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大时代1977》 注意(必阅) 1、作者是新人,纯粹的新人新书,本书纯属虚构,如有雷同之处,实属巧合,还请见谅。

2、此外,作者菌不是七十年代的人,对七十年代的事,也了解的有限,具体都是查阅资料得知,因为某方面的原因,有些地方不能详细说明,还请见谅。

3、另外,本书新书期每天更新两章,如果能上架,上架后会在两更的基础上尽量多更。

4、还有,因本书所处的时代,比较敏感,作者菌很难做。

比如,发书时,删删减减,不断推倒重来,快一万字才通过审核。

也比如,有些新更新后的章节,网站审核编辑会再做审核,有些地方会略作删减,比如第22章,第27章,第31章,章节的某些段落语句被删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作者菌不希望本书消失,能被删减,说明还不会被404,所以对于被删减一事,作者菌很赞同。

本书一章节一般是两千两百多字,如果少了,那就是被删减了。

作者菌后期会酌情进行修改,修改不了的,就没办法了,请见谅。

5、再就是,每一章节更新完之后的十到二十分钟内,作者菌会修改错别字和病句,看得时候请重新下载章节,谢谢配合。

6、再有,主角的性格问题,作者菌做了部分修改,从年近六十重生到几岁,到现在的第一章十五岁时,林晓光除了先知先觉以外,性格方面,和同龄人差不了多少,俗话说老小孩老小孩,老人会体现出小孩的性格特点。

再就是,林晓光是十五岁念大学,相比他二十来岁的大学同学,看起来才有些幼稚。

而且,为了掩盖他是重生者的身份,不表现的太早熟,像个正常人,所以才有点幼稚,想想我们自己十五岁的时候吧,是不是也像这样幼稚。

好吧,这样解释应该可以了吧。

最后,林晓光会像同龄人一样,随着年龄增长而成长,并以超越同龄人成长的速度,变得成熟,时间会证明一切。

7、最后,作者是新人,这本书也是新书,起点水很深,老白读者多,作者菌希望大佬们可以手下留情,多多宽容一点,作者菌会努力改进的。

最后,作者菌感激不尽,谢谢!

【感谢,致作者菌亲爱的书友同学们,谢谢你们的支持。】

2019年12月12日凌晨,宁中南于小雁塔。

第一章:1977年高考 1977年,12月9日,西陕省高考第一天。

农历十月廿九,初冬,宜置业考试嫁娶出行,忌动土开仓掘井乘船。

早晨,天空灰蒙蒙的,有些阴冷,林晓光穿着蓝布中山装,里面是一件高领毛衣,穿得暖,并不显的冷。

他拿着笔和准考证,抬头看一眼前方,深吸一口气,随即一脚踏入常安一中考点。

半个多小时后,随着工作人员敲响悬挂在屋檐下的铁轨,“当当当”三声响之后,表示考试开始,监考老师开始分发试卷。

座位上,林晓光忍不住陷入沉思。

后世他是一名高中老师,经历的考试数都数不过来,然而从来都是当监考老师,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再次以考生的身份坐在教室里参加考试,而且还是高考,还是77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高考,人生真的是好神奇。

没错,他是重生者。

从四十多年后,一夕穿越,一夜回到六十年代,从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头,变成穿着开裆裤的小孩。

重生回来,过去十多年,长到现在十五岁,又经历一遍孩提时代。

今年夏天,他刚刚高中毕业,本来是要去插场当知青的,被他硬生生拖到十月下旬,国家宣布恢复高考,今天高考第一天。

别人复习一个多月,他复习十多年,还有武功秘籍,尚海科技出版社64版的《数理化自学丛书》,而且他还有外挂,至今仍然似曾相识的高考部分原题,以及三十多年从教英语的专业知识,外加学霸表妹辅导,他不相信,这一次还像当年一样折戟沉沙,非要八年抗战才能蟾宫折桂。

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看向试卷。

第一堂,是数学,满分100分,只有一页,十道题,第一二题是求值,前者代数式,后者三角函数式,第三题二次根式化简,第四题解对数不等式,第五题是关于三角函数的关系式求值,第六题是解答题,二次函数和几何知识的结合,第七题解析几何,第八题圆锥曲线,第九题解析几何,第十题平面几何,此外还有两道不计分的参考题,一个平面几何,一个方程式解答。

“看来我的到来,没有改变历史!”林晓光大喜过望。

激动之余,他不由感叹,命题老师真是惜字如金,一张纸就把所有试题装下了,放后世,A4纸大小的试卷,不出二十多道题目,总计十几页试卷,命题老师都不好意思见人,哪有现在这样简单。

但这年头,各省自行命题、各自安排开考时间、自行安排监考制度,全国都一样。

林晓光是英语老师,但其实他的数学也不差,只因为学校缺英语老师,所以才教一辈子英语,对于数学他还算有天赋,这套原题好歹做过几遍,重生后对大题也有印象,五个月来更是复习多次,现在做起来不难。

确实不难,前面的几道小题随随便便就能答出,后面的大题有难度,但是他做过很多遍类似的题型,所以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

两个小时答题时间,十道题,平均一道题十二分钟。

十道题仔细审一遍,没有再浪费时间,他先写上名字准考证号,然后才开始答题,几乎是一遍过,很少有停笔的时候。

一个小时后,他画上句号停笔。

审视着试卷版面,林晓光颇为满意,卷面上手写的赵孟頫楷书,苍劲有力,端正整洁,大气豪放,看起来真是令人赏心悦目,就凭这字,阅卷老师看到心情也舒坦几分。

时间还长,他便回去检查,至于参考题理都没理。

终于,挨过漫长的时间后,老师收卷,考试散场,满场的考生开始攀谈,问别人怎么答的,说自己怎么答的,还有对答案,等等,十八九二十多岁的人,和后世的中学生一般无二。

林晓光考场中年纪最小,看起来很腼腆内向,也不说话,更没人打搅他。

在考场吃过午饭,中场休息一会儿,下午两点,便开始下一堂考试,政治,考完后,第二天才开始语文,下午理科考理化文科考史地,然后才是英语。

两天时间,安排的很紧。

政治是重中之重,有赖这个时代,没人不重视政治,林晓光也一样,顺利通过,虽然不能拿高分,但保证不拖后腿。

第三堂考试开始,拿到试卷,林晓光第一时间粗略看一遍试题。

这一堂是语文,满分100分,三道题,第一道题是作文,占70分,题目是难忘的一天,致全国科学大会的一封信,两个题目任选一个,第二道题是语法知识,15分,第三道题古文翻译,还是15分。

作文题目和原来一样,林晓光松一口气。

接下来就很简单了,先把语法知识答完,再把节选自《愚公移山》的一段文言文翻译完,然后他才审视作文两个选题。

难忘的一天,这个题目很难得高分,所以直接选后者,给全国科学大会的一封信。

很多高考作文,都与时事政治密切联系,就眼前来看,科学与民主,实事求是,这些都可以充当主旨思想。

但有一点需要谨记,不然一切归零。

作文是作文,政治是政治,高考卷上不能讲政治。

而且,作文是信件,收信人是全国科学大会,写信人是一个高考考生,这些需要牢记在心,不然可能会脱题。

林晓光思考许久,解题之后,才开始动笔,就现代化工业化城市化三个层面,过去现在未来三个角度,来谈科学,既然是科学,就要讲究客观事实规律,同时也可以大胆抒情。

动笔之后,有参考的模板,也就变得很简单。

语文搞定,下午一点,开始理化。

物理六道题,化学四道题,加起来也是一百分,同样都有不计分的参考题,既然答对也没用,林晓光当然不会浪费时间。

数学、政治、语文、理化和加试的英语,一共五个科目,别的不担心,林晓光最担心的就是理化。

好在,看到题目,他直接放心。

不说他知道原题,单纯就题目而言,比后世的高考不知道简单多少倍,只要高考能考上本科,这套题随随便便都能拿个及格。

至于此时的林晓光,物理他还算精通,化学就比较差一点,不过答题也没多少难度。

答完理化,最后是英语。

一般人考政治、数学、语文和理化或者史地四科就行,填报志愿时有报考外语专业,就需要加试外语。

林晓光报了外语专业,所以要考英语。

这套英语试题简单之极,不拿一个九十五分以上,他都没脸见几十年的同事,好歹三十多年高中英语老师呢。

到此,林晓光为期两天的高考之旅,完美落幕。

“接下来,就耐心等待放榜吧!”

……

第二章:考得怎么样? 林晓光家在常A县,很普通的双职工家庭,老爸是一名公安,老妈是一位老师。

从小到大,一直住在公安局家属院,直到他大学毕业分配工作,才从家里搬出去,没多久通过相亲认识到后来的妻子,结婚后,更是在外面永远安家。

回家的路上,林晓光想了很多事情,然而很多人路上遇见,总是打听他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他像小大人那样,一个个应付着。

他今年十五岁,六二年生的,七岁上小学,十二岁上初中,两年制初中下来,十三岁初中毕业,十四岁又上高中,也是两年制高中,今年夏天刚刚毕业,然后没去上山下乡当知青,又恰逢恢复高考,竟直接报名参加考试,很是惊掉很多人一地眼球。

十五岁的林晓光,身高才刚过一米六,放后世,算起来应该上初三或高一,可这个年代却已是高中毕业生。

说他年纪小吧,高中已经毕业,说是大吧,离成年还有三年呢。

这么大年纪,去参加高考真是有点小了。

林晓光却知道,77年这届高考,年纪最小的,有十三岁,初中毕业就去当知青,而知青就能参加这次高考。

回到家,很罕见的,老妈杨文姝和老爸林仲平二人都在,前者在厨房忙活,后者盯着弟弟妹妹晓飞晓茉做作业。

林仲平人到中年,脾气还是很急躁,一见他回来,连忙问:“考的怎么样?”

厨房里的杨文姝听到,走出来,嗔道:“刚考完,你先别问,让孩子歇口气,小光,你先喝水,等一下,妈妈马上把饭做好,有你最喜欢吃的粉蒸肉。”

老妈一向通情达理,刚重生过来那会儿,林晓光感动得不得了,现在已经适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接过水杯,一口气把温开水一起喝干,才长舒一口气:“累死我了,不过,大功告成,妈,你放心吧,你儿子的北大,绝对跑不了。”

考场上他就在估分,数学起码九十分以上,英语九十五,语文八十五,理化八十,政治七十五,加起来至少四百二。

看他嘻嘻哈哈,好像发挥的挺好,不像是发挥失常像别人一样失魂落魄,杨文姝略感安心,嗔怪瞪他一眼:“先别说大话!”

林仲平一向在儿子面前没存在感,忧愁之余,也是轻哼一声:“大言不惭!”

家里为他的事操碎了心,虽然拖着没去当知青,但若是没被录取上,可就没办法继续拖下去,只能顺着安排上山下乡。

林晓光知道,知青上山下乡运动,一直到79年年初,才正式终结,可眼下却没办法说。

他逗弄着弟弟妹妹:“小飞,小茉,哥哥要去北平上大学了,你们在学校也要好好学习哦,将来也考到北平去。”

考试之前,全家人都照顾着他,好吃的,好喝的,都拿给他补身体。

考试一结束,他彻底变成没娘的孩子,白天爸妈外出工作,他留在家做饭,晚上还要辅导两个孩子功课,周内如此,也就周末,爸爸妈妈不去上班,弟弟妹妹不去学校,他也休息放松一下。

这天,他正在家奋笔疾书的时候,杨文姝回来,丢给他一封信。

“谁给我的?”

“自己看吧,是你堂姐,小芸,也不知道她在农场怎么样了?对了,你饭做了吗?”林妈脱下外衣去洗手。

“做了,这怎么能忘?米已经熟了,菜切好了,等下就炒,我先看信。”

黄色的封面上,寥寥数字:“弟,林晓光亲启,西陕省河东市渭川农场第十一分队林晓芸”。

拆开信封,林晓光慢慢看起来。

堂姐林晓芸,是大伯林伯平和大妈杜静的孩子,次女,比他大两岁,今年十七,去年上山下乡去的渭川农场,按照历史轨迹,今年夏天他也会去渭川农场插场,可现在变了。

小芸姐的来信,说了些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当然重点还是说高考。

这次高考,她也参加了,不是像前世那样,直到10月21号国家宣布恢复高考,才开始复习,而是很久之前,拿到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就开始复习,为高考做准备。

信上小芸姐说,她很有信心,相信一定可以考一个高分,去清华不成问题。

当然,更隐秘的话不能说,比如,为什么林晓光给她的一些试题里,有很多和高考试卷题型一致的题目,数理化都有。

知道她有一肚子的疑问,林晓光看完信,却满意地笑了。

堂姐以前只考上长安本地的大学,这一次,去北平去清华,绝对没有问题。

周末,难得有时间休息,趁着这个空档,老头子有事要问,大伯、林爸、小舅六位长辈,再加几个小孩,一家人齐聚一堂。

老头子是穷苦人出身,小时候给地主当长工,37年抗战爆发后,县里征兵当了十七路军,之后打过小东洋,上过中条山,45年6月在南河洛宁起义,加入八路军,后来亲历三年解放战争,打过老蒋,新中国成立,全国解放后,部队改编为石油工程部队,没几年他转业回老家,在县城当了一名公安。

现在人已经六十出头,退休在家,整天不是下棋,就是钓鱼,好不自在。

两个老人,六个中年,五个孩子,坐一桌。

老林家是个奇怪的家庭,老头子两子一女,林伯平、林仲平、林淑萍,自己没念多少书,取得名字也很简单。

老头子为人老实忠厚,不过却有点小机灵,自个儿大字不识一个,吃过不少亏,给三个孩子找的对象,却都是念过书的,甚至于,还是解放前地主的孩子,女的上过女中,男的也上过小学,家教不是一般的好。

不过有一点比较奇怪,林妈杨文姝的弟弟,也就是林晓光小舅杨文庸,他和林晓光小姑林淑萍结婚,也因此,小舅变成姑父。

对,就是换亲,这年头这事还挺常见,即便在后世,西陕山区也有不少。

不得不说老头子挑人很有眼光,人到中年,打小的青梅竹马原配去世后,不仅给三个孩子挑好另一半,还给自己续弦找一个婆娘。

也就是婆婆。

当时,婆婆孤儿寡母的,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女儿,老头子作为几十年的邻居,平时诸多照应,两家情分颇深,后来更是结为亲家,让儿子与杜家闺女结婚。

成为亲家后,来往更密切,寡妇门前是非多,流言蜚语传久了,两个都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便不顾周围人的闲言碎语,索性搭伙过日子。

这些事情,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这年头,几个孩子都知道自家情况特殊,但根本想不到,这里面竟然有这么多的故事。

……

第三章:投稿给明报 爷爷这个人吧,不重男轻女,相反,还偏爱女孩。

再说婆婆,老大的两个孩子爱,老三的两个孩子也喜欢,唯独老二家,三个孩子,爱不过来。

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老幺,林晓光上面有哥哥姐姐,下面还有弟弟妹妹,而且还有龙凤胎的弟弟妹妹,两位老人那叫一个疼爱,他便被遗忘到爪哇国。

也就是他参加高考,老头子才对他有所关注。

可即便如此,林晓光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也很靠后,这不,饭桌上,菜还没端上来,就火急火燎地发问:“考试都结束几天了,缓过来了吧,蓝蓝,跟爷爷说说,感觉考得咋样?”

看吧,他问的是表妹杨蓝。

和林晓光同龄的杨蓝很文静,在学校里是尖子生,一向落落大方,这时放下筷子,脆生生:“爷爷,我挺好的。”

老头子闻言,哈哈大笑:“我就说,蓝蓝不会让我失望。”

老林家,不知怎么的,男孩子读书不行,比如堂哥林晓东,还有林晓光自己,女孩子却品学兼优,如堂姐林晓芸,表妹杨蓝,林晓东比较闹腾,老头子把他送到部队去敲打,没想到去部队后,竟然有机会上军校。

至于林晓光,他本来也无缘大学,恢复高考也没他的机会,怎料他是重生者。

“蓝蓝打小就聪明,随我,我当年没这个机会,蓝蓝却有,这说明什么,说明社会主义好,说明国家政策好,你们要牢记于心,忠于国家忠于人民。”老头子忍不住上起政治课。

“饭桌上就别上课了,要上你跟你老战友上去。”婆婆瞪他一眼。

老头子这才闭嘴,瞥见旁边的林晓光,想起最近老有人打趣他,说是不是知道恢复高考的内幕消息,便气不打一处来,闷声问:“小光,你呢?考得咋样?要是不好,趁早给我滚去下乡!”

