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一世剑仙》 序章 不二洞 道天煌煌,赋予世间生命。 时值凛冬,山下冷风飒飒,清晨的阳光拂过皑皑白雪,更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在这不二洞峰顶有着一栋茅草房,由竹栏围住的数十米方圆内有着一张石桌,桌上有茶有肉,还有一盘未下完的棋局。 一身青衣的李道陵,在寒风中飞舞着一头灰发,双手油腻腻的捧着酱猪蹄,不时的拿衣袖抹嘴,哪有一点不二洞洞主的做派,邋遢的不成样子。 李道陵喜欢吃酱猪蹄却不爱饮酒,所以一壶香茶便是必备。 迎面有一中年男子行来,干净的衣衫与李道陵形成鲜明对比。 他腰间挂着酒葫芦,拾起一颗白棋放在棋盘上,说道:“师兄,您即将破玄命,踏入世间巅峰领域,到那时,我不二洞便能够真正进入山海清幽之地了,如今想来,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不二洞创立五十年间便能直追拥有着数百年底蕴的山海清幽之地,这的确是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情。 山海清幽之地是一个地方,也是一个名称,亦可代表着某些宗门。简而言之,山海清幽之地便是世间最神秘、最强大的存在,是天下修士所向往之地。 因理念不同,山海清幽分裂出支脉,自占山河,被称之为魔道旁门,但更多还是被世人习惯将他们称作山外人,意指不属于这片天地山河的外人。 世间万物,阴阳平衡,盛极必衰,衰极则盛。魔道大盛,又有趁势崛起的少年才俊,各路游野人士,使得整个五国疆域血流成河。 腥风血雨席卷三十年,终将山外的残兵败将封印于姜国西南部的天弃荒原和燕国境内的天弃雪山,山海清幽之地的强者设下镇魔屏障,更有专人镇守。 那个阶段被称为荡魔时代,而不二洞便是自那之后出现的。 李道陵抹了一把沾满油污的嘴角,顺势饮上一口茶,长长的吐出口气,说道:“玄命之上是什么样的境界,恐怕除了山海清幽之地便无人知晓,哪怕我已经触摸到门槛,也是一知半解。 七境已是世间巅峰,传闻中的第八境永远都只是传闻,无数岁月里,真正晋入第八境的存在,凤毛麟角,当世共知的更是只有六人。说实话,我心里还是蛮紧张的。” 说是紧张,但李道陵在看到手中的酱猪蹄时,便又喜滋滋的满眼放光,丝毫没有高手风范的犹如饿死鬼投胎啃食下肚。 中年男子只是无言的笑了笑,他知道师兄生性不羁,对任何事情都不太在意,实则对待每一件事情都很认真。 他有些羡慕师兄的性格,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该是何等的快意? 奈何中年男子自小便偏内向,许多事情就算心里想,也说不出口,也很难做到。 他轻声言道:“师兄将要破境的事情早已传遍五国,各路修行山门都会朝此汇聚,他们的目的不言而喻。” 李道陵摆摆手,道:“是我破境,又不是他们,真是会凑热闹,我可没闲工夫搭理这些人,还是酱猪蹄好吃,不吃饱怎么破境?” 中年男子苦笑一声,说道:“师兄破境之后,不二洞会正式举办新弟子入门仪式,这件事情就交给韩一他们来办吧。” 李道陵点点头,算是默认。 中年男子又说道:“小七那孩子资质很高,只是有些太过贪玩了,日后真得好好教导才行。” 不二之名,取自洞门每次只招收一名弟子,绝不做第二人选。 不二洞五十年间只有六名弟子,每个弟子年龄的都有一些差距,作为大弟子的韩一也已过了而立之年,在名称上皆保留姓氏,以入门时间排序命名,所以将要新入门的弟子,自然就多了个昵称为小七。 不二洞创立前三十年,没有招收一个弟子,这是令世人极为费解的事情,没有弟子的山门,又怎么能够被称之为山门。 所以在当时几乎没有人看好不二洞,认为这只是昙花一现的宗派,很快便没有人再记得不二洞这三个字。 然而李道陵在这三十年的时间里于天下行走,寻觅资质最佳的少年少女,最大不超过十二岁,最小的甚至才刚刚满月,在余下二十年间,尤其是近一两年,不二洞的六名弟子入世修行,彻底打响不二洞的名望。 世人惊惧的发现,每一个自不二洞走出的弟子,修为竟全部入了五境,堪称匪夷所思,更可怕的是,那名叫韩一的青年男子,更是臻至五境巅峰,迅速成长为道天之下年轻代最强的人。 强者总是会遭人嫉恨的,不二洞重新入了世人眼中,这自然引来许多人的忌惮。 在那大雪纷飞的季节,在当年荡魔时期有着卓越表现的不二洞洞主李道陵将要破玄命入八境,又有新弟子要入门,不二洞俨然彻底崛起,美好的未来已经近在眼前。 然而就在世人抱着不同念想观望的时候,紧接着世间便传来李道陵破境失败,魂归道天的消息。 不二洞也在一夕间灭门。 此事成了五国最大的未解之谜。 有心人开始猜测,李道陵破境失败和不二洞灭门事件,必然存在着极大的阴谋,有幕后黑手在推动着这一切,甚至还有人把矛头指向了山海清幽之地。 然而却只是心里想想,没人敢去质问山海清幽之地,甚至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山海清幽的具体位置,更不敢去谈论。 世人只清楚一点,那就是曾经强盛无比的不二洞,已经彻底消失了,令人不胜唏嘘。 第一章 树宁镇上的少年 姜国长平二十四年秋,树宁镇下了一场雨。 一场秋雨原本算不上什么,但树宁镇一向雨水稀少,到了秋季,便更难得见上一场雨,然今夕不同往昔。 这是一场很罕见的暴雨,席卷了整个姜国西北边塞,如铅般沉重的乌云伴随着恐怖的雷鸣,让这小小的树宁镇仿佛置身于西南端的天弃荒原。 树宁镇座位于姜国广阔疆域的西北端,这并非什么军事之地,与西南端的天弃荒原有着很远的距离,但树宁镇位居僻壤,常有马匪出没,方圆数百里可称得上姜国最阴暗的地方,鱼龙混杂,死人更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 树宁镇的土制城墙被垒得极为厚实,但终究显得有些弱不禁风,或许在岁月的变迁下经历过数不尽的加固措施。 但在暴雨倾盆下,土质城墙表层显得颇为泥泞,给人一种随时会倾塌的假象,但却偏偏抵御住了暴雨雷鸣。 可仍令人恍惚的觉得,若这场雨下个不停,树宁镇是否真的能够安然无恙。 夜已过半。 除了天际的电闪雷鸣,那朝泗巷里便是昏暗无光。 李梦舟在坚硬的土炕上辗转反侧。 他身上盖着薄薄的被褥,颇有些脏兮兮的感觉,实际上被褥洗的很干净,但有些污垢在长时间的糟糕环境下累积,也很难洁净,更何况这被褥已经有三年未曾换新。 李梦舟翻身坐起,小心翼翼的点燃了蜡烛,烛光很微弱,已经快要燃尽,这显然也需要有新的蜡烛接替。 坐在凳子上,他的眉头紧紧蹙着,在微黄的烛光下可以看到他俊朗的面容,透着些许稚嫩,肤色较常人略黑,但更显精神。 他回身看向土炕,枕头内侧有着黑布包裹的棍状物体,实际上那并不是什么棍子,而是一柄剑。 当然,如果没有揭开黑布,没有人会知道这里面包裹着一柄剑,这是属于李梦舟的秘密。 他把这黑布包裹着的剑系在了背后,犹豫了一下,顺手又拿起了门后随意放着的破旧朴刀。 走出房间,外面漆黑一片,客厅很小,只是摆放着一张桌子还有两张凳子,对面的房门微闭,隐隐能够从里面听到轻微打呼噜的声音。 李梦舟站在门前,看到屋内床上的老者睡得正香,似乎并没有被外面的雷鸣所干扰,他径直拿起一把油纸伞,右手握紧朴刀,小心翼翼的溜出了小院,来到了朝泗巷内。 暴雨相对白天似乎小了一些,雨滴砸落伞面的声音就好像一道道警钟,隐约还能在树宁镇各处听到一声声犬吠。 李梦舟拉起黑色的长领蒙住了面庞,只留下一双犹如星辰般夺目的眼睛,他一身漆黑,外衣有着几处补丁,内衫修身,紧紧包裹着他的躯体。 黑色的长靴踩在地面上,溅起一些雨水,但在暴雨的洗礼下,这点声音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少年走出朝泗巷,撑着一把油纸伞,缓缓而行,右手中的破旧朴刀被他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无不表明着他内心深处的紧张情绪。 他的目标是树宁镇外,他的目的是要杀死一个人。 一个不可能被杀死的人。 那是近乎只在传闻中才能知晓一二的修行者。 他跟对方并没有什么仇恨,这只是他要完成的任务。 他杀过很多人,哪怕如今他才刚刚十七岁,但树宁镇方圆数百里,几乎都听说过‘浮生’这个名字。 浮生是一个杀手,一个很神秘的杀手,只要给足银两,浮生都会出面,但浮生不会杀普通人。 最低的标准也得是江湖上三品武夫的级别,甚至于九品武夫他也杀过,更有传闻浮生曾经杀死过已达十品的武道宗师级别的强者。 在世俗杀手界,至少在这姜国西北边塞,谈浮生者无不色变。 江湖武夫跟修行者自然不能相提并论,那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出面雇佣他的人也没有信心能够让浮生出手,但意外的是,浮生接受了这个任务。 一个看起来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哪怕浮生是一个曾经传闻杀死过武道宗师强者的顶尖杀手。 但传闻毕竟只是传闻。 在世俗界武道宗师级别的人物是唯一能够与修行者相提并论的存在,但武道宗师已是江湖武夫的巅峰,修行者也分高低,遇到真正的修行高手,武道宗师依旧只是孩童般的存在。 ...... 树宁镇外十里处,有着一处破旧的道观,青苔清晰可见,落叶被暴雨淋湿,再大的风势也无法将它们吹起。 道观里的蒲团上端坐着一道身影,一身粗布麻衣,灰白的头发,略显白皙的脸庞遍布着一些皱纹,此刻紧闭的双眸忽然睁开,浑浊的瞳孔霎时变得精神抖擞,仿佛天空上准备猎食的雄鹰。 他看着道观外那瘦小的身影,撑着随时要倾覆的油纸伞,显得未免有些可怜兮兮。 他很疑惑这少年的出现,静静地看着那少年一步步走来,在道观前止步,轻轻的合上油纸伞,放置在门框上,然后抬头看着他。 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毫无疑问的是,那双眼睛很好看,不过那微微眯起的样子,不免有些狠厉光芒在凝聚。 李梦舟在打量着道观里的老人,他步入道观,随口问道:“这场雨还要下多久?” “......” 道观里的老人没有理会李梦舟,只是看了他一眼。 李梦舟似乎在等待着一个答案,见老人久久没有搭话,他嘴唇微动:“没意思。” 老人眉头微挑,似乎觉得面前这少年脑子有毛病。 李梦舟是因为老人不搭理他而觉得没意思,也因为看到老人之后觉得没意思。 这跟他心中所想的修行者似乎不太一样,难免会有些失望的感觉。 “你可认识树宁镇的崔债?” 李梦舟决定开门见山。 他看着老人眸中那忽现的异色,轻声说道:“崔债是树宁镇里的一个铁匠,他靠打铁为生,为人十分老实,他锻造的兵器都很坚韧,所以在方圆数百里都有一定的名气。 我手中这把朴刀也是他打造的,他觉得我没什么钱,所以免费帮我打了一把朴刀。” 李梦舟看着那已经有两年半光阴的破旧朴刀,再坚韧的东西,用得多了,总会出一些小小的毛病。 剁肉虽然已经不太可能,但割割草还是很有效果的,只要它还有用,那它就是好东西。 “他有一个卧病在床的母亲,因为附近的马匪需要崔债这位有名的铁匠帮他们锻造兵器,所以就用他母亲的生命来作威胁,这本来是很不好的一件事情。 但崔债很幸运的遇到了一个自称修行者的人,这名修行者也答应要帮他救出母亲,崔债愿意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并且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李梦舟看着老人不断变化的眼神,继续说道:“那名修行者拿走了崔债的所有,这个故事走向应该是很美好,成功救出母亲,或许那名修行者还能顺便杀光那些鱼肉乡里的马匪。 但意外的是,修行者不仅没有对付那些马匪,并且还反过来杀死了崔债的母亲。原因是他在马匪那里得到了更多的好处。” 李梦舟持着破旧的朴刀在道观坚硬的地面上点了点,清脆的声音配合道观外的风雨,似乎很是动听。 “这名修行者拿走了崔债的一切,却违背承诺,把崔债生命中仅剩下的老母亲也给剥夺,这是何等残忍的一件事情?更可恶的是,那名修行者还反过来答应马匪要把崔债绑去,免费给他们当苦力。 偏偏这接连几天的暴雨让这名修行者不得不暂缓行动,或许是因为天气问题,但更多的应该还是这名修行者自以为的高姿态,不认为这件事情会出什么问题。 但巧合的是,崔债的人缘不错,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让他提前得知了这一切。 一个老实人被欺骗,并且失去生命中的全部,极意陷入疯狂。所以准备展开报复,他已经倾家荡产,自然没有钱买凶,但幸运的是,他遇到了一个好心的杀手,并没有收取费用。” “所以,我来了。” 道观里的老人看着李梦舟侃侃而谈,听着观外的风雨声大作,他愈加觉得这少年脑子有病,而且可能还病的不轻。 他当然明白李梦舟所说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正是因为明白,他才更加觉得这少年的病已是绝症。 他没道理不去承认,哪怕明知道李梦舟是来杀他的,他也不会感到害怕,只会觉得可笑。 “你是修行者?” “不是。” “你是武道宗师?” “应该也不算是。” 老人的眸子冰冷,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玩意儿,究竟要有什么样的自信才敢站在这里? “所谓童言无忌,不知者无罪,跪下磕几个头,乖乖的离开,还能捡回一条小命。你还很年轻,没必要这么着急送死,这不值得。” 李梦舟微微蹙眉,道:“姜国律法有规定,修行者不能杀害普通人,也许你算不上真正的修行之人,但你终归已经踏入修行之道。 我以为的修行者应该是像神仙般洒脱的人物,但我更知道,修行者也是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自然也有善恶之分。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善人,但我没想到八年来遇到的第一个修行者却是这种渣滓,无疑是有些打破我美好的幻想。” 老人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面饼,已经有些干硬,他毫不在意的撕下一口,淡淡的说道:“这里是西北边塞,姜国律法在这里形同虚设,若这便是你的依仗,那么很遗憾的是,你有些太过天真了。 我既然能杀死那个崔债的老母亲,当然也可以杀死你,在这穷困的树宁镇里,我就是天,没有人具有那个能力和实力来制裁我。” ps:新书来了!新征程即将开启,已经签约了,大家可以放心收藏,多多支持,作揖式卖萌~ 第二章 杀死修行者 李梦舟握紧了手中的朴刀,上前一步,淡漠的说道:“除了西南端的天弃荒原,在边塞很少有修行者出没,或许修行之人的私欲比普通人更强,但至少不敢明目张胆的做出什么,因为那是有失身份的事情。 据我猜测,你应该还未开通气海,也就是说你最强也不过是初境的级别,江湖上的武道宗师便有能力斩杀初境修士。” 老人吃面饼的动作微微一顿,眯缝着眼睛看向李梦舟,冷声道:“没有修行资质的江湖武夫,就算修炼到武道宗师的地步,大多也是生命走到了尽头。 或许有些天赋异禀的人物,在四五十岁便能达到武道宗师的境界,但这种天赋跟修行者的天赋不可同日而语,以我看,你顶多十几岁,在你这个年龄,天赋再高也不过七品武夫左右。 不过我倒是挺好奇,在这小小的树宁镇里,居然有人知晓修行初境。” 李梦舟已经站在老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我对修行者很感兴趣,会不遗余力的找寻关于修行者的典藏,所以对初境的观想也有些了解。” 他之所以接下这个任务,便是深刻了解过任务目标,目标人物虽然说是修行者,但其实并非真正的修行者。 那只是刚刚感知到并能够稍微运用天地灵气的修行者,甚至在严格意义上来说,这还并非是正式的修行之人。 但无论如何,能够运用天地灵气和江湖武夫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李梦舟从来没有见识过修行者,更别谈要杀死一名修行者。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但至少李梦舟很清楚,相比一般人,他更加了解修行者。 没有见识过修行者不代表没有见过修行者,看见与见识虽然只差一个字,但意义却完全不同。 据他所知,想要成为修行者的关键,便是开通气海,而在开通气海之前,需先感知到天地灵气,这便分为两个步骤。 观想便是为最初的念头,观天地,明思想。 感知到天地灵气,从而想象天地灵气的样子。 这便是修行的第一个境界,只是能够简单运用天地灵气,刚刚具备了成为修行者的资格而已。 如何运用天地灵气,这需要熟练度慢慢来摸索。 等到藉由天地灵气指引,受天照洗礼,晋入第二境,开通自身气海,方能成为真正的修行之人。 这看似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但观想天地灵气简单,开通气海却不容易,这需要修行资质,有的人顺理成章按照步骤成为修行之人,有的人虽然感知到天地灵气,却没办法开通气海,最终坚持不下去只能改投其他门路。 不能成为修行者但却能够感知甚至触摸到天地灵气,最起码在世俗界,依旧能够成为人上人,那毕竟是江湖武夫所不具备的本领。 由此世间便多出了算师和术师等各种职业,高于江湖武夫,低于修行者,甚至有部分算师经过不懈努力的钻研,能够做到与修行者比肩。 却并非实力上的比肩,而是地位上的比肩。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一旦在某一个方面达到顶峰,自然会赢得世人的尊重。 老人细细打量着李梦舟,摇头道:“只可惜,你不过是区区凡人,修行者终归只存在于你的想象中,你永远不可能成为他们的一员。” 李梦舟皱眉道:“你不过是初境观想阶段的修士,未受到天照洗礼前,也不过是强大一些的普通人,难道你一眼便能看清一个人的资质?至少在我看过的有关修行的典藏中,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我说能杀你,便能杀你,若你不信,不妨试试。” 未能受天照洗礼开通气海,在世俗江湖上,初境修行者当然不会是无敌的,但至少也是处在巅峰,老人自然不会因为李梦舟那狂妄的话语,而生出愤怒的情绪。 就好像一个蚂蚁胆敢挑衅大象,大象会去理会蚂蚁么?甚至根本就看不到对方的存在,随意一脚便会让其死无葬身之地,甚至大象都不会有什么感觉。 老人便是如此,他之所以跟李梦舟说这么多话,无非是因为无聊而已,现在话题已经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他也已经厌烦这少年的存在,那么随手碾死一只蝼蚁,倒也不失为苦闷中的一丝乐趣。 年轻人大多是张狂的,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也许他根本就不明白修行者的可怕之处,哪怕只是初境修士。 老人右手拿着面饼送进嘴巴里,左手微抬,掌心朝向李梦舟。 因为他是坐着的,所以李梦舟站着时的高姿态便让他很是不喜,弱者就应该乖乖的趴在地上,而不要试图站起来,否则将会面临无法想象的代价。 观想境界虽然还不能完美操控冥冥中存在的天地灵气,但秒杀九品武夫以下的存在,也就真的如抬抬手那么简单。 李梦舟能够感觉到迎面而来的压迫感,好像平地起了一股狂风,企图让他站得笔直的双腿弯曲,又好似一头猛虎从树林中冲出,那让人无法忽视的恐怖气场,绝对能够让心理承受度脆弱的人,当场吓尿,甚至直接被吓死。 李梦舟艰难的举起手中的朴刀,他的双臂在颤抖,双腿亦有些弯曲,好像随时都会承受不住压力跪在地上。 老人并没有去看他一眼,径直撕下一口面饼,喃喃道:“这种杂食虽然很差劲,却能够填饱肚子,但它的作用也仅在于此了,无法去满足口腹欲。” 想象中双膝跪在地上的声音并没有出现,老人随意的抬起眼皮瞄了一眼,却惊愕的微微张起嘴巴,被咬下的一块面饼也掉在地上,沾染了尘灰。 李梦舟面部青筋暴露,嘴角有血迹溢出,看起来颇为狼狈,但偏偏他的双腿依旧立得笔直,没有半点要跪下的迹象,尤其他手中的朴刀,此刻已经递到了老人的面前。 他咧嘴笑道:“这是我第一次与修行者战斗,原来也不过如此。” 老人像是没有听到李梦舟的话,他的手掌再度下压,无形的天地灵气仿若石柱从而天降,自李梦舟头顶灌注他全身,一重高过一重的压力不断轰击着,其脚下石板已经龟裂,像蜘蛛网般的裂纹向外蔓延。 鲜血滴落在地面上,顺着裂纹缝隙渗入,李梦舟猛地咳出一口血,却坚定无谓的如高山般挺拔。 “这怎么可能?!” 老人的心里有了些慌张,这一幕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明明随手就能够碾压的蝼蚁,为何居然有能力反抗? 李梦舟不仅有能力反抗,甚至他还向前迈出了一步,双手高举朴刀过头顶,咬着牙颤声道:“虽然我对修行的理解只在书面上,但你对天地灵气的观想应该花费了很长时间,至今未受洗礼便是证明,你的天赋糟糕透了。 或许你能够杀人于无形,但没有开通气海之前,你的身体脆弱不堪。” 老人惊恐的后撤,想要从蒲团上站起身,但一切已经来不及,朴刀落了下来,直接落在了老人脸上。 鲜血喷溅在地面上,将得那无意识掉落在地上的面饼染成了红色,噗通一声闷响,老人仰身倒在地上,瞪着无法瞑目的瞳孔,紧紧盯着李梦舟,到死他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梦舟单膝跪地,朴刀重重的砸在地板上,刀尖深入地面,厚重的呼吸声响彻在道观内,好像野兽在嘶吼。 看着老人的尸体,李梦舟伸手擦掉嘴角的血迹,艰难的站起身来,双手握紧朴刀支撑着身体,许是用力过度,朴刀从中断裂,李梦舟一个踉跄,接连后退数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休息了小半个时辰,李梦舟才重新站起身,没有再去看那老人一眼,丢弃手中断掉的朴刀,撑起油纸伞,步履蹒跚的走出道观,在暴风雨中渐行渐远。 这是李梦舟杀死的第一个修行者,却不会是最后一个。 今夜他的运气很好。 这不过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初境修士,只专注于感知和操控天地灵气,本身并没有什么修行神通。 如果这是一个初境修行者同时也是一名武道宗师的话,死的人绝对会是李梦舟。 饶是如此,杀死这名修行者,也让得李梦舟受到了难以想象的创伤。 然而一切都是值得的,这只是李梦舟在八年的准备中迈出的第一步。 抬头看着细密的雨线织成的雾帘,李梦舟露出了孩童般的开心笑容。 第三章 小富婆 姜国的男子二十及冠,在李梦舟这个年纪还要差上整整三年。 修行者与世俗界的人在少年和青年期的阶段不同,前者要比后者更延长。 虽是二十及冠,但实则李梦舟这个年纪已经可以成亲生子,在世俗中,成亲早本来便是不成文的惯性规则。 一连数天的暴雨已经停了。 树宁镇也恢复了热闹的景象。 虽然只有百口人左右的规模,树宁镇占地面积也不大,街上行人便愈显热络拥挤。 朝泗巷的小院里,一名看起来已过花甲之年的老者正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他左手旁的石桌上放着一壶酒,但他并没有饮上一口。 正午的阳光有些炽烈,入秋时间不长,每到这个时候,依旧能够感到炎热的夏日氛围。 有脚步声响起,老者并未睁眼,只是随手拿起酒壶递了出去。 李梦舟停顿了一下,默默接过,仰头饮上一口。 喝酒是习惯,他几乎快忘了自己是怎么学会喝酒的,渐渐地他也爱上了酒这种东西。 老者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肚子,口中含糊不清的嘟囔道:“昨天夜里你出去了?” 李梦舟怔了一下,说道:“南街王大娘进了些货,大晚上找不到人帮忙。” 老者睁开一只眼睛瞥了李梦舟一眼,他当然知道这是谎话,但他并没有揭穿,自顾说道:“那卖豆腐花的王大美人儿不是有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嘛,你这么勤快怕是有企图吧。” 李梦舟放下酒壶说道:“我对那种没长开的丫头没兴趣。” 老者呵呵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李梦舟也没有理会他,径直出了小院。 老者并不是李梦舟的家人,只是三年来对他颇有些照顾罢了,自李梦舟三年前来到树宁镇开始,他便与这老者相识并住在了一起。 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老者的名字,只是出于感恩,双方算是互相照顾。 老者除了这小院外便一无所有,所以挣钱的事情就只能李梦舟来做,无非是打打杂工,给邻居帮忙挣点外快。 李梦舟和老者是树宁镇有名的最穷的人,好在树宁镇民风淳朴,邻居在适当的时候都会接济一下。 但是没有人知晓,李梦舟其实并不是什么穷人,因为他当杀手挣了很多钱,但是这些钱从来没有被他拿出来过,就连老者都不知道这些钱的存在。 西街是树宁镇最热闹的地方,也是市集所在,但这里并非是李梦舟常来的地方,却是他最常经过的地方。 穿过西街来到南街,李梦舟站在王大娘的豆腐花店前。 王大娘是一个风韵犹存的美人儿,在树宁镇有镇花的殊荣,单身汉常常会找出各种理由到这里买一碗豆腐花,然后又尽量拖延时间,一碗豆腐花都能吃上半天,只为多看王大娘一眼,跟她多说一句话。 王大娘的丈夫早年因意外去世,所以王大娘是独自一人拉扯着刚刚断奶的女儿,如今小丫头也长成了花季少女,豆腐花店的生意也算靠谱,大多是因为那些单身汉的消费,没拉过王大娘的小手,却无意中拉起了豆腐花店的生意,也让得那小丫头成了树宁镇的小富婆。 或许这也是李梦舟喜欢来这里的原因,一个最富一个最穷,他可以免费吃豆腐花,而且管饱。 今日同往日一样,豆腐花店里坐满了单身汉,也有丧偶未娶或离异的,总之不管是哪种原因,这里的客人都是单身。 王大娘在里面忙活,这些单身汉苦于找寻不到目标,见到李梦舟走进来,立即有人调笑道:“黑小子,又来吃豆腐花啊。” 他们的目的是王大娘,李梦舟的目的是王大娘的闺女王盼儿,这只是他们自己认为。 李梦舟没有解释也没有搭茬,这些单身汉也没有在意,因为他们都知道这黑小子不爱说话。 或许只是因为李梦舟不想跟他们说话。 王盼儿此刻也在店里帮忙,树宁镇里没有什么学堂,虽然姜国也没有姑娘家不能上学堂念书的规矩,但在这西北边塞想要念书无疑是很奢望的一件事情,男子尚且无门路,更何况是丫头了。 所以树宁镇里大多不识字的居多,有识字的也都是外来人,而且也没有太大学问,就算想开设学堂也没那个本事。 “梦舟哥哥。” 王盼儿端着一碗豆腐花俏生生的站在李梦舟面前。 坐在邻桌的一个中年男人看到这一幕,笑道:“小盼儿,你这未免也太偏心了吧,我们都来半天了,怎么这黑小子比我们先吃到豆腐花?” 王盼儿的俏脸顿时红艳的犹如熟透的小苹果般,慌忙的把豆腐花放在李梦舟身前的桌子上,瞪了那中年男人一眼道:“下一碗就是你的。” 店里笑哈哈的热闹不已。 王盼儿害羞的偷瞄了李梦舟一眼,连忙转身跑去厨房。 李梦舟微微摇头,一边吃着豆腐花,一边打量着街道上来往的行人。 这时有一大约三十岁的男子走入店里,其一脸倦容,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但眼眸中还是隐约有着一丝喜色。 对方看到李梦舟,上前猛地一拍他的肩膀,差点没让李梦舟把嘴里的豆腐花喷出来。 他没好气的擦擦嘴,看着面前的男子,说道:“崔大哥,你今天心情好像还不错?” 崔债轻叹一口气,坐在李梦舟对面,说道:“生活总是还要继续的,现在我孑然一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别提多轻松了。” 话虽如此,但李梦舟能够明白崔债的悲伤情绪,他这是用这种方法来掩饰内心的不安和痛苦罢了。 见李梦舟不说话,崔债忍不住说道:“小子,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叫‘浮生’的杀手么?我请他去杀人,本来以为不可能成功,没想到那个修行者真的死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声,唯恐被人听到。 毕竟雇凶杀人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虽然在这方圆百里是很寻常的事情,但不包括现如今的树宁镇。 崔债颇有些感慨的说道:“也不知道那个浮生究竟是谁,这么危险的事情他居然没有收取任何费用,他是我崔债的大恩人啊。如果能够再碰见他,一定要好好感谢他,哪怕为他做牛做马也行,毕竟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李梦舟瞥了崔债一眼,默默喝光一碗豆腐花,擦擦嘴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也不必太在意,或许他也不需要你的感谢。” 第四章 好看 崔债一脸纠结。 李梦舟说道:“他只是一个杀手而已,虽然杀手为财,但有时候也会做些善事,毕竟杀人总是不好的事情,他需要赎罪。 他虽然是在帮你,但其实也是在帮自己,你有自己的生活,他也有自己的事情做,跟一个杀手牵扯太多没什么好处。” 崔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觉得这个叫做‘浮生’的杀手,还是挺不一样的,恩人就是恩人,这是不能改变的。 “你小子年纪不大,倒是挺会讲些大道理。” 李梦舟没再说什么,他注视着街上的目光突然一亮。 豆腐花店对面坐着几个乞丐,这在西北边塞更是常见的事情,虽然战争不常有,但小摩擦也是不断,生活在这里的人,温饱是最大的问题。 树宁镇还算是在西北端的外围,很少被战争波及,所以一些乞丐都会朝树宁镇汇集,总比在别处好一些。 但树宁镇里穷苦人家太多,哪怕是王盼儿这小富婆家里,其实也并非真的多有钱,也不过是勉强能温饱,不至于饿肚子,甚至还能够攒些银子。 能够攒银子的在树宁镇里当然是有钱人,大多都是勉强温饱,很少能够存下什么,而更多则是有上顿没下顿,就比如李梦舟和老者这样的人。 因为李梦舟需要钱,所以他靠杀人挣的钱都不能花,这些钱攒着是有大用的。 外人不知道这些,其实李梦舟也算是树宁镇里隐藏的小富豪了。 此刻他所关注的当然不是那些乞丐,而是南街出现的一个陌生女孩。 是因为她的穿着不太一样,至少跟树宁镇里的人大不相同。 树宁镇里大多是粗布麻衣,甚至很多青壮年都光着膀子,踩着草鞋,衣裤宽大。 李梦舟能够穿长靴,也得益于王盼儿,因为这是她亲手做的,材质并不算上乘,只是在表面上看着要比草鞋上档次一些。 而那街上出现的姑娘,身着的明显是上乘货色,李梦舟不懂这些,只觉得色彩鲜艳,一看就知道很贵。 细致乌黑的长发,简单的束在脑后,并没有太多饰品点缀,略显柔美,显出一种别样的风采。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仿佛会说话,小小的红唇与皮肤的白色,更显分明。 一对小酒窝均匀的分布在脸颊两侧,浅浅一笑,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可爱如天仙。 李梦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比树宁镇最好看的王盼儿还要好看,两个人的气质有着明显的不同,一个是千金大小姐,一个只是乡野村姑。 虽然王盼儿已经很好看,但在气质上的明显差别,让得李梦舟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不自主的便被吸引了视线。 树宁镇本来便不大,所以小镇上的居民大多都熟识,很少见叫不出名字的人,除了朝泗巷小院里的那名老者。 南街突然出现一位衣着华丽的小姑娘,本来就是值得吸引人目光的事情。 见到李梦舟目不转睛,崔债也好奇的朝外望去。 “很陌生的小姑娘,应该不是树宁镇的人吧。”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你在树宁镇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么?” 崔债错愕一霎,说道:“你在王盼儿的店里夸别的小姑娘好看?” 李梦舟没有理会崔债,见那姑娘停留在几个乞丐面前,从腰间解下一个绣着花的锦包,掏出了一些碎银子,递到乞丐面前的破碗里。 姑娘貌似很开心的样子,蹦蹦跳跳的便跑开了。 崔债看到这一幕,不免啧嘴道:“这姑娘还挺好心,但树宁镇的乞丐可不是善于之辈,正所谓财不露白,这明显会出问题啊。” 李梦舟眉头紧蹙。 “梦舟哥哥,你在看什么?” 王盼儿出现在李梦舟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梦舟刚要下意识的回答自己在看一个很好看的姑娘,但猛然反应过来,及时住嘴。 王盼儿没有察觉异样,也朝着外面望去,那给乞丐银子的姑娘还没有走远,顺着李梦舟的目光,王盼儿立即便明白了些什么。 她有些不开心的嘟起嘴吧,说道:“有什么好看的。” 崔债说道:“咱们树宁镇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小姑娘,肯定是什么富人家的小姐,也不知道怎么会来到树宁镇,而且那姑娘又长得这么好看。”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出来。 王盼儿气鼓鼓的说道:“崔大哥,难道我不好看么?” 崔债愣了一下,满脸汗颜的说道:“小盼儿当然是最好看的,你可是我们树宁镇最好看的了。比王大娘还好看。” 王盼儿开心的望向李梦舟,却见李梦舟的目光还在那已经快走远的姑娘身上,不免抿起了小嘴巴。 崔债暗中推了李梦舟一把,小声提醒道:“稍微注意一点啊。” 李梦舟诧异的看了崔债一眼,完全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豁然站起身,说道:“崔大哥,小盼儿,我有事先走了!” 说着不等崔债和王盼儿反应,便冲出了店门。 他看到那几名乞丐尾随那位姑娘而去,自然坐不住,英雄救美的事情在树宁镇可是很难遇到的。 这里虽然很乱,但树宁镇的居民关系很和睦,那些别有居心的人很难在这里发展。 以前的树宁镇并非像现在这样,但在三年前杀手‘浮生’横空出世后,便更少有人敢在树宁镇乱来,除了那些马匪有些势力外,像这种外来的乞丐是根本不敢对树宁镇的居民玩手段的。 浮生虽然只是杀手,也有自己的杀人准则,但三年的时间也足够被人有一些了解,有人探知到,杀手浮生出现最多的地方就是树宁镇。 而且浮生出手从无败绩,就算是无法无天的马匪也会有忌惮,只因杀手浮生从未与马匪有过冲突,二者也算是相安无事。 但也因为浮生的出现,马匪也很少在树宁镇乱来,上次之所以想要威胁崔债,也只是因为想要让其锻造兵器,而且并没有想要谋财害命的打算,只是因为那修行者的出现,导致情况没有按照既定计划进行。 那些马匪自然也有利用那名修行者,看看能否引出杀手浮生,如果能把杀手浮生除掉,那么树宁镇这头大肥羊自然便是囊中之物。 三年前的树宁镇和如今的树宁镇真的不能同日而语,因马匪不再肆虐,树宁镇的人也是为保平安,从来没有想过雇佣杀手浮生铲除马匪。 而且浮生毕竟只是一个人,如何能跟一帮马匪抗衡,这本来便是不可能的事情。 树宁镇的居民有理由相信,只要杀手浮生还在树宁镇方圆数百里活动,那么树宁镇就不会受到马匪侵袭。 因为就算马匪有实力杀死浮生,但却根本找不到浮生这个人,而且一旦把浮生惹火,作为杀手,想要杀死某个人还是太容易了。 马匪的首领当然不敢去赌。 若没有绝对的信心,当然还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 南街通往西街处有一个小胡同,树宁镇本来就不大,街道自然也不宽阔,说街不成街,但这处小胡同却很长,在尽头两处若不站定仔细观望,也很难发现胡同里在发生着什么事情。 所以像这样的地方,大多都被乞讨者占据,因为是最近通往西街的道路,所以叶桑榆不假思索便选择了这里。 一窝蜂的乞丐顺势涌了上去,一脸笑眯眯的样子连连作揖,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叫喊道:“姑娘,可怜可怜吧,我都饿了三天了!” 叶桑榆没有认出刚才已经给过银子的乞丐,反倒是被他们的举动吓了一跳。 整个小胡同显得乱哄哄的,各种脏兮兮的乞丐围着叶桑榆,很快就将她逼到了墙角。 柔弱的叶桑榆面对这一幕不知所措,见他们讨钱,也没有过多犹豫,拿出锦包就要掏银子,没想到一个乞丐伸手一探,便把鼓胀胀的锦包整个夺了过去。 “发财了啊,这么多钱!” “这小姑娘果然是有钱人!” 十几个乞丐围在一起,看着打开的锦包里面白花花的银子,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 叶桑榆有些着急的说道:“不能都给你们啊,这是我的路费。” 乞丐们哪去理会叶桑榆的话,见到对方的衣着华贵,显然也能卖出不少银子,他们顺势便去拉扯叶桑榆的衣服,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 他们并非没有色心,只是不敢把事情闹大,得些钱财也就是了。 有了银子,什么窑子不能去逛,而且还不用摊事。 叶桑榆显然被吓到了,小脸惨白。 几乎下意识的抬脚便踢了出去。 第五章 药浴 李梦舟追赶至小胡同,远远便听到里面的惨呼声,不免心中一凛,但等他探头望向小胡同的时候,便仿佛被人施展了定身术,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他错愕的发现,小胡同里面已经躺倒了一片乞丐,那些惨呼声自然也是他们发出来的。 叶桑榆背靠墙壁,大口呼着气,一副害怕的样子紧紧攥着胸口衣襟。 李梦舟默默的看向那些惨叫的乞丐,发现他们都是鼻青脸肿的样子,显然是经历了惨绝人寰的殴打。 他有些惊诧的望向叶桑榆,这里没有别人,他当然有理由相信,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做的。 心中充满了疑问,李梦舟迈步走入小胡同,捡起地上的锦包,把掉落的一些碎银子重新装在里面,递给叶桑榆说道:“丫头,树宁镇是很乱的地方,虽然较比以前有了好转,但坏人依旧很多,不是什么人都会懂得报恩,更多还是以德报怨,以后小心点吧。” 叶桑榆接过锦包,抬头看了李梦舟一眼,见对方跟自己差不多大的样子,只是有些黑。 她眼睛弯成月牙状,脸颊浅浅的酒窝分外迷人,让李梦舟不由愣了一下,心道:“好美。” 被李梦舟一直盯着,叶桑榆似乎有些害羞,小声的道了声谢谢便要跑开。 李梦舟微微抬手,想要拉住她,却又不知该以什么样的理由,这样的举动明显会有些孟浪,一愣神的功夫叶桑榆已经快要跑出胡同。 “这些人是被你打伤的?” 李梦舟朝着叶桑榆喊道。 叶桑榆顿了一下,回头点了点小脑袋,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李梦舟挠了挠头,似乎感到有些懊恼,看见仍在惨叫的一帮乞丐,他的眸子不由流露出一些异彩。 这些乞丐虽然都是普通人,但也是十几个男人,无论怎么看也不是一个柔弱小姑娘能够应付的,更何况是将他们全部打趴在地,貌似还受了重伤。 这对李梦舟来说当然是很稀奇的事情,从而也很好奇刚才那小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树宁镇? 乞丐的惨叫声让他有些心烦意乱,暗自嘟囔了一声:“没意思。” 这里的没意思便显得很有意思。 李梦舟回到了朝泗巷,老者不在小院里,刚刚打开院门他便闻到了一股药香味。 老者从房间里走出,弓着身,微耷拉着眼皮,沙哑着声音说道:“该浸药浴了。” 李梦舟默默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跟老者总是没有太多话。 老者的房间里有一个椭圆形的木桶,里面盛着的是诡异的墨绿色药液,看起来应该会有很难言的气味,但偏偏味道很是好闻,有着一股淳淳的薄荷味。 据老者所言,此乃药浴,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李梦舟不懂得这些,他浸泡药浴已经有两年时间,是在认识老者一年后开始的。 药浴的效果似乎也的确很显著,他的体质得到了大大的增强,虽未到刀砍斧劈而不破的地步,但也不遑多让。 但这只是在江湖武夫面前堪称无敌,遇到修行之人,这点身体强度似乎还是不够看的。因为修行之人大多都是针对精神意念的压制,除非身体真的强悍到能够抵御天地灵气的入侵,否则遇到修行之人,也只有扑街这一条路可走。 李梦舟在老者面前并没有什么顾忌,穿光衣服便泡在了药浴中。 第一次药浴的时候,那身体撕裂般的痛楚,几度让李梦舟陷入昏厥。 随着自身杂质被不断排放,两年时间已经让他逐渐习惯,泡在药浴里跟洗澡没什么差别。 双臂搭在木桶边沿,李梦舟甚至还舒爽的叹了口气。 老者站在旁边还在默默加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材,他那原本浑浊的瞳孔似乎在慢慢变得闪亮,透着一股诡异。 李梦舟望着老者枯槁的模样,轻声说道:“老头,我觉得你不是一般人,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但你又不是修行之人,否则怎会待在树宁镇这种鬼地方。 我知道在这世间有药师这种职业,我怀疑你应该就是一个药师,但药师的地位很崇高,应该也很有钱才对。难道你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躲到树宁镇来?如果是要躲追杀,你会不会准备了很多钱,那你的钱藏在哪儿?” 这大概李梦舟第一次对老者说出这么多话。 老者也是颇为费解的看了一眼李梦舟,笑呵呵的说道:“我是药师不假,但应该跟你想得不太一样。药师之中也有区别,有普通药师,有身具修行的药师,这两者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天下药师皆出自药王谷,是需要得到认证才能在外以药师的身份行医,否则便是野外游医,地位不仅不会崇高,甚至还可能被药王谷针对。 至于钱这种东西,我是真的没有,所以你也不用想太多。” 李梦舟颇为可惜,转而又好奇道:“江湖郎中也是属于野外游医么?医者在三教九流中虽然只属中流,但也不是什么低贱职业,总还是有些地位的吧?” 老者摇摇头,说道:“世俗的江湖郎中怎能与药师相提并论,就算是没有修行的普通药师,在世俗中也属上流,上流与中流哪个地位更高,分明是显而易见的。” 李梦舟若有所思。 默默看了老者一眼,李梦舟一副恍然的样子,说道:“所以你是野外游医,是那种没有得到药王谷认证的药师,野外游医应该也分具有修行和普通两种区别,你显然是后者,地位最差,窝在这树宁镇倒也说得过去了。” 老者没有理会李梦舟,他显然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寂。 老者忽然打破沉默,说道:“药浴对你已经很难再起作用,日后应该也不需要再浸泡药浴了。” 李梦舟没什么所谓,说道:“这药浴除了增强体魄也没什么大作用,如今我距离武道宗师只差一步,待得修成罡气,这体魄的作用便更小了。” 老者冷哼一声道:“你以为这药浴便仅在于此么,等你真正踏上修行路的时候,便能明白其中的奥妙了。 修行者专修内在,重在修心,除了剑修外大多都体魄不堪,这是属于修行者的最大软肋,一旦碰上体魄强悍的高手,在同境界中便几乎无敌。若能近身,斩杀同境修行者便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松。” 李梦舟感到意外,同时也伴随着一些困惑,问道:“那修行者为何不增强自己的体魄,不过是两年药浴而已,就算是傻子也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老者冷笑道:“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傻子。” 李梦舟不能理解这句话,修行者若都是傻子,那又怎么会是修行者呢,这逻辑不通啊。 目前的李梦舟当然不能明白老者这番话的涵义,日后他总会有解惑的那一天。 第六章 启蒙和感悟类神通 夜已深,风清凉,弯月如钩。 新换的蜡烛摇曳着昏黄的光芒,李梦舟的房间很小,除了土炕便是一张桌子,外加一张小柜子存放衣物,除此之外,便只剩下四面墙壁。 李梦舟习惯早睡,但今夜却有些睡不着。 盘膝坐在床上,那被黑布包裹着的剑横放在他面前,他伸手想要揭开黑布,但犹豫了一下,又收手作罢。 从枕头下拿出了用羊皮包裹着封面的书卷,《蚕灭卷》三个字已经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这是能够让他成为修行者的一门神通。 神通是只有修行者才能修习的东西,大多存于书面,主要起辅助作用,能够更自如的控制天地灵气,继而使得天地灵气衍化成某种攻击方式,但对修行者心境上的感悟并不会有太大作用,所以大多数反而有些可有可无。 神通只是一种修习的方式,算是一种对初涉修行的懵懂小子的启蒙课题。 修行者的战斗方式来源于对天地灵气的感悟,自然而然的借助兵器或是本身的掌控外放对敌,所以神通的修习并非是必要的,主要针对于新生修行者。 修行到至高境界,便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所以神通在战斗中的适用性只是辅助而已。 除了剑修所习练的剑招外,大多数修行者在对敌时,都不太能用得到。 而神通的存在当然不只是启蒙,如佛国南禹出自山海清幽之地的枯禅寺僧人,神通便是唯一的对敌方式。 而如道统的修行精髓所浓缩的感悟类神通,也有对心境和对敌的特殊方式,远比启蒙类的神通强大的多。 只是世间大多都是启蒙类神通,感悟类神通也只是存在于不可知的山海清幽之地。 这些也都是李梦舟在修行典藏中了解到的,因为并非什么辛秘,想要知晓一二还是很容易的。 《蚕灭卷》便是属于感悟类神通,分为三个篇章。 李梦舟研读《蚕灭卷》已尽七年,结果连第一个篇章都无法开启,绞尽脑汁也只能看见第一个字。 如同不能开通气海,《蚕灭卷》便仿若‘无字天书’,明明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体,但要看下去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看清,甚至在精神高度集中继而疲累之后,那晕眩的感觉十分令人抓狂。 若意志稍不坚定,很可能会精神崩溃,彻底变成一个疯子。 李梦舟当然不想变成一个疯子。 七年的失败经验,已经不是无谓坚持的事情了。 如果不能开通气海,受天照洗礼,就算再花费好些个七年,也无法真正开启《蚕灭卷》第一个篇章。 哪怕能多看见几个字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还要伴随着成为疯子的危险。 所以李梦舟无比渴望能够成为修行者。 而在姜国修行者出没最多的地方,便是都城。 那也是李梦舟的目标,必须要去的地方。 树宁镇距离姜国都城琅琊太过遥远,所要的路费自然是庞大的,所以李梦舟要攒够去都城的路费。 李梦舟当然是姜国人,在三年前之所以出现在树宁镇当然是有原因的,哪怕来到这里会更加远离都城。 八年来在姜国最阴暗的地方摸爬滚打,几乎每天都在面临着死亡的威胁,自然会让得李梦舟的心性较比同龄人更加成熟。 以前是身不由己,只是为了能够生存下去,所以他做了很多同龄人根本不可能也不应该去做的事情。 而现在是他做出的选择,至少他是自由的,他有能力生存下去,哪怕继续在最阴暗的地方注视着光明。 如今一切都已步入正轨,晋入武道宗师境界,在世俗江湖上他便达到顶峰,那么以前想做不能做的事情,也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成为修行者便是第一步。 而在迈出这第一步之前,他必须先踏上都城的土地。 ...... 秋夜有风,吹动半掩的窗户,发出阵阵啪嗒的声响。 李梦舟收起了《蚕灭卷》,把那被黑布包裹着的剑放置好,起身来到客厅。之前在树宁镇十里外道观杀死那名修行者时所受的伤还没有好,但白天浸泡了药浴,李梦舟感到自己有一股使不完的力气。 趁着良好的夜色,他必须打破界限,问鼎武道宗师。 对面房间的门依旧被老者习惯性的没有关严,这个时间老者应该早已熟睡,都说人老觉少,但偏偏这老者是意外,一旦睡着便雷打不动,也是李梦舟感到很是惊奇。 但今夜有些不同。 李梦舟刚刚步出房门,便隐约听到老者房间里有些动静。 出于好奇,他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小心翼翼的来到门前,睁大眼睛顺着缝隙朝着里面观望。 老者果然没有睡觉,背对着房门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东西。 房间里并未点燃蜡烛,窗户紧闭,屋外的皎洁月光无法透入,模糊佝偻着的身影微微颤抖,侧着身子隐约能够看到手中那书皮泛黄的卷本。 翻页的声音唦唦作响。 李梦舟聚精会神,努力想要看清书面,但昏暗的房间显然很难做到。 这时,老者那沙哑中透着一丝激动的低音响起:“两年啊,整整两年,我所等待的时间又何止两年,我果然还没有被道天所抛弃,躲在这种鬼地方,早就烦透了。终于......终于迎来了这一天,种子要成熟了,他会很快发芽,然后可以被食用。” 这声音断断续续,李梦舟听不太真切,他侧着身子把耳朵贴在门的缝隙,试图能够听得更清楚一些。 老者低沉的声音不时传入李梦舟耳畔,令得他的脸色愈显苍白。 第七章 酒是好东西 夜色下的树宁镇万籁俱寂。 朝泗巷空无一人,甚至连声狗吠都听不到,今夜好像安静的有些诡异。 李梦舟仰躺在床上,双手手指交叉放在腹前,瞪着空洞的眼睛看着房梁。 墙壁一角有着一张蜘蛛网,银线般的蛛丝端尾挂在房梁上,好似一张吊床。 一只指甲般大小的蜘蛛正顺着银线从墙角往房梁上爬去,这个季节,蚊虫还并未消失,有一只花蚊子正在房梁上嗡嗡飞旋。 它似乎在紧紧盯着下方的李梦舟,伺机找到机会,出其不意的饮上一口血,送给他一个大包作为礼物。 殊不知,它也已经被蜘蛛盯上,并且危险已经越来越近。 这只花蚊子兴许是饿极了,注意力全在李梦舟的身上,这时它做俯冲状,便要像离弦之箭般狠狠叮上李梦舟一口。 然而未等它远离房梁,刚刚有了念头还未付出行动,那默默潜伏的蜘蛛已经张开了它的‘血盘大口’。 它早已经在暗中封死了花蚊子的所有退路,周围已经布满天罗地网,在它展开行动的时候,花蚊子似乎终于发现了危险,下意识便要逃走,却走投无路的直接撞在了蜘蛛网上,很快便成了蜘蛛的腹中食。 这是在微妙间发生的事情,但李梦舟却完全看在了眼里。 窗外的月光抛洒进来,将那处房梁照的通明,在下方仰视便更加清晰。 他那空洞的眼睛终于有了色彩。 微微侧头看着紧闭的房门,似乎能够隔着门和墙壁看见对面屋里的老者一般,李梦舟的神情有些复杂。 他感觉自己就像那危机将近却还不自知的花蚊子,等到死亡临身的那一刻,就算想要脱身也已经来不及。 他以为的普通老者并不普通,就算怀疑老者是药师,但也没有往更深的层次想过。 所以初一得知真相,他居然有些不敢相信。 或许是老者等待太久有些激动,有或者是真的老了,反应力大大下降,他并没有发现在门外窥视的李梦舟。 但不论是什么原因,李梦舟知道了一些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老者是三年前比李梦舟更早几天出现在树宁镇的,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在朝泗巷有了一个小院子。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老者让他浸泡的药浴有问题。 他把李梦舟当成了一颗种子,药浴便相当于是肥料,期待着这颗种子发芽长大。 老者或许真的是药师,但他也是修行者,至少以前是。 李梦舟不知道老者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好像一点修为都没有。不过等到李梦舟这颗种子发芽成熟的那一天,就可以帮助老者重新成为修行者。 而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李梦舟的生命。 当然,这不是老者的代价,而是李梦舟的。 若不知道还好,如今知道了,他便绝不会坐以待毙。 李梦舟看着身侧那被黑布包裹着的剑,仿若星辰一般的眸子似乎更明亮了一些。 他向来很果断,八年来的黑暗过往,让他很难有妇人之心,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一旦心软和犹豫,就会坠入九幽,死无葬身之地。 他有过太多这样的经验,每一次的死里逃生或许都有运气的成分,但运气迟早都会有用光的一天。 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向来都是先下手为强。 因为这是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 与老者三年时光的相处,虽然说过的话连百句都未超过,但终归是有些感情的。 这对于李梦舟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他需要时间消化,并且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最终的选择。 哪怕他心里已经做好了选择,但他又并非无情之人,这本身便是必然的结果。 且在明知老者或许不是普通人的情况下,他当然更不可能鲁莽,最起码也要等到伤势痊愈,并且晋入武道宗师境界。 纵使再觉得不可能,但李梦舟不得不去猜疑,如果老者只是在伪装,其实他是一个高手呢? 既然是需要自己这颗种子,重新获得成为修行者的机会,那么便至少证明着老者现在并不是。 只要不是修行者,李梦舟便不会太在意,但为了保险起见,他需要先晋入武道宗师境界。 在此期间,他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被老者看出破绽,等待最佳的出手机会。 ...... 朝阳初升的时候,树宁镇被金黄色覆盖,居民们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其实也没什么好忙的,树宁镇里也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无非是为了粮食和生活而奔波。 姜国西北端几乎是贫民窟一样的存在,而且土质也存在一些问题,很难种出粮食,但有些地方是不同的,在秋收的季节,丰厚的粮食是方圆数百里都需要争抢的,不论是以物换物,还是拿银子购买,主要是宜早不宜迟,否则连口屎都吃不上热乎的。 而且附近的马匪也都把目标放在粮食上,时常遭遇抢粮的麻烦,闹出人命也都是常有的事情。 屯粮便成了各个小镇和村落必须要规划的事情,否则一个意外的出现,便可能没饭吃,到了冬天,饿死冻死的人便会增多。 王大娘作为树宁镇的首富,自然屯着一些粮食,但也只能勉强度过这个冬天,尤其王大娘心善,还会接济邻居,所以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季也是未知数。 李梦舟照往常一样,在王大娘店里吃了三碗豆腐花,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嗝。 王大娘身着粗布长裙,身材稍微有些臃肿,但不明显,与其他同龄的妇人相比,王大娘的身材绝对算是完美了,毕竟是有王盼儿这么大的孩子,能够把身材保持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李梦舟在树宁镇三年,除了老者给他提供住所外,树宁镇居民尤其是王大娘对他的恩情更重。 他想着自己很快就要离开,是不是应该帮助树宁镇彻底摆脱马匪的威胁。 王大娘提着一小壶烧酒放在李梦舟面前,这也是李梦舟每次来吃豆腐花必备的,王大娘已经习惯每天给他准备一壶烧酒。 虽然她并不同意李梦舟小小年纪,就这般嗜酒。 但不是有句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嘛,哪怕嘴里唠唠叨叨,这一小壶烧酒还是会进了李梦舟的嘴巴。 “你家里那老头儿也不爱喝酒,怎么你就偏偏这么喜欢喝酒,究竟是跟谁学得,酒喝多了可是很伤身体的。” 店里不太忙,王大娘便顺势坐在李梦舟的对面,颇为嗔怪的看着他。 李梦舟考虑着马匪和老者的事情,随口答道:“酒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有时候却也是良药,并非喜欢而只是习惯,而且我酒量很好,不会喝醉的。” 第八章 目标是琅琊 喝酒总归不是什么好习惯,但王大娘也拿李梦舟没有办法。 这时王盼儿这小富婆下得楼梯,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还没有发现坐在店里的李梦舟。 这店里有二楼,但其实只是阁楼,空间并不大,但在整个树宁镇,这样的建筑已经了不得了。 揉着眼睛的王盼儿余光瞄到了李梦舟,顿时便俏脸通红,似乎是因为这种状态和睡懒觉的事情被李梦舟看到,而觉得很害羞。 但实际上李梦舟并没有看到王盼儿。 王盼儿还小跑过来,咕哝着解释道:“昨天忙的太晚,所以有些累,才起得这么晚,我平时可是起得很早的。” 李梦舟转头看向王盼儿,说道:“还在长身体,是应该要多睡觉,不用那么累。” 这是很正常的关心,但听在王盼儿耳朵里,便上升了很多个层次,小脸羞红,心里感觉甜滋滋的。 王大娘看着这一幕,眼睛也弯成了月牙状,似乎感到十分欣慰。 李梦舟不知道这母女俩都在想什么,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打算离开树宁镇了。” 王盼儿面色微变,羞涩的俏颜也在极短时间内微微泛白。 王大娘也对李梦舟突如其来的话感到惊讶,连忙问道:“你离开树宁镇要去哪里?” 李梦舟也没有隐瞒,颇有些向往的说道:“我要去姜国的帝都,琅琊城。” 姜国都城当然是所有男儿都向往的地方,那是姜国的中心,是可以一展抱负的宏图圣地。 如果说树宁镇是地狱,那么琅琊城便是天堂。 有才华的人想要谋一个出路,都城必然是首选。 好男儿志在四方,去都城当然不是坏事,王大娘以为李梦舟有想要当官儿的想法,这自然是很远大的志向。 但入朝堂哪那么容易,多少念书人十年苦寒也不见得成功,更何况李梦舟还没有念过多少书。 可王大娘又哪里知道李梦舟真正的想法。 他去都城不是为了一展抱负,也不是为了当官儿,更不是为了出人头地,只是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而这件事情,只能在都城才能完成。 都城是他人生道路的起点,八年来只是为起跑的那一刹那所做的磨砺准备,如今,他已经准备好了,便到了该要启程的时候。 当然,这些事情他没有办法告诉王大娘,否则的话,他可能无法走出树宁镇,如亲生母亲般关心他的王大娘,绝对不会愿意让他涉险。 因为他很可能在起跑的那一瞬间就会夭折。 八年来的隐忍和所遭遇的屈辱黑暗,只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不论前方有多少荆棘在等待着他,他必一人一剑,杀出个光明大道。 ...... 树宁镇向南三十里有一处断谷,这里荒无人烟,连一根杂草都无法生存,就像是被道天抛弃的地方。 有一黑衣少年端坐断谷,顶尖与地面相距数百米之高,对于江湖上的武夫而言,这点高度并不算什么,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有些危险了。 武道十品主要有炼体、炼血、炼神三个阶段,一至四品炼体,五至九品炼血,十品武道宗师便是炼神。 每一个阶段都有分水岭,尤其是九品达十品更是江湖武夫最高的瓶颈,也是武道尽头。气劲转为罡气,体魄强横至极,拳裂城墙,身轻如燕也不过寻常,对于刚刚观想到天地灵气乃至初入天照境的修行者而言,一旦被武道宗师近身,便必死无疑。 武道宗师远高于初境修行者,基本上与开通气海后的天照境修士处于同一层面,但面对天照境巅峰的修行者也只有被秒杀的份儿。只有那凤毛麟角般的武道巅峰强者才能勉强与天照境巅峰的修士持平,却仍旧不能战而胜之。 李梦舟是九品武夫的阶段,不论老者有什么阴谋,但那两年的药浴,的确让他拥有了堪比武道宗师甚至更强的体魄,但因气劲未曾转化罡气,才会与那道观里的初境修士一战而身受重伤。 树宁镇的马匪和有着三年岁月相处的老者并非是李梦舟的首要目标,如果不能晋入武道宗师境界,他连那些马匪也打不过。 树宁镇方圆的马匪有数百之众,单打独斗李梦舟或许不惧任何人,但以他目前的实力,跟马匪对上也只是死路一条。 这也是为何李梦舟始终没有主动跟马匪起冲突的主要原因。 就是因为实力不足。 就算能够成功暗杀掉马匪首领,但余下的乌合之众没有了制衡,反而会更麻烦。 要做自然要做到最好,如果不行,便只能低调隐忍。 纵使李梦舟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有时候却又不得不在现实的压力下妥协。 如今已经打算要离开树宁镇,那么李梦舟有责任为树宁镇的百姓做些什么。 铲除马匪是必然的。 又加得知老者的阴谋,若想自救,晋入武道宗师境界便是唯一的选择。 但武道宗师境界很难突破,除了突破自身的极限外,在精神上也要突破。 偌大个姜国,江湖之中武道宗师级别的高手,不说凤毛麟角,却也是不足百位。 像李梦舟这般年纪便妄想突破武道宗师境界,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痴人说梦的一件事。 历代最年轻的武道宗师强者,至少也有三十几岁将近四十,而普遍的武道宗师强者,在突破的那一刻,都已经是年逾半百。 十七岁的武道宗师,已经不是可不可能,而是根本不应该存在。 或许在武道上有极高天赋的少年,短短十几年的时间便能修到九品武夫的阶段,但若想再往前一步,可能就要花费好些个十几年。 李梦舟同样深知这一点,但他并不在意。 因为他想,所以他会做到。 他不仅要成为最年轻的武道宗师强者,更要成为修行者,修行才是他所追求的事情。 眼界的不同,所想自然也不同。 因为敢想才会敢做,无论那想法在目前看来有多么不切实际,但如果连想都不敢想,那就将注定失败。 第九章 那泛着寒光的眸子和朴刀 傍晚时分,秋高气爽,乌云遮蔽了明月,只留下一丝残存,就像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在爱情的懵懂中,羞涩的偷瞧着心爱的人儿。 树宁镇很是静谧,朝泗巷同样很安静。 小院的大门被推开,发出‘吱呀’的难涩声音。 院中,老者坐在藤椅上,微睁着眼睛看着推门而入的李梦舟,像是随意的说道:“今天回来的有些晚。” 李梦舟像往常一般,拿起被老者放在旁边石桌上的酒壶饮上一大口,抹了把嘴说道:“武道一途路漫漫,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天才,所以自然要做天才该做的事情。” 老者的眸中透着精芒,隐晦的说道:“你想要突破宗师境界?你准备好了么?”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不仅准备好了,而且也尝试过了。” 老者不动声色,罕见的也拿起酒壶浅尝一口,道:“成功了?” 李梦舟摇头道:“失败了。” 老者嘴角挂着浅笑,说道:“年轻人的心气自然是值得称赞的,但切莫好高骛远,不论是修行还是武道,都急不得,没有人可以一口吃成个胖子。 哪怕你在十七岁便已是九品武夫的巅峰,但武道宗师没有那么简单,这次失败没关系,毕竟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尝试。” 李梦舟朝着房间走去,在路过老者身边时突然止步。 “可我觉得自己没剩下多少时间了,这又该怎么办?” 老者眯缝着眼睛,双手轻轻怕打着肚子,说道:“时间有的是,就看你想不想拥有多余的时间,这种东西挤一挤总会有的,把自己逼得太紧,或许能够短时间获得一些成就,但按长远打算,还是一步一个脚印更妥当。” 李梦舟没有说话。 树宁镇的犬吠声似乎越来越远,秋风越过小院,发出呜呜的声音,犹如鬼魅在嚎叫,透着森然的寒意。 李梦舟手中有一把朴刀,这是前不久拜托崔债帮他重新打造的,算不上什么神兵利器,但剁剁肉割割草还是很轻松的。 朴刀在夜色下泛着寒光。 老者的眸子里同样有寒光闪烁。 哪怕李梦舟的表现与寻常并无异样,但他依旧能够觉察出问题。 单单是李梦舟与他对话便是最大的问题。 两个人说话自然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李梦舟和老者也并非都是哑巴,虽然有时候一天真的一句话都不说,但交谈超过三句的时候很少。 这本来也没有什么,但每次李梦舟外出回来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不怎么说话的,今天便是一个例外。 有例外出现,就代表着会有意外出现。 老者从来不会在意过多的细节,因为像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之所以他觉得现在有问题,是因为他心里的想法跟之前不一样。 心里有鬼自然会变得更加谨慎,那几乎是下意识的。 老者坐起身来,身子前倾,侧面对着李梦舟,声音低沉的说道:“听说你想要离开树宁镇去都城?” 要去都城的事情,李梦舟只跟王大娘母女俩说过,而且就在今天。 闻听此言,李梦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因为老者很少出门,更很少见到王大娘和王盼儿,那么他究竟是怎么知道自己即将要去都城的? 想不通的事情,李梦舟不会去钻牛角尖,他面色淡然的回道:“因为想要走得更远,所以一直待在树宁镇这种小地方是行不通的,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想去都城闯荡一下。” 老者微笑道:“想法不错,这确实是你应该做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李梦舟握紧了手中的朴刀,说道:“也许明天,或者是后天,这要看情况。” 老者貌似不解的问道:“你没有准备好,还是因为缺路费?” 李梦舟说道:“都不是。” 老者笑道:“那我就很好奇了,既然打算去都城,又何故拖延时间?是因为紧张害怕?毕竟是第一次走向江湖,这种心理倒也寻常。但我以为你比同龄人成熟的多,应该不至于如此。” 李梦舟没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转头看着他说道:“既然都要走了,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老者笑眯眯的说道:“你想问什么?” 李梦舟问道:“一直以来都不知道你叫什么,毕竟被你照顾了三年,虽然大多都是我在照顾你,要是没有我你早就饿死了,但毕竟你给我提供了住的地方。眼看就要分别,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字,总是一种遗憾。” 老者眼睛微眯了一下,说道:“我姓龙,至于名字,我还真有些想不太起来了。” 龙这个姓氏在姜国是十分少见的,据说在姜国元年,龙姓是大族,而元年距离长平已近百年,这个姓氏几乎已经消失在姜国。 李梦舟没有思忖太久,说道:“那我以后就叫你龙老吧,毕竟老头儿这个称呼,总归不太礼貌。” 龙老笑道:“原来你还懂礼貌?这还真是一件稀奇事儿。” 李梦舟说道:“马上就要离开了,是要对你好一点儿,哪怕只是在称呼上。” 龙老默默点头,叹息道:“是啊,要离开了,确实需要有一些改变,毕竟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李梦舟像是没有听懂龙老说这句话时的语境,倒是很真诚的说道:“以你的年纪,确实要入土了,我会帮你送葬的,毕竟你也没有亲人。” 龙老的脸色似乎变得有些不自然,甚至有些黑,任谁听到这样的话,恐怕都开心不起来。 “送葬的事情就用不着你了,但我确实有一件事情需要在你离开前帮我办一下。” “什么事情?” 李梦舟转身看着龙老,朴刀被他负在了身后。 龙老好整以暇的轻咳一声,望着李梦舟笑道:“你不是一直以来都好奇我的身份么,我的确是一名药师,但不是你认为的那种药师。而且,我以前是修行者。” 这件事情是李梦舟早就知道的,但却是龙老第一次亲口对他说出来。 李梦舟很适当的表示出了讶异。 龙老对李梦舟表现出的惊讶似乎很满意,继续说道:“十年前我遇到了一个很强的人,我被他追杀了很久,最终还是落在他的手中。我的一身修行被其废掉,好在我有脱身的办法,却也只能苟延残喘,四处躲藏。 或许他觉得我已经不构成威胁,也就没再继续追杀我。但这十年来,我所经历的事情,是被他灌注在我身上的奇耻大辱,我必须要报复。” 李梦舟说道:“你想让我帮你报仇?” 龙老微微摆手,示意他听自己继续说:“报仇这件事情只有自己来才最快意,正因如此,我想尽一切办法,在遭人无数白眼形如废柴一般的困境下,也要重新找到踏上修行路的方式。 恰好,我有一本药典,经过十年的钻研,终于让我找到了再一次受天照洗礼的方法。修行虽然被废,但我的气海依旧存在着,只要气海不毁,总有办法能够重登巅峰。 但要做到这一切,需要一个药引,这药引轻易不得见,我几度陷入懊恼颓废的境地,然而守得云开见月明,在这树宁镇,让我找到了药引,你不觉得这是很令人激动而又幸运的一件事么?” 李梦舟不置可否:“确实很幸运。” ps:中秋节快乐呀!顺便新书期间向小可爱们求个收藏呀~ 第十章 龙老是因,少年是果 龙老脸上已经有了激动的神色,他用火热的眼睛看着李梦舟,颤抖着声音说道:“这个药引就是你。” 这同样是李梦舟早就知道的事情,但他没有再次感到惊讶,或者露出惶恐的神情,只是平淡的问道:“我为什么是药引?” 激动的龙老此刻并没有察觉到李梦舟的异常,说道:“是人都有光明和黑暗两面,但药引需要极度的黑暗面,这是很多人都不具备的,哪怕是江湖上所谓的恶人。 然而悲苦的经历可以放大黑暗面,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尤其是在这困苦的边塞之地。 人命犹如草芥,因恐惧或仇恨,便能滋生人心灵深处的黑暗面,继而在彻底崩溃的时候完全释放。但被压制的黑暗面才最难得,厚积薄发的力量才是药引最需要的,成效也是最完美的。” 说到这里,龙老困惑的看着李梦舟,说道:“我不明白你小小年纪,心里一直在压制什么,又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但你却是最完美的药引,你内心的黑暗面随着岁月在不断滋长,按理来说,你早该崩溃。 但你的意志坚定,这是你的优势,你始终可以保持那一份清明,不让自己迷失,这是难得可贵的事情。” 李梦舟神情平淡,对龙老的话似乎并不以为意,他说道:“这两年来的药浴又有着什么作用?我不认为是你真的想要增强我的体质。” 龙老点点头,说道:“体质的增强只是必然的结果,药浴是养分,是催熟你这颗种子的肥料。” 李梦舟恍然大悟,说道:“药浴是的确对我有益处的,但我却没有机会发挥出这种益处,因为我很快就会死在你手里。” 龙老默认了这件事,他看向李梦舟的目光更加火热,激动的说道:“我会好好享用你这颗种子,你放心,我会尽量温柔,不会太疼的。” 李梦舟对这充满歧义的话语无动于衷,默默抬起手中的朴刀,说道:“但你可曾想过我会反抗,又可曾想过,你会反过来死在我手里。” 龙老的情绪渐渐平稳,笑眯眯的说道:“我说过了,我的气海没有被毁,所以我依旧能够运用天地灵气,我本来就已经越过了这层境界,所以我要比一般的初境修行者更为强大。 切莫说你只是九品武夫的实力,纵使晋入武道宗师境界,但你这初入者又能发挥多少的能力?所以这种可能性我没必要去想,因为那不可能会发生。” 李梦舟若有所思,随即笑了起来。 “几天前我半夜外出回来,你似乎问过我去向,我并没有对你说实话。那天夜里我去杀了一个人,一个修行者,一个至观想阶段的修行者。是以九品武夫的境界杀的。” 龙老当时便觉得李梦舟是在撒谎,但他必然没有想到,李梦舟是去杀修行者。 所以在知道这一点的时候,他感到很惊讶,亦有些意外。 李梦舟轻笑道:“这还多亏了您两年的药浴帮助,让我的体魄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所以才能跨越界限杀死修行者。有因便有果,药浴带给我的好处,也许会反噬在你自己身上。” 龙老的面色变得有些阴沉,静静地看着李梦舟不说话。 李梦舟用左手食指在朴刀上轻轻从柄处滑至刀尖,默默说道:“因为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你,所以对于神秘的对手,我会尽量增大自己的胜率,于是拜托崔债帮我重新打造了一把朴刀,有刀在手,终归比赤手空拳更有利。” 龙老阴沉的脸色突然浮现出一抹冷笑,说道:“幸亏我没有小觑你,三年的相处,你有多少本事,我当然很清楚。或许你有所隐瞒,但在实力上,你无法瞒得过我。 你很聪明,我知道在真相来临的那一天,你不会坐以待毙,我自然要准备可以应对的方法,也来增加我的胜算。” 龙老右手一挥,堂屋紧闭的木门轰然大开,就像在屋里有一股狂风吹起。 屋内的凳子上坐着一个小姑娘,背靠墙壁,低着脑袋,似乎正处于昏迷状态。 李梦舟眯起眼睛,虽然没有看到脸,但从身形和穿着上,他认出了王盼儿。 原来王盼儿早就被龙老抓了过来,也难怪他会知道自己即将要离开树宁镇。 在今天早上李梦舟还见过王盼儿,没想到现在却变成了龙老的阶下囚,也是用来威胁和制衡他的筹码。 这是事先他没有想到的。 他以为龙老只是针对他,不会对树宁镇的人出手,龙老毕竟在树宁镇生活了三年,也受到不少邻里乡亲的接济。 纵使他是因为有阴谋,才能完全忽视和李梦舟这三年来的相处,但就算是铁人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也应该会有感情。 李梦舟感慨自己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也许龙老本来便是一个无情嗜血的人,又怎么会因为那微末的感情而心生动摇。 龙老说道:“你每天都会去南街的豆腐花店,在整个树宁镇,你最有感情的人应该就是这王盼儿了吧。如果你乖乖听话,我可以不动她,怎么选择,看你自己。” 李梦舟不屑的说道:“王盼儿喜欢我,是她的事情,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被你威胁?” 龙老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笑道:“口是心非,就算你真的不喜欢她,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她死掉。” 李梦舟抬起手中的朴刀,道:“有何不可?” 龙老怔了一下,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李梦舟,自认为抓住了他的弱点,怎么现实与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很快他便明白了过来,这是李梦舟的计谋,他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其实越是如此,便越能证明王盼儿对李梦舟的重要。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诧异的看到,李梦舟手中的朴刀已经朝着他砍了过来。 那迎面而来的劲风,吹得他面部生疼。 “你疯了?居然真的不在意那丫头的死活?!” 李梦舟在战斗的过程中不喜欢说话,因为那会耗费精神和体力,他会用行动告诉龙老答案。 他对刀法的运用很简单,因为他没有专门习练过刀法,刀只是被他用来割草的,自然的,用这把朴刀杀人,也会如割草一般简单。 无非就是找准目标,挥刀砍下去罢了。 气劲附着于刀身上,令得刀身更显明亮锋锐,挥舞的时刻撕扯着空气,呼啦作响。 小院中的落叶伴随着刀势全部朝着龙老飞去,那落叶拍打在龙老身上,触之即破,道道血痕浮现,一道道衣衫裂口清晰夺目。 感受到落叶滑过脸庞,那隐隐的刺痛,龙老怒目欲裂。 他伸手摸去,看清指尖的鲜血,青筋在额头浮现,面部变得通红,隐忍十年的憋闷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小子,我要把你挫骨扬灰!” 原本温和模样的老者,如今仿佛化身魔鬼,那被鲜血侵染般的瞳孔泛着戾芒,平地一股狂风,吹卷着他的衣衫,花白的稀疏发丝朝着上方舞动。 朴刀已经临近龙老面前三寸处,只需片刻时间,就能让其命丧刀下。 然而李梦舟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近一步。 天地灵气在他头顶上空汇聚,如倾泄的瀑布轰然砸落。 李梦舟双膝一沉,脚下地面发出‘嘭嘭’的闷响,落叶与尘土被震开,更在顷刻间化为碎屑。 握刀的双臂在剧烈颤抖,李梦舟的腰身在弯曲,他的奋力抵抗最终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双膝接触地面的那一刹那,两道坑洞便瞬间形成,双腿仿佛完全嵌在土里。 龙老冷冷的看着李梦舟,阴恻恻的说道:“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我当然不会让你好受,就让那丫头死在你前面吧。” 他的右手朝向了堂屋方向,正对着昏迷的王盼儿。 王盼儿只是普通人,一旦龙老发动攻势,瞬息间便可让其殒命,甚至可能尸骨无存。 第十一章 来自深渊的凝视 相熟的人一旦反目成仇,就会暴露与以往截然相反的绝对劣根性。 那是被情绪所控制的。 更何况是本来就存在目的和阴谋才表现的和颜悦色的人,那么一旦不需要伪装,真实的他就会显露无疑,甚至会超出人的想象。 李梦舟能够想到龙老是一个心狠手毒的人,但绝对想不到,他狠毒到这个程度。 他要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并且还不是要简单的杀死,而是要折磨,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下令其崩溃。 这对于龙老而言,是最为快意的事情。 他同样压制了很多年,所以在不需要压制的时候,那薄发的黑暗面甚至要远胜从前。 透骨的寒意貌似要惊醒昏迷中的王盼儿。 天地灵气缠绕在其身上,在龙老的拳头握紧的那一刻,王盼儿会醒过来,并且也会感受到如坠地狱的恐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梦舟低垂着脑袋,握着朴刀的双手在发力,膝盖处有‘咯嘣’的脆响,听起来极为渗人。 垂下来的朴刀再度被抬起,弯下的膝盖也在努力变得笔直。 龙老注意到了这一幕,他微微侧目,满面惊异的道:“你怎么可能还站得起来?” 李梦舟弓着身子,仿佛背靠大山,顶着无尽的压力站直了身体。 “这就是因果报应,被你的药浴淬炼出来的体魄,可以让我反过来杀死你。你的确要比我几天前杀死的那名初境修士更强,是因为你本来就是远高于初境的修行者,但既然堕落至此,你便失去了修行者的手段。 你没有办法针对我的精神进行攻击,偏偏我的体质又能够抵御你的攻势,如此一来,你便没办法杀死我,而我,却有办法杀死你。” 龙老瞳孔骤凝,不可思议的道:“难道你......不可能,就算如此,你也不可能杀得了我,给我跪下!” 朝向王盼儿的右手再度对上了李梦舟,龙老凝聚了所能运用的全部天地灵气,疯狂地朝着李梦舟砸落,想要将之碾碎成渣。 李梦舟嘴角有血,证明他并非不受影响,但他的身姿却依旧很挺拔,他握刀的手臂一如既往的稳定。 “你自己都说我是个天才,哪怕只是在武道上,那你更应该清楚小看一个天才会是什么后果。” 萦绕在刀身上的气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变得更加实质,也令得朴刀看起来愈加锋锐,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看到这一幕,龙老已然说不出话来。 他已经很高估李梦舟了,结果却还仍旧是低估了他。 他已经能够感知到死亡的来临,这种感觉对他来说不是第一次。 但出自李梦舟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身上,不得不说是一种耻辱。 龙老眸中有片刻的茫然。 他苟延残喘了十年,好不容易寻到了最适合的种子,为何还没等开始享用,这颗种子就突然变成了毒药? 他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因为心生恐惧,一旦开始恐惧,那么战斗的意志便会开始减弱,直至彻底消失,只留下无尽的绝望感。 龙老像是突然在梦中惊醒,看着举刀欲砍的李梦舟,森然说道:“你已经是一颗成熟的种子,这种气味会永远在你身上无法消除,就算我死了,你日后的生活也不会好过。 而且你想要成为修行者,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你的资质不够,就算在武道上有再高的天赋,没有修行资质,你也注定只是武夫。 你会永远堕入黑暗,永无翻身之日,我会在幽冥等着你......” 李梦舟眉头紧锁,下落的朴刀没有停顿,龙老的躯体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那犹如魔鬼般的瞳孔在紧紧盯着李梦舟,就好似来自深渊的凝视,随时会扑过来,把他拉入无尽深渊。 ...... 深夜的朝泗巷,风过无痕,叶落无声。 李梦舟持刀坐在藤椅上,脚下是龙老的尸体,此刻已经被白布盖上。 三年的时间相处,龙老可以无情,但李梦舟做不到,虽然他没有犹豫的杀死了龙老,但他的心是不好受的。 因为他很信任龙老,如果不是意外发现了龙老的阴谋,也许他会一直信任下去,直到最后死无全尸。 对于龙老临死前的那番话,李梦舟有些不太明白。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龙老虽然并非善言,更像是一种恶毒的诅咒,但这番话的真实性应该是不容怀疑的。 但李梦舟没有去多想,未来的路需要自己一步步去走,若只是龙老毫无缘由的一番话就让他心生畏惧,那他还倒不如死在龙老手里。 他的内心不会出现丝毫动摇。 无论多少艰难险阻,阴谋诡计,尽管来吧。 “梦舟哥哥......” 王盼儿悠悠醒转,睁着困惑的眼睛,她觉得浑身有些无力,踉踉跄跄的从堂屋走出来。 “我怎么会在这儿?” 李梦舟不知道怎么回答,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不记得了?” 王盼儿摇了摇头,一脸的茫然呆萌。 李梦舟轻吐一口气,淡淡的说道:“你晕倒在了朝泗巷,我正巧路过看到,所以把你抱了回来。” 王盼儿凝眉苦想,也寻不到这段记忆,好奇的说道:“我为什么会来朝泗巷?” 到夜里王大娘是不允许王盼儿出门的,毕竟树宁镇虽然没有以往那么乱,但也是不安全的,尤其是晚上。 李梦舟当然没办法回答王盼儿的问题,只是随口说道:“可能你太想见我了,所以梦游到了朝泗巷。” 王盼儿小脸顿时通红。 此刻也顾不得去想她根本没有梦游这种症状,反倒是小心思被揭穿一样,只顾得害羞,手指纠缠着衣角,小脑袋都已经埋在了胸口。 因为她确实会常常做梦梦见李梦舟,甚至有时候还会梦到一些很羞人的事情。 从昏迷中醒来,还处在迷茫的状态,此际因害羞低头,才蓦然发现那被白布盖着的东西。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很好奇的蹲下身子去掀开白布,同时朝李梦舟问道:“梦舟哥哥,这是什么?” 李梦舟连忙喊道:“别......” 可惜迟了一步,王盼儿已经看到了龙老那惨白的死不瞑目的一张脸。 一声惊呼响彻在小院,王盼儿吓到倒退数步,因为是蹲着的,所以自然的坐在了地上,貌似还摔得不轻。 李梦舟赶紧解释道:“老头儿得病了,今夜没有扛过去。” 他还是不太愿意让王盼儿知道他杀人的事情,尤其死的人还是龙老,这种事情是没办法解释清楚的,倒不如撒个谎。 王盼儿也没有多想,因为白布没有被完全掀开,又受到了惊吓,反应过来后,白布已经被李梦舟重新盖上。 老人去世本就是自然的事情,王盼儿觉得李梦舟肯定很伤心,自己也不觉落下热泪,趁机扑在李梦舟怀里想要安慰他。 但李梦舟觉得,王盼儿可能是在占他便宜。 因为王盼儿大多数都待在店里,晚上又不会出门,而龙老也是轻易不踏出小院一步,两个人只是见过却并不相熟,现在人没了,伤心在所难免,但也不会真的太往心里去。 她更多的还是要顾及李梦舟的感受。 结果她扑在李梦舟怀里,似是遗忘了本来的目的,眼泪一落下来居然止不住了,还要李梦舟反过来安慰她一通。 随后李梦舟找来了崔债,还有树宁镇里的一些老人,安排了龙老下葬的事情。 就算龙老是有目的的接近他,但毕竟这三年来的相处还是很美好的,让其入土为安,也是李梦舟唯一能做的事情。 龙老的下葬一切从简,本来树宁镇也没有太多财力去办什么白事,无非是哭一哭就埋了。 考虑到李梦舟的情况,树宁镇的居民热心帮忙,也没有留下来吃饭的打算,忙活完就各自回家了。 随后,李梦舟带着王盼儿回到南街。 王大娘晕倒在店里,很明显也是龙老所为,好在没有受到伤害,随便解释了一下便混了过去。 李梦舟回到朝泗巷的小院,便坐在藤椅上等待着天亮。 他在考虑一些问题,在离开树宁镇去都城之前,如何去解决马匪的隐患。 这件事情当然不能把树宁镇的居民牵扯进去,而且李梦舟也不想以自己的身份出手,在天亮之前他便想到了办法。 然后他在小院里唯一的一颗橘树下挖出了一个布袋,里面是他三年来当杀手挣的银子,足足有数百两,应该足够让他启程去都城了。 第十二章 有箭从林中来 翌日午时,李梦舟向树宁镇的居民告别,相送的人当然缺少不了王盼儿和崔债两个人。 王盼儿哭得很伤心,李梦舟也觉得有些不好受。 去都城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很可能他再也没机会回到树宁镇。 他知道王盼儿可能有些喜欢他,但他只是把王盼儿当成妹妹而已。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爱情这种东西究竟是什么,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他对王盼儿并没有这种有关爱情的想法。 也许时间可以治愈一切。 李梦舟只能这么去想,他偷偷的给王盼儿和崔债家里留了些银子,合加起来大约有一百两,在树宁镇这种小地方,这绝对是一笔巨款。 他也没有担心自己的路费够不够,如果不够,在路途中他也可以想办法再赚一些。 自此,从树宁镇朝泗巷走出的少年,将要展开他波澜壮阔的人生,谱写属于他的传说。 ...... 西北的夜晚不太平,但对于李梦舟来说不算什么,行走一日,到了夜间,他站在了一处四面枯林环绕的空旷平地。 林中有野兽,树上落叶未尽,虽看起来有些稀疏,但勉强也能藏身,尤其借着夜色,不宜被人发觉。 李梦舟坐在一块石头上,在这种地方是不能生火的,这是行走江湖的常识。 但偏偏李梦舟反其道而行,不仅生起了火,还顺便打了个野兔,准备烤肉吃。 虽然出来前,树宁镇的百姓给他预备了一些干粮,但那些粗食,总没有肉这种东西更美味。 李梦舟在美滋滋的啃着兔肉,殊不知四面林野中正有着许多虎视眈眈的目光。 树宁镇方圆百里有很多马匪,但一山不容二虎,马匪除了四处劫掠和杀人外,自然会对同行也有针对性的行动。 到了今日,此地便只剩下了一伙马匪,他们作战能力很强,有数百人之众,因几乎统治了树宁镇方圆数百里,在没有对手的情况下,他们的锻炼便有了懈怠,作战能力较比以前也有所下降,但这并不能忽视这些马匪是很可怕的人。 就在今天早上,马匪首领得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那就是神秘的杀手浮生终于露出了水面。 要说唯一还被马匪首领当做对手的,也就只有那杀手浮生了。 神鬼莫测的杀手,总会给人一种心悸的感受,说不定在蹲茅房的时候就被人无声无息的砍下了脑袋。 其实马匪首领并不惧怕杀手浮生,只怪浮生这个人太过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藏身在暗处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如今,得知了杀手浮生真正的身份,马匪首领自然片刻也等不及。 传闻中浮生曾经杀死过武道宗师级别的强者,就连那名初境修行者也是莫名其妙的死在了树宁镇外的破旧道观里,有能力做到的,也只有浮生一个人,马匪首领不得不去怀疑。 所以为了保证万无一失,马匪几乎倾巢而出,只是对付一个人或许有些兴师动众,但谁让杀手浮生在这方圆百里名声太响呢。 马匪首领不是白痴,他就算自大,也不会狂妄到只带几个人来,要保证浮生必死,那么他就必须要集结可靠的力量,把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都扼杀在摇篮里。 传闻中,杀手浮生是九品武夫的境界,更能越境杀敌,单单只是这一条消息,就足够让马匪首领谨慎了。 百人众的马匪配合默契无间,莫说杀死一位九品武夫,就算是初入宗师境的高手也别想全身而退。 除了马匪首领这位八品武夫外,余下还有十数名七品武夫,数百位五品以下的武道高手,这股力量已经堪称编制内的军队了。 武夫之间的境界差距并不是很大,最大的分水岭也就是九品武夫到武道宗师,所以马匪首领对这次行动很有信心。 林野间随着一阵轻风拂过,落叶便如雨点一般朝着空旷地飞去,挟裹着秋季带来的肃杀之意。 李梦舟像是毫无所觉,心满意足的吃完烤兔肉,系紧身后被黑布包裹着的剑,朴刀斜放在行囊上,李梦舟闭目养神,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这家伙就是杀手浮生?” 隐藏在暗处的马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杀手浮生的警觉性未免也太低了,难道真是他们躲藏的很好? 既然要先藏身,当然不希望被杀手浮生发现,而是要在他放松警惕的情况下,突然出手。 但这一切似乎有些太简单了,在这种危险的地方生火吃肉,然后睡觉,怕不是傻子吧? 这种常识就算是小孩子都知道,且不说生火容易引来野兽,更容易引来马匪,无论如何都是很可怕的事情。 只有第一次行走江湖的小白才敢这么没有顾忌,但如果对方是闻名四野的杀手浮生,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小白? “老大,我们是不是认错人了,这只是一个半大的少年而已,怎么可能是杀手浮生?” 除了在做派和行为上,单单是年龄,也是很让马匪们困惑的事情,他们不相信杀手浮生是一个少年。 马匪首领眯缝着眼睛,他心里也有些犹豫,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被人耍了。 他得到消息的方式并不算可靠,只是在蹲茅房的时候从外面突然飞过来一颗小石子,害得他额头也起了一个大包。 石子被一张粗纸包裹着,上面写明了杀手浮生要路过野兽林。 因为一直以来都想要探明杀手浮生的身份,这突然有了蛛丝马迹,让得马匪首领有些过于激动,但他还是派人去查探了一下,发现的确有人出了树宁镇,朝着野兽林的方向而去。 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念头,马匪首领带着人火急火燎提前埋伏在野兽林。 夜幕已至,此地只有李梦舟一人,再无其他人出现,按理来说,杀手浮生的身份应该得到了证实。 但等真正看到这个人,马匪首领又有些疑惑了,这与他心中所想的杀手浮生似乎完全是两个样子。 “不管了,先将他制住再说。” 就算李梦舟不是杀手浮生,马匪首领也不想无功而返,无论是与不是,只能说对方倒霉,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有利箭从林中飞射而来。 为了证明李梦舟是不是杀手浮生,便不能直接将他杀死,但先将其废掉是必然的事情。 而且这也有试探的意思,如果对方真的是杀手浮生,这一箭他一定能够挡开,或者躲开。 第十三章 没意思 利箭挟裹着破空声,在这寂静的夜里,便如号角一般响亮。 但就算能够听到声音,若是没有些手段,也无法躲开,因为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利箭也已经到了面前。 这一箭的速度极快。 李梦舟貌似还在沉睡,像是睡死了一般,莫说挡开这一箭,就连躲开的动作都没有。 马匪首领已经有些失望了。 更多的是恼怒,究竟是哪个混蛋闲着没事敢来消遣他。 ...... 噗的一声闷响! 这种声音马匪首领听了太多,他心里仅剩下的一丝期望也荡然无存。 他不再认为李梦舟是杀手浮生了,如果杀手浮生就这点本事,又如何能够在这方圆数百里闯出名声,更让他忌惮了这么久。 “该死,不要让我抓到那个用石子砸我脑袋的家伙,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马匪首领心头暗恨。 正这般想着,他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有风穿行于空阔之地,呼啸低鸣,他蹙着眉头仔细倾听着那些呜呜的声音。 随即忽然瞪大了眼睛。 林风低鸣里的那丝杂音终于显现出了真相,一枝利箭闪电般袭来,呜呜凄啸! 那分明是刚才射出去的箭,怎么突然又回来了,而且速度更快上几倍! 马匪首领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见到左侧的二当家双手捂着脖颈,紧紧抓着那尾部仍在震颤的利箭,瞪着恐惧的眼睛,一命呜呼。 喷溅出去的鲜血,染了马匪首领半张脸,他那错愕的表情也定格在了脸上。 僵硬的转动脖颈,看着那火苗仍在乱窜的地方,原本在昏昏欲睡的少年已经站起身来,左手微抬,保持着投掷出利箭的动作。 暴怒和震惊的吼声急促的响起。 无数箭矢,如暴雨般从林间深处密集抛射而出,嗖嗖作响,瞬间衬得呼啸风声消失无踪,显得格外恐怖。 李梦舟身体辗转腾挪,及时躲在了一块巨石后面,听着后方密集的箭矢破空声,听着偶尔从自己头顶掠过的箭声,嘴角突兀的挂起一抹冷笑。 这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从用箭量上来看,林中藏着的人数量不少,马匪俨然可能倾囊尽出,这倒是去了他不少麻烦,可以一口气解决危害树宁镇的马匪隐患。 一阵箭雨过后,沉重的脚步声也随之响起,既然已经交锋,马匪也不再藏着掖着,纷纷朝着巨石围了过去。 他们的行动很有规律,完全堵死了李梦舟所有退路,令他插翅难逃。 马匪首领心里依旧震惊不已,这一刻他几乎可以完全确定,这少年必是杀手浮生无疑。 哪怕在年龄上再觉得不可思议,但短短一瞬,少年所展现出的实力便只剩下这一个答案。 好在此时已是瓮中之鳖,马匪首领又再度开始兴奋起来。 “传闻杀手浮生所接下的任务从未失败过,但终归只是一些小打小闹,这西北端并没有什么武道宗师,我也不知道你的战绩是怎么传出来的。 但面对这样的局面,你仍旧反杀了我一个人,至少证明你杀手浮生确实名不虚传,但这一切都到此为止了,杀手浮生必将陨落。” 杀手浮生杀死过武道宗师的事情确实没有人亲眼见过,但传闻太过真实,就算不信,也会有所忌惮,再加上杀手浮生神出鬼没,给人带来极大的恐惧感,没有人胆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证实事件的真实性。 于是这件事情就算不是真的,也变成了真的。 而且马匪首领怀疑那死掉的修行者就是被浮生所杀,既然他能杀死初境修行者,那杀死武道宗师的可能性也会极大的成为事实。 马匪首领没有去探究事实的想法,因为杀手浮生已身处绝境,就算他再厉害,也难逃一死。 远处因为太阳落山愈发阴暗的野兽林深处,那些灰黑色的枝丫之间,忽然无来由袭来一阵大风,树叶脱离枝丫,被卷至半空之中飞舞,簌簌作响,然后纷纷落下。 巨石后面,李梦舟转了出来,四面八方都已被包围,他也没有了藏身之地。 看着李梦舟仍显稚嫩的脸庞,马匪首领实在很难将他和杀手浮生联系在一起,但事实证明,这个少年就是那个杀手浮生。 “没意思。” 默默打量着数百人的包围圈,李梦舟把朴刀扛在肩上,嘴角挂着似是嘲讽的笑意。 马匪首领眉头紧锁,他心中自然不快,但他此刻却多了一种别的想法。 “浮生,你当杀手不过是为财,若有更好的财路,你何必去拿性命来博。今日我可以给你个机会,只要你加入我们,不论是银子还是酒肉,甚至美人儿,应有尽有,乃至二当家的位置也给你来当。” 这是很好的解决办法,马匪首领不一定非得杀死李梦舟,与其杀死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倒不如让他变成自己人,那么他的势力范围就可以向外扩大,日后的好处绝对比让其死来得妙。 这种想法不是突然冒出来的,只是先前一直被他自我否定,但在今日看到杀手浮生的模样后,他突然觉得这种拉拢方式或许能成。 杀手浮生越年轻便越容易掌控,只要给出足够的好处,给予他暂时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对于美好明天的幻想,那么年轻人便很容易迷失。 这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人,但在马匪首领看来,至少李梦舟会是一个抵抗不了巨大诱惑的人,否则他也不会为了一些钱财去杀人。 在这西北边塞当杀手可没有什么规矩,俨然是无法无天的存在,所谓的信誉问题也是触之即破的。 马匪首领想当然的认为,事实正是如此。 每个人都有弱点,而财色更是最普遍的,只要掌控这两点,便没有攻不破的心理。 然而马匪首领根本想不到李梦舟为什么会成为杀手,又为什么去杀人,所以他的想当然注定要面临失败的局面。 而李梦舟给予他的回答,依旧是不咸不淡的三个字:“没意思。” 马匪首领蹙眉道:“在这困苦之地,你杀人所获得的报酬必然不会太多,我知道你只杀恶人,但所谓的善人又能拿出多少钱来给你。年轻人果然是年轻人,你的想法太天真了,尤其是在这里,天真和善良就是死罪。 小小年纪就敢杀人不算什么,被逼到绝境,就算是四五岁的小孩儿也敢拿刀砍人,但很难像你这样能杀出名声。我看好你,所以才想要给你一个机会,你切莫自误,不懂得把握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李梦舟本来就略黑的脸似乎更黑了几分,不耐烦的道:“你废话太多了。” 他从来不以好人自居,更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天真,不论他杀人的原因是什么,但既然杀了,而且还杀了不少,那他就不可能是好人。 所以对于马匪首领的话,他有些嗤之以鼻,更觉得十分没意思。 他把这些马匪引来野兽林可不是听他们废话的。 于是,他举起了手中的朴刀。 第十四章 白袍剑客 像是有银色的溪流在他脏旧的袖子里不停流淌,手中的朴刀开始嗡嗡鸣叫,震颤不止。 这并不属于武夫的气劲,而是更为可怕的力量。 手腕陡然向下一转,一道淡墨色的刀气,卷叶裂风而去,无声而又凛冽的直刺马匪首领胸膛,仿佛要将他整个身躯贯穿。 马匪首领眼中先是出现异色,紧接着便是震惊,他下意识举刀横在胸前。 咯嘣一声脆响,刀身从中断裂,李梦舟的朴刀已经入了马匪首领的胸膛,刀尖从其背后显露,啪嗒啪嗒滴着鲜血。 这一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甚至大多数人根本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家首领已经被秒杀! 首领可是八品武夫巅峰的高手啊,仅差半步便可晋入九品境界,结果竟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 恐怕就算是九品武夫也不能做到瞬间秒杀首领。 一时间,一众马匪心头不禁冒出可怕的念头。 而这个念头最先出现在马匪首领心里。 在李梦舟举刀的那一刻,他便已经隐隐察觉到了。 这是罡气,只有武道宗师才能修成的罡气,气劲更为实质化,可以斩出数十里之远,杀人于无形。 “你......你是武道宗师?!” 宗师境高手与一至九品武夫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中间的差距不可量计,二至三名八品武夫也许能够对抗九品武夫,甚至有很大几率将之击杀。 但是九品武夫与武道宗师之间便不是两三个人便行的,就算是十个九品武夫高手也别想伤到武道宗师一根汗毛。 武道宗师可是能够斩杀天照境的修士,瞬杀初境修士的存在,俨然是武道巅峰,早已超脱世俗。 认知到这一点,不单单是马匪首领,那百人众的马匪都是觉得不寒而栗,已然有了极大的退意。 如果他们这数百人都是九品武夫,哪怕只是八品武夫,合力杀死武道宗师高手或许也并非不可能,但他们不是,达到八品境界的只有首领一个人,余下的还是五品以下境界的人居多,甚至一品武夫的人也有不少。 这让他们如何去与一名武道宗师高手去抗衡,那简直就是想都不敢想的好嘛。 带着悔恨乃至恐惧的心理,马匪首领艰难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李梦舟将之一脚踢开,迅速转换目标,朝着一众马匪杀去。 自计划开始的时候,他便没打算留活口,他不能给树宁镇的百姓留下隐患。 否则等他离开西北边塞,树宁镇的人就危险了。 以前只是九品境界,他没有太大把握能够孤身对抗所有马匪,很可能最后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但晋入武道宗师后便不同了。 就算这些马匪的数量再多,在武道巅峰强者面前,也如割草一般随意。 这里的血腥气终是引来了野兽林的猛兽,混乱的马匪许多都葬身兽口,而李梦舟不断进行阻截,尽可能的不放跑一个人。 这一战一直到亥时方才结束。 这或许称不上战斗,而是一边倒的屠杀。 野兽对于寻常的武夫还是很具有威胁性的,但是在武道宗师面前,就完全不够看了,有罡气护身,野兽连靠近他身前三米都做不到。 而被崔债重新打造的朴刀也在这场割草行动中损坏,哪怕崔债的锻造技术再高,但以树宁镇的条件,他也找不到太好的材质,容易破损本来也是寻常的事情。 刀身上虽然出现了许多缺口,但勉强还能用,所以李梦舟也没有丢弃。 杀光了所有马匪,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后,李梦舟拿上行囊,便继续连夜赶路。 树宁镇没有了马匪的威胁,按照日益渐好的趋势,日后的发展只会越来越好,就算寨子里还剩着一些马匪,但失去了主力军,也再难翻起什么风浪。 ...... 半个月后,李梦舟走出了西北边塞,按照提前准备好的地图上的路线,李梦舟确定了下一个目的地。 他以从树宁镇开始去往都城最近的路线有了一些妥善安排,其中的溪安郡便是必经之路。 溪安郡在姜国算是一个不小的州郡,论风土人情与树宁镇天差地别,繁华程度,是李梦舟根本无法想象的。 溪安郡有一个名为‘花’的城市,算不上中心城,名为溪安郡第二大城市,但实则与第一城相比也不遑多让,甚至热闹繁华程度还要更胜一筹。 名为花城,不是说城里有多少花,而是奉命建城的那位朝堂高官姓花,虽已在十几年前病逝,但先帝在位期间,花青天可是有名的父母官儿,很得民心。 李梦舟在未时进城,他好像对这里轻车熟路,很快便找到了合适的客栈。 赶路的期间,他所食用的饭食当然是差强人意的,所以他在来到花城的第一时间便是要好好大吃一顿。 风尘仆仆又是平民打扮,自然不会让人太在意,但随手提着一把破旧朴刀,身后又背着被黑布包裹的奇怪物体,总是还会吸引一些目光的。 李梦舟没有理会旁人的视线,默默的吃着自己的饭,喝着自己的酒。 邻近一桌似乎在谈论什么事情,声音不大,像是在刻意压低,唯恐被人听到的样子。 但以李梦舟的耳力自然能够听得很清楚,从而也让他那黢黑的小脸出现了一些变化。 其实他的肤色并不是太黑,只是比小麦色稍微再黑一点点,差别不大,是很健康的肤色。 但他从不在意这些,对于崇尚白面小哥的风土人情下,他认为那都是很肤浅的事情,若他能白一些也是很帅的好嘛,主要是底子好,就算肤色不白皙,好好在穿着上打扮一下,那也是很能吸引小姑娘目光的。 “自不二洞灭门之后,本以为那韩一也英年早逝,江湖上好不哉道。没想到六年前那韩一又出现在了江湖上,更是去了燕国,据说在燕国好像发生了一些事情,但有很大的势力封锁了消息,并未传到姜国来。 若不是有些说书人得知了线索,在姜国茶馆大肆编改成故事,半真半假的讲出来,恐怕江湖上都要遗忘那白袍剑客韩一了。” “不二洞还很强盛的时期,那白袍剑客韩一可是姜国最富传奇色彩的人物,在上仙之中,他可是年轻代里的第一剑客,比如今的姜国第一天骄沈秋白的名声还要响亮。 只可惜两个人的运气不成正比,白袍剑客这位冉冉新星还未崛起便已陨落,不失为一大遗憾事。” “话说那白袍剑客既然未在不二洞灭门的事件中死掉,沉寂两年后,怎会突然去了燕国?而且去了燕国后,再度失去了踪迹,更传出他这次真的死掉的消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当年不就有传闻说不二洞灭门存在很大的阴谋嘛,既是灭门,当然不会是自杀,肯定是被人屠门啊。那白袍剑客没死,又隐藏在暗处两年,突然去了燕国,肯定是要复仇嘛。 只可惜最后还是复仇失败了,我怀疑这里面的事情很大啊,不然白袍剑客去燕国的事情怎么会被封锁? 那说书人说的也不能尽信,很多都是他们瞎编的,也许根本没有这回事呢,或许那白袍剑客早就死了,只是有人想要借着他当年的名气再来炒一番热度而已。” “关于不二洞的事情,在姜国可是严禁谈论的,咱们还是别乱猜了,要是被人听到,我们可是要倒大霉的。” “那说书人不也说了嘛?” “所以啊,昨天晚上不就进大牢了嘛。” “我去,还有这回事啊,别说了,咱们还是赶紧吃饭吧。话说这糖醋鱼做得很不错啊。” ...... 李梦舟默默扒拉着饭,他的目光看向客栈外面。 但凡是客栈,外面总会聚集一些乞丐,运气好的话,还能弄点客人吃剩下的饭菜,对于店里的小二来说,反正这些剩菜也要倒掉,只要这些乞丐不捣乱堵在门口,便也不会理会。 在世俗江湖上,修行者是很常有被谈及的,哪怕在普通人眼中,修行之人高高在上,是最为神秘的存在,但没有人不向往成为一名修行者。 修行者在普通人眼中就如上仙一般看不见摸不着,除了类似都城这样的个别城市外,在市井中是很难看到修行者的踪影的。 甚至大部分人都只是听闻,从来没有见过,许多都只是从说书人口中得知一二,甚至很多人都把修行者当成一段说书人口中玄幻故事里面的上仙,在现实中是根本不存在的。 也就是像溪安郡这样的大州郡,也才能大约了解一些上仙也就是修行者的传闻,但同样真正见识过的人很少。 不过像山海清幽之地这样的存在,哪怕是在市井中也是名声响亮,所以很多江湖人士,乃至于穷苦百姓都梦想着能够找到山海清幽之地,成为只在传说中存在的上仙。 邻桌细谈的几人,显然是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事情,但他们的认知也仅在于此了。 第十五章 少女 客栈外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了李梦舟的眼帘。 那是一位姑娘,娇俏可爱,一袭淡蓝色的长裙,仿若谪落凡尘的小仙子。 不过她此时的神情有一些惆怅,手中紧紧攥着锦包,锦包扁扁的,显然里面并没有装着太多东西。 但在看到那些很可怜的乞丐的时候,她内心仿佛经历了一番挣扎,无比艰难的倒出锦包里仅剩的几块碎银子,扔给乞丐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好像生怕自己忍不住再给抢回来。 李梦舟拿怪异的眼神看着这一幕。 不知是处于什么目的,或者根本没有任何想法,只是下意识的走出了客栈,喊住了那名少女。 少女很疑惑的转身,盯着突然叫住她的李梦舟。 李梦舟神情平淡,注意到少女的眼神,他轻笑道:“不记得我了?” 少女想了半天,似乎觉得李梦舟确实有些面熟,应该在哪里见过,但她还是保持谨慎的样子,默默后退了一步。 李梦舟微微蹙眉,看着少女手中的锦包,说道:“你已经没钱了,为什么还要给那些乞丐?在树宁镇的教训还不够么?” 少女恍然记起了李梦舟这个人,她的脸庞有些涨红,咕哝道:“他们很可怜的。”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等他们暴露本性的时候,可怜的人就是你了。” 少女有些不服气的说道:“你怎么把人想得这么阴暗呢,不是所有人都存着坏心眼,他们也只是没有办法,既然有能力当然要帮一把了。” 李梦舟无力吐槽少女那天真的想法,或许的确是因为他的经历,导致他看每个人都存着戒备心,别人是死是活他从来不在意。 “你也说了是有能力才可以帮忙,但你明显没有能力帮助别人,你的钱已经花光了吧,把钱都给那些乞丐,你又该怎么办?” 李梦舟本不想跟少女说这些,但不知道为什么,两次见到少女,都是在帮助别人,哪怕自己可能会饿肚子,这种在他认为不可能存在的事情,少女却一而再的坚定去做,总是给他心里带来不一样的感觉。 少女显然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她只是不能忽视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这是她唯一还能做的事情,所以她也不会去想自己会不会变得连吃饭都吃不起。 李梦舟不知道少女在想什么,看她有心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可爱。 “你饿么?” 李梦舟犹豫了一下,问道。 少女微怔,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嘴硬般的说道:“一点都不饿。” 李梦舟当然不会相信她的话,因为少女已经在抿嘴了,或许还在心里幻想着什么美食,那暗自吞咽的动作是根本无法掩饰的。 “别逞强了,要是肚子饿了就过来吧。” 李梦舟没有再理会少女,径直朝着客栈里走去。 少女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她本来还想再坚持一下,或许李梦舟再多劝她几句,她会以一种推辞不掉的样子勉强跟过去。 但是李梦舟话落之后,便再也没看她一眼,无疑让少女的想法落空。 她心里不免有些气恼,但肚子已然在咕咕叫,尤其客栈里还有一些饭菜的香味传来,让她再也忍不住小跑进了客栈。 坐在李梦舟对面,少女看着桌上的菜肴,像是随口说道:“其实我一点都不饿,只是勉强吃一口也行。” 李梦舟像是没听到少女的话,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少女貌似觉得有些委屈,眼看着菜肴逐渐减少,再也不能保持淡定,拿起筷子夹起菜便送进了嘴巴里。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扫荡着桌上的菜肴,吃饱后,就坐在凳子上发呆,大眼瞪小眼。 李梦舟不知道要说什么,少女也觉得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开口。 最终,她只能低下脑袋,咕哝道:“谢谢。” 李梦舟淡淡的说道:“不客气。” 只要开了口,剩下的事情就好多了,少女颇有些得意的说道:“看吧,帮助别人总会得到回报的。” 李梦舟撇撇嘴,道:“这是我给予的,跟你帮助过的那些乞丐没有任何关系。” 少女不以为然的道:“反正我没有饿肚子。” 李梦舟拿牙签剔着牙,含糊不清的说道:“只是暂时没有饿肚子,但你没有了钱,要住在哪里呢?难道要跟那些乞丐一样住在垃圾巷道里或者石桥下面?” 少女一时语塞,气鼓鼓的看着李梦舟,没好气的说道:“桥到船头自然直,说不定遇上好心人让我免费住一晚呢。” 李梦舟冷笑道:“然后他半夜里把你迷晕,卖到窑子里去?” 少女恼怒的说道:“你怎么这样啊,就不能把事情往好的方面去想嘛!” 李梦舟说道:“这只是会发生的可能性之一,或许你有些手段,不像是一般的柔弱女子,但再高的身手若没有防范之心,也会栽个大跟头。 你抱着美好的幻想这本没有错,但现实中并非全是美好的,防患于未然才是正道,像你这样的性格,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的语气很平淡,话也不太好听,他自己没觉得怎么样,但无疑是伤害了一个少女的脆弱心灵。 她当然知道这个世界本身是什么样的,但她更愿意去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不美好的事物有她一个就够了。 李梦舟无法理解少女的心思,少女自然也不能理解李梦舟的想法,一个向往光明,一个深堕黑暗,少年少女便仿佛两个极端,看似不可能产生交集,但交集的点却已经在微妙中产生。 人与人之间最适合的交流,就是拥有共同的话题,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 在一个问题产生分歧,所带来的结果唯有两种,要么是据理力争,要么就是转头就走。 叶桑榆是一个很有涵养且耐心很足的少女,她习惯为他人着想而不以自我为中心。 所以她没有气恼的转头就走,而是打算跟李梦舟讲讲道理。 “我叫叶桑榆,今年十六岁,马上就要十七岁了。” 叶桑榆先自我介绍了一下。 李梦舟看了她一眼,很简短的介绍道:“李梦舟。” 想了一下又补充道:“我比你大一岁。” 叶桑榆皱了下鼻子,说道:“年长一岁没什么分别,这不是你可以教训我的理由。我喜欢吃好吃的东西,因为好吃的食物都是很珍贵的,所以要特殊对待。 我喜欢以往没有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因为那可以带来惊喜,但我最喜欢的是一种叫做雪雁的奇花,我住的地方附近没有雪雁,整个姜国好像都很少见,但我相信总能找到。 只要相信,成长的道路才能走得更好,一味颓废和放弃心理是不可取的,你也应该有自己喜欢的东西,难道因为别人不喜欢,你就会改变自己的喜好么?” 李梦舟不知道叶桑榆在说什么,但觉得她说的话很有意思。 被叶桑榆注视着,李梦舟无奈说道:“我没什么喜欢的东西,如果必须有一个,那应该就只有酒了。” 这个回答叶桑榆明显不太满意,但她还是问道:“就算是这样,那如果有人不喜欢看到你喝酒,说什么喝酒有害身体健康,那你是不是以后就真的都不喝了?” 这大概是很普遍的问题,普遍的答案也分为两种,有敷衍性的确定答案,其实内心还是不愿意戒酒,而有的会很大方的承认不会。 这也要看问问题的人是谁,自己是否又真的想要为了这个人戒酒,那么就会衍生出第三个答案。 至于李梦舟的回答则是属于第二种,他看着叶桑榆,很坚定的说道:“不会。” 喝酒是习惯成自然,也的确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喜好,如果这唯一的喜好都被剥夺,他那灰暗的人生似乎就再也看不到光明了。 叶桑榆好像早就知道李梦舟会这么回答,她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说道:“我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哪怕可能会帮错人,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但这是我想要做的,所以我给你的答案也是不会。” 李梦舟蓦然惊醒,原来这番话的逻辑在这儿。 虽然这两件事情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但他却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叶桑榆。 叶桑榆得意的看着李梦舟,说道:“所以我会继续帮助别人,不论是否有人目的不纯,我都不会在乎,因为我可以保护自己。” 李梦舟想起在树宁镇那些被叶桑榆打得重伤的乞丐,这番话似乎依旧反驳不了。 叶桑榆能够从树宁镇来到溪安郡,更是把自己的银子全都散了出去,期间不可能没有意外发生,但叶桑榆却好生生的坐在这里,她能保护自己这句话,的确是能被证实的。 李梦舟一时语塞,他觉得自己根本说不过叶桑榆,哪怕两个人都有道理,但明显他渐渐处于了下风。 看到有口难言的李梦舟,叶桑榆就更加得意了,甚至嘴角还挂起了坏笑,与她那柔弱乖巧的气质有些违和。 “谢谢你请我吃饭。” 叶桑榆朝他挥挥手,站起身蹦蹦跳跳便出了客栈。 李梦舟默默看着,良久,苦笑了一声。 付了饭钱后,他继续背着那被黑布包裹着的剑,顺势把那破旧的朴刀也绑在了背后,走出客栈,朝着叶桑榆相反的方向而去。 ps:求收藏啊,求推荐啊,朋友们! 第十六章 青安街上清风堂 花城表面上很是繁荣昌盛,但其实暗地里很不平静,因为这里地段很好,除了做生意的商人之外,也会有江湖帮派在这里设下堂口。 江湖帮派自然会有抢地盘的事件时常发生,所以每到晚间,一些不被人注意的巷子里就会出现染血的情况。 整个溪安郡最大的帮派便是清风帮和白鲸帮,而恰巧又都在花城有堂口,这两个江湖帮派在明面上都有生意,与花城府令也有些合作,所以只要他们不把事情闹大,基本上不会出什么事。 原本溪安郡的第一大帮是朱雀堂,但早年朱雀堂老堂主病逝,势力范围便开始缩减,看在以前老堂主的面子上,朱雀堂并没有因此被其他帮派吞并,但这也需要新任的朱雀堂堂主主动让出一些地盘。 这虽然看似是耻辱,但却是最好的保护朱雀堂依旧存在的最好方式。 于是溪安郡被清风帮和白鲸帮平分,朱雀堂只剩下花城这一个地盘,虽是如此,但朱雀堂依旧是除前者外的第三大帮,从不牵扯清风和白鲸的争斗,安稳的保持着中立。 正所谓受死的骆驼比马大,清风帮和白鲸帮也不敢过分去挤兑朱雀堂,所以也导致朱雀堂好像置身事外,甚至渐渐被江湖人遗忘。 ...... 花城青安街,是清风帮堂口之所在。 江湖帮派是朝廷允许存在的机构,只要不杀人放火,朝廷一般不会去管。在姜国,帮派基本上都有生意,而不是纯粹的打打杀杀,但这样的事情也总是避免不了的,毕竟身处江湖,很难相安无事。 于是这样的事情只能在暗地里进行,朝廷管天管地却管不了百姓拉屎放屁,对于江湖帮派暗中的所作所为,朝廷也是没有办法杜绝。 像在大街上便追人砍人的事情常有发生,但大多下场不太好,哪怕能够跟本地的官府扯上关系,也不可能为所欲为。 所以但凡正规一些的帮派,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就算打打杀杀也会有专门的地点,绝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 清风堂口门前,有着两名帮派弟子守卫,他们身上没有太多痞性,好像真的是看家护院的一般。 眼见一个打扮与花城人格格不入的少年沿街而至,甚至直接就要跨过堂门,两名帮派弟子对视一眼,果断伸手拦截。 “小子,这里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被拦住去路的李梦舟微微蹙起眉头,淡漠的说道:“我有事。” 帮派弟子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侮辱,清风帮作为整个溪安郡最大的帮派之一,生意遍布溪安郡,就算在州郡外也是名声响亮,就算是花城府令见到帮主也要客客气气,岂容一个小子放肆。 “我管你有事没事,反正不管我们的事,想要进去简单,只要有我们堂主的令牌就行,没有的话,哪凉快哪呆着去。” “以为我们清风帮堂口是客栈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李梦舟不太理解,自己好像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他面露不悦,道:“你们确定要拦着我?” “怎么,你还想动手不成?” 两名帮派弟子上前一步,表情恶狠狠的盯着李梦舟。 李梦舟微微吐出口气,认真地说道:“如果我动手,你们就死了。” 两名帮派弟子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讽刺道:“臭小子,看来你不是花城的人吧,居然敢在我清风堂口说出这样的话,我看你是茅房里点灯找死啊。” 李梦舟淡淡的说道:“清风帮作为溪安郡最大的帮派之一,看门狗就是这种分量?就算你们是狗,也至少代表着一些门面,果然闻名不如见面,真是让我失望。没意思。” “混蛋!你骂谁是狗?” 两名帮派弟子怒而拔刀。 李梦舟视而不见,冷漠的说道:“我没时间陪你们玩游戏,滚开。” “好小子,看来你果然是来找死的,莫不是白鲸帮派来找事的吧?他们就派你这种货色过来?白鲸帮是没人了么,小子你断奶了没有?” 他们当然不能直接动手,否则有损清风帮的脸面。 但如果对方先出手,他们出于自卫,就算失手把对方打个半死也是情有可原吧? 抱着这种念头,两个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话,最好把对方激怒,这样他们才有足够的理由下死手。 然而李梦舟依旧是一脸平淡,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一样,自顾自说道:“我是来找林少云的。” 两名帮派弟子愣了一下,颇为犹疑的说道:“你认识我们少帮主?” 李梦舟没有说话,只是盯了他们一眼。 他们也上下打量着李梦舟,见其穿着破烂,明显不是什么上流人士,自家少帮主怎么可能认识这样的人? 他们冷冷的看着李梦舟,说道:“敢到我们清风帮来招摇撞骗,你小子还真有胆儿啊,你要是认识我们少帮主,我还说我是少帮主的亲兄弟呢。” 李梦舟诧异的看着他,说道:“林少云还有弟弟?” 他怎么记得林少云是家里的独子啊,啥时候冒出来一个弟弟? “关你屁事啊,连这都不知道,还敢说认识我们少帮主?奉劝你赶紧滚蛋,否则对你不客气!” 他们又怎么会去接李梦舟的话茬,只是一阵冷笑。 “吵什么啊?” 身后响起一道不耐烦的声音。 只见一名青年男子装模作样的摇着一把折扇走了出来。 那两名帮派弟子立刻恭敬的行礼,齐声道:“参见少帮主。” 林少云今天的心情不太好,在房间里待得烦闷,便打算出去溜达一圈,没想刚到门口,便听到吵嚷的声音,不免恼怒。 他一袭白衫,腰束蓝带,脚踩皮靴,懒散的眯缝着眼睛,折扇被其摇来摇去,俨然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 “大白天的吵吵什么,打扰本少爷休息。” 两名帮派弟子诚惶诚恐的解释道:“回少帮主,有一个臭小子捣乱,我们马上把他赶走!我们怀疑这小子是白鲸帮派来的,还说什么认识少帮主,这种谎言简直可笑,要不我们把他偷偷做掉?” 林少云正想说些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却突然传入耳畔。 “林少云,你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弟弟,难道你爹又娶了一房媳妇儿?” “......” 那两名帮派弟子吓了一跳,举刀指着李梦舟,怒吼道:“臭小子,敢跟我们少帮主这么说话,我......” 他们话还没有说完,林少云两个爆栗敲在他们头上:“你们敢跟我兄弟这么说话!” 两个人傻傻的看着林少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李梦舟又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弟弟?” 林少云不解的说道:“我哪来的弟弟?” 李梦舟指向了那两名帮派弟子的其中一人。 那人身子一颤,一脸讪笑的看着林少云。 林少云笑眯眯的样子,说道:“你啥时候成我弟弟了?这家伙野心不小啊,难道你还想当清风帮的少帮主?” 两名帮派弟子全都跪在了地上,恐惧的嚎叫道:“少帮主饶命啊,我刚才是胡说的,是他......” 林少云大袖一挥,怒道:“他什么他,这才是我兄弟,亲兄弟,瞎了你们的狗眼,给我滚!” 这两个人吓得浑身发抖,惊恐的看着李梦舟。 没想到这少年真的认识少帮主,这下子惨了。 不过啥时候少帮主真的有个弟弟? 他们现在实在没心思去想这件事情,他们只知道自己貌似得罪了另一个少帮主,这该如何是好? ...... 李梦舟当然没心思去针对两个无关紧要的人,但他倒是对清风帮的管制有些小建议,林少云悉心聆听,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带着李梦舟去喝酒。 林少云的长相很秀气,如果不是清风帮少帮主的身份,恐怕很轻易会让人以为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 在一座酒楼里,两个人对饮,林少云笑道:“老弟酒量见长啊,不错不错。” 林少云是李梦舟唯一的酒友,只有跟他喝酒的时候才能完全放得开,所以两个人的感情也很好。 李梦舟说道:“你倒是没怎么变,恐怕只是年龄在长,心里依旧那么幼稚。” 林少云不以为意,说道:“人生在世,重要的就是开心嘛。你也应该多跟我学学,小小年纪便整天板着个脸,好像一副多老成的样子,本以为你会有所改变,没想到比以前还要无趣。” 说到这里,林少云好奇的问道:“三年前你不告而别,到底去做什么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三年一次没来看过我。” 两个人已经相识五年之久,那个时候李梦舟还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肤色没有现在这么黑,但要比现在惨多了,整个枯瘦如柴,没有半分少年的精气神。 五年前的林少云也已经十五岁,所以对李梦舟有颇多照顾,就连喝酒这件事情,也是因为跟林少云两年的相处里成为习惯的。 李梦舟不怕回忆往事,因为他本来就活在过去,八年来在最阴暗的地方挣扎求生,那段过往是根本不可能被遗忘的,反而成为了他要活得更好的信念。 第十七章 与虎搏杀的少年 “你也知道我跟你不一样,没有本事便注定活不长久,我需要重新投入黑暗里去磨炼,这三年我一直在姜国的西北边塞,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好在我活了下来,并且比以前活得更好。” 林少云的神色有些复杂,听着李梦舟好像混不在意的语境,他的心里不免有些难受。 他想到了第一次遇见李梦舟的情景。 在溪安郡的莽城里有着一座格斗场,那是富人聚众玩乐的地方,是地下场所,是在白鲸帮的管辖之下。 那个时候的清风帮和白鲸帮还没有开始恶化,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年少的林少云曾跟随父亲林振南去过一趟格斗场。 在格斗场看到的画面,给了林少云年幼的心灵造成不小的震撼,更是初次理解了这个世界的残酷,何为三教九流。 格斗场不单单只是人与人之间的生死搏斗,也包括与虎狮这种猛兽搏杀,参与格斗的人要不是无亲无故的孤儿,要么就是得罪了人,或者是被拐卖而来,拿自己的命来博取一线生机。 但格斗的人大多都是成年人,最小的也是青年,很少见十几岁的少年,除了个别恶趣味的富人要求,才能在格斗场上看到十几岁的少年与猛兽搏杀。 林少云当年看得那场格斗赛,便是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人与曾经咬死过两位数成年人的斑斓大虎之间的对决。 看着那孱弱不堪,明显营养不良的少年与对面那堪比大山般巍峨的斑斓大虎,这场搏斗不仅残忍,更令人心悸。 那斑斓大虎被饿了很多天才被放出来,别说十一二岁的少年,就算是成年人,也休想逃脱葬身虎口的下场。 林少云能够明显感受到那少年心里的恐惧,就算他只是在高台上观看,但那声临其境的感觉,仰天咆哮的猛兽,依旧令他腿肚子发软,他不知道那格斗场中的少年是如何有勇气还能站着的。 他不想要看到少年被撕碎的场景,但同时也很佩服那场中的少年。 这本该是很轻易能得见的结局,没有人认为少年能够打败猛虎,他们只是享受那少年被猛虎追逐惨叫的乐趣,看到少年在绝望中挣扎,被猛虎扑倒一口口撕碎的画面。 林少云永远不可能忘记当年的场景。 不被看好的少年,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哪怕心里再恐惧,眼泪布满脸庞,也依旧悍不畏死的与猛虎搏杀。 他手中只有一把破损的匕首,他的一双小手紧紧握着这把匕首,与猛虎展开搏斗。 单靠力量他不可能拥有与猛虎对抗的实力,他借助自己瘦小的身体,与猛虎缠斗,用各种各样的方法企图给猛虎造成创伤。 这场格斗并不精彩,因为那些富人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斥骂声响彻在格斗场。 那少年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眼里只有那头想要吃掉他的猛虎。 在他筋疲力尽,浑身鲜血淋漓的关键时刻,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用匕首狠狠捅进了猛虎的眼睛,瞎了眼睛的猛虎更加狂暴,却给了少年暂时生存的时间,横冲直撞的猛虎无法伤害到少年,最终被少年杀死。 回忆起来似乎有些不现实,但林少云深刻的明白当时那股铺天盖地的绝望氛围,哪怕只是回想,也让他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看着对面那平淡的毫无感情色彩的面庞,林少云更加觉得李梦舟是一个怪物,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其实你大可留在清风帮,没必要去奢求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林少云是衷心希望李梦舟加入清风帮,至少他们兄弟两个可以一直在一起,相互帮衬。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对你来说或许不切实际,但那却是我活着唯一要去做的事情,如果我选择放弃,那么过去曾经遭受的一切,所坚持的东西岂非做了无用功? 放弃要趁早,已经迟了,便只能一路走下去,毕竟这是我努力活着的信念,如果没有了这个信念,我又能做什么?” 