“挺好的,我有信心。”

老头子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火药,刚才好笑嘻嘻的,转眼翻脸骂人,林晓光也就不说大话,免得又挨训斥。

“有信心是好事,不过啊,千万别自信过头,人还是要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免得上战场前信誓旦旦,上了战场又尿裤子,你现在不骄不躁,这很好,就算这次失败了,也不打紧,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失败了明年再战,你才十五岁,还年轻。”老头子抽着旱烟,吧嗒吧嗒说着。

林晓光在家挨爸妈批评也就罢了,重生前快当爷爷的人,到头来还要在这当孙子,不过再次见到老头子,他还是蛮开心的。

要知道,再过几年,老头子就去了啊,那会儿他上大学,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他应声点头:“嗯,我知道。”

见此,老头子就很满意,本来林晓光若给自己多辩解两句,老头子也会多骂几句,他这会儿直截了当答应,老头子嘴里酝酿半晌的话,也就被他堵在嗓子眼,又是一阵郁闷。

当下没话找话,又问:“你姐的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姐给我写了信,她也考得挺好,很有信心,去清华不成问题。”

听到后,老头子更郁闷了,他不识字,林晓芸没有给他写,只给她父母和林晓光写了,父母倒罢了,就说林晓光这小子,他有什么资格。

老头子不开心,饭桌上就不说话。

大妈杜静是个伶俐人,长子是个军校大学生,就在长安本地就读,幼女也即将读大学,还是去清华,她别提多高兴,从一个没爹的孩子,走到今天这一步,儿女双全家业兴旺,却是很难得。

“哎呀,爸,妈,眼看高考放榜在即,我们喝一杯吧,预祝小光、小蓝、小芸金榜题名!”她举起酒杯。

婆婆推老头子一把,老头子也不好再板着个脸,端起酒杯:“也是,预祝他们金榜题名。”

林晓光也一头闷了。

从爷爷家回来后,林晓光等弟弟妹妹上床睡觉,自己却披上衣服,坐在写字桌前,就着台灯,开始奋笔疾书。

写着东西,忽感觉一阵尿意,出门去厕所撒泡尿,回来时,却听到卧室里爸妈在说话。

“爸就是偏心,小光以前不像样,他不表扬也就算了,这次考得还行,他还是批评,我就没见他说过一句好话。”

“文殊,爸也就是对小光要求比较严,你别多想。”

“我哪里有多想,分明就是,等这次成绩出来,小光真考上了,我看他到时候怎么说!”

“诶,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他分明是恨铁不成钢,都一个老头子了,赶明儿,小光考一个北大,到时候他要再批评,我跟他急!”

“哼,就你会说话,怎么今天不见你给我儿子出头?”

“这不是成绩还没出来吗?”

之后,窸窸窣窣的,传来一阵声音,林晓光大感尴尬,和父母住一块都挺好,但有一点,真的是太不方便了,他十五岁,不小了,该长毛的地方都长了,明年也该去上大学了。

小心翼翼回到房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坐在桌前,捂着暖气,暖一暖发冷的手掌,然后继续奋笔疾书。

几天之后,林晓光再次出门,来到邮局。

“阿姨,您好,我问一下,能不能寄信给香港?”

何洁有些惊奇。

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写信不奇怪,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写信到香港,这就不得不令人啧啧称奇,香港是哪呀?租借地,相对于国内,那已经算是境外,即便是祖国的领土,可眼下还是英国人的地盘。

一瞬间,何洁甚至联想到敌特。

她和颜悦色,笑眯眯问:“哟,真懂礼貌,这不是林科长家的孩子吗?你叫啥名字?”

“阿姨,我叫林晓光。”

“你叫小光是吧,说吧,为什么要寄信到香港,你有什么事情?寄信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邮费很贵,而且,我记得你家在香港没亲戚啊?你是寄给谁?谁让你来的?”

“阿姨,不是我,是别人,他写了一个剧本,想要寄给香港长城影业。”

“长城影业?”何洁真有些吃惊,还写剧本?

“长城影业,是香港左派电影公司,是中国电影在境外不多的几家国有电影公司,夏梦就是长城三公主之一。”林晓光不得不解释。

“哦!”何洁这才点头,表示明白。

随即,她直接拒绝:“小朋友,这事啊,挺重大的,你还小,做不了主,而且你寄的东西挺多,费用也不少,你一个小孩子哪有这么多钱,你叫写了剧本的那个人,或者你爸妈过来,我跟他们说,完了他们掏钱。”

“啊?”林晓光傻眼了。

于是,他投稿给《明报》的梦想,就此破灭。

……

第四章:偷得浮生半日闲 俗话说,出名要趁早。

林晓光不是想出名,而是想吃肉,是的,有点俗,但就是吃肉。

这年头,作为居民户口,一家五口人,工作的只有两个,分到的口粮也就那点,见到的油水和肉沫少的可怜,大人还好说,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即便老头子时不时接济,家里三张嘴嗷嗷待哺,可仍然不够分。

眼看弟弟妹妹瘦得跟猴一样,一个个小萝卜头,还有自己,十五岁才一米六出头,这到未来铁定不到一米七,也太矮了。

为了弟弟妹妹,为了自己,林晓光打算拼了。

重生后,他立下三个小目标,今年考上北大或者清华,谈一场不分手的恋爱,十年之内赚到一个亿,第一个小目标正在实现中,第二个目标还早,准确地说他还小,第三个目标,却可以及早做准备。

林晓光没做过生意,更不会当官,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也只有抄抄书这样子,才能维持得了生活。

上辈子,他没做过什么大事,做的最多的,还是读书看报。

中文书看,英文书也看,武侠小说看,科幻小说看,网络小说也看,古典小说现实主义文学也看,看的书多,自己也就跟着写。

这一世,重生后记忆力变好,看过的书记忆犹新,他也想走走文人道路,当个文抄公,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代文豪呢。

这十来天功夫,他抄书抄到三万字,准备寄到香港《明报》投稿,赚赚港币花花,有钱就能买肉吃,而且为做掩护,他还特意写一部剧本,寄给未来的银都机构,可即便如此,邮局的人还是不买账,非要他爸妈一块过来。

别以为他不知道那位何阿姨在想啥,寄信到香港,这事根本行不通,就算找来爸妈,他也只会是挨一顿揍,信还是寄不出去。

“难道?给《明报》投稿这事,真的行不通?”

林晓光很苦恼:“如果真不行的话,那只能给内地出版社供稿,那还能写啥?伤痕文学?有点早吧,科幻小说?好像还没流行起来,难道只能写儿童文学,做下一个郑渊洁?”

以后别人都叫自己童话大王,慈眉善目,头顶光秃秃,想想都有点恶寒。

“算了,就不剽窃郑老师的作品了。”

林晓光想不出来好法子,只好回到家,不写吧,闲着也是闲着,写别的吧,还想不到写啥,一怒之下,他便继续写。

“就当存稿了,大不了明年再发!”

天气越来越冷,转眼十二月结束,1978新年到来。

现在不比后世,也没有圣诞节之说,新年前街上冷清清的,新年也没有多热闹,常A县是一个小县城,不是大城市,不兴过公历新年,大家都在等着过年,翘首以盼,等腊月初八,等除夕夜,等春节。

学习无疑是一件枯燥无味,乃至痛苦的事情,去年高考复习的那五个月,林晓光度日如年。

而等待则无疑是一种煎熬,从出成绩,放榜,通知书到来,这种等待更让人痛苦。

好在,林晓光还能抄书打发时间。

在此期间,他忐忑不安深感忧虑,深怕有些地方出问题,比如说作文有没有脱题,有没有涉政,姓名准考证号有没有写错,有些大题有没有纰漏,还有填报志愿时,三个学校九个专业,会不会选的太热门,以至于和很多人冲撞。

此外,他平时表现的好不好,省招办工作人员下来暗访时,有没有从学校老师、街道办工作人员、左邻右舍的口中,得到一些不好的东西。

等等,很多事情都让他忧心不已。

新年后的第一天,也就是元旦,他难得给自己放假,出门溜达一圈,常A县县城不大,屁大点地方,林晓光溜达几分钟,便到小姑家。

他推开门进去,看见表弟杨杰在做作业,便忍不住一乐。

自从高考恢复后,现在的学生,可不比以前,老师和家长完全放养,现在盯得可紧了,虽然比不上后世那么大的升学压力,可面对大学的诱惑,没有几个父母顶的住,既然他们没机会上大学,便只好寄希望于下一代。

他和杨蓝算是脱离苦海,可比他们小几岁,刚上初一的小家伙们,便遭罪了。

以往放学,骑驴、踢沙包、看小人书,玩的不亦乐乎,即使冬天也有玩的,打雪仗、堆雪人、挤暖暖,现在嘛,一个个痛不欲生,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表哥,你来了!”见他一来,杨杰直接扔下笔,一蹦而起。

“今天元旦,还写作业呢?”

“嗯。”杨杰连连点头,可怜巴巴的:“我妈不让我出去玩!”

“写作业挺好的,再说外面太冷,你出去玩铁定手冻肿,还是待家里暖和,你说是吧?那你继续写,我找你姐。”说罢,林晓光钻进厨房。

闻言,顿时,杨杰苦着脸。

杨蓝是个好孩子,学习好也就罢了,家务做的也挺好,性格更是好得出奇,跟个小大人似的,偶尔闲暇之余,林晓光甚至有过幻想,如果他要生在古代,当大少爷,说不定会和陆游一样。

然而也只是想想罢了。但谁让他跟杨蓝玩的好呢!

“蓝蓝,做饭呢?”他倚着门框,瞅着杨蓝系着围裙忙活。

“你来了啊?”杨蓝顿时喜出望外:“你先去外面坐,抽屉里有糖吃,厨房油烟太大,你前几天还感冒了,嗓子发炎,别待这了,我再炒个菜给你吃。”

小丫头很疼人,林晓光很是心疼,一瞬间,甚至有些埋怨小姑小舅,他俩也太不像话了,女儿是拿来疼的,不是使唤着干活的。

“哎,你别忙了,我来吧!”

林晓光劈头夺过她手中的锅铲,挤开她抢占位置,端起炒锅就开始翻炒起来。

“哎,你别闹!”

杨蓝要阻止他,却没阻拦成,只好眼睁睁看着他炒菜,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脱下围裙,给他系上。

这一幕,刚好被下班回家,风尘仆仆的杨文庸看在眼里,登时眼睛发红。

“林晓光,干嘛呢?”

被抓现行,即便没做什么,可依照二人的样子,着实不雅,杨蓝一个小姑娘,倒不觉得有什么,林晓光一个心理年龄近六十的老头,可就有些尴尬了。

“没干啥,也就做饭呢!”他忍不住老脸一红。

杨文庸家庭成分不好,没什么好工作,也只是老头子找个关系,当个小邮递员,十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半辈子辛辛苦苦,就盼着一对儿女,以后有份好工作,其他的,尤其是妨碍儿女进步的事,一律禁止。

作为出身在旧社会资本家的少爷,对于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二人,依然盯得很紧。

“小光,快到饭点了,没事的话,你赶紧回去,不然你妈该着急了。”

……

第五章:初选入围,参加体检 一月中旬的一天,林晓光正背靠着暖气片,等着吃饭,突然有人敲门。

小飞以为是他的小伙伴,忙不迭开门,却见一位风尘仆仆的小伙子,小伙子站在门外,没有进来,只是喘着粗气问:“林晓光,林晓光的家是这里吗?”

小飞忙点头。

“那好,你通知一下林晓光,明天去县一中体检,我还有通知其他人,再见。”小伙子说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文姝正在厨房里,听到动静,脸上浮现一丝喜意,走出来瞪着他,还有些难以置信:“你真的考上了?”

“八九不离十吧!”林晓光也感觉像是在做梦。

他安静几秒钟,然后突然笑逐颜开,一蹦三米高,高兴坏了。

按照这次高考的招生流程,初选入围的考生,会集中进行体检,据说是总分满220以上,或者有单科满分,能走到体检这一步,说明分数不差,能不能被录取,分数的问题不大,最后就看志愿和专业的了。

他这次填报的志愿,依次是北大、复旦、中山,三个学校九个专业。

不过他感觉考试状态不错,估分也挺高,估计没问题。

通知体检的次日,林晓光一大早出门,穿得暖暖的,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的像个粽子。

之前,他突然心血来潮,一大早穿着单衣去跑步,美其名曰锻炼身体,结果大冬天的,出一身热汗后,被冻感冒了。

自打感冒好后,杨文姝就禁止他出门,然而体检却不能不去,便再三给他多加衣服。

竖日早上,林晓光先去找杨蓝,然后二人一块去学校。

常安一中不在县城内,而在县城外东南角,很偏僻的一个地方,周围都是农田。

林晓光就很好奇,1942年建的学校,那会儿县城那么大地方,难道开发房地产,没有地皮?非要修在城外,不知道城外有土匪吗?也是搞不懂。

四年来,他每天奔波于城内外,这条三四公里的路上,浪费好长时间,夏天热冬天冷,太遭罪了。

他嘴里抱怨着:“如果我是一中校长,我一定把学校迁到城里,最起码也要到三中那块,以后那边会修地铁,发展一日千里。”

“地铁是什么?”杨蓝有些好奇。

“地铁就是地下铁路,我们现在的铁路,走得是长途,地铁是城市轨道交通,走短途,就跟公交车有轨电车差不多。”林晓光解释着,忽然哑然失笑。

“反正北平有,你到北平就知道了。”

“行,到时我们一块去北平。”

等到常安一中之后,林晓光才发现,来体检的人不少,有近四百人。

时间还早,体检还没开始,然而很多人都提前到了,无惧严寒,站在教学楼前面的空地上,一个个都在跺脚哈气。

他四处瞧瞧,忽的明白了,这四百人,不止是常安一中的,也有其他学校的,更有乡镇中学的,也没有啥共同点,应该县教育局的人随便分的,把这些考生都安排在一中体检。

县城好歹有几所中学,这样算下来,通过初选入围的人,常A县有1700多。

西陕有一百出头县区,照这么说,总计有18万通过初选。

林晓光记得第一届高考报考人员,有超过2000万人,平均下来,每个省份有62.5万人,西陕虽然地处西北,但人口基数大,却也比不上南河西川等人口大省,这个数字应该差不多。

这次初选,全国通过人数是573万,平均下来,每个省份18万,还真一致。

在后世,每年西陕高考考生,差不多是30万。

后世14亿人口,高考生1000万,西陕全部考生33万,录取26万,录取率80%,而今年1977,全国人口9.5亿,高考考生2000万,西陕全部考生62.5万,初选考生18万,录取不到1万,录取率1.6%。

而后世西陕一本录取率,有14.24%,211录取率5.67%,985录取率1.88%,这还是在大学扩招后。

也就是说,77年高考,考上大学或者专科的这一批人,个个都相当于后世的985准大学生。

即便那个时候机会多,国家分配工作,但也难怪人家成就高。

林晓光若有所思,注视着每个参加体检的考生,各个兴高采烈,对自身所处的境地却一无所知,这400人,也就只有不到22个人,能去上大学,18个人里面才出一个啊。

不知不觉间,体检开始。

七十年代的体检,跟新世纪的体检没有多大不同,非要说有差别的话,那就是仪器比较少,另外还包含许多体测的内容。

比如说测量血压、心率,设备相对简陋。

检查完身体,然后开始体测内容,男生一千米,女生八百米,引体向上、仰卧起坐和俯卧撑,等等。

体检顺利结束,回去的时候,林晓光有些心不在焉。

杨蓝走在一旁,跟一中的同学聊着。

常安一中不大,也不小,一个年级下来,少说几百人也有,这么多的人,每个班上,不说全部,前十名还是能通过初选入围,分配到四五所学校体检,在常安一中体检的也有十几个人。