哪怕林少云自认很了解李梦舟,但也很难摸透对方的真实想法。 他知道李梦舟想要成为修行者,甚至成为了活着的必须条件,但他不明白李梦舟为什么这么想要成为修行者。 修行者拥有非凡的本领,的确是大多数人所向往的,纵然是武道宗师,也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努力挣扎苛求那上仙的道路。 但修行需要资质,没有资质,一切都是白搭。 林少云不知道李梦舟有没有修行资质,但他知道自己是没有的,因为小时候开始,父亲便也希望他能成为修行者,不知道在哪里与一个修行山门拉上了关系,费了很大的代价,才请出一位上仙来探知林少云的资质。 结果自然是让林振南失望的,林少云没有修行资质,甚至连感知天地灵气都做不到。 他觉得李梦舟跟他不一样,但也没有太大的期盼认为李梦舟可以成为修行者。 没有门路,连修行者的影子都见不到,哪怕在成长的岁月里可能会有修行者擦肩而过,但那种几率太渺茫,且就算遇到了,你也不知道对方是修行者。 看不见摸不着,高高在上的修行者,在林少云看来,本来就是不切实际的事情。 他只是害怕李梦舟的努力到了最后,只留下失望。 ...... 深夜,微风拂过窗户,摇曳着烛光,将得少年的身影映照在墙壁上,好似占据了整个房间。 李梦舟放下手中的《蚕灭卷》,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哪怕每一次观看都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头重脚轻,但他仍旧坚持每天夜里睡前看一遍。 若能直接晕死过去,或许今晚还能睡个好觉,什么事情都不用再去想。 白天与林少云痛饮之后,李梦舟便拒绝了去清风帮堂口暂住的邀请,他本来只是正好要路过溪安郡,所以才来花城看望一下老朋友,他本没有打算在这里多做停留。 如果住在清风帮堂口,林少云肯定会缠着他,那样会耽误他赶路的时间。 随着与姜国都城越来越近,他的心里便反而愈显平静,纵使在刚刚离开树宁镇的时候,还很激动。 躺在床上,李梦舟突然感到有些没有了睡意,他并不是一个认床的人,他本来也没有什么固定的居所,树宁镇是他待得时间最长的地方。 他的脑子里只是突然冒出了一些问题,这些问题是他白天所没有察觉到的。 现在细细想来,他忽然发现林少云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那是很微妙的感觉,虽然林少云跟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李梦舟总是有一种他在强颜欢笑的感觉。 三年不见的好兄弟重新聚在一起喝酒,很容易会忽略一些事情。 事后想来,李梦舟愈加觉得林少云有心事。 不用多想,他便大概能够猜到是怎么回事,于是乎,他就更加没有了睡意。 在床上躺了片刻,他突然起身,把那黑布包着的剑重新系在背后,抓起放在床头的朴刀,推门走了出去。 第十八章 阴暗的巷角里 花城的夜晚并不宁静,大街小巷都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声音传来,虽然随着入秋,天气也渐渐转凉,但偶尔还是能够感受到夏季的燥热。 这种时冷时热的状态总是不太好受的。 修行者或许可以寒暑不侵,但李梦舟显然还无法做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不安的感觉,他如今的情绪有些浮躁。 相比于别处,青安街的氛围便安静多了。 清风堂口外腰身挺拔站立的两个人,依旧是熟面孔,再一次见到李梦舟,他们不敢有丝毫怠慢,仿佛真的见到了少帮主一般,毕恭毕敬,更唯恐稍有差池,便会被剁碎扔进河里。 李梦舟自然没有跟他们计较的心思,而是问起林少云,结果得到的答案,是林少云并没有回来。 和林少云在酒楼分别时已是傍晚,相距如今也不过两个时辰,就算他走路再慢,也不可能到现在还没回。 李梦舟心里那不安的感觉更清晰了。 他首先便是决定要回到酒楼,也许酒楼里的伙计会知道林少云的去向。 他并没有告诉那两个献殷勤的人林少云可能遇到了麻烦,毕竟具体情况他还不清楚,要是惹得清风帮乱起来,恐怕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因为今天酒楼的生意不错,所以才刚刚要准备打烊,李梦舟及时拦住了要关门的伙计,根据酒楼伙计的描述,林少云在戌时左右便离开了酒楼,具体情况也并不清楚。 没办法,李梦舟只能按照酒楼伙计隐约注意到的方向,一路追寻了过去。 ...... 在那阴暗的巷角里,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突显诡异。 林少云狼狈的跌坐在地上,他纯白的衣衫变得脏兮兮的,脸上有伤痕,嘴角亦有血迹。 他握紧手中的刀,怒视着面前两个黑衣人。 “七品境界在江湖上算是不错的实力了,但却无法配得上您清风帮少帮主的身份,您将来可是要继承帮主之位的人,林振南居然没有好好教导你,还是说你真的只是一个废柴,属于烂泥扶不上墙?” 阴暗的巷口再度出现了一个黑衣人,那仿佛狼一般的瞳孔,在紧紧盯视着自己的猎物。 林少云冷笑道:“你们白鲸帮也只会耍这种手段,对付我一个人,居然会出动两名六品武夫和一个七品武夫,还真是大手笔,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那后出现的黑衣人默默的看着林少云,说道:“对付你这样的废柴,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但你可是林振南唯一的软肋,这场行动自然不容有失。 你不好好躲在清风堂,居然还有闲心出来喝酒,你这种实力不济,又没脑子的家伙,让我实在提不起半点杀你的心。但至少抓住你,可以让林振南妥协,你也仅剩下这点用处了。” 林少云沉声说道:“清风帮和白鲸帮向来战力平等,想要分出胜负确实很难,所以你们把我当成了突破口,但你们敢明目张胆的这么做,就不怕花城官府的压力么?” 江湖帮派虽然是庙堂上允许的存在,但如果彻底与官府走在对立面,那些穿着官服的人可不会跟他们客气,毕竟事情闹大,更上层的人必然会插手,本地官府绝不敢冒那个险。 黑衣人冷笑道:“我们既然做了,自然会有后手,只要不在大街上杀人,官府不会管的。你们清风帮注定要成为我白鲸帮的附属,何必要负隅顽抗,自寻死路呢。” 林少云咬牙道:“你们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可不会让你们得逞!” 黑衣人看着林少云那颤抖的身体,嘲讽道:“明明怕的不行,还要强装镇定,这样做毫无意义。” 他朝着另外两名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道:“动手。” 林少云想要反抗,但他握刀的手却好像根本使不上力气,看着两名黑衣人的逼近,他不由感到绝望。 果然,自己终究什么也做不了,就连战斗的勇气都没有。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对方可是有两个六品高手和一位七品高手,就算自己再不甘心,也是无能为力的吧。 林少云苦笑一声。 原来一直以来,自己都只是一个懦夫。 面对没有了反抗能力的林少云,那两名黑衣人自然是将他轻松擒拿。 为避免横生意外,他们不敢再有片刻逗留。 六七品的江湖高手想要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的离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虽然夜色已深,长街很少再见行人,但三三两两也有晚归的人,花城的夜向来不平静,因为有很多晚上的娱乐方式。 他们以敏捷的身手挟持着林少云,专门在人烟稀少的角落快速行走,很快便要抵达白鲸帮在花城的势力范围内。 拐角处有一黑衣少年,提着一把破旧的朴刀,缓缓行来。 如果只是路过的行人,自然不会令黑衣人们警觉,但手中提着刀,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会让人多看上几眼,尤其心里有鬼的人,更会多出些谨慎。 黑衣人不动声色,架着一脸颓废的林少云,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就要与那黑衣少年擦肩而过,实则他们一直在暗暗警惕,时刻注意着黑衣少年。 林少云并没有抬头去看,所以没有发现那黑衣少年,但后者却看到了他。 黑衣少年依旧往前走着,但行走的方向却有所偏移。 走在最前方的那名七品境界的黑衣人不得不因‘意外’的撞到了黑衣少年的肩膀。 实际上只是轻微有接触,并没有真正撞到。 黑衣人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见那黑衣少年并没有什么怪异举动,便没打算理会,虽然他的目光一直都在黑衣少年身上。 而这时,黑衣少年突然抬起了手,这简单的动作,立即让得三名黑衣人目光微凛。 为首的黑衣人正要拔刀,但黑衣少年的左手却已经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喂,你撞到我了。” 黑衣人怔了片刻,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黑衣少年,握着刀柄的手随时都能用力将刀身拔出来。 黑衣少年蹙起眉头,不悦的说道:“喂,撞到人就要道歉,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想要让我道歉?” 黑衣人微微挑眉。 他本来就在全神戒备着,自然会认为这黑衣少年是要故意找茬,所以他语境中多了一丝杀气,这也存着试探的想法。 黑衣少年貌似身子轻微抖了一下,弱弱的说道:“没......没事了。” 话落后,他便似乎十分害怕般的就要疾步逃离。 “......” 黑衣人感到诧异,这与他设想的似乎不太一样,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那少年害怕的样子不像是假装,否则演技便也太好了,对于凶徒而言,哪怕只是显露出一丝杀气,也绝不是寻常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每个人的气势都不同,就好比生活在最底层的人,突然遇到衣着华丽的高贵人士,总会不自觉的矮上一头,哪怕他心气再高,这种不同地位和环境养成的习惯所透出自然反应是没办法轻易避免的。 所以少年的反应,在黑衣人看来,便太正常了。 一心想着要赶快把林少云带走,他也没有去多想,便要加快脚步离开,不再理会那黑衣少年。 然而他刚刚转过身去,身后便响起呼呼凛冽的风声,好像有人在挥刀朝他砍来! 第十九章 割草 江湖武夫身体的自然反应是很恐怖的,尤其是对于高手而言,哪怕在身后并没有感受到杀机,但那凛冽风声,依旧让他汗毛倒竖,并在瞬间做出了反应。 刀被从鞘中拔了出来,迸射的寒芒为这夜色平添了一份色彩。 金属相撞的敲击声伴随而来。 由刀身传递到手腕的力度,令得那黑衣人面部微紧,险些没有直接把手中的刀扔出去,而他整个人更是连连暴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另外两名黑衣人措手不及,但他们并没有什么行动,依旧紧紧抓着林少云。 那被一刀斩退的黑衣人怔怔的看着自己那撕裂的虎口,和整个颤抖不止的右臂,心里的骇然之色已经毫不掩饰的浮现在脸上。 蓦然抬头看向对面的黑衣少年,他眸中闪过戾色,同时也带着一丝茫然。 黑衣少年自然便是李梦舟。 他没有在意黑衣人的目光,而是看向了被挟持着的林少云。 林少云的视线也正好朝他投注过来。 两个人的默契似乎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林少云并没有激动,甚至视线很快就转移开来。 李梦舟提着破旧朴刀,一步步朝着那黑衣人走去。 “撞到人不道歉是很不礼貌的事情,这会让我的心情变得很不好。” 他似乎在为自己找着动手的理由,哪怕这理由未免稍显牵强。 就算你再不开心,也不至于拿刀砍人吧? 黑衣人当然是无视了李梦舟的话,而是略有深意的看了林少云一眼。 他能够猜到,这黑衣少年或许就是为了林少云而来,但他想不明白清风帮里除了林振南和丁楚生两个人外,哪冒出来的这样一个少年。 能够一刀将他逼退,甚至让他受了不轻的创伤,绝不是寻常之辈能够做到的。 “本来还觉得这差事太过简单,十分的无趣,如今看来,却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认为刚才不过是巧合罢了,是因为对方偷袭,才勉强占了一些上风。 但他浑然忽略了自己本身可是一直在堤防着少年可能会有的突然攻击。 在毫无意识的措不及防下,或许会存在巧合。 但在做足了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的万全准备下,便不能再以巧合两个字来解释。 黑衣人朝李梦舟走去,说道:“你应该是来救你们少帮主的吧,不得不说,你的表现还说得过去,知道不先打草惊蛇,来放缓我们的戒备心。只可惜你的实力不足,没能将我一刀杀死,而带来的后果,便是会被我一刀杀死。” 李梦舟淡淡的说道:“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黑衣人冷笑道:“看你面生的很,应该是新加入清风帮的吧,果然是眼光不行,而且太年轻了,自作聪明。加入清风帮是你最错误的决定,而你出现在这里,更胆敢冲我拔刀,更是你一生中犯过的最大的错。” 李梦舟蹙起眉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你这个人很啰嗦,既然你不道歉,那我只能以自己的方式来为自己讨回公道了。” 话落,李梦舟手中的破旧朴刀已经再度举起,他的右脚微微前移,下一霎,便已然临至黑衣人面前,一刀势大力沉的劈了下来。 这是很普通的一刀,哪怕只是一个小孩子也会自然做出的动作。 但不同的人用出来,所带来的效果也是天差地别的。 举刀劈下,看似毫无花俏,但那随之而来的压迫感,却是让得黑衣人面色大变。 这一次可不是什么所谓的偷袭,而是正面进攻。 但黑衣人根本没有看清李梦舟是如何接近他的,两人之间还有数米的距离,甚至连眨眼的时间都没到,危险已经近在咫尺。 在如此近距离下,寻常至极的一刀也很可能会致命,因为躲不过去。 黑衣人此刻便有这样的想法。 但他毕竟是闯荡江湖的老手,身体自然的会做出反应,这几乎是习武之人的下意识作为。 他已经尽可能的做出最大的反应,却最终还是没有避开这一刀。 他无法去理解,他的内心充满了茫然和无措。 甚至他根本来不及去想太多,因为那朴刀砍下的时刻,便是他生命终结的时刻。 一刀砍死黑衣人,李梦舟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而是瞬间把目标转向了那两个控制着林少云的黑衣人。 后两人还处于震惊中,不可思议的看着那倒在地上的同伴,似乎还没有认知到,对方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李梦舟当然不会给他们回神的时间,一人一刀,便让他们彻底倒在了地上。 林少云还算是比较了解李梦舟的,但毕竟三年未见了,两名六品武夫和一名七品武夫,眨眼间便被斩杀,但李梦舟的表现就像割草一般轻松,总是会给林少云带来一种惊讶的心理。 李梦舟看向林少云,道:“你没事吧?” 林少云怔怔的看着李梦舟,苦笑道:“你果然不愧为是一个小怪物,比起小时候的你,变得强大太多了。” 李梦舟不置可否,说道:“人随着成长,总会变得越来越强大,止步不前甚至退步,是很不好的事情。” 林少云沉默了。 或许他就是那个一直止步不前的人。 李梦舟并没有多想,这只是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而已。 他想要变成修行者,便只有不断变得更强,修行者的舞台要远比世俗江湖更加残酷。 “这里死了三个人,又是白鲸帮的,被官府发现会很麻烦,我稍后会派人把他们的尸体处理掉。” 林少云坦然的微笑道:“经此事后,清风帮与白鲸帮的争斗必然会白热化,而你身为杀人者,便无法置身事外,白鲸帮肯定能够得知今晚的事情。我的建议是,你加入清风帮,以你的实力不仅可以帮到我们,而且也能避免麻烦。” 李梦舟有些犹豫,他来花城的目的并不在此,若是卷入帮派争斗里,肯定会浪费很多不必要的时间。 但林少云是他唯一的好兄弟,树宁镇的崔债和王盼儿等人不过只是朋友罢了,今晚发生的事情,更能证实林少云处在极度危险的境况下,如果自己不闻不顾,选择离开的话,似乎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 林少云上前拍了拍李梦舟的肩膀,笑道:“你不必立即给我答案,但我真的很希望能够与你并肩作战。毕竟你若是执意要去都城,恐怕我们日后相见的机会就很少了。” 李梦舟精神一震,他完全忽视了这一点。 没错,自己是必然要去都城的,但林少云并没有修行资质,又是清风帮的少帮主,这一次的离开,互相将会彻底变成两个世界的人。 虽然李梦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拥有修行资质,但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论能不能成为修行者,一旦离开,就真的很难再见到林少云了。 莫名的,李梦舟心里有了一丝伤感,更有一种难言的心绪。 第二十章 小小的石头 昏黄的烛光里,四下一片静谧。 风声敲打着门窗,桌面上的茶水已凉,李梦舟背靠着墙壁,坐在客栈里的床榻上。 他向来不会对没必要的事情思考太多,因为只要他想,便会去做,不想,便不会去做。 但事关林少云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做出一些思考。 当然,他思考的时间并不长。 都城是必须要去的,但并不急于一时,毕竟他已经等待了八年。 既然这段时间可能会是与林少云相处的最后时光,那么他也根本不需要多做考虑。 他反而想的是,如果加入清风帮,势必要与白鲸帮正面较量,而且为了尽量减省时间,必须以最快速度除掉白鲸帮。 他这种想法,无论在什么人眼里看来,都是十分可笑的事情。 那可是白鲸帮啊,溪安郡最大的帮派之一,明面上的生意几乎遍布了半个姜国,莫说区区一个少年,就算同等势力的清风帮不也是捉襟见肘。 但这种几乎妄想的念头,对于李梦舟而言,却好像十分寻常,就像在思索今天晚上要吃什么一样。 仅隔一面墙壁,客栈外的长街上,叶桑榆苦着一张脸,十分的纠结。 向来对钱财没什么太大概念的她,今天算是深刻领教到了,就算在江湖上,没有银子,也是寸步难行的。 但她并不觉得帮助别人有错,哪怕如今她已经饿的浑身乏力。 然则办法总比困难多。 她苦思冥想良久,立刻计上心头。 她记得这家客栈,自然也知道这客栈里住着什么人。 在地上摸索了一块小石头,很努力的瞄准目标,朝着一处窗户砸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这在深夜里是很突兀的声音,但动静不是很大,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可对于房间里的人而言,这声音便很清晰了。 李梦舟来到窗后,握紧了手中的朴刀,若星辰般的眸子透着精芒。 他没想到白鲸帮的动作这么快,短短时间里,居然已经探知到他的住处,并且已经有了行动。 但来者似乎不是什么高手,这么轻易就暴露了出来。 嘴角挂着冷笑,李梦舟轻轻推开窗户。 在那一瞬间,他已经透过窗户的缝隙把外面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这时,有细微的风声响起,由下而上。 李梦舟左手轻抬,看清手中抓着的石头,眸中隐现一丝错愕。 他本以为是什么暗器,但结果显然不是。 对于高手而言,小小的石头当然也可以当做暗器,但这颗石头明显不是,根本毫无力道可言。 隐隐听到窗户下的一些动静,李梦舟探头朝下张望。 一张俏脸很清晰的浮现在他的眼帘。 叶桑榆站在窗户下面,抬头看着李梦舟。 两个人四目相对,场面有着诡异的寂静。 李梦舟紧蹙眉头,举了举手中的小石头,说道:“你在干嘛?” 叶桑榆笑嘻嘻的说道:“晚上睡不着觉,扔石头玩,扔到你房间里不好意思啊。” 李梦舟哦了一声,说道:“那你到别处去玩,我要睡觉了。” 窗户便被重新闭上,留下叶桑榆笑脸凝固的样子。 啪的一声,石头砸在窗户上。 李梦舟猛地打开窗户,看着下方的叶桑榆,说道:“这一次明显不是巧合。” 叶桑榆羞恼的道:“对啊,我是故意的。” 李梦舟不解道:“我好像没有得罪你吧,还好心的请你吃过饭,大晚上的你来这里砸我的窗户,岂非是恩将仇报?” 叶桑榆不忿的说道:“你不是说江湖上到处都是坏人嘛,反正我帮了那么多人,偶尔做一下坏事,你管得着么?” 李梦舟摇头道:“我只是让你有戒备之心,不是说所有人都是坏人,你不要误解我的话。而且不是说你常做好事,便有理由去做一件小小的坏事,你的观念有问题。” 叶桑榆很讨厌这番说教的态度,她也是很要面子的好嘛,心里想的怎么能直接说出来,那样岂不是要被嘲笑死。 她觉得李梦舟一定会嘲笑她。 “没什么事的话,我要睡觉了,很快就要天亮了,我还从来没有这么晚睡过,真的很困。而且,不要在朝我的窗户扔石头了。” 话落后,李梦舟便又要关上窗户。 叶桑榆气急,忍不住说道:“等一下,我......我没地方住。” 李梦舟诧异的看着叶桑榆,说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叶桑榆觉得李梦舟一定是故意的,这个可恶的家伙。 “我们能不能换一个地方说话,这样一直抬着头很累的!” 叶桑榆很不开心。 李梦舟说道:“你可以随便去哪里,反正我要睡觉了,你想说便说,我没必要一定听着。” 叶桑榆已经忍无可忍,她真的很少生气,但李梦舟太气人了,她觉得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抓狂的。 于是她捡起地上的石头再次丢了出去,这次的目标是李梦舟的脸。 李梦舟抬手轻易的抓住了石头,不悦的说道:“之前还可以当做是巧合,现在你可是当面行凶了。” 叶桑榆没有说话,泪花却在眼眶中打转,看起来楚楚可怜。 而且她本来便有一种柔弱的气质,让人恨不得抛弃一切去保护她,如今流泪的模样,恐怕更会让人为她去死都心甘情愿。 李梦舟便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叶桑榆真的很好看,尤其是哭的时候,那闪着泪花的大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甚至让李梦舟感到一种难言的负罪感。 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人。 他有些手足无措,乃至觉得有些尴尬。 “你......” 李梦舟吞吞吐吐的说道:“你别哭了......” 叶桑榆只是看着他,泪花一直在打转,默不作声。 李梦舟感到无比的头疼,无奈妥协道:“你要是真的没地方住,就进来吧。客栈的人都已经休息了,不可能再给你另开一间,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把房间让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摊上了一个麻烦。 第二十一章 蛋炒饭 客栈里寂静无声,只能借着皎洁的月光才能勉强视物,脚步声打破了深夜的平静,少年仿佛做贼一般,小心翼翼的来到大堂,打开了客栈的大门。 客栈打烊后,门是从里面闩上的,并没有上锁,所以能够很轻易打开。 外面街道上的月光更为明亮,那柔弱的站在门外的女孩,便显得愈加可怜。 李梦舟本不敢去看她,但昏暗的氛围下,那皎洁明月打在女孩的俏颜上,便仿佛来自月宫的仙子,凝脂般的脸庞,像是深深的扎在了李梦舟心里。 他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一个女孩。 当初在树宁镇的时候,也没有和王盼儿有过什么过分的亲密接触,而且王盼儿的肤色也并不白皙,甚至显得有些粗糙,跟面前的女孩相比,所带来的视觉感受自然是不同的。 李梦舟很紧张,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加速了,呆呆的看着女孩。 但他的目光并没有让女孩觉得羞涩,反而是被小拳头锤了一下胸口。 叶桑榆可没有忘记刚才被李梦舟气得半死,有报仇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这一拳的力道很小,砸在李梦舟身上当然不会感到疼痛,却能够让李梦舟回神。 他连忙让开路,叶桑榆走进来后,他又小心的关上了客栈的大门,从里面闩上。 上得二楼,来到房间里,李梦舟点燃了蜡烛,视线清楚的情况下,他便更觉得很尴尬。 现在可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啊。 说起来李梦舟也只是一个少年而已,从来还没有经历过那懵懂的情感,纵然他在表面上再是冷酷,也不过是八年来的经历迫使他成长起来,实则内心深处,与寻常少年并无区别。 胡思乱想当然是少年的天性,尤其是跟女孩有关的事情。 叶桑榆便比李梦舟淡然多了,或许是因为她的单纯,根本不会去想太多,也不会想到与一个陌生男子处在同一个房间里会有什么不妥。 反正面子已经丢了,叶桑榆也是破罐子破摔,坐在凳子上,说道:“我饿了。” 李梦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叶桑榆,疑惑的问道:“所以呢?” 叶桑榆恼怒的说道:“饿了当然要吃东西了!” 李梦舟挠挠头说道:“但是客栈里的人都已经休息了,总不至于把他们拉起来做饭吧?” 叶桑榆也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她想了一下,说道:“那你去给我做。” 李梦舟本想拒绝,但是看着叶桑榆仍旧红红的眼眶,仿佛下一刻眼泪又会落下来,为了避免稍后更尴尬,他只能无言的点点头,提起一盏油灯,走出了房间。 在树宁镇的时候,因为龙老从来没有做过饭,除了早晨起来,李梦舟会去王盼儿的豆腐花店去吃饭,中午和晚上基本上都是他做饭的。 所以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倒也并非难事。 只是他从来没有给一个女孩子做饭的经历,说实话,在走向客栈后厨的时候,他的心情是有些怪异的。 客栈后厨的空间并不是很大,但食材一应俱全,李梦舟不会做太花哨和高难度的菜肴,但一般的家常菜还是很有造诣的。 看着后厨里的食材,他犹豫着应该要做一道什么菜式。 对他而言,能够填饱肚子的菜当然就是最好的菜,面食当然是首要的选择,但还要和面,似乎显得有些麻烦。 他找寻了一圈,决定还是做一道蛋炒饭吧。 工艺简单不复杂,又能填饱肚子,女孩子应该会喜欢吃吧? ...... 叶桑榆待在房间里已经昏昏欲睡,但因为实在太饿了,又很难睡着,这便很难受了。 她突然有些想家,早知道是这样,她不应该偷偷跑出家,她以为这个世界应该是很有趣,很美好的,但现实似乎并不是这样。 双手托腮看着窗外的月色,安静的叶桑榆仿佛才是最适合她的,恬静的气质总是有说不出的吸引力。 或许这便是青春的写实。 青春是多变的,有无忧无虑的欢乐,有安安静静的思考,有不顾一切往前冲的态度,不管那是什么样的,总会有一些时刻,甚至很多时刻,会是让人记忆犹新的。 李梦舟推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似乎充满着忧郁的女孩。 那忧郁的气息很淡,似乎潜藏着无尽的心事。 但无疑她又是很快乐的,这不免有些自相矛盾。 李梦舟无法去理解,但又有些理解,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矛盾的人。 在适合的年纪做适合的事情,本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但他没办法去做适合做的事情,或者想要去做的事情,他只能去做该做的。 哪怕这件事情也同时是他想做的,但李梦舟总有一种错觉,他并没有得到少年时期该得到的东西。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强加上的,那些本该不属于他的事情,却迫使着他不得不去做。 而不知道在什么样的一个时刻,这些事情便成为了他唯一的想法,唯一要去实现的目标,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 蛋炒饭颜色金黄,就像一粒粒黄金,冒着微微的热气。 恬静坐着的女孩,亲手为她做的蛋炒饭,看着她一口口吃下去,这或许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亦是曾经不敢想,也从未想过的画面。 李梦舟心里有了一些悸动。 少年的懵懂时刻,没有道理和逻辑可言,似乎在心里自然而然便生出了一些想法,并且有了一些冲动。 这是李梦舟在王盼儿身上无法感受到的。 他目前无法理解心里的想法,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知道,这是很美好的。 将蛋炒饭放在叶桑榆面前,李梦舟坐在了她的对面,手边还有他在客栈后厨顺来的一壶酒。 叶桑榆许是饿极了,并没有理会李梦舟,拿起勺子美美的吃了起来。 李梦舟的厨艺还算不错,但主要还是在于叶桑榆是真的饿了,所以显得这份蛋炒饭特别的好吃。 很快空盘,叶桑榆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满足的拍拍小肚子。 李梦舟面色淡然,径自饮了一口酒,房间里的安静氛围,似乎变得很自然,先前那尴尬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 叶桑榆伸了个懒腰,那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在李梦舟眼里看来,竟是那般可爱。 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心里出现了这样的想法,那只是下意识冒出的念头。 叶桑榆笑嘻嘻的看着李梦舟,说道:“没想到你做的饭还挺好吃的,不如你到我家去当厨子好不好?” 李梦舟怔了一下,淡然道:“君子远庖厨,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必备的技能罢了。而且这种手艺跟真正的大厨相比,实乃小巫见大巫。你喜欢吃就好。” 叶桑榆笑道:“是蛮喜欢的。” 李梦舟瞄了她一眼,很快低下头去。 叶桑榆显然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兴趣,她已经困眼惺忪,打个哈欠咕哝道:“我要睡觉了。” 李梦舟没有反应。 叶桑榆旁若无人的爬上床榻,盖上被子,面朝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李梦舟呆坐了片刻,默默吹熄蜡烛,然后打算就这样坐到天亮。 似乎因为叶桑榆的到来,房间里隐隐有了一些淡淡的花香味,李梦舟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香气,但很好闻。 距离天亮只剩下不到三个时辰而已,从来没有这么晚睡过的李梦舟,在熬到头之后,便浑然没有了困意。 他开始思考如何对付白鲸帮的事情。 他在这事件中只是起到辅助作用,最关键的还是在于清风帮。 如果清风帮不具备对抗白鲸帮的实力,那么就算他加入,也改变不了最终结局。 所以在他看来,目前最主要的并非白鲸帮,而是清风帮本身存在的问题。 想着这些事情,渐渐地困意也开始侵袭,不自觉的便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他是可以超越赵无极的人 东方亮起鱼肚白,朝阳的光辉洒遍人间大地。 对于姜国花城乃至每个人来说,新的一天也随之到来了。 李梦舟早早的就苏醒了过来,虽然他原本也并没有睡多久,昨晚罕见的熬了夜,但并没有迫使他晚起。 不过趴在桌子上睡了三个时辰,总也是不太舒服。 刚刚睁眼还处于茫然的状态,呆坐片刻后他才蓦然想起,这个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略有些慌张的侧头望去,床榻上的叶桑榆还睡得正香。 这种视觉感受是很具有震慑力的,虽然叶桑榆并没有踢被子,也没能让李梦舟不经意的看到什么,但是一睁眼便看到床榻上睡着的好看女孩,却是一件很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 李梦舟不由得苦笑一声,这丫头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半点堤防之心,虽然自己不算什么坏人,但终究只是才见过没几遍,对彼此根本不了解。 在这种情况下,叶桑榆居然毫无防备的跟稍显陌生的男子共处一室待了一晚上,而且现在还睡得这么深沉,真不知道该说她单纯,还是缺心眼儿了。 李梦舟没有打搅叶桑榆,他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被黑布包裹着的剑一直背在身上没有被解下,他拿起旁边的朴刀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房间。 叶桑榆这时翻了个身,双手紧紧抱着被子,嘴角甚至还挂着莫名的笑意,不时吧唧吧唧嘴,似乎在做着什么美味佳肴的美梦。 ...... 青安街,清风帮堂口。 与昨日相比,堂口内的氛围变得有些不同寻常,门口守着的两人也已经不在了,每个人的脸上也都透着凝重的神色。 昨天夜里死掉的三个人虽然已经被处理掉了,并没有被官府的人发现,但这件事情是没有办法完全隐瞒下去的,尤其是作为始作俑者的白鲸帮。 在今天早上白鲸帮就已经开始对清风帮展开动作了,两大帮在明面上都有生意,一旦生意受到威胁,帮派的利益就会受到极大的影响,白鲸帮是在明面上展开攻势,属于商业竞争,就算是官府也无权过问。 清风帮在生意上要比白鲸帮弱一些,若要反抗,最终结果绝不会是两败俱伤。所以各堂口的堂主都已经齐聚花城,准备商议出一个对策。 林少云感到颇为头疼,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下座的八位堂主之一的丁楚生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一副很儒雅的做派,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注视着林少云。 丁楚生在清风帮八位堂主里有着极高的威望,同时也是最早跟随林振南打天下的人,不是帮主却如同帮主。 可以说,除了清风帮帮主林振南外,也就只有丁楚生的话才够分量。 而且他在江湖上亦是半步宗师的高手,武道宗师下最强,没有人敢不给他面子。 丁楚生年轻的时候便是清风帮的第一高手,一手狂刀施展的威风凛凛,被誉为杀神一般的存在。 哪怕如今年纪大了,丁楚生在清风帮的威望也没有减少半分,反倒是没有了年轻时候的戾气,改了文风,居然也开始厌烦打打杀杀了。 这似乎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人一旦老了,便很难再有年轻时候的感觉,感兴趣的事情自然也会变得稍显儒雅,盘弄一些文气重的小玩意儿。 林少云对丁楚生也有些敬畏,在他小时候丁楚生就已经不再打打杀杀,而是转为了生意人,所以关于丁楚生的事情,林少云向来都只是听闻。 尊敬必不可少,但很难去崇拜,这或许也有代沟和认知的问题。 丁楚生不主张开战,按他的说法,清风帮目前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不宜打破僵局,虽然是白鲸帮先动手企图劫持林少云,但毕竟没有成功,若因为这一点鲁莽开战,对清风帮是不利的。 他把玩着手里的核桃,淡淡的说道:“白鲸帮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是不会对我们清风帮出手的,那段天雄不是白痴,作为白鲸帮的一帮之主,他只会想得更长远。 也许这只是他们的一种试探,在僵持的状况下,当然是先准备好的一方更能抢占先机。 帮主不日便会赶来花城,在此之前,我们应该尽量避免与白鲸帮起冲突,目前生意上的损失,早晚有一天我们会重新讨回来,切莫因小失大。” 林少云沉默不语。 他没办法去认同丁楚生的话。 是白鲸帮首先想要劫持自己,只是因为李梦舟这个意外的出现,对方才没有成功,绝非是因为李梦舟杀了白鲸帮的人,才出现如今的局面。 这只不过是白鲸帮的暗中计划失败,从而立即转换的另一个计策,绝不可能轻易就会放弃。 这件事情就连自己都能想明白,林少云很疑惑为何丁楚生却看不明白。 这并非只是损失一点生意那么简单的事情,白鲸帮既然已经动手,必然会有后招,若没有应对措施,很可能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局面。 林少云当然希望自己拥有能够独当一面的气度,但性格使然,此刻的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有很多想法,虽然不知道对不对,但他始终没有勇气说出来,尤其是在丁楚生面前。 此刻另外一位堂主忍不住说道:“那死的白鲸帮三人中可是有着七品高手在,此等高手无论是在白鲸帮还是在我们清风帮都是能够争夺堂主之位的人选。 段天雄派出这样的高手来劫持少帮主,无非是为了不节外生枝,力求不败。 然而那叫李梦舟的少年又是何许人也?居然能够在杀死七品高手的同时,顺便又杀了两位六品高手? 如果那李梦舟是一个更厉害的人物,所谓僵局也不过是因为我们双方实力平等,而我们这边如果多出一位可能是八品以上高手的话,那么便有足够的理由可以打破僵局了。” 这似乎是让很多人暂时忽略掉的问题,经由提醒,各堂主都是精神一振,他们当然能够明白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但他们又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个叫李梦舟的人是少帮主的朋友,那么理所当然年纪不会太大。 二十岁以下不是没有问鼎八品的高手,但突然冒出来一个,还是会让人很疑惑。 林少云面色一喜,连忙说道:“李梦舟是我最好的兄弟,他已经答应加入清风帮,有他帮忙,我们就有实力去打破僵局,然后......” 他说未说完,丁楚生便轻咳了一声,打断他道:“少帮主,一个人的作用无法对大局观造成什么影响,这个李梦舟我倒是听说过,但他已经失踪了三年。 就算你们的情谊没变,也必然会多出一些问题。而且三年的时间足够出现很多问题,你又如何证明他突然出现在花城,不是一个阴谋呢? 也许他本来便是白鲸帮的人,说不定这是他有意在接近你。少帮主可以保证对他如一,但又如何去保证他依旧还拿你当朋友呢?” 林少云脸色有些难看,刚要反驳一二,丁楚生却又说道:“三年前老夫也算是与那李梦舟有过一面之缘,虽未曾说过一句话,大多只是听少帮主谈及,但这少年到如今也顶多十七岁吧? 江湖上何曾出现过十七岁的八品高手?唯一一个也就是当年的武道奇才赵无极了,但像赵无极这样的人物,可谓百年难遇,时至今日,也再没有出现第二个。说什么李梦舟杀死了七品高手,说不定只是巧合加意外呢? 所谓阴沟里翻船的事情也是很常见的,这并不能代表那个最终胜者便必定是强者。” 林少云一时无言。 他的确不知道李梦舟如今究竟有多强,但他相信李梦舟一定很强,因为小时候的李梦舟就很强。 而且李梦舟杀死那白鲸帮的三个人的时候,林少云是亲眼目睹的,虽然可能会存在对方严重低估了李梦舟,但李梦舟轻易杀死他们的事实摆在眼前,林少云绝对不会去怀疑。 许是丁楚生一直在打击他,让得林少云也有些不悦,他几乎不假思索的便说道:“也许李梦舟就是第二个赵无极呢?那赵无极十七岁便是八品高手,在二十六岁便问鼎武道宗师,是整个江湖公认的武道天赋最高的人。 但那赵无极也死了好几年了,如今在新时代下,作为前辈的赵无极便是要被超越的,而我坚定的相信,李梦舟就是那个可以超越赵无极的人。” 丁楚生有些意外的看着林少云,他没想到林少云居然敢反驳他,看来这小子还真是长大了呢,不能再把他当成小孩子看了。 这般想着,丁楚生淡然一笑,说道:“老夫已有五十多岁,武道天赋平平,却也仅在宗师之下,这一身本领都是在血与火的洗礼下杀出来的,我自认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那李梦舟的确是可造之材,但我却不会盲目的认为他能取得多大的成就。 没有真正遭遇这个江湖,一个人摸爬滚打又能有多大的成就?武道可不是单靠自己就能练出来的。如果他真的成长起来,身后必定有高人相助,而那高人又是谁呢?会不会对我清风帮不利? 你作为少帮主,决不能感情用事,更不能盲目的去相信一个人。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那么三年呢?谁也不能保证,李梦舟在这三年里会不会依旧是当初的少年。 如果他带着阴谋回来,而我们却毫无防备,很可能会给清风帮带来灭顶之灾,这些事情你都想过么?” 林少云再次哑口无言。 虽然他绝对相信李梦舟,但丁楚生的话却也不无道理,他不知道该怎么再去反驳。 就在林少云不知道该这么办的时候,堂外突然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声。 在他们议事的时候,无论堂内还是外面都是很安静的,如今在没有人说话的时候,随便什么声音都能被很轻易察觉。 “你们是在说我么?” 李梦舟一步跨入堂内,淡漠的眼神扫过每一张脸。 他身后背着被黑布裹着的剑,手中握着一把破旧的朴刀,眼神扫视着堂内的所有人。 第二十三章 这酒不好喝 丁楚生微微蹙眉,虽然在三年前跟李梦舟仅有一面之缘,但还是依稀将他认了出来。 他细细打量着李梦舟,身形有些消瘦,却是面容刚毅,眼睛很有神,且在这种清风帮堂主齐聚的压迫力下也毫不怯场,的确不是寻常小辈能够比拟的。 而且李梦舟这一身装扮也是透着怪异,背着不知道裹着什么东西的黑布,衣裳也是纯黑色,就连那手中的朴刀刀面都是黑色的。 丁楚生还发现那朴刀上面有着斑斑痕迹,以他的眼力自然能够看出那应该是被鲜血侵染所凝固在上面的。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李梦舟说道:“你这把刀不错,只可惜刃面损坏,已经不能用了。” 李梦舟没有去看丁楚生,只是淡淡的说道:“只是用来割草的而已,并不影响使用。” 丁楚生盘着手中的核桃,沉默了片刻,说道:“想必你刚才也听到了一些,这毕竟是我清风帮的事情,你说到底也只是外人。 老夫很感激你救了我们少帮主,但你的行为却导致白鲸帮对我清风帮发难,你或许应该做出个选择,顺便,讲一讲你这三年来的经历,又为何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花城。” 李梦舟蹙起眉头,说道:“没意思的事情有什么好讲的。我已经答应林少云暂时加入清风帮,等到解决掉白鲸帮后,我就会退出。” 林少云欲言又止。 丁楚生紧紧盯着他,突然笑道:“你说要解决白鲸帮?且莫论你能不能做到,我们又凭什么相信你?如果你在中途反水,岂不是要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并非是老夫怀疑你,但这却也是人之常情不是么,毕竟这是关乎整个清风帮的事情。 你有理由交待出所有事情,赢得我们的信任,如果你出现在花城的确是巧合,跟白鲸帮没有任何关系,老夫自然无话可说,而且清风帮会全体欢迎你的加入。” 李梦舟回看着他,淡然的说道:“我没有把过往经历说给别人听的习惯,你信与不信,对我没什么所谓。清风帮是与白鲸帮齐名的大帮派,难道只是出了一点问题便捉襟见肘了么?还是说,丁前辈惧怕白鲸帮?” 丁楚生面色一沉,冷声说道:“我丁楚生闯荡江湖的时候,世上还不存在你这个人,老夫狂刀之名怕过谁?但这不是老夫一个人的事情,老夫总要为整个清风帮考虑,为每个人的利益考虑。 年轻人张狂一点没错,毕竟老夫也是从这个年纪走过来的,但就事论事。清风帮目前没有必胜白鲸帮的实力,战略性撤退是必然的。 单单是你本身便存在很多疑点,更何况,老夫也不相信你的实力,难道多你一个人就能有绝对把握打赢白鲸帮?你不觉得很可笑么?” 李梦舟无所谓的说道:“我会用事实来向你们证明的,至于你们会不会相信我,那不是我的事情,而是你们的事情。如果丁前辈怀疑我别有居心,大可监视我,我相信丁前辈完全有信心在您的眼睛下,我任何阴谋诡计都不可能实现。” 丁楚生当然没办法去反驳李梦舟的话,因为那相当于是反驳自己的能力,他只是没想到眼前这小家伙倒是挺能说会道的。 他呵呵笑了一声,说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些阴谋诡计自然上不得台面。也罢,既然其他事情你不愿意说,但总要向我们证明,你是坚定站在清风帮这一面的。 对于加入清风帮的献礼不如就拿白鲸帮一位堂主的脑袋如何?这完全可以向整个清风帮证明你自己。而如果你成功完成,老夫必然会亲自给你准备见面礼,来欢迎你的加入。” 李梦舟明白丁楚生的真正用意,白鲸帮的堂主最差也得是八品的高手,且莫说白鲸帮不可能拿一位堂主的命来冒险,只为安插在清风帮里一个眼线,就是李梦舟能不能杀死一位八品高手也是未知数。 毕竟这并非只是杀死一名八品高手那么简单,作为白鲸帮的堂主,身边自然会有更多高手保护,基本上很少出现单独行动的时候,在丁楚生看来,李梦舟根本不可能完成。 而且就算真的完成了,反而更能证明李梦舟这个人有问题,因为一个不具备实力的人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了运气外更多透出的是阴谋。 可能会是一出戏,一场白鲸帮堂主假死来让李梦舟赢取清风帮信任的一出戏。 当然,这是丁楚生的想法,其他人并不知道,或许有人能够想到,也是选择保持了沉默。 丁楚生起身来到李梦舟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祝你好运。” 他笑眯眯的离开了大堂,其余堂主也是纷纷跟林少云告辞。 整个堂内很快只剩下李梦舟和林少云两个人。 后者担忧的说道:“梦舟,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你有把握么?” 李梦舟奇怪的看着他,说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有答应他。” 林少云一时无语。 刚才李梦舟没有说话,恐怕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默认。 林少云很困扰,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李梦舟慢悠悠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了一眼旁边的茶水,抬头道:“有酒么?” 林少云拿来酒,坐在李梦舟旁边,唉声叹气道:“我没想到丁伯的想法与我出入这么大,总感觉这不应该是他的性格,虽然他说的很多都有道理,但是白鲸帮既然已经发难,一味退让,岂不是说明是我清风帮怕了他们白鲸帮?连反击的勇气都没有? 就算平了这场困境,那我清风帮也已经败给了白鲸帮,日后还如何有脸面对整个江湖人?” 江湖上的风言风语是很可怕的,这关乎一个帮派的威严,不战而退,属于懦夫的行为,会被其他帮派所嘲笑,虽然这并不能影响到什么,但风向的劣势,也是很严重的问题,会很大的打击帮派成员的士气。 但同时林少云也清楚,战略性撤退或许也的确是较好的方式,毕竟清风帮目前真的不具备全面与白鲸帮开战的实力,这里面的变故太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满盘皆输。 正因如此,林少云才更加纠结,不知道是该选择主动出击,还是暂时退避先保一时的平安。 默默听着林少云的话,看着他脸上的愁容,李梦舟喝了一口酒,微微蹙眉道:“不太好喝,味道不醇正,你可能买酒的时候被人骗了。” 林少云愕然的看着李梦舟。 在他如此纠结的时刻,李梦舟居然还在关注酒好不好喝的问题,实在让林少云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二十四章 独坐赏梅的姑娘 李梦舟像是没有察觉到林少云的注视,说道:“你既然已经有了想法,又何必再去在乎别人的看法?清风帮或许不是你的,也不是你爹的,而是属于那些共同助它成长起来的所有人。 但归根结底,清风帮还是姓林,而你作为少帮主,你便拥有一些话语权。有想法总比没有想法好,不论这个想法能不能实现,你总要拼尽全力去试一试。” 李梦舟放下手中的酒杯,侧身看着林少云,认真的说道:“而且在我看来,你所纠结的问题有偏差。在没有准备好的时候,选择战略性撤退,的确是很好的方式,一味往上冲反而是莽夫的行为。 但关键问题是,白鲸帮的目的是什么?他们选择主动出击,不论是用着什么样的理由,都说明他们已经有了万全准备。 而如果清风帮退了,也无法阻止白鲸帮进攻的脚步,反而会大大增加他们的士气,会展开更为狂猛的攻势,清风帮就处于了绝对劣势,毫无还手之力。” 林少云苦笑一声,说道:“你以为我想不到这一点么,你自己也说了,清风帮不是某一个人说的算的。这不是清风帮刚刚建立的时候,帮主固然有最高的话语权,可一旦威胁到很多人的利益,那么帮主这个身份就变得可有可无了。到时候就不是外患而是内忧了。” 李梦舟思忖了片刻,说道:“撤退不行,主动进攻也不行,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林少云道:“你想说什么?” 李梦舟端起酒杯,想了想又放了下来,说道:“在外患和内忧同时存在的双重压力下,我们不妨先解决内忧,把一切可能会出现的意外因素都剔除出去,做到整个清风帮铁板一块,这样才有足够的精力去对付白鲸帮。” 林少云摇摇头,说道:“说起来简单,哪那么容易做到。而且就算成功解决了内忧,清风帮的整体实力也会大大下降,又何谈再去与白鲸帮争锋?” 李梦舟看着林少云没有说话,他知道林少云其实是很聪明的,可他的性格有些软弱,或者说是没有主见,多年来的做派都在朝着纨绔子弟靠拢,很难让人觉得他有什么志气,除了少帮主这个身份之外,恐怕清风帮里没有多少人会真的把他放在眼里。 李梦舟能想到的问题林少云也能想到,两个人最大的不同,便是前者在想到的时候便立即会去做到,而后者则会犹豫,甚至来自我否定,导致最后只会变成心里的想法,什么也无法改变。 李梦舟几乎能够肯定,林少云自己说出的问题,其实他心里都有答案,否则也不会在李梦舟说出来的时候,他马上就能提出更关键性的问题。 林少云缺乏自信,哪怕他身为溪安郡最大帮派之一的少帮主,但在他从小到大所身处的环境下,并没有让他跋扈到目空一切,反而产生了一些自卑心理。 李梦舟在思索林少云自卑心理的由来,很快他便找出了关键人物。 他说道:“如果你所担心的就是最终清风帮不具备与白鲸帮抗衡的实力,那唯一的方法就是找盟友了,如果有其他帮派肯相助清风帮,便能够填补清风帮铲除内忧后的人员空缺。” 林少云怔了一下,说道:“在整个溪安郡,没有哪个帮派敢朝着白鲸帮挥刀,除非......” 说到最后他闭口不言,面色也有些不自然。 李梦舟淡淡的说道:“除非是朱雀堂肯出手,作为当年溪安郡最大的帮派,虽以退居二线,但能够有实力和胆量对抗白鲸帮的也只有朱雀堂了。” 林少云苦闷的说道:“不可能的,朱雀堂不会出手帮助清风帮,我深知这一点。” 李梦舟起身朝着堂外走去,说道:“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 思意轩座位于花城南巷,是花城有名的茶馆,地势极佳,风景优美,极意吸引文雅人士汇聚。 区别于普通茶馆,思意轩坐地面积很大,有专门的院落供尊贵的客人安静饮茶,不被打扰。 每一个院落都有很好听的名字,各院中也种满了不同的花朵,皆以所属花类命名。 院落里有休息的房间,也有长廊和凉亭,更有溪水潺潺,假山林立,说是某处富贵人家的居所也不为过。 时值申时,在表写着‘一树寒梅’的院落里,两位姑娘正欣赏着满园梅花。 紫裙裹身的姑娘坐在凉亭里,清冷的面容似乎不带任何色彩,高贵和神秘的气质一眼便展露无疑,让人很容易便觉得这位姑娘一定有着很高的地位,且是极不容易接近的一个人。 旁边站着黄裙女孩,很是乖巧的样子,一坐一站便已经说明了彼此的身份地位。 紫裙女子手腕戴着晶莹的玉镯,乃是由罕见的冰晶翡翠打造,可谓有市无价,至少在这溪安郡里并不常见。 芊芊柔荑轻轻敲打着桌面,很轻快的节奏,伴随着风吹枝叶的声音,仿佛形成一曲妙音。 思意轩的院落与院落之间,仅隔着一条小路,由青石板铺就,所以院门口不时会有来思意轩的客人经过,但很安静,不会弄出什么噪音,这也是思意轩客人心照不宣的规矩。 这时,‘一树寒梅’的院落门口,便出现了三名男子,他们像是随意的在四处打量着,虽然打扮的很儒雅,但明显的气质存在着违和,说明他们本身并不是什么儒雅人士。 一位身穿青袍的男子无意中透过‘一树寒梅’半开的院门看到了那凉亭中端坐的一抹紫色倩影,眸中立刻闪烁出惊艳的色彩。 他不顾思意轩的规矩,或许他本来便也没有规矩,轻咳一声,便推门而入。 两位同行的伙伴似是知晓青袍男子的用意,一脸的调笑表情,勾肩搭背的跟了上去。 青袍男子整理了一下着装,站在凉亭外,努力做出和善的笑脸,朝着亭中的紫裙女子说道:“姑娘,独坐赏梅,岂非无趣,不如由本公子作陪,聊聊人生理想。” 紫裙女子并未理会青袍男子,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那黄裙少女则是横眉瞪了那男子一眼,似乎是在给予警告。 第二十五章 我讨厌面前坐着不干净的人 青袍男子对这眼神威胁不以为意,反而更加欢喜那紫裙女子冷淡的态度。 两名同伴对视一眼,连忙上前笑道:“姑娘,给个面子嘛,我们丁公子可是花城有名的权贵,白玉酒楼的少东家,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与我们丁公子说上话的,说出去不知道要有多少人羡慕姑娘。” 紫裙女子依旧无动于衷,那黄裙少女不屑的说道:“白玉酒楼的少东家有什么了不起,在我们大姐眼中也不过如茅厕一般无二。识相点赶紧滚开,不然让你这白玉的少东家变成豆腐渣。” 这可是一点面子都不给,那说话的两人脸色马上不好看了。 青袍男子反倒如常,笑呵呵的说道:“在这花城还没有哪家敢瞧不上我白玉酒楼,姑娘果然非凡女,这样才有意思,本公子很喜欢。” 黄裙少女厌恶的盯着青袍男子。 青袍男子得寸进尺,直接步入凉亭,就要坐在紫裙女子对面。 未等他坐下,紫裙女子突然开口道:“白玉酒楼是清风帮的那个?” 她的声音很好听,很轻柔,却透着微微的冰冷,令得她的声音似乎能直扎人的心尖儿上。 青袍男子微微一怔,完全沉浸在紫裙女子那仿佛让人身心颤抖的声音上,下意识的回答道:“没错,就是清风帮属下的白玉酒楼。” 得到答案的紫裙女子再度沉默下来,似乎已经失去了兴趣。 青袍男子反应过来,便要继续做下,但在刚要沾边的时候,紫裙女子又开口了,却仿佛不是在跟他说话: “看戏看够了么?我很讨厌面前坐着不干净的人。” 话音刚落,院落外面便响起了脚步声,伴随着一道平淡至极的声音:“我以为你很有兴趣,所以没想打扰。” 来者是一位少年,全身都是黑色的装束,他步伐轻盈,很快便越过了凉亭外的那两名男子,伸手便抓住了那刚要坐下的青袍男子,将其提起来,扔出了凉亭。 青袍男子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若不是两名同伴及时接住了他,必然要摔一个四仰八叉。 少年当然便是李梦舟,他身后依旧背着被黑布包裹的剑,但朴刀并不在手中,毕竟思意轩是高雅之地,提着一把刀进来,总是不太好的。 把青袍男子扔出凉亭后,李梦舟便顺势坐了下来。 紫裙女子看着他,嘴角有着一抹笑意。 青袍男子愤慨的瞪着李梦舟,不单单是因为李梦舟敢对他出手,而且更是得到了他刚才不曾得到的紫裙女子的笑容,让他难以抑制的怒火中烧。 猛地推开搀扶他的两个人,青袍男子沉声说道:“小子,这里可是思意轩,不是渣滓该来的地方,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青袍男子没有直接发火,而是先占据道理制高点,进来思意轩的人没有带兵器的,自然也不会出现打架斗殴的事情,虽然青袍男子吃了亏,但他却是站在有理的一方。 李梦舟淡淡的瞥了青袍男子一眼,似乎对他能够忍住火气而有一些意外,但他脸上的表情可是一点意外的样子都没有,反而是居高临下的不屑意味。 “我只是顺手扔了一个垃圾而已,但你却对我出言不逊,我本不该对一个垃圾一般见识,但偏偏我这个人脾气不好,所以我应该做一些更过分的事情。可是再想想,这样做似乎很跌份儿,还会被垃圾弄得一身脏,所以你还是自己滚的好。” 黄裙少女好奇的看着李梦舟,对他的话有些忍俊不禁。 青袍男子的脸色也是青黑轮转,被人当面说垃圾,恐怕很少有人能忍得住,他已经到了频临爆发的边缘。 那两名同伴最先忍不住,似乎李梦舟羞辱青袍男子,比羞辱他们还要可恨,把狗腿子的身份表现的淋漓尽致。 “你面前站着的可是白玉酒楼的少东家,你可知道白玉酒楼背后是什么势力,那可是清风帮!” 作为喽啰,似乎也只会用这种话来叫嚣威胁别人了。 李梦舟眉头一皱。 其实之前在院落里发生的事情,都已经被他看在眼里,自然也知晓那青袍男子的身份,也知道他姓丁。 看着青袍男子,李梦舟默默的问道:“丁楚生是你什么人?” 青袍男子并不喜欢以势压人,他喜欢用自己的实力来碾压对手,但他并不拒绝由手下挑明他的身份,然后看到得知他身份的人露出恐惧的表情。 他颇为得意的看着李梦舟,说道:“实不相瞒,丁楚生乃是我叔父,我叔父膝下无子,所以最疼爱我。” 之所以加上后面一句,青袍男子只是为了让李梦舟知道他与丁楚生更为亲密的关系,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如果有人敢动他,势必要掂量掂量能不能迎接来自丁楚生的报复。 李梦舟沉默不语。 青袍男子期待的看着李梦舟脸上即将浮现的惊恐表情,甚至下跪向他求饶的样子,这会让他感到十分畅快。 可惜,他始终没有从李梦舟脸上看到希望看到的神色,甚至于,李梦舟脸上根本就没有任何表情,平淡的不像样子。 这不由让青袍男子面色一沉,他突然察觉到了一些问题。 作为清风帮第一高手丁楚生的亲侄子,更是视如己出的存在,自小对他的培养当然必不可少,纵使他再纨绔,也不能代表他就是一个白痴,他只是欺负弱小成了习惯而已。 一旦脑筋转动起来,很快就能捕捉到微妙的细节。 先前那紫裙女子乃至于她身边的一个丫头似乎都不将白玉酒楼放在眼里,本身就是存在着问题的,除非这两位姑娘不是花城人,否则不可能不知道白玉酒楼背后的势力,自然也不会表现的那么平淡。 而就算她们真的不知道白玉酒楼代表着什么,可是现在自己已经说明了身份,在整个溪安郡不可能有不知道自己叔父丁楚生的人,哪怕在江湖上,狂刀丁楚生的名声也是极其响亮。 然而饶是如此,那紫裙女子和黄裙少女依旧表现一如既往,如果她们不是面瘫,便必然是因为根本不畏惧丁楚生和清风帮的名号。 想到这一点,青袍男子便无法再保持淡定。而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那突然出现的黑衣少年,似乎要比那两位姑娘更加淡然,这岂非说明着自己叔父丁楚生的名号变得廉价了? 青袍男子的神色阴晴不定,他深刻记得叔父对他的告诫,在遇到未知的事情,一定要保持冷静,哪怕多费些时间想一想,也不要像个莽夫一样冲上去。 如果不是叔父的名号不再像以前一样管用,那最不可能出现的原因,也有极大可能会出现。 推翻了所有猜测之后,那仅剩下的理由,就算再不可能,也只能是唯一的真相。 那就是他们真的根本不惧怕丁楚生,甚至可能都不惧怕清风帮。 如此一来,他们不屑白玉酒楼,似乎也说得过去了。 可是就算想到这一点,青袍男子也根本不愿意相信,这不关乎其他,只关乎他的面子和自尊问题。 他怎么能够因为忌惮就灰溜溜的败走呢? 或许原因根本不是他想的这样,而是眼前的这一男两女是真的不认识丁楚生呢? 虽然这种可能性也很小,但青袍男子更愿意去相信这才是事实。 他浑然忽略了初才李梦舟可是说出丁楚生的名字的,既然能说出名字,又怎么可能不认识。 第二十六章 思意轩里的故人 就在青袍男子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李梦舟突然站起身来,径直朝着青袍男子走了过去。 “我与丁楚生也算相熟,而且就在今天,我已经加入了清风帮。看在丁楚生的面子上,我们可以握手言和,但你也要还给我一个面子,就此离开。” 青袍男子诧异的看着李梦舟,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服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既然同是清风帮的人,青袍男子的确不好再发难,毕竟他也知道最近清风帮和白鲸帮的处境不妙,窝里斗的事情,他倒是不在乎,但也怕被丁楚生知道。 而且既然对方有意‘服软’,他也正好有个台阶下。 故作坦然的样子,青袍男子笑道:“没想到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差点误伤了自己人,加入清风帮是很不错的选择,我很看好你。以后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这次本公子就不与你计较了。” 青袍男子直接便离开了,两名同伴连忙跟上。 李梦舟倒是有些意外青袍男子的果断,他本以为对方还会借机刁难,到时候免不了要教训对方一番的。 看着青袍男子离开院落的身影,李梦舟微微眯缝起眼睛,暗自冷笑了一声。 “这好像不太是你的风格,三年时间没见,你倒是变了很多。” 紫裙女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梦舟回头看向她,说道:“我以为你早已把我忘了。” 紫裙女子俏颜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伸手拂过耳边的发丝,说道:“姐姐可是一直记着弟弟的,不过弟弟好像早来了花城,现在才想起姐姐来,实在让姐姐有些不太开心。” 李梦舟重新坐在她对面,神情淡然的说道:“我们说起来也并不是太熟,我能想起你来,你便应该知足了。” 紫裙女子也不生气,只是语气有些幽怨的说道:“弟弟这话未免太伤人心了,接到你的邀请,姐姐可是放下了手中所有的事情,早早便来到思意轩等你。” 李梦舟的神色变得有些怪异,难堪的说道:“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这也不像你,说的好像你跟我有什么关系,而我又把你抛弃了一样,这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黄裙少女便误会了,她并不认得李梦舟,一开始也不明白紫裙少女为何要来思意轩,只是说要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她不知道这个所谓重要的人,是属于哪一个层面上的,现在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她的神情似乎比李梦舟更不自然,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紫裙女子用这样的眼神和语气对一个男人说话,哪怕这个男人只是一个少年。 黄裙少女似乎觉得自己不小心得知了紫裙女子的秘密,没想到她喜欢比自己年龄小的男人,看到李梦舟的样子,黄裙少女觉得他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大。 紫裙女子便没有想太多,她只是觉得李梦舟很好玩,那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给人一种装正经的感觉,她很喜欢用调戏的方式来让李梦舟破功,看到他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懊恼样子,便觉得很开心。 “姐姐可是很喜欢弟弟的,又怎么会是误会呢。” 李梦舟浑身不自在的端起石桌上的茶壶,猛灌了几口,说道:“如果你喜欢我的话,恐怕林少云就要哭了。” 紫裙女子瞳孔微微有些变化,但很快便恢复正常,她恢复了之前淡然的模样,轻声说道:“你什么时候加入清风帮了?” 李梦舟说道:“刚刚不是说过了么,就在今天。” 紫裙女子想了想,说道:“所以这两天白鲸帮突然对清风帮发难,其中的那个关键人物应该就是你吧?” 李梦舟思忖道:“大概是因为我杀死了三个白鲸帮的人,但这件事情应该只有清风帮和白鲸帮知晓,看来你挺关注这件事情的,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真正关注的是林少云差点被劫持的事情?” 