作为年纪尖子生,认识杨蓝的人不少,不过知道林晓光的,就不多了。

林晓光四年中学下来,那些同学,不知道是不是去上山下乡,在别的地方考试,他竟然没遇到一个来体检。

杨蓝的家在财政所旁边,走个两公里就到了。

林晓光先把她送回家。

在楼下,杨蓝叫他上去,他想起小舅不大好的脸色,便笑着摇头拒绝,抄近道回家,路过常安北路,撞见街上有人卖肉夹馍,热乎乎的,冒着一股热气,他突然蛮想吃。

可眼看到饭点,不得不放弃,但还是打定主意,下回早上出门,一定要买一个。

体检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倒是林爸林妈的同事,听说他通过初选入围,把他好一顿夸,后来不知怎的,林家哥哥妹妹三人,三家都有孩子通过初选入围,这个消息被传出去,顿时引起小范围热议。

消息也传到老头子耳朵里,老头子却心情复杂。

还是是先前的事,高中毕业后,林晓光无论如何,打死也不去上山下乡,后来硬生生拖到十月下旬,人民日报和中央广播果然宣布这个通知。

他就觉得不大对劲。

后来,林晓光和杨蓝二人一起参加高考,就有人开玩笑,说他知道内幕消息,所以才让孙子孙女没去下乡。

这也倒罢了,当三个孩子都通过初选入围,他一方面感到高兴,觉得是自家祖坟冒情缘,另一方面,却对那些人的热议不大开心,开玩笑也就罢了,就怕到时候,仨孩子真全都考去燕京,清北人齐活,那还不得眼红死。

老头子因为这事啊,那叫一个痛并快乐着。

……

第六章:冬雪雪冬小大寒 进入78年后,小大寒到来,天气越来越冷,而学校也早早放寒假。

林晓光自从上一次感冒之后,无论如何,杨文姝也不让他再随便出门,即当必须要出去,也会让他多穿几件衣服,恨不得他包裹成粽子,里三层外三层的,甚至连被子都裹在身上。

对此,林仲平就很不满,说温室里的花朵不抗揍,雏鸟不经摔打不能变成雄鹰,等等之类的话。

可惜,在杨文姝面前,他并没有多少话语权。

林晓光对他的教育理念很认同,也很想按他说的那样去做,但是,家里杨文姝掌握经济大权,再加上她还是老师,三个孩子教育的问题,一向轮不到林仲平发言,更别说仨孩子自己。

因此,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敢反抗,只能按老妈说的去做。

谁让他还是十五岁的小孩呢?

挨到三月十四,度过十六岁的生日,他就十六了,那会儿学校应该开学,等到北平后,长安北平相隔这么远,家里又没有电话,老妈想管也管不着,那时候,才算是真正的自由。

现在,忍忍吧。

再说,重生回到十五岁,林晓光也蛮享受这份难得的母爱。

数着时间过,一天一天的,进入腊月,过腊八吃米饭,立春将近,天还是很冷,可家里已经开始置办年货。

这除夕前的十天,大抵是孩子最开心的时候。

家长这段时间比较忙,生活上,要置办年货,打扫房间,工作上,也到年终,单位的事要有一个总结,回顾过去,展望未来,做下一年的工作部署,等等。

杨文姝还好,她是初中老师,放假比较早,学校的事很早就结束了。

唯独林仲平,他是公安局的小科长,每到过年这段时间,大概是一年最忙的时候。

县城里机关单位不少,单位不一定发奖金,但各种福利也不少,工资更不会缺,家长领到工资,第一件事就是采置办年货,这集市上人来人往的,抢劫之类的事少有,但偷窃却频繁发生。

除了偷窃之外,还有打架斗殴的,因为喝酒喝多了,或者欠钱不还闹纠纷,赌博出老千不给钱的,另外,也有投机倒把做生意的,也要进行打击,事情不少。

家长比较忙,就没时间照顾孩子,于是这些小家伙们,互相串联着,南边逛逛,北边玩玩,不亦乐乎。

林晓光只待在家里创作,一天六千字,雷打不动。

进入二月,腊月廿七这一天,林晓光得到消息,堂姐林晓芸要回来了,于是兴高采烈出门,去长安火车站接她。

姐弟关系好,杨文姝也不好再阻拦,只是给他穿得暖暖的,还把新买的手套戴上,并且反复叮嘱,到城里别乱跑、千万别走丢,等等,林晓光忙不迭答应。

然后,一直把他送上去城里的班车,老妈才放心。

进入长安城区,路过陕师大、邮电学院,到南稍门,看着高高耸立的小雁塔,林晓光换乘另一辆班车。

这年头的长安,并没有耸立的高楼大厦,也没有年味很浓的中国年最长安,更没有万家灯火璀璨辉煌的大唐不夜城,有的是灰蒙蒙的天空,黯然无光的城,还有土灰色的城墙。

直到穿过永宁门,进入南大街,街道两旁张灯结彩的,才有一点年味。

穿过钟楼,林晓光看着不高的它靠近,又远离,一直矗立在城中心,直到拐入顺城北路东段,才消失不见,班车继续往前,最终在面皮两个大字前的道路上停下来。

长安火车站到了。

这年头,在出门都要介绍信的年代,只有很少人坐火车,更没有上亿农民工返乡,所以也没有春运拥堵不堪的场景。

林晓光没有站在城墙下等人,而是直接进入车站,在铁路线外等着。

等待的时候总是很煎熬,让人望眼欲穿。

好在,这列从海州发来的车没有晚点太晚,一个小时后,才姗姗来迟,汽笛尖锐的鸣叫着,拖拖拉拉地进入长安站,像拖着疲惫的身体,咔嚓咔嚓,最后轰地一声,稳稳停下,再也不动,像一条巨蟒挣扎着死掉。

列车员打开门,人影绰绰,一片解放绿,顿时安静的车站,彻底人声鼎沸。

林晓光飞奔向第三车厢,越过人群,跑过一节一节车厢,最后喘着粗气,停在第三车厢车门处,瞪大着眼睛,盯着这个车门,又想起什么,看向不远处另一个车门。

忽然,一双略有些冰凉的手捂住他的双眼。

“猜猜我是谁?”

“姐!”林晓光顿时喜出望外,像泥鳅一样转过身,反手就把林晓芸抱住。

“等久了吧?”

“没有没有,才半个小时。”林晓光连连摇头,傻乎乎地笑着。

“走吧,咱们回家。”

“好,咱回家,姐,行李给我,我来拿!”林晓光忙不迭去拿行李,看到一旁还有人,略有些吃惊。

“芸芸,这是你弟啊!”一个大眼睛女孩盯着他上下打量。

“对,这就是我弟弟,林晓光。小光,她是赵子瑜,我的好朋友,你叫她子瑜姐!”林晓芸介绍完,却不给他机会:“拿什么拿?你才多大啊,行李比你都重!”

“那行吧。”不让拿就算了,他正好可以轻松一点。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摩肩接踵,林晓芸怕他走散,一只手把他给抓住,赵子瑜见状,也有学有样,抓住他的手。

两只手被两个女孩子抓着,软软的,滑滑的,一个略冰,一个略暖,一个潮湿,一个清爽。

大冬天,林晓光穿得有点多,感觉晕乎乎的,呼吸都有点困难。

三人一块出站,林晓光艰难开口询问:“子瑜姐,你跟我姐是农场认识的啊?以前写信她都没跟我说过。”

“之前不太熟,现在我们是好朋友。”赵子瑜笑容更甚。

“这样啊!”

等到出站,走到公交车站牌前,等他俩车一来,准备上车时,赵子瑜和他们道别:“林晓光同学,再见哦,期待能和你北平相见!”

“你也报了北平的大学吗?”

“嗯嗯!”

人潮中,后面的人推着林晓光上车,不得不就此分别。

上车后,他很快将赵子瑜抛之脑后,问林晓芸有没有人去农场做暗访之类的。

“不知道啊!”林晓芸一片茫然。

“我的傻姐姐哟!”林晓光有些恨铁不成钢:“体检通过之后,会有省招办、学校招办的人,去考生籍贯地、就读中学、下乡农场做暗访做考察,问一下平时表现、道德品行、家庭出身、群众风评,还有有何特长爱好、适合什么专业,等等。”

“这些考察通过之后,学校才会发放录取通知书!”

“那你呢?”

“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我爸妈都说不知道!”林晓光也有些纳闷,难道历史改变,政策变了?

……

第七章: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眼看着除夕一天天临近,堂哥林晓东却杳无音信,林晓光不免忧心忡忡。

他想起对越自卫反击战。

堂哥去年,不对,现在应该说前年了,前年上的军校,现在算是二年级,按理说,军校生在毕业前,是不会下连队的,可同样的,和普通大学生相比,他们没有寒暑假,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就在这种挂念中,除夕到来。

林家和别家不同,因为都在县城内,住的地方离得近,除夕夜一向是大团圆,而老头子在老大家,老二老三全家几人,齐齐去他家过除夕,这样也更热闹。

五点不到,林晓光全家人收拾完毕,家门上锁,齐齐去大伯家。

一路上,杨文姝牵着林晓飞,林仲平牵着林晓茉,唯独林晓光无人理会,便横亘在四人中间走着,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没几步,就到大伯家。

大伯林伯平,在县武装部任职,这年头还不是地方干部,而是现役军人,住的地方,也在武装部家属院,没有军人站岗放哨,但也有门卫看门登记。

“难怪老头子会和大伯住一块,这分明是喜欢这里的氛围啊!”进来后,林晓光瞧着行动一板一眼的军人,若有所思。

按照常安乡下不成文的规矩,几个儿子结婚后分家,老人会留在幺儿家。

可老林家不一样,那会儿老头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不知怎么的,和住在老大家的杜静她妈瞅对眼,恰逢杨文姝生下一对龙凤胎,仨孩子,家里变得拥挤不堪,趁这个机会,老头子便和婆婆结婚,同时,也搬去林伯平家。

现在想来,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为什么婆婆不愿意来老二家,除了对杨文姝杨文庸姐弟俩有些不自在外,剩下的,她当然想和自己亲生女儿住一块。

这些事情林晓光后来才明白,为什么婆婆总是比较疼爱堂哥和堂姐,这大抵是人之常情,人总是偏心。

步入大伯家,没成想,没看到大伯在家,却见堂哥林晓东安然坐着。

“哥,你什么时候来的,竟然不告诉我?”林晓光分外惊喜。

一米八的个子,站起来,像大山一样压过来,军校里吃得好,平时锻炼多,这会儿一身的彪悍,虎虎生威,林晓东却憨厚的挠挠头,嘿嘿笑着:“刚来,刚来!”

“大伯呢,怎么不见他?”

大妈杜静是个伶俐人,林晓东不怎么会说话,她人可会说话了,只见她熟络的招呼着:“小光来了,先坐,吃糖,哎呀,你哥他嘴笨,下午四点到的家,还没跟你们说,你大伯呀,他去部队了,真是的,除夕都抽不出时间吃顿饭。”

林晓光正要安慰一两句,老头子在客厅听到,又开始上政治课:“革命工作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他还能在家过年,想想部队,有几个能回家的?”

“行了行了,今天就别说这些了。”婆婆大感头痛。

几个孩子,林晓东已经成大人,林晓芸也马上成年,这会儿正在厨房忙着,杨蓝进来后,两个女孩子说悄悄话去了,至于林晓光,便闲下来,准备去放鞭炮,可三个小孩眼睛很尖,早早地抢占,据为己有,他便没事可做。

没事做,他就耳朵凑在门框上,听堂姐表妹说悄悄话。

被两人发觉,抓一个现行,一个个瞪着,左右腰间具是一痛,他痛得龇牙咧嘴,不好再放肆,又跑去厨房偷吃,结果又被骂。

“你要闲的没事干,去楼下盯着,他们还小,放鞭炮那么危险,你也不关心你弟弟!”杨文姝怒斥。

“我这就去!”

林晓光忙不迭下楼,这时又听得林仲平喊他:“小光,过来帮忙!”

再次上来,他很是无奈,闲的时候没人理他,忙得时候忙不过来,你说这叫什么事?

“福字、对联,等下你去贴好,还要给灶王爷上香,你也准备准备。”林仲平一一嘱咐。

“好嘞!”林晓光痛快答应,拿着东西准备开干。

不得不说,老头子虽然是个共产党员,但可能因为出身旧社会吧,对老一套没有忘,即便是破四旧那会儿,祖宗的牌位都藏的好好的,风声紧的时候不祭拜,等稍一放松,再拿出来上香。

清明、端午、中秋、重阳,比谁都重视。

别的地方,老头子脾气臭得要死,这一点,冥顽不灵,革命意志不坚定,倒显得可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饺子包好下锅,三次起锅后,老头子拿筷子夹一个尝一口,喊一声熟了。

然后,杨文姝三个人忙活着,把煮好的水饺用笊篱捞起来,第一碗,放到供桌上献给祖宗,辣椒和醋筷子都不能少,第二碗,放在灶台献给灶王爷,同样如此。

给祖宗磕头,轮不到林晓光,还是林晓东这个长子长孙来。

灶王爷,才是林晓光的,以前他都是敷衍了事,成年后才心诚意足,今天,他更是感触颇深,恭恭敬敬磕一个头,额头触碰到地板,一片冰冷,才起身,掸下裤子膝盖上的浮土,转身出门,噔噔噔下楼。

“小飞,小杰,放鞭炮!”

“知道了!”

一人拿着拆开的鞭炮,一人拿着洋火,擦燃洋火点燃引线,顿时,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在整个院子。

这叫接先人,必须鞭炮迎接,大开中门,除夕接,初三送,十四再接,十六再送。

这不是长安本地的习俗,是西陇秦州那块的,林晓光也不知道林家过年为啥这样,后来才得知,他们老林家啊,早先是秦州那块的,同治年间才迁过来。

话说鞭炮放完,老头子大手一挥:“开饭!”

于是,小家伙们望眼欲穿的饺子,热气腾腾端上来,一家人围一团,真是其乐融融。

过年是小孩子最开心的时候,除了大年初一必不可少的压岁钱之外,拜访亲友时也会收到些许盘缠,还有大年初一早上的新衣服,走亲戚时亲戚家好吃的好喝的,此外,过年家长忙于家事,小孩处于放养状态,寒假作业更不用写。

1978年,还没有春节联欢晚会。

林晓光很难相信,他竟然在这样一个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光是凭着聊天,听收音机,嗑瓜子,一直守岁到凌晨。

期间,还没有昏昏欲睡,一直头脑亢奋。

他的身体里似乎潜藏着一股热流,在等待时机,要喷涌而出,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是依稀感觉,1978年,在北平,在香港,在美国,属于他的时代才真正到来。

兴奋让他夜不能寐,激动的彻夜失眠,直到很晚。

新年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

第八章:开开心心过大年 大年初一,一大早,全家人回乡下老家,云台乡南窑村,这年头还叫云台公社南窑大队。

早上十点,在大人准备为老头子过生日时,小舅杨文庸带着一大帮小孩,径直上云台山,去云台寺烧香拜佛。

人说六十花甲七十古稀,老头子蹉跎大半辈子,也到花甲之年。

共产党人不兴贺寿,但六十岁,也是人的分水岭,老头子没想大操大办,也不通知老战友,就回老家,几个老兄弟聚一下,几个子侄见见礼,十来个小孩磕磕头,联系一下感情,不然变远了。

除了过生日之外,剩下的,还是祭拜祈福。

村里半山上的山神庙,滈河边的龙王庙,都要香火供应,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南窑大队地处终南山脚,又在滈河旁边,地里一应庄稼全靠河水灌溉,一年四季更是免不了上山打柴。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吃山吃水,山神龙王都不能忘,这是千百年来的习俗。

而山上的云台寺,千年古刹,香火旺盛,更是要去,为家人祈福,有心愿的求佛,没心愿也求个家和万事兴,这种事情,一般都是信则灵不信则不灵,求个心安而已。

中国人的祖先崇拜,传统习俗,即便是共产党人,也不能免俗。

林晓光就知道,堂哥小东上军校前,大妈就上云台寺,等人真上军校后,更是亲自杀鸡还愿,今年这次,他们姐弟仨一起考大学,大妈、林妈、小姑,三人也都求过愿。

此刻,林晓芸上完香,忽然扭头,看林晓光像模像样,跪在蒲团上,双目紧闭,一副很虔诚的样子,便有些惊奇。

“咦,小光,你以前不是嗤之以鼻吗?怎么今儿个变了?”