紫裙女子转动着茶杯,淡漠的看着李梦舟,说道:“你来找我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见见老朋友,有话不妨直说。说话拐弯抹角,不是你的风格,我也不喜欢这样的方式。” 李梦舟无言的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也不喜欢,但面对你没有办法。好吧,我来的确是想要请你帮忙,或者说,需要你们朱雀堂的帮助。” 紫裙女子是朱雀堂的人,而且不是普通成员,而是朱雀堂的现任堂主,在整个溪安郡被称为最惹不起的女人,朱雀莫莲。 莫莲是一个很低调的人,除了溪安郡各帮派的高层人员,没有人真正见过莫莲,这也是先前那青袍男子没有认出莫莲的原因。 李梦舟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盒,打开来推向莫莲,说道:“我知道你喜欢玉饰,虽然不一定会佩戴在身上。这是我花费了大半天的功夫,好不容易才弄来的,具体价值,以你的眼力应该能够看出来。” 莫莲看着面前玉盒中摆放着的一对玉佩,这玉佩并非完整的,而是残次品,是因为某种原因断开,只有两块合在一起,才是真正完整的墨玉。 芊芊柔夷轻轻抚摸着玉佩表面,感受着上面的纹路,莫莲轻声说道:“墨玉是六十年前天玄大师最后一件成品,作为玉器大师,天玄大师拥有着祖师般的地位,上下百年,没有与之比肩的存在,所以天玄大师出手的玉器都堪得上是无价之宝。 而墨玉作为天玄大师生前最后打造的珍品,其地位自然是一切玉器都无法比拟的。天玄大师把生命里的一切都奉献给了玉器,却在自己的感情上一败涂地。 这墨玉也代表着天玄大师和他妻子的爱情,因为专制打造玉器而忽略了家庭,导致糟糠之妻受病痛折磨而去世。那时候,天玄大师正着手打造这块墨玉,可谓废寝忘食,根本没有察觉到妻子身体的异常。 而她的妻子也知道墨玉对丈夫的重要性,一直强撑着身体,根本没有告诉他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实。等到天玄大师成功打造出墨玉,迫不及待想要让妻子成为第一个看见墨玉问世的人时,却迎来的是妻子将要病逝的事实。 这对于天玄大师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他为此抛弃了生命中最重要的玉器,全心照顾他的妻子,希望妻子的病情能够得到好转。但天不遂人愿,天玄大师的妻子已经病入膏肓,无力回天。 墨玉被天玄大师亲手毁掉,追随他的妻子而去。自此,墨玉便永埋于人世,而在某一个时刻,墨玉重新现世,世人也从天玄大师的外甥口中得知了这段故事,墨玉的价值便成了玉器之最。 这不仅包含着天玄大师一生的心血,也有他对妻子的爱情和悔恨。” 这是不关注玉器的人所了解不到的秘闻,黄裙少女虽然跟在莫莲身边的时间不短,但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故事,不免觉得有些感伤,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 虽然故事是从莫莲口中说出来的,但她自己本人似乎也沉浸在里面,良久才回神,小心翼翼的合上玉盒,紧紧抱在怀中。 蓦然察觉到李梦舟的目光,莫莲稍微愣了一下,才说道:“墨玉代表着爱情,对于女人尤其是喜欢玉饰的女人来说,的确是最珍贵的礼物,但你将它送给我不觉得很奇怪么?” 李梦舟微感诧异道:“哪里奇怪?” 黄裙少女轻轻擦拭眼角的泪花,好笑的说道:“我们大姐都说了这是关于爱情的玉饰,你将它送给我们大姐,难道是在告白?” 第二十七章 白玉酒楼 李梦舟很意外,却也有些无奈的说道:“得到这墨玉确实很不容易,可能也是我运气好,在打听的时候,恰好得知墨玉在花城一位富商手中。 我当然没有银两从其手中买过来,而且对方也不一定会卖,所以我自作主张,去他家里偷了出来。 我这可是抱着要被官府缉拿的危险,莫姐应该能够明白我的真诚,既然墨玉已经送给了你,它当然就是属于你的,你把墨玉另一块送给什么人,自然也跟我没关系。” 莫莲直勾勾的盯着李梦舟,无言道:“你倒是确实真诚,这岂不是给我找了个烫手山芋?借花献佛也不是这么个借法吧?” 李梦舟耸耸肩道:“不必拘泥于过程,我实际上还是给那位富商家里留了些银子的,虽然不多,只是区区一两,但这也是一场买卖不是么?而且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谁让墨玉正好就在花城呢。” 莫莲摇摇头,说道:“关于墨玉的事情,我日后会跟对方接洽的,毕竟我可不想跟官府的人打交道。” 李梦舟有些尴尬的挠挠头,说道:“莫姐这样做,我精心准备的礼物岂不是失去了意义,感觉好像什么都没做,还让你送出去好多银子。” 莫莲笑道:“最起码墨玉在我手中,无论花多少银子都是值得的。而且在我手里的东西从来没有再送出去的道理,对方不卖也得卖。” 李梦舟微微撇嘴,随即正色道:“这么说来,莫姐是接受了这份礼物,那么应该没有理由再拒绝我吧?” 莫莲好整以暇的将玉盒递给黄裙少女,让她好生拿着,又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了一口,然后站起身走出凉亭,站在梅花林中,似是要好好欣赏在这个季节根本不会盛开的梅。 思意轩里有各种花,自然也会想尽各种办法能够让这些属于不同季节的花都能够盛开,这便是很繁琐复杂的工艺,好在江湖上有花艺师的存在,虽然花艺师很少,但以思意轩的规模,想要找到一名花艺师,也并非难事。 花艺师是一种特殊职业,因为他们拥有着非凡的本领,他们是具备成为修行者资格的人。 但只是拥有资格是不够的,不能开通气海,便注定与修行无缘。但他们能够感知到天地灵气,为谋取生路,就有着一些人绞尽脑汁,开发出各种特殊职业。 而感知并运用天地灵气便是他们的立命之本。 有的人成了算师,有的人成了术师,自然也有一部分人成了花艺师。 他们可以做到引流天地灵气,用来滋养花朵,从而能够让得所有的花朵都能在四季盛开,不受季节和天气影响。 这当然需要耗费很多的精力,没有办法随心所欲,虽然花艺师的地位并不算太高,但至少在某些方面,花艺师也是会受到很大尊重的,尤其是对于爱花之人,花艺师的地位便是最崇高的。 所以花艺师虽然不能成为修行者,但在世俗中也绝对不会饿着,很容易便能成为小有成就的富人,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在生活上完全不会有什么问题。 李梦舟跟着莫莲来到院中的梅林。 莫莲回身看着他,说道:“墨玉虽然是你送我的,但最后还是要我花银子来买,所以这并不足以让我朱雀堂冒着大风险去帮助清风帮。” 李梦舟似乎早知道莫莲会这么说,他也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说道:“如果我还有附加条件呢,或者也可以说是你我之间的打赌,而赌注是你绝对不会拒绝的。” ...... 李梦舟离开思意轩后,去了一趟清风堂,但没有跟林少云碰面,而是让清风帮的人帮忙打听了一个消息。 时间已至傍晚,李梦舟提着朴刀,在街上缓缓而行。 朴刀很旧,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危害性,刃面坑坑洼洼,早该是丢弃的物品。 江湖侠客在城中行走本就是平常的事情,虽然不多见,却也不会引起什么围观的事件,更何况是打扮纯朴提着把不显眼破刀的李梦舟了。 这只会让人认为他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农夫,那柄刀也不是为了砍人,而单纯只是割草用的。 李梦舟要赶赴都城,所需路费自然要节省,所以他的穿着依旧是树宁镇那一套,也没有想过要买一套新衣服。 他的目的地是白玉酒楼,当然不是因为怕那青袍男子表面笑嘻嘻,暗地里搞小阴谋,只是因为青袍男子与丁楚生的关系。 要说清风帮最大的不确定性,必然是非丁楚生莫属,一旦丁楚生倒戈向白鲸帮,那将会给清风帮造成难以挽回的打击。 加入清风帮的目的,只是为了帮一把林少云,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根本不愿意在花城浪费太多时间,所以他的行动很迅速,抓住一切机会展开猛攻。 他倒不是真的特别怀疑丁楚生,只是对丁楚生当时在清风堂的说辞存着一些疑惑。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丁楚生的计划当然是没错的,他毕竟也是为了整个清风帮考虑。 但在白鲸帮明显只是寻找借口发难的情况下,那么一味退让只会让清风帮更早灭亡,到了这种关头,和谈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丁楚生坚决反对与白鲸帮开战就有了很大的问题。 狂刀之名可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就算现在年纪大了,也不可能软弱到这种地步,所以在李梦舟看来,丁楚生的所作所为根本不符合他的本身性格。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梦舟需要有一些针对性的动作。 而丁楚生的软肋也就只有他那个视如己出的侄子了。 白玉酒楼中,青袍男子正在独自畅饮,满桌的狼藉,显然初才这里还有很多人,但青袍男子的心情不太好,便将那些狐朋狗友全都赶走了。 自思意轩回来后,他越想越不甘心,对方只是一个新加入清风帮的小喽啰而已,他在清风帮虽然没有什么权利,但谁让他叔父是能够与清风帮帮主平起平坐的人物呢。 若不是清风帮正值多事之秋,先前叔父也对他多番警告要低调行事,他怎么可能选择息事宁人。 喝着闷酒想要暂时忘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青袍男子起身来到窗口,看到外面街道角落里一闪而过的身影,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很快的,身后响起窸窣的声音,一名黑衣人从另外的窗口翻了进来。 青袍男子依旧面朝窗口,好像浑然未觉的样子。 “丁木轩。” 黑衣人站在青袍男子身后,低沉的声音仿若来自九幽。 青袍男子也就是丁木轩将杯中酒饮尽,说道:“这里是白玉酒楼,你有事情不能另外联络地点么,若是被我叔父知道就麻烦了。” 黑衣人低笑一声,说道:“既然做了,又何必怕被人知道,你胆子这么小,怪不得在清风帮没有什么成就,守着白玉酒楼当一个只知玩乐的纨绔子弟。” 丁木轩眉头紧皱,说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黑衣人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看了看满桌的狼藉,冷笑道:“丁公子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但我没有兴趣去选择你心情好的时候,白鲸帮和清风帮的争斗很快就要落下帷幕,你的叔父是关键人物,希望你切莫心软。 如果被我们知道你暗地里耍手段,下场会有多惨,相信你心知肚明。” 丁木轩愤然的转身看着他,沉声说道:“这不需要你来提醒,有事说事,没事就请吧。” 第二十八章 去你家做客 黑衣人淡淡的说道:“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白鲸帮的底牌相信你应该也有一些了解,只要你不是白痴,自然懂得如何取舍,也会做出对的选择。我这次来,只是通知你一声,不出三日,清风帮就要从溪安郡彻底消失了。” 丁木轩神情复杂。 黑衣人根本不在意丁木轩的想法,继续说道:“林振南明日一早便会赶到花城,具体路线我需要丁公子帮忙打听,如果能够把林振南直接杀死在城外,那么对于我白鲸帮而言,自然是一个惊喜,也能节省很多时间和麻烦。相信你也不愿意一直等待下去,快刀斩乱麻,方为王道。” “关于林振南抵达花城的路线,没有人比你叔父丁楚生更清楚了,所以这个任务非你莫属。上一次企图劫持林少云威胁林振南的计划失败,那我们倒不如更简单一些,直接杀死林振南,无疑是最快捷也是最稳妥的方式。” 丁木轩语气低沉的说道:“我明白了。” 黑衣人转身朝着窗户走去,笑着说道:“那我便期待着丁公子的好消息了。” 丁木轩没有说话,看着黑衣人跃出窗户,很快消失在长街。 夜色越来越暗沉,正如丁木轩的心情一样。 他有些烦闷的坐在椅子上,猛灌了一口酒,恼怒道:“白鲸帮这些杂碎,迟早有一天本公子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丁公子的火气不小,但只会叫嚣的人,注定成不了什么大事。” 安静的雅间里突兀的响起一道声音。 这道很平淡的声音就好像重锤敲击在丁木轩的心脏,让他浑身一震,惊恐的四下打量。 “什么人?!” 李梦舟径直推开雅间的门,朴刀往后一抬,便让得房门再度被关上。 他坐在丁木轩对面,看着面前的一壶酒,自顾自倒了一杯,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颇为满意的点点头,一口饮尽。 “不愧是白玉酒楼,这酒确实不错,或者只是丁公子的珍藏,非卖品?” 丁木轩惊魂不定的看着李梦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碰见这个人。 “你怎么进来的?” 李梦舟奇怪的看着他,说道:“当然是走进来的,这里是酒楼,哪有挡着客人不让进的道理。这虽然是你的地方,但明显不是很安全,我可以随意走进来,刚刚好像也有人能够来去自如,甚至不走正门,看来丁公子要好好设想一下白玉酒楼的安全问题了。” 丁木轩尽量放松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却紧紧盯着对面的李梦舟。 他的内心无法平静,因为他的秘密被发现了。 但也不愧为狂刀丁楚生的侄子,他强压着心里的紧张,看似随意的问道:“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李梦舟默默喝着酒,低着脑袋说道:“丁公子想要让我听到什么,我是应该回答什么都听到了,还是什么都没听到?” 丁木轩被遮挡在桌下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他根本不用去想也知道李梦舟肯定听到了。 他更加难以保持淡定,冷汗已经不自觉的从脸庞滑落。 李梦舟瞥了丁木轩一眼,暗暗摇头。 如果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他这番询问,又做出如此不堪的反应,恐怕不知道也要知道了,最起码肯定明白这里面有问题。 若有歹念,自然可以顺水推舟,进行一番威胁恐吓。 也许丁木轩确实有些心计,不是寻常纨绔子弟能够相比的,但他终究还是上不得台面,心理素质这一方面便不过关。 他觉得自己可能有些高估丁木轩了。 原本以为丁木轩可以忍一时的挫败,没想着疯狂报复,不去理会双方的实力差距,应该是有一些城府的人,没想到真的只是一些而已。 但丁木轩的野心必然不小,之前在这白玉酒楼的雅间里,丁木轩和那黑衣人的对话,可是被李梦舟听得清清楚楚。 自晋入武道宗师境界后,他仿佛进入了返璞归真的意境里,这与修行上的返璞归真不同,但大致意义是类似的,就是不显山不露水,看起来就像普通人一样,实则却是高手。 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刻意隐藏,丁木轩和那黑衣人都没有发现李梦舟在门外,就算能够发现也会不以为意,毕竟这里是酒楼,人来人往本就是正常,感受不到威胁性,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李梦舟原本怀疑有问题的是丁楚生,没想到真正有问题的却是丁木轩。 如果他没有来白玉酒楼,恐怕也很难发现这一事实。 不知道是因为李梦舟运气好,还是丁木轩的运气太差了。 但李梦舟不清楚丁楚生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情。 如果他没有与白鲸帮合作,又为何在清风堂有那样一番表现? 李梦舟暗暗思忖,觉得丁楚生似乎依旧有问题。 而出现问题当然就需要解决,且越快越好。 他把目光放在了丁木轩身上。 丁木轩心里正紧张不已,思索着如何脱身,或者干脆点直接把李梦舟留在这里,反正白玉酒楼是他的地盘,这里到处都是他的人,想要留下李梦舟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正在他打算这么做,企图先拖延住李梦舟,然后借机叫人的时候,李梦舟却先开口了。 “我很仰慕丁楚生前辈的狂刀之名,不知道丁公子有没有时间带我拜访一下你的叔父?” 丁木轩怔了一下。 把李梦舟带到丁楚生面前,似乎是更好的办法,料想李梦舟在丁楚生面前也是必死无疑,但这同样也存在弊端,丁木轩哪敢真的把李梦舟带去见丁楚生。 他想要拒绝,但李梦舟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本来也并非请求。 伸手一探,便直接抓住了丁木轩的肩膀,将他牢牢的扣住。 丁木轩面庞当即通红一片,整个肩膀都塌了下来,咬牙切齿的看着李梦舟,低吼道:“你什么意思?” 李梦舟语气平淡的说道:“去你家做客而已。” 丁木轩很想要骂街。 同时他也惊惧于面前这少年的实力,他刚才根本都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明明坐在对面的李梦舟,突然便出现在他面前,单单是这速度和果断便让他比之不及。 丁木轩当然想要反抗,但肩膀上的巨力,便好似枷锁,而且是穿骨的枷锁,让他稍微动弹,便是刺痛不已,痛到连发出声音都很难。 丁木轩在武道的境界里也是六品的高手,能够直接碾压他的存在,最差也得是八品高手,就算他不相信李梦舟拥有这样的实力,但事实已经足够向他证明,弄得他连反抗的念头也没有了。 李梦舟抓起丁木轩,左手依旧按在他的肩膀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关系多好,勾肩搭背的样子,自然不会惹得人怀疑。 而且李梦舟也暗自警告他,如果敢出声,便直接卸下他的胳膊,如此,在丁木轩屈辱的服从下,很安稳的便走出了白玉酒楼,没有遭到任何拦截。 第二十九章 最美的桑榆 丁宅在花城的北街,这里属于清风帮的势力范围,溪安郡很大,丁楚生当然不止这一处住宅,但花城对于清风帮来说也很重要,更何况亲侄子就在花城的白玉酒楼,丁楚生在花城当然也会有一处宅子。 这处宅子面积并不大,因为丁楚生并不常来花城,这只是他暂时居住的地方,只要能够休息便好。 虽然不讲究大,但院落里却还是打理的井井有条,有假山,有一片小花圃,还有一处小池塘。 仆人并不多,大约三四个,主要是为了丁楚生不在的时候,帮他照看池塘里养的鱼,给花圃施肥。 这一夜也是如往常一样,他用过晚饭,正在秉烛夜读的时候,书房外突然有了动静,紧跟着房门大开,一个人踉跄着走了进来。 丁楚生眉头紧皱,看着进来的人,训斥道:“木轩,叔父教了你这么多,怎么还是这般不稳重。” 丁木轩颤颤巍巍,低着脑袋根本不敢去看丁楚生。 “丁前辈,冒昧造访,还望勿怪。” 李梦舟走进了书房,一双星眸紧紧盯着面前坐着的人。 他扫视了一圈书房里的摆设,这里除了各类书卷,便是盆栽了,本最应该出现的兵刃却是一个也见不到。 他略有些意外的看着丁楚生说道:“没想到丁前辈还是个文雅人,我以为狂刀的家里应该摆满了兵器,倒是小子以貌取人了。” 丁楚生默默看着面前的少年,似乎对于李梦舟的到来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又或许他的稳重和超高的心理素质,并不会把意外表现在脸上。 他习惯在睡前先到书房看一看书,年轻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才气,自然也识不了多少字,唯一擅长的不过是打打杀杀。 随着年龄增长,他开始注重内涵,还特别请了先生,对文字不再一窍不通。 他不再舞刀,而是养养花,养养鱼,看看书,顺便研究研究兵法,倒也过得很自在。 伸手示意李梦舟入座,丁楚生淡淡的说道:“年纪大了之后,喜好自然会有所改变,难道小兄弟认为我只是一个莽夫而已么。” 李梦舟说道:“这只是心中所认为与所见不同而自然发出的感慨,丁前辈不要误会。” 丁楚生笑道:“自以为的事情向来都是不客观的,尤其是不熟悉的人,不可能一眼就能看穿,只是习惯于表面的猜疑,所以人与人相处从来不会那么简单。表面透露出的东西不一定是虚假,但不会是全部,有时候自以为真的是很不好的事情。” 李梦舟深有感触。 表面上对人的自我认知,的确很容易产生误会。 而他目前更想知道的是,他有没有误会丁楚生。 ...... 花城北街是一处很幽静的地方,这也是丁楚生选择住在这里的主要原因,一开始李梦舟并不能理解,但他渐渐明白,在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一个人的确很容易发生巨大的变化。 李梦舟想到自己,不免自嘲了笑了笑。 丁木轩来到书房,看着李梦舟离去的背影,神情很复杂。 对于李梦舟和丁楚生的谈话,他并没有在旁聆听,所以也不知道两个人究竟说了什么。 他只是看到丁楚生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看,这让他心里不免很紧张。 但奇怪的是,丁楚生并没有对他说什么,而是像在思考着某些问题,怔怔的出神。 随后,丁木轩被禁足。 李梦舟回到了客栈里,发现叶桑榆不在房间,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居然有一丝失落。 心想叶桑榆就算要离开,也应该跟自己打个招呼吧?虽然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关系,但这是最起码的礼貌啊。 将朴刀随手丢在一旁,李梦舟正要躺在床上,突然听到一些动静,他眉头微皱。 这客栈一共三层高,顶层铺着青瓦,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一轮明月仿佛就在屋顶,正映照着一道娇小的身影。 李梦舟翻上屋顶后,便看到了叶桑榆。 叶桑榆坐在屋顶,背对着明月,皎洁的月光仿佛包裹着她,银辉闪耀,果真像是谪落凡尘的仙子。 她将手肘撑在腿上,双手托着脸颊,默默看着一个方向,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事情,神情有着一些落寞。 李梦舟就这么怔怔的看着她,这一刻的叶桑榆无疑是最美的,在梦幻般的月光衬托下,很难让人找到瑕疵。 叶桑榆脸上没有涂抹胭脂水粉,她的嘴唇有一些苍白,脸颊上的细毛孔在月色的银辉下清晰可见,仿佛瓷娃娃一般。 天生丽质也不过如此吧。 他觉得叶桑榆应该是那种没有受到过挫折,内心善良,也很会自娱自乐的人,笑容大多数都浮现在脸上,很少会出现这么神伤的样子。 但李梦舟在静静看了叶桑榆片刻,发现她似乎有着什么心事,更觉得她之前的笑颜反而有着强颜欢笑的成分。 他不明白叶桑榆心里隐藏着什么,但他突然有些不好受,这种感觉来得很突然,也是让李梦舟十分不解。 犹豫了一下,李梦舟来到叶桑榆旁边,坐了下来。 这里不是花城最高的地方,但四面没有什么太高的建筑物,对于仿佛触手可及的明月和花城夜景都能尽收眼帘。 叶桑榆注意到李梦舟,并没有看他,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生命应该是最无法掌控的东西,虽然它是美好的,但有时候也会是痛苦的,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李梦舟微微皱着眉头,说道:“命运由道天注定,对于普通人而言,那是最虚无缥缈的存在,而有人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所以便出现了修行之人。 但就算是修行者应该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因为不能继承道天的意志,只是在追逐道天投射在世间的影子。可至少相对普通人而言,修行者更能知晓命运,甚至触摸命运。 命运这种东西是没办法解释的,对于我们而言是如此。世间生命乃至万物由道天赋予,追逐道天影子的修行者终有一天应该能够解开命运的难题。 不知道当世的修行巅峰是不是已经有所明悟,据说成为修行者后,人的寿元也会增加,这或许也是改变命运的一种吧。” 叶桑榆歪着脑袋看向李梦舟,说道:“你说的应该是典藏中记载的东西吧,修行三千道藏许多都遗落世俗,但大部分都是残卷,是对修行的解析。 修行之人确实能够更接近命运,但不是成为修行者便可以活得更久,这只是一个过程,而大多数修行者根本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或许对于‘长生’的传说,也只不过是人们心里的一种奢望或是幻想,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李梦舟有些意外的看着叶桑榆,说道:“原来你对修行也有这么多了解,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似乎有着非凡的身手,但你好像并没有修炼过武道,难道你也是修行者的一员?” 第三十章 花前月下,端坐高楼 他确实有这种怀疑,叶桑榆的体质很糟糕,太柔弱了,根本不像修行过武道的人,身上也没有武夫应有的气劲,但她确实曾展现过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力量。 叶桑榆的心情似乎更落寞了些,喃喃道:“如果我是修行者就好了,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 李梦舟没有说话,他似乎能够感觉到叶桑榆对修行者的一种渴望,正如他对修行者的想法一样。 可如果叶桑榆不是修行者,也没有修炼过武道,那她是怎么有能力凭着孱弱的躯体,瞬间打倒十几名乞丐,甚至在江湖上游走,一直相安无事呢? 这是让李梦舟无法想通的一件事情。 他突然觉得叶桑榆很神秘,她身上似乎隐藏着很多秘密。 从她出手大方,帮助乞丐来看,家世应该是很优渥的,像这种千金大小姐怎么可能独自一人闯荡江湖呢? 李梦舟突然有了想要迫切了解叶桑榆的想法。 这种想法来得很突然,且没有道理可言。 叶桑榆柔柔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其实我很想家,但又不想回去。” 李梦舟疑惑道:“为什么,你是离家出走么?还是在家里感到不开心,或者在家里不受待见,受欺负了?” 叶桑榆摇摇头,说道:“没有啦,我只是想要出来走走,家里人很疼我的,我是偷跑出来的,等到他们发现,一定会派人来找我。但我好不容易才出来,实在不想回去,因为还有很多想去做的事情还没有做,还没有吃遍天下美食,更没有找到雪雁花。” 李梦舟想了想说道:“家人永远都是最重要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偷跑出来,但最起码不该让家人担心。而且你现在银子花光了,哪都去不了,你长得这么好看,又很容易遇到危险,哪有在家里呆着舒服。” 叶桑榆似乎有些发怔,她怪异的看着李梦舟。 她的关注力都在‘好看’这两个字上,虽然她从小到大被无数人夸赞很漂亮,但大多是长辈,这还是第一次有男孩子当面夸她长得好看。 不是因为其他男孩子觉得她不好看,而是因为她从小到大除了哥哥之外,根本没有接触过其他男孩子。 被叶桑榆注视着的李梦舟,略有些紧张,他下意识的转移视线,口中说道:“怎么了?” 叶桑榆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李梦舟。 这画面似乎很美,花前月下,一对男女端坐高楼,相互凝望着。 莫名的,李梦舟有了一种心悸的感觉。 少年对感情这种东西是很懵懂的,尤其是没有启蒙之前,那微妙的感觉是没有欲望的,只是很简单的想法。 也许等到少年长大之后,对待曾经出现过的机会没有把握住,甚至会幻想如果能重来一次,自己的表现绝对不会再想以前那般懵懂,对待事物的想法也会完全不同。 但在当时那个年纪,身临其境的时候,对感情乃至男女完全一窍不通的情况下,或许会有龌龊的想法,但却不懂得付之行动。 甚至那想法都会有些幼稚,更多的只是体现在青春时期的躁动和幻想。 这是很简单又很美好的。 只是因为随着长大,心理想法变得成熟,反而对曾经简单的懵懂难免会有些不切实际的不健康念头。 至少对目前的李梦舟而言,他无法明白心里那异样的感觉是什么,自然也没有办法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大胆的举动。 李梦舟觉得叶桑榆应该是一个很大胆的姑娘,虽然她看起来很柔弱,始终是一副病恹恹的感觉,但她的所作所为都证明着她是一个不太在意别人看法的人。 正如叶桑榆现在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没有躲闪,连李梦舟都开始觉得有些不自然,但对方却好像没什么反应,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正要李梦舟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叶桑榆却先开口了:“你走出树宁镇是为了什么?” 叶桑榆离家有她的理由,她觉得李梦舟离开树宁镇肯定也有原因,更何况是跟她一样孤身一人。 李梦舟不太想说这件事情,因为他认为没什么必要,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叶桑榆问出来后,他居然没想着隐瞒。 “我要去都城。” 叶桑榆眼前一亮,她说道:“说起来我还从来没有去过都城,我哥哥倒是常去那里,因为他是都城一个修行山门的弟子。” 李梦舟有些惊异道:“你哥哥是修行者?” 叶桑榆点点头,说道:“哥哥是我们家修行资质最高的人,爷爷不想埋没哥哥的天赋,毕竟在这个世间修行者的地位是最高的。哥哥能够成为修行者,对我们家族而言,也是很好的事情。 但是爷爷已经老了,哥哥的心思全部放在家里,他似乎对修行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为了让爷爷安心,他还是固定的会去都城。” 李梦舟不太清楚修行的世界,他只是看过有关修行的书籍,并没有太多记载修行山门的事情。 “山门弟子可以随意离开么?不是应该在山门中修行,不能随意在市井行走么?” 叶桑榆轻笑道:“每个山门的规矩都是不一样的,就拿哥哥所在的离宫剑院来说,山门除了对弟子的修行很严苛外,其实相对来说还是很自由的,而且哥哥待在家里的时间要远比待在离宫剑院的时间更久。 或许他还想着继承家业,减轻爷爷的负担,修行对他来说,只是次要的事情。我不知道哥哥有多厉害,但他好像是承物境的修士,且已至巅峰,应该也算是很厉害的吧。” 李梦舟当然知道承物境是修行中的第三境,对于普通人而言当然很厉害,但在修行者里面,承物境并不算太厉害。 修行有八境,只有四境以上的修士才算是厉害的人物,李梦舟深知修行的艰难,他当然不会瞧不起承物境,因为除了天赋异禀的人外,大部分修行者都会止步第四境,经过不懈的努力能够破入四境巅峰便是极限了。 修行是看资质的,资质低的人,三境和四境已经是遥不可及的层面了。 “离宫剑院应该不属于三教修士吧?” 李梦舟的书面知识还是很丰富的,他知道修行者里面有道、佛、儒三教,此乃修行正统,道、佛、儒正值大盛。 因儒教在各国开设的书院,主要针对于给朝堂培养栋梁之才,不单单是修行之人,更多的还是念书人,也许他们在世人眼中是最熟悉的,但在修行方面还是稍弱于道教和佛教。 但姜国风气普遍文气很重,儒教在姜国的地位很高,也是整个姜国的支柱所在。 除此之外,李梦舟还知道,在三教修士之外,还有两种修行派类。 一者是剑修,一者是企图囊括三教的修行方式改以星辰之力灌体的修士。 后者在整个世间只有一家,便是摘星府,也是整个姜国最大的修行山门,所以在姜国修行的方式是比较多元化的。 不会排斥任何的修行方式,当然,除了在五十多年前作乱的山外人。 对于荡魔时期的事情,李梦舟了解的不多,不过在大势所趋下,就算姜国并不排斥,也只能跟随步伐,合力讨伐山外人,要不然姜国一定会成为天下公敌。 李梦舟不明白山外人为什么会被排斥,只是因为修行方式与三教正统不同么? 但世间连摘星府的存在都能认可,为何偏偏不能容忍山外人的存在? 尤其是在包容性极强的姜国,这更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这里面肯定有着某种原因,只是李梦舟目前无法去探知罢了。 至于剑修,李梦舟的理解便更浅了,他默默侧头看了一眼背后背着的用黑布包裹着的剑,怔怔出神。 第三十一章 那个名叫知南的姑娘 叶桑榆对修行上的事情显然也并不是很了解,她说道:“离宫剑院应该是姜国唯一的剑修山门吧,倒是听哥哥说起过,但当时没有注意听,我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区别。” 李梦舟默默点头,据他对剑修浅显的知识了解,在这片山河里,剑修已经逐渐凋零,剑修山门更是少之又少,若非还有一些人在坚持,恐怕剑修已经从这个世间消失了吧。 与叶桑榆相处的时间长了些,李梦舟很快便发现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孩,其实心思并非多么复杂,每个人都有心里的秘密,无论那是美好的还是沉重的,至少叶桑榆会勇敢的去面对。 虽然叶桑榆有离家出走的行为,但李梦舟却觉得她并非是在逃避,而是用她自己的方式,让自己变得更开心。 李梦舟没有探寻别人秘密的想法,他看着叶桑榆的侧颜,突然生出一股要好好保护她的念头。 “既然你哥哥有修行资质,而且还不错,那你应该也有吧?” 李梦舟还是觉得叶桑榆可能就是修行者,否则他实在想不通,叶桑榆当初是怎么在一瞬间打倒十几名乞丐的,那些乞丐明显都受了极重的内伤。 叶桑榆平静道:“我是有些资质,但修行资质不是说哥哥有,妹妹就一定也会有的,至少我家里除了哥哥外,便再没有天赋者了。我是因为某些原因,虽然拥有修行的资质,但却没有办法成为修行者。” 李梦舟问道:“为什么?” 他确实很好奇,明明拥有修行的资质,为什么不能成为修行者? 叶桑榆沉默不语。 似乎感觉到叶桑榆的心情突然有了很低落的变化,李梦舟顿时闭嘴。 虽然他不懂,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再多说什么话。 叶桑榆轻吐了一口气,似乎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侧过头来,笑着看向李梦舟说道:“其实我也想着自己能够成为修行者,那样的话,家里就不用再为我担心了。而且我有一个很向往要成为的人,我觉得如果能够变成她的话,那么也许任何困难都不会打倒我了。” 李梦舟疑惑的看着叶桑榆。 叶桑榆思索了片刻,轻声说道:“萧知南,是在燕国百年难遇的修行天才,无论是从哥哥口中,还是《纵横卷》记载里,都证明着,萧知南是这个世间有数的年轻天才之一,似乎在年轻的女修士中,她是最强的。 她不是山海清幽之地的修士,也不是书院学生,但她却超越了很多从山海清幽之地走出的天才。 根据《纵横卷》中的记载,萧知南五岁踏入修行路,七岁便是承物,现如今不过才十八岁,便已经踏入五境,只差一步就要踏进五境巅峰,甚至也有可能已经踏进去了,只是《纵横卷》里没有新的记载,我也无法知晓。” 《纵横卷》谱写天下奇闻,主要记载年轻的修行天才,不论哪个天才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情,或是在某处破境,《纵横卷》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发布新册,令得世人皆知。 没有人知道写《纵横卷》的作者是谁,但无疑是很厉害的人物,毕竟这个世间太大,怎么可能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能被记录在册,就算描写的只是存在这个世间的年轻天才,这依旧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不过李梦舟并不关注《纵横卷》的作者是谁,他只是惊异于那个叫萧知南的女孩居然是可能晋入五境巅峰的人物。 世间修士不知凡几,能够走到这一步的修士不知道蹉跎了多少年的光阴,二十岁之前踏入五境的修士,或许并不是没有,但李梦舟听说过的并不多,那是世间真正的妖孽才能做到的,很显然,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不单单是叶桑榆向往成为萧知南这样的人,李梦舟也同样向往达到萧知南所在的高度,甚至妄想超越她的高度。 只可惜,李梦舟已经十七岁了,连修行的门槛都没有进去,这难免有些打击人。 李梦舟自认为是个天才,但再天才的人物落后这么多,也很难追赶上吧? 莫名的,萧知南这个名字,深深的印入了李梦舟的内心深处。 “看来不能继续在花城耽搁下去了,且不说超越萧知南,如果连踏入修行的门槛都做不到,那才是真的被自己打脸。早一点去都城总比晚一点去好。” 李梦舟开始有些急切。 叶桑榆这时突然说道:“你什么时候出发去都城?” 李梦舟怔了一下,说道:“应该会很快吧。” 叶桑榆思忖了一下,弱弱的说道:“那你走的时候能带上我么?” 看着叶桑榆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李梦舟鬼使神差的说道:“当然可以。” “太好了,这样的话就有路费了,不然我一个人没有银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叶桑榆很开心。 李梦舟的脸默默的更黑了几分,他觉得自己似乎误会了什么,这种感觉很怪。 ...... 翌日清晨,李梦舟来到了青安街。 清风堂口外停着很多辆马车,不明真相的百姓闲来无事议论纷纷。 对于清风帮和白鲸帮的争斗,寻常底层的百姓是很难了解到的。 李梦舟径直入了清风堂。 清风帮的主要人物似乎都到了,不少人都在打量着李梦舟,有当时在场会谈的几位堂主,也有并不认识李梦舟的。 但毫无怀疑的是,他们都知道李梦舟和丁楚生之间的赌约。 李梦舟对那些视线视若无睹,心里也有些疑惑。 他俨然已经忘记了要取来白鲸帮一位堂主脑袋的事情,毕竟他本来就没有答应这件事情,不过是清风帮的人以为他默认般的答应了。 林少云独自在房间里还在忧愁。 李梦舟推门进来。 “我爹今天就会到花城了,具体是跟白鲸帮开战还是言和,很快就能见分晓。” 林少云帮李梦舟倒了一杯酒,递给他说道:“这是我专门到北街酒香堂买来的珍品,凌霄醉,应该合你口味。” 李梦舟接过酒杯喝了一口,说道:“凌霄醉......唇齿余香,入喉的那一刻的确有飞向云霄的感觉,不过这酒似乎有些上头,很容易喝醉。如果酒量稍差的人,恐怕会一杯倒。” 林少云实在没什么心情跟李梦舟谈论酒,他犹豫的说道:“你见过莫莲了?” 李梦舟点点头,坐在他对面,轻声说道:“我跟她打了一个赌。” 林少云紧张道:“赌什么?” 李梦舟没有着急,又默默的喝了一口凌霄醉,砸吧砸吧嘴,在林少云眼看要忍不住的时候,方才说道:“她答应会跟清风帮暂时合作,一起对抗白鲸帮。但前提条件是......” “是什么?” 林少云猛地起身,紧紧盯着李梦舟。 李梦舟好像没有看到林少云的举动,淡然的说道:“这也正是我跟她打的赌,说你会向她证明自己的强大,带领清风帮战胜白鲸帮,以此为承诺换来朱雀堂的相助,如果林少云做不到,日后再不相见,甚至朱雀堂可以反过来帮助白鲸帮灭掉清风帮。” 因朱雀堂前堂主的去世,莫莲花季年华便要接任极大的担子,好在她处理有道,虽然朱雀堂无法再像以往一样强盛,但也是有条不紊,从不与人结仇。 莫莲比林少云年长一些,但也是同龄人,两人所属环境类似,但做出的选择却不同。 从少帮主变成朱雀堂的堂主,又更何况是个女孩子,莫莲所要承受的东西很多,那是外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与莫莲相比,林少云便仿佛是温室中的花朵,本不该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有时候,两个世界的人也会因为某种契机牵引,从而融合在一起,让本来毫无关联的两个人,突然相遇,并且可以拥有属于他们的故事。 第三十二章 花好看,人好看 看着林少云此刻若有所思的样子,李梦舟没再多说什么,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只看林少云会怎么选择。 稍后不久,林振南便出现在了花城,并且来到了青安街。 丁楚生也随之出现。 李梦舟很明白,白鲸帮的计划又一次失败了,没有丁木轩暗中帮助,白鲸帮没有办法提前在半路上埋伏,使得林振南很平安的赶到花城。 他默默的看了丁楚生一眼,后者也在看他,只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清风帮基本上都是以林振南和丁楚生两个人为尊,自然也分成了两派。 许多人都有暗自提醒林振南,但林振南从来没有打算要提防丁楚生的意思。 外人终究是外人,没有人真正清楚林振南和丁楚生的兄弟情义是怎么样的。 但各自手下的人想法不同,内斗是在所难免的,双方常有发生冲突,这些事情,林振南和丁楚生从来没有表过态。 清风帮针对白鲸帮的事情经过了一番讨论,虽然两极分化,但最终随着丁楚生和林振南意见统一,又有着林少云鼓足勇气说着一些振奋士气的话,令得原本犹豫和散漫的清风帮成员终于做到了上下一心。 清风帮内部出现问题主要还是在丁楚生和林振南两个人身上,这两位大佬统一阵线,下面的人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内忧解除,剩下的便是准备迎接与白鲸帮的战斗了。 在李梦舟离开青安街的时候,发现丁楚生正在街口等着他。 他坐在一辆马车里,朝着李梦舟招了招手。 稍微犹豫了一下,李梦舟上了马车,赶车的小厮扬起鞭子轻轻抽打,骏马四蹄轻踏,马车摇摇缓行。 车厢里空间狭小,李梦舟坐在丁楚生的侧对面,说道:“看来丁前辈还是做好了选择。” 丁楚生说道:“也许是真的老糊涂了吧,看待事情没有以前那么精准,木轩跟白鲸帮合作的事情其实我早已察觉,但我没想到,木轩居然想着要颠覆清风帮。 我膝下无子,对这个侄子过分溺爱,虽然在某些方面对他严苛管制,但年轻人的想法,我确实有些不太懂了。木轩很有野心,但他并不是那个材料,被人利用还不自知。 白鲸帮虽然没有直接与我联络,但为了木轩,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或许是我自私,不论木轩做错了什么,我也想着要保护他。 可是我的方法不对,如今才幡然醒悟,与其受制于白鲸帮,倒不如直接毁掉白鲸帮,那样一来,所有的胁迫就都不复存在了。” 李梦舟默默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你们并非父子,但丁前辈的想法我能够理解。有朱雀堂相助,清风帮上下一心,白鲸帮注定翻不起什么浪花。 他们曾想要劫持林少云,还想着要暗杀林帮主,手段虽然上不得台面,但也不失为好办法,也许我们可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丁楚生微微眯着眼睛,对李梦舟的想法微微有些惊讶,他心中也不由暗叹,自己果真是老了,这个江湖应该是属于年轻人的。 望着李梦舟下得马车远去的背影,丁楚生的神色有些复杂。 他掀开车帘,看着那依稀仍旧可以看到的清风堂,拳头不由紧紧握了起来。 ...... 黄昏下的花城似乎一如往昔,但暗地里却又存着些变化,那是云涌之势,注定着自今夜后的花城,将会彻底焕然一新。 思意轩里,‘一树寒梅’的小院中。 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他们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点心和茶水。 黄裙少女在小院门口站着,正困惑的看着凉亭里的两个人。 在她的认知里,大姐向来对男人是不假辞色的,没想到最近却接连幽会两个男人,这怎能不让黄裙少女心里的好奇像是猫挠一样。 凉亭里的女子当然是仍旧一袭紫裙的莫莲了,她神情淡然的扫了对面男子一眼,自顾自的吃着点心。 她的动作透着温柔,两指捏起一块点心,一口咬下去像是没有在吃一样,真真做到了细嚼慢咽,只是吃个点心便足以迷倒一片人。 林少云觉得很尴尬,看着对面的莫莲,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想如果李梦舟在这里就好了,最起码可以有目标来打开话题。 而莫莲显然也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意思,林少云觉得自己身为男人,扭扭捏捏未免太不合适,既然已经打算做出改变,那么从现在就应该已经开始了。 他作深呼吸状,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说道:“李梦舟跟你打赌的事情,其实我事先并不知道......” 话未说完,他突然想抽自己一嘴巴子。 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 难道是在否认那个承诺嘛? 会不会被莫莲误会? 他心里无比的忐忑,慌忙解释道:“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李梦舟说的话正是我的想法,我很感激你肯相助清风帮,我也会履行承诺,打赢这一战,不会让你失望的......” 莫莲只是看着林少云,依旧没有说话。 林少云自嘲的苦笑一声,说道:“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不相信我,这也难怪,像我这样得过且过的人,实在没什么出息,我没有什么远大志向,也没有对抗强大敌人的勇气。 其实我也很羡慕李梦舟的,虽然他四海为家,到处飘荡,但他的内心却很坚定,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他会去追求,也懂得拒绝,遇到问题也不会想着逃避,而是一定会想尽办法解决出现的问题。 他想要成为修行者,就算他明知道这是不切实际的事情,但他的内心却没有丝毫动摇。毕竟他努力去做了,就算最后结果不如意,也不会后悔。这样或许很傻,但也很真不是么?” 莫莲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突然说道:“如果在同一个环境下,身边有很多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你觉得自己和李梦舟谁更受欢迎?” 林少云怔了一下,默默说道:“应该是李梦舟吧,这家伙平时虽然话很少,但也只是对于陌生人来说,他其实是很希望能跟人说话的,尤其是遇到投机的人,他反而变得话很多。他可以热情,也可以冷漠,这种性格矛盾的人,或许更加神秘吧?女孩子不都是喜欢很神秘的男人嘛。” 莫莲不由得笑了笑,又很快正色道:“这就是你最大的问题,总是在否定自己本身,这只是一个假设,并非是真正发生的,而你却连想象都认为自己会输,心里根本没有想要赢的念头,难道你觉得自己很差么?作为清风帮的少帮主,你也算是合格的纨绔子弟吧,难道连一个平民都比不过?” 林少云完全沉浸在莫莲那转瞬即逝的笑颜里,呆呆的看着她。 莫莲俏脸上不由出现一抹绯红,恼道:“看什么?” 林少云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没......没看。” 莫莲轻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少云默默愁了莫莲一眼,小声的说道:“李梦舟哪是什么平民,分明是怪物。” 莫莲假装没有听到林少云的话,说道:“你只要认清自己,才能知道该怎么做。朱雀堂相助清风帮的条件相信李梦舟也已经跟你说过了,如果你们处于劣势,朱雀堂是真的会倒戈的。” 林少云严肃的看着莫莲,说道:“我会全力以赴的。” 似乎很少见到林少云这副神色,莫莲也不由有些愣神,她端起茶杯做掩饰,淡淡的说道:“希望如此吧。” 林少云直勾勾的看着莫莲,这一刻他的内心从未有过的坚定。 莫莲虽然在低头喝茶,却也能够感觉到那炽烈的视线,莫名的,她的脸庞有了一抹红润。 有梅从枝丫脱落,轻飘飘的落在地面。 花好看。 人好看。 气氛宁静,便是极好。 第三十三章 宗师盟 有飞鸟掠过街道,穿过小巷,落在一株泛着枯黄叶子的树上,抖棱了一下翅膀,小小的眼珠转动,映射出了一个少女的身影。 叶桑榆趴在客栈二楼的窗户上,双手托着腮,颇有些百无聊赖的意思。 这时,她似乎注意到了一个人,然后悄悄的拿起桌上的一个空茶杯,用力掷了出去。 嗖! 风声急切。 有着梅花印记的陶瓷茶杯急速坠落,眼看就要砸中下方一名男子的脑袋。 却见男人右手微抬,啪的一声,便紧紧抓住了那茶杯。 微微侧头朝上方看去,正看到叶桑榆偷笑的模样。 “喂,如果那茶杯上有毒,你直接用手抓,岂不是要倒霉了?” “那也只能认命。” 下方的人自然便是李梦舟,他微微摇头,对叶桑榆的恶作剧感到有些无奈。 他很快便进入客栈,上得二楼,推开门看到叶桑榆已经站在了旁边。 李梦舟犹豫了一下,说道:“上一次你住在这里是迫不得已,但总不能今晚还住在这里,我帮你再另开一间吧。” 叶桑榆故作不悦的说道:“怎么,你嫌弃我呀,这么想把我赶走?” 李梦舟咕哝道:“没......我不是这个意思。” “毕竟男女共处一室,总是不太好的。” 李梦舟觉得为了叶桑榆的清誉着想,另开一间房是必然的事情。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居然还有一些失落。 叶桑榆歪头想了想,突然凑近李梦舟,近距离盯着他的眼睛,把李梦舟看得毛骨悚然,喂,太近了啊。 “你......你干嘛?” 叶桑榆眼睛弯成月牙状,笑嘻嘻的说道:“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不就是占着你的床嘛,真小气。” 李梦舟暗自吐槽,问题关键根本不在这儿好嘛。 ...... 青安街上,随着夜幕降临,万籁俱寂。 清风堂内的某个房间。 林振南背负着双手,眉宇间有着一丝愁绪。 敲门声响起,随即,丁楚生渡步走了进来。 “我们应该很久没有安静的坐在一起说说话了吧。” 林振南轻笑了一声,说道:“毕竟我们都老了,再也回不到少年的时候。” 丁楚生微微叹息,说道:“或许我们的确应该放下了,把身上的重担全部交给年轻人。我知道你不放心少云,但趁着白鲸帮这个机会,或许能够促使少云快速成长起来。” 林振南说道:“我自己的儿子我最了解,其实他有很多想法,但一直没有机会将想法变成现实,或许他在被什么东西束缚着。他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想要成长起来,必须身在逆境。 与白鲸帮开战必然会有很多人死掉,这虽然很危险,却是对少云最好的历练。如果有一天我走了,少云一个人只会过得更苦。哪怕我心里再担心,如今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少云必须成长起来。” 丁楚生思索了一下,说道:“对少云影响最深的人,反倒不是我们这些长辈,而是那个李梦舟,但李梦舟其实只是起到引子的作用,真正能够改变少云的是那个朱雀堂的女孩。” 林振南沉默了片刻,说道:“少云和莲儿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我知道少云对莲儿的心思,如果不是朱雀堂出了事,莲儿必须扛起重担,或许他们已经成亲了。 但正因为这件事情,莲儿已经成长为强者,两个人见面的机会便越来越少,在表面上他们似乎突然变得陌生起来,但少云的心思从来没有变过,他没办法去帮助对方,懊恼的情绪就会占据他的全身,甚至最后开始否定自己,认为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去保护对方。” 丁楚生不太了解这里面的事情,闻言说道:“一个人的成长,最主要的便是心里的变化,这只能由少云自己想清楚,才能重拾自信,我们只能在外辅助。而今天发生的事情也证明着,少云的心境已经开始有所改变了,这是好事,我们需要做到就是尽量帮助他,然后默默等待。” 林振南若有所思,微微苦笑道:“其实我这个当爹的又何尝不懦弱呢?在清风帮势大后,我的野心便渐渐消失了,也开始变得优柔寡断,不舍的东西太多,我已经不太适合做这个帮主了。” 一个人走上高位,心境自然会变得不同,不舍的东西也会变多,例如权利,例如钱财。 林振南虽然并不太在意这些,但他贵为一帮之主,很多事情也是他不能去选择的,得到一些必然要丢弃一些,如果想要得到,还不想丢弃,那就会变得很艰难。 抛开心头的思绪,林振南看着丁楚生,说道:“你觉得,李梦舟这个年轻人如何?” 丁楚生像是在思索,良久后方才说道:“非是池中之物。” 林振南有些意外,问道:“何以见得?” 他其实对李梦舟也并不熟悉,自将其从莽城格斗场救出来,这少年便基本上没说过话,他虽然也并不清楚林少云是如何与李梦舟成为了好朋友,但其实他对李梦舟这个年轻人是有着一些忌惮的。 毕竟才十二岁左右的李梦舟便展现了极其狠辣的一面,在逆境中与猛虎搏杀,更是最后把猛虎反杀掉,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能够做到这一点,该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在李梦舟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开始,林振南便十分清楚,一旦李梦舟成长起来,对于江湖而言,必存好存坏。 若在正道,李梦舟当然可以造福整个江湖,未来不可限量。 但若入魔道,那么李梦舟同样可以成为最耀眼的存在。 林振南在小时候的李梦舟身上便能够感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说明在他被卖入莽城格斗场之前,必然也是杀过人的。 他对于逆境逃生有着很好的经验,才能在格斗场中,利用智慧反杀饿极了的斑斓大虎。 单单在心境方面,面对险境临危不惧的表现,林少云是完全无法与李梦舟相提并论的,哪怕林少云要比李梦舟大上三岁。 林振南心中所想的,也正是丁楚生要说的,他没有见过十二岁的李梦舟在格斗场的表现,但他看到了十七岁的李梦舟,他反而更能察觉到这少年的不简单。 “李梦舟志不在花城,也不在溪安郡,所以我们心中的担忧都是多余的,反而可能会多此一举,酿成不可挽回的祸事。事已至此,我们不妨坐观事态发展,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丁楚生看向林振南,犹豫了一下,说道:“清风帮与白鲸帮开战,很可能会传到宗师盟的耳朵里,如果他们派人来到花城,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宗师盟,当然是江湖上的武道宗师设立的,成员数量不多,但都是扬名江湖的武道宗师强者,统管着整个江湖。 在整个溪安郡,武道宗师强者只有两个,但却是极其关键的人物,哪怕只有一位武道宗师强者站在某一个帮派的队伍里,对于其他帮派而言,都是致命的打击。 清风帮当然也有过笼络武道宗师的念头,毕竟有武道宗师坐镇,自身帮派必然会是无敌的。 但武道宗师是超凡脱俗的强者,他们不会加入任何帮派,更多都是有着闲云野鹤的心。 但世事都有意外,如果有一些武道宗师依旧贪恋权财呢? 那么为了自身利益,这些武道宗师也是很有可能会卷入帮派之争。 丁楚生忌惮的便是这一点,尤其他更深知,溪安郡的两大宗师境强者的其中一人,口碑并不是太好。 林振南当然也能想到这一点,他不能确定的说道:“宗师盟拒绝了我们清风帮,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倒戈向白鲸帮吧?对于帮派之间的纠纷,宗师盟向来是不会过问的。除非朝堂方面有压力,宗师盟才会露面,只要我们不把事情闹大,应该还是能够相安无事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林振南和丁楚生心里都有着一些难言的想法。 第三十四章 有多余的银子想请公子帮忙花花 夜色深沉,月光如水。 李梦舟走出客栈。 到最后叶桑榆还是选择住在他的房间里,李梦舟对此无可奈何,甚至心里还有一些异样的想法,反而像是松了口气的感觉。 况且叶桑榆身上没有银子,这客栈里的住房价格虽然不算太昂贵,李梦舟住的也是中等房,但他确实也不太情愿去浪费自己的路费。 在姜国最黑暗困苦的地方生存过,李梦舟对银子这种东西,确实有一种执拗,因为没有银子真的寸步难行啊,他绝对不会把银子浪费在没必要的事情上。 倒也不是说抠门儿,这更像是一种习惯,对于没有接触过上流层面人的李梦舟而言,的确很难有奢侈的概念。 他今夜的目标是白鲸帮的帮主段天雄。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李梦舟并没有什么过于繁杂的计策,那是清风帮应该去设想的,他能做的不过是率先除掉段天雄,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林少云他们了。 月黑风高,乌云如天幕遮蔽着夜空,似乎也预示着今夜不会平静。 ...... 花城西街,属于白鲸帮的势力范围。 段天雄是一位年过五询的老人,但实际上被称作中年人更合适,因为他的老态并不明显。 人高马大便是段天雄的形象,凌厉气势迫人,单此一点,段天雄的确比林振南更像是一帮之主。 但段天雄却是一个胖子,这或许是唯一的槽点,据说段天雄力大无穷,当年他就是凭着一身巨力打下了白鲸帮的威名。 在江湖上的盛名甚至要超过有着狂刀之名的丁楚生。 因为丁楚生虽然刀势狂猛,极为的霸道,却有着自己的底线,并非只是个打打杀杀的莽夫。 而段天雄则不然,他以阴险狡诈著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一个根本没有底线的凶徒。 在西街段天雄的府邸中,此刻正迎来了两位尊贵的客人。 段天雄肥胖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前,眼睛眯起来已经完全看不见,但正因如此,反而给人很阴鸷的感觉。 迎面有两道身影走来。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好像很淡漠的样子,就像那种身在世外的高人,对繁华江湖上的一切都不假辞色。 紧跟在他右侧的是一位青年男子,着一身绿袍,低着脑袋弓着身,一副散漫的样子。 那一身绿袍有些太过鲜艳,段天雄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他嘴角微不可察的扯了扯,但很快便笑呵呵的迎上前去。 “陈均公子光临寒舍,实在令鄙府蓬荜生辉。” 那着绿袍的青年男子,臊眉耷眼的瞟了段天雄一眼,懒洋洋的说道:“段帮主客气了。” 段天雄貌似对绿袍男子很尊敬,连连作揖,继而又好奇的看着那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问道:“不知这位是......” 中年男人看都没有去看段天雄一眼,淡淡的开口道:“刘青松。” 绿袍男子随后补充道:“这位是溪安郡新晋的武道宗师,已经入了宗师盟。” 段天雄大惊失色,他那小眼睛都不由睁大了几分,心中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他诚惶诚恐的揖手见礼,说道:“原来是刘宗师,先前稍有怠慢还望宗师海涵。” 绿袍男子抬了抬眼皮,不悦的说道:“段帮主,站在大门口说话,有些不太合适吧。” 段天雄连忙告罪,恭敬的请两人入府,下人看茶之后,绿袍男子又道:“段帮主,你们白鲸帮与清风帮的恩怨已久,按理来说,我们宗师盟管不到这些,这次请我们来,可是有贿赂的嫌疑?” 段天雄暗自咒骂,他可不认为这陈均公子是什么正义之士,这话里明显有话,分明是在用隐晦的方式来点他啊。 也不愧为白鲸帮的帮主,段天雄笑呵呵的说道:“陈均公子这是说得哪里话,只是在下家里有一些多余的银子花不出去,特劳烦公子辛苦帮忙花一花而已。” 说着,他大手一挥,马上有下人抬着几个大箱子进来,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还有黄橙橙的金子,更有很多银票。 这数目简直匪夷所思了。 陈均公子瞄了一眼,表面上不动声色,口中说道:“既然段帮主家里有难处,我宗师盟掌管江湖事物,自然有理由帮忙,我就勉为其难的替段帮主花一花这些多余的银子。” 段天雄故作欢喜的样子道:“是是是,真是劳烦陈均公子了。” 他心里暗自吐槽,这小混蛋还真是无耻啊,如果不是你有一个宗师盟的武道宗师作为师父,鬼才会理你。 他偷偷看了一眼那叫做刘青松的中年男人,心里有些忐忑,眼前可是就坐着一位武道宗师啊。 刘青松似乎察觉到了段天雄的视线,他淡漠的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真是世间最无趣的东西。” 段天雄嘴角抽了一下,他俨然有些想不明白刘青松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真是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高人? 他还在想着,刘青松又道:“段帮主看来是瞧不起在下了?” 段天雄心中一颤,不明所以的忐忑道:“刘宗师这话是何意,给在下几个胆子,也不敢瞧不起刘宗师啊?” 刘青松依旧是对一切漠不关心的姿态,默默说道:“银子这种东西虽然无趣,但既然段帮主让陈均公子帮忙,为何偏偏对我视若不见?虽然本宗师很痛恶这种事情,但该有的礼仪,段帮主怎么也要做一做吧?” 段天雄:“......” 他哪里还猜不透刘青松的意思,这分明是要敲诈,还装作一副不问世事,对银子不屑一顾的样子,这简直是完美的伪君子啊。 段天雄岂是能被人敲诈的人? 可惜眼前的两个人来自宗师盟,其中更有一位武道宗师的强者,这敲诈便不是敲诈,而是孝敬了。 段天雄无比肉痛,又只能笑呵呵的说道:“刘宗师所言极是,实不相瞒,在下家里还有一些多余的银子,甚至多余到让我一时忘记了,实在罪过,也劳烦刘宗师帮忙花一花吧。” 说着,马上又有人抬来几个大箱子。 段天雄心里恼啊,向来只有他算计别人,何曾被人算计过,奈何实力不济,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但他并非是有苦往肚子里咽的人,他默默想着,日后找到机会,一定要报仇。 段天雄眸中寒芒忽显的时刻,那身着绿袍的陈均公子不悦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段帮主这是什么意思?既然找本公子帮忙,为何还要留下一部分?是在瞧不起本公子,认为本公子花不了这些银子么?” “......” 段天雄想死的心都有了。 又每人给陈均和刘青松搬来一箱银子,才算是平息了这‘敲诈’的事件。 白鲸帮固然靠着明面上的生意和上不得台面的勾当囊括了很多钱财,但也是有数的,这一眨眼的功夫,几乎去了一半,段天雄连杀人的心都有。 奈何他却不敢付之行动,只能暗自咬牙,选择忍气吞声了。 之前想要劫持林少云和劫杀林振南的行动皆失败,段天雄本就已经憋了一肚子火,如今算是与溪安郡的宗师盟攀上了关系,他已经能够预想到清风帮惨败的局面了。 到时候吞掉清风帮在溪安郡所有的生意,眼前这送出去的好几大箱银子还不是很快就能挣回来,报复刘青松和陈均这种事情,段天雄也只是想想罢了。 哪怕再不甘心,他也只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敢在心里咒骂。 第三十五章 密谋 刘青松眼眸微闭,既然收了好处,他自然也要给一番说法。 “对付清风帮这件事情很简单,届时在花城开办一个同盟会,将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将清风帮一网打尽,也能借此给白鲸帮竖立威望。” 段天雄眼前一亮,瞬间觉得自己花出去的银子不亏啊。 好在刘青松不是拿钱不办事的人,而且貌似还要办得很周到。 但他也有些忧虑,小心的询问道:“在溪安郡除了雷宗师之外,还有杨宗师,开同盟会一事至少需要得到溪安郡宗师盟全体允许,不知道刘宗师是否已经有了安排?” 溪安郡只有两大武道宗师,虽是宗师盟的成员,但实际上溪安郡并没有宗师盟的会堂,宗师盟在江湖上只有一个落脚点,便是在姜国凤江郡境内的凤江城。 