林晓光刚刚在为全家人祈福,希望家人健康家庭和睦,顺便祈求佛祖菩萨,能满足自己三人的愿望,顺利考上心仪的大学,听到堂姐打趣,顿时不乐意。

“我改主意了不行啊!”

见他小孩子心性,一点都不像大人,林晓芸又是一阵好笑。

从山上下来,老家的屋子收拾妥当,供桌上放好祖宗排位,摆上各种水果点心祭品,还有冥币、烧纸、香炉等等。

中午,集大家之力,出自大妈杜静之手的臊子面做好。

一大盆臊子汤,油油的却不腻,漂浮在汤上面,一点热气都不往外冒,满满一大盆。

林晓光好几个堂叔家的婶子,换着擀面,擀出好几张圆圆的面皮。

面皮切成小拇指宽,一大把下进沸腾的水里,灶头里胳膊粗的木柴烧着,风箱来回推拉,没有几分钟,三次起锅后,足够十来人吃的臊子面便煮好。

捞到碗里,前两个小碗,还是献给祖宗和灶王爷。

之后,用木质托盘托着,三大碗臊子面端到堂屋炕桌上,三个老人围成一团,盘膝而坐,放上辣椒倒上醋,没有咸菜,就这样趁热吃。

这便是老头子三兄弟,准确地说是四个,一个打小鬼子时没了。

老人先吃,剩下的才是一帮小孩,然后才是伯伯叔叔,最后是一帮干活的女人们。

一红二白三黄四绿五黑,红的辣椒,白的面条,黄的土豆,绿的香菜,黑的木耳,外加黄花、鸡蛋、胡萝卜、豆腐,以及最不可或缺的臊子,便组成臊子面。

林家的这臊子面,不是西岐臊子面,也不是长安本地的,而是秦州那边的,口味比较清淡。

面很好吃,林晓光很怀念,一连吃两大碗。

放下碗筷,这时,忽然有人进家门,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大队支书,顿时乐了。

不止是大队支书,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都齐齐过来。

村里当过国军的也有几个,要么没了,要么解放时部队被消灭了,当过八路军的,还真只有老头子一个,45年6月,他所在的部队,也就是十七路军38军17师,在南河洛宁起义,投奔八路军,一年后,与先后起义的38军各部被改编为西北民主联军38军,归陈谢兵团指挥,十七路军从此进入解放军阵营。

老头子命真好,当了八年的国军,抗战胜利前夕加入八路军,凭八路军的招牌,以下级军官的身份转业,其后动乱期间也没有遭到冲击。

到现在,已经是村里走出去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大人物之一。

他这尊佛,虽然已经退休,帮不了村里什么忙,但村里有什么事,大队的人也时常过去请教,需要帮忙时,老头子十分仗义,没钱也会出力,日子久了,村里人还当他是顾问。

共产党人不办寿,不过今天大年初一是拜年,知道消息的村里人,一个个先后过来,还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和大队干部,却无视这些规矩。

他们有他们的道理,不能贺寿?难道还不能拜年?

谁让老头子生日是大年初一呢,这生日,好的没法再好了。

因为今天不只老头子,还有几个单位上的子女也在,长子在武装部,次子在公安局,幼女也在财政上,别说儿媳和女婿,这都是权利部门,焉能小看?

老人和大队干部,谁心里都有一杆秤,走动得不比谁慢。

他们这一大帮人的,吃一碗热饭,就吆喝着喝酒,老人还好,回忆过去,说社会主义好,等等。

大队干部就差多了,恭维这个,恭维那个。

好不容易结束,撑到下午吃过饭,当天傍晚,林晓光和父母,一大帮人就回县城,家里只留下老头子和婆婆,还有几个小孩。

林晓光原本也想留下来,可谁让老家没有电,还是煤油灯盏,更没有暖气呢?

他冷啊,冷就没办法创作!

却说,隔两天,林仲平带可小茉去单位领导家拜年,杨文姝正在厨房里炒葵花籽,林晓飞在一旁抹眼泪写作业。

杨文姝边炒边骂:“一个个都跟没见过世面似的,没吃过瓜子啊?两天就吃完了,客人来了怎么办?”

说话间,有人敲门,客人来了。

连忙把人迎到客厅,杨文姝瞪一眼林晓飞,后者立刻收拾作业,懂事地问好:“张阿姨新年快乐!”

来人,原来是街道办的妇女委员会副主任。

杨文姝要招待客人,林晓飞更不会炒瓜子,只好林晓光来。

他坐在凳子上,围着火炉烤火,百无聊赖的炒着瓜子,一边想着,最近小飞说小人书没意思,其他的书又看不进去,是不是翻译一部《伊索寓言》或《一千零一夜》等国外儿童读物,或者写一本《黑猫警长》和《阿凡提》小说。

这时,客厅的说话声,让他为之一动。

“文殊啊,你家小光不是高考吗?他考上了。”

“啊?”

“年前有人过来,北平口音,说是来考察,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

……

第九章: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听到这个消息,林晓光激动地一下跳起来,三两步跑到客厅,追问:“张阿姨,具体什么情况?您跟我说说呗,谢谢您了。”

客厅里,杨文姝跟张爱芳正在说话,突然间他钻进来,手里还拿着锅铲,都被吓一跳。

“干嘛呢?咋咋呼呼的?十六岁的人了,怎么还这样?”

“嘿,这不是激动嘛?”

林晓光舔着脸赔笑,末了,又看向张爱芳,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灿烂:“张阿姨,您说,我给您倒茶。”

“哎呀,文殊,你家孩子真懂事!”张爱芳一张老脸笑成菊花,有些艳羡:“小光,你说你这脑瓜子怎么长的,我家园园可比你差多了,报了个中专,都没个准信。”

更年期妇女,说起家长里短的事情来,那叫一个没完没了。

林晓光耐着性子,变着花样伺候,说好听的话,总算把人给哄舒服了,然后,才道出一点消息来。

“那些人啊,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各个都是干部,首都大机关的气势,就是不一样。”

“阿姨,您有没有听他们透露点什么,比如是北大的,还是清华的,气质上,耿直沉闷的理工男多一点,还是文质彬彬,带着书卷气?”

林晓光很紧张,三个大学,九个专业,谁知道什么专业会录取他。

“哎,人家北平来的,我哪能感觉出来?”

问许久,张阿姨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林晓光也算看清楚了,这张阿姨啊,确实没什么眼力劲,只会溜须拍马,说些鸡毛蒜皮的事,纯粹就一个草包,让她做一个副主任,还真是抬举她了,也不知道怎么上去的。

知道问不出东西,他索性放弃,回到厨房一看,这瓜子差点没给炒焦,要不是小茉主动分忧,还真完蛋了。

林晓光瞬间惊出一身冷汗,瓜子炒焦,杨文姝还不得骂死他。

“小茉真好,哥哥去了北平,给你买好吃的。”

林晓茉却撇撇嘴:“说了那么多,没有一个兑现的,哼!”

林晓光尴尬不已。

张阿姨今儿个上门,这一聊,就是好长时间,林晓光坐在凳子上,隔着一道门,她们说啥那是听得清清楚楚。

过好长时间,总算在饭点做饭前,才意犹未尽结束交谈,拖拖拉拉离开。

人一走,林晓光就跟杨文姝抱怨:“妈,这张阿姨真不是东西,去年我高中毕业那会儿,街道办三番五次上门,轮流动员我去下乡,她就没一句好话,这会儿我们家形势一好,倒是变脸比谁都快,俗话说捧高踩低,我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做市侩。”

杨文姝听到后忍不住一乐,随即斥道:“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

林晓光却还有些愤愤不平:“她以为啥?来我们家说我要被录取了,就是我们家欠她人情,想多了吧,难道她不来说,我就不会被录取了吗?地球缺了她照样转。”

“妈,你千万别上了她的当,我跟她女儿不是同学,以后也不会是好朋友。”

“放心,我都知道,你妈不是傻瓜。”

话音一转,杨文姝也有些无奈:“话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整天跟孩子一样,都快上大学的人了?”

“我这不是正在长吗?”

他也有些无奈,俗话说老小孩,他人至老年,一夕重生到十五岁,心态越来越年轻,言行举止,甚至性格上,现在跟小孩没什么区别,难怪大家都觉得他还没长大。

其实,主要是有父母在,谁不想当小孩?

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初三过去,不知不觉间,便到十五。

元宵节这一天,一家人又在一起吃饭,次日,一大早的,林晓芸要返回渭川农场,几个人送行。

二十天假期,一晃就结束了。

至于林晓东,他的探亲假更短,初三就收拾行李滚蛋了。

十五过后,天气逐渐变暖,虽然还是很冷,但已经不像腊月那会儿,太阳都没有一丝温度,早晨的天空,没有一只鸟儿在飞,街道上却湿漉漉的,这是积雪融化留下的痕迹。

火车站人蛮多,没有农民工的年代,也是摩肩接踵,稍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都是探亲假结束的知青。

知青们在家待十多天,刚过完年,又踏上启程的路。

分别在即,整个车站弥漫着离愁别绪。

林晓芸带着大包小包上火车,林晓光提着吃得东西,大伯一直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随着汽笛声响起,火车乘务催促送亲友的人下车。

大伯一向人比较沉闷,这会儿更是什么也不说,满腔父爱化作无言,末了,只是说一句:“回去后,好好照顾自己,记得写信。”

林晓芸点头,说好。

轮到林晓光,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拥抱她,眼睛却红了。

“姐!”

不止是因为离愁别绪,还因为,全家参加高考的他们三人,林晓光和杨蓝,都有收到学校或街道办传来的消息,有高校招办的人过去考察,这意味着他们有很大可能会被录取,当然,也保不准有意外出现。

但到这一步,已经殊为不易,毕竟六十多万人才出不到一万。

唯独林晓芸,没有得到一丁点的消息。

这让林晓光心情很沉重,他很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到来,改变历史,冥冥之中,堂姐的那个名额,给了自己。

这很难说。

堂姐是他们仨中最优秀的一个,最差的他也得到消息,堂姐体检也通过了,怎么可能没消息?此外,连家庭出身有问题的杨蓝,同样有消息,为什么根正苗红的堂姐却没有,他很想不通。

不只是他,因为接堂姐回来那天,他给她透露高校招办的人会来考察后,她一直在打探消息。

然而结果令人失望。

终归是十七岁的女孩子,还没成年,心里有事情,即便再伪装成熟,有些东西也藏不下,她有心事,整个春节强颜欢笑,闷闷不乐,谁都清楚。

林晓光更是有些后悔,他真不应该多嘴的。

“好了好了,都大人了,还像小孩一样。”林晓芸眼睛红红的,却拍着他的后背,一副长姐如母的姿态。

虽然林晓光一句话都没说,但她又怎能不懂他的心思。

“我没事的。”

二人松开,林晓光见她笑容灿烂,终于放心,一步三回头,最后下车。

火车鸣响尖锐的汽笛声,缓慢开动,林晓光追着火车跑,透过车窗,看着里面林晓芸咧嘴傻笑,不舍地朝他挥手。

“姐!”他大声呼喊。

火车越来越快,他跑得气喘吁吁,却奋力追着,直到追不上,远远被抛在后面,林晓芸的身影变得模糊,最后连火车的背影也消失不见。

车上,林晓芸终于忍不住捂脸抽泣。

……

第十章: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拓扑学连锁反应告诉林晓光,他就是那只蝴蝶,他能够改变历史。

改变自己的命运倒也罢了,改变堂姐的命运,以至于让她考不到北平,甚至无法被大学录取,那可就完蛋了。

这并不是一个分数高,就能考上大学的年代,里面有太多的不确定。

林晓光为此深深自责,深怕冥冥之中,自己连累到堂姐,为此,在火车站送走堂姐后,回到家,便深居简出,埋头创作,不问世事,只是每日三省吾身。

直到有一天,林晓飞放学归来,人未至声先到,一路上高喊着:“我哥考上清华了!”

引得路人不停驻足。

“那是林科长家的小孩吧,他哥才多大,真考上清华了?不是吧?”

“不知道。”

“你们消息太落后了吧,常安一中校门外都贴红榜了。”

一路上鸡飞狗跳,听到消息时,杨文姝已经回到家,她下课稍微早一点,回来就准备做饭,小飞进门时,她正刚洗完手,端着脸盆准备倒水。

“我哥考上清华了!”

听到这个消息,杨文姝瞪大眼睛,随即明白过来,“砰”的一声,脸盆掉在地上。

“真的?”她难以置信。

“这事我还能说谎!”林晓飞喘着粗气:“常安一中校门外,都贴出,红榜了,我哥就在最前面,第一个,清华大学。”

“不是说北大吗?”杨文姝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林晓飞那么大的声音,林晓光在屋里早听到了,重重的握紧拳头,连说几个“YES!”,兴奋地不能再兴奋,因为他已经改变命运。

上辈子,八年复读,才考到北平一所本科院校,这一世,毕其功于一役,一次成功。

至于为什么是高中学校先放榜,这是很好理解。

有的高中校长人脉广路子多,在试卷阅卷完毕学生还不知道分数的时候,他已经从省招办老师那,知道自己学校学生的分数,同样,在录取通知书刚发出来的时候,也可以在高校招办的老师那,知道学生被哪所学校录取。

学生总是最晚知道。

林晓光作为从教三十余年的资深高中老师,对这些深知肚明,当有一天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也不觉得奇怪。

但随即,他也感觉哪里不对,第一志愿明明写的是北大,第二志愿复旦,第三志愿中山,没有一个清华,怎么变成清华了,我没想去五道口啊,更没想去留美预科学校。

“哥,你考上清华了。”林晓飞比谁都高兴,恨不得天底下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哥哥考上清华。

“哦!”林晓光淡定的哦了一声,看到地上的水渍,一边捡起脸盆,一边平静说道:“妈,你不冷吗?裤脚和鞋子都湿了。”

“小光,你不开心吗?”

杨文姝却无暇理会其他,只是出言安慰:“清华和北大差不多,你就别较劲了,哪里上学不是上,再说北大文科强,清华理科厉害,你不是读的理科吗?去清华最好。”

就在这时,家门砰一声被推开,林晓茉上气不接下气出现在门口。

“妈,我哥考上清华了!”

她也是来报喜的,刚刚知道消息,立马扔下好朋友,以从未有过的速度,飞奔回家,说给哥哥和爸妈听。

“林晓茉,我比你早,刚刚已经说了。”林晓飞一脸得意。

再看妈妈跟哥哥,显然一副早已知情的样子,林晓茉顿时很不开心,撅起嘴,恨恨不已,瞪着他:“臭小飞!”

“好了好了,哥哥很开心,谢谢你小茉。”林晓光出来调和。

这一天,是1978年2月28日。

林晓光晚上写日记的时候,写下这么一段话,这一天,我得到考上清华的消息,不知道哪个专业,有些开心,也有些不开心,开心是因为证明自己的实力不弱,不开心的原因,说不上来,大抵是不能去圆明园,不能去五角场,不能去双鸭山。

人生有无数种可能,可一旦确定其中一种,剩下的都是不可能,他去了清华,其他学校就没法去了。

可怜他的名校收集癖啊。

春节过后,雨水到来,天气渐渐变暖,在街道办准备迎接今年的三八妇女节时,林晓光脱下厚重的衣服,在三月初春时节,终于出门。

杨文姝终于不把他当小孩子了,这是他享受到的第一个福利。

“你现在是大学生了,虽然还有几天才十六岁,但以后要自立起来,从今天开始,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杨文姝这样说。

大学生,就要有个大学生的样子,不能像小孩子那样了。

林晓光穿着略显单薄的衣服,一大早就出门,沿着东南大道跑步,一直跑到常安一中,在校门外贴大字报的墙下面停下,看一眼红榜上最前面自己的名字,林晓光,清华大学。

但是只有名字和学校,没有分数。

一般而言,不报外语专业,不考外语的话,只有政治、语文、数学、理化或史地,西陕省没有计分的参考题,总分也就400。

报考外语专业,才加试外语,总分500。

后世放榜,名字、分数、录取学校,都会公布出来,不过77届高考没有,也不会公布,要想知道分数,得几年后找人打听。

他再看一眼榜上他名字上面,上面写着另外一个名字,杨蓝,北平大学。

下面是一些陌生的名字,再没有任何一个北大或者清华,同样的,也没有林晓芸的名字。

“不应该啊,堂姐是76级毕业生,尽管在河东考区,但学校没理由不知道啊?”