本地举办同盟会,不需要上报宗师盟,但至少也要得到本地存在的武道宗师的许可,陈均作为雷宗师的弟子,自然可以代表老师,又有新晋的武道宗师刘青松认可,本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如果杨宗师不同意,同盟会依旧没办法开起来。 雷宗师只是溪安郡的二号人物,真正处在巅峰的还是那位杨宗师,且那位杨宗师在整个宗师盟里也有着很高的地位,是雷宗师和新晋的刘青松无法比拟的。 而且素来传闻,雷宗师与杨宗师不和,碍于同是宗师盟成员,还算相安无事,可一旦被抓住把柄,双方必然不会手下留情。 陈均冷冷一笑,说道:“杨霖那老家伙目前不在溪安郡,虽然我很不服,但不得不说,如果杨霖那老家伙还在溪安郡的时候,我们的确不敢明目张胆做些什么。 等到同盟会举办除掉清风帮,事后该怎么做怎么说,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况且杨霖那老家伙也嚣张不了多久了,咱们刘宗师可是有着很强的背景,莫说区区杨霖,就算是整个宗师盟也不敢造次。” 刘青松闭目养神,像是没有听到陈均的话,又或者对此不置可否。 段天雄有些惊讶,江湖上的巅峰必然是武道宗师,那是处在最顶尖的存在,整个姜国,武道宗师强者或许并不是很多,哪怕并不是所有武道宗师都在宗师盟,但也必定在宗师盟里记录在册。 众多周知,宗师盟是由当年被誉为武道天赋最高的赵无极所创立,而赵无极亦是迄今为止在武道上最强的人,甚至有传闻说,在赵无极晋入宗师境时,便曾以斩杀天照境巅峰修士而一战成名。 寻常武道宗师顶尖了也就是稍微比天照上境的修士强上一点,还不能做到力压,赵无极是江湖上唯一能够以宗师境实力杀死天照境巅峰修士的武道高手。 至今在武道途中没有人能够与之比肩。 赵无极在年轻时虽然已经大有名气,但真正做到家喻户晓,还是在这一战上,令他的名望达到了巅峰。 只可惜赵无极没有修行资质,他的人生旅途也只能止步于此,但至少在普通人乃至江湖人眼中,赵无极仍旧是神仙般的人物。 赵无极是凤江人,所以宗师盟便座立在凤江城,凤江城是姜国除了都城琅琊外,最大的城市之一,繁华程度几乎与都城无二。 区别只在于,都城汇聚的大部分都是修行之人,而凤江城更多的是江湖人的聚集地。 宗师盟发展至今,数十年时间,成员虽然只有两位数,但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武道宗师强者。 毕竟宗师境的武道高手太稀少,想要达到这个境界,并不比成为修行者容易,武道之途艰辛,本质上与修行之途也并无太大区别,突破的瓶颈也是极难的。 但这位新晋的武道宗师刘青松的背景,居然可以压制宗师盟,段天雄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 能够压制宗师盟的除了姜国朝堂,恐怕也只有修行之人了。 想到这一点,段天雄不由心中凛然。 如果之前是因为刘青松武道宗师的实力而忌惮,那么现在就是有些畏惧了。 刘青松身后要是有上仙存在,宗师盟确实不敢造次,又更何况他一个区区溪安郡的帮派之主了。 但同时他也难免心中窃喜,这刘青松明显是一个伪善之人,也必然是个贪财之人,只要他肯帮忙,拿下清风帮还不是不费吹灰之力? 陈均不知道段天雄在想什么,他的眸中透着一丝异彩,说道:“听闻花城朱雀堂的那位叫做莫莲的女子,生得花容月貌,不知道是不是名副其实。” 段天雄怔然了一下,说道:“我倒是没有与那莫莲打过太多交道,但她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同盟会时,朱雀堂没办法拒绝,一定会出现,到时候陈均公子便可亲眼得见。若是陈均公子信得过在下,我可以帮忙想办法将她送到公子的床榻。” 其实段天雄也是觊觎莫莲许久,但如果陈均公子有意思,但也只能忍痛割爱。 陈均摆摆手,笑道:“对待美人儿,当然不能用下作的手段,凭本公子的风采,那莫莲还不是上杆子投怀送抱?” 段天雄连连称是,暗下鄙夷。 这陈均长得确实还行,倒也没到能让人美人儿投怀送抱的地步,但他的身份尊贵,这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但段天雄认为,莫莲那个女人可不是寻常女子,但再不寻常,相信面对宗师盟也只能委曲求全。 段天雄不由有些嫉妒。 ...... 李梦舟夜入段天雄的府邸,目的当然是将之杀掉,但此刻他突然又有了别的想法。 躲身在暗处,看着离开府邸渐行渐远的两道身影,李梦舟双眼微眯。 他又发现了有趣的事情。 没想到白鲸帮居然请来了武道宗师强者坐镇,这对于清风帮来说,可是极为不妙的。 初一感知到府内有高手的气息,李梦舟便果断的改变了策略,没敢靠得太近。 面对同境界的高手,他不敢保证会不会被察觉,虽然距离有些远,但刘青松和段天雄他们的谈话,李梦舟也隐约听到了一些。 本来想着直接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段天雄,但既然他们想要举办同盟会,在江湖豪客聚集的场合下,清风帮强势反杀似乎更有意思。 不过李梦舟倒是有些忌惮那个刘青松,如果对方身后真的有修行者做靠山,那势必会有更大的麻烦,更何况还有宗师盟卷入其中。 这是清风帮的大危机。 虽然心中有着忧虑,但李梦舟蓦然发现自己似乎更多的还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杀死过初境修士,却还从未与武道宗师强者交过手,整体实力上,武道宗师要比初境修士还要强得多,面对强者,兴奋便仿佛与生俱来,完全掩盖了他内心微弱的忌惮之意。 李梦舟打算把段天雄留给林少云,毕竟他也需要给林少云完成对莫莲承诺的一个机会。 看着身影还未完全消失的两个人,李梦舟默默的潜伏了过去。 跨过一条街道,彻底远离了西街,陈均四下打量的视线突然一顿。 他嘴角挂着莫名的笑意,朝刘青松说道:“刘宗师,时间很晚了,明天要准备同盟会的事情,不妨你先去休息,我第一次来花城,想要再四处逛一逛。” 刘青松没有多言,他也不认为陈均独自一人会遇到什么危险,毕竟陈均可是宗师盟雷宗师的得意弟子,小小年纪便已是八品的武道境界。 等到刘青松离开后,陈均径直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不久后,李梦舟出现在他们分离的地方,微微蹙起眉头。 相比陈均,他更感兴趣的是刘青松。 但是注意到陈均走去的方向,和隐约从那个方向显露出的一个人,让他的瞳孔骤缩。 第三十六章 窗外的绿袍男子 客栈里,叶桑榆待的很无聊,偏偏花城她已经逛了个遍,不知道再去什么地方,而且深夜她也不敢到处走。 最近两天清风帮和白鲸帮明面上在生意场上的交锋,也是有些影响到花城的平静,夜里一个女孩独自出门是很危险的事情。 无聊之下,她只能趴在窗边数星星。 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在窗下响起:“皎月明媚,却不及姑娘半分,姑娘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的样子,十分迷人。在下不才,想要获得与姑娘共同赏月的资格。” “......” 叶桑榆愕然的低头看着下方那貌似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 陈均很得意,他觉得自己文采非凡,模样俊俏,是为当世奇男子也,而像他这样的奇男子无疑是很寂寞的,特别希望身边能够有一位志同道合的美人儿相伴。 此刻客栈二楼窗内的女孩,便是最佳人选。 啪! 陈均期待的一幕没有发生,只听得一声脆响,窗内的美人不见了,窗户也被紧紧的关上。 脸上的笑容有了片刻的僵硬,陈均微吐口气,笑意却更加浓郁,叶桑榆无视他的举动,似乎更吸引了他。 只见他手掌抬起,对准窗户,掌变成爪状,肩膀一震,猛地往回一收,便仿佛凭空生成一股吸力,窗户啪的一声便又打了开来。 陈均觉得他不应该以这种距离跟美人对话,脚掌一跺便凌空而起,作势便越过那窗口。 然而有茶杯自屋内飞掠而出,陈均身在半空淡然一笑,身形一侧便躲开了那茶杯,双手一探已然抓住了窗沿,稍微借力便可进入屋内。 叶桑榆有些慌张,尤其是看到窗口外那露出的一张笑脸,便突觉有些可怕,下意识的一脚便踹了过去。 陈均在翻窗的过程中,依旧满面春风的说道:“姑娘冷静一下,不要误会,在下只是想跟姑娘亲近一下。” 面对叶桑榆的一脚他不以为意,根本没有想着去阻拦,但是在脚风临近时,他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同寻常。 周边空间都似乎有撕裂的迹象,迎面的风劲更是不能忽视,无一不证明着这一脚的力道不弱。 他心下有些诧异,便在这一愣神的功夫,脚掌正面击中他的俊脸,鲜血飞溅间,伴随着一声惨叫,陈均以极快的速度倒飞了出去。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极为狼狈的落在地面,勉强没有摔倒,感受到鼻梁上的刺痛,甚至有鲜血从鼻间流淌而下,他的面部极近扭曲。 这样就不俊俏了啊! 相比于看到漂亮女孩,他更珍爱自己的脸,因为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 虽然他并不是很帅,但自信很重要不是嘛? 凝目看着出现在窗口内的叶桑榆,陈均强压着心头的怒气,冷冷的说道:“没想到姑娘还有武功在身,这样就更有意思了。” 就算是偷袭,而且自己没有防备,但陈均自认也不可能被普通人一击即中。 明明是看起来很柔弱的女孩,没想到却还是一个武道高手,这完全把陈均一开始的心血来潮提升到极近疯狂,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叶桑榆的程度。 叶桑榆虽然一时击退了陈均,但明显她还是有些害怕,她心中不由想到了李梦舟,那是在缺乏安全感的情况下,下意识的想要找到一份依靠。 她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时间会想到李梦舟,也许在花城她只认识李梦舟一个人,也或许是别的原因,但在情绪紧张的状态下,她无法去思考事情,一切思想和举动都是下意识的。 陈均再一次朝着窗口掠去,气劲布满全身,形成一层防御,以他武道八品的境界,就算是面对九品高手,也不会毫无招架之力。 他嘴角挂着冷笑,看着叶桑榆苍白的小脸上露出的一抹惶恐,不免心中得意,更是加快了速度,瞬息间便逼近客栈二楼窗口。 夜深人静,整条街道都空无一人,自然也不会有人发现陈均这头猛虎正欲扑中叶桑榆这只柔弱可怜的小兔子。 客栈外有着一株梧桐树,是在巷道的一角,距离二楼的窗口并不远。 树叶微微泛黄,在轻风中摇曳,不时会落下几片。 尤其陈均急速掠出的身影所带起的劲风,更是使得梧桐树犹如下雪般飞舞着落叶。 这本是寻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诡异的画面也伴随着发生了。 梧桐落叶突然朝着逆风的方向而去,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青黄不接的颜色在夜空中仿佛要墨染一副画卷。 水往低处流本属自然之态,若出意外,必然会存在不可抗力的因素,这梧桐落叶好像被人所操控,又或者想要逆天行事,打破自然规律。 自主的在半空中组成道道长龙,哗啦啦的声音仿佛鞭炮炸响,梧桐落叶遮盖了客栈数十米范围内。 那是很美的一副画面。 若有仙女踏梧桐而落,自期间翩翩起舞也是毫无违和感的。 但对于陈均而言,这一点也不美。 因为他发现那些梧桐落叶都朝着他汹涌而来,周身气劲都受到影响,居然隐隐有崩溃的迹象。 空间被扰乱,迫使着陈均身形倒退。 梧桐落叶席卷着包裹向陈均,似是要封锁他所有的退路。 而且诡异的是,这些落叶都变得极为锋锐,不小心划过面庞,便是一阵刺痛,伸手触摸,却是血迹斑斑。 “这是什么?!” 陈均震惊而又费解。 虽说武道至高摘叶便可伤人,但眼前的画面,他从来没有见过,单是听闻,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也必是武道宗师强者。 但武道宗师强者也没有办法像这般去操控落叶,好像这些梧桐落叶便是自己的手臂,可以随意伸展,改变去向。 他浑然没有察觉到那客栈窗户内站着的女孩,此刻叶桑榆的脸色更显苍白,她在紧紧盯着陈均,右手食指不时的晃动着。 她的周身有着一股不可见的银芒在流动,如果李梦舟在这里,一定可以很快认知到,那是修行者才能接触到的天地灵气的化象。 虽然李梦舟没有办法观想到天地灵气,却也已经多次亲身接触过。 叶桑榆虽是在运用天地灵气来操控落叶的走向,甚至使得梧桐落叶具有了杀敌的锋锐,但她的体力和精神明显做不到轻松写意,她的脸色已经苍白无血。 陈均在疯狂攻击着汹涌而来的梧桐落叶,他那一身绿袍也如破烂一般被落叶割得无法遮身,露出的皮肤上尽是道道血痕,好不凄惨。 他的内心是恐慌的,面对未知这是必然的表现方式。 他的武道天赋很高,否则也不会被一名宗师强者收作弟子,更在十九的年纪便晋入八品境界,甚至能够与九品高手有一战之力。 所以他是骄傲的,骄傲到极点便成了傲慢,渐渐开始目空一切。 他有着超强的实力,又有着江湖上最强的背景,他认为自己应该是无敌的存在。 可是现在他的认知似乎有要被打破的迹象。 他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便已经被逼到绝境。 他心里很清楚,在这花城,除了刘青松外,不可能再有第二个武道宗师,正因如此,他更加感到害怕,因为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或许他会隐隐往修行者的方面去想,但他不敢去相信。 更主要的是,修行者不能对普通人下杀手,哪怕是江湖武夫,否则会被朝堂机构缉拿,只有武道宗师强者才能勉强登上修行者的舞台。 气劲轰开了大片的梧桐落叶,让他的视线可以看到更多的东西。 然后,他便看到了窗户里面站着的叶桑榆,也看到了她的手势。 ps:咳咳,求收藏,求推荐啊,求暖床的小姐姐啊!! 第三十七章 梧桐上的桑榆 随着叶桑榆的手势,梧桐落叶也在发生着变化。 这一刻,他忽然明悟。 但更多的是惊恐。 如果这梧桐落叶是被叶桑榆所操控着,那么她的身份无外乎两种,武道宗师和修行者。 无论是哪一个,都不可能是陈均能够应对的。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怎么也无法去想象,这看似柔弱的女孩,居然会是武道宗师强者,甚至是修行之人! 宗师境是武道的巅峰,再高的天赋也不可能在十几岁达到,所以修行者的身份更倾向于叶桑榆。 但这只会更恐怖。 陈均开始后悔,自己闲着没事干嘛来招惹这个女孩,这下子恐怕要死路一条了。 哪怕他是宗师盟的人,更有一个武道宗师的师父,但在修行者眼里,也只是尘粒般的存在。 莫说入了天照的修士,就算是初境观想的修行者也能随意杀死几十个他。 陈均已然放弃了抵抗,脸色一片灰暗。 他很不甘心。 他来花城可不是送死的,第一次离开师父身边,就要面临死局,这似乎有些过于倒霉了。 但相比于后悔,他更加怨恨叶桑榆,你是修行者你早说啊,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实在可恶。 他甚至想着如果再给他一个机会,必然不会有任何废话,以八品武道境界杀死修行者,绝对是能够闻名天下的壮举。 而不知是不是道天听到了他的愿望,席卷在他周身的梧桐落叶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伴随着一阵狂风吹过,梧桐落叶零散的被吹落至墙角。 突如其来的绝境生还,让得陈均来不及反应,呆滞的看着前方。 有梧桐落叶飘至二楼窗户,许多顺势入了屋内,叶桑榆闷哼一声,汗珠滚落俏颜,仿佛在一瞬间虚脱,手臂支撑着窗沿,身子在微微颤抖着。 叶桑榆看着呆滞住的陈均,眸中有着一丝绝望。 她不忍心伤害别人,这虽然是很重要的一点,但更多还是她的身体不足以让她这般去运用天地灵气。 她现在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甚至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有些困难。 陈均终于回神,他很快发现了叶桑榆目前很不好的状态,喜悦难以掩饰,他忍不住狂笑几声。 “天不亡我啊!” “看来你就算是修行者,应该也只是刚刚进入观想阶段吧,恐怕是最弱的修行者。你杀不死我。” 傲慢又重新回到了陈均身上,初才那恐惧的表现,让他不愿去回想,那必然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耻辱。 如今峰回路转,主动权又再一次回到他的手上。 陈均冷冷的盯着叶桑榆。 修行者不能杀害普通人,这是姜国的律法之一,而且是很重的规矩。 陈均便仿佛握着免死金牌,而且叶桑榆貌似已经没有了抵抗能力,像这么弱的修行者实在构不成什么威胁。 修行者不能在城郡里杀人,但在野外便没有人能管得住了。 规矩虽然在,但也要有人看到,如果是在荒无人烟之地,修行者想杀人,谁又能够知道? 哪怕这里不是荒郊野外,但叶桑榆已经不是想不想杀人,而是没有能力去杀人。 或许叶桑榆是最弱的修行者,但只要是修行者,便不是寻常江湖武夫能够相提并论的。 陈均虽然想不通这里面的问题,但这无疑是他反杀对手的机会。 殊不知,这一幕却被另外一个人看在眼里。 李梦舟因担忧叶桑榆的安全,从而放弃了追击刘青松,结果却看到了让他错愕的画面。 叶桑榆居然一度压制陈均。 甚至李梦舟觉得,叶桑榆的力量再强半分,便可以直接秒杀陈均。 叶桑榆的柔弱当然不是装出来的,运用天地灵气会消耗体力和精神,尤其是对初境修行者而言。 李梦舟虽然不清楚叶桑榆在修行的哪个阶段,但她孱弱的体质并不能让她完美去操控天地灵气,这便形成了弊端,导致必胜的局面因体力不支而毁灭。 但有一点李梦舟实在想不明白,运用天地灵气虽然会消耗体力和精力,但也并非那么夸张,除了过度运用自身无法掌控的力量,最常见的也就是刚刚观想到天地灵气,在不熟悉的情况下,才会耗费很多没必要的体力和精神。 随着修行者对天地灵气愈加熟悉,尤其是开通气海之后,这种现象便基本上不会再出现了。 所以李梦舟基本上可以推断叶桑榆只是观想阶段的修行者。 但看到叶桑榆双臂支撑着窗沿身子摇摇欲坠的样子,似乎情况更加严重。 叶桑榆先前一直否认她是修行者,虽然初境观想的确不算是真正的修士,但俨然已经踏入修行的大门,李梦舟一时间无法揣摩具体的问题。 眼看着陈均再度朝着叶桑榆走去,李梦舟知道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叶桑榆已经没有了反抗的能力,随时会遇到生命危险。 看着陈均一步步逼近,叶桑榆的呼吸有些沉重,她有些无助,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均嘴角带着得意的笑,胜券在握的情况下,他的想法也开始活络起来。 他玩过不少女人,但从来没有接触过修行者,更何况是女修士。 想一想便激动不已。 这几乎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好巧不巧的砸到了他的头上。 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成想却是捡了大便宜。 ...... 沉闷的脚步声仿佛一记记鸣钟敲击在叶桑榆的心脏,那该是何等可怕的声音。 她蜷缩着身子坐在地上,背靠着窗沿,双臂将自己紧紧怀抱,她很渴望这个时候会有人出现来救她。 她想到了最疼爱自己的哥哥,也想到了李梦舟。 隐隐约约能够听到窗外的动静,陈均似乎正在翻窗。 那唦唦的声响似乎就在脑海中响起,哪怕低着脑袋,叶桑榆好像也能够察觉自己头顶那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泪花已在眼眶中闪烁。 很近了。 在她的心揪紧的那一刻,怪异的沉闷声响突然出现。 似乎有风从头顶刮过。 然后沉寂了片刻,一道冷淡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 “没事了。” 叶桑榆抬头,她的脸色苍白无血,眼睛通红。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黑衣少年,少年站在屋内,正低着头看着她。 这是一张很熟悉的脸,也是她在这短短瞬间很多次想到的人。 李梦舟蹲下身,轻轻抚摸了一下叶桑榆的头发,轻声说道:“如果觉得害怕,可以用哭来发泄,但在你哭出来之前,有没有兴趣先看一场戏。” 叶桑榆不解的看着他。 李梦舟把她扶起来,目光看向窗外。 叶桑榆顺着目光望去,发现那绿袍男子正在街道上挣扎着站起身。 李梦舟轻声说道:“善良是本质,但你更应该学会的是怎么样更好的保护自己。遇到恶人,你便比他更恶,让他对你感到恐惧。恐惧是世间最可怕的东西,极意摧毁一个人的内心。想要不被欺负,就要努力成为强者,让所有人都恐惧你,那样的你,就会是无敌的。” 叶桑榆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李梦舟的侧脸。 这个仅比她大一岁的少年。 为何两个人的世界观会处在完全的极端?这是叶桑榆无法想明白的,李梦舟的很多话她都没办法去认同,但诡异的是,他的很多话似乎都在慢慢得到确认,从而一步步瓦解叶桑榆本来的美好幻想世界。 如果她之前没有犹豫,而是全力出手,杀死陈均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不至于到最后因体力不支而撑不下去。 但杀人哪那么容易? 第三十八章 挥刀 陈均只是对她有企图,但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叶桑榆觉得因为这个就要杀人,内心实在无法转换过来。 可她也并不是白痴,如果真的发生什么就一切都晚了。 所以叶桑榆虽然不认同李梦舟的话,却又没有办法去反驳,因为她知道其实李梦舟是对的。 “所以......你认为自己是强者么?” 李梦舟淡淡的回道:“不是。” 叶桑榆皱起好看的眉头。 李梦舟指着下方的陈均,继续说道:“但我至少比他强,所以我可以任意欺负他。” 叶桑榆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睁大眼睛问道:“如果对方比你更强呢?” 李梦舟沉默了片刻,义正言辞的说道:“跑,拼尽全力逃走。” 叶桑榆错愕,无语的说道:“所以你的道理只是欺软怕硬而已嘛。” 李梦舟侧头看着她,说道:“这本来就是至理,打不过还不跑,难道等着挨揍么?面子和自尊又值几个钱?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叶桑榆居然无言以对。 李梦舟轻握了一下背后由黑布包裹着的剑的剑柄处,幽幽的说道:“曾经某个人告诉了我这样的道理,我当时也不以为意,觉得那是很无耻且是弱者的行为。 但等我真正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方才知道,世间一切都比不过自己的命重要,只要能够活着,当然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因为只有活着,才能不断变得更强,然后在某一个时刻,将自己曾经丢弃的自尊重新找回来。将曾经因软弱而不得不在其面前逃走的那个人,狠狠地踩在脚下,不给他任何逃走的机会。 因为很可能,等到他再度回来的时候,你自己又会成为不得不逃走的人。要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便必须在有能力的时候,将之一切希望彻底扼杀。” 叶桑榆继续保持着沉默。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李梦舟说的话似乎很有道理。 ...... 陈均此刻的心情很不好受。 因为他又一次被人从窗户踢了下来,然后那少年少女便开始闲聊,似乎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所以他会愤怒,而且会暴怒。 作为武道宗师强者的弟子,他身份高贵,有宗师盟做靠山,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存在,他习惯别人对他的阿谀奉承。 突然有人忽视他,他就会浑身不自在,然后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面对陈均的怒目而视,李梦舟似乎混不在意,反而继续朝叶桑榆说道:“他很生气,且想要找回面子,但他没有看清楚形势,或者是因为自大,也是因为自尊没有办法抛开面子选择逃走,所以他的机会便悄然流逝了。” 叶桑榆理解了李梦舟这句话的意思,有些惊恐的说道:“你想要杀死他?”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他有一个宗师境的老师,且他老师又认识很多武道强者,如果放走他,会给我带来很大的麻烦。 虽然杀死他之后,他的老师也会找我的麻烦,但却不一定能够找到我的身上。因为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会死在这里,而放走他的结果,便是所有人都知道我有杀他的心,那时候死的就会是我。” 还有一个原因,李梦舟没有说。 陈均是站在白鲸帮那一方的,无论如何双方都要有一战,李梦舟又何不先下手为强。 或许还能混淆视线,用来牵制刘青松。 刘青松虽然跟陈均没有什么亲密关系,但陈均是跟着他一起来到花城的,如果陈均死在这里,他没有办法去跟陈均的老师交待。 他如果要找凶手,便没有办法再去理会清风帮和白鲸帮之间的事情。 这虽然只是李梦舟的想法,也许刘青松根本不在意陈均的死活,但至少这是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所以对他有利无害。 叶桑榆不明白这些。 哪怕李梦舟说是因为怕麻烦所以才要杀死陈均,但归根结底,此事也是因她而起。 或许抛开一切因素,李梦舟是为了她才要杀人。 这么一想,叶桑榆看向李梦舟的目光就变得有些不同了。 如果李梦舟知道叶桑榆的想法,一定会感到很无奈。 因为在他看来,杀不杀陈均其实跟叶桑榆并没有太大的关系,虽然确实也有原因在里面,但更重要的还是李梦舟想要杀死陈均。 所以就算没有叶桑榆,他依旧会杀。 没有再去理会对方,李梦舟从客栈二楼跃下。 陈均铁青着脸,看着步步逼近的李梦舟。 两个人的谈话其实他都听在了耳里。 毕竟是八品境界的武道高手,在如此楼上楼下的距离,李梦舟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陈均也很难听不到。 但正如李梦舟所言,陈均不可能逃走。 甚至他还会感到可笑。 望着已经站在面前的李梦舟,陈均阴恻恻的说道:“你似乎了解我不少的事情,既然知道我的老师是宗师境强者,想必也知道我来自何处,却还有勇气口出狂言,我倒还真的要赞赏你一句。” 李梦舟拿袖子擦拭着朴刀,淡淡的说道:“你的老师是武道宗师,但你又不是。” 陈均冷笑道:“就算如此,我要杀你,你也只能乖乖受死。” “是么?” 李梦舟微微抬眼,反手握着刀柄,一抹寒光便挟裹着话音斩了出去。 一抹寒芒乍现。 朴刀表面在皎洁月色的照耀下呈现出晶莹的光线,这光线便仿佛夺命的利器,将得陈均的脖颈缠绕住。 李梦舟神情淡漠。 保持着挥刀的动作仿若静止一般。 在他对面。 陈均双手捂着脖颈,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 鲜血顺着手指缝隙在往外流淌,很快便侵染了他的胸口。 看着这一幕的叶桑榆也是脸色有些发白,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移开视线,就那么目不转睛的看着一个生命慢慢消逝。 李梦舟没有看到这一幅画面,而是进入客栈,找了一个麻袋,时辰已晚,客栈里没人,只有一个伙计在柜台打个瞌睡,李梦舟的动作很轻,并没有被其察觉。 重新回到空无一人的街道,将得陈均的尸体装入麻袋,李梦舟抗在肩上,望了叶桑榆一眼,说道:“我很快回来。” 花城北街与西街的临界处,有着一片湖泊,湖泊很大,是自外面的大河引流而至。 将麻袋丢入湖中,很快沉底,有不明显的血迹浮于湖面,随着李梦舟刀风斩过,湖面荡起巨大涟漪,将得那红色的痕迹均匀的抹开,再看不出半点迹象。 这湖泊里的水并非饮用之人,不过是闲暇之余会有人到这里钓鱼,且湖泊里也并没有太多鱼,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罢了。 陈均的尸体或许早晚都会被人发现,但这并非李梦舟考虑的问题,他也并没有想着隐瞒,只是不能把陈均的尸体留在客栈外面罢了。 回到客栈房间里的时候,叶桑榆仍旧靠墙坐在窗下,她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她的脸色已经不是苍白,而是变得蜡黄。 她的呼吸急促,微微闭着双眸,就像是命悬一线的人,随时会断了呼吸。 李梦舟眉毛一跳,他半蹲在叶桑榆身前,将手指搭在了她的脉搏上。 虽然龙老是一名药师,且也相处了三年,实际上李梦舟并不懂医,但他毕竟是晋入宗师境的武夫,想要查看出叶桑榆的身体状态并不难。 小心翼翼的把叶桑榆抱到床榻上,替她盖上被子,李梦舟坐在旁边陷入沉思。 叶桑榆的体质比他想象的还要孱弱,就好似病入膏肓的老人,李梦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算她过度运用天地灵气导致脱力,也不至于虚弱成这样。 显然,目前叶桑榆身上出现的状况,跟她运用天地灵气并没有直接关系。 第三十九章 山野间褪去的青意 差不多在丑时左右,叶桑榆方才清醒,她先前一直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半梦半醒,记得一些事情,也遗忘了一些事情。 在此期间,李梦舟一直守在旁边。 按理说晋入宗师境的武夫,是可以做到几天几夜不睡觉的,但或许是因为习惯,李梦舟困乏不已,就好像正处于叶桑榆半昏迷时的状态。 但叶桑榆苏醒时下意识的轻吟,还是惊醒了本就没有完全入睡的李梦舟。 两个人四目相对。 蜡烛已经燃到了底部,屋内视线昏黄黯淡,这种氛围下似乎更容易产生暧昧。 叶桑榆苍白的小脸有了一抹绯红。 因为李梦舟距离她很近,就坐在床边的地板上,此刻回头望着她,正好对着她的脸。 李梦舟也觉得有些不自然,感到脸庞有些发热,他果断移开了视线,并没有把握住这大好良机。 此刻屋里的安静似乎比初才更怪上几分。 最终还是李梦舟打破了平静,说道:“你之前控制梧桐叶是运用了天地灵气吧?” 叶桑榆轻点脑袋,她并非刻意隐瞒,既然李梦舟已经知道了,她更加不会不承认,小声说道:“我自出生开始身体便很不好,哥哥说我的修行资质还算不错,所以教了我观想天地灵气的方法。但因为我的身体没有办法承受天照洗礼时的大量灵气灌体,所以并不能成为修士。” 只有入了天照境界才算是修行者,只是观想阶段的叶桑榆,的确只是比寻常武夫强大一些罢了。 所以她说自己不是修行者,倒也不算是说谎。 李梦舟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头。 侧目看着叶桑榆好像并不太在意的神色,轻声说道:“既然你哥是修行者,就没有想个办法改善你的体质么?按你所说,孱弱体质是与生俱来的,寻常方式的确没有可能得到太大效果,但修行者应该有特殊手段吧?” 改善体质不是一朝一夕,但在世间并非毫无办法,哪怕是在世俗,也可以依靠锻炼和营养搭配的吃食来让体质得到加强。 叶桑榆眸中透着复杂之色,显然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的嘴巴咕哝着,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李梦舟没有探知别人秘密的喜好,既然叶桑榆不想说,他也不能去逼问。 再度沉默了片刻,叶桑榆突然说道:“其实我哥哥有找到方法,就是受天照洗礼成为修行者,但偏偏这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寻得良方,在天照洗礼的那一刻增强身体的抵抗力以来抗住这个过程,但也伴随着难以想象的危险。就连药王谷都没有绝对的把握,所以家里一直也不愿意去冒险。” 李梦舟犹豫了一下,说道:“既然有办法总要试一试,但如果这个尝试可能会危机自己的生命,的确应该好好考虑。体质孱弱也不算什么,过得开心就好。” 世间普通人太多了,就算是最穷苦的人,他们依旧可以活得很好,所以在李梦舟看来,只是体质差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叶桑榆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话题在此止住,李梦舟朝叶桑榆说道:“好好休息一下吧,虽然很快也要天亮了。” 叶桑榆点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李梦舟继续靠着床沿坐在地上,他也需要好好睡一觉,因为天亮之后应该会有很多事情等待着他。 陈均的死在短时间内不会被人所察觉。 刘青松对于迟迟未归的陈均也没有感到担忧,毕竟在他看来,区区花城之中,没有人能够伤害到陈均,也没有哪家势力敢得罪陈均。 在天色刚微亮的时候,段天雄便拜访了刘青松。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清风帮覆灭的画面了。 同盟会基本上都是办在酒楼里,但这一次会是例外。 在花城外三十里,有着一处山谷,而谷中有着一座庄园,那是属于宗师盟的产业,偶尔雷宗师会到那里小憩。 作为整个溪安郡唯有的两大宗师之一,落脚处当然会有很多,这本来也是武道宗师在江湖上必得的殊荣。 之所以选择把同盟会开在这里,当然是有目的的。 如果在花城之内开战,官府的人必定会很快介入,就算是武道宗师也没有能力跟朝堂抗衡,小打小闹或许可以有各种方法让官府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事情闹大的话,便不是小小花城官府说得算了。 花城府令更看重的还是自己头顶的乌纱帽,再大的好处,他也不敢任意妄为。 官府偶尔会给那些帮派一个面子,但这些帮派在关键时刻自然也要给官府一个面子。 如果一定要闹大,也不能选择在城内,否则谁的脸面都过不去。 刘青松有此安排,段天雄自然心喜,暗自感慨银子没有白花。 他又哪敢继续存着被讹诈而去报复的心理,拿钱办事,而且办得好,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来自宗师盟的邀请函很快便递到了溪安郡各大帮派的帮主手中。 整个溪安郡也不过只是白鲸帮和清风帮二分天下,除了朱雀堂外,其余帮派与之相比实在上不得台面,所以够资格参加同盟会的帮派之主并不多。 更何况刘青松本来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些小喽啰实在没有请的必要,那纯粹只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 入秋的山野间,青意渐褪,微凉的风穿过谷隙,谱奏一曲妙音。 喀嚓,喀嚓...... 车轮在地面滚动的声音连绵不绝,伴随着偶尔响起的骏马轻嘶,一辆辆各异的马车从花城或各个方位驶出,然后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 林振南一身灰袍,抬手挑起车帘看向外面,小泉潺潺,风吹林野哗啦作响。 “溪安郡多了一位武道宗师,听闻这场同盟会便是新晋的宗师举办的。” 端坐对面的丁楚生,微微挑眉,轻声说道:“这恐怕会是一场鸿门宴。” 林振南思忖道:“同盟会向来需要本地所有武道宗师允许才能举办,虽然有些过于巧合,但会不会跟白鲸帮并无关系?” 丁楚生说道:“溪安郡的雷鸣宗师向来眼高于顶,最瞧不起江湖帮派,虽然当年杨霖宗师拒绝成为我清风帮客卿,但这件事情也被雷鸣宗师知晓,不知为何,他便看我们清风帮愈加不顺眼。 雷鸣宗师为人不太正派,我们当年做事纰漏,未曾拜访于他。也许会被他认为我等眼里只有杨霖宗师,若是段天雄给了对方极大好处,也难以保证雷鸣宗师不会重翻旧账,要借着白鲸帮打压我们。” 林振南颇有些怨怼的说道:“一名心思狭隘的武道宗师是如何入得了宗师盟的?年轻的时候,意气风发,梦想着可以成为一代宗师,于江湖上行走更是对宗师强者尊敬有加。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入得了宗师盟,但如果宗师盟里都是雷鸣这样的人物,岂非是江湖的悲哀。” 清风帮和雷鸣宗师的恩怨其实有些莫名其妙。 雷鸣宗师表面上不屑于江湖帮派,但实则只要给他足够的好处,雷鸣宗师便会出手,完全不会顾及自己身为武道宗师的脸面,堂而皇之的找着各种借口,将自己置于道义的最高点。 当年便有帮派因雷鸣宗师而覆灭,因敌对的一方跟雷鸣宗师攀上了关系,而覆灭的帮派没有财力超过敌对的那一方,便被雷鸣宗师一夜血洗。 第四十章 溪安同盟会 这样的秘闻当然不会大肆传扬,但纸包不住火,随着时间,真相总会浮出水面。 但依旧没有人可以奈何得了雷鸣宗师,宗师盟前来调查,很轻易便被雷鸣宗师敷衍了过去,他可以拿出很多莫须有的证据来堵住宗师盟的嘴。 而江湖人就算知晓,也大多缄默不言,致使雷鸣宗师几乎在溪安郡横着走。 若非杨霖宗师实力强过雷鸣,恐怕溪安郡早已是雷鸣宗师一个人说得算了。 与雷鸣宗师相比,杨霖宗师才真正有着武道宗师的风范,衣着并不华贵,居所也不奢华,除了过大寿的时候,会接受江湖人送礼,顺势指点一二外,基本上不会参与江湖帮派间的争斗,也不会明着帮助任何一方。 因清风帮想要跟杨霖宗师的关系更亲密,曾多次拜访,也不敢送礼,无非是闲谈,但在说出真正来意时,还是被杨霖宗师拒绝。 像这样的事情,不单单是清风帮,很多帮派都做过。 但出于多种原因,林振南并没有特别去拜访雷鸣宗师,自然也不可能给雷鸣宗师送什么礼,因为这样的事情被针对确实有些冤枉。 杨霖宗师和雷鸣宗师地位相等,林振南只拜访一位,被人挑刺是很正常的,但最主要的原因,是雷鸣宗师曾经暗示过林振南,只是当时的林振南没有明白。 这便让雷鸣宗师以为林振南给杨霖宗师送礼,却不给他送,这是对他的一种挑衅,只是出于某些原因没有立即发难,按照雷鸣宗师的作风,一旦找到机会,针对清风帮也是必然的结果。 所以这次突然要开同盟会,又是在清风帮和白鲸帮紧张焦灼的状态下,林振南会有些忧虑也是正常反应。 丁楚生这时说道:“同盟会不是想开便能开的,更何况只是一个新晋的武道宗师,就算得到了雷鸣的允许,但还有杨霖宗师在,如果这里面有阴谋,以杨霖宗师的性格,必然不会同意的。或许是我们想多了,且同盟会汇集了溪安郡各大帮派,就算是雷鸣,也没有那个胆量在同盟会中生事。” 林振南轻叹一声,道:“希望如此吧。” ...... 附近同行的一辆马车中,坐着林少云和李梦舟。 李梦舟用白布在擦拭着手中的朴刀,沉默不语。 林少云掀开车帘朝外面望着,姿势与其父林振南如出一辙,倒不愧为亲父子。 “莫莲姑娘应该会晚到。” 似是知道林少云在看什么,李梦舟淡淡的说道。 林少云稍微有些尴尬,放下车帘看向李梦舟,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好像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可能是我多虑了吧。” 李梦舟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这场同盟会一定会出现问题,有宗师盟插手,事情相对会变得很麻烦,要求万无一失,就必须得做点什么。 “我肚子不舒服,去解决一下,很快回来。” 李梦舟不等林少云答应,便直接跃出了车厢,在马车行驶的过程中,很快便遁入山野,不见了踪影。 ...... 正午时分,山谷内的一座庄园。 数以万计的溪安郡各帮派弟子都已在此汇集,分院驻扎,燃起篝火,甚为热闹。 虽然参加同盟会的帮派并不多,但每个帮派都带了不少人来,这本来也是规矩,同盟会是宗师盟设定的各帮派友好会晤,期间会有各帮派弟子切磋。 人多一点当然可以造势,或许表现出色被宗师盟赞赏,帮派势力也会提升一个档次。 除了清风帮和白鲸帮外,其余帮派的人都很兴奋,他们浑然不觉这次同盟会暗藏蹊跷。 但行走江湖的习惯使然,各帮派的首脑都安排了不少人在附近巡逻,以示戒备,但想来同盟会也不可能出现什么事情,所以防患并不紧密,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庄园中的会场,早已安排好了数十副太师座椅,供众帮派高层们入席。 除了首位作为东道主的座位外,前面第一排便是清风帮和白鲸帮这等大帮派的座位。 且地位最高者,才有资格出现最晚。 那些小帮派肯定不敢迟到,早早的便在此等候。 大帮派单单是分舵堂口便有上千人之众,而那些小帮派恐怕倾尽所有也不过就是这个数了,最小的帮派更是只有百人众。 当然,像百人众的小帮派是不够资格参加同盟会的。 段天雄是早早的便来到了庄园,但是并没有露面。 在庄园内阁,刘青松望着下方的段天雄,脸色有些难看。 “陈均失踪了一夜,你却查不到半点踪迹?” 本来并不在意的刘青松在迟迟找不到陈均的情况下,也无法再保持淡定了。 他只是刚刚加入宗师盟的新晋宗师,在宗师盟的地位当然是比不上陈均的老师雷鸣宗师的,陈均跟随自己来到花城失踪,刘青松没办法跟雷鸣宗师交待。 段天雄觉得自己很无辜,当天晚上刘青松和陈均一起离开,现在又来问他陈均的下落,他又怎么会知道。 堂堂白鲸帮的帮主,这般低声下气已经很没面子,要不是看刘青松是一位武道宗师,段天雄当场就要拔刀了。 “回刘宗师,我已经派帮内弟子搜遍了整个花城,确实找不到陈均公子的下落。” 刘青松握紧座椅把手,咔吧一声,整个把手直接被其掰了下来,他冷冷的看着段天雄,说道:“雷宗师很快也要来到这里,在此之前你如果找不到陈均,便提头来见吧。” 段天雄走出内阁,抹了一把脸上渗出的冷汗,刘青松的压迫固然可怕,但都没有雷宗师也要出现在这里,更让段天雄惶恐。 或许刘青松有着非凡的背景,但这在溪安郡境内,雷鸣宗师的名号才是最可怕的。 段天雄想的不是雷宗师站在哪一方,只要有刘青松和陈均在,雷宗师肯定不会是敌人。 但是雷鸣宗师如果出现在这里,便意味着段天雄又要花银子了,而且还会是一大笔银子。 更重要的是,陈均在此刻失踪,那可是雷鸣宗师的徒弟,据说爱如亲子,如果找不到陈均,段天雄难以保证雷鸣宗师会不会盛怒之下,一举灭了他白鲸帮。 跟两位宗师境高手扯上关系固然是天大的好事,但正所谓伴君如伴虎,武道宗师在江湖人心中的地位,俨然就如皇帝一般,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落得个死无全尸。 段天雄来不及去想太多,甚至都无暇顾及清风帮,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找到陈均的下落,哪怕是一具尸体。 这只是他情急之下冒出的念头,却不成想,陈均真的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 在各帮派都朝着花城外的山谷汇聚时,却同时有着一行赶路人进了花城。 这是相同装扮的三名女子。 她们白衣胜雪,姿色天然,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 各个丰姿绰约,若空谷幽兰,楚楚动人。 虽在凡尘中行走,却如陆上仙子,清眸流盼间令人不敢做出直视的念头,仿佛看上一眼,便是对她们最大的羞辱。 像这般脱俗的仙女出现在花城街道,自然会引来轩然大波,哪怕她们头戴斗笠,脸戴面纱,尽可能的遮挡绝丽面容,但那不同于世俗女子的气质,依旧是最耀眼的存在。 她们手中都握着一柄剑,行走如风,不似柔弱女子。 浑然不在意旁人的视线,她们的视线里仿若世间空无一人,径直穿过长街,入了一家客栈。 斜对过的客栈二楼,叶桑榆注视着那些本不应该出现在花城这种地方的绝丽女子,眸中露出一抹异彩,她忆起哥哥曾经告诉过她的一些传闻,似乎已然得知这些女子的身份。 “那服饰应该是蒹葭苑的吧,据说蒹葭苑是姜国唯一的女修山门,门中弟子皆是女子。” 第四十一章 那不是揍人,是去挨揍 蒹葭苑是修行山门,除了在都城和凤江城外,很少见蒹葭苑女弟子于世间行走,这并非叶桑榆第一次见到蒹葭苑的弟子,不过是不熟悉罢了,但还是能从她们的服饰上认出来。 叶桑榆很好奇有蒹葭苑的弟子出现在花城,不知道她们只是正巧路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听哥哥说起过,修行山门的弟子偶尔会在世俗行走,进行实修,也许蒹葭苑弟子出现在花城便是如此。 而此刻那些蒹葭苑女弟子也正在客栈里说着话。 她们待在一个房间里。 “南笙师姐,我们一路追寻至此,那袁鬼便不见了踪影,此人狡诈,很可能躲在暗处,我们不便大动干戈,不免要落入被动。” 南笙背负双手,站在窗前望着街道上人来人往,好看的秀眉微挑,轻声说道:“那袁鬼破坏规矩,接连杀害了十数名无辜之人,既然朝廷把缉拿袁鬼的任务交给我们,我们自然不能给山门丢脸,求助官府固然可行,但难免会多出一些麻烦。 你们且在花城暗中查探,找出袁鬼可能藏身的地方,一名修行者躲在普通人之中,也并非那么容易的。” 身后有蒹葭苑的女弟子说道:“袁鬼比我们提前来到花城,想要找到他无疑如大海捞针,先前客栈里在谈论同盟会的事情,那袁鬼会不会潜入同盟会? 毕竟那里聚集着江湖上的许多高手,若要藏身便很容易,且花城到处都在讨论同盟会,是处于绝对的明面,躲在轻易便能探知到的地方,反而嫌疑不大,但若反过来想,同盟会的确是最适合的地方。” 南笙体态小巧玲珑,面容稚嫩,年纪并不是很大,只是因为她的修为要高过这里的几名蒹葭苑弟子,所以才被称之为师姐。 她也不过只是少女而已,听那蒹葭苑弟子说得有理,便没有多想,反倒觉得很有可能。 那蒹葭苑的女弟子却也不是胡乱推测,毕竟她们追拿袁鬼的时间也不短了,要是再抓不住对方,回去必会被师尊惩罚,任何可能出现的线索,她们都不想忽视。 而且那袁鬼跟很多江湖人都有关系,他会选择躲在江湖人聚集的地方,倒也说得过去。 南笙有了决定,转身说道:“那我们兵分两路,我亲自去一趟花城外的同盟会地点,你们继续留在花城查探,以免那袁鬼借机逃脱。” 两名蒹葭苑弟子点点头,她们并不会担心南笙师姐的安危,若论修为,南笙要比那袁鬼强得多,斩杀江湖上的武道宗师也是探囊取物一般。 只是因为那袁鬼太过狡猾,令得她们始终抓不到对方,若是正面交战,那袁鬼又岂会是这些蒹葭苑弟子的对手。 ...... “清风帮帮主,林振南到!” 花城外三十里处的庄园,门口迎宾的大汉,又是一声高呼吆喝。 众多小帮派的帮主纷纷朝门口望去。 近期清风帮和白鲸帮的事情可是闹得沸沸扬扬,整个溪安郡的帮派几乎都能闻到腥风血雨的到来。 而在此际,突然有宗师境强者开办同盟会,白鲸帮与清风帮于这种场合下碰面,必然是针尖对麦芒,或许会有一场好戏。 林振南和丁楚生客气的朝那些打招呼的小帮派帮主们点点头,随后在第一排的太师椅上落座,白鲸帮的人还未到。 这当然是段天雄安排好的,实际上他们白鲸帮的人早就到了,他就是要选择比清风帮晚出场。 丁楚生冷肃的绷着脸,看向一侧的林少云,说道:“李梦舟呢?” 林少云弱弱的回答道:“去茅厕方便了,不过去了很久,应该快回来了吧......” 在丁楚生面前,林少云还是难免有些紧张的。 尤其是在这种场合下,丁楚生似乎又回到了年轻时候闯荡江湖的那种气势,不怒自威,自然不是林少云能够抗得了的。 听到林少云的回答,丁楚生没有说话。 他以为在前天晚上李梦舟应该是有了杀死段天雄的念头,至于事情有没有成,他并不知晓,只看白鲸帮来人了。 “朱雀堂堂主,莫莲到!” 又听迎宾大汉高声叫喊着。 林少云反应很快,连忙朝门口望去。 只见莫莲一身紫裙装扮,身边跟着那黄裙少女,除此之外,竟再无一人跟随,与其他帮派相比,难免有些形单影只。 莫莲脸上戴着紫色面纱,在这同盟会上基本上都是糙汉,毕竟是江湖帮派,就算做着正经生意,也不能跟白净扯上关系。 像莫莲这样的女子,便是属于异类,与现场氛围格格不入。 但没有人会去小觑莫莲,作为朱雀堂老堂主亲自指定的继承人,莫莲当然具备她的狠辣。 虽然莫莲以割让地盘来保全朱雀堂,但这并非意味着是莫莲的妥协。 有许多帮派想要乘机打朱雀堂的注意,甚至直接把目标放在莫莲的身上,区区一个女子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还要稳住朱雀堂不乱,以利益换取平安本就是权宜之计,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吞掉朱雀堂部分地盘的帮派,当然都不会是小帮派,按照江湖规矩,他们有理由保证朱雀堂剩下的据点不被残食。 况且朱雀堂只是窝在花城,本来也对那些大帮派没什么威胁。 至于那些存着心思的帮派,在企图染指朱雀堂的时候,基本上都被莫莲以强势手段,打得屁滚尿流,甚至多个小帮派被团灭。 众人方才知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朱雀堂只剩下花城一个底盘,也不是随便什么帮派就能招惹的。 莫莲虽然没有扩大地盘,但却让得朱雀堂的人比以往更凶狠,面对一群不要命的人,没有人敢去以命换命,那得不偿失。 “朱雀堂居然只有两个人来?这莫莲未免也太不把同盟会当回事了!” “想来这莫莲是自视清高,瞧不起咱们呐,是不屑与我等为伍?” 大院内,许多帮派首领们都十分不满,他们如此重视同盟会,受宠若惊,偏瞧莫莲姑娘反倒好像就是来吃饭的,也太过随意了。 就算当年朱雀堂仍旧统管着溪安郡时,也不敢在同盟会造次吧。 不论莫莲有多大本事,果然把一个帮派交在女人手里,就是上不得台面。 也不知道他们是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得不到莫莲,便要贬低她。 林少云盯着坐在旁边的莫莲,闻听得周围的议论声音,不免有些恼怒。 莫莲随意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如果听不下去,便冲过去揍他们,呲牙咧嘴干什么?” 林少云忽地站起来,便要真的去揍那些人。 莫莲似乎有些意外,一把又将他拽坐在太师椅上,说道:“鲁莽冲动是幼稚人所为,以一己之力去揍一群人,那不是去揍人,是去挨揍。” 林少云莫名觉得有些委屈,不是你让我去揍他们的么? “他们说你就是不行。” 莫莲看着气呼呼的林少云,不免呆怔了片刻,她很快回神,说道:“那也要你拥有那样的实力,实力不足便要懂得隐忍,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便老实坐着。” 林少云乖乖听话,但还是不时恶狠狠的盯着那些议论的人。 莫莲静静地瞧了林少云一眼,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这笑意似乎有些甜蜜。 第四十二章 游野人士 谷林中杂草丛生,碎石林立,地面土质显得有些干燥,不时会有野兔蹦跳着跑过,溅起一些烟尘。 李梦舟挥手驱散烟雾,默默站起身来,他眺望着不远处的官道,陆陆续续还有马车经过。 他眼睁睁看着某处凹谷,段天雄在跟一些人说着什么,然后那些人便朝着花城而去。 就在段天雄离开的时候,有个黑影悄悄靠近了他,并将他劫持,很快便拖拽着段天雄庞大的身躯不见了踪迹。 李梦舟眉头紧紧蹙着。 他对看到的一幕感到有些意外。 那段天雄可是武道九品境界的高手,有人可以悄无声息的靠近他已是不易,居然将其劫持,令得段天雄毫无反抗能力。 他注意到那黑影是一个瘦小的男子,与段天雄那大胖子的体格相比,简直就是大象与老鼠的区别。 大象也会被石头绊倒,虽是意外,但李梦舟居然没有觉得多么反常。 似乎那瘦小男子就该如此,要是被段天雄反擒拿,反倒不对了。 这种想法来得很突然,突然到李梦舟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只能猜测,那瘦小男子也许是一个高手,至少要比段天雄厉害得多。 那会是武道宗师? 还是修行者? 无论是哪一种,应该都不会去做暗中偷袭的事情,那手段有些低俗,配不上武道宗师的身份,更加配不上修行者的身份。 当然,对于李梦舟这位江湖上最年轻的宗师境高手,或偷袭或正面,并没有什么所谓,只要能赢就行。 风吹草动。 远处有姑娘。 人未至,栀子花般的香气便已经先一步触及李梦舟鼻尖。 轻轻皱了下鼻子,他侧目望去。 一名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正款步而来,她原本走得是官道,但很快便改变了路线,进入了旁边的谷林中。 那白衣胜雪的装扮,又加戴着斗笠,就算如何躲藏,也会被人一眼瞧见。 所以李梦舟有些不太明白,她到底在藏什么? 很快的,那白衣少女便接近了李梦舟所在的地方。 树木环绕,木色枯灰,一袭黑衣的李梦舟,只要选好位置,倒是很容易藏身,只要不刻意打量,很难发现他。 不过距离近了,要发现他也很容易。 白衣少女有片刻的错愕,微微睁大眼睛,看着背靠山石的李梦舟。 一黑一白,形成鲜明对比。 李梦舟打量着白衣少女,此女容貌俊美,肌肤如脂,眉若轻烟,眸子闪烁着点点星光,带着几分清冷,墨发流云般倾泻而下,散落腰际,带着几分散漫,纯净的若天上谪仙。 在他的认知里,此女至少要比树宁镇里的王盼儿好看,虽然总是拿王盼儿比较很不公平,但过去几年里李梦舟的确是只跟王盼儿一个女孩熟悉一些。 现在又多了一个叶桑榆。 若拿叶桑榆跟此女相比较,或许李梦舟认为叶桑榆的胜算更大。 这白衣少女脱俗的气质也许胜过叶桑榆,但多方面比较之下,叶桑榆赢得方面还是要多一些。 这只是在相貌和气质等各方面而言。 叶桑榆终归只是平凡女子,但这白衣少女却不平凡。 以李梦舟宗师境的眼力,也无法看透这白衣少女,总觉得有一层迷雾在遮挡他的视线,好不怪哉。 无论在哪里,什么场合,一个男子一直盯着一个女子总是不礼貌的行为。 哪怕这只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 南笙对李梦舟的第一印象不太好。 这坏印象也在日后持续不变了很长时间,很难有翻转的机会。 观赏美丽的事物,本来就是天地自然之事,若是丑陋的东西,谁又愿意多瞧上一眼。 所以李梦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然,他也没有继续看下去的打算。 侧目看着那不远处的庄园,作势便要走过去。 但南笙却叫住了他,声音如娇莺初啭,十分动听,李梦舟却听出了一些傲慢而又不屑的语境。 “喂,你有没有见到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 李梦舟微微顿足,他想到了初才偷袭段天雄的那个人。 转头看着南笙,犹豫了一下,他回答道:“没看见。” 说着,便不等南笙说话,径直离开。 南笙柳眉倒竖,望着李梦舟头也不回的背影,暗自恼怒。 她怒的不是李梦舟没有回答出她想要的答案,而是李梦舟对她的忽视。 明明刚才还直勾勾盯着看呢,转眼又好像不近女色似的,南笙立即便明白,这恐怕就是师尊所说的欲擒故纵了。 耍这种手段的男人最可恶。 回想着临行前师尊对她的告诫,南笙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境。 看着李梦舟走去的方向,南笙微微蹙眉,随即,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 庄园内阁。 段天雄惨叫一声,肥硕的身躯重重的砸落地面,正端坐饮茶的刘青松眉毛一挑,看也没看摔进来的段天雄,阴戾的目光扫向门外。 一道瘦小的黑影自门外闪过。 刘青松当即精神一振。 段天雄从地面爬起身,扭头看见那偷袭自己的人正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他怒目欲裂,吼道:“小矮子,敢偷袭于我,老夫必将你挫骨扬灰!” 硕大的拳头虎虎生风。 段天雄不愧为武道九品巅峰的高手,单单他这一拳便已经隐隐有罡气的雏形,身前空气都有撕裂之势,一拳捶死初入九品境界的武夫也是不在话下。 然而只见那兀自端起茶杯好像在自己家般随意的瘦小男子,轻抿了一口茶水,随即猛地朝着段天雄吐了出去。 这手段有些脏,但很好用。 若是寻常人一定会避开,但段天雄没有。 他毫不在意会被瘦小男人吐口水,他心头已经起了杀念。 在刘青松这位武道宗师面前,他已经丢尽了脸面,唯唯诺诺,任其差遣,但谁让对方比他厉害呢,在强者面前,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可这瘦小男人又算什么东西? 白鲸帮帮主的威严岂容随便什么人造次,若不把场子找回来,他这帮主未免也当得太憋屈了。 他可是立志要统治溪安郡的男人啊! 嘭! 沉闷的重物落地声音响彻在庄园内阁。 段天雄张口喷血,茫然的望着对面的瘦小男人。 此刻他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这一拳能够打死初入九品武夫的力量,居然在接触到那瘦小男人吐出的茶水时,仿佛迎面怼在了一面厚重城墙上,不仅没能近瘦小男人的身,更是被震飞了出去,且五脏六腑都好像移了位。 段天雄想不明白。 纵使他闯荡江湖大半辈子,一时也无法解释这样的事情。 但见刘青松狠狠的瞪了段天雄一眼,颇有些敬畏的朝着那瘦小男人见礼,道:“袁兄,还请息怒,这位是白鲸帮的帮主,他可不能死在这里。” 刘青松倒不是维护段天雄,而是既然拿了人家的钱,总不能不管人家死活,传扬出去对自己的名声也不好。 那瘦小男人不屑的说道:“区区帮派之主,纵然杀了又如何?” 刘青松当然知晓瘦小男人并不在乎这些江湖人的身份地位,他思忖了一下说道:“白鲸帮要吞并清风帮,孝敬了不少银子,袁兄正有难处,世俗钱财却是必不可少,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瘦小男人眯缝着眼睛,冷笑着说道:“被那些女人追杀确实很不好受,我便看在你的面子上,饶恕他对我的不敬。” 他侧目看了段天雄一眼,又朝着刘青松说道:“麻烦老弟给我准备些银两,那些女人已经追到花城,恐怕很快也会找到这里。我不便在此久留。” 刘青松不敢违背瘦小男人的话,他能入宗师盟,拥有这般地位,其实很多都是仰仗瘦小男人。 传闻他的背后有修士背景,其实也不尽然,他不过是曾经救助过一位落难的修行者,从而跟其称兄道弟,而那名修行者便是眼前的瘦小男人。 此人名叫袁鬼,是入了天照的修士。 只是入了天照,对于江湖上的武道宗师而言,并不算太可怕的人物。 但袁鬼是天照境巅峰的修行者,是绝对处于世俗顶尖的。 除了像赵无极那般武道妖孽的人物,没有任何武道宗师能够与天照境巅峰修士比肩。 刘青松不过初入宗师境,只是比初境观想阶段的修行者强大一些罢了。 武道时间是很漫长的,尤其是处在巅峰之后,除了天赋外,便只能按照年岁来判定强弱了。 毕竟浸染武道宗师时间越长,实力自然也会越高,当然不是刚刚踏入此境界的武夫能够相提并论的。 刘青松从来不敢在人前谈及袁鬼,江湖皆知他背后有修行者做靠山,却并不知道这名修行者是什么人,又有着什么样的背景。 在江湖人无法探知到的修行世界,自然也存在阶层划分,但却不是如世俗划分的三六九等。 修行有山门,山门便是最大,而在山门之上,还有更为神秘的山海清幽之地,那是唯一可以凌驾朝堂的存在。 既有山门修士,当然也会有散野修士。 野修便是没有山门背景的游野人士,野修会被大多数的山门修士所不屑,因为他们大多都是天赋平平在修行路上垂死挣扎的废柴。 但野修并非全是这样的人,部分游野强者也会被山门修士尊重,野修中有差别,一者为不被山门收录的低资质的人,或是被山门驱逐的败类,也有主动离开山门,在外云游的散人,这一类人大多是很强的。 不过游野强者属于少数,多混于市井,乃世外高人,轻易不得见。 所以除了这个别异数,野修在修行世界的地位并不是很高,这主要还是看自身修行。 三境以下的野修不会被尊重,但凡入了四境,便至少说明其资质不低,就算年事已高,也会有机会进入山门,做一个挂职的教习,最起码能够勉强入得了上流。 像袁鬼这样的二境天照修士,在修行世界当然是地位最差的,没天赋没背景什么都没有,相当于是混吃等死的人。 但这样的人在世俗江湖中,却可以混得风生水起,自然也容易迷失在世俗权色中,永远也上不得台面。 刘青松并不知道袁鬼的身份,毕竟对于普通人而言,莫说是天照修士,就算是初境观想阶段的修士也是上仙般的神人。 袁鬼帮助刘青松在短时间内晋入了宗师境,而刘青松也会给予袁鬼所需要的一切。 二者看似以利益相交,但随着时间长了,两人的关系也算是处于朋友的阶段。 毕竟利益本来就是最好的朋友,他们各自也没办法再寻找到另外一个如此有默契的人。 或许是袁鬼独来独往惯了,他也渴望能有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但刘青松因为双方实力和身份的差距,始终都对袁鬼抱着一种敬畏之心,于是两人的关系,便显得有些微妙。 有时候袁鬼也不愿意承认,但这次被蒹葭苑追杀,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刘青松,似乎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袁鬼长得不好看,用人如其名便可明解。 所以他自小便被父母抛弃,被认为不祥之人。 袁鬼自己很争气,他花费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到处寻找修行之人企图改变自己的命运,修行山门倒不会在意一个人长得好不好看,但袁鬼虽然有一些修行资质,却并不高,属于可有可无的那一类。 他曾经加入过一个小修行山门,门中弟子不足百人,宗主也不过是四境修士。所能用到的修行资源也是有限,自然轮不到资质很差的袁鬼,最终他判出了山门。 在他抑郁不得志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野修,虽然只是三境的修为,但只要远离修行山门,仍旧可以生活得潇洒至极。 他们打劫其他的野修,所得微末的修行资源两个人也分得过来,甚至比袁鬼曾经在山门中还要可观。 他拜了那名野修为师,也成功受天照洗礼开通气海,于是微末的修行资源便无法再满足他。 那名野修年事已高,终生无望破入四境。 于是袁鬼在对方熟睡之际,将之杀死。 虽然少了一个人跟他共享修行资源,但资质的问题,也仍旧让得袁鬼修行进度缓慢。 他明白自己不可能真正踏入修行的世界,且他也已步入中年,很快就会成为行动迟缓的老人。 对未来无望之际,便容易陷入过去,且开始痛恨曾经抛弃他的父母。 因为若只是普通人的话,最起码他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 从被赶出家门,到寻求修行路,说起来简单,但几十年来他所遭遇的事情,是根本没办法用美好和顺遂来形容的。 他所经历的磨难和旁人的白眼,所经受的羞辱,多次想要了却自己的生命,那种绝望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然后他找到了已经是古稀之年的父母,并残忍的将父母杀害。 随后不久,事迹败露,修行者杀害普通人的事件立案玄政司,并因为某些缘故,蒹葭苑的弟子查办此案,才有了南笙几女追拿袁鬼至花城。 这具体的事情刘青松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袁鬼杀害了普通人,而姜国律法,修行者是不能杀害普通人的。 如今刘青松和袁鬼属于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只能竭尽全力去帮助袁鬼。 段天雄也很快知晓了袁鬼修行者的身份,他立即便感到背脊发凉,他先前居然想要杀死一名修行者,若是惹怒了一名修行者,整个白鲸帮都将不复存在。 根本不需要亲自出手,以一名修行者的承诺而言,恐怕无数帮派都会愿意为其效劳。 更何况这袁鬼貌似还是刘青松背后的人。 宗师盟若要覆灭一个帮派,更是翻掌之间罢了,念及此,段天雄颤颤巍巍,冷汗如瀑而下。 ...... 段天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内阁的,等来到前院,面对那些等候多时的小帮派首领们的恭维声,方才如梦初醒。 他默默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一言不发的便来到了第一排的太师椅上坐下。 白鲸帮的诸堂主也陆续赶到。 林振南把目光从段天雄身上移开,看向丁楚生,说道:“怎么感觉段天雄有些怪怪的。” 丁楚生也是不得其解,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 按照以往段天雄的行事作风,他不可能忽视清风帮,定然要冷嘲热讽一番,如此安静,必有阴谋。 又等了小片刻。 院外传来喧闹声。 众位帮主们再度骚动起来。 只见,本次同盟会的主持者,溪安郡第三位武道宗师,刘青松,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出现在会场。 