林晓光心情复杂,一边接受着亲友的祝福,同学和学弟学妹羡慕,等待堂姐什么时候再给他写信。

就这样,三月的一天,县革委会工作人员上门。

这年头,录取通知书并不是由邮政邮递过来,而是先转给各地区革委会,一层一层下来。

来的这位,是县革委会办公室副主任,一位很年轻的小伙子,他似乎跟公安局的林仲平比较熟,所以由他上门,信送到后,很识趣地走了。

“拆开吧!”

一家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信封,大人小孩脸上都写着期待。

这一刻,林晓光也有些激动,在一众注视下,小心翼翼拆开信封,一个白色的A4打小的纸张文件,映入眼帘。

当他把折页打开,赫然,清华大学四个字跃然纸上。

林晓光怔住了。

林晓飞趁他不注意,一把抓过去,稚嫩的童声回荡在房间内:“高等学校学生入学通知书,革委会转林晓光同志:经省招生委员会批准你入清华大学(学校)英语专业学习,请于一九七八年3月12日至14日凭本通知到校报到……”

……

第十一章:一朝成名天下知 自从拿到录取通知书后,林晓光家里就没一天消停过,真是门庭若市。

除他高中初中小学那些同学外,林爸杨妈的亲戚朋友同事,以及街坊邻居,都来上门拜访,甚至有领导过来,比如杨妈在二中的教导处主任、副校长,直管教学工作的教育局主任、副局长,又比如林爸在公安局的主任、副局长。

像街道办主任这些小领导就不说了。

以往没怎么接触的人,这些天碰到林爸杨妈二人,也都笑眯眯的,直夸他们教育的好。

县城里的人来倒也罢了,常A县城圈子太小,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连云台公社和南窑大队的人也有过来,来的是革委会主任和大队书记,还带着礼物。

一开始,对于众人的表扬勉励,林晓光还蛮得意的,后来啊,来个人都要在他脑袋上摸几下,美其名曰沾沾文曲星的才气,他身高刚过一米六,怎么斗得过这帮大人,后来便不厌其烦。

不只是被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摸头,还有被拉出去被人各种围观。

就如,因为他考上清华,常安一中邀请他去做演讲,作为77年高考,常A县唯一考上清华的人,这个头衔的分量还是很重的。

母校发出邀请,林晓光很难拒绝以前教过他的任课老师、班主任三番五次邀请,甚至教导主任和副校长也提着礼物亲自上门,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去。

然而谁料到,常安二中也跟着起哄,林晓光有心拒绝,可杨妈就在二中当语文老师,即便杨妈不答应,可二中的校领导更反复做工作,他难道真拒绝?

一旦拒绝,学校不会给杨妈穿小鞋?

于是,二中他不得不去,可二中去过之后,三中校领导也跟着上门,后面初中和小学也跟着瞎胡闹。

他真是快被演讲逼疯了。

杨蓝也无法逃脱校领导的魔爪,作为常A县77年高考唯一考上北大的人,她也在众多学校的邀请之内,像国宝大熊猫一样,被众人参观更是少不了的。

其实出名挺不错的,只要是好名声,出风头嘛,谁不喜欢。

可站在舞台上,像一个扯线木偶一样,按照他们定好的规矩,按照早已经写好的稿件照本宣科念,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哄骗十四五岁的中学生,这可就很没意思了。

也不能说是哄骗,不过类似样板戏八股文之类的文章,念起来真的很令人违心啊。

最最重要的,你特么倒是来点实际的,给出场费啊?

眼看距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高考的热度逐渐减弱,他总算从琐事中解脱出来。

而堂姐的来信,还没有收到,可能真的名落孙山了。

林晓光默然无语。

7号这天,外面热热闹闹,正在迎接一年一度的三八妇女节到来,杨文姝却在给林晓光准备上学的东西,被褥、衣服、洗漱用品,等等。

清华开学是在12号,北大早几天,9号就报道,意味着杨蓝明天就要出发。

鉴于两个孩子都这么小,老头子提出两人一块过去,大人只去一个,至于人选,林晓芸杳无音信,估计情况不大好,林伯平和杜静自然没心情,杨文姝要上课,林淑萍也要上班,女人坐火车不方便,杨文庸倒是想去,可被老头子否决。

最后,去的人选,就落在林仲平头上,即便他也要上班,但老头子还是选择他。

傍晚,老头子要嘱咐一些事情,大家便聚一块,聆听教诲。

饭桌上,杜静强颜欢笑,林伯平沉默不说话,其他父辈尽管心里开心,这会儿却不表现在脸上,免得刺激到二人。

老头子大刀阔斧坐在椅子上,盯着林仲平问:“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林仲平点头:“三张硬卧,都买好了,介绍信也准备好,还有钱也带着,这次过去后,小光要多住几天招待所,我带的钱比较多。”

“那就好。”

老头子颔首,随即盯着杨蓝,露出和蔼的笑容:“蓝蓝,你也长大了,要去北平念大学了,去了大学好好念书,毕业以后报效祖国。”

“嗯,爷爷,我知道的。”杨蓝乖巧答应。

至于林晓光,老头子可就没那么好的脸色了,他笑容一收,上下扫视着,很是不满:“小光,你都上大学了,不是小孩子了,还这么瘦,一点都不像男子汉,听说你冬天就没怎么出门,这怎么行?男子汉大丈夫,连冷都怕,以后怎么有出息?”

林晓光很是不满,爷爷你好偏心啊。

“想当年,我打鬼子的时候,大冬天的,趴在战壕里三天三夜,战壕里都是冰水,你不知道有多冷?”

“行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别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婆婆大感头痛。

说话间,有人敲门,打开门一见,众人齐齐吃惊。

原来竟然是县革委会副主任李季成。

好歹是几个县领导之一,这么大的官,在坐的父辈没有几个不认识,即便小邮递员杨文庸,也都见过这位县领导。

李季成上门,去离休的老干部家里,而且还是在晚饭时间后,也不知道私事还是公事,不过看他满脸笑容,想必不是坏事。

在几个小孩向领导问好后,老头子还是让小孩出去,只留下大人在屋内。

不料,李季成伸手阻止,微笑着看向二人:“这应该就是林晓光和杨蓝同学吧?你们可是为常A县里的教育事业做出巨大贡献!”

受到过不少领导表扬,可杨蓝还是有些害羞。

林晓光却不一样,他内心强大,只是微微摇头:“高考是改变命运的捷径,说白了我们也是为自己,若要说为教育事业做大贡献,李伯伯还是应该表扬默默在教育岗位奉献的人民教师们。”

这话一出,老头子脸色一变,瞪他一眼:“小光,别没大没小的,说话注意点!”

李季成挑挑眉,哑然失笑,沉吟着,却摆摆手,而后点点头,竟开口表扬:“林同学说的很对啊,尊师重道,知恩图报,果然不愧是清华大学生。”

林晓光顿时羞涩不已:“李伯伯谬赞了!”

接下来,李季成再勉励一两句,还是和许多领导一样,说些好好学习报效祖国之类的话,林晓光表示谨记,然后李大主任转开话题,说些别的事,他们也就不再待在房间,去外面放松。

太阳彻底沉下地平线,天地间再次被黑暗笼罩,月亮爬上天空。

望着明月,林晓光突然想起堂姐,暗叹一声:“也不知道姐你怎么样了?”

这时,突然,杨蓝惊喜出声:“姐!”

林晓光循声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人,一身解放绿,两只麻花辫,大包小包的,风尘仆仆,不是林晓芸还是谁。

……

第十二章:天助自助者 三人一起回到客厅,当老头子看到林小芸时,老怀甚慰。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考不上也没关系,今年再考,我相信芸芸。”

谁料,林晓芸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张A4纸大小的文件,递过去,林晓光手快,拿过去后略一扫视,大感吃惊,随即朗声念道:“北平师范大学入学通知书,革委会转林晓云同志,经省招生委员会批准你入学,到政治经济学专业就读……”

到此时,林晓光彻底怔住。

变了,完全变了。

记得前世,堂姐被长安交大无线电专业录取,而这次竟然变成北师大政治经济学,也不是胜券在握的清华建筑系。

还有,堂姐填报志愿前给他写信,第一志愿填写的是清华,三个专业分别是建筑、新闻、医学,第二志愿填写复旦,专业分别是数学、法学、政治经济学,第三志愿是北师大外语、社会学、教育学。

九个专业,被录取的学校三个志愿上都没有,被录取的专业却是第二志愿第三专业,太奇怪了。

“好,好,好。”老头子很是高兴,北师大比不上清华,但也不错了。

旁边,一向不苟言笑的林伯平,此时难得脸上浮现欣慰之色,至于杜静,激动得眼泪流出来。

其余人,也与有荣焉。

忽然,老头子问道:“这个政治经济学,是做什么用的?”

“当然是研究政治和经济啊。”

老头子就有些疑惑:“政治还需要研究?还有,研究经济干嘛?”

一家人齐齐错愕,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开口,便是林晓芸,张着嘴,想说点什么,却无从说起,倒是林晓光知道一点,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在后世很简单的一个问题,现在说起来却无从下手。

他欲言又止,这一幕却被李季成尽收眼底,随即大胆鼓励。

“林同学看来知道,有话就说嘛!”

老头子登时目光刺过来,斥道:“有屁快放!”

林晓光朝李大主任微微一笑,随即沉吟着,斟酌用词,笼统解释:“广义地说,是研究一个社会生产、资本、流通、交换、分配和消费等经济活动、经济关系和经济规律的学科,主要研究‘国民财富的产生和分配’的科学,目前国际普遍用宏观经济学这个词来代替。”

老头子重点没听懂,倒是听到资本两个字,顿时吓一跳:“这不是资本主义的那一套吗?”

众人也有些骇然。

林晓光见状也有些无奈,得,早知道就不解释了。

他看大妈脸色发白,堂姐也有些不安,摇摇头,很是无奈:“这北师大招生,不是他们学校做主,是去年教育部高等学校招生会议决定的,国家决定的事,难道还有错的吗?再说,我们国家是计划经济,里面也有经济二字,难道我们就是资本主义,爷爷,你就放一百个心。”

这话一出,大人换过来一想,也觉得有道理,心里顿时安定不少。

李季成最为平静,他见老头子还有些犹疑,也跟着解释:“老林啊,恢复高考是国家政策,招生工作是教育部重中之重,不可能出问题的,你放心好了。”

老头子这才稍安。

知道他们一家人有话要说,李季成很知趣地提出告辞。

一家人齐齐把他送出门,再次回到客厅,老头子端坐沙发上,林伯平坐在一旁,杜静紧盯着林晓芸,还有几个长辈,也是如此,目光如炬。

这幅三堂会审的架势,林晓芸没等发问,一五一十将事情的原委到来。

林晓芸很有讲故事的天赋,把她这些天的经历,讲的是那叫一个曲折离奇,惊心动魄扣人心弦,旁边听的人,也跟着心惊胆战,心里七上八下。

“最后,我拿到录取通知书,已经没时间了,中午才收拾好东西,刚刚火车才到。”

众人听罢,叹息不已,谁能想到,就一个高考的事情,竟然能牵扯出这么多事,也太复杂了。

即便故事讲完,众人心头仍然愤愤难平。

杜静也有些恼火。

“阅卷老师也太不认真负责了,分数怎么都能抄错?那么大的字?他们这是渎职,这是犯法,这关系到考生一辈子的命运,太粗心大意了。”

眼下这当口,谁心里都窝着一团火,竟齐齐出声附和。

林晓光也没想到,原来堂姐好久都没消息,竟然是这个原因,数学分数被抄错,81分的成绩,1字太小,被抄写成8分,整整减少73分,难怪没有上线。

前世堂姐考上长安交大,一帆风顺,没有遭遇一丁点挫折,这一世,差点完蛋。

想到这里,他也是一阵后怕。

幸好堂姐不服输不认命,这才在同队知青的鼓励下,勇敢地向河东市招生办提出查分,最后才发现试卷上的分数,不是8分,而是81分,因为1字比较模糊,抄写时被忽略,总分终于被更正,然后才被录取。

“姐,你真是厉害!”林晓光竖起大拇指,天助自助者,不是没有道理。

林晓芸不知道当时有多无助,这会儿,面上却极为洒脱,摆摆手:“我这算啥,我们知青里,有一个也考上哈工大的,你知道为啥没拿到录取通知书?”

“为啥?”林晓飞也很好奇。

“知青里面有人跟他同名同姓,通知书寄给了别人,还是场长站出来,去找公社书记,两人发话,他才拿到通知书。”

“啊,还有这种事?”小孩子们惊呆了。

“何止呢?还有人已经拿到录取通知书,但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有政治问题,公社把他的入学资格取消了,县革委会也收回他的通知书,尽管录取他的那所大学,愿意为他保留半年学籍,但他这次没机会去上学了。”

林晓芸的经历已经够曲折的,可竟然还有人比她更离奇更凄惨,众人皆是叹息不已,替主角感到难过。

最后还是老头子发话:“既然事情都已经过去,那我们还是要向前看。”

顿一下,他盯着林晓芸问:“芸芸,你什么时候开学?”

“爷爷,我是13号开始报道。”

“这样啊……”老头子看向几个大人,杜静不自觉昂首挺胸,林伯平呵呵直乐,沉吟着,他最后发话:“这次啊,咱们家三个孩子去北平,父母呢,公平点,也一家去一个,谁去你们自己商量,商量完抓紧时间买票。”

终于,杨文庸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作为父亲,不能亲自送女儿去首都读书,一辈子就这一次机会,那该有多遗憾。

“要实在太赶,不行就话,后天出发吧,蓝蓝能不能等你表姐一天?”老头子笑眯眯看向杨蓝。

“爷爷,我要和姐一块过去,报到时间三天,我过去肯定能赶得上,你放心。”

……

第十三章: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三位母亲,可是为自己的孩子去北平上学的事,操碎了心。

杨文姝知道林晓光被录取的消息比较早,东西早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林淑萍也是,只不过这人嘛,眼看着开学日期越来越近,总感觉还缺点什么,想方设法多带点。

至于杜静,她也早早给林晓芸准备好行李,就等录取通知书。

谁知道,眼看着别家上大学的孩子已经出发,自家孩子却依然没有消息,那段时间,别提有多窝心,谁都以为名落孙山,只能来年再战,谁料,就在临近出发的前一天,风尘仆仆回来,拿着录取通知书。

这叫什么,这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一刻,杜静无比庆幸,自己早早给孩子准备好了,要不然还真给耽搁了。

全家人都在为明天坐火车做准备,什么事都不用林晓光插手,他也乐得自在,畅想北平的大学生活之际,忽然想起几个老朋友。

“也罢,和他们好好道个别吧!”

从教三十多年,老朋友除了同事以外,剩下的也有同学,还有发小死党,各人有各人的路,聚散离别的,临到老,能在这县城里的,还真没几个,不是工作调动搬走了,就是儿女结婚跟着迁走,或者移民出国的,不一而足。

如今他才十五岁,人生的轨迹彻底改变,很多人以后未必能再见到,很多以前认识的,现在还可以抓住青春的尾巴,再见一面。

林晓光从小住在公安局家属院,几个发小,也住在这,父母也有在公安局,当然还有其他单位的。

比如沙永刚、雷猛、秦川。

他们四人,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解放路四人帮。

他在家里是乖孩子,在外面可不是,小学时代的捣蛋鬼,中学时代的坏学生,偷奸耍滑上房揭瓦的事没少干,杨文姝不知道他的状况,可小学到中学的老师,谁不清楚他的底细。

有句话说,人畜无害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恶魔的灵魂,说的大概就是他了。

每个人,都有被压抑的另一面。

此刻,常安一中后面的小树林里,林晓光像痞子一样,坐在大青石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牙签,盯着操场正上体育课的学弟学妹。

“小光,你说你去了北平,川儿去了江汉,永刚去当兵了,我怎么办?”雷猛忧心忡忡。

四个人,爸妈在公安系统的林晓光和秦川,二人考上大学,一个去北平,一个去江汉,沙永刚爸妈在政府系统,却把孩子安排去当兵,雷猛供销社的老爸,却没能把他安排去供销社,一来人还挺小,二来没这个实力。

“还能怎么办?凉拌!”

“到这时候了,你还跟我开玩笑!”

林晓光把目光从学生方阵上面移开,扭头盯着雷猛,上下打量,最后吐出一口气:“抓紧时间,考一个大学吧,嗯,大学你估计考不上,考一个大专出来,以后毕业了,再差也能当老师。”

“哥,我叫你哥,我能考上大专,还用得着求你给我出主意?”雷猛欲哭无泪。

雷猛今年不小了,刚满十七,学习成绩差得要死,初中留过一级,高中又留过一级,去年高一,今年还是高一,下半年也不知道能不能升高二。

他没有参加高考的资格,林晓光当然没法帮他。

林晓光想到这事,忽然心头一动,1980年夏天,深镇特区好像就是这时候成立的。

他忽的有了主意:“这样吧,听说上面要把高中恢复三年制,你高中毕业,就80年了,到时候,我有个好去处,去了少不了你的好。”

闻言,雷猛当即苦着脸:“我要是能混到毕业就好了。”

林晓光终于有些恼怒,恨铁不成钢,骂道:“你特么就是混,也要混个毕业证出来,连这点本事也没有,我们四人帮解散算逑!”

雷猛耷拉着脑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良久,又小心翼翼试探:“你们三都走了,小光,张莉也走了,你咋办?”

“打住!”

一听这话,林晓光立刻急了:“这话可不能乱说,张莉去上学,关我什么事?她是她,我是我,再说,革命工作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她去上学,这是进步,是好事,我们是革命同志,我祝愿她学成归来报效国家!”

“小光,我也没说啥啊……”雷猛有些委屈:“她是你同桌,我也就这么一说。”

林晓光脸色不善。

“好好好,当我没说。”雷猛只想抽自己的嘴巴。

眼看快到太阳落山,学生都放学了,林晓光拍拍屁股起身:“猛子,我劝你一句,以后能不逃课,尽量别逃,上课听不懂没关系,能听多少就听多少,更不要捣乱,给老师一个好印象,看在你听话的面子上,还能让你毕业也说不定。”

“耐心等着吧,两年后,你来北平找我。”丢下这么一句话,他扭头就走,头也不回。

“小光,那我明天去不去火车站送你?”

“不用,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讨厌离别,此去山高路远,咱们江湖再见!”

夕阳下,踏在回家的路上,注视着三五成群勾肩搭背,三五成群的学习学妹们,林晓光唏嘘不已,忽然想到电视上那句台词。

想起那天夕阳下的奔跑,就是我逝去的青春!

“老同桌,既然从来都没有有过,那这辈子也不必有了。”

回到家,已经略有些晚,屋里灯火通明,他一进门,杨文姝便开始埋怨:“还知道回来啊?也不看看几点了,不知道明天要坐火车啊?”

“妈,我都是大人了,你说我要自立的。”

“自立就是一天不进门?出门不看时间啊,不知道我跟你妈都在上班,从单位回来还要给你准备,晓飞晓茉都没时间管,你倒好,甩手掌柜,这就是自立的样子?”林仲平也有些恼火。

他们一个个跟吃了火药似的,情绪不大对劲,林晓光察觉端倪,当下抱住杨文姝。

“妈,我知道错了!”

“你这孩子,干嘛?眼里还有我这个妈啊?”

林晓光知道老妈舍不得,没料到她情绪这么大,无奈一笑,随即盯着她红红的眼睛:“妈,要不,我不去北平上学了,就待在你身边,我今年才十五,待几年,再参加高考也不迟,好不好?”

杨文姝一听登时怒了:“说什么傻话呢?好不容易才考上的,必须去。”

“好,必须去,我明天就走。”

反应过来,注意到父子二人打趣的坏笑,杨文姝哭笑不得,心里的火气一下消了,有些无奈,伸出手指戳着林晓光的额头:“你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

第十四章: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林晓光年轻时有个坏脾气,每到出远门,比如上大学,心情总会变得很差,忍不住会发脾气。

后来懂事以后,等参加工作,不曾出远门,也就不会了。

直到有一天,儿子去南方读书,也这样对他发脾气时,他忽然明白,那究竟是为什么。

家是永远的避风港。

在外面,每个人扮演着各种不同的角色,无一例外,都在为生活打拼,而一回到家,全都卸下,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因为有父母在,他们不需要承担任何东西,只要扮演好儿女的身份,就可以了。

为什么发脾气,为什么心情不好,因为不想离开家,不想离开父母啊。

所以才有那句话,父母在,不远游。

但还有后半句,游必有方。

古时候没有火车飞机,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比如长安到江南,需要很长很长时间,而科举考试一般三年一次,士子出门游学赴考,好几年才能回家。

那时候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多人埋头苦读,才有那句诗。

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人若是不能学有所成,临到头来,一辈子还是会在家乡终老,能走出乡关,走出县城,在全国首都站稳脚跟,那才叫成功。

重生而来,林晓光就没想过活着回去,他一定要变成当初讨厌的样子。

1978年,3月9日,长安火车站,站前广场熙熙攘攘,成为绿色的海洋,四面八方的青年聚集,他们将在此坐上火车,奔赴全国各大城市,开始全新的生活。

此刻,林晓光心情澎湃,突然朝天做出V字胜利手势,心里默喊着:“北平,Veni!Vidi!Vici!”

之后,和赵子瑜一家五口相遇。

赵父一身中山装,外面还穿着大衣,看气质,分明就是个干部,长安市的干部,不过林晓光不认识,前世今生都不认识,他不认识,林爸大伯小舅也不认识。

一见面,大人们没说话,杨蓝怕生,林晓光只好开口问好,甜甜地叫赵父赵母叔叔阿姨。

其实按照年龄来说,这二位和大伯差不多,应该叫伯父伯母,不过伯父伯母这个称呼,听起来像女婿初次上门,他只好改口。

有他做润滑剂,两家人才以此为契机,开始互相寒暄。

今天看到林晓光,赵子瑜有些得意,偷偷给他眨眼,然后扭头和林晓芸窃窃私语,再看一眼他,回过头偷笑不已。

林晓光觉得奇怪,若是换以往,他绝对直接上前,可现在赵父赵母在旁边,他还真不敢当着他们的面,对赵子瑜做什么。

终于,他忍不住,问杨蓝:“赵子瑜怎么在这?她不会也考到北平了吧?也是今天坐车?”

杨蓝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林晓光顿时大吃一惊。

原来,赵子瑜也考上清华,还是人文系,还是英语专业,跟他一模一样。

这次,不仅她去北平,她爸妈哥哥弟弟,全家都要送她去上学,顺便在首都玩一下。

大概是凑巧碰一块了吧,赵子瑜自告奋勇,给好朋友林晓芸帮忙,叫她爸帮忙出具介绍信。

老头子虽然是老八路,但实在没多大权力,搞不到需要硬关系才能拿到的介绍信,他不行,林伯平和林仲平更不行。

拿到介绍信后,才有这六张软卧票。

但既然有软卧,谁还会睡硬卧啊,可不能苦了这三个孙子孙女,老头子也就没拒绝,欠人情就欠人情吧,以后再还,先把这事应付过去。

而林晓光已经打定主意,要在硬卧上铺窝二十多个小时,没想到还有软卧这样的福利。

意料之外,但管它呢,有软卧,他也就不怎么太怀念后世的高铁和飞机了。

能买到软卧席的,都是有关系的人,候车也有专门的高档茶水候车室,他们十多个人坐一块,闲聊间,乘务通知可以上车,便带着各自的行李,在乘务的带领下,进入绿皮火车。

上车后,行李安置妥当,母亲嘱咐各自的孩子,去了北平如何如何,一堆说不完的话。

好在他们提前上车,硬座和硬卧的乘客,还在候车室等着,大概十多分钟后,检票口才开始检票放行,外面顿时闹哄哄的,尽管开车时间还长,但乘客纷纷加快脚步,心情不由变得焦急。

杨文姝几个母亲们也是一样,时间越赶,没想起来的话,没嘱咐的事越多。

临到最后,终于被乘务客气地请出车厢,送至站台上,即便到站台,也还是依依不舍,人前笑容灿烂,压抑着内心汹涌而出的感情,人后茫然无措进退失据,整个人的心就像空了。

儿女第一次出远门,没有不这样的。

当铃声响起,紧接着,尖锐的汽笛声“呜呜”回荡在站内,火车缓缓启动,在“咔嚓咔嚓”与“狂吃狂吃”中,带着呼啸的风,迈向远方。

直到看不到杨文姝的身影,林晓光才回到软卧包间。

一进门,赵子瑜就笑着打趣:“怎么?才出发几分钟,就想家了?”

林晓光之前挺喜欢她的,得知她也考上清华,感觉这里面不大对劲,应该是蝴蝶效应引起的。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没到事情闹大影响太大的那一刻,谁也说不上是好是坏。

这种历史改变,未来失控的感觉,让他很是烦恼,因为心里有事,心情有些沉重,他没心思跟人开玩笑,当下随口冷淡回答:“想家有什么不对的?没心没肺的人,才不想家。”

赵子瑜一下就噎住了,她实在没想到,林晓光会这么冷淡,和上次火车站见面时截然相反。

作为干部家的孩子,她也有她的骄傲,不过也不至于跟小孩子发脾气,只是低头轻笑一声,心思电转,随口反驳:“没心没肺是乐观主义,这有什么不好的,再说,我家人都在车上,我为什么想家?小孩子才想家。”

四个人的软卧包间,前面一个包间是赵子瑜的父母哥哥弟弟,这个包间林晓光姐弟三人,外加赵子瑜,最后一个包间,当然就是林晓光仨的父亲。

林晓光实在没办法,不然他真想去林爸那个包间睡。

包间里三个女孩子,林晓芸和赵子瑜说悄悄话,剩下杨蓝一个人在看书,林晓光想睡觉,听谁说话都觉得烦,无奈之下,只好去外面看风景。

没多久,林晓芸悄悄出来,笑嘻嘻问:“怎么啦?跟吃了火药似的?”

林晓光望着外面不断后退的树木,和一望无际的田野,长长吐出一口气,扭头,目光直视着林晓芸:“姐,你是不是把《数理化自学丛书》给她看了?”

林晓芸登时一怔,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

第十五章:潜龙勿用 记得前世,从77到86级,西陕考上北大清华的,可没有赵子瑜这一个人,77级清华人文系,也没有她。

这位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饭绝对是蝴蝶效应带来的。

林晓光很肯定。

重生后,他费劲千辛万苦只弄到两套书,一套他和杨蓝复习,一套托人寄给林晓芸,即便是发小秦川,他也只是在毕业时传话给他,要恢复高考,买一套尚海科技出版社64年出版的自学丛书教辅,并没有直接送书。

高考这事,说白了是省内的人竞争有限的名额,一个上了,另一个就下了。

林晓芸没能上清华,说不定就是因为赵子瑜。

有些秘密是只能同最亲近的人分享,恢复高考和自学丛书这就是秘密,怎么能让外人知道?

而且,前世,堂姐可从来都没有赵子瑜这一位朋友,更未提起她们在农场当知青的事,林晓光可以肯定,前世她俩绝对没有交集,可现在两人关系却很好。

为什么会这样?

他觉得,一定是事情被泄露出去,赵子瑜通过堂姐,知道恢复高考的消息,而且还和她一起共享这套《数理化自学丛书》。

如果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倒也不算什么。

可堂姐为什么不跟他挑明,而是瞒着,他就有点不理解了。

此时,见堂姐出来,林晓光有些意兴阑珊,摇摇头:“算了,事已至此,我也懒得追究,你开心就好。”

“小光,我也是没办法!”林晓芸皱着眉头,很是苦恼。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冷淡的林晓光,林晓芸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一刹那,忽然感觉眼前的弟弟很陌生,分明和以前在她屁股背后的鼻涕虫,完全是两个人。

她只觉得弟弟长大了。

“那一套书有十七册,我在农场我们分队复习,别人不会注意不到,有人举报我看白专书籍,最后还是赵子瑜出面,书才还给我,后来她也知道恢复高考的消息,我们俩就一块复习了,要不是她出面,生产队长才不会给我们多余的复习时间。”林晓芸咬着嘴唇。

沉默良久,林晓光叹口气:“这些事情,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

林晓芸无奈:“我好歹是你姐,跟你说这些事,以后你小看我,我还怎么当你姐?”

“姐,那你答应我,同甘共苦,以后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林晓光郑重地盯着她的眼睛。

“好,一定告诉你。”林晓芸莞尔一笑。

一点点小矛盾,就这样解决了。

林晓光当然不会生堂姐的气,只是对于赵子瑜,还有些疑惑。

这辆车是长安站始发,一直到北平站,一千余公里,二十六个小时,早上十点开车,一直到明天早上十二点才到。

火车碾压着铁轨,轰鸣着,在三秦大地上奔驰。

河东市停车后,到中午十二点,几个人围着吃饭,饭吃完不久,都在休息。

忽然,林晓芸指着窗外:“看,那就是我们下乡的地方,渭川农场。”

林晓光放眼望去,地势平坦,一望无际,绿油油的麦田,肆无忌惮地野蛮生长着。

春天真的到了。

“姐,跟我说说你们当知青的事呗。”

作为知青,亲身经历上山下乡,近两年多时间,每一天都有同样的工作不同的故事,有的十分美好,有的也不尽然,但现在想起来,却感觉都不重要了。

林晓芸有一肚子的故事要讲,赵子瑜也陷入缅怀中。

“伟人说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广阔天地,大有可为。那一年,我们响应伟人的号召,前往渭川农场,做一名插场知青,进行农村社会主义建设。”

林赵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娓娓道来。

“当知青还是很辛苦的,不过我们插场知青就好多了,住宿舍,吃集体食堂,偶尔还有业余生活,子瑜唱歌就很好听。”

“还说我呢?谁不知道你干活是积极分子。”

“姐,你平时都干啥活啊?”

“渭川农场三万亩地,每年要种冬小麦、春棉花和秋玉米三种作物,播种、除草、灌溉、收割、翻地,春夏秋都要干,冬天也不闲着,要挖河沟修水渠,可忙了。”一想起来,林晓芸都觉得很不容易。

“是啊,我们是解放了,可农场其他的知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赵子瑜想到她的队友。

“放心吧,要不了多久,知青会集体返城的,你们别担心了。”

林赵二人齐刷刷盯着林晓光,脱口而出:“真的假的?不可能吧?你怎么知道?”

林晓光其实是故意说的,他想试探赵子瑜的背景,因为知青的问题,上面已经在讨论了,说不定有的人就知道,她爸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他盯着赵子瑜,戏谑道:“子瑜姐,你爸位高权重,不会不知道吧?”

“我爸知道什么呀?”赵子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

林晓光笑笑不说话,林晓芸再问,他也不回答,像泥鳅一样回避这个话题。

火车穿越潼关。

林晓芸惊叹不已:“这就是曹操和马超打仗的地方啊?”