几乎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得见这位高人。 溪安郡新晋了一位武道宗师,在江湖上当然不会是什么秘密,早已被谈论了很多遍。 哪怕只闻其名,但武道宗师足以被江湖人敬畏有加。 刘青松一身风尘仆仆的灰色道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势,眉间充满了历经红尘世俗的沧桑之感,一双深沉眼眸神光如电,眸光所至之处,洞彻心神,似乎连心肝都被看透。 众帮主们一望刘青松,便心神震动,不敢对视,不由心服。 这等脱凡出尘,飘然如仙的武道高人,果然不是他们这等江湖鲁莽之辈能比。 刘青松眼眸微垂,淡然的坐在大院上首,没有人会不服。 纵然是清风帮和白鲸帮的帮主也没有资格与其并坐,更加没有那个胆子。 这大院内的座席,以江湖上的身份、辈分、资历入座,倒也秩序井然。 如今济济一堂,所有同盟会受邀之人都已到齐。 第四十三章 利益 刘青松扫视下方众人,微微一笑,说道:“我是谁,想必诸位都已知晓,我便不多做介绍,今日这场溪安郡同盟大会,虽是以我的名义召开,但我却并非最重要的人,雷鸣宗师也会出现在这同盟会。雷宗师有事耽搁,恐怕会晚到片刻。 我相信大家都很好奇召开这次同盟大会的目的,我便也不卖关子。宗师盟享誉江湖,却很少治理江湖事,上一次召开同盟大会,也早已数年之久。江湖也要有规矩,所以才有宗师盟的存在,但江湖各郡帮派也要守规矩。 我们溪安郡在宗师盟的地位并不高,这需要诸位帮主的共同努力。所以溪安郡本土需要一个管理者,帮助宗师盟分忧,也是出于朝堂和江湖之间的和气,为了整个姜国风气着想。” 众大小帮主都静默,看着刘青松。 他们能够明白刘青松的意思。 归根结底,是要选出溪安郡第一大帮,相当于是要有一个帮派统治整个溪安郡。 这对于整个江湖帮派而言,是很值得振奋的事情。 但显然这样的好事,不会落到小帮派的头上,够资格争夺的也不过是清风帮和白鲸帮,恐怕连朱雀堂如今也没有这个资格。 一旦溪安郡被某个帮派统治,那么余下的小帮派守得便不是江湖规矩,而是那个统治着溪安郡的帮派的规矩。 这必然便不是好事了。 帮派虽小,但最起码自由,不会受制于人,但凡有了规划和更严苛的规矩,那么这个江湖便也不再是江湖了。 小帮派将没有了出头之日。 他们不明白宗师盟为何会有这样的决定,像刘青松所言什么为了江湖,为了整个姜国,在座的帮主们都是嗤之以鼻的。 江湖本身便是快意之地,规矩的存在意义也不过是一个底线,甚至只是一种礼貌。 就好比两名剑客对战,是属于公平的比试,若用下三滥手段,便是不守江湖规矩,被江湖人所不齿。 规矩不是要制约江湖侠士,只是为了不助长江湖上坏的风气。 若有人独揽大权,江湖便相当于变了质。 宗师盟的存在向来也不是为了统治什么,不过是为了制衡江湖的平等,刘青松的话明显是违背了赵无极曾经创办宗师盟的初衷。 宗师盟受江湖人尊敬,也会忠于江湖,而不是统治江湖。 刘青松的话自然容易引起轩然大波,对于那些大帮派而言,或许是天大的好事,但对于整个溪安郡的江湖人而言,这是不被允许的事情。 这件事情弄不好会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血流成河。 不单单只在于溪安郡。 除了江湖大义外,各帮派最看重的当然还是各自的利益,而刘青松的话,显然会剥夺他们的利益。 那么就算对方是一位武道宗师,他们也不会服气。 整个大院内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人回应,他们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愿意第一个出头说出来。 刘青松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这本来也不是宗师盟的决断,所以他并不需要得到这些人的认可。 他所说的一切不过是借口,他当然也不敢去对抗宗师盟,哪怕他身后有袁鬼这位天照修士,但也不可能在整个宗师盟面前讨得了好处。 这场同盟会并没有上报宗师盟,除了溪安郡,没有人知道这里正在召开着同盟大会。 等到一切成了定局,雷宗师自然有办法能够平息,溪安郡江湖也不会乱,规矩自然也不会变。 唯一改变的不过是出现了一个溪安郡最大的帮派,而不再是之前两家平分。 他看向段天雄,后者会意,此刻的段天雄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知道,很快白鲸帮就要迎来盛势之期,他需要做的便是把握住这个机会。 “刘宗师为江湖着想,为溪安郡谋福利,诸位难道还有异议?江湖是我们所有人的江湖,并非是属于某一个人的,哪怕溪安郡出现一个管理者,相信不论是谁,也不会谋取诸位的利益。否则难以服众。 我支持刘宗师的决定,也支持宗师盟的决定,溪安郡也的确需要好好整治一下,如此诸位方能获取更多的利益,何乐而不为呢?” 段天雄从太师椅上站起身,神情淡漠的扫视众人,尤其是看向林振南等清风帮的人时,眸中不由带着些讽刺。 他也确实说到了关键处,只要不存在利益被剥夺的事情,其实这些江湖帮派倒也不见得会反对。 相比于江湖规矩,这些帮派本来也不是什么善人,只要有利益可得,谁又在乎什么规矩? “我们海盐帮支持宗师盟!支持刘宗师!” “我们青蛇帮支持宗师盟!支持刘宗师!” 短暂的沉寂后,当即便有数个帮派做出了决定。 整个溪安郡有头有脸的帮派基本上都在这里,段天雄的话刘青松并没有反驳,便是表达了意思,既然如此,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去反对呢? 如果刘青松做下承诺不认账,恐怕会受到整个江湖的讨伐,就算是宗师盟也保不了他,甚至宗师盟的名誉也会受损。 这基本上已是板上钉钉的承诺,不会存在违约的事情。 但仍旧有一些帮派在犹豫,没有出声的也包括清风帮和朱雀堂。 林振南和丁楚生搞不明白刘青松的用意。 这场同盟会本来就召开的突然,选出什么溪安郡第一大帮,又无巧不巧的与清风帮和白鲸帮的争斗挂上了钩,这里面难保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段天雄第一个公开站出来支持刘青松,本身便已经让清风帮处于了劣势,林振南虽然犹豫,但也不能真的一句话不说,否则在刘青松面前留下个不好的印象,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在与丁楚生对视一眼后,林振南也表示出了清风帮的同意。 莫莲却没有说话,她看着上首的刘青松,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时,正是申时,太阳悬挂高空依旧耀眼。 刘青松微微眯缝着眼睛,绕有深意的看向下座第一排的莫莲,笑着说道:“这位应该是朱雀堂的莫莲姑娘了吧,怎么,你对此事还有异议?” 莫莲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饰,清冷的目光看着刘青松,说道:“不知道刘宗师要以何种方式来选举出溪安郡第一大帮?” 刘青松淡然一笑,说道:“很简单,便用江湖上普遍的方式,强者为尊,各帮派选出最厉害的人进行比试,最终获胜的那人所在的帮派,便是溪安郡第一大帮。” 这的确是很简单的方法,虽然会显得有些草率,但也不免会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若是以帮派底蕴来评定,那么小帮派便毫无希望,这种方式便是绝对的公平,所有人都不会有意见。 莫莲没再说什么,她在思索。 如果单靠武力的话,恐怕要以丁楚生为最。 在武道宗师之下,丁楚生不仅是清风帮第一高手,亦是溪安郡第一高手。 很多人都能想到这一点,不免多出了很多心思。 这似乎是刘青松在故意向着清风帮一般。 虽说丁楚生年纪大了,但也并非多么夸张,相比当年,武力值也没有减弱多少,甚至可能在沉淀之下,更盛当年。 在场各帮派的人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去打败狂刀丁楚生。 正在所有人心思各异时,刘青松又突然笑道:“忘记说一点,既然是要选出溪安郡第一大帮,当然还是主要看帮主的能力,当然,如果有哪位帮主不愿意,也可以在帮内另外选一个人出战。” 本来还觉得刘青松是故意在向着清风帮的人,心下诧异。 清风帮作为溪安郡最大的帮派之一,若帮主怯战,显然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情,哪怕规定了可以除帮主之外的人出场,但林振南又是否真的会这么做? 对于小帮派来说倒还不算什么,在大佬面前本就没有面子可言,但林振南可是清风帮的帮主,他要顾及的东西便很多了,尤其是自己的脸面。 这不是帮主出战和帮内成员出战的问题,既然说明了是帮主之间的比试,若林振南默不作声,那清风帮就算最终赢了,他这帮主遇战而退的表现,必然会成为江湖人的诟病。 丁楚生准备迎战,他并不会在意面子问题,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以大欺小,反正他也没有破坏规矩。 但沉默着的林振南伸手制止了他。 林振南同样是九品武夫的境界,虽然跟丁楚生相比差了一个档次,但在同盟会各帮派之中也是拔尖的存在。 相同的道理,各帮派帮主愿意跟林振南对战,却不会愿意面对上丁楚生,因为跟前者战斗尚且有赢的希望。 除了像清风帮和白鲸帮这等大帮派内,不止有一位的九品武夫,余下不少帮派的帮主,大多也是九品武夫的修为。 至于那些小帮派,莫说一位九品武夫,能有一位八品武夫便是顶尖的了。 所以对于这些小帮派而言,无论那些大帮派派谁出战,他们赢得希望都不高,但实力不济,他们也怨不得旁人。 丁楚生虽然有些迟疑,但他也想不出这里面会有什么问题,且在场的帮主里面也不存在能够力压林振南的人,于是便保持了沉默。 大院内已经很快的腾出了位置,范围足够诸人放开手脚一战。 段天雄笑呵呵的迎上林振南,说道:“既然林兄兴致极高,不妨便让我来讨教一下林兄的十三路拳法。” 林振南眉头微皱。 在场的人也是神色各异,他们没想到一开始便是清风帮和白鲸帮的两位帮主对上了。 林少云看着这一幕,倒是并不为自己父亲担忧,说道:“那段天雄与我父亲实力相当,皆是晋入九品境界多年,虽未达到巅峰,但也很难轻易分出胜负,不过我相信,最终赢得一定是我父亲。” 这是一个儿子对于父亲盲目的崇拜。 丁楚生没有说话,他更加关注眼前即将开始的战斗。 此刻莫莲微微朝着后方看了一眼,那里正站着一个黑衣少年。 少年刚刚来到大院,注意到莫莲的视线,他低着头,径直走了过去。 在黄裙少女身边坐下,李梦舟没有去看中间的林振南和段天雄,而是朝着莫莲说道:“你们朱雀堂的人埋伏在庄园外,是觉得这场同盟会要出问题?” 莫莲只带着黄裙少女进入大院,让人误以为只有她们两人,实则朱雀堂来了很多人,却都隐藏于暗处。 莫莲看着李梦舟,轻笑道:“你消失半天不会是专门去查我的人了吧?” 李梦舟挠挠自己的脸,说道:“只是碰巧看见了而已,他们倒是挺会藏的。” 莫莲微笑道:“我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同盟会的召开事先毫无消息,我当然会谨慎一些,那刘青松只是新晋的武道宗师,按理说是没资格召开同盟会的,据说雷鸣宗师也会到场,那个人的口碑可是不太好。万一这里面有什么阴谋,若是没有点准备,很可能会被人一锅端了。” 李梦舟不得不佩服莫莲的缜密心思,更加敬佩她的果断,只是因为一点猜测罢了,便派出了朱雀堂的精英,随时准备在同盟会开战,这份魄力是很多男子都不如的。 于是他说道:“这场同盟会的确有问题,幸而你做了准备,不至于在最后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莫莲并没有感到意外,也没有询问李梦舟为何会知道这场同盟会有问题,淡淡的说道:“宗师盟每次要召开同盟会,基本上都会提前一个月在江湖上广而告之,并说明召开同盟会的缘由。 虽然毫无缘由把江湖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但很少,除非是江湖上发生了什么大事。而近期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且这场同盟会只是在于溪安郡境内,又是一位新晋的宗师境高手的名义召开,这本来便不合规矩。 出于对宗师盟的尊敬,但凡召开同盟会,各帮派都不会有什么异议,许多人或许都忽略了这一点,但我可是想得很透彻。 刘青松召开同盟会,必然没有经过宗师盟的允许,甚至可能连杨霖宗师都不知道这件事情。不然他先前为何只说雷鸣宗师会到场,却闭口不提杨宗师? 要知道,就算是溪安郡召开同盟会,境内属于宗师盟的武道宗师强者都必然会到场的,断然不会缺席一人。” 李梦舟挠了挠头,对于这样的事情他并不清楚,他只是无意中听到了刘青松和段天雄的谈话,知道这场同盟会召开的真正目的,否则的话,他断然不可能推测得出来,恐怕会跟很多人一样被蒙在鼓里。 他蓦然觉得莫莲这个女人是真的很聪明,林少云与之相比,实在小巫见大巫,若这两个人真的组成一个家庭,林少云的地位堪忧,甚至会是家庭悲剧啊。 转头看向专注的林少云,李梦舟发现他有点可怜。 为什么要偏偏喜欢上莫莲这种女人,她是那种把任何秘密都能撕开来的人,日后但凡林少云在她面前有半点隐瞒,都会遭遇极其凄惨的下场。 卑微而又可怜的男人。 林少云似是才发现坐在后侧方的李梦舟,他不无鄙视的说道:“你上个茅厕时间未免太长了吧。” 李梦舟默默无言。 他抬头看到,林振南与段天雄之间的比试也要开始了。 这场貌似势均力敌的战斗,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猜测最终谁能获胜,亦或是打个平手。 ...... 林振南的十三路拳法是由他自创的,路数多变,以刚猛著称。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心境的变化,刚猛不在,十三路拳法施展出来,便也无法再达到巅峰时期。 变得优柔寡断的想法自然不能匹配刚猛的招数,那会显得不伦不类,不能将拳法发挥到极致。 虽然跟林振南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与三年前相比,林振南的变化还是挺大的。 李梦舟大概能够明白林振南心境的变化。 因为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跟年轻时候大相径庭,亦或者平淡日子成为了习惯,便缺失了曾经的上进心。 满足于现状是没办法再继续进步的。 只有野心不断的膨胀,才能促使着一个人走得更高更远。 拥有野心并不是一件坏事,只看你的野心针对于哪方面,希望生活可以过得更好,当然也是野心的一种,因为有这种想法,所以才会努力去做到。 而等到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便会进入停滞期,甚至觉得生活中的一切都没有了意思,很难再因为某件事情提起很大的兴趣。 这基本上是身居高位后的通病。 虽然在李梦舟看来,林振南只是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有着极高的地位,甚至还不是最高,但相比于寻常人而言,林振南的身价和地位确实是遥不可及的。 若论财力绝对能够在姜国富商中排的上号。 段天雄便与林振南恰恰相反,虽然他的年纪比林振南还要大一些,但他的野心向来没有减弱半分,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不会满足于白鲸帮如今的地位,仍旧会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 就比如这一场比试。 第四十四章 半步宗师 林振南的十三路拳法是由他自创的,路数多变,以刚猛著称。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心境的变化,刚猛不在,十三路拳法施展出来,便也无法再达到巅峰时期。 变得优柔寡断的想法自然不能匹配刚猛的招数,那会显得不伦不类,不能将拳法发挥到极致。 虽然跟林振南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与三年前相比,林振南的变化还是挺大的。 李梦舟大概能够明白林振南心境的变化。 因为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跟年轻时候大相径庭,亦或者平淡日子成为了习惯,便缺失了曾经的上进心。 满足于现状是没办法再继续进步的。 只有野心不断的膨胀,才能促使着一个人走得更高更远。 拥有野心并不是一件坏事,只看你的野心针对于哪方面,希望生活可以过得更好,当然也是野心的一种,因为有这种想法,所以才会努力去做到。 而等到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便会进入停滞期,甚至觉得生活中的一切都没有了意思,很难再因为某件事情提起很大的兴趣。 这基本上是身居高位后的通病。 虽然在李梦舟看来,林振南只是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有着极高的地位,甚至还不是最高,但相比于寻常人而言,林振南的身价和地位确实是遥不可及的。 若论财力绝对能够在姜国富商中排的上号。 段天雄便与林振南恰恰相反,虽然他的年纪比林振南还要大一些,但他的野心向来没有减弱半分,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不会满足于白鲸帮如今的地位,仍旧会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 就比如这一场比试。 ...... 段天雄出招狠辣,一味进攻,将林振南打得节节败退,完全占据上风。 虽然大多数人都看得出来,林振南还未出尽全力,但这种现象总是对林振南不利的。 林少云对自己的父亲很有信心,他一边观察着战局,一边说道:“开场时的猛攻确实能够抢占先机,但在体力上来说消耗亦会很大,若不能一招败敌从而陷入僵持,体力消耗更大的一方,便会逐渐出现劣势,到那时候,便是父亲反击的时刻。” 丁楚生很赞同林少云的话,说道:“你爹向来沉稳,不会冒进,在与对手势均力敌的情况下,稳扎稳打其实并不是一个好方式,但段天雄攻势太猛,体力会急速下降,如此一来,稳定的应对便成了必胜的筹码。” 实力相差无几的人若是慢悠悠的打,不仅耗时耗力,且最终也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并非上策,唯有抓住机会,一轮猛攻带走对手方为良策。 但同样的,若是猛攻的结果不如意,那么被动防守的一方便是占据了主动,按照这种情况,林振南打赢段天雄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段天雄掌风猛烈,肥硕的身躯迫近,企图撞开林振南,以此加大对林振南的创伤程度。 但他的动作稍慢了一些,林振南侧身避过,双臂环绕,猛地便遏制住了段天雄的脖颈,一步踏出,腰部一沉,便将得段天雄整个人砸在地上。 见此一幕,林少云欢悦道:“那段天雄的动作明显已经慢了,下一招,父亲定能让他失去战斗能力。” 丁楚生正要附和,但蓦然间,他眉头皱起,似乎发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 李梦舟突兀的说道:“伯父要输了。” 丁楚生诧异的看了李梦舟一眼。 林少云也是意外的看着李梦舟,道:“说什么呢,我爹明明马上就要赢了,段天雄已经体力不支,气劲消耗过大,很难再翻盘。”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那只是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段天雄的体型本来便胜过林伯父,将之击倒便需要花费更多的力气,当然,这对于九品境界的武夫而言,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但如果段天雄不止有九品境界呢?” 丁楚生瞳孔骤缩。 经由李梦舟提醒,他方才明白先前那觉得不对劲的缘由。 段天雄每一次出招前,都有短短一瞬的停滞,对于寻常武夫而言,这短短一瞬间可能不会被在意,但丁楚生却看得清楚。 他只是一时间没有想明白这停滞的一瞬代表着什么。 那分明是在压制爆涌出来的力量,在下意识一掌拍出时,又收回了大部分力道,方才出现了停顿的情况。 那并非是因为段天雄体力不支的表现,而是他刻意所为。 但见众人皆以为林振南要赢的时候,段天雄却好整以暇的拍打着衣衫的尘土,冷笑着看向林振南。 他眸中满满的都是讽刺。 脚下横移,肥硕的身躯竟在转瞬间消失。 林振南双目圆睁。 下意识双臂交叉拦在身前,但左侧劲风凌厉,段天雄已然在不知觉中逼近了林振南,冲着他咧嘴一笑:“之前不过是热身而已,现在才是我真正的实力,林振南,好好享受吧。” 嘭! 话音未落,段天雄硕大的拳头已经重重的砸在了林振南的脑袋上。 林振南只觉大脑嗡鸣阵阵,出现了片刻的失神,浑身气力好像一瞬间被掏空。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段天雄一声震喝,抡圆了的手臂,直接将林振南砸翻在地。 大院内的石板地砰的一声碎裂开来,尘烟弥漫中,林振南的身躯再度飞掠出去,但段天雄一步跨出,硕大的手掌便摁住了林振南的脑袋,又一次让其与地面亲密接触。 地面龟裂的痕迹如蜘蛛网般蔓延开来,砰砰的闷响,只震得人心神剧颤。 院中的一座假山,被爆裂的劲风扫过,啪嚓一声便碎裂开来,碎石子飞溅,险些伤及无辜,令得院中乱成一团。 林振南趴在地上,一脸的鲜血,不可思议的瞪着段天雄。 浑身剧痛,仿佛五脏移了位,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林振南整个人颓然。 段天雄冷冷一笑,对他而言,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 衣衫鼓荡,好似充气一般迅速膨胀起来,气劲环绕其周身,如晶莹细线纠缠,自其掌心凝聚成团。 那可怕的压迫力,令得院中空气似乎都被驱散,给人窒息的感觉。 “半步宗师?!” 丁楚生豁然起身。 他的神色阴晴不定。 半步宗师便是九品武夫到武道宗师之间的过度,是超越九品极限,却未能修成罡气成就宗师之位的隐藏境界。 丁楚生便是半步宗师的高手,否则他也没有资格成为溪安郡武道宗师之下的第一高手。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段天雄居然也踏入了半步境界。 明明前不久,段天雄还依旧只是九品武夫而已,短短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他的武道进步这么多。 武道是水到渠成的,没有什么捷径可走,也极少出现短时间内大幅度增长功力的情况,除非是有宗师境的高手进行传功。 但修行至武道宗师何其艰难,谁又愿意拿毕生功力赠送与人。 他来不及细想,因为林振南下一瞬便要死在段天雄掌下。 身形一震,丁楚生疾掠而出。 狂刀斩裂空气,席卷烟尘,半空中接连爆响,如旱雷震天。 刀势撞上段天雄拍出的一掌,气劲相互撞击挤压,然后在下一瞬便爆裂开来。 两道身形同时飞出。 噔噔瞪瞪! 接连倒退的身形止步于五米开外。 四目相对,丁楚生心下震撼。 这短暂的交锋,居然是势均力敌。 段天雄瞳孔骤缩,很快恢复平静,负在身后的右掌虎口已然炸裂,颤抖不止。 他凝重的看着丁楚生,暗叹不愧为清风帮第一高手。 哪怕他如今功力提升这么多,依旧不能轻言胜过对方。 ...... 院中有着死一般的寂静。 任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一幕。 明明只是比武切磋,怎么差点闹出了人命? 林振南在绝对的优势下落败,并不是最值得惊讶的。 真正让众人无言的是段天雄居然是半步宗师的高手。 这样一来,其他帮派的帮主哪还有获胜的可能? 他们只是震惊于这一点,同时可惜自己的帮派不能入选溪安郡的第一大帮,却没有发觉现场逐渐变得诡异的气氛。 原本一直端坐上首的刘青松,突然眸子一睁,闪过一丝厉芒,沉声喝道:“比武期间,生死天定,谁让你插手的?” 这声音好似是在脑海深处响起,丁楚生浑身一震,缓缓吐出一口血,脸色苍白起来。 纵使是半步宗师高手,若遇上真正的武道宗师,那也不过是任之宰杀的蝼蚁。 林少云愤怒的声音响起:“既然是比武,自当点到为止,岂能伤人性命!” 刘青松冷冷的目光看向林少云,淡淡的说道:“在我说起规则的时候,可曾言过点到为止?既然没有,那么比武期间便生死不论,小家伙,难道你敢有异议?” 被一名武道宗师逼视,林少云便觉如坠冰窟,脸色霎时惨白起来。 但他仍旧咬牙要反驳时,却见一道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李梦舟隔开刘青松对林少云进行压迫的视线,漠然说道:“虽没有说过点到为止,但也没有说过生死不论,堂堂武道宗师莫非要强词夺理?还是说,你召开同盟会的目的本来就是要杀死在座的所有人?”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各帮派的人方才如梦初醒,满脸惊惧的看向刘青松。 刘青松很淡定,静静地看着李梦舟,说道:“你是什么人,可知道诬陷本宗师的后果是什么?” 李梦舟举起手中的朴刀,抗在肩上,不以为意的说道:“我只是清风帮的一个小人物,并不认得刘宗师,也没有对武道宗师的概念。但刘宗师既然召开同盟会,我们参加的人要守规矩,刘宗师也要守规矩才行。 以往的同盟会何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不仅没有选出第一帮的规则,比武切磋也都是点到为止,真正的目的是在于同盟会友。怎么偏偏到了刘宗师这里,规则就变了?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没有人会服气。” 刘青松眯起眼睛,冷冷的说道:“宗师盟的规矩,便是我的规矩,而我的规矩,便是你们的规矩,你们没有资格不遵守,也没有资格反对,否则便是对宗师盟的不敬。黄口小儿出诳语,没人会在意,但在座的人也想要对抗宗师盟么?” 说到最后,刘青松的声音已经犹如雷震,瞬间便震住了在场所有人。 各帮派的人面面相觑,就算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去和宗师盟作对,只要宗师盟随便派出一位武道宗师,便可以团灭他们。 李梦舟掏了掏耳朵,他本来也不指望那些小帮派的人会站在他这一边,语气平静的说道:“刘宗师一个人便可以代表宗师盟?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想要控制宗师盟,对宗师盟有了反叛之心? 召开同盟会向来都需要宗师盟发布诏令,但今天这场同盟会召开之前,好像没有听到任何消息吧?如果这场同盟会并非宗师盟的意思,那么刘宗师擅自召开同盟会的目的又是什么?” 刘青松的面色不由变得难看起来。 第四十五章 刘青松 同盟会本来便没有既定的规则,也并非必须有宗师盟的诏令,尤其是本地召开的同盟会,只需要溪安郡所有加入宗师盟的武道宗师同意便可,只要同盟会顺利召开,没有人会去特意找麻烦。 但如果这件事情传扬出去,尤其是传到宗师盟的耳朵里,总归是很麻烦的事情,因为这场同盟会的目的不纯,若只是正常召开,宗师盟并不会去管,但凡出了差错,免不了要被宗师盟调查。 而李梦舟却恰巧紧抓着这点不放。 这让得刘青松多看了他几眼,不能再把他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看。 实则李梦舟只是听了莫莲的话,对宗师盟的规矩有了一些了解,才出现了这一番说辞。 不然的话,他连威胁刘青松的理由都找不到。 而这也让刘青松对李梦舟起了杀心。 只要除掉借机作乱的人,让得白鲸帮顺理成章的成为溪安郡第一大帮,那么余下的那些小帮派的人,随便威胁一下,相信也不敢到处乱说。 毕竟宗师盟虽然地位尊崇,但这是在溪安郡,所有的帮派都还得看溪安郡本地的武道宗师强者的脸色。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县官不如现管。 刘青松淡然一笑,他自嘲的想着,自己居然差点被一个少年给威胁到,这实在不该。 然而他的心境刚刚平静下来,却又被李梦舟的一句话给激怒了。 李梦舟渡步往前走着,朴刀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迸起一缕火星,抬眸平淡的说道:“如果刘宗师的规矩便是没有规矩,那么这场同盟会还没有结束,根据刘宗师所说的规则,似乎也没有谈及刘宗师本人不能下场切磋,那么我便来挑战刘宗师,你可敢应战?” 在座的人都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梦舟,挑战一位武道宗师?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你这牛犊也太犊子了吧。 刘青松仅是怔了片刻,便被气笑了。 他当然没理由去说规则里每个帮派只能出场一个人,既然这少年不知死活,他也不妨成全对方。 主动杀死李梦舟,反倒是像此地无银三百两,正应了李梦舟先前威胁他的话,但如果李梦舟自己来送死,那刘青松又何须客气? “李梦舟,你疯了?” 林少云一把拽住了李梦舟。 就算对李梦舟的实力再有信心,其也不会认为他可以打赢一位武道宗师。 纵然是莫莲也站在李梦舟一侧,皱着好看的秀眉朝他摇摇头,劝他不要冲动。 而李梦舟却是面无表情,只是朝莫莲小声说道:“莫姐可以通知一下外面朱雀堂的人了,相信很快这里就要有一场恶战了。” 莫莲有些生气的揪住李梦舟的耳朵,说道:“你知不知道武道宗师意味着什么,他跟你小时候杀死的猛虎,和你曾经打败的任何对手都不能相提并论,你会死的。” 李梦舟脸色有些难看,是因为莫莲揪住他的耳朵真的很痛,但他又不能喊出来,那会很没面子。 他只能深呼一口气,顺势拍掉莫莲的柔荑,说道:“会不会死,没打过谁又知道呢。” 说着,他径直提刀走向刘青松,不再给莫莲和林少云劝阻他的机会。 莫莲狠狠的盯着李梦舟,咬牙道:“这该死的混蛋。” 林少云在旁脸色有些怪异,但他更担心的还是李梦舟的安危。 他不明白向来稳重的李梦舟为何突然脑子秀逗了,居然要去挑战一位武道宗师,莫非是活够了? 而在混乱的大院中,某个角落里,却站着一位白衣少女。 她好看的眸子注视着李梦舟,嘴里呸了一声,像是在表现她心里的鄙夷。 随后,她的视线便开始打量院中的每一个人,但凡被她视线扫过的,都不自觉感到背脊发凉,疑惑的看来看去,却未曾有一人注意到那白衣少女,好像少女根本不存在一般。 而这时,李梦舟也已经站在了刘青松面前三丈处。 他比刘青松高了小半个头。 像是故意的又抬起下巴,用俯视的目光看着对方。 刘青松从没觉得自己的生命中会有一个时刻被犹如蝼蚁般的少年俯视,他心里的感受不可言喻,甚至他都无法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这一刻的感想。 他唯一能够认定的,便是这个少年,很快就要死了。 “人啊,最好是要有自知之明,一时的强硬可以被认为是有骨气,自然也可以被认为是愚蠢。少年,你觉得自己是属于哪一类?” 李梦舟看着刘青松,面色不变道:“人老了,就会变得顽固,而你人未老,却已经开始固步自封,开始习惯讲一些大道理,奈何你自以为的说教,在我看来皆是废话,没有半点营养。” 刘青松背负双手,大笑道:“年轻人果然胆子不小,自以为是大多说得便是你这种人。虽然你只是一个蠢货,不过看在你有胆子挑战一位武道宗师,不得不说,也是值得令人敬佩的事情。然而班门弄斧,丢人现眼的事情,便不要做了,这不是有胆,是真的蠢。” 李梦舟摇了摇头,提着刀走过去,说道:“我喜欢用事实讲话,对于在战斗之前放什么狠话,又或者对敌人挑衅的事情,是完全没有意义的,那只会让你显得更蠢,也不符合一位武道宗师的风范。” 刘青松面色一沉,不过还没等他说什么,李梦舟竟然直接快速朝他冲了过来,手臂一甩,朴刀便划破空气,刀势霸道,风声怒啸。 “找死!” 刘青松眼中露出了一抹狠色,他并未将李梦舟放在眼里,所以手中无兵刃,以他宗师境的修为,就算赤手空拳,一指点断精钢也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面对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刘青松淡然自若。 在朴刀斩来之时,他身形猛然一错,罡气流转,薄如蝉翼,堪堪抵着刀刃自胸前划过,同时间,他的拳头便已经朝着李梦舟的脑袋砸落。 罡气可以攻击人,自然也能防御。 朴刀无法破开罡气,李梦舟的攻势未止,便不能在短瞬间做出其余动作,但刘青松却是完全放开的,就算只是一瞬间,他也可以做出很多事情。 这一拳他没有留手,那么李梦舟的下场必然是凄惨的。 毕竟被攻击的是脑袋,而拳头上又有罡气在萦绕,莫说人的头颅,就算是精钢山石,在这一拳下,也必要化为齑粉。 然而,在拳头即将落到李梦舟脑袋上时,朴刀却突然回转。 铿的一声震鸣之音。 李梦舟朝后飞出百米远,令得在场围观的人纷纷闪避,眼睁睁看着李梦舟的身形在面前飞过,然后重重地砸在院墙之上,震起尘埃漫天,墙壁上的裂纹更是自李梦舟后背开始朝外急速蔓延。 刘青松眼中露出了一抹诧异之色。 虽然一拳击退了李梦舟,但结果明显是不如意的。 李梦舟右手持朴刀,仅仅是腰身弯曲,便很快站了起来。 那朴刀更是没有丝毫破裂的痕迹。 一拳没有把李梦舟打死,本就是很大的意外,却连本就残破的朴刀都没有打断,这便很是匪夷所思了。 不单单是刘青松不敢相信,在场各帮派的人亦是露出震惊的模样。 哪怕是最了解李梦舟的林少云亦是如此。 他怔怔的看着李梦舟,然后朝身边的莫莲说道:“原来武道宗师也没有那么强嘛。” 莫莲凝眉看了李梦舟一眼,又把目光放在刘青松身上,沉思道:“或许刘青松没有出全力,但那一拳所造成的声势极大,刚才整个空间都似乎震了一下。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李梦舟能够挡住这一拳,绝对不止是运气那么简单。” 她看向林少云,说道:“武道宗师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否则整个溪安郡也不会只有三个武道宗师了,纵使这刘青松是最弱的一个,但要斩杀九品以下的武夫便如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尤其罡气外放之后,进可攻退可守,除了修行之人外,武道宗师在江湖上便是无敌的,拳破城墙,手撕钢铁也如拍豆腐一般容易。难道你觉得自己的身体会比城墙和精钢还硬?” 林少云面色有一些苍白,不无担忧的说道:“那李梦舟岂不是死定了,就算能抗住武道宗师一拳,那第二拳呢?” 莫莲摇摇头,叹息道:“所以我才说李梦舟太冲动了,他太过自信了,面对不可能战胜的对手,盲目自信是要吃大亏的。” 林少云看向李梦舟。 身姿挺拔的黑衣少年,一如既往的淡漠,右手反复握紧朴刀,他目视着刘青松,微微抬脚,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在经过莫莲和林少云身边时,李梦舟似是知晓他们一定会说什么,便首先开口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林少云未出口的话果然被迫咽了下去。 重新站在刘青松面前,李梦舟还是那么果断的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提刀欲砍。 但刘青松的反应也是惊人,许是一拳没有打死李梦舟,让他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掌力成刀,罡气成型,先一步对着李梦舟拦腰斩了过去。 李梦舟不得不收刀,却是顺势这么一滚,看似狼狈,却是躲过了这一扫。 于是接下来刘青松虽然打的凶狠,李梦舟也是闪躲的狼狈无比,但实际上李梦舟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伤害。 连续几招都没奈何得了对方,刘青松已经有些着急了,不是怕杀不了李梦舟,而是自己的面子上过不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结果自己堂堂宗师境强者竟然连一个少年都奈何不得,这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废物? 第四十六章 天堑 刘青松固然晋入宗师境时间不长,无法跟真正的武道宗师相提并论,但毕竟也是武道宗师,更何况这还是他在江湖人面前的首战,明明该是立威的时刻,他不能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否则他这溪安郡新晋的武道宗师就会变得很廉价,在江湖人心中无法得到该有的地位。 刘青松并非是按照正常途径晋入宗师境界,而是走了捷径,武道没有捷径可走,所谓的捷径也必定会存在着弊端。 比如他心境很差,无法像寻常武道宗师高手那样,一步一个脚印,经历了红尘俗世,将心境练就的平淡如水。 且也无法达到武道的巅峰,纵然身在宗师境,也只能是最弱的武道宗师。 那野修袁鬼运用天地灵气,强行对刘青松灌体,提高他的武道修为,实际上这本来是不可能做到的,也导致刘青松修成的罡气跟真正的罡气不太一样,类似半成品的东西。罡气外放的距离有限,威力自然也会弱很多,甚至也不会坚不可破。 李梦舟在不断的闪躲中多次接触到刘青松的罡气,便已然明白了什么。 罡气是成就武道宗师的标识,能够用罡气对敌,便会被人理所当然的认为是武道宗师,但其实这种认知存在一些问题。 好比半步宗师也能隐约触摸到罡气的运行方式,而刘青松也只是比半步宗师更强,却还远远没有达到真正武道宗师的境界。 也就是说,刘青松只是一个伪宗师境高手。 因为李梦舟还从来没有跟武道宗师交过手,所以一直在观摩,从而也是为了更熟悉自己的力量。 但在认定刘青松只是名不副实后,他已然失去了兴趣。 而刘青松因为脸面问题,心已经有些乱了,这导致他的动作也有些乱了,完全是疯狂的攻击,完全放弃了自身的防御。 就在这时,李梦舟的眼中露出了一抹异彩,在躲过了一道罡气之后,他的身形直接一矮,猛然间贴近了刘青松,因朴刀长度的近距离劣势,手腕一翻,便由刀柄重重击在刘青松的咽喉处。 咔吧! 有渗人的脆响传出。 刘青松也算是身经百战,在看到李梦舟近身时,他瞬间便感觉头皮发麻,一股极强的危机感传来,他的身体强行后撤,试图避开这一刀。 然则虽然避开了咽喉的要害,但距离的拉开,更是给了李梦舟变动刀势的机会,手臂一甩,刀锋便向下斩去,一刀斩在刘青松的胸膛,差点将他拦胸斩断。 刘青松捂着鲜血横流的胸口向后退去,眼中露出了惊惧之色,方才那一刀他要不是躲得快,只是一刀就会要了他的命! 李梦舟手持朴刀站在原地,他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稍微有些可惜罢了,对方虽然是一个伪宗师,但也的确有些本事,下意识反应便很夸张。 但这一刀所带来的创伤依旧很大,连带着刘青松的胸骨都被斩断,已经是命悬一线,若是寻常之辈,这种伤势足够毙命了。 感受着无法止住的血液喷涌,刘青松大脑出现眩晕感,猛咳几口血,心里的恐惧已经在短时间内放大到极点。 他已经想不了太多,只剩下害怕。 他不想死。 那种生命力急速流逝的感觉,很不好受。 虽然刘青松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但李梦舟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抬起手中的朴刀便又斩了过去。 这一刀斩中,就会送刘青松下黄泉路,再也无力回天。 然而刀锋距离刘青松仅有数寸距离时,李梦舟面色蓦然大变。 空间在短瞬间发生了改变,一股极强的压迫力从天而降,那是来自天地灵气的攻击,是修行者的手段! 泰山压顶! 此时给李梦舟的感受便是好似身背一座万丈大山,要将他整个人压得粉身碎骨。 这种感觉不同于先前杀死道观里的老人和龙老的时候,那时候他还能够抵御,但现在他毫无反抗之力,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与冰冷的地面紧密相连。 天照修士! 李梦舟心下骇然。 能够做到秒杀他的存在,必然会是天照境巅峰的修士,那跟初境观想阶段的修行者仿佛一个天一个地般的差距。 此处居然隐藏着天照修士? 而且貌似还是敌人......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他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了在庄园外偷袭段天雄的那个瘦小男人。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袁鬼最终还是现身了。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刘青松被杀。 哪怕两个人一开始只是因为利益的关系才结交的,但利益向来都是最可靠的东西,更何况袁鬼已经真的把刘青松当成了朋友。 否则也不会帮助他修成罡气,那是极度损耗修行根基的事情。 “袁兄救我!” 看到袁鬼,刘青松很激动,他的面庞已经惨白无血,身体摇摇欲坠,在极重的创伤下,就算是武道宗师也不能保持平常,更何况是伪宗师了。 他已经觉得大脑昏沉,眼睛无法睁开,好像随时都会睡过去。 但他不敢,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一旦睡过去,就永远也不可能醒过来了。 先是刘青松败在李梦舟手中,接着又有神秘人出现,这种种变化,仍旧让在场各帮派的人反应不过来。 他们震惊于那黑衣少年居然打败了一位新晋的武道宗师,单单只是这一点,就已经很难让他们消化得了。 莫莲亦是微微张着小嘴巴,愕然的看着趴在地上的李梦舟,口中轻轻呢喃着:“以为他只是自信过头变成了自负,没想到是真的拥有这样的实力......” 林少云关注的点不一样,在他心里李梦舟本来就是一个怪物,就算在一瞬间逆转了他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其实也并非难以接受。 但看着李梦舟突然摔趴在地上,一副很痛苦的样子,他不假思索便冲了上去。 然而刚刚冲至李梦舟三米远,就突然失重,一头栽了下去。 他比李梦舟更不堪,一口血喷出,肌肉青筋暴凸,尤其是面部,青红青红,给人一种好像马上要爆开的感觉。 袁鬼针对的只是李梦舟一个人,就算他已经不在意杀害普通人的后果,但为避免蒹葭苑的人追查至此,他亦不敢随意杀人。 否则林少云在接触由天地灵气凝聚而成的大势时,便不是吐血那么简单,而是直接爆体而亡了。 这便是天照修士和寻常武夫的差距,一念间便可杀尽宗师境以下武夫。 在袁鬼看来,杀死李梦舟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只要救下刘青松他便立即离开,就算被蒹葭苑的人察觉,也抓不住他。 念及此,他便要一鼓作气,直接毁掉李梦舟,然而,他忽有警觉,目光突然扫向人群。 便在此时,有剑鸣声起。 院中忽起狂风。 他有一种被完全锁定的感觉。 冷汗已经不自觉的滑落脸庞。 终于,他看到了一个白衣少女。 少女右手握着剑柄,剑身已出鞘三寸,泛着寒芒。 拔剑,斩出,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但就在这一瞬间,袁鬼突兀的嚎叫一声,身形化风一般,在白衣少女拔剑的那一刻,已经掠出院落,逃之夭夭。 在生命即将被终结的那一刻,袁鬼还是抛弃了刘青松。 南笙拔剑的动作一滞,冷冷的看着袁鬼逃离的方向,喃喃道:“这次不会再让你逃掉了。” 剑最终还是被她拔了出来。 然后朝着袁鬼离去的方向斩落。 悄无声息。 袁鬼早已逃得失去踪影,以他的速度在短短一瞬间,足够逃出数里开外,他最擅长的便是自己的速度,这也是他能够多次逃脱蒹葭苑弟子追踪的手段。 南笙的修为虽然高过他,但速度却跟不上,屡屡都被袁鬼逃掉。 然而在南笙的一剑斩出之后。 遥远的地方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那分明是袁鬼的声音。 南笙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从地上爬起来的李梦舟,便纵身跃出大院,追踪袁鬼而去。 恢复自由身的李梦舟,晃晃悠悠站起身来,抹了把嘴角溢出的鲜血,看着袁鬼和南笙先后离开的方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原来这两个人都是修行者,但貌似是敌人,而且那个女的更厉害。如果那个瘦小男人是天照境巅峰的修士,比天照境更厉害的,岂非是承物境修士?” 初境观想,二境天照,三境承物。 修行有四个大阶段,初境观想便是第一个阶段,自二境开通气海后到四境便是第二个阶段,五境至七境则是第三个阶段,最后一个阶段就连修行典藏都鲜少有过记载,世人只知七境之上还有第八境,但那是什么样的境界,却无人知晓。 只因世间达到第四个阶段的人凤毛麟角,是真正属于陆地神仙般的人物。 大部分修行之人都会止步第二个阶段,只有天赋异禀的修行妖孽才能轻易破开壁垒,冲击更高境界。 而修行资质差的人要踏入第三个阶段也并非毫无希望,但那必然需要很多的时间,而且基本上迈入五境便是极限。 正因如此,修士才这般看重资质,资质高和资质低注定了一个人能够在修行路上走多远。 除了那树宁镇外道观里的老人和龙老外,李梦舟终于又见到了修行者,而且是真正开通气海的修士。 也让他认知到了自己与修士那天堑一般的巨大差距。 心里说不落寞是假的。 甚至会产生对修士遥不可及的想法。 但这并不会让他放弃要成为修行者的坚定信念,因为亲身体会到修士的强大,才会更加渴望那份强大的力量。 李梦舟虽然已经晋入了武道宗师境界,但他还并没有真正踏进武道巅峰。 因为武道宗师也有强弱。 赵无极便是武道第一人,亦是江湖上最强的宗师境高手,因为他曾经斩杀过天照境巅峰的修士。 而李梦舟却在袁鬼手中毫无招架之力,是会被秒杀的存在。 “我会追赶上你的脚步,并且成为修行者,达到你没有达到而又毕生渴望的高度。” 李梦舟轻吐一口气,转身看向了刘青松。 林少云已经被莫莲搀扶到了一边。 朱雀堂的人也在朝着大院里涌来。 第四十七章 守望静寂的暗夜到来 段天雄的脸色阴晴不定,本该是万无一失的白鲸帮统治溪安郡的大好机会,没想到却在这里出了差错。 他有些怨恨刘青松。 这是什么狗屁武道宗师,居然败在了一个少年手里。 他重伤林振南时的快意已经荡然无存。 直勾勾的盯着李梦舟,他很疑惑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但不管这少年是谁,又是如何打败的刘青松,这个人都必须得死。 随着朱雀堂的人涌入,段天雄也回过神来,本来便想着在这场同盟会中灭掉清风帮,所以他早已暗中集结了白鲸帮所有精锐力量。 此刻在他一声令下,也是朝着四面八方涌出。 一场属于溪安郡所有帮派之间的大混战也开始了。 那些只是单纯来参加同盟会的帮派是无辜的,他们根本没有带多少人,混战一起,谁也无法避免,很容易被殃及池鱼。 再加上又有清风帮的人员涌入,整座庄园彻底热闹了起来。 但这一切都好像跟李梦舟没有关系,他慢吞吞的朝刘青松走去,完全无视了那不时从身边飞过的刀、剑,或是惨叫着倒在脚边的人。 刘青松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他不能看清李梦舟的脸,视线是朦胧一片,好像有很多重影子在晃来晃去。 ...... 太阳要落山,月亮就会爬上来。 虽然天际刚刚有了昏黄之色,但天暗下来很快,相信无需小半个时辰,夜幕就会彻底降临。 待到静寂的暗夜到来,便唯有天上的星辰是明亮的。但依旧照不清大地上的景物,花城外的庄园依旧会笼上一层模糊的黑纱。 但这一幕还未曾出现,不过庄园内却已经暗无天日。 数千乃至上万人的厮杀,就算院子很大,也不足以施展拳脚,于是,庄园内外都充斥着拼杀的人,甚至连旁边的谷林中也有很多人在生死相搏。 刀光剑影不过如此。 血色代替夜幕先一步覆盖了这片大地。 李梦舟静静站在院中,仿佛这个世界是很安静的,不被任何人所打扰。 刘青松跪在他的面前,微垂着脑袋,鲜血在他衣衫边角滴落,染红了地面,俨然已经彻底成了血人。 他的身子还在微微颤动,隐约还有呼吸声传来,说明他还没有死去。 李梦舟低头看着他,轻声说道:“既然有幸入了宗师盟,便好好做事,做人,为何偏偏要卷进清风帮和白鲸帮的事情,贪得无厌,最终将会自食恶果。” 刘青松没有办法回话,因为他几乎已经没有了意识,失血过多,导致他已经快要没有了人样。 甚至伤口处已经不再渗血,因为他的血已经流干了。 李梦舟默默举起了朴刀,忽而他眉毛一挑,朝着庄园外某个方向望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继续让得朴刀落下,刘青松也随之倒地,彻底断绝了生机。 几乎在下一刻,庄园外响彻起一声雷霆怒吼。 厮杀的人们似乎被震住,下意识的停手,纷纷朝着外面望去。 只见那高高的院墙处掠过一道身影,一身穿素黄袍的老者轻飘飘的落在了院中。 便仿佛鹤立鸡群一般,那威严的气势横扫整个庄园,令人大气不敢出。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精神的老人,身形挺拔,高大。 他背负双手,冷漠的眼神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些已经成为了尸体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谁能给我一个解释。” 老者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却好像敲击在人心脏的重锤,让得在场大多数人都是脸色一白,甚至有不堪者已经坐倒在地上。 “雷......雷鸣宗师?!” 似乎是被刻意压抑的低呼声响起,哪怕再是震惊这个人的出现,他们仿佛也下意识的不敢喊出声来。 相比于刘青松这位新晋的武道宗师,早已在溪安郡享誉盛名的雷鸣宗师绝对是更恐怖的存在。 尤其这雷鸣宗师喜怒无常,谁也不敢去得罪,唯恐不小心说错一句话,便被雷鸣宗师记恨上,然后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因为有宗师盟的制衡,其实武道宗师是不可能随意杀人的,但是雷鸣宗师是意外,因为他向来喜欢先斩后奏,而且也总有办法不会被宗师盟问责。 明面上的武道宗师就已经很恐怖了,要是再耍起阴招来,谁能挡得住? 丁楚生和林振南的脸色无疑是最难看的,尤其后者身受重伤,在雷鸣宗师的震喝下,险些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迫于雷鸣宗师的压力,正要有人如实禀报时,突兀的一道清淡的声音响起:“你是来主持公道的,还是来帮助反宗师盟的逆贼立威的?” 说话的人是李梦舟,他面色淡然的看着雷鸣宗师。 所谓反宗师盟的逆贼当然便是已经死掉的刘青松,虽然刘青松违背了宗师盟的规矩,试图帮助白鲸帮争抢地盘,但被冠以反宗师盟的罪名显然是太大了。 不过这并不关李梦舟的事情,他是在逼迫雷鸣宗师。 他想要跟真正的武道宗师强者交手,雷鸣宗师是最佳的人选。 且他早就知道雷鸣宗师和刘青松、段天雄等人同流合污,其本来也不是什么善人,自然也不怕当面得罪。 但对于在场的各帮派的人来说,尤其是那些莫名其妙卷入混战的无辜帮派,这无疑是振聋发聩的狂言。 雷鸣宗师望向李梦舟,眼中露出了一抹锋锐无比的神色。 同时,他周身也有着锋锐无比的罡气在外放,让得旁边的一众人忍不住退后,目露骇然。 李梦舟看似在疑问,但他的问题更像是一种对雷鸣宗师的挑衅。 不论雷鸣宗师会站在哪一方,也不能直接挑明的问出来,这是很不讨喜的事情。 雷鸣宗师并没有回答李梦舟的问题,而是目光放在了他的脚下躺着的刘青松身上。 “是你杀死了刘青松?” 虽然没有把李梦舟放在眼里,也不认为刘青松的死会跟这少年有关,但他还是问了出来。 而李梦舟也是很淡定的点了点头,说道:“溪安郡新晋的武道宗师也不过如此,随随便便就把他杀了。” 雷鸣宗师眯缝起了眼睛。 看着周围人的反应,似乎李梦舟的话是事实。 不可思议。 这便是雷鸣宗师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 虽然他杀死刘青松也不会太难,但如果是一个少年所为,这件事情便值得斟酌了。 而不远处的段天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刘青松指望不了,如今雷鸣宗师现身,便是他唯一的依仗了,眼看李梦舟要跟雷鸣宗师起冲突,心中难免会有嘲讽的意思,但他也不介意再加一把火。 他诚惶诚恐的跑向雷鸣宗师,毕恭毕敬的见礼,说道:“雷宗师,小人有要事相告。” 雷鸣宗师并没有去看段天雄,只是淡淡的道:“说。” 段天雄思忖片刻,计上心来,一副很悲痛的样子说道:“是小人的错,没有好好保护陈均公子,这李梦舟不仅以下犯上,杀死了刘宗师,还杀死了陈均公子。小人有心要帮陈均公子报仇,奈何清风帮这些杂碎阻拦,小人拼死一战,却也有心无力啊。” 李梦舟怪异的看着那‘哭天喊地’的段天雄。 段天雄只是寻个理由诬陷李梦舟,从而才能够让雷鸣宗师有借口出手,殊不知,他误打误撞却是道出了事实,陈均还真是李梦舟杀死的。 雷鸣宗师眸中果然露出了一抹森然杀机,他见庄园内除了刘青松的尸体外,并没有陈均的身影,心下已经信了几分,而且也不认为段天雄敢欺骗利用他。 不过他也没有暴怒,到了他这个境界,对心境的控制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虽然他向来喜怒无常,但不代表他易怒,只是一个莽夫。 冷冷的看着李梦舟,沉声说道:“你为何要杀陈均,你可知陈均乃是我老夫的弟子?若你承认还好,老夫顶多把你挫骨扬灰,若是不承认,定让你生不如死。” 李梦舟似笑非笑的看着雷鸣宗师,说道:“我承认与不承认,都没有好下场,那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雷鸣宗师冷冷的说道:“不说,你会死的很惨,说了,你还能死得痛快一点。你没有别的选择。”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不把我挫骨扬灰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到最后是不是就直接不杀我了?那我更没有理由要说了,毕竟这貌似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雷鸣宗师深呼一口气,道:“强词夺理,既是不说,便是承认了。虽然有以大欺小的嫌疑,但你杀害我的弟子,作为老师,出手杀你也是理所当然。甚至帮助你的清风帮,也要在今日从溪安郡里除名。” 李梦舟嘲讽的说道:“要打便打,何必找一些理由,反正也改变不了最终结果。雷宗师果然虚伪。” 一再挑衅,就算是泥人也要动怒,雷鸣宗师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长剑,道:“明知故犯,却也有几分胆气,对于年轻人而言,的确值得称赞,只可惜,你今日便会明白没有实力的猖狂会付出怎样代价。” 武道宗师拔剑,必血流成河。 第四十八章 难以攀越的高山 雷鸣宗师这番话毫不吝啬对李梦舟的称赞,但同时也是杀机毕现。 诚然,在场的任何一人也不敢去挑衅一位武道宗师,更何况是杀伐果断的雷鸣宗师。 纵使雷鸣宗师并非溪安郡最强,但他无疑是最令人恐惧的存在。 李梦舟不仅挑衅雷鸣宗师,甚至还打算与之动手,的确不是寻常之辈敢做的事情,这种态度固然可叹,但也是自寻死路的行为。 虽然李梦舟杀死了刘青松,但很多人都不明白刘青松究竟是怎么死的,或者是因为大意,也或者是李梦舟的运气好,没有人会认为李梦舟是凭实力杀死的刘青松。 更何况是面对要比刘青松更强的雷鸣宗师,每个看向李梦舟的目光都有些复杂,觉得这少年有些过于自负,以为凭运气杀死了刘青松,便敢去挑衅雷鸣宗师,果然还是年轻啊。 段天雄心中窃喜,他觉得自己本来失去的优势又回来了,从今往后,溪安郡再也没有帮派能够阻挡白鲸帮的步伐。 李梦舟会死。 清风帮也会被灭。 白鲸帮的美好明天近在眼前。 丁楚生和林振南有些犹豫,他们虽有心站在李梦舟这一边,可是他毕竟面对的是雷鸣宗师,就算倾注整个清风帮之力,也不够资格与雷鸣宗师抗衡。 但如果眼睁睁看着李梦舟被杀死,那么如雷鸣宗师所言,他们清风帮的下场也会很凄惨。 林少云则没有太多纠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坚定不移的站在李梦舟旁边,哪怕是面对不可能战胜的敌人,也决不能眼睁睁看着李梦舟死掉,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这是属于林少云心中的情义。 李梦舟是他最好的朋友,二人虽然没有同日生同日死的誓言,但这种事情是心照不宣的。 他相信,就算自己遇到危险,李梦舟也不会丢掉自己逃跑。 而且李梦舟也已经这么做过了,否则他也不会卷入这起事件中,归根结底,李梦舟之所以遭遇这种局面,不正是为了帮助清风帮,是为了帮助他林少云么。 越是这么想,林少云便越是站不住。 他突然冲向了李梦舟,站在他的旁边,沉声说道:“我们兄弟共生死,不就是区区武道宗师而已,就算打不赢,我们也要咬下他一块肉来!” 李梦舟竟然觉得有些感动,他拍了拍林少云的肩膀,说道:“还不到这个时候,你和我都不会死,清风帮的危局还没有解开,莫莲也在等着你,这些事情都需要你去完成。而我,便帮你铲除所有拦路石,你只需要无条件相信我,并且看着就好。” 雷鸣宗师眉头紧锁,他没兴趣去观赏两个人的兄弟情义,反正所有人都要死,但被李梦舟无视,显然激起了他的怒火。 长剑已然出鞘,雷鸣宗师冷冷的说道:“看来老夫是在江湖走动太少了,随便一个跳梁小丑便敢口出狂言,既然一个个的想来送死,那我便成全你们。我雷鸣的话便是承诺,谁能第一个灭掉清风帮,哪家便是溪安郡第一大帮,希望诸位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 各帮派的人面面相觑,除了朱雀堂之外,所有人都动心了。 这种对局无论谁看获胜的一方也会是雷鸣宗师,又有哪个白痴会去支持清风帮。 反之应承雷鸣宗师的意思,灭掉清风帮,不仅可以获得巨大的利益,还能讨好雷鸣宗师,这简直是一举两得。 段天雄第一个忍不住出手了。 很快的,因为雷鸣宗师出现而陷入沉寂的大院再度呈现刀光剑影的局面。 混战一起,便谁也顾不上谁,喊杀声此起彼伏。 混乱之中,段天雄突然出现在了李梦舟身后,企图偷袭。 他当然是想要讨好雷鸣宗师,毕竟堂堂武道宗师若亲自出手,总是丢份儿的,他愿意去当一个很好的狗腿子。 刀锋凛冽袭身。 段天雄与刘青松的差距也只是没有修成罡气,所以在气场上便被压制,但实际上两个人都是处在半步宗师的境界,只是刘青松这半步跨的更远,已经达到了武道宗师的层面。 感受到背后的杀机,李梦舟腰身扭转,眸子一直盯着雷鸣宗师,然后朴刀径直斩出。 一股风旋凭空形成。 段天雄面容一僵,那落下的刀锋也戛然而止,并在瞬间回刀抵御。 咔嚓一声。 刀应声而断。 段天雄肥硕的身躯倒飞出去,处在半空便是一口鲜血喷出,只觉浑身像是散了架一般,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创伤。 在重然落地的那一刻,段天雄方才惊醒。 原来刘青松被杀并不是意外。 只是随意扫来的一刀,甚至李梦舟看都没看他一眼,朴刀所带来的力量竟是如此恐怖。 短短一霎,段天雄感觉到了莫大的恐惧。 那是死亡气息迎面而来却无处藏身的大恐惧。 打不过。 也挡不住。 甚至可能会死。 但他没有死。 狼狈的摔在地上,段天雄陷入了迷茫。 在真切的感受到李梦舟的强大力量后,他不会盲目的再去认为是因为李梦舟没有能力一刀杀死他,而是故意没有杀死他。 为什么? 李梦舟告诉了他答案,当然不是对段天雄说的,而是依旧看着雷鸣宗师,朝身边的林少云说道:“白鲸帮的段天雄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亲手杀死他,就是你完成对莫莲承诺的最好见证。” 他没有去在意林少云有没有能力杀死已达半步宗师境界的段天雄。 是因为他已经重伤了段天雄。 而林少云也没有犹豫,他同样没有去想自己能不能杀死段天雄,而是他知道,自己必须杀死他。 亲眼看着李梦舟瞬间击败段天雄,这不免让得雷鸣宗师提起了一些兴趣。 在混乱之中相互对视,雷鸣宗师漠然道:“怪不得能够杀死刘青松,确实有些本事。修为未至宗师境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我很好奇,你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的武道造诣。” 事实总是胜过雄辩的。 雷鸣宗师不会去否认李梦舟的强大,但这的确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回想当年的武道路途,雷鸣宗师付出了多少汗水和艰辛,刻苦修炼下,也方才在四十多岁踏进宗师境,这在武道中已经是很高的天赋了。 因为武道是一步一个脚印,前方的路就在眼前,只要肯走下去,必然大道可期。 而在攀越高山的时候,必定没有在平地上行走那么安稳快捷,宗师境便是武道一途最大的那座高山。 这需要时间。 而越早的时间攀上山顶,自然也就代表着武道天赋的优劣。 与修行不同的是,因资质的限制,前方会出现不能跨越的天堑,阻隔道路,令得修行者很难再往前迈上一步。 武道则不然。 只要坚持不放弃,那么就算武道天赋并非很高,依旧能够攀越高山,有的也只是鲜少能够坚持真正攀至山顶罢了。 而武道天赋的划分意义,当然也是至关重要的。 因为同样一条道路,会有人走得快,有人走得慢,走得快的当然会有机会提前攀越高山,而走得慢的或许在刚刚抵达山脚的时候,就因为时间的不足而寿终正寝,没办法去攀越那座高山。 历史上,展现最高武道天赋的人便是宗师盟的创始人赵无极,在三十岁以前便攀至山顶,踏入了宗师境界。 在这样的认知里,雷鸣宗师如何去相信李梦舟这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竟能踏入宗师境,超越历史上从未被超越过的赵无极? 这是很矛盾而又纠结的事情。 所见事实,似乎只能以李梦舟已踏进宗师境来解释,除非这少年并非武道之人,而是修行者。 这便是雷鸣宗师更加不能也不愿意去相信的事情了。 或许寻常百姓不了解,但作为武道宗师,他深知姜国针对修行者杀害普通人的律法看得很重,无论是野修,还是出自山门的弟子,都会被问责,绝无例外。 虽然仍旧会存在部分在被问罪边缘试探的修行者,但基本上最终的结局都不会很好,要么被当场诛杀,要么就得永远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玄政司监牢里。 李梦舟已经杀死了刘青松,甚至可能还杀死了陈均。 在姜国律法中,江湖武夫自然也是在不能被修行者杀害的普通人里面。 如果李梦舟是修行者,那么他已经犯了重罪。 如果不是,那他必然也有极大可能会是踏进宗师境的强者,毫无疑问,他将会是历史上最年轻的宗师境强者。 雷鸣宗师感受到了威胁。 对于一个武道妖孽而言,尤其是敌人的身份,自然是要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李梦舟没有多余的废话,主要是他怕迟一些会生变故,那他就没办法痛快的与武道宗师战一场了。 他手中的朴刀没有鞘,并非是觉得没用,而是崔债不会打造刀鞘。 虽然崔债是树宁镇方圆里最一流的匠人,但偏偏对刀鞘、剑鞘这一类的东西一头雾水。 跟真正名扬江湖的顶级匠人相比,崔债当然只能算是一个学童,只因是在树宁镇,本来也没有多少人,所以他的手艺才显得很厉害。 第四十九章 断掉的朴刀 没有刀鞘,出刀速度就会更快,但输在没有办法隐藏,无法做到出其不意,但这一点可以用速度来弥补。 李梦舟那一刀斩出,瞬间空气当中那些肉眼微不可查的水汽在罡气的加持转化之下,竟然凝聚成了一颗颗晶莹的冰体,就像无形无貌的空气被颗粒化,然后悬浮于刀刃四周,颇为炫彩壮观,至少在视觉感受上,堪称佳品。 这一刀当空向着雷鸣宗师斩来,那股强大的锋锐刀气撕裂着空气,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音爆之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为之色变,无论在做什么都下意识的扭头望过来,哪怕是丁楚生都是用惊讶的目光看向了李梦舟。 罡气! 这是李梦舟在人前第一次外放罡气,当然,他先前已经用过一次,只是没有人发觉。 就是在与刘青松战斗的时候,那一拳轰击而来时,由罡气外放附着在朴刀上,才使得刘青松那必胜的一拳,不仅没能杀死李梦舟,连朴刀也没有被破坏。 