“不止呢……”林晓光摇头:“当年安禄山攻占洛京,歼灭哥舒翰二十万唐军,占据潼关,震动长安,李隆基仓皇西逃。”

赵子瑜没少出门,最近几年这还是第一次,倒是有不一样的感觉,很新奇。

坐火车其实蛮有意思,纵横八千里路云和月,游览祖国山河秀丽风光,再遇到一个很对口味的人,侃侃而谈。

蛮不错。

火车奔驰着,进入中州大地,抵达洛京。

洛京是个好地方,十三朝古都,可惜时也命也,铁路时代,生生被一个小县城拉下马。

林晓光其实有些疑惑,豫西重重大山,卢汉路走西线洛京多有不便,这也罢了,难道走东线汴梁也不行,汴梁一马平川,而且还是当时南河省城所在,没道理走中线郑都一个小县城啊。

卢汉铁路督办大臣盛宣怀,又不是郑都人。

他很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内幕交易。

火车再次出发,抵达郑都以后,火车改道,从陇海线转京广线,跨过黄河大桥,步入燕赵大地,一夜之后,再次醒来已经是竖日早上,旅客都在收拾东西,因为北平站马上到了。

公历三月的北河省,春意盎然,却比关中和中原少一些绿色。

“北平站到了!”列车到站,播音响起,众人收拾行李,走出火车后,来到外面,便感觉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初春三月,春寒料峭。

帝都北平,天子脚下,林晓光这一次很低调,没有再说北平我来了之类的傻话。

他默默地提着行李,跟随林仲平走着,抬头望着天空,深吸一口气。

今天,农历二月初二,俗称龙抬头,潜龙勿用。

……

第十六章:燕园与清华园 火车站前广场上,北平各大学都设有新生接待处,北大、清华、北师大,一个个牌子晃得人直眼晕,和后世别无两样。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人们的穿着吧。

女的蓝灰军绿色或小碎花的上衣,同样几种颜色裁剪肥大的裤子,这时节更没有人穿裙子,身体都包裹在厚厚的外套中,当然也就称不上多好看。

原以为北平的风气,会比长安要开放一些,毕竟是首都嘛,谁料也差不多。

北大清华的牌子最为显眼,全场就属他们最张扬,人多势众,接待处很是热闹,同时也最矜持,不像有的学校,一看到有女同胞过来就上前询问。

“同志,请问你是我们农大的吗?”

有男生注意到穿着白衬衣天蓝色裙子的漂亮女孩,尽管她身后似乎是她爸妈,但还是忍不住上前询问。

“不好意思,我是清华人文系的。”赵子瑜甜甜一笑。

这句话像是吹响战斗的号角,清华接待处的几位男同胞,不约而同站起身来,一阵小跑,有一个人最快,一下就到赵子瑜面前:“同志你好,我也是清华的,数学系周承辉,这是伯父伯母吧,校车等会儿就到,这有椅子,先坐一下吧……”

这一幕,让林晓光不得不感叹,往古来今,大学学长都一个样啊。

于是,他也跟着上前一步,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学长同志,我也是清华的呢,椅子我可以坐吗?”

“额……你也是清华的?”周承辉有些吃惊。

“如假包换!”林晓光拿出录取通知书,在他眼前飘过。

这下,更多的人吃惊了,上下打量林晓光,一米六出头,瘦得跟猴子似的,巴掌大的小脸,青涩稚嫩,分明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屁孩。

“不是吧?”很多人都难以置信,这么大就考上清华,算是神童吧。

周承辉突然发现,他引以为傲的学历,在人家面前不值一提,也只能拼一下身高和年龄了。

林晓光没有兴趣再理会他,转身走到北大接待处,对一位长相还算周正的学姐微微一笑,发挥老龄正太的优势:“学姐,这是我表妹的录取通知书,我们有三位家长,三位入学同学,我是清华的,我堂姐北师大的,可以坐北大的车一起过去吗?”

此言一出,北大接待处的学长学姐们,皆是目瞪口呆,好强悍的家庭!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他们坐北大的校车过去,六个人,占了北大校车好几个座位,至于赵子瑜全家五人,他们当然不会坐校车,因为有人接。

“终于分开了。”校车上,林晓光长舒一口气。

校车沿着北平的大街安静前行,77级的新生们很是激动,林晓芸也是一样,连一向文静的杨蓝,也不免陷入集体无意识中,跟着欢呼雀跃。

北平的街道很宽阔,汽车也比长安的要多,除大街上穿来穿去的电车之外,时不时还能看到东欧吉普、苏联伏尔加和尚海牌小轿车,当然还是自行车更多,正是下班时候,满大街都是自行车大军,就像在开展骑行大赛。

北平和长安很像,都是古都,还都是北方城市,东南西北方向很正,而且还有老城墙,他们并没有任何不适感。

突然,车上有人大喊:“快看,那里有个外国人!”

“哪呢?哪呢?”一车的人,齐刷刷看过去,人群中飞快的搜寻着,有人眼尖,果然看到在人群中,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男子,穿着夹克,留着披头长发,拿着相机到处拍。

“外国人都留长头发啊?”有人不禁感叹。

很快有人解释:“也不一定,有的人留长发,有的人短发,不过长发更少见。”

林晓芸三人是见过老外的,长安有太多古迹,虽然他们离长安很近,离天堂很远,但每到空闲时间,父母都会带去市区玩,大小雁塔、钟鼓楼、芙蓉园曲江池,哪里都能见到外国人,并不惊奇。

公交从北平站出发,到长安街天安门广场时,车上的气氛活跃到顶点。

“这就是天安门广场啊!”

“那个,就是人民英雄纪念碑?”

有的人关注点,却在城墙上城门口的伟人画像上,林伯平三人激动地站起来:“伟大领袖太祖。”

他们齐刷刷盯着,眼珠也不转,各个站立着,像是在行众目礼,一直到校车开过广场,看不到伟人画像,三人才意犹未尽坐下,林伯平感叹着:“等下我们再去天安门广场。”

林仲平和杨文庸纷纷点头称是。

一路沿长安街出发,到西单往北拐,路过动物园,路两旁很是荒凉,除几座零星的建筑外,大部分地方都是农田和荒地。

林晓光看着窗外的景色,搜索前世的记忆。

终于,校车在北大东门停下。

接下来,杨文庸带杨蓝去做入学登记,林晓光几个四处看看,等登记好,一行人直接去宿舍。

临在宿舍楼门口,宿管大妈把林晓光拦住:“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啊?”

“不行就不行,没那么多为什么。”大妈很粗暴。

“算了算了,你就在这呆着吧,我们进去,马上出来,稍安勿躁。”林晓芸一阵好笑。

中年男子不拦,女生更不拦,只拦男生,林晓光也是醉了。

等给杨蓝安顿好,几人下楼出来,林晓光站在楼下,已经有大半个小时,见他懒洋洋的晒太阳,百无聊赖,林晓芸很是无语:“你怎么这么笨呢?不知道去转一转啊?”

“有什么好转的。”林晓光撇撇嘴。

他其实转了一圈,只不过,没有碰到想见的人——未来的政界大佬之一。

北大报道完毕,接下来去清华,燕园隔壁西北角就是清华园,走路几步就到,从西门进去,路过照澜院,林晓光本以为开学时间没到,还不能报道,谁知道竟然可以做入学登记。

于是,直接给登记了。

拿到宿舍钥匙后,按照学长们说的地址,找到宿舍楼,准备进去时,两位女生却停下。

“我们在这里等你。”

林晓光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们,呵呵直乐:“你们这就不知道了吧,男同志不能进女生宿舍,不代表女生不能进男生宿舍。”

“真的假的?”林晓芸惊疑不定:“你不会骗我吧?”

杨蓝也有些心动,咬着嘴唇。

“不信你试试!”

然后,林晓光脑袋就挨一爆栗,林仲平好气又好笑:“臭小子,废话怎么这么多?”

抗议无数次,依然我行我素,林晓光都麻木了。

懒得理会,他大摇大摆往里面走,林晓芸和杨蓝对视一眼,下定决心,齐齐跟着进去,果然没有任何人阻拦。

一直上四楼,终于抵达目的地。

……

第十七章:北师大没有经济系 宿舍门开着,往里一瞧,只有两人。

走进去打个招呼,自我介绍一番,一问之下,才得知两位舍友的身份,一个叫陈一鸣,东广莞东的,一个叫梁振道,西川涼山的,而且都是英语专业。

林晓光看到是四张床铺,登时松口气:“还好,还好,只有四个人。”

梁振道一口西川味的普通话,有些庆幸:“是啊,清华偌大一个理工院校,就我们不多几个文科专业,要不是系里体谅,就只能住八人间了。”

陈一鸣郁闷不已:“我报的志愿里从来没有英语专业,也不知道谁把我弄这来的?”

顿一下,指着空着的两个床铺:“我打听清楚了,我们专业只有一个班,全班就我们四个男的,就住这个宿舍,你是第三个来的,先挑一个床铺,剩下一个给最后来的人。”

“谁让他最迟呢!”陈一鸣奸诈一笑。

在场的三个人,梁振道年过三十,颇为老成持重,陈一鸣十八九岁,性格还有些跳脱。

二人看到林晓光如此年轻,纷纷感慨:“老了啊!”

林晓光道声谢,腼腆一笑,然后走到宿舍外面的走廊,挥手招呼,很快,一大帮人鱼贯而入,看得王陈二人直愣神,亲友团也太多了吧。

“不好意思,都是我家人。”林晓光嘿嘿一笑。

“这是我爸,这是我大伯,这是我小舅,我们家仨孩子考上大学,堂姐考得北师大,表妹考到北大,所以一块过来。”

刚介绍完,林晓芸探头进来,问:“我们能进去吗?”

梁陈两个大老爷们,顿时被吓一跳,一看居然是个漂亮姑娘,开朗阳光的陈一鸣都红了脸,有些羞涩,等到杨蓝再进来,变为目瞪口呆,我滴个乖乖,两个漂亮姑娘啊。

“没事,进来吧。”年龄较大的梁振道很快反应过来。

剩下的时间,林晓芸和杨蓝给林晓光铺被褥,林伯平三人跟梁陈二人交谈起来,林晓光不时插一下嘴,又过去给林杨二女帮忙,见什么都不需要他做,不得不感叹当小孩真好。

床铺收拾好,已经不早,天快黑,快到晚饭时间。

一行人匆匆下楼,到外面,林伯平抬头看着西下的夕阳,安慰林晓芸:“已经六点多了,北师大离的远,现在过去的话来不及,住的地方还没着落呢,要不明天再去?”

林晓芸很想去北师大看看,但眼下时间不够,只能答应。

“没事,明天再去也不迟。”

于是,一行人连忙赶去附近的招待所,出示介绍信后,办理好入住手续,林晓光看着林伯平花出去的十几二十块大洋,心在流血:“三间大床房,一个晚上,忒贵了!”

一个月工资三四十块钱的年代,六七块钱一晚上,不得不说北平的物价真高。

安置妥当,准备出门去吃饭前,杨文庸提议:“好歹也要住四年,朝夕相处的,要不要请小光和蓝蓝的舍友吃顿饭?也请他们照顾一下。”

林仲平觉得这个主意挺好,发声支持:“我觉得挺好的。”

然而,林伯平却有不同意见,摇摇头,有些怒其不争:“你们呀!太庸俗,请吃饭干嘛?表示存在感啊?你有钱,你请了,让别的同学和家长怎么想?炫耀呢?他们要不要也请啊?”

训斥完二人,他又盯着仨孩子:“你们要搞好同学关系,但不是这个搞法,舍友嘛,就应该相互帮助,共同进步。”

“同学关系,还是要纯粹一点好。”

林晓光忙不迭点头称是,林杨二女也齐声附和。

于是,请吃饭的事,就这么被否决。

林晓光难得见老爸也有吃瘪的时候,偷笑不已,这被眼尖林仲平注意到,正心里不爽呢,便迁怒于他,又是一个爆栗。

今天四处奔波的,脚都没停下过,尽管来的时候,说要去全聚德吃北平烤鸭,但这会儿却没了这个心思,一个个都身心俱疲,随便找到家餐馆对付一顿。

当然是国营餐馆。

无论哪个时代,去餐馆吃饭的流程都差不多,占座、买票、排队取餐。

这时候才体现出父爱如山,林晓光三人坐着位置上,林伯平到窗口付钱,林仲平和杨文庸等待取餐。

林晓光忽然想起一个笑话,忍着笑意,对林杨二女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去买几个橘子,你们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

杨蓝愣愣地看着他,小嘴微张,大眼睛一眨不眨。

林晓芸却噗嗤笑出声,忍俊不禁,大笑不已:“林晓光,你读书读傻了吧,现在才三月份,哪有橘子给你吃?还有,我们都坐着,谁站着啦?你眼睛不好吗?再说,你买就买吧,坐在椅子上不起来,等着橘子给你飞过来啊?”

“唉!”无奈叹口气,林晓光有心解释,又怕挨揍,只好小声提醒:“朱自清的《背影》。”

这时,林仲平端着饭过来:“老北平炸酱面,炸酱好不好吃另说,面应该不如咱长安的地道,不过将就吃吧。”

杨蓝还在想橘子和《背影》的事,林晓芸却抛之脑后,对付起眼前的美食来。

不同于西岐臊子面的一红二白三黄四绿五黑,老北平臊子面讲究青白红黄分明,绿的绿豆、黄瓜、香菜和葱,白的豆芽、萝卜、蒜末,红的油辣椒、甜面酱、五花肉,黄的姜末、香菇、干黄酱,再加上主食面条,抻面、手擀面或揪片。

“最后还有一点,这吃面呐,有两种吃法,过水的面和锅挑的面,过水面和凉面差不多,适合夏天吃,锅挑面热乎,适合冬天吃。”

林晓光侃侃而谈。

“小光,你懂得真多。”林晓芸不由赞叹,杨蓝也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林伯平有些诧异,不过没多说,只是埋头吃饭,倒是杨文庸,盯着碗里的面左看右看,最后道:“这炸酱面,还有那么多讲究呢?”

一旁,林仲平眉开眼笑,儿子博学,那就是给他长面子。

只不过,短暂的骄傲之后,他板起脸,故作不悦,伸手就是一巴掌:“吃你的饭,废话咋这么多,面还堵不住你的嘴?”

爆栗,又见爆栗,林晓光气愤难平,暗道:“就再忍几天,直到你走。”

吃完饭,谁也没有夜游北平的意思,都回招待所休息。

竖日一大早,几个人起床后,洗漱完毕,吃点早餐,便搭乘公交车,直奔北师大。

北师大在三环内,蓟门桥那一块,和北邮是邻居。

他们抵达学校后,直奔经济系,然而找遍全校,也没找到经济系的大门,最后找好几个老师一问,才得到这么一个消息。

“北师大没有政治经济学专业,你们一定弄错了,录取通知书是假的。”

……

第十八章:人生,就是不停地战斗 几人一听都傻了。

高高兴兴地来,本想提前入学,谁知道结果却是这样,不能报道,开什么玩笑?

“这怎么可能?”林晓芸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怎么不可能?”

男老师反问,他看一眼林晓芸,尽管替她惋惜,但他很忙,没时间探讨这个问题,只是留下一句话,最后扬长而去。

“我以我五年的工龄保证,北师大绝对没有政治经济学这个专业,上几届确实有,不过这一届没有了,未来有没有我不知道,77级肯定没有,院系都撤了,你们与其在这纠缠,还不如抓紧时间复习,今年七月再考。”

过去北师大有没有政治经济学专业,有没有经济系,林晓光不清楚,不过未来却是有的,但这有什么用呢?

这一路走来,为上大学,她遇到的麻烦,也够多了吧,林晓光有些无奈。

先是成绩被抄错,再是录取通知书搞错。

林晓芸还未成年,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孩,如何接受得了这么残酷的打击。

此时,她脸上已经没有任何笑容,一张俏脸泛着病态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就好像大病初愈,身体都摇摇欲坠。

“爸,叔,小舅,中午了,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林晓芸强颜欢笑。

她这幅样子,看在眼里谁都心疼,可还有什么办法呢?

“先吃饭吧!”林伯平叹息一声,右手在女儿肩膀上拍一下,以示安慰,随即偏过头去,埋头沉默,一言不发。

“芸芸,你别急,咱们吃完饭再想办法。”杨文庸也不知道多什么好。

林仲平一直没说话,直到走进餐馆时,才重重地冷哼一声:“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一定要找个说法。”

“你们先坐,我去买饭,芸芸你吃啥?”

“叔,我还想吃炸酱面,辣椒和葱多放一点,不要香菜。”

林晓芸还有心情吃饭,林晓光也是佩服她,若是这事换成他,他早就破口大骂,直接找上门去,堂姐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真是难为她了。

几个人坐下,相顾无言,还是林晓芸开口,打破这份宁静。

“你们都别这样了,其实这是好事,我本来就没想上北师大,我想去的是清华,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可能是真的弄错了,大不了,我今年再考,一定能考上的,这样一来我也能去清华,这是好事。”

一片沉默。

大街都不说话,她也就继续说:“其实,没有小光的教辅资料,没有提前复习,我未必能考上大学,后来英语试卷抄错分,到现在收到录取通知书……”

“这一路走来,我遇到的困难和挫折,未免也太多了,可能上天注定,我今年不能上大学。”

林伯平一直默不吭声,此时才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芸芸,你能想开,其实也挺好的,不过,你真的决定今年再考?”

林晓芸低下头,沉默着,就要点头。

林仲平和杨文庸在排队买饭,没人劝阻,眼看大伯快说动堂姐,林晓光忍不住了,顾不上他在这个家还没有发言权,赶在林晓芸开口前,说道:“姐,你不能放弃,我觉得这件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啊?”林晓芸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对于一个心智不成熟的未成年人来说,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信心,堂姐现在就是这个状态,虽然她从去年以来,遇到的糟心事确实不少,但这绝不是不能上大学的理由。

前世,她分明就考上长安交大。

这一次,考上北师大,也不是多大的进步,林晓光甚至觉得,堂姐没能考入清华,是因为遭受他的牵连。

因为蝴蝶效应。

来吃饭的路上,林晓光想了很久才想通,这会儿他信心百倍,直视着她的眼睛:“姐,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考的398分,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作弊考来的?”

如果说其他的倒还罢了,分数却做不得假,林晓芸全身上下,唯一能拿出来的就是分数了,现在林晓光质疑她的分数,这怎么能忍?

“怎么不是真的?我怎么可能作弊?你又不是不知道?”林晓芸有些恼怒。

“那就没有问题了,既然分数是真的,凭什么还要再考一次?你政审体检都没有问题,这又不是你的错,录取通知书是从高校招办和省招办邮过来的,我们去找他们,一定是他们弄错了。”

“小光,你还小,别天真了,事情哪有那么简单?能不能上大学,谁上大学,都不是由我们来决定的。”林伯平终于开口。

“吃饭吃饭!”杨文庸把饭端来,见两人快吵起来了,很是头痛。

“我不知道事情有多复杂,但我知道一个道理,不能没有做任何努力,就直接放弃。”

“那你说怎么办?”平生第一次见侄子反驳,林伯平有些怒了。

“小光!”林仲平重重地瞪他一眼。

林晓光只是低头沉默。

在家里,他没有发言权,说话没有可信度,大伯、老爸、小舅,都不拿他当一回事,也是,一个小孩子,能讲出多大道理,做却比说要难多了。

不过他并不想放弃。

重生而来,他解决的第一个大麻烦,就是两套《数理化自学丛书》,不去下乡和高考不算大麻烦,今天遇到的这件事,算起来应当是第二件麻烦事。

录取通知书错了。

而且还不知道哪个地方错了,是学校错了,还是专业错了,也搞不清楚。

林晓光想很久,也没能想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几十年都没听到过这样的事情,但存在即是道理,不管最后能不能解决,一定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要不然,回长安以后怎么说,去北师大上学了,结果灰溜溜滚回老家,让别人怎么看?

林晓光丝毫不担心堂姐,能不能走出失败的阴影,他相信她绝对可以,今年再考,一定能考得上,但是,且不说浪费一年时间,就说录取通知书弄错这事,绝不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一定要查出真相。

不做点什么,林晓光都觉得对不起堂姐,平白辜负这百八十斤的一身肉,更让一众重生者前辈们鄙视。

一想到他一个重生者,连这点事都没法解决,他都鄙视自己。

其实,他已经有办法,不过饭桌上,没法说出来,不然他一个小孩子都有办法,林伯平一个大人却无能为力,这让大伯一张老脸往哪搁,成年人和小孩子不同的地方,就在于照顾别人的情绪。

大伯不要面子啊?

不要事情没解决,反闹得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平白吵架生分,甚至闹出矛盾,也忒不值。

“人生,就是不停地战斗!”

林晓光决定拼一把。

……

第十九章:不是北师大,是人大 七十年代的大学报道很简单,不像后世,需要交各种费用。

拿着录取通知书,或者入学通知书,交给所在系的报道工作人员,即就读专业班主任,他会递给学生一叠饭票和菜票,并且告知学生在哪个宿舍,在学生花名册名字后面打个勾,报道就算完成。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就像57年之前长江天堑一样,横亘在林晓芸面前,让她不得寸进,望大学而兴叹。

在坐的,都是一心一意为她好的人,不管嘴上怎么说,却都纷纷行动起来。

几个大人一大早就出发,拿着录取通知书,寻访北师大招生办工作人员,去问以下一些问题,这个录取通知书是不是真的,签名和书写是不是真的,北师大印章是不是真的,等等。

在大人行动的时候,林晓光也没闲着。

招待所里,他和林晓芸杨蓝二人开会,部署行动。

“这件事,我们要乐观一点,并不是没有一点办法,我们找到问题所在,然后对症下药。”

林晓芸目光怔怔,一言不发。

关键时刻,杨蓝从不掉链子,她只是有些疑惑:“那怎么找到问题出在哪呢?”

“这里面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要不就是姐的名额被人顶替,要不就是北师大录错姐的专业,要不就是别的大学录取我姐,不是北师大,入学通知书搞错了。”

林晓光斩钉截铁:“不管如何,一定要搞清楚,不然姐今年再考,还会遇到同样或者其他的问题。”

林晓芸终于动容,是啊,要是搞不清楚,今年说不定考上也上不了。

“怎么做?小光,你说。”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发动我们认识的所有人,去找有没有其他像堂姐类似情况的考生,不局限于北师大一所学校,如果真找到很多人,这就证明这不是一起孤立事件,是群体事件,找到人后凑一块,发现这种情况的人比较多,北师大不会坐视不理。”

“那我去找我们寝室的舍友。”杨蓝自告奋勇。

“我也去我们404宿舍。”

林晓芸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那我去北师大,看谁也是我这种情况。”

“好。”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一笑,忽然对未来充满信心。

林晓光回到404宿舍,就对梁陈二人说了这事,二人闻言,目瞪口呆之余,有些义愤填膺。

“好不容易考上的,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小光,你说怎么办?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年轻气盛的陈一鸣当场表态。

梁振道一个老男人,也不落后:“人多力量大,我们再发动一些人,我老婆在北大,我也叫她过来,再拉上她们宿舍的。”

林晓光这才知道,老道这么厉害,夫妻双双上清北。

“老道,可以呀!”

梁振道嘿嘿一笑:“彼此彼此,你也不差,表哥清华表妹北大。”

没时间开玩笑,林晓光同二人说完这事以后,又出门去找赵子瑜,本来他不想和这人发生交集,但没办法,人多力量大嘛,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赵子瑜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傻眼。

她还有些怀疑,直到在北师大见到林晓芸,才真正相信。

“这件事吧,我感觉问题应该出在招生办,一个是大学招生办,另一个是省招办,我跟我爸妈去说,让他们跟长安联系,看省招办那边是什么情况。”赵子瑜看向林晓光。

患难见真情,赵子瑜能出动她爸妈,这让林晓光对她高看一眼,想到班主任应该认识的人比较多,他当下点头。

“好!”

忙过一阵后,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再次坐在一起。

林伯平脸色灰败:“不行啊,我们问过北师大招生办的老师,他们明确告诉我,录取通知书是真的,北师大印章也是真的,不过签名和书写却是假的。”

“下午我们再跑跑,看是不是北师大别的专业把录取了。”林仲平想到一个可能。

杨文庸也心头一动:“我去其他学校看看,看设有政治经济学专业的学校,有没有录取芸芸。”

这时,赵子瑜噔噔噔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我爸妈说,省招办刚刚来的电话,他们查了档案,北师大确实把小芸录取了,就是政治经济学专业,没有任何问题。”

那问题究竟出在哪呢?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而杨蓝也风尘仆仆赶来,声音中透露着疲惫,却难掩其中的喜悦:“小光,你猜的真准,还真有和姐情况一样的人,不过不是政治经济学,而是哲学专业,他也没找到报道院系。”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证明这不是一起孤立事件。

下午,陆续有更多的消息传来,有好消息,当然也有坏消息。

坏消息是林仲平带来的,他累得够呛:“我跑遍全校所有院系,也没有打听到有别的专业录取芸芸。”

杨文庸也是坏消息:“只有北大设有政治经济学专业,不过我还没打听到谁也是这种情况。”

好消息却是更多的人带来的,林晓芸、杨蓝、梁振道、陈一鸣和赵子瑜等人。

赵子瑜递过来一份名单:“这是名单,我们统计了一下,一共有三个专业,全是北师大的,哲学、政治经济学、中共党史,目前有十七个同学,都是这种情况,北师大的老师不认,没法报道,他们也很着急。”

林晓光看着名单:“我们去北师大招生办。”

十七个人,包括林晓芸在内,都是从天南海北过来,有南海的,有南云的,有西疆的,有胡建的,有龙江的,有南河的,这么多人千里迢迢来到北平上学,竟然得到不能报道的答复。

这怎么让人接受?

当出现带头人之后,众人拧成一团,不再各自为战。

于是,在一个春日的下午,二十多个人组成集体,浩浩荡荡,来到北师大招生办,求见办公室主任。

接待的工作人员,是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小年轻,没见过这阵势,看到这么多人,知道自己处理不了,第一时间去请示副主任。

副主任是个官场老油条,说话一套一套的,本来要敷衍过去,可看到十多张北师大录取通知书,也坐不住了。

他知道,这事要闹大,可是要丢官帽子的,但他又做不了主,只得去请示正主任。

不巧,主任有事出门,不在这。

十几人只好耐心等。

这一等就是一天,一直到竖日早晨,才见到主任。

“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主任喝着茶:“说来话长,不过啊,你们可以上学。”

这就解决了?他们还有些难以置信。

“但是……”

众人心头一紧。

“不是北师大,是人大,中国人民大学。”

……

第二十章:不到长城非好汉 到这一步,本以为会有一个说法,谁料主任撂下这句话,多余的,一个字都不说。

逼急了,只留下一句话:“通知书上写了,报道是13号,这不时间还没到吗?着什么急?你们派个代表,明天早上过来,到时候再通知。”

出来后,众人想着代表谁来做。

这件事一开始,他们也有人想过,找同样情况的人去招生办问个清楚,但因为势单力薄,还是没能凑到一起,最后还是林晓芸的亲友团,以及亲友的同学发挥作用,才将大家汇聚到一起。

因此,这个代表,大家一致推选林晓芸来当。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忽然有人脑袋转过弯来:“哎,不对,既然明天报道,我们知道去人大,还来北师大干嘛?现在就可以过去打探情况嘛?”

这话一出,得到所有人一致同意。

于是,热血沸腾的青年们,不辞辛苦,步行前往海淀街道的人大。

谁料,抵达海淀路39号,他们傻眼了。

原来,人大校门口站着穿着军装的士兵,背后还背着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两道杠拦在大门前的路上,出入往来的,也都是同样清一色的军人。

林晓芸上前询问,才得到一个令人错愕的回答。

“这里是部队驻地,人大七年前就解散了,部队就是在那个时候进驻的。”

再问其他的,哨兵也不理会,只是催促他们离开。

同学们提前报道的愿望再次落空,惟一的希望,落在林晓芸身上。

竖日,林晓芸只身前往北师大招生办,有很多同学不放心,也跟着过来,不过最后都站在招生办外面,没敢进去。

一段时间后,她才出来。

“我们去崇文门旅馆,那里有老师在等我们。”

一阵鸡飞狗跳的,众人齐齐赶往目的地,崇文门好远的,就在北平站那一块,他们坐公交车赶到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按照主任给的地址,林晓芸与同学们一起找到旅馆。

但旅馆不让人进去。

在旅馆门外面的大街上,站着一位气质儒雅,戴着近视眼镜,一派学者风范的老师。

“您就是胡老师吧?”林晓芸问道。

“对,我就是。”胡老师点点头,面露微笑,扫视着十七位同学:“你们都是人大的学生,我现在我以哲学系副主任的身份,代表学校跟大家谈话。”

众人齐齐一肃。

胡老师突然变得很严肃,脸上又很平静,很自豪地开口说道:“是这样的,中国人民大学自1970年解散,今年复校,先以北师大的名义招生,一共招收三个专业一百四十名学生,入学后暂时在北师大学习,但很快就会迁回人大。”

“啊?原来是这样。”真相大白,林晓芸哭笑不得。

众人也齐齐错愕。

末了,胡老师扫视着同学们,一板一眼地说道:“你们收到的都是北师大的录取通知书,但实际上是人大的学生,请你们认真考虑后,再明确告诉我,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每个人都要回答。”

这还需要考虑吗?根本连想都不用想,众人齐刷刷回答。

“同意同意,当然同意。”

“这还有什么需要考虑的,有大学上就好。”

“太好了,终于能上大学了。”

大家都很开心,有的人甚至喜极而泣,胡老师看在眼里,也十分激动:“你们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有的人十号就提前过来了,一直没有放弃,这很好,意志坚定,才能学有所成。”

“还有你,林晓芸同学,你找到同学们,组织着大家一起去北师大招生办,积极主动去解决问题,而不是坐以待毙,这很好,学习就应该主动。”

林晓芸低下头抿嘴一笑,对表扬很是惭愧,摇摇头:“胡老师,其实还是我弟弟妹妹出的主意。”

“我知道。”

胡老师笑容更甚:“你们这一家子,可了不得,清北人齐活,估计全国也是独一份。”

这件事,到此结束。

成功报道后,这十七位人大学子,都想请幕后的组织者,林晓光同志吃顿饭。

然而,林晓光却不以功臣自居,眼看他们得以入学,便功成身退,回到招待所,回到清华大学人文系英语班404宿舍。

至于林晓芸,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报道完之后,她还想到一个问题:“我们现在找到组织,可其他火车上的同学,却不知道在哪报道,清华北大都在北平站设有接待处,都有学长学姐们在忙活,唯独我们人大没有,作为复校第一届学生,所以我们当前的任务……”

她还没说出来,同学们脑筋转的快的,已经想到,瞬间脱口而出:“肯定是设立接待处啊。”

于是,堂姐以新生的身份,去迎接77级的新生。

杨蓝报道比较早,北大9号报道,12号就开学,她已经开始上课,是的,没有军训。

这年头,除军校生以外,全国所有大学生都不需要军训,要过好几年,军训才会在一些大学试点进行,大学生们还会幸福好几年。

林晓光也算逃过一劫。

林晓芸在接待新生,杨蓝在上课,林晓光还有一天半的空余时间,趁这个机会,他果断把老爸大伯和小舅叫出来,约他们游览北平。

三个大人,从前几天起,就为堂姐的事忙活,哪里还有心情和时间旅游。

直到事情得以解决,正常入学,才终于放心。

下午,在天安门广场前,拍照合影留念,之后又去故宫博物馆、革命历史博物馆、军事博物馆,完了又去天坛、地坛、龙潭、玉渊潭,竖日早上又去北海、什刹海、后海,香山和明十三陵,中午吃完饭,顺便去清北旁边的圆明园和颐和园溜一圈。

直到下午,终于抽出时间,坐车出城去居庸关和八达岭。

站在长城上,望着下面此起彼伏的山脉,远眺蜿蜒连绵的长城,林伯平皱眉深思,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林晓光很好奇,于是直接开口问。

林伯平沉吟着回答:“长城是军事防御工程,你看,北面地势很陡峭,在军事上,从这里进攻很不利,三倍兵力也是送死,南边却可以依托城、墙、障、亭、标、垛互相支援防守,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

还以为大伯见游客太多心有不满呢,原来在想这个,真是耿直的军人啊,林晓光哭笑不得。

“小舅,你在想啥?”

杨文庸意气风发,抬头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夕阳,开始吟诗:“呜呼!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林晓光无语,又问:“老爸你呢?”

“不到长城非好汉,没想到我也有这么一天,没想到啊没想到!”

林晓光突然觉得老爸好没有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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