看见这一刀的威势,丁楚生和林振南皆是面露骇然。 相比于李梦舟打败刘青松在感官上有些莫名其妙,现在他们终于清楚明白过来。 罡气是只有武道宗师强者才能施展的能力,是修为达到登峰造极,从而化象出的实质杀敌手段。 莫莲的武道天赋已经很高了,桃李年华便将要臻至九品武夫境界,至少是林少云远远比不了的,但面对更年轻的李梦舟,莫莲的武道天赋便显得很平常了。 她一双美眸看着李梦舟,闪烁着一丝异彩,喃喃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强的男人。” 下意识的望了一眼与段天雄纠缠的林少云,她啧啧嘴。 好惨一男的。 林少云正全身心的对付段天雄,浑然不觉他已经被心爱的人鄙夷了。 抛却旁人的震惊,雷鸣宗师却是对李梦舟展现的实力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 这更加坚定了他要杀死李梦舟的心。 武道天赋如此妖孽的人物,比当年同岁的赵无极更加强大,足以让人忌惮而又嫉妒。 在李梦舟一刀斩来时,雷鸣宗师早已出鞘的剑身上,亦是凝聚了外放的罡气,蓬勃强大的力量极其的恐怖。 在威势上甚至还要强过李梦舟的刀势。 这也是必然的事情。 不论李梦舟的武道天赋有多高,他踏进宗师境也不过才半个多月的时间,岂是能跟已经踏入此境界几十年的雷鸣宗师相比。 李梦舟斩出一刀后,很快便又斩出第二刀、第三刀......瞬息间便斩出百刀。 罡气外放,不断凝聚加强,整个大院便仿佛卷于狂风之中。 没有人再敢靠近雷鸣宗师和李梦舟的刀势攻击范围,以他们两人为中心,方圆数十米,像是被暴风雨洗礼,尘埃被顷刻间荡尽,石地板寸寸龟裂,继而暴起。 刀气四溢。 地面,院墙,布满了一道道恐怖的刀痕。 罡气纵横当中,雷鸣宗师面无表情道:“以你展现的天赋的确有比肩武道传奇赵无极的资格,但你却永远也无法达到赵无极所拥有的成就,江湖虽快意,但更要隐忍,厚积薄发才能走得更远。 刚刚得了点成就便自以为是,就算你拥有比赵无极更高的天赋,但你注定会在此夭折,虽然惋惜,却也是必然的结果。” 李梦舟猛然间一抬头,握着朴刀的手有微不可察的颤抖,冷冽的目光望着雷鸣宗师,说道:“我很讨厌你这种高高在上的样子,战斗的时候不要那么多废话,免得一不小心岔了气。” 雷鸣宗师眸中露出森然杀机,冷声道:“冥顽不灵的小子。既敢杀害刘青松,更迫害老夫的弟子,你死期将至,老夫不会让你轻易的死掉,好好折磨你一番,方能对得起陈均的在天之灵。” 只见他剑锋一转,空中顿时传来爆响。 那是罡气压缩从而爆开的声势。 原本李梦舟那声势浩大无比的刀罡在雷鸣宗师剑锋所指的范围内却都好似变成了慢动作一般,被雷鸣宗师的罡气缠绕着,禁锢在其中。 而雷鸣宗师的身形则是趁此时机,轰碎了拦在他身前的那磅礴罡气,剑气已然直接贴身轰然落下! 李梦舟一皱眉,他对雷鸣宗师这堪称是神异的手段还真没有领教过。 凝滞空间,好似被气场完全封锁,竟然直接便破掉了他的刀势,那临身的压迫感,要远远比面对龙老和那树宁镇外道观里的初境修士还要恐怖得多。 不愧是能够比肩天照修士的武道巅峰强者,雷鸣宗师绝不是一般的宗师境高手。 横刀于身前,李梦舟的朴刀之上瞬息之间密密麻麻的浮现出了一层冰凌似的晶体,犹如暴雨梨花般的向着雷鸣宗师轰去。 那是罡气的具象化,几乎类似于天地灵气的手段,正因如此,武道宗师才能有资格与天照修士比肩。 但无论是经验还是修为,李梦舟相比雷鸣宗师都差的太多,若不是被龙老逼迫着浸泡了两年的药浴,使得李梦舟的体魄已然超越武道宗师,莫说跟雷鸣宗师打得你来我往,恐怕一个照面就要被秒杀。 每一个细小的冰凌都是一道刀气,但在雷鸣宗师的剑锋之下,刺目的寒冽罡气轰然爆发,那些冰凌在接触之际纷纷消融。 剑锋落在了李梦舟的朴刀刀面之上,顿时发出了一声铿锵巨响,李梦舟被轰的后退了三步。 朴刀表面出现了更严重的裂痕,已然不堪重负。 罡气附着于刀身上,李梦舟脚下一转,猛地一跺,身形便如离弦之箭,再度朝着雷鸣宗师掠去。 李梦舟跟雷鸣宗师的交手可是让在场的众人纷纷惊叹着,这可是两个足以傲视群雄的强者的战斗。 不过现在看来还是雷鸣宗师更胜一筹,毕竟是成名已久的武道宗师强者,李梦舟的实力虽然强,现在也是被雷鸣宗师所压制。 但还没等众人惊叹完,便见雷鸣宗师的剑上爆发出了一股刺目的神芒,李梦舟再度被击飞,同时还伴随着啪嚓的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地面上有很多碎块,那是李梦舟断掉的朴刀。 雷鸣宗师全身的罡气都汇聚到这一剑当中,但却凝而不散,瞬息之间剑气冲霄,那一剑好似要碎山断河一般,令人心悸。 但李梦舟现在并没有时间去欣赏对手的风采。 他默默低头看着手中只剩下刀柄的朴刀。 这是第二把断掉的朴刀了。 第一次是在树宁镇外的破旧道观里杀死那名初境修行者的时候。 而这一次,朴刀的断裂更彻底,几乎碎成了渣渣。 从这一点上似乎也能证明武道宗师与初境修行者的不同。 未能开通气海受天照洗礼的修行者果然还是无法跟武道巅峰强者相提并论。 他并不是在可惜朴刀的毁坏,而是没有了朴刀,他便没有了兵刃可以继续战斗。 虽然他身后还背着那柄被黑布包裹着的从未面世过的剑。 但既然从未面世过,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让它展露锋芒,虽然李梦舟能够真切的感受到背后那柄剑极度渴望出鞘的锋锐气息,他却并没有理会。 因为还不到时候,目前的时机也不对。 但如果不用背后这柄剑,他赤手空拳就算有罡气护体,也没办法去抵御一名武道宗师斩出的剑。 单靠药浴淬炼的身体,究竟能不能保证无碍,这一点李梦舟没有准确的认知。 他想起龙老曾经说过,药浴淬炼的作用不仅仅是强身健体,但他还未曾踏上修行路,不知道这药浴淬炼的效果能不能体现出来。 身后的剑还在发出轻微的颤鸣,仿佛是在催促李梦舟快点拔剑。 自李梦舟背起这柄剑的时候开始,基本上这柄剑都是处在沉寂的状态,哪怕是对付龙老和那名初境修行者时,也未能让这柄剑起得半点兴趣。 或许雷鸣宗师的确是比龙老和那初境修行者更强大的存在,加上李梦舟被全面压制,导致这柄剑第一次苏醒过来,并且渴望战斗。 右手触摸剑柄处,微微握紧,试图让它安静下来。 似乎这柄剑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境,虽然不甘,但还是停止了颤鸣,再度归于寂灭。 ...... 南笙回到了花城,她的脸色不好看,余下的两名蒹葭苑弟子也是面面相觑。 这时一名蒹葭苑弟子犹豫着说道:“那袁鬼修得一门神鬼莫测的身法,如其名一般鬼魅,喜欢躲藏在暗处,若正面不能抓到他,错失了良机,想要找出一个刻意躲藏起来的鬼便很难了。” 这番话倒不是在怪责南笙,但南笙的心情明显更不好了。 明明已经找到了袁鬼,却还是让其在眼皮子底下逃走,总归是很没面子的事情。 尤其是南笙完全有实力杀掉袁鬼,却屡次让其逃脱,这俨然是能力不足的表现。 “袁鬼已经被我重伤,他逃不了多远,这次是我大意了,下次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等本姑娘抓到他,定然不会轻饶了他。” 南笙有很强的报复心理,因为年纪小,也是第一次走出山门,稍微受到一点挫折,便觉很不好受。 心境总是最难修行的东西,必然要经历很多事情,然后领悟很多事情,这不是一蹴而就的。 南笙的修行固然还不到家,但也还算情有可原。 就好比一个少年人拥有古稀老者的心境,看起来也是极度违和的,南笙的年纪和她目前的修行进度,不足以让她遇事心如止水,心思活泛,情绪不稳,本来便是少年人的通性。 为了找回自己的面子和不让师尊失望,南笙不想在花城久留,一行人连夜便离开花城,继续追踪袁鬼的下落。 叶桑榆一直都在关注对面客栈的情况,在亲眼看着蒹葭苑的弟子离开后,她微微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紧张,或许是因为蒹葭苑的某人跟自家兄长关系匪浅吧。 她虽然想家,却又不愿意被兄长找到,碰见可能会认出她的人,下意识的便想要躲藏。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街上行人依然未见少。 一位身穿白袍的老者映入了叶桑榆的眼眸里。 那是一位看起来很寻常的老人,却又处处透着不寻常。 因为他没有老者该有的状态,很是精神,步履如轻风拂过,一步似三步,远比年轻人走得还要快。 他面容淡然,不像是要着急赶路,而是闲庭信步一般。 气质这种东西是很微妙的,也大多能够一眼看穿。 如邋遢的乞丐自然毫无气质可言,若另有身份,那韬光养晦的气质任是百般掩饰也会跟乞丐完全区别开来。 在一群普通人中突然出现一位气质高雅之人,自然很容易被注意到。 那老者刚刚从一家酒肆走出,然后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似乎是要出城。 叶桑榆只是闲来无趣观察路过的行人,并不知晓那老者的目的地是花城外的一座庄园,更不知道李梦舟也在那庄园内。 第五十章 药浴淬炼的效果 李梦舟的动作好像是要拔剑,虽然除了他之外,并没有人知晓他身后背着的是一柄剑。 在安抚好了背后那渴望出鞘的剑后,李梦舟丢掉了手中的刀柄。 朴刀在手的时候,他尚且不是雷鸣宗师的对手,没有了兵刃,便相当于已经输了。 他并没有感到恼怒或是生出别的情绪。 他只是想要跟武道宗师强者战一场,目的不是为了要打赢,因为从一开始他便知道,自己赢不了。 这只是更让他知道自己的不足,明晰与真正的武道巅峰强者的差距。 此时场中,雷鸣宗师静静地看着李梦舟,冷声道:“是我高估你了,或许这也是必然的事情,虽然年纪轻轻便踏进了宗师境,但这也只能说明你的天赋很高,并不代表你就很强。战斗经验不足,对罡气的运用也没有到精通的地步,天赋再高的人,在没有成长起来之前,都是弱者。” 李梦舟望着他,并没有说话。 雷鸣宗师本来也没有等着李梦舟回话的想法,继续说道:“对你用剑不太妥当,因为你本身并没有让我拔剑的资格,这一剑虽然并非为你准备的,但现在你能见到,便是你的荣幸。” 李梦舟心想你这一剑不是为我准备的,但我的剑却连对你拔出的兴趣都没有。 剑的颤鸣不是因为对雷鸣宗师感兴趣,那只是一种渴望染血的冲动,但在深知主人的心意后,这柄剑就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这番话完全可以用来反怼雷鸣宗师,但李梦舟同样没有兴趣,因为他觉得嘴上占便宜的事情很无聊。 “没意思。” 口中默默咕哝着,这是真的觉得没意思,也是下意识会说出的口头禅。 雷鸣宗师的眉头挑了挑,他提着剑朝李梦舟走去,每走一步,他周身外放的罡气便汹涌一分,到了最后,他全身已经彻底被那无边的罡气所包裹。 但在那好似能够撕裂一切的罡气中,雷鸣宗师的身影不仅像是一尊屹立的山石,还透露着一丝神性的威严。 武道宗师在寻常武夫里,便是神一样的存在,这等武道强者本身自然也会携带这样的气势。 宗师境很难修炼,罡气也不外如是,同是宗师境强者,看得便是谁的罡气更加雄厚,这是可以通过时间不断累积的,若荒废了修行,罡气也会退步。 神没有感情,乃是天地规则运行的一部分。 雷鸣宗师便像是审判世间罪恶的神,尤其是在他斩出这一剑的瞬间。 富含着微妙意境的一剑,那几乎是要超脱武道范畴的力量。 他已经很接近当年的赵无极。 只有李梦舟清楚的明白,雷鸣宗师跟赵无极相比还差得远。 雷鸣宗师持剑而来,虎虎生风,大院里的气息很凝重,许多正在厮杀的人都不由得停止了提刀欲砍的动作,似乎相比于弄死对手,远没有观赏雷鸣宗师和李梦舟之间的战斗有趣。 这毕竟是属于宗师境强者之间的战斗,就算在江湖上也是轻易不得见的事情。 更何况那李梦舟又貌似是江湖上最年轻的武道宗师。 不论李梦舟是胜是负,经此一战后,江湖人必然会有他的名号,甚至可能还会被说书人惦记上,用来编撰故事养家糊口。 江湖上从来不缺少故事,可单单只是最年轻的武道宗师这八个字,就足以当成噱头了。 莫莲的注意力完全在李梦舟的身上,看着他平静的面容,不知道他此刻在想着什么。 雷鸣宗师每一步都将石地板踏得粉碎,这一幕便显得很恐怖。 莫莲从旁人手中抢了一把刀丢向了李梦舟,她理所当然会认为李梦舟擅使刀,因为他一直都提着一把朴刀,这把朴刀可以剁肉,可以割草,也可以杀人。 李梦舟伸手接过了这把刀,说实话,相比崔债锻造的那把很寻常的朴刀,这属于武夫的刀更加锋锐。 毕竟崔债打造的刀并不是用来杀人的,只是李梦舟是这么用的而已,武夫的刀自然是专门杀人的,上面还沾染着血迹,显然在刚才的混战中,这把刀的主人也杀了不少人。 莫莲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帮不上李梦舟,这场战斗的级别是在场任何人都无法接触到的。 她的视线转移到了林少云的身上。 入眼的一幕,便是林少云将刀架在段天雄的脖颈上,然后用力砍了下去。 段天雄瞪着不甘的眼神,肥硕的身躯倒地。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林少云这个纨绔子弟手中。 因为先前已经被李梦舟重伤,导致段天雄的实力大打折扣,但也不是林少云能够轻易战胜的,所以他花费了很多时间,在杀死段天雄的同时,他也是伤痕累累,几乎力竭到片刻也站不住,紧跟着段天雄的身形倒下。 虽然好似全身被掏空,但他还是下意识的看向了莫莲。 然后两个人四目相对。 林少云努力扯了扯嘴角,朝着她笑了笑。 莫莲很快转过头去,在林少云看不到的时候,笑意才浮现在脸庞。 ...... 李梦舟看着那被雷鸣宗师踏碎的地面,用力踩了踩脚,想着自己虽然因为药浴的淬炼体魄达到匪夷所思的强度,也已踏进宗师境,但貌似在力量上有些短板。 踏碎青石地板算不上什么,寻常武夫也能做到,三品以下的武夫或许要动用全力,五品以上的武夫便能轻易做到。 但要像雷鸣宗师这般闲庭信步,而且直接把青石地板踏成齑粉,非只是碎裂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就好像有人可以徒手掰开西瓜,但跟能够徒手直接把西瓜榨成汁的人相比,明显是不在一个层面上。 甚至下意识都会认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李梦舟在体魄强度和速度上是优势,但在纯粹的力量上,就算加持外放的罡气,也无法达到雷鸣宗师的程度。 体魄是因为两年的药浴淬炼,速度则是在树宁镇当了三年杀手锻炼出来的,毕竟速度对于杀手而言,还是很重要的事情。 若能一击必杀,哪个杀手又愿意去跟人家打持久战。 雷鸣宗师站在了李梦舟面前。 然后那蓄势待发的一剑便朝着李梦舟身上落去。 李梦舟适应了手感,便也同时举刀斩了过去。 黑色的刀芒好似从地狱当中斩出来的一般,而雷鸣宗师那一剑也是威势惊人。 等到二者相撞,顿时爆发出了惊人的波动来,就连大地都开始颤抖着,罡气光辉不断闪耀,好似随时都要裂开一般。 看到这一幕就连丁楚生都有些担心这院子会不会直接被他们给轰碎了。 因为院中的树木桌椅等已被清空,像是有龙卷风来袭,席卷了范围内的一切事物。 门窗更是啪啪作响,有瓦片自屋顶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李梦舟那一刀虽然斩了出去,但貌似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只是抵御住了雷鸣宗师这一剑的部分威势,还是有罡气透体破坏着李梦舟的内脏。 但因为强硬的体魄同时也抵御住了一部分力道,所以真正受到的迫害并不多,但依旧很不好受,鲜血已经顺着嘴角流淌而出。 看到李梦舟吐血的一幕,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愣,又看了看毫发无损的雷鸣宗师,难道这刚刚崭露头角的最年轻的武道宗师与这一战中便要陨落了? 黄裙少女扯住了莫莲的衣角,满眼都是紧张。 莫莲脸上的紫色面纱已经掉落,神情也很平静,但她心里一点也不平静。 她在想着是不是要拼着整个朱雀堂去救李梦舟,但就算是这么做,面对雷鸣宗师这样的武道巅峰人物,应该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在场数千人的混战,已经死了近半的人,更何况还有很多并不属于朱雀堂和清风帮的同盟,那么数量便更少了。 武道宗师就算只是一个人,杀光他们也只是会花费点时间罢了。 林少云被清风帮的人搀扶着,虽然他已经虚弱不堪,但仍是坚定的说道:“还没打完呢,李梦舟不一定就会输,我相信他。” 说实在的,清风帮大多数人是不愿意真的为了李梦舟去往死里得罪雷鸣宗师的。 真正在乎李梦舟的人也只是林少云而已。 就算是丁楚生和林振南,也只是会可惜,不会为了李梦舟豁去性命。 也许莫莲愿意去搏一搏,但朱雀堂的人不一定会这么想,相比于清风帮,朱雀堂更不会在乎李梦舟的生死了,甚至原本也除了莫莲和黄裙少女外,根本也都不认识李梦舟是谁。 在林少云的话刚刚说完,那边雷鸣宗师一抬剑,李梦舟手中的刀便又碎裂在地上,而他整个人也直接倒飞了出去。 他的身体撞破了一面院墙,被深埋在碎石堆里。 露出的一张脸上透着一丝迷茫。 虽然他再度咳出了血,却好像混不在意的扒拉着身上的碎石,然后艰难的站起来。 他摸了摸自己身上,有剑痕呈现在胸膛,斑斑血迹滴落。 剑痕的深度并不恐怖,但却很醒目,无论是谁看来那也是极重的创伤,足以致命。 但只有李梦舟知道,这只是相当于严重点的皮外伤而已。 迷茫的色彩从眸中消失,李梦舟暗暗窃喜。 是龙老本来为了催化他这颗种子而特别调制的药浴救了他。 果然,龙老虽然本意是要害他,却也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好处。 从这一刻开始,他总算领略到了药浴淬炼的效果,也庆幸被龙老认定为种子,否则也得不到这般机遇。 他甚至在幻想着,如果自己拥有了不能被毁灭的身体,那该是何等样的画面? 虽然觉得这有些夸张不太可能,但心里想想又不构成犯罪。 相比于李梦舟的暗喜,雷鸣宗师的脸色便很不好看了。 他接连三剑斩出,却仍旧没有夺走李梦舟的性命,无疑是很难堪的事情。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下意识留手了。 现在,他便打算动真格的。 因为李梦舟继续活着是对他的一种羞辱。 而此时李梦舟抹去嘴角的鲜血,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把没人要的刀,直接持刀向着雷鸣宗师走去。 这更像是一种挑衅。 雷鸣宗师额头青筋暴露,剑身上罡气凛冽,便又要斩落。 第五十一章 他叫赵无极 秋月,被乌云遮住了面庞。 夜幕上漆黑一片,不见一丝光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寂静诡异的庄园外,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一个身穿白袍的老者,缓缓的步入庄园,他无视了旁边或呆滞,或远处仍旧在搏杀的人,出现在了大院内。 院中一片无言的沉默。 雷鸣宗师挥剑的动作一滞,他转过身来,平静的看着步入院中的白袍老者。 白袍老者面带微笑,同样平静的看着雷鸣宗师,但他的目光关注点似乎是在李梦舟的身上。 “有十一年了吧,六年前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仍旧在念叨着你,如果被他知道你在武道上有了如今的成就,定然很是欣慰。” 白袍老者眼中无悲无喜,让人感觉不到一丁点的喜怒哀乐和情感波动。 李梦舟与老者对视,却不说话。 而白袍老者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他细细打量着李梦舟,说道:“时间过去太久,当年那怯弱不堪的小孩也长成了大孩子,若不是你身后背着的那个东西,恐怕真的很难认出你来。” 李梦舟一副恍然的样子,说道:“啊,我记起你了。” 白袍老者:“......” 如果脑门不出现几条黑线,白袍老者都觉得对不起自己,合着你的故作沉默是在想我是谁? 李梦舟当然是认得白袍老者的,只是多年不见,这张脸有些认不清,听他说的话方才与脑海某个人联系起来。 “是杨霖宗师!” 不单单是李梦舟记起了这个人,院中的人也是才反应过来,抑制不住惊呼出口。 杨霖,溪安郡原本的两大宗师之一,也是整个溪安郡最强的人,在宗师盟地位超然,只是不知为何在某个时刻想要隐世,在宗师盟里的话语权便降低了不少。 出世须得先入世,杨霖作为曾经宗师盟创立后的第一批成员,在江湖上的威望自然是极高的。 功成名就后便想要全身而退,但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最终杨霖也没有真正退隐江湖,在宗师盟以客卿的身份挂名,实际上跟退出宗师盟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正因如此,雷鸣宗师才愈加不将杨霖放在眼里,杨霖虽然在宗师盟里依旧有一些话语权,但已经没有什么代表性。 但不可否认的是,杨霖宗师的实力,在整个宗师盟而言,依旧是靠前的存在,也出于这种忌惮,雷鸣宗师一直也没有跟杨霖彻底划分界限。 只是所有人都想不到,杨霖宗师会突然出现在这场同盟会中,而且貌似还跟李梦舟相识。 雷鸣宗师心中有了不妙的预感。 他凝眸望着杨霖宗师,沉声说道:“杨兄不在上庐温茶养心,怎会到了花城。” 杨霖最近并不在溪安郡境内,他不知杨霖是何时回来的,又揣摩不透杨霖突然出现在花城,出现在同盟会的缘由。 “雷鸣,不知这场同盟会是怎么回事,为何先前没有通知我一声,这且不论,同盟会乃是各帮派友好交流的宴会,怎的大打出手,死伤惨重。我进来时更看到雷兄貌似要杀这少年,这似乎有些不符宗师盟定下的规矩吧。” 杨霖淡然的看向雷鸣宗师,虽不是兴师问罪的语境,但明显话语中尽是怪责。 刘青松开办同盟会的事情是得到雷鸣宗师首肯的,本来便目的不纯,且也是选择在杨霖恰巧不在溪安郡的时候,只是雷鸣宗师没想到,杨霖会突然到场。 他的脸色无比的难看。 沉默了良久,才一脸平静的说道:“我溪安郡新晋了一位武道宗师,这件事情你是知道的,也是在你的见证下加入的宗师盟。 但是如今刘青松死在了这少年手中,此举是在挑衅宗师盟,况且此人也杀害了我的弟子陈均,于情于理,我要出手杀他都是理所当然。而清风帮和朱雀堂维护这少年,便是背叛宗师盟,诸位英雄铲除恶贼,大打出手,同样情有可原。” 雷鸣宗师闭口不提同盟会的事情,而是将道理先揽在自己身上,试图堵住杨霖宗师兴师问罪的态度。 因为刘青松背后貌似有修行之人做靠山,就算是新加入的宗师盟,但其地位也是有些微妙,莫名其妙死在这里,绝不是一件小事,就算是杨霖也不能去包庇凶手。 但这番话可是气急了林少云,也顾不得雷鸣宗师的身份,怒声反驳道:“明明是刘青松与段天雄那老匹夫同流合污,合起伙来欺压我清风帮,我们反抗才是理所当然,莫要给我们清风帮灌些莫须有的罪名,我必然不服!” 这场同盟会里的门道本就经不起推敲,林少云很容易便能想出其中关键,以往或许他会选择沉默,但这一次他果断站了出来,当面怒斥雷鸣宗师。 就连莫莲也感到有些意外,怔怔的看着林少云,突然觉得他有点帅。 林振南和丁楚生都选择了沉默,不是不敢反驳雷鸣宗师,而是在默认林少云的话。 杨霖宗师与雷鸣宗师不同,他们相信只要得知真相,杨霖宗师必然不会偏向雷鸣宗师而抛弃道义。 雷鸣宗师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怒视着林少云,抽剑便要斩过去。 但李梦舟身形一闪,便挡在了林少云面前。 他看向杨霖宗师说道:“我想你应该有很多话想对我说,不妨先杀掉这个人,真相与否,相信你也早已心知肚明,否则不会出现在这里。” 李梦舟打不过雷鸣宗师,这是事实,所以求助杨霖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也许是有深仇大恨,他会做出另外的选择,但很遗憾,他跟雷鸣宗师之间没有什么仇怨。 有的也只是李梦舟杀死了雷鸣宗师的徒弟,但那是雷鸣宗师对他的仇怨,并不关李梦舟什么事情。 杨霖眉头一挑,略带笑意的盯了一眼李梦舟,转而看向雷鸣宗师,严肃的说道:“据宗师盟调查,雷鸣触犯宗师盟一等罪,曾因一己之私覆灭多个帮派,囊括钱财百万两,更把其家中女眷卖入青楼,如今更是收取白鲸帮钱财,扰乱溪安郡江湖安宁,证据确凿,即可被逐出宗师盟,并废去一身修为,送入官府查办。” 雷鸣宗师不可思议的看着杨霖。 这些罪行当然都是他做的,甚至还不止如此,但他行事谨慎,并未有把柄落在外人手中,至于江湖上关乎他的传闻,因宗师盟找不出证据,被雷鸣宗师怒称为谣言,从而也不了了之。 没想到现在却突然被揭露,他哪里会甘心。 这些罪行被摆在明面上后便不再是江湖中事,官府顺理成章会插手,又在失去宗师盟的庇护下,就算是一位武道宗师也难以再翻出花浪来。 “这是污蔑!江湖传闻哪里能够当真,这些事情宗师盟不是已经调查过了么,现在又拿来说事,莫不是以为我雷鸣好欺负!” 说到这里,雷鸣宗师心思电转,阴狠地盯着杨霖说道:“莫非是杨宗师拿这些缘由故意诬陷于我,既然你说宗师盟要将我逐出,也该是有人传信让我去凤江城才对,你口头之言又算什么,你以为我会被你唬住。” 杨霖似早知道雷鸣宗师会不承认,伸手入怀,掏出一个东西递在雷鸣宗师面前,道:“此乃宗师盟主令,见令者,如见宗师盟最高管理,若敢反抗,就地处决。” 雷鸣宗师犹如其名一般,好似被雷劈中,浑身僵硬的看着面前的宗师盟主令,心下已然如死灰一般。 ...... 秋风萧瑟,卷起片片枯叶。 花城街道上已无行人,临近子时,某处酒肆却还亮着烛光,隐隐约约有着两位客官对面而坐,四下宁静。 同盟会的事情已经结束,雷鸣宗师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可在大势已去的情况下,本身又不是杨霖宗师的对手,被杀也只是唯一的结局。 雷鸣宗师的尸体后来被官府的人带走,而在此之前白鲸帮也被清风帮团灭,在这一场战役中,清风帮和朱雀堂大获全胜,实现双赢。 但李梦舟没有参与清风帮和朱雀堂的庆祝宴会,而是出现在了这酒肆之中,他的对面坐着杨霖宗师。 李梦舟拔掉酒坛的塞子,拿起扣在桌面的酒碗,往上面吹了口气,似是要吹尽那莫须有的灰尘。 两个空酒碗放在面前,他双手捧起酒坛,倒上满满两大碗。 端起其中一碗递到杨霖宗师的面前,他看着自己面前的那碗酒,沉默了片刻,说道:“我虽不在凤江,但他走得的那一天,我是知道的。毕竟像他这样的人,总是会被很多人关注,茶肆酒馆内都在议论,就算是远在深山的地狱也会有传闻。” 杨霖宗师同样看着面前的酒碗,看着那酒水荡漾,说道:“你是他所见过天赋最高的人,但你是一块璞玉,需要打磨,七年前你在通州地界遭遇不测,经历了一年地狱般的生活,其实他都知道,但他并没有去救你。 一则固然是他命不久矣,但同时也是对你的磨炼,在你真正下定决心之后,还需要一重难关摆在你的面前,给你机会进行突破。 好在你没有让他失望,你成功杀死了所有人,在那个组织里脱颖而出,那个时候你才不过十一岁而已。但你却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将那个组织彻底毁灭。 我一直在关注着你,在那一场生死逆境中,你经脉根基受损,几番辗转,最终落入了莽城格斗场,我本来是打算救你的,但清风帮的林振南抢先了一步,我以为那会是你的机遇,所以便只是旁观,但五年后你离开溪安郡的经历,我便无从知晓了。” 听着杨霖宗师的话,李梦舟的眸子闪出了一抹亮光,似在回忆那一段段过往。 虽然很多记忆都不是那么清晰了,但那一幕幕真实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是很难完全忘记的。 杨霖宗师口中的‘他’,是在李梦舟五岁那年之后开始,最为重要的人,是真正改变他的人。 自五岁流离失所,身边只有这柄剑陪伴的他,胆怯,懦弱,恐惧,是属于人人都可以欺负的对象。 而在即将过六岁生辰的前几天,李梦舟遇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老头儿。 他说他叫赵无极。 第五十二章 斜风细雨下的破庙 当时的李梦舟在深夜里躺在乱坟岗,那瘦弱无骨的小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旁边有野狗对他虎视眈眈。 野狗出现在坟地的目的很简单,为了填饱肚子,去扒腐尸,而如果碰到可口的活物,它当然也不会吝啬自己的獠牙。 仅仅只有六岁不到的李梦舟哪里敢去和野狗搏命,他的心里只有恐惧,虽然他本该握紧手里的剑,但他却连握剑的勇气都没有,且枯瘦如柴的身体也不足以提起那柄剑的重量。 他只会无声的哭喊,那柄剑更像是累赘一般在不断压垮着他。 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看到了赵无极。 他哭着喊着向赵无极求救,声嘶力竭。 但赵无极并没有救他。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赵无极看着面前的小孩子努力提着那柄不论长度和重量都与其体格不相符的‘巨剑’,萌生一种想要看看他究竟能不能把那柄剑提起来的想法。 经过赵无极的观察,发现那柄剑本身并不是很重,重的是剑鞘,小梦舟连把剑从剑鞘里拔出来的力气都没有,更别妄谈把整柄剑提起来了。 但赵无极旁观的姿态,便给了小梦舟的心里造成了极大的创伤,恐惧蔓延了他的身心。 也许是因为愤怒,他把剑拔出了一半,却最终还是不能把剑整个拔出来。 赵无极也觉得自己可能有些残忍,便出手赶跑了野狗。 奈何小梦舟却缠上了他,在经历极度的绝望后,突现光明,赵无极便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怯懦的小梦舟固然可怜又显得可爱,却不该是男孩子的表现。 因为赵无极在这个年龄的时候就已经是二品武夫了,莫说区区一条野狗,就算是成群的野狗,他也可以来去自如。 跟自己相比较,小梦舟便更加软弱。 他原本只是觉得既然有缘遇到,他应该有责任教导这小孩子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但在他接触到那柄剑的时候,想法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因为那柄剑真的很重,出乎意料的重。 纵然已是武道宗师境的巅峰强者,也需要花费三成力,才能正常的把剑拿在手中。 小梦舟瘦弱的身体明显是饥饿造成的,本来就小的力气便更加不堪,但他却仍旧能够将这柄剑时刻带在身上,甚至能够拔出一半。 赵无极怀疑小梦舟拥有天生的神力,这该是修习武道的奇才。 经过他的摸骨探查,发现李梦舟的确非同寻常,然后他就有了收徒的念头。 只可惜李梦舟比他想象的还要软弱,几乎是烂泥扶不上墙,愚笨不堪。 此愚笨并不是说李梦舟在武道上毫无增进,相反,在赵无极的教导下,李梦舟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迈入了武道之途,晋升一品武夫的境界。 只可惜他的性格太懦弱,愚笨的是他思想,纵使在武道上天赋异禀,却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顾虑这顾虑那,这种性格明显不适合在武道之途上走得太远。 而且受到一丁点惊吓,便要哭上一整天,令得赵无极不胜其烦。 他觉得要让李梦舟日后在武道上有所成就,首先最重要的便是改变他的性格,将他的玻璃心打碎。 而也因为这种性格,在过去的一年里,李梦舟独自生活,换着人被欺负,导致他说话声音都不敢大声,最终变得甚至有点不会说话了。 在与赵无极的相处过程中,李梦舟除了哭就是哭,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来。 如果不是赵无极看重李梦舟那妖孽般的武道天赋,绝对会在李梦舟哭出来的那一瞬间就一剑劈死他。 李梦舟的心境真正发生改变是在三年后,赵无极也被李梦舟折磨了三年。 九岁的李梦舟终于可以正常的与人交流,也很少再哭,甚至可能哭的次数太多,反而变得不会哭了,始终挂着一张好似有人欠他钱没还一样的表情。 在这一年也是李梦舟真正打开心扉,将他的身世和心里的秘密全部告诉了赵无极。 并坚定的想要走上强者之路。 九岁到如今的十七岁,正好是八年的光阴。 在离开赵无极保护的羽翼下,李梦舟重新独自一人,开始了八年的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道路。 而与杨霖宗师的相识,也是在与赵无极相处的这三年里面,但杨霖宗师只是知道李梦舟是赵无极唯一的传人,却不知道李梦舟是什么人。 但这无关紧要。 赵无极在这三年的又三年后,在寻找修行的道路上倒下,李梦舟没有能够见上他最后一面,原本想要变成强者的信念,因为赵无极的仙逝,愈加坚定。 除了他本身必须要成为修行者之外,同时也带着赵无极的信念,让这种渴望在其心内扎根,促使他如今踏上前往姜国都城的道路。 ...... 风拂过山林,带着落叶,摇晃起树上那所剩不多的叶子,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 无数的声音连在一起,连成一片,仿佛整座山都在低低私语。 远处飘来黑云。 李梦舟抬头望天。 要下雨了。 在那朵黑云飘来的方向,就是姜国都城,那里是修行者的世界。 李梦舟现在不是修行者,所以他没办法进入到修行者的世界。 原本如灰蒙蒙的天空,像是被泼上了一盆浓墨。 上空的铅云愈来愈重,片刻功夫,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啪嗒。 雨点落在李梦舟的脸上。 无数的雨丝倾洒下来。 李梦舟静静地看着这斜风细雨。 然后默默地撑起一把油纸伞。 他没有淋雨的喜好,虽然这种氛围挺适合淋雨的。 如果旁边没有站着叶桑榆的话。 油纸伞大面积是打在叶桑榆身上的,她的体质孱弱,若是淋雨,恐怕会很麻烦。 他们已经离开了花城。 清风帮成为了溪安郡第一大帮,朱雀堂也已经并入了清风帮,成为了帮派最大的堂口,堂主依旧是莫莲。 当然,莫莲也多出了另外一个身份,清风帮的帮主夫人。 这跟林振南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他已经把帮主位置传给了林少云。 经历了白鲸帮和同盟会的事情后,林振南想开了很多事情,他想要重新找回初心,于是决定云游四海,感受江湖上发生的故事,并且参与其中。 而杨霖也正式退出了宗师盟,在李梦舟的提议下,他成为了清风帮的客卿,目的只是为了养老。 李梦舟很讨厌别离,所以在告知林少云和莫莲自己要启程后,并没有等到他们决定要办的送别宴会,便与叶桑榆一道提前离开。 这是先前跟叶桑榆约定好的事情,两个人会一起去都城。 奈何这天气作怪,他们只能在山林里过夜了。 李梦舟不喜欢山洞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因为自五岁开始都是住在这样的环境里,甚至有时候更不堪,导致他已经很厌恶。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在山林里找到了一处破庙。 庙宇和道观是很常见出现在林野间的,就算是深山老林,也不缺少这种地方,虽然李梦舟并不明白为什么庙宇和道观总是要出现在看不见人烟的地方。 或许这种地方更适合修行,而且只要名声传出去,总会有上香和祭祀的人慕名而来,倒也不怕没有香火。 破庙很简陋,毕竟带着个‘破’字,好在勉强能够避雨。 庙里正中央坐置着神像,但饱经风霜下也只剩一尊泥胎,而且脑袋也缺了半块,竖在身前的一只手也不见了踪影。 李梦舟首先要做的便是生火取暖,好在庙里有不少干草,但只是干草明显是不够的,这种东西很快就会燃尽,于是李梦舟把目标放在了破烂不堪的庙门上。 他很果断的将庙门整个拆了下来,从背后取出朴刀砍成小柴,这把朴刀是他离开花城之前,到铁匠铺打造的,质量明显要比崔债的好多了。 柴虽然有了,但生火却很麻烦,原本在树宁镇里带出来的火折子不知道弄哪去了,只能钻木取火。 好在李梦舟也有些一些经验,虽然花费了一些时间,最终还是成功生出了火。 叶桑榆一直坐在旁边,双臂抱膝的看着李梦舟生火,等到有暖意出现后,她看着那门庭大开的地方,说道:“虽然能够避雨,但外面的风没有遮挡,呜呜的吹进来,这火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李梦舟生火的地方当然是避开了风口,但这并不足以取暖,不单单是庙门被他拆卸,窗户也是残破,根本不能遮风。 听到叶桑榆的话,李梦舟淡淡的回道:“将就一夜吧,雨下得不大,明天一早应该就能停了。” 叶桑榆裹了裹身子,弱弱的说道:“我饿了。” 李梦舟当即从背囊里取出食物,既然要去都城,出发前,当然要备些吃食,虽然都很简单,大多是面饼之类的东西,尤其是凉了之后不太容易食用,但这种条件下,有东西吃就不错了。 本来是想直接递给叶桑榆的,但他想了想,又收回了手,然后用多余的干柴在火堆上摆了个架子,将面饼在架子上烘烤,最起码能够让面饼软和一些,更方便食用。 第五十一章 友情以上,恋人未满 叶桑榆一直坐在旁边,双臂抱膝的看着李梦舟生火,等到有暖意出现后,她看着那门庭大开的地方,说道:“虽然能够避雨,但外面的风没有遮挡,呜呜的吹进来,这火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李梦舟生火的地方当然是避开了风口,但这并不足以取暖,不单单是庙门被他拆卸,窗户也是残破,根本不能遮风。 听到叶桑榆的话,李梦舟淡淡的回道:“将就一夜吧,雨下得不大,明天一早应该就能停了。” 叶桑榆裹了裹身子,弱弱的说道:“我饿了。” 李梦舟当即从背囊里取出食物,既然要去都城,出发前,当然要备些吃食,虽然都很简单,大多是面饼之类的东西,尤其是凉了之后不太容易食用,但这种条件下,有东西吃就不错了。 本来是想直接递给叶桑榆的,但他想了想,又收回了手,然后用多余的干柴在火堆上摆了个架子,将面饼在架子上烘烤,最起码能够让面饼软和一些,更方便食用。 做完这些,李梦舟又从腰间取下酒葫芦,径自饮了一口,很是自然的又把酒葫芦递给叶桑榆,说道:“喝一点暖暖身子吧。” 叶桑榆皱了皱眉,说道:“酒这种难喝的东西,我才不要。”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不识人间美物啊。” 看着叶桑榆因为寒冷而不时颤抖的身子,李梦舟沉默了片刻,四下打量一圈,便注意到神像前的贡台上放着几个瓷碗,里面是黑乎乎的东西,是香蕉和苹果等水果腐烂后的样子。 他没有介意这些,拿起一个碗到了庙外,借助天降的雨水进行清洗,他洗的很仔细,直到再没有一丝污点,明亮洁净之后,才走回到火堆旁。 叶桑榆奇怪的看着他,问道:“你在做什么?” 李梦舟没有说话,转身又走出了破庙,这次他撑起了油纸伞。 庙外有着一颗果树,上面结着早已熟透了的果实,甚至在地上也尽是熟透后自然掉落的果实,但大部分都已经坏了,李梦舟的视线放在了树上。 这是一种红果,在山野间是很常见的,能够食用,而且味道甜丝丝的。 他撑着伞站在树下,推掌一拍,一股劲风拂过,啪啦啦便有数不尽的果子掉下来。 李梦舟好整以暇的捡起不少果子,回到了破庙里。 将葫芦里的酒倒在洗干净的碗里,然后用朴刀切开拳头大小的果子,汁液四溢,全部也一起丢进了碗里。 把烤软的面饼从架子上拿起来,然后又把放着果子的酒碗架在上面,李梦舟这才朝着叶桑榆说道:“这样的烧酒就不那么难喝了,如果太冷的话,今天晚上可能不太好过,有酒撑着总是好一些。” 说着,把一张面饼递给叶桑榆,他自己也拿着一张面饼,狠狠的咬了一口。 叶桑榆怔怔的看着手中热乎乎的面饼,又看向那火堆上烤着的‘果酒’,心下不由生出暖流。 因面饼凉了,不甚可口,所以要烤软一些,这也能体现在细心上面,在叶桑榆认为,李梦舟作为男孩子,肯定不会在意面饼凉不凉,之所以还要这么麻烦,肯定是为了她。 而且因为身体寒冷,又说出酒很难喝的话,李梦舟顾及她的身体,便更是麻烦的洗碗找果子,尽量驱除酒辣味,这般贴心的照顾,哪能不让叶桑榆感动。 本来便相当于是离家出走,在江湖上孤苦无依,丁点的温暖也会被放大,不由让她痴痴的看着李梦舟,有些出神。 李梦舟可不知道叶桑榆想了这么多,他做这些固然是因为考虑到叶桑榆的身体,但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别的念想。 正如他现在只顾着吃饼,便可见一斑。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围在火堆旁默默地吃着饼,只是叶桑榆的视线一直都在李梦舟身上。 这时,李梦舟见酒碗已经冒起热气,便取了些干草护手,将酒碗从架子上拿下来,先尝试着抿上一口,温热的触感,热度正好,而且也有那果子的甜意渗透在里面,的确好喝多了。 将酒碗递给叶桑榆,李梦舟说道:“可以了,味道不那么浓烈,应该挺好喝的。” 叶桑榆同样取了些干草双手捧住酒碗,虽然酒的温度正好,但因为被火烤着,酒碗本身是很烫的。 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果然甜滋滋的,虽然还有辣味,但至少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喝下烧酒的那一瞬间,身子也暖洋洋起来。 叶桑榆小脸红扑扑的,双手捧着碗,不时抿上一口,煞是可爱。 李梦舟也一时看得失了神。 似乎是注意到了李梦舟的视线,叶桑榆有些不好意思,把酒碗递到他面前,小声说道:“给你喝。” 李梦舟摇了摇头,举起手中的酒葫芦,说道:“我喝这个就好。” 叶桑榆竟有些不满的说道:“凉酒暖身慢,难道你是嫌弃我已经喝过了?” 李梦舟有些错愕,同时心想刚才我可是先喝了一口,你都不嫌弃,我又哪敢嫌弃。 见叶桑榆有些生气的小模样,李梦舟只能接过酒碗,喝上一口,他没敢喝得太多,毕竟这是给叶桑榆暖身子用的,要是一下喝光了,又要重新再烧一碗,很麻烦的。而且葫芦里的酒也没剩下多少了。 叶桑榆貌似很开心,继续捧着碗,默默地喝着。 虽然酒被加温,催发了一些酒意,还有甜果陪衬,但毕竟还是酒,小半碗下肚,叶桑榆的俏脸便更红润了,而且双眼逐渐迷离的样子,让得李梦舟知道,她或许要喝醉了。 但他并没有阻止,喝醉也好,至少能安稳的一觉睡到天亮,省得晚上被冻得睡不着。 可他没有想到,喝醉后的叶桑榆貌似有些难缠。 叶桑榆的小脸不是一般的红,仿佛能滴出水来,尤其在火光的映照下,那黄橙橙的娇容更显美艳。 她将一碗烧酒全部喝光,然后酒碗直接就被她丢在了地上,身子摇晃了一下,顺势便趴在了李梦舟肩膀上。 李梦舟在一瞬间整个身子都僵硬了起来。 许是靠近火堆,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叶桑榆身上透着滚烫之意,那触觉便更加明显,直达李梦舟心灵深处。 他不敢推开叶桑榆,只能僵硬的坐在那里。 眼眸瞪着噼啪作响的火堆,像是个木头人。 这不是他第一次跟女孩子有这种亲密接触,在树宁镇的时候,王盼儿时不时的也会抱一抱他,但感觉是不一样的。 他只是把王盼儿当成妹妹而已,叶桑榆显然是不一样的,虽然他也说不清楚哪里不一样。 可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竟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叶桑榆没有做出更过分的举动,只是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这虽然让李梦舟松了口气,但心下却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微微侧目看着叶桑榆近在咫尺的小脸,呼吸的热气都能喷在他的脸上,痒痒的,很舒服。 鬼使神差的李梦舟低下脑袋,想要做一些坏坏的事情。 但是稍稍接触到叶桑榆的面庞,便好像被雷劈了一般,再也不能有下一步举动。 于是两个人便只是脸碰着脸,好像静止了一样。 而这时的叶桑榆甚至脑袋还微微蹭了蹭,李梦舟便更像是个傻子了。 火堆渐渐有燃息的迹象,庙里的视线变得昏暗,隐约可见那相互‘依偎’着的少年少女。 一夜时间就这么匆匆而过。 清早起来李梦舟和叶桑榆都不太舒服,因为李梦舟坐着的姿势不好,一直被叶桑榆‘禁锢’着,也不敢挪动,这般坐着睡了一夜,身体便好像散架一般。 叶桑榆倒是睡得很好,但喝了整整一大碗酒,清早起来便颇觉头疼。 两人相当有默契的闭口不提昨晚的‘亲密接触’,在雨停之后,便策马继续朝着都城出发。 两个人的赶路速度不算快,但也不慢,差不多在小半个月的光景,他们便抵达了宁芦城。 宁芦城距离都城已经很近了,处于凤江郡的外围地界。 这只是一座小城,但繁华程度并不逊色于溪安郡的花城。 小半个月的时间相处,少年和少女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期间她们当然经历了很多,有欢喜的事情,自然也有不快的事情。 在李梦舟的护佑下,叶桑榆可以毫无顾忌的做想做的事情,两个人几乎已经无话不谈,处于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 第五十二章 鄙陋深巷里的客栈 夕阳粼粼在水面,望着前方的宁芦城,李梦舟微微吐出口气。 叶桑榆蹲在小溪前洗了把脸,便突然站到李梦舟面前,伸出了手。 李梦舟以为叶桑榆要抱一下。 像这种不算特别亲密的亲密动作,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李梦舟是无所谓的,毫不吝啬自己的怀抱。 叶桑榆小脸发烫,说道:“不是啦,我饿了,你给我吃的。” 李梦舟便觉有些尴尬,讪讪的收回张开的双手,从包裹里取出先前在另一座城里购买的点心,递到叶桑榆手里。 他发现叶桑榆的饭量似乎很大,时不时的便要讨要吃物,而且一路走来,叶桑榆几乎是吃遍了路过的所有城市里的美食。 这也导致李梦舟的路费极速减少,本来计算的应该差不多能够到达都城,如今却已经所剩无几。 像是颇有些抱怨,李梦舟嘟哝道:“我口袋里已经没有多少银子了,估计还能勉强吃上一顿晚饭,若是省着一些,应该也足够住客栈,但到了明天就真的身无分文了。” 叶桑榆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一边吃着点心,嘴巴鼓鼓的含糊不清的说道:“那你可以顺便在客栈里打零工啊,洗洗碗端端盘子啥的,反正我跟着你,你得养活我。” 李梦舟心说你要是我媳妇儿,那还说得过去,不然我凭啥养活你啊,关键你这么能吃,我也养不起啊。 看着苦着一张脸的李梦舟,叶桑榆笑嘻嘻的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说道:“好啦,大不了我到城里找个活计,绣绣花什么的,也能挣些银子。” 李梦舟伸手抹掉被叶桑榆沾染在脸上的点心渣,认真的说道:“我是男人,哪能让你去挣钱,你有这个心就好,不必担心,我会想到办法的。” 叶桑榆的家世不简单,这是李梦舟能够认知到的,作为千金大小姐要是用绣花来挣银子,实在有些丢份儿,而且李梦舟也不愿意让叶桑榆这么做。 但叶桑榆说出这番话,还是让李梦舟很感动的,浑然忽略了他如今没钱的窘迫都是因为叶桑榆才造成的。 抖了抖身上不存在的尘土,李梦舟也到小溪边洗了把脸,清水拍打在脸上,整个人都好像精神了不少。 他身上穿着的依旧是一身黑,但已经不是原来的装束,毕竟在花城同盟会的时候,他的衣服已经残破的不能要了。 除了林少云送给他的一些衣物外,他如今穿着的是途径某座城时,叶桑榆帮他买的衣服,虽然最后是李梦舟自己掏的银子。 黑色的衣服除了代表着李梦舟小时候的黑暗过往,也在于他当杀手的时候,黑色的衣服更容易隐藏,而且也不容易受脏,能够穿很长时间,所以李梦舟不太喜欢白色的衣服。 加上他的肤色略黑,穿白色的衣服就更不好看了。 现在穿着的这身衣服倒是挺贵的,足足花了他八两银子,要知道在普通人家,一两银子省着用也够花销一个月的了,八两银子买一件衣服,在李梦舟看来,是十分没必要且很白痴的行为。 奈何这是叶桑榆看中的衣服,且他必须得穿着,就算心里再别扭也不敢说什么,而且贵的衣服穿起来果然很舒适。 如果他现在的肤色再白净一些,配上这一身八两的衣袍,绝对有富家公子的做派,跟叶桑榆站在一起,倒是能够相衬得上了。 针对这一点,李梦舟还是很开心的。 洗完脸回到叶桑榆身边,后者便又向他伸出了手。 李梦舟以为她又要吃的,结果是叶桑榆说走累了,要让他背着。 最终当然还是李梦舟乖乖蹲下,叶桑榆欢喜的趴在他背上,两个人朝着宁芦城走去。 背影在夕阳下被拉扯的很远。 ...... 现在是深秋季节,万物凋零,游人甚少,宁芦城外看起来更是冷清得很。 临近傍晚,残阳如血,火红的云霞映在宁芦城上空,却添一分宁静。 这时的李梦舟和叶桑榆已经并肩走在入城后的街道上。 因为在城门口的时候叶桑榆便不让李梦舟背她了,两人关系稍近了一些,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接触倒也不会介意,但这不代表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 男子背着女子行路或许很浪漫,但在人前亦是有伤风化的事情,被人议论都是小的,尤其是姑娘家的清誉而言,就会是很严重的问题。 或许修行者的世界里,这些并非不能接受,但在世俗之中,男女授受不亲乃是规矩,若不是夫妻,或是有血缘关系,但凡过分亲密,虽不至于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过,但姑娘家里也算没脸见人了。 姜国的风气还不算太传统,但总归也是有度的,要是在别的封建制度严谨的王朝,一对男女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亲密举动,就算是夫妻,也是不被认可的。 叶桑榆害羞下又加紧张,也是情有可原的。 李梦舟虽然不太在意这些,但也不能真的硬背着叶桑榆进城。 两人沉默着往前走着。 许是赶路太疲惫,又加上银子快花光了,他们也没有了欣赏宁芦城风景的念头,且天色已暗,街道上也没有了好玩的物事。 除了想办法挣些银子外,首要的事还是要先找一家客栈住下再说。 而且还要尽量找便宜一些的客栈,否则住处虽然有了,但晚上必定要饿肚子。 便宜的客栈会有,但注定不会很大,地理位置也不会很好,他们左转右转,终于选定了一家客栈。 李梦舟抬头望去,四个大字很是醒目,果然是‘一家客栈’。 客栈在深巷中,如果不是熟悉的人,还真的很难找到。 迎面客栈里店小二走了出来,肩上搭着抹布,笑容满面的上前道:“客官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 李梦舟扫视了一圈客栈里的环境,略有些杂乱,但勉强说得过去,便随口回道:“住店。” 店小二向来都是能说会道之人,而且基本上都是碎嘴子,他很有兴致的说道:“客官到我们这里来可是找对地方了,在整个宁芦来说,我们一家客栈绝对是佳选,您别看我们店小,但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客官瞧见没有,咱店门前这杆旗子,那可是宁芦有名的大才子题字,一家客官,像家一样温暖,到了这里就跟自己家一样,绝对住的舒服,而且那大才子还考上了功名,这几个字可值钱了。” 李梦舟听得店小二啰嗦,不免有些鄙夷,莫说这小破店能有啥名头,单单是那所谓的大才子题字,便显得忒没学问,还考取什么功名,一听就是瞎扯。 但看着店小二似乎兴致很高,他也难得开个玩笑,说道:“这里不会是什么黑店吧。” 店小二却是猛然正色道:“客官这是哪里话,咱这儿可是正儿八经的正经生意,您看我这热情招待劲儿就知道了,你到别处哪能受到这般待遇,更何况有大才子亲自题名,这还不能证明一切嘛。” 李梦舟是懒得听他废话,咂摸咂摸嘴,说道:“随便找一间房吧。” 店小二看了叶桑榆一眼,听到只要一间房,以为两人是对小夫妻,便只是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引着两人进到大堂。 开一间房的原因除了省钱之外,也是因为两个人小半个月的相处都在一起,而且在花城也曾住过几天,倒也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客栈有两层,一楼大堂除了柜台外,也仅有四五张桌子和配套的长凳,二楼是住人的地方,房间也并不是很多,此刻大堂并无客人,李梦舟猜测,可能这家客栈里根本就没有客人。 柜台里面倒是坐着一个人,是一个女子,年纪大约三十好几,正百无聊赖的嗑着瓜子,她穿着绿萝缎,紧紧地贴着身子,身形丰腴,再加上那徐娘半老的脸蛋,倒是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诱惑力。 老板娘听到脚步声,极为随意的抬起头来,见那左顾右盼的少女极为俊俏,不免眼前微亮,再见旁边跟着店小二的年轻人,那挺拔的身姿,黢黑的脸庞,走起路来竟是不带半点声响,犹如星辰一般的眼眸扫视过来,还真有点帅气。 跟白净的小少年相比,李梦舟当然算不上多帅,但气质有时候比脸蛋有用的多了,而且棱角分明的脸庞,除了肤色黑了点外,在任何方面都是不丑的,反而要比那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强多了。 老板娘倒并非是被李梦舟吸引,而是隐隐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隐晦的气息。 并非是江湖气,而是一种令人望之生寒的杀气。 老板娘认为自己绝对不会感知错,除了她见过不少带着杀气的凶徒外,她自己本身也算是江湖人士,对这种气息最为敏感。 但这般杀气出现在少年人身上,便稍微有些可怕了。 屠夫身上会有杀气,那是因为常年沾染血腥,但那只是属于下乘,若是真正杀人如麻的大盗马匪之流,杀气便更为浓厚,且稍微内敛,反而不易察觉。 从这一点上来说,这少年便不是初入江湖的小白,而该是老江湖才会有的气势。 第五十三章 老板娘 (求收藏!求推荐!求支持!认准正版纵横中文网!!) 李梦舟当然是有察觉到那老板娘注目过久的视线,虽然刚才说黑店只是玩笑话,但现在看来,这里倒是真有点黑店的潜质。 江湖人可以从气息和做派判断出一个人是否拥有非凡的本领,却不能够探知这个人究竟有多强,那种不需要动手,一眼便能看出内在的是修行之人的本事。 所以老板娘虽然认为李梦舟这个少年不太简单,但也不会往太高处想,毕竟只是一个年轻人罢了。 李梦舟当然也可以认为这店里的老板娘不是寻常人,却也不能知晓这老板娘是否就是武道高手。 但心里保持警惕总是没错的。 老板娘随后便放下手中瓜子,从长凳上起身,热情的绕过柜台迎上前来,同时脸上露出笑意,说道:“咱们一家客栈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放眼整个宁芦城,乃至城外百里,那也是响当当的一块金字招牌,两位客官住在我们这里,必然是最佳的选择。” 李梦舟暗道这老板娘与那店小二一样,吹嘘起来脸不红心不跳,我就是因为要省钱才来你这小破店,这般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行径,还真是有些可笑。 老板娘对于李梦舟的沉默似乎觉得有些尴尬,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了,莫说客栈位置偏僻,且大堂中也颇显杂乱,各种杂物堆积在角落里,满地都是瓜子皮,实在不甚雅观。 李梦舟仍旧在默默想着,如果她知道自己没多少银子,是不是还会这么热情。 但只看表面,叶桑榆身上穿的便是锦绣绸缎,而李梦舟这一身衣服也值八两银子呢,只从外表怎么看也不像是穷人,偏偏他们就是穷得不能再穷的人。 “老板娘,最近生意如何?” 李梦舟像是很随意的问道。 老板娘面不改色道:“我家客栈生意向来都好,也是客官你的运气,正好还剩下一间房。” 李梦舟笑而不语,半天不见一个客人,二楼上也没有动静,这算哪门子生意好。 但他实在没兴趣去拆穿老板娘,叶桑榆这时也询问道:“住宿两天的价钱是多少?” 老板娘回道:“客官若是住店,加上一日三餐的话,正好是一两银子。” 李梦舟眉头微皱,紧紧盯着老板娘,说道:“宁芦不算什么大城,就算是装饰辉煌的客栈,也顶多就是一两银子不到,这还是属于那些客栈环境好,菜肴上等来算,像贵店这般一眼望尽,却也要价一两,不觉得太多了么?” 他终究没有说出太过分的话,依照这家客栈里的环境,怕也只是比猪圈好上不少,店小二更是只有一个,价钱却与顶级客栈相等,这怕莫不是真的黑店。 老板娘却是情绪毫无起伏的样子,说道:“价钱历来如此,我也说过了,咱家客栈可是金字招牌,你别看外家装饰很好,但服务态度很差,住在客栈里当然是因为远家,能够住得更舒服,像家一样温暖的地方,这价钱不仅不多,恐怕还少呢。” 李梦舟稍微领教到了老板娘的脸皮之厚,但他口袋里只剩下一两银子和几个铜板了,这一下子岂不是要钱财尽出。 既以打算在宁芦城挣些路费,当然不可能住一天便走,两天都是少的,如果价钱这么贵,怎么着也不太合适。 他没想到自己已经是在宁芦城找到的最差的客栈了,住两天的价格却堪比最顶尖的客栈,莫不是把自己当成了肥羊来宰? 李梦舟正想着要不要以强势手段吓唬一下这老板娘,老板娘却突然改口道:“如果客官实在想住,价钱方面倒也不是不能谈,一两银子是不会变的,但可以让客官多住几天。” 如能多住几天,虽然同样是要一两银子,但价格是缩减了很多的,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且李梦舟的确也懒得再去找别家客栈,只能从腰间掏出一块碎银子,递到老板娘手中,说道:“我也不知道具体要住多久,若是不够,自会再补。” 老板娘倒也干脆,笑眯眯的看了李梦舟和叶桑榆一眼,接过银子便吩咐店小二引着两人上楼看房去了。 上得二楼东厢房,那店小二便告辞离开了,李梦舟推开房门,满屋子难言的气味,说不上是臭还是腐霉味,且屋中桌面上手指一抹,便是灰尘染色,也不知道多久没住过人了,关键还不打扫。 李梦舟顿觉一两银子就算可以住上一个月也是亏得很。 但没办法,银子已经交了,不住也得住了。 灰尘飘荡在屋中,叶桑榆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慌忙又退出了房间。 李梦舟打开窗户,望着天空那一抹渐渐升至高处的明月,侧目朝叶桑榆说道:“你觉不觉得那老板娘有所图谋,她为何最后突然改口,给我们便宜了一些?” 叶桑榆皱着眉头分析道:“这客栈里明显没什么人,自卖自夸终究只是为了留住我们这唯一的客人,或许是想要多讨要些银子,但看出我们似乎不是什么有钱人,秉承着苍蝇虽小也是肉的道理,便宜一些倒也不可厚非。” 李梦舟看到叶桑榆煞有其事的样子,说的话确实有些道理。 叶桑榆又突然话锋一转,盯着李梦舟的脸,说道:“我看那老板娘似乎一直在打量你,虽然你脸黑了点,但长得还算说得过去,说不定是那老板娘看上了你,打算把你留住,然后半夜里爬到你床上去。” 李梦舟的脸顿时更黑了几分,许是叶桑榆跟他太熟了些,变得越来越没规矩了,小姑娘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但是蛮可爱的,而且这也并非不是一个理由,难道那老板娘真的相中我了?想要占我便宜? 李梦舟摇摇头,驱散这不切实际的想法,说道:“反正是你睡在床上,又不是我,就算那老板娘半夜潜进来,顶多也是非礼你。” 叶桑榆像是被吓到了,捂住嘴巴,满脸的惊恐道:“这太可怕了。” 李梦舟走出房间,说道:“我去找店小二来打扫一下吧,不然实在没办法住人。” 他觉得这番话不应该自己来说,那店小二应该自主的来打扫才对,但明显对方没有这个眼色。 下得一楼大堂,老板娘不知去向,李梦舟也没有询问,只是嘱咐店小二去打扫一下房间,顺便准备点吃食。 店小二答应着的同时又道:“老板娘不在,饭食可能要晚一些。” 李梦舟有些诧异,说道:“你们客栈里没有厨子么,居然要老板娘亲自做饭?” 店小二倒也没有隐瞒,说道:“原本是有的,但因为拿不到工钱,便跑了。” 真不知道这客栈是怎么开下来的,什么带给家一样的温暖,怕是给那些穷苦的不知温饱的人家以代入感。 李梦舟叹息一声,他算是在五岁就入了江湖,经历过寒夜孤灯的凄苦,在坟地里与野狗夺食,虽然大多数是被野狗追着跑,手上也沾染着人命血债,曾被拐卖,也被抓进某个杀手组织,死里逃生。 在这个刀光剑影的江湖上,李梦舟经历了最孤苦的岁月,像这家客栈里的环境,相比他以前的住处,简直就像是天堂一般。 他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只是需要路费去都城,免不了要省着用,若不是因为带着叶桑榆,他宁愿住在破庙里,也不会住进客栈。 说到底,他也不喜欢杀人,但是在人命如草芥的黑暗之地,他不得不杀人,因为不杀人就会被人杀。 如果不是运气好遇到了赵无极,踏入了武道之途,恐怕在六岁那年他便已经忍受不住凄苦,选择离开这个人世了。 待得店小二收拾好了房间离开,叶桑榆便已经忍不住趴在床榻上,吐出口气,嚷嚷着累死了。 李梦舟虽然也觉得有些累,但他没有选择休息,而是直接盘膝坐在地板上,罡气外放环绕于周身,进入了修炼状态。 到了武道宗师这个境界,便不是靠打拳和刻苦便能提高修为的了,而是会进入一种感悟状态,熟练运用罡气,使其得到加强,这亦是对精神的一种突破。 以他目前的实力,连雷鸣宗师都打不过,更别谈真正踏入武道巅峰了。 他总要多些保命手段,否则一旦到了都城,随便一个人可能就是修行者,要弄死他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等到李梦舟从打坐中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估摸着差不多到了亥时,这明显早已过了晚饭时间。 转头看见床榻上没有了叶桑榆的身影,李梦舟眉头微皱,起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还未等下楼便听到大堂里有说话的声音。 紧跟着便有一位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朝着楼梯走来,楼梯的宽度有限,所以李梦舟止步微侧身子,让得那人从旁边经过。 这人的个头有些矮,看不到面容,径直与李梦舟擦身而过便朝着西厢房走去。 李梦舟望着那个人的背影,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身影。 第五十四章 十月朝,两碗面 他思考的状态很快被打断,因为他听到了叶桑榆的声音。 抬目望去,只见叶桑榆和老板娘在柜台说话,笑逐颜开的样子,关系好像特别好。 客栈外面貌似有火光在闪烁,而且李梦舟发现那店小二也在大堂整理火炉。 站在大堂朝外望去,视野瞬间变得五彩斑斓,深巷上空恰好有一束烟火腾空,烟火如东风吹散的千树繁花,乱落如雨。 宁芦城里有很多人在燃放烟花,整座城似乎都被绚烂色彩和火光覆盖。 李梦舟煞是不解。 却听老板娘的声音传来:“明日是十月朝,也是鬼节,是祭祖的日子,除了风俗习惯之外,城里的居民也会热闹起来。这代表着一天要比一天寒冷起来,为此要为亡人送寒衣过冬,生者也要有一些象征性的活动,以期盼天寒时顺利取暖,图个吉利。” 十月朝是传统节日,妇女们要在这一天将做好的棉衣拿出来,让儿女、丈夫换季。 如果此时天气仍然暖和,不适宜穿棉,也要督促儿女、丈夫试穿一下,图个吉利。 男人们则习惯在这一天整理火炉、烟筒。安装完毕后,还要试着生一下火,以保证天寒时顺利取暖。 祭祀时除了食物、香烛、纸钱等一般供物外,还有一种不可缺少的供物——冥衣。 在祭祀时,人们把冥衣焚化给祖先,叫作‘送寒衣’。 李梦舟知道这个节日,却没察觉到就是明天。 祭祖么...... 李梦舟微微叹息一声,情绪突然有些不太高涨,虽然他一直都是很淡然的表现,从来没有高涨过。 叶桑榆在这一刻也难免有些想家,和李梦舟对视一眼,竟有同病相怜的感觉。 虽然她并不知晓李梦舟的全部,但从李梦舟口中听说他是个孤儿,与之相比,叶桑榆便觉得自己太幸福了,不应该像这般任性才对,不打招呼便离家出走,家里人该有多担心啊。 老板娘的年纪本来应该便与叶桑榆的母亲年岁差不多,此刻拉着叶桑榆的小手,倒是给了她一点温暖。 虽然老板娘并不知道叶桑榆心中所想,也不是因为这个才拉着她的手的。 李梦舟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为何他会从老板娘的眼中看到了狡黠的意味,像是在故意占叶桑榆的便宜...... 两个女人? 他似是明白了什么,又不太明白。 饭食已经准备好了,这客栈本来也没啥客人,老板娘便与李梦舟他们同桌吃饭,店小二则独自在一旁。 李梦舟隐隐记起什么,说道:“刚才是不是又来了客人,为何不叫他下来一起吃饭?” 老板娘说道:“那个人蛮奇怪的,住店的时候说是不能有人去打扰他,晚饭也不要叫他,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李梦舟微微蹙着眉头,也不再说什么。 桌上的饭食当然也不是什么美味佳肴,有一盘花生米,一盘茴香豆,还有一盘烧茄子,全是素食,唯一的肉食便是那红烧鱼了,但卖相似乎不太好。 但李梦舟想着既然是开客栈的,应该不至于太难吃,便下筷子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巴里。 然后他的脸便青了。 本来就是黑脸,再发青之后,那模样简直......不可描述。 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他看着对面的老板娘,艰难的咽下鱼肉,说道:“请问你放了多少食盐?” 老板娘有些忐忑的问道:“很咸么?” 李梦舟黑着脸道:“请把么字去掉。” 老板娘哦了一声,随意的说道:“那就当咸鱼来吃吧。” 红烧鱼虽然不咋地,那烧茄子也不咋地,但好在花生米和茴香豆能吃,但这明显没办法填饱肚子,李梦舟很难受。 老板娘的目标似乎也只有花生米和茴香豆,为了保证这唯二能入口的食物,李梦舟果断抢食。 因此,这顿晚饭吃的倒还算热闹。 叶桑榆基本上没怎么吃,虽然她很好吃,但不包括难吃的食物,所以她同样很痛苦。 回到房间里的时候,捂着肚子在床榻上辗转难眠。 李梦舟只能取出剩下的点心让叶桑榆将就一下了。 叶桑榆趴在床榻上,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着站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李梦舟,说道:“你说都城里会不会有雪雁花?” 李梦舟没有去过都城,但他仍是思考了一下,说道:“雪雁花虽然稀少,但在姜国都城应该是什么都有的。” 叶桑榆貌似对雪雁花情有独钟,但李梦舟却只是听说过雪雁花,同样没有见过,但想来被叶桑榆心心念念的花,应该是很好看的。 两个人低声说一些有的没的,很快房间里便安静了下来,因为叶桑榆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李梦舟帮她掖好被子,便重新站在窗前。 凤江郡的夜雨说来就来,尤其在这宁芦,更是常见的事情,先是起了风,刮着河水哗哗作响,接着又是哗啦啦的雷雨。 雷电交击,如果一个人住,且又心怀鬼祟,大抵会很害怕。 李梦舟想到了住在西厢房里的那个将自己包裹着密不透风的人。 他只是有点饿,所以便有了些胡思乱想。 刚刚的晚饭不足以让他吃饱,甚至感觉跟没吃一样。 他蓦然觉得这家客栈能开下去,简直就是奇迹。 如果饿着肚子,自然没办法睡一个好觉。 他想着是不是要到客栈后厨找找有没有什么食材,是不是那老板娘不舍得用食材做饭,故意弄那些不能吃的东西。 老板娘的厨艺不佳是真,花生米和茴香豆的量也很少,做的唯一一条鱼还做坏了,最终被店小二强忍着吃下了肚,但老板娘却不心疼这条鱼,李梦舟觉得后厨里肯定还有很多食材。 这里果然是黑店啊,老板娘的心太黑。 他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朝着后厨摸去。 客栈里很安静,没有一丝灯光,好在李梦舟视力很好,不会撞到什么东西。 老板娘和店小二都是住在店里的,二楼住房本来就不多,老板娘还要占一间,店小二则是直接大堂里打地铺。 李梦舟下得楼梯,尽量不惊扰到店小二,像是做贼一般。 后厨里不出所料的有着瓜果蔬肉,随便抓起一个番茄啃着,李梦舟找到有备好的面条,简单的将就着材料做了两碗面。 叶桑榆本来就没怎么吃,现在肯定饿着,而且可能很快就会饿醒,李梦舟便帮她也准备了一碗面。 端着两碗面回到二楼的东厢房里,叶桑榆果然没有完全熟睡,闻到面香味,下意识便被惊醒。 “是什么?” 叶桑榆很激动,虽然房间里没有燃着蜡烛,她什么也看不到。 李梦舟将两碗面放到桌子上,顺便点起一根蜡烛,这才回道:“随便做了两碗面条,你要是觉得饿就吃一点。” 叶桑榆有些犹豫的说道:“这样不会发胖吧。” 李梦舟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你一路上吃了这么多,怎么不怕发胖,现在却矫情起来了。 经过李梦舟违心的劝解,叶桑榆果断放弃了会不会发胖的问题,毕竟世间唯美食不能辜负。 一如当初李梦舟第一次给叶桑榆做蛋炒饭时一样,在饿极了的时候无论吃什么都是香的,而且李梦舟自认厨艺还算不错,至少比那老板娘强得多了。 所以叶桑榆很快便吃掉了一碗面,面里李梦舟还加了肉末,便让得这碗面更好吃了几分。 心满意足的拍着小肚子,叶桑榆打着哈欠,泪眼迷蒙的样子。 李梦舟把两个空碗重新送回了厨房里面,放到了一堆根本没有洗的脏碗里面,然后慢吞吞的又回到了房间里。 叶桑榆正趴在桌面上,像是已经睡着了。 李梦舟关上房门,呆愣了片刻,像是回味吃饱饭后的放空状态,事后才想着把叶桑榆抱回床榻上。 然而将叶桑榆放平在床榻上后,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叶桑榆脸上全是汗珠,而且脸色有些过于苍白,这明显不是睡着了那么简单。 伸手抚向她的额头,很烫。 且不是一般的烫,李梦舟下意识想到如果在上面放一颗鸡蛋,应该很快就能熟了。 忽觉这种想法有些不适宜,叶桑榆显然是病了,而且不是小病。 李梦舟有些手足无措,虽然跟身为药师的龙老相处了三年时间,但他根本不懂医,而且大晚上的在宁芦城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应该去找谁。 唯一能寻求帮助的就是老板娘了,李梦舟当即便跑出房间,朝着老板娘住的房间冲去。 老板娘的房间距离东厢房不远,仅隔着两间房,因为急切,所以李梦舟也没有敲门,直接便闯了进去。 然后他目视前方,便僵硬住了。 老板娘默默地回头看着他,氛围显得愈加诡异。 房间里没有烛光,但开门的声音很大,老板娘当然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事情。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 她现在可是相当于衣衫半解,不论开门闯进来的人看不看得见,这都是一件很羞人的事情。 或许老板娘还可以借着视线昏暗,对方看不到来安慰自己。 但李梦舟却真真切切的看到了。 而且能看到的都看到了。 且不说他的视力惊人,房间的窗户也是开着的,外面的月光虽然很淡,但总能照亮一些视野。 这是李梦舟第一次看到女人的......于是他的脑袋就有些懵。 第五十五章 汇聚宁芦的各路人马 老板娘似乎也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她装作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默默地穿好衣服,确定不会再露出什么后,她看向站在门口的模糊人影,平静地问道:“有事么?” “没......有事!” 李梦舟回过神来,顾不得去回想初才所看到的美妙画面,说道:“我......我妻子身体不适,好像生病了,能不能麻烦老板娘帮忙找一位郎中前来,我对宁芦城不熟悉,以免会多浪费时间。” 老板娘似乎比李梦舟更急切,慌忙走出去,便来到了东厢房,看到床榻上叶桑榆的病态,忙道:“你照顾好她,我这就去请郎中。” 说着也不等李梦舟回应,便又火急火燎的走了出去。 李梦舟略有些错愕,这幅画面搞得好像老板娘和叶桑榆才是关系最好的人,她表现出的急切做不得假,李梦舟一时也想不明白,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老板娘的动作很快,找郎中的事情她交给了店小二,自己则到厨房给叶桑榆烧了一壶水,虽然对于厨房里好像被人动过的痕迹很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老板娘端着热水回到二楼,浸湿毛巾给叶桑榆擦拭,一脸疼惜的说道:“这好像不是感染了风寒,你娘子是不是本来身体就不好?” 李梦舟想到叶桑榆的体质确实有些弱,但具体是怎么回事,他并不是很清楚。 老板娘不由埋怨的看着李梦舟,说道:“你怎么当人家丈夫的,自己的娘子有没有生病都不知道!” 李梦舟颇觉惭愧,虽然他并不是真的叶桑榆的丈夫。 好在店小二很快便请来了郎中,这大半夜的去请郎中自然是没那么容易,李梦舟也是表示出了感激。 白胡子郎中给叶桑榆号脉,只道叶桑榆气血不足,较为孱弱,开个药方,喝一碗药很快就能苏醒,但身体需要多加调理,稍有大意便可能落下更严重的病症。 李梦舟自然又是一番道谢,虽然他并不精于此道,但事关叶桑榆的事情,他也不会说不出口。 至于诊金的问题,李梦舟只能厚着脸皮求助老板娘了。 而老板娘倒也干脆,径直给了郎中诊金,由店小二陪同请了出去,顺便抓药回来。 原本李梦舟还觉得老板娘心黑,现在倒是有了些改观,毕竟只是因为一个客人,如此劳心劳力又劳财,到哪也能说得过去。 当然,如果客栈里住着的客人出了事情,客栈当然也会担着些责任,能帮忙的当然也不会吝啬。 等店小二抓来药,李梦舟便亲自去熬药,由老板娘暂时照顾叶桑榆。 熬药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李梦舟在树宁镇的时候也曾见过龙老炼制药浴所需的步骤,虽然两者并不相同,但熬药的过程是差不多的。 虽是如此,但毕竟是第一次,李梦舟也免不了把厨房弄得乌烟瘴气,药味伴着熏烟扑鼻。 端着药汤回到二楼,老板娘帮忙给叶桑榆喂了药,嘱托一番便回去休息了。 忽一放松下来,李梦舟略感疲惫,却也不敢休息,坐在床边照看着叶桑榆。 差不多在丑时左右,叶桑榆方才醒转。 听到动静,李梦舟连忙从打瞌睡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叶桑榆,见其苍白的小脸已经有了一抹红润,不由稍感心安,但还是关怀的问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叶桑榆看着李梦舟,轻点蛾眉,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只是还有些头疼,没事了。” 李梦舟犹豫了一下,说道:“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会突然昏倒呢?” 叶桑榆默默地看着李梦舟,并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李梦舟苦笑一声,道:“如果你不方便说,就算了。” “其实也没什么能不能说的。” 叶桑榆想要坐起身,李梦舟帮忙让她半坐在床榻上,背靠着床柱,她微微笑了笑,轻声说道:“其实我是一个被道天诅咒的人,自我出生起便身带一种怪病,不适宜运动,稍微剧烈都不行,偶尔还会头晕脑胀,所以昏倒这种事情我已经习惯了。 爹爹和哥哥四处寻医,甚至找到了药王谷,但都没办法治愈这种病,因哥哥拜入离宫剑院才能请求院长联系到了药王谷的谷主辰儒大师。 辰儒大师是药王谷的主人,亦是天下药师之首,他的医术是最高的,但遗憾的是,他同样对我的病束手无策,只是道出了要想治愈这种先天疾病,可能接受天照洗礼,成为修行者才能靠自身来逆天改命,实现奇迹。 但也正因我的体质太过孱弱,开通气海时天地灵气灌体的力量太过强大,很可能没有成为修行者便在天照洗礼的过程中命丧黄泉。所以就算找到了可能治愈的方法,却也跟没有方法一样,我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局。 所以才想着离家,一是要散心,二也是想真正看到这个世界,因为这病的缘故我一直被保护在家里,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我很希望能够亲眼看一看,这样一来,就算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李梦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能够感受到叶桑榆的心情,那种无力感,和正常人不一样的待遇,不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还随时都是伴随着生命危险,能够坚持下去就是极大的勇气。 虽然叶桑榆说的很简单,但李梦舟知道,叶桑榆是很痛苦的,就算是昏迷,也是在承受着极大的折磨。 叶桑榆的小脸依旧很苍白,但她的笑颜很美,她抓住李梦舟的手,说道:“药王辰儒大师说过,我命中注定,活不过十七岁。 现在距离我十七岁生辰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了,除了雪雁花没有找到之外,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的事情,爹爹和哥哥不愿意让我冒险,但我知道,反正很快就要死,倒不如尝试一下开通气海,受天照洗礼,成了便能活,不成,也没什么所谓,反正都要死。” 李梦舟的心脏颤动了一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心里很悲伤。 叶桑榆抚平李梦舟皱着的眉头,笑着说道:“你不要苦着一张脸,这样我也不好受的,你应该希望我很开心吧,所以你也要开心才对。” 李梦舟艰难的扯了扯嘴角,那笑容不太好看。 “我支持你的决定。” 如果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正如叶桑榆所言,反正早晚都要死,说不定搏一搏,能够承受下来天照洗礼的力量,那就暂时不用死了。 “雪雁花......” 李梦舟低着脑袋,默默无言。 ...... 夜色深沉,星光黯淡。 西厢房内。 那将自己包裹的极其严密的人趴在房门上,待到外面没有了动静后,才返身坐到床榻上。 此刻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外人,他也不再隐藏,露出了那一张脸。 那是对于李梦舟而言,稍显熟悉的脸。 袁鬼。 与刘青松关系密切的野修,远游境界的修行者。 在花城同盟会时,被蒹葭苑弟子南笙追杀,最终还是死里逃生,但也被南笙的剑气所伤,严重到伤势无法得到复原,只能比以往更加谨慎小心。 他出现在宁芦城并不是巧合。 是追踪李梦舟而来。 在躲避南笙的追杀后,他重回了花城,也得知了刘青松被李梦舟杀死的事情。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袁鬼打算为刘青松报仇,杀死李梦舟。 虽然他已经犯了大罪,也不在意杀死普通人,但被蒹葭苑弟子追杀的过程中,如果把事情闹大,很快就会被南笙追查到,他自己也难逃一死。 所以他不敢直接在宁芦城杀人。 而是寻找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李梦舟。 以他的修行境界就算受了重伤,但要杀死一名年轻的武道宗师,也不算太难,他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如果不是为了躲避南笙的追杀,他当然不会麻烦的还要寻找时机,当场就直接与李梦舟面对面了。 因为袁鬼深知,南笙就在宁芦城附近。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袁鬼不想让李梦舟死的太简单,而是要折磨他,在其精神崩溃的时候再将其杀死,这样才能得到报复的快感。 在袁鬼计划着阴谋的时候,另一边的东厢房,叶桑榆也因疲累已经睡下,李梦舟反而没有了睡意,他在思考着很重要的问题。 而在宁芦城外数十里地的官道上,正有一队人马缓行。 为首的是一年轻人,着蓝袍,相貌端好,说是美男子也不为过,他身上自然带着一种高贵的气质,家世必然不会太简单。 他身后大约跟随着十几名壮汉,皆是家仆装扮,身配刀剑,江湖气息很浓,俨然都是七品以上的武夫。 与为首的年轻人策马同行的是一名老者,灰发灰袍,面容很和善,身后背着一柄剑,如果不是这柄剑,老者便与寻常老人无异,看不出半点深浅,但那内敛的气息,无一不显示着老者高人的风范。 就连其后的那十几名江湖武夫目光在接触到老者时,都是透着敬畏的眸光。 第五十六章 天凉好个秋 “公子,前方不远便是宁芦城了。” 一名江湖武夫策马向前,朝着那为首的蓝袍男子说道。 蓝袍男子点了点头,思忖了一下,说道:“连夜赶路大家也累了,既然宁芦城就在前面我们也不必着急,不如就地休整,等明日一早再进城。” “喏。”那江湖武夫领命,挥手让得同伴勒马止步。 他们随身带着干粮,下得官道便在旁边的空处准备吃食,将马绳系在树干上,有人燃起火堆。 这里是官道,倒不会有野兽出没,所以就算生火也不会遇到危险,而且他们明显也不怕危险。 那蓝袍男子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看着下马的灰袍老者,当即又起身说道:“吴先生,劳烦您亲自随同前来,小子感激不尽。” 灰袍老者微微拱手,说道:“公子不必如此,找寻小姐下落,也是老夫的职责所在,既然已经寻到小姐可能就在宁芦城,未免意外,老夫自当随同护佑。” 蓝袍男子对吴先生很尊敬,不单单只是因为对方是长辈。 听到吴先生所言,蓝袍男子略带困惑的说道:“虽然有人报信说在前往宁芦城的路线上曾经见过妹妹,但无法指定妹妹的目标就是宁芦城,报信之人并未见过妹妹的相貌,只是单从画像来判定,这里面便有可能会认错,而且据那人所言,妹妹身边还跟着一个少年,不知那少年究竟是谁,还是对方认错,那女孩并非是我妹妹。” 对于蓝袍男子的忧虑,吴先生也能理解,毕竟公子寻找小姐下落多时,跑了很多座城,一直未曾找到,本就心中急切,突然有了下落,自然会有些怀疑。 他言道:“不论那人是否认错,我们都应该走一趟,虽然不能肯定小姐就在宁芦城,但如果那人所言非虚,小姐必定也是会路过宁芦城的。而在方圆百里,能落脚的地方,也就只有这宁芦城,若要赶路,必定会选择宁芦,而不会继续向前。至于小姐身边的少年,我们也只能在见到小姐之后,才能明白了。” 蓝袍男子是护妹心切,当然会抓住所有机会,就算可能是被人认错,他也必须得跑一趟,但妹妹身边出现一个陌生少年,这就不得不让蓝袍男子担忧了。 妹妹天真可爱,未曾与太多人接触过,是很容易上当受骗的,蓝袍男子越想便越惶恐。 “不行,大家稍微歇息一下便立即进城吧,否则我心难安。” 蓝袍男子做出决定。 吴先生明白公子的想法,但还是说道:“如今这个时辰,宁芦城门应该已经关了,就算我们想进城也没有办法。公子切莫心急,小姐虽然未受天照洗礼,但她修行资质很高,初境观想的境界下,只要不遇到处在巅峰阶段的武道宗师境高手,便足以自保,自身安全应当无碍的。” 蓝袍男子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作为兄长,妹妹几乎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简直是捧着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怎敢有半点侥幸心理。 但他也清楚这个时辰确实没办法进城,只能独自守着煎熬。 就在这时,官道上传来马蹄声,蓝袍男子侧目望去,看到尘土飞扬中,三匹骏马疾行而至,而马背上则是三位姑娘,皆是同样的白衣,手中握剑,戴着斗笠加上面纱,颇为英姿飒爽。 那为首的姑娘身段婀娜,拥有着非凡的气质,就算是斗笠遮挡着面容,风尘仆仆的样子,也无法完全掩盖。 那些江湖武夫行动也很迅捷,当即手握刀剑柄处,谨慎的盯着迫近的人儿。 骏马唏律律的鸣叫中,三位姑娘勒紧缰绳,停在了官道上。 蓝袍男子越过那些江湖武夫,朝着那为首的女子见礼,说道:“可是蒹葭苑的弟子?” 这三位姑娘正是南笙一行。 南笙坐在马背上看着上前的蓝袍男子,先是疑惑了一下,但很快便认出了来者,当即下马,同样见礼道:“小女子南笙,乃蒹葭苑六代弟子,师从海棠山主,见过叶师兄。” 蓝袍男子说道:“原来是蒹葭苑山主的高徒,不知三位师妹连夜赶路,可是有什么急事?” 南笙颇有些怨怼的说道:“不瞒叶师兄,溪安郡有野修杀害普通百姓,玄政司受礼追查凶手,后交予我蒹葭苑执行,我们追踪凶手多日,屡次让其逃脱,好不容易在花城抓到他,奈何小女子大意,还是让他逃走。” 蓝袍男子见南笙与妹妹年纪相仿,又遭遇挫折,不免心下恻隐,说道:“师妹可是追踪那名野修至此,莫非那野修逃入了宁芦城?” 南笙自是知晓这位叶师兄与自家师姐的关系,倒也知无不言,说道:“按照我们一路追踪,那人很可能就藏在宁芦城。他已被我重伤,也逃不了多远,这次定然能够将其拿下。” 蓝袍男子倒是没有去想着赞叹南笙的决心,而是那名野修如果躲在宁芦城,岂非很是不妙。 如果被他碰巧遇到了妹妹,可就糟糕了。 当然,这是他关心则乱,就算野修杀害了普通人,也并非见人就杀之辈,就算再是巧合相遇,也不至于毫无道理的痛下杀手。 但无巧不巧的是,那名野修的目标是李梦舟。 ...... 秋天总是伴随着绵绵细雨,一场秋雨一场凉,默默地来,又默默地去。 天空中飘荡的秋雨,让树叶瑟瑟发抖,留下的尽是孤独的树枝。 秋雨给人带来的意境,则是那肃杀万物般的凄凉,又似乎是激情汹涌后而应有的平静。 正是那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宁芦城再度迎来一场秋雨。 让原本想走出客栈寻个挣钱方法的李梦舟无奈止步。 天公不作美,本来住客栈便花光了银子,昨晚叶桑榆昏迷不醒,又欠着老板娘请郎中的银子,这境况实在难言。 早上明明还是艳阳高照,可到了现在巳时时分,风起云聚,天色大变。 老板娘看了眼门外的天色,目露惆怅般的说道:“要下雨了。”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有风袭来。 伴随着雨点拍打在她身上和脸上,令其情不自禁眯了眯眼睛。 李梦舟默默地看着她,实在忍不住说道:“雨已经下了,不是要下了。” 老板娘瞪了李梦舟一眼,反驳道:“这样说不是更有意境嘛,有一种天下大事尽在掌控的感觉。” 李梦舟懒得理会老板娘那酸腐的思想,明明没那个气质,偏偏要故作高深,不就是下场秋雨而已。 “你家小娘子没事了吧?” “脸色红润了不少,身体也不烫了,还要多谢老板娘帮忙,在下感激不尽。” “给郎中的银子可不少,那可是找的宁芦城最好的郎中,所以诊费也很贵,足足三两银子呢。” “你少坑我,啥郎中看个病要三两银子?你给银子的时候我可在边上看着呢,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点,以为我眼瞎啊!” “抓药不要钱啊,大半夜让你拉起来的精神损失不要钱啊,我家店小二跑断腿去找郎中搞得今天都没力气干活,耽误了生意损失的不要钱啊,你还看了我的身子难道补偿不要钱嘛,还是说你想让我拉你去见官?” “......” 李梦舟此刻的脸应该是有生以来最黑的时候。 那打扫大堂卫生的店小二瞠目结舌的看着老板娘,又看看李梦舟,貌似听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雨落在深巷,风走过荒野,翻过高山,入得城内,抵达客栈,将客栈屋顶的瓦片吹得哗啦作响。 客栈前的旗子在风雨中飘荡,卷动着好似游龙,张牙舞爪。 李梦舟有意转移话题,兀自感叹道:“凤江郡的天气说变就变,往昔如此,今夕亦是如此,端得喜怒无常。” 老板娘倒是没有去反讽李梦舟,而是语气略微低沉的说道:“下雨天,从来都是杀人的好时节。” 天色黯淡,客栈大堂也变得黯淡,黑云遮蔽天空,雨帘倾斜而下,老板娘微抬着脑袋,从侧面望去,被阴影打着,无法看得真切,声音幽幽沉沉。 李梦舟看着此时的老板娘,忽觉这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他回忆着过往,下雨天似乎的确总是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天气能够更好的去做坏事而不易被人察觉。 以杀手浮生的身份去暗杀某个人的时候,他大多也会选择这样的天气,因为这样更容易得手,除了雨天可以遮盖痕迹外,这种氛围似乎也更显肃杀,能够提高任务完成率。 树宁镇外破旧道观里的初境修士,是他以杀手浮生的身份暗杀的最后一个人,那群马匪自然是不算数的,虽然同样是以杀手浮生的身份来杀的。 或许自他走出朝泗巷,走出树宁镇的那一刻开始,杀手浮生也伴随着死掉了。 然而在某一个时刻,或是在他需要的时候,杀手浮生还会从黑暗里走出,然后背着光明,去行那杀人之事。 第五十七章 眺望都城的方向 他看向客栈外的深巷,不见行人,唯有雨点落在地面发出的噼啪清脆声响,而在屋檐上雨滴转瞬间便汇聚成一条细流,沿着檐角飞流而下,挂出一道道银亮水线,视线所及,便觉美妙至极。 李梦舟没有去看老板娘,而是径自说道:“老板娘为何在这里开了一家客栈?” 老板娘依旧抬头看着客栈外的细雨绵绵,犹豫了一下,说道:“或许是无路可去,也不懂得什么,开客栈倒算是简单的,只要有地方,有吃食,剩下的只管收银子即可。” 李梦舟探出手去,雨点落在指尖,并未立即滑落,看着一滴水珠静静地呈现于指尖,他问道:“何以无处可去?” 老板娘笑道:“我干嘛要告诉你呢,你管我为什么开客栈。” 李梦舟略感遗憾,缓缓开口道:“我是无家可归,但却有处可去。每个人都应该有想要实现的目标,不管那个目标能不能实现,它都会永远在心里寄存着。 有的人努力去完成,有的人选择另外一条路,然后在深夜里回忆那份曾经想要去完成的目标,我终究是不想落下遗憾的,那不是我的梦想,却是属于我要完成的目标。 虽然有时候我也觉得没什么必要,因为为此要经历很多磨难,也会同时出现很多想要放弃的时刻,可是在这个时候回想曾经,如果选择放弃,那么之前所遭受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这样的人生太失败了,都说不撞南墙不回头,我偏要撞破南墙,去都城杀死一个不可能被杀死的人。” 老板娘怔然的看着李梦舟,眼眸中透出的色彩有些复杂。 李梦舟却是自顾自的说着,像是要找一个可以倾诉心事的人:“都城里的人很强大,但在我的目标当中却不是最强大的,因为那个人只是在都城里不可能被杀死,但在整个世间不可能被杀死的人才是最强的。 我能力不足,所以不能直接去杀死最强的那个人,于是都城就成了我第一个目标,而踏上都城也是唯一可以让我变得更强的地方。” 老板娘幽幽地说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李梦舟说道:“没有原因,只是想说而已。” 虽然看似他说了很多,但实际上跟没说一样,除了都城这个地方之外,他没有明言说起某个人,别人也无从猜起。 而所谓不可能被杀死的人,在这个世间,乃至修行者的世界,也不能代表着某一个人。 老板娘眺望都城的方向,虽然根本看不到,但好像她的眼中已经出现了都城的身影,也看到了里面的人,她说道:“你要去都城的话,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 李梦舟似乎有些意外,他说道:“你拜托我的事情我不一定能够完成,因为我到都城之后,或许很快就会死。” 老板娘说道:“没什么所谓,这件事情很好完成,你可以在临死前去做。” 李梦舟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有什么好处?” 老板娘轻抚高耸的胸口,笑道:“住在客栈里你的银子已经花光了吧,就算你现在走我也不会给你退钱的,但如果你要去都城的话,我可以借你一些路费,不,或许是报酬,你只需要到都城里帮我给一个人送封书信即可,很简单。”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若只是送封信的确不是什么难事,但你确定不会给我惹来什么麻烦吧?” 老板娘瞥了他一眼,说道:“你都敢说要杀死都城里某位不可能被杀死的人,小小的麻烦又有何惧?” 李梦舟苦笑道:“话不能这么说,你怎么就能相信我说的话是真的,而不是在吹牛呢?” 老板娘笑道:“是真是假我不在意,而且送封信而已能有什么麻烦,接收信的人在都城里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欺负的,说不定你能借此攀上关系,能够护你一时周全呢。” 李梦舟略有兴趣的说道:“那我的确想要恭敬不如从命了,但不知你要给我几两银子的报酬?” ...... 李梦舟黑着脸回到二楼东厢房,叶桑榆躺在被窝里探出脑袋,说道:“你怎么了,莫不是丢钱了?” 默默看了叶桑榆一眼,李梦舟没好气的说道:“我哪还有钱可丢?” 叶桑榆吐了吐小舌头。 李梦舟坐在桌前喝了一口茶,想着老板娘拜托自己办事,却还是那般小气,本来想讹她个几百两银子的,没想到被其杀价到区区十两。 他倒是可以直接不接受拜托,但想着老板娘所言都城里那能够护自己一时周全的人,又不太甘心,虽然老板娘的话不可信,但万一是真的,总也是好事不是。 十两银子已经不少,只要管制住叶桑榆不乱花钱,倒也足够去往都城了。 这般想着,李梦舟倒也不在生气,毕竟只是送封信而已,白得十两银子,根本就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 “等雨稍停的时候我们便走吧。” “你挣到银子了?” 叶桑榆诧异的看向李梦舟。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算是吧,十两呢,应该足够了。” 他倒是没有跟叶桑榆细说,觉得也没什么必要。 这场秋雨吓得时间倒也不长,差不多在傍晚左右就停了,带着叶桑榆一起跟老板娘告别。 老板娘一副很舍不得的样子,拉着叶桑榆的小手摸来摸去。 李梦舟忽然醒觉这老板娘的歹心所在了。 硬拉着叶桑榆撑伞离开,很快便消失在深巷中。 老板娘站在客栈门口良久,朝着身后的店小二说道:“收拾一下我们也走吧。” 店小二有些惊讶,说道:“我们上哪去?客栈还在呢?” 老板娘淡定的说道:“前几天我就已经把客栈让出去了,得了不少银子,你要是不想跟着我也可自行离去,或者继续留在这里。” 店小二还是想不明白,说道:“老板娘要去哪儿?” 老板娘想了一下,说道:“去一个平静的地方,安稳的过小日子。” 第五十八章 城外有条河 在李梦舟和叶桑榆离开不久后,那将自己包裹的严实的袁鬼也退房离开,也不撑伞,径自淋着雨。 老板娘望着他的背影,暗自嘟囔道:“这个人好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但她没功夫去管袁鬼的事情,她只需要把银子和一些必需品带着就行了,反正这家客栈的所有东西都已经卖出去了。 就在店小二背着行囊,跟随老板娘要离开客栈时,深巷中却又来了不速之客。 那是为首的一名蓝袍男子带领着一位灰袍老者和一众江湖壮汉。 老板娘倒是没有多想,只是随意的说道:“客栈已经让出去了,也不知道这里是会变成仓库还是别的什么,诸位若要住店就请去别处吧。” 蓝袍男子本来也不是住店的,他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很有礼貌的朝老板娘见礼,询问道:“我们不是住店的,只是想向老板娘打听一个人。” 老板娘是很聪慧的,她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李梦舟和叶桑榆,而是刚刚才离开的那个奇奇怪怪的住客。 也是因为蓝袍男子说要打听一个人,既然是一个人,当然更不可能会是李梦舟和叶桑榆了。 着急要赶路,老板娘便随意一指,正是那袁鬼离去的方向,说道:“人刚走不久,你们要追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蓝袍男子有些诧异,自己还没说要打听谁呢,但想着妹妹可能会遇到危险,一时间脑筋也没有转过来,当即便告谢一声急追了出去。 那十几名江湖武夫自然是紧随其后,只有那吴先生颇有些无奈的朝老板娘说道:“我们要打听的是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女孩,长得很娇柔,很好看,据说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少年,不知道是否住在老板娘的店里,现如今又去了何处?” 老板娘怔了一下,因为那袁鬼跟她没啥关系,她也懒得多管闲事,但事关叶桑榆,立即让得老板娘警醒。 就算老板娘可能混迹过江湖,但在经验上必定是不及吴先生的,虽然没有说话,但老板娘瞬变的脸色,还是被吴先生看出了端倪。 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说道:“还请老板娘告知。” 老板娘反应过来,倒是很平淡的样子,说道:“店里的确住了这么两个人,但是他们早几天便已经离开了,现在我还真想不起来他们去了哪儿。毕竟我们店里生意很好的,哪能记得所有住店的人,更不会去关注客人的去向。” 吴先生笑而不语,他倒也没有继续逼问老板娘,只是道了谢便追着蓝袍男子等人而去。 见人走远了,老板娘默默地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脸色有些难看。 店小二惘然的说道:“老板娘,那两人明明酉时才离开,您怎么说几天前就走了?” 老板娘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啰嗦什么,那女孩这么可爱,老娘欢喜得很,这伙人来历不明,明显是来者不善,哪能告知他们真相。未免夜长梦多,赶紧走。” 店小二不得其解,只能跟随着老板娘的步伐,他已经购置了一辆马车,就停在巷外。 老板娘上得车厢里,冷汗似乎仍旧挂在脸上,她回想着那位吴先生,暗自呢喃道:“那老头子可不是简单人物啊,瞬间就有被看穿的感觉,冷汗都浸湿了衣衫,也不知道能不能骗过他,若是让其反应过来寻老娘麻烦,那可就死定了。希望那丫头和少年运气好不要被他们碰上。” 想到这里,她掀开车帘,拍了一下店小二的肩膀,说道:“赶紧走,越早出城越好。” ...... 宁芦城外有一条河,这条河有一个非常响亮的名字,天河。 名字的来源取于这条河处于的地理位置,蔓延数万里好似直达天际。 这是姜国境内最大最长的一条江河。 宁芦城不过是正好临近这条河。 没有人知晓这条河的尽头在哪儿,有传闻说天河尽头便是山外人的聚集地,那里生活着世间最为恐怖的一群人。 天河里有鱼,种类繁多,任何稀奇古怪的鱼类都能在天河里见到,所以临近天河的城,便能借助天河而富裕家庭,天河里的鱼在鱼市能够卖出很高的价钱,当然,这是针对于距离天河遥远的城。 临近的城随便什么人只要肯花工夫都能钓到鱼,本地的鱼市自然抬不高价钱。 因秋雨未完全止息,天河附近的水坝也没有多少人,河流湍急之声将得此处更映照着稍显冷清。 叶桑榆坐于马上,撑着一把油纸伞,李梦舟在前牵着缰绳,同样撑着一把伞,他们在临近天河的树林里暂时歇脚。 原本觉得雨要停了,李梦舟方才要着急赶路,没成想不到半天的功夫,雨势便又大了起来。 好在雨势没有大到不能赶路的地步,但脚下地面泥泞,若徒步行走,自然会有些麻烦。 叶桑榆倒是不介意与李梦舟共乘一骑,但李梦舟觉得不太适合,因为先前赶路他们曾经的确骑着一匹马,颠簸中难免会有触碰,李梦舟有点害怕。 因宁芦城的百姓需要在天河钓鱼贩卖,所以此处倒是搭建着不少木屋,能够让得两人不至于淋雨。 叶桑榆下马步入木屋,里面的装置很简陋,除了透着一些鱼腥味外,什么都没有。 李梦舟将马牵制木屋前,绳子绑在一旁的木桩上,想着是不是要到天河边上抓条鱼来吃。 林中清寂,除了风吹树叶和雨点洒落的声音,更有一种世外空灵的感觉。 站在木屋前,李梦舟随意瞥了一眼,一柄油纸伞正在缓缓而至,伞下有人,脚底到处是泥泞,油纸伞并没有完全覆盖在那人身上,但不知为何,露在外面的衣衫却是看不到一丝湿意。 秋雨下的油纸伞,在迷蒙的视野里,仿佛随风飘来,不带一点声响。 那伞下的人枯瘦如柴,依稀可见是一名男子,脚底泥泞却不沾染过多污泥,绝非普通人能够做到。 第五十九章 袁鬼 (求收藏,求推荐啊!!!) 李梦舟转头看向走出木屋的叶桑榆,说道:“躲在里面不要出来。” 叶桑榆没有动,她认真地看着李梦舟,说道:“如果是敌人,你打不过他。” “何以见得?” “他是修行者。” 李梦舟眯缝起眼睛,恍然道:“是那个在我们之后住进客栈里的人,总觉得他很熟悉,原来是在花城见过。” 叶桑榆轻扯了一下李梦舟的衣角,说道:“他至少是远游境的修士。”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所以,你躲在木屋里不要出来。” 叶桑榆有些急切,说道:“我们两个加起来也打不过他的。” 李梦舟沉声道:“那也要打。” 叶桑榆说道:“你不是说遇到打不过的人就要跑么?” 李梦舟看着她,轻声说道:“如果只是我当然可以跑。” 叶桑榆默然不语。 李梦舟把她推入木屋里,说道:“等一会儿你先跑,放心吧,我不会死的,如果真的打不过,我有办法逃走。” 撑伞的人越来越近。 李梦舟迈步迎了过去,衣衫随风而动,双袖鼓荡。 罡气溢出体外,驱散了落在身上的雨水,越往前走步伐便越是厚重。 袁鬼抬起油纸伞,露出自己的脸,看着走来的李梦舟,缓缓开口道:“当时若不是蒹葭苑的人出现,我已经杀了你,你的运气很好,你杀死了刘青松,现在换我来杀死你了。” 李梦舟在其面前十步远站定,缓缓抽出背后的朴刀,握在右手中,说道:“想来你与刘青松的关系很好,居然会为了他来找我报仇,你应该也不会不知道姜国针对修行者的律法,但你还是要这么做。” 袁鬼嗤笑一声,说道:“我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还有很多当年的邻居,因为我生得丑陋,所以他们把我认成不祥之人,恐怕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有朝一日会成为修行者。更是在几十年后,向他们抬起了屠刀。正因如此蒹葭苑的人才会追杀我,所以你觉得我还会在意这些么。” 李梦舟的脸色顿时凝重几分,他相信了袁鬼说的话,而且能够在杀人后从蒹葭苑的追捕中安然无恙,都在说明着此人的强大,不容小觑。 “没有修行者愿意与整个姜国朝堂为敌,除非是那些本来就不受待见,或者终生无望再进一步的人,然后才会在绝望中报复以往伤害过自己的人,因为他本身也不认为自己可以继续活下去。 可是在正常人眼里,就算不能成为强大的修行者,至少也能在世俗中活的很好。但也有些人把修行看作希望,或是自尊心,自尊心被打破,希望破灭时,不会想着放弃修行者的身份,反而会孤注一掷,要在这个世间证明自己的存在。 而杀人便是最简单的方式,杀的人越多,名声就会越响,就算最后被诛杀,他的名字不论是在世俗还是修行者的世界里,都会存在一段时间,甚至会被小部分人永远记住。” 李梦舟嘲讽一笑,说道:“这样的人大多内心阴暗,而且实力弱小,因为强者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当初在花城同盟会,你没有在一瞬间杀死我,虽然是因为有人出现阻隔,但也说明着你的修为并不是很高,远游下境最高不超过上境,应该便是你的实力了。 而你更应该很清楚,江湖上的武道宗师强者可是有曾经斩杀过远游境修士的。” 袁鬼漠然的看着李梦舟,似是有些意外这少年的话多,更是如此轻易的便推断出了他的修为境界,甚至嘲讽他内心阴暗,弱小。 淡漠的表情无法挂在脸上太久,逐渐变得阴狠,恼怒。 这是在被人揭露伤疤后的自然表现,也足以证明李梦舟的话都是对的。 他的心境出现了波澜。 弱小的人就算是修行者,也不会拥有波澜不惊的心境,又更何况是从小自卑的袁鬼,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显得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自卑,以狠辣的手段,来向世人证明他是一个强者。 但往往这种人才是最可悲的。 袁鬼脚下一顿,泥泞的地面立即被踩出大片波纹,泥水四溅,整个人就像被风托着一般,如离弦之箭,直冲向李梦舟。 他手中的油纸伞抛向了天空,飞得很高,他的起步动作要比油纸伞离手的时候更慢,但在油纸伞还在朝着高空飞去的时候,他的人已经迫近了李梦舟。 被一个少年,尤其是被看作蝼蚁的弱者嘲讽,是袁鬼不能容忍的。 他原本便决定要好好折磨一下李梦舟,现在就是付之行动的时候。 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是一掠而过。 在袁鬼前奔的同时,李梦舟也已经把朴刀横在了身前,但前者的速度太快,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地灵气影响到了下落的雨水,李梦舟的视线变得模糊,等到看清袁鬼的瞬间,却已经来不及了。 砰! 李梦舟身形暴退,双脚在泥泞的地面摩擦,摩擦出两道深数寸的泥坑,越往后深坑越浅,最终李梦舟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直至撞在一棵大树上,才堪堪止住退势,身后的大树也应声而断裂,木屑纷飞。 鲜血自嘴角溢出,李梦舟想要站直身体,但双腿一软,径直趴在了泥水里,脸上和头发上,身上全是污泥。 外放的罡气在那一瞬间被击溃,根本起不到半点防御作用,袁鬼的攻击便全部轰击在了李梦舟身上。 若不是因药浴淬炼的强悍体魄,只这一下便会丢了大半条命。 李梦舟挣扎着站了起来,此时两人几乎近在咫尺。 袁鬼要稍微抬着头才能目视李梦舟的眼睛,他的眼底透着阴沉,更有着一丝快意,说道:“怪不得能够杀死刘青松,据说你在同盟会也与雷鸣宗师交过手,原本还不太相信,现在倒是信了几分,受我一击还能站起来,以你的实力倒是可以做到斩杀初境的修行者。 只可惜,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位远游境界的强者,天照观想和远游境的差距,便类似于你们世俗刚刚踏入武道和初入宗师境高手之间的区别,那是根本不可能跨越的鸿沟。” 李梦舟没有说话,举起手中的朴刀,然后轻描淡写的斩了过去。 嘭! 又是一声闷响,好似惊雷当空。 飞出去的依旧是李梦舟。 等到他站起身的刹那,袁鬼便又逼近,轻飘飘的一掌拍来,便好似迎面撞上了一座大山,李梦舟口喷鲜血,狼狈不堪的三度倒飞出去。 竟是毫无还手之力。 躺在满地泥泞的地上,李梦舟看着天空雨落纷纷,无法去想象当年赵无极是如何以武道宗师的境界杀死远游境修士的。 如此巨大的差距,要怎么样才能做到? 原来武道宗师与远游境修士差别这么大,怪不得至今也只有赵无极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又一次站起身,李梦舟抹去满脸的鲜血,既然江湖上有赵无极可以做到斩杀远游境修士,那么他李梦舟也可以做到。 没有人来做这第二人,他来做。 在一次次被击飞的过程中,李梦舟的视线一直都在关注小木屋,关注着叶桑榆的动向。 叶桑榆曾多次想要跑出来,都被李梦舟的眼神制止,并且示意她赶紧跑。 现在叶桑榆终于闪烁着泪花,偷偷走出小木屋,朝着林中跑去,李梦舟也轻吐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对面逼近的袁鬼。 握着扑倒的右手,猛然发紧。 第六十章 剑从西来 踩着泥泞地面往前一路小跑的叶桑榆,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从林中经过的一队人马,但那为首的蓝袍男子却是注意到了那摔倒在泥地中的女孩。 他先是有着片刻的茫然,然后很快便瞪大了眼睛,策马疾奔而去。 尚未来到近前,他便翻身下了马,一步跨出便越过数十丈,一把抓住了刚刚爬起身要继续跑的叶桑榆。 “小妹!” 熟悉的声音和呼唤让得叶桑榆愣在了原地。 侧头看着面前满脸急切的蓝袍男子,本就热泪盈眶的眸子,立即便是梨花带雨,红红的眼睛透着无尽凄凉,猛地扑入蓝袍男子的怀抱。 “哥哥!” 蓝袍男子自是毫不嫌弃叶桑榆身上的污泥,紧紧地把她抱住,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柔声说道:“没事了,哥哥来了。” 吴先生带着十几名江湖武夫也来到了跟前,纷纷下马:“小姐。” 叶桑榆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一把抓住蓝袍男子的手,急切的说道:“哥哥,快跟我去救人!” ...... 秋雨滴滴霏霏,夜色更加暗沉,天河之上奔流汹涌,而林中却是同样热闹。 噗! 吐血的声音挟裹着身体被击中的沉闷声音,李梦舟狼狈的倒在泥地里,朴刀已摔落一旁,而他已无力去握紧朴刀。 袁鬼拍打拍打身上溅上的污泥,虽然越拍打脏的面积越大,他的身上溢着荧光,那是天地灵气覆盖在他的身上。 恼怒的情绪在痛揍李梦舟的过程中已经得到稍微的发泄。 他扫了一眼李梦舟,冷笑道:“在世俗江湖之中,除了已经死掉的赵无极外,何人能够与我争锋!” 李梦舟默然不语。 他拼尽全力也依旧不是袁鬼的对手,甚至连近身都很难做到。 他很不甘心。 袁鬼的衣衫有些破裂,那是被李梦舟的朴刀所斩破,但也仅此而已。 面对远游境界的修行者,能够斩破他的衣物,在世俗江湖中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在李梦舟看来,这更显无奈。 他自嘲一笑,自己拼尽全力也不过斩破袁鬼的衣物,岂非显得太可笑了。 他竟不觉有些失望,像他这样的弱者,就算去到都城又能如何? 恐怕还没有站在那人的面前,便已经是尸体一具了。 恍惚间,李梦舟清醒过来,觉得自己想得似乎还是太简单了。 自信固然很好,但自负便是要不得了。 他应该有更多耐心。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然他觉得十年太长,但他等待的时间又何止十年,为何偏偏在这时有些急切呢? 不知不觉间竟是钻了牛角尖。 慢慢的爬起身来,然后无视掉袁鬼,捡起五步外的朴刀,罡气附着于刀身上,很自然的便又斩了过去。 袁鬼抬手便破掉了罡气。 就算是抬手间也是需要时间的,虽然那时间很短,但袁鬼眉眼一抬,却见李梦舟已经逃之夭夭。 他阴恻恻的看着逃走的李梦舟,嘲讽的喃喃道:“逃?能逃得掉么?” 袁鬼没有去追李梦舟,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奔袭中的李梦舟似是有所察觉,猛地朝左侧扑去,在那一瞬间,原本的位置像是被一块巨石砸落,泥水四溅,赫然呈现一个大坑。 李梦舟踉跄着没有摔倒,仅是随意的瞥了一眼那大坑,便继续奔跑。 但这次跑起来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他不断的左挪右闪,然后一个个大坑在他奔跑的地方呈现,多次摔倒,又很快爬起来。 戏弄的感觉让袁鬼很是快意,他哈哈笑道:“跑吧,尽量跑快点,否则慢一步就有可能被砸成肉泥。” 袁鬼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向上,期间气机凝聚,隐隐有灰色电弧闪烁。 下意识回头的李梦舟,看到这一幕,脸色凝重,暗想:“远游境界是开通气海后的修行者,以气海之广阔自如掌控不同量的天地灵气,此人修行资质应该不算很高,就算修行至远游境界,他也不能完美的控制大量的天地灵气,但如果把天地灵气凝聚起来,虽然要花费一点时间,但破坏力绝对是惊人的,若被正面击中,必死无疑。” 袁鬼的视线随着李梦舟的奔走而移动,很快,他便扬起嘴角,手腕一抖,五指成勾,猛地向李梦舟当头抓去。 天地大势贯彻在林间数百米范围,范围内的气场发生巨大的改变,那小木屋前的骏马一声凄厉的嘶鸣,血液喷溅,瞬间瘫软在地上,已然断气,浑身骨骼像是被完全震碎。 李梦舟奔走的脚步亦是僵硬下来,脚掌落地便再难以抬起,面部青筋暴凸,眼眸都渗出了血色。 鲜血自耳中流淌出来,然后是鼻子、嘴巴,浑身骨骼咔吧作响,极为渗人。 有淡淡的薄荷味自李梦舟身上散发出来。 这是让他很熟悉的味道。 龙老为他准备的药浴便是有着淡淡的薄荷味。 两年的药浴淬炼,早已深入骨髓,此刻身体被压迫,药气便渗透了出来,如蚂蚁啃食一般的痛楚,令得李梦舟嘶声惨叫。 这惨叫的声音听在袁鬼的耳中,便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就在他一鼓作气要直接碾死李梦舟的时候。 林中突现一道剑气。 剑从西来,眨眼及至。 剑气斩碎袁鬼的气场,径直朝着他掠去。 袁鬼瞳孔骤缩,慌乱中要运用天地灵气抵御,但反应慢了一点,剑气穿体而过,袁鬼呆愣在原地。 一行十几人出现在此地。 叶桑榆奔向因无力而瘫软在地上的李梦舟。 蓝袍男子神色复杂的看着那黑衣少年,然后望向初才出手的吴先生。 吴先生手中有剑。 他默默地看着袁鬼,轻声说道:“原来只是远游下境的修行者。” 蓝袍男子有些诧异,说道:“远游境界的修士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杀死江湖武夫实如探囊取物,就算武道宗师也不可力敌,那少年竟然能支撑这么久,果真不简单。” 吴先生也看向趴在地上的李梦舟,眉头微蹙,说道:“这修行者应该没有立即杀死他的打算,但承受天地灵气这般攻击,就算是武道宗师也顶多在几息时间便支撑不住,除了那赵无极之外,江湖上应该没有人能够在远游境界的修行者手中,撑过五息时间。若存着必杀之心,恐怕在一息间就会被斩杀。” 叶桑榆怀抱着李梦舟,一张俏脸挂满了泪珠,伸手抚着他嘴角的血迹,泣声低语道:“你不要死......” 李梦舟半睁着眼睛,极度萎靡,看着面前的叶桑榆,扯开嘴角笑了一声,说道:“我没那么容易死的,只是有点疼罢了。” 叶桑榆说道:“我哥哥来了,我会求他救你的。” 李梦舟侧目看向不远处的那伙人,尤其是吴先生的身上。 他知道刚才是这位老者出手相救。 一剑便斩杀远游境界的袁鬼,必是更强大的修行者。 许是这种不堪的场合,吴先生出手时的气势在李梦舟眼中便被无限放大,原本有些不稳的心境似乎重新坚固了起来。 这便是修行者的手段啊。 我也应该成为这样轻描淡写一剑斩敌的强者。 没有人理会那尚未死绝的袁鬼,蓝袍男子走向李梦舟和叶桑榆。 叶桑榆抬头看着自己的哥哥,说道:“哥哥,你救救他。” 蓝袍男子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锁。 叶桑榆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 蓝袍男子心下不忍,他看着李梦舟,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梦舟轻声道:“李梦舟。” 蓝袍男子点点头,说道:“我是桑榆的哥哥,叶瑾瑜。” 不等李梦舟说些什么,叶瑾瑜便继续说道:“我不管你跟我妹妹是什么关系,但出现在我妹妹身边的男子,尤其是让她哭的人,我必会宰了他。” 叶瑾瑜的眸子很冷,他的话语也充满了杀意。 他紧紧盯着李梦舟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出什么,但李梦舟的神色很平静,像是根本没有听懂他的话。 但叶桑榆却不开心了。 她幽怨地盯着叶瑾瑜,说道:“哥哥,你说什么呢,你不能杀他,如果你敢杀我,我就一辈子不理你!” 叶瑾瑜面部微僵,他有些惶恐的看着叶桑榆,急切的说道:“妹妹不能不理我啊!” 叶桑榆扭过头不看他。 叶瑾瑜有些手足无措,他看了看吴先生,低头犹豫了一下,说道:“要我救他也可以,你必须跟我回家,你也知道,你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他想想,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话音落下,叶瑾瑜的面色便有些不自然,隐隐有着痛苦,叶桑榆的脸色也更苍白了一些。 低头看着李梦舟,叶桑榆轻声说道:“没关系,只要他没事就好,我会回家的。” 李梦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现在的眼皮很沉重,虽然他不愿意叶桑榆去做出什么决定,但他似乎没有什么立场。 叶瑾瑜说道:“哥哥在寻找山海清幽之地,虽然药王谷没有办法,但不代表世间没有人可以救你,就算在最后时刻,我也不会放弃,但妹妹你也不要任性,只有你在家里,我才能全身心的去想办法。” 第六十一章 我想成为修行者 叶桑榆当然不想死,她知道自己离家出走,家里人肯定都疯了,但她并不后悔,因为她认识了李梦舟。 现在也必然要因为李梦舟回到家里。 看着妹妹不说话,叶瑾瑜转而看向李梦舟,说道:“你跟我妹妹并非一个世界的人,我叶氏族虽然不在修行者的世界,但在世俗中拥有不可撼动的地位,就算是江湖上的宗师盟也没有实力对抗叶家。 你不是强者,也没有办法保护我妹妹,让她回家是最后的选择。若你不甘心,那就努力变强吧,强大到可以无视叶氏一族,如果运气好,说不定你们还能再见。” 这些话是真心也是敷衍。 因为如果叶桑榆在十七岁的生辰死掉,李梦舟便永远也不可能再见到她。 而且李梦舟本身也只是普通人,想要以一己之力压制叶氏族,就算是大部分的修行者都做不到,换而言之,李梦舟就算真的能够成为强者,也必然是不知多少年之后了。 叶瑾瑜只是看出了妹妹的心绪,知道必须要有李梦舟出言劝解,希望他是个聪明人,明白这些话的意思。 李梦舟当然明白,虽然被叶瑾瑜小觑很生气,但如果是为了叶桑榆好,他实在没有什么理由把叶桑榆硬留在身边,那反而是在害她。 叶氏族是什么,李梦舟很清楚。 或者说在整个姜国应该没有人不知道叶氏族。 姓叶的家族在姜国并不少,但要说让宗师盟都礼让三分的叶家,那便只有一个了。 姜国的首富。 几乎囊括了姜国所有存在的财路,拥有花不完的银子,甚至市井传闻,叶氏族的财富堪比姜国国库,甚至犹有胜之,是真正的富可敌国。 虽然只是富商之家,但如果钱多到花不完的程度,本身的地位也会强悍到极高的程度,没有人愿意去招惹,甚至就算是姜国朝堂上也要善待。 毕竟哪一天国家要是发生战乱,叶氏族的财富必定会起到关键性作用,有朝堂的支撑,叶氏族的名声就算是在修行者的世界里也是不可小觑的。 李梦舟做梦也想不到,柔柔弱弱的叶桑榆居然会是姜国首富叶氏族的大小姐。 两个人的身份差距太大。 见到叶桑榆用着希冀的目光看着他,李梦舟沉默了很久,他很想让叶桑榆留在身边,因为他们约定好要一起去都城的。 如果叶桑榆不愿意回家,他也甘愿和整个叶氏族为敌,但他犹豫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因为叶桑榆不是个普通人,她有着注定不能活过十七岁的‘诅咒’,若是因自己的自私,就算把叶桑榆留在身边,那之后又该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叶桑榆死掉而无能为力么? 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把她强留在身边。 尤其是在没有能力保护她的时候。 死亡是很可怕的事情,有时候自己的死亡反而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意的人生命的消亡。 叶桑榆只有回到叶氏族才有更大的可能活下去。 到了那个时候,李梦舟当然可以去把叶桑榆再抢回来。 所以这是一个很艰难却又必须做出选择的决定。 李梦舟看着叶桑榆,轻声说道:“我不想你离开,但我更不想你死,跟你哥哥回家吧,你放心,我会变得很强,然后去找你的。在你十七岁生辰的时候,我会出现在你面前,虽然时间很短,我没办法变得更强。但只要你能活着,我承诺,不论叶氏族怎么看待我,我都会把你抢回来。” 叶桑榆很开心,这应该是表白吧,这种感觉很好。 为了他,我也应该要好好活下去。 轻轻抚着李梦舟的脸颊,叶桑榆柔声说道:“我会等着你来找我的。” 叶瑾瑜沉默着看着这一切,神色很复杂。 虽然李梦舟说要把叶桑榆从叶氏族抢走,让他很是恼怒,但他知道这个时刻,自己不应该多说什么话。 远处有骏马驰骋的声音,是南笙赶了过来。 两名蒹葭苑的弟子朝着袁鬼走去,此刻的袁鬼已经断气。 南笙有些不甘心,但她也很快注意到现场不太对劲的气氛。 叶瑾瑜朝着南笙说道:“那名修行者就是你要追捕的人?” 南笙点点头,说道:“这恶徒是被叶师兄杀死的么?” 叶瑾瑜看向吴先生道:“是吴先生出手的,实在是情况复杂,想来师妹没有抓到活的,送回去一具尸体应该也能够交差。” 南笙说道:“这恶徒本来也没想让他活着,多谢吴先生出手,我们需要尽快赶回去,就先告辞了。” 朝着吴先生道谢后,南笙又看了一眼被叶桑榆抱着的李梦舟一眼,便和蒹葭苑弟子一起带着袁鬼的尸体离开。 由吴先生出手,对李梦舟进行一番救治,只是用天地灵气滋养伤势,让其性命无忧,毕竟不是药师,也不可能在很短的时间里让李梦舟恢复如初。 然后叶瑾瑜便带着叶桑榆也离开了。 吴先生策马看着躺在地上的李梦舟,在救治李梦舟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些比较奇怪的事情。 但他一时间无法想明白,思忖着反正日后也不会再见,便也没有深想。 李梦舟也在看着吴先生,他突然说道:“多谢吴先生救我。” 吴先生怔了一下,笑道:“不碍事的,举手之劳罢了。” 伤势得到一些好转,血也已经止住了,凭着被药浴淬炼的身体,李梦舟艰难的站起身来。 吴先生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李梦舟摇摇欲坠的身体双手抱拳,说道:“吴先生,我想要成为修行者。” 不论是吴先生一剑斩杀袁鬼,还是跟叶氏族的关系,亦或是叶瑾瑜离宫剑院弟子的身份,吴先生必然也不会是寻常之辈。 李梦舟觉得自己不应该放弃这个大好机会,相比于袁鬼和有过一面之缘的南笙,吴先生才是被他认可的一位强大修行者。 或许是年龄的差别,又或是吴先生内敛而又稳重的气质,这都应该是大修行者该有的姿态。 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强大修行者,自然也觉得这是他成为修行者的一个契机,如果能够拜吴先生为师,他就能够更早的踏入修行路。 风雨声中挟裹着一道很厚重的呼吸声。 李梦舟很紧张。 因为这是他人生出现转折的时刻。 他真挚的看着马背上的吴先生,用坚定的语气,说道:“希望吴先生能收我为徒。” 叶瑾瑜和叶桑榆他们已经走远,注意到后面吴先生没有跟上来,并没有催促,继续前行。 吴先生的眼睛很明亮,透着一些沧桑,那该是经历过很多事情,拥有谜一样的色彩。 他微笑道:“很多人都想要成为修行者,但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成为修行者,你有这种想法我并不意外,毕竟你刚刚才跟小姐做下承诺,成为修行者当然是可以变得更强的选择。但是你要明白一点,一个普通人要成为修行者的先天条件,便是气海的资质。 气海越宽广,修行资质便越高,气海存于丹田,在天照观想的阶段,便有机会能够看到气海,那是日后成功开通气海的必要因素。 初境观想只是一个念头,所以不需要接触修行,任何有修行资质的人都可以做到。你是否入了观想,是否能够触摸到天地灵气,又是否看得到丹田气海?” 李梦舟默默摇头,说道:“我无法触摸天地灵气,也看不到气海的模样。” 吴先生轻叹一口气,说道:“因修行的资质高低,所能见的气海也是不同,这便分为溪流、湖泊、江河等三类,溪流并非最差,最差是一片水洼,大多数在初境观想阶段后却没办法受天照洗礼开通气海的那些人,便是此等资质。 气海太小,容量不足,无法接受天照,但终归是拥有气海的,所以这些人才能以算师、花艺师甚至画师等身份在世俗界混得不错。 而溪流气海也只是普通资质,只是说明这种资质的人一定可以成为修行者,但终将走不长远。大部分入不了山门的野修便都是这种资质,除了个别小山门才会接收这样的弟子,但凡稍有名望的修行山门,是不会要溪流气海资质的弟子的。 湖泊气海便是优等资质了,就算在强大山门中也可以拥有一定地位,在小山门中更是中流砥柱的存在。而江河气海的资质便是只属于那些修行天才,当世年纪轻轻便颇具威望的修行者,便都是这种妖孽资质,好比我们姜国的那个沈秋白,燕国的萧知南和雪夜太子,西晋的徐北寒一流,像这样的妖孽人物并不少,都是那些强大山门的瑰宝。 但江河气海并非是最高的资质,气海之所以叫做气海,当然也有一个比较特别的原因,道藏中有记载,曾经有人真的能够看见一片海,道藏中的记载是无法怀疑的,但历代修行者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物,所以能够看见一片海终将只能成为传说。 而你无法入观想阶段,也看不到气海,所以便没有修行的资质,就算我肯收你为徒,你也依旧只是普通人。” 第六十二章 凤江,凤江 吴先生虽然说了很多李梦舟不了解的事情,让他更深刻的明白修行者这一类人,但无疑也是给了他迎头痛击。 不能看见气海便无法修行。 李梦舟不甘心,他压低声音说道:“我早晚有一天能够看见气海,所谓笨鸟先飞,大器晚成,就算现在不能看见,不代表以后就不能看见。” 吴先生摇摇头,说道:“但至少你现在看不到,我又有什么理由收你为徒?” 李梦舟面色惨白无血。 吴先生看着少年那绝望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他想要说些什么,但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说出口。因为他从李梦舟身上看到的那副画面,有些不可思议。 “如果你要去都城的话,或许能够找到一份机遇。” 李梦舟自嘲一笑,说道:“没有修行资质,就算在都城也不过只是市井小民。” 吴先生说道:“或许正如你所言,只是现在看不到气海不代表以后看不到,毕竟世间也不是没有在不惑之年才踏入修行路的晚成天才。更何况,你拥有气海,只是跟别人不太一样。” 李梦舟抬头看向吴先生,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他还是感到些惊喜。 至少拥有气海这四个字是不难理解的,管它和别人相不相同,只要有,便有希望成为修行者。 吴先生也不愿打击一个少年的信心,他说道:“虽然你拥有气海,只是目前无法看到,但我也不会收你为徒的,因为我并不收徒。在你去都城之前,如果没有放弃,大可到叶氏族走一趟,小姐的十七岁生辰没剩下多少天了,叶氏族就在凤江城,反正距离都城也不远,正好顺路。” 话落后,吴先生不再说什么,策马离去。 李梦舟没有再纠缠,知道自己可以成为修行者后,都城更是非去不可了,而且就算没有修行资质,都城他也是必须要去的。 如今在去都城之前,他要先去一趟凤江城。 赶在叶桑榆十七岁生辰之前,或许那会是叶桑榆活在这个世间的最后一天。 虽然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事实,但不论叶桑榆是死是活,他必须在场。 ...... 秋雨仍在连绵,偶有雨过天晴,但不消数个时辰,雨便又落了下来,实乃不胜其烦。 李梦舟一路朝着凤江城而去,途中又路过了不少城镇,也买了匹马代步。 路途并不无聊,稍有时间便打上几拳,按照赵无极传授给他的方法,提高罡气外放的距离,在不断的熟悉中,罡气便愈加浓厚,他的整体实力也在逐渐拔高。 虽然距离赵无极的巅峰阶段还差得远,但也已经超越了江湖上大部分武道宗师。 因为叶桑榆的缘故,他比以往更加刻苦,但凡在路途中遇上什么危险之地,总会去闯一闯,与各路高手遭遇进行实战。 虽然很苦闷,伤势一直得不到好转,但他却能真切的感觉到自己实力的提升。 便在这一天,他遇到了一位野外的武道宗师强者。 宗师盟并没有囊括姜国所有的宗师境强者,很多都是散人,或是拥有自己的势力,不过单人或是合作的关系,远远不能与宗师盟相提并论。 在快要抵达凤江城的时候,李梦舟的伤势也已经好转了大半。 一处荒野上,有寒风呼啸而过。 如今冬季已经越来越近,凉意也已经充斥了世间大地。 风拂过衣衫,呼啦作响,李梦舟手中提着朴刀,目视着前方的中年男人。 这是一名武道宗师。 这中年男人其实也很无辜,莫名其妙出现一个少年便要向他挑战,关键本来还不屑的他,以极快的速度被那少年打脸。 在知晓双方是处于同一层面的武道高手时,他也不敢再大意。 此刻猛地一个后仰,堪堪躲过李梦舟斩来的刀气,伸手握住腰间的剑柄,以罡气催发,利剑出鞘的那一瞬间,好似闷雷炸响,沧啷一声,剑首直撞冲至近前的李梦舟。 李梦舟轻描淡写的一步侧跨,朴刀自下而上斜着劈出去,与拔出鞘一半的剑身摩擦着,发出难涩的声音,随着连绵不绝的声响伴随着迸溅的火星,剑身顷刻间断裂。 这导致了中年男人在剑出鞘后,手中只剩下了剑柄,而一半的剑身还依旧插在剑鞘里。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李梦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输了。” 没有理会僵硬在原地的中年男人,李梦舟走到骏马旁边,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风吹过荒野,枯黄的落叶轻飘飘的落在中年男人头发上,他有些迷茫,暗想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 因连着些时日的秋雨,凤江城内的街道上略显潮湿之意,原本该是喧闹嘈杂的街道也有些冷清,被尘土掩盖的青石板路,经过秋雨的洗刷泛起一层黢黑的亮光。 凤江城里有宗师盟,街道上也随处可见江湖人士,一些小打小闹自是在所难免。 这似乎是属于凤江城的特色,所以显得很是平常,就算有江湖人士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街上的行人也不会太过瞩目。 要说凤江城里除了宗师盟之外,最受人敬畏的便是叶氏族的存在。 这里座着叶氏族的老宅,是一片很大的山庄,规格甚至要远远超过宗师盟,毕竟是世俗江湖上最大的山庄,据说叶氏族里也有很多在朝堂上任职的官员,可谓权财两得。 宗师盟和叶氏族相安无事,且偶有联系,常常相互走动,属于井水不犯河水,又有些亲密的感觉。 连有些修行山门都不愿意招惹叶氏族,更何况只是世俗界的宗师盟了,就算有再多的武道宗师强者,也抵不过一个修行山门。 所以宗师盟与叶氏族交好也是必然的事情,看似两者共存凤江城,其实真正有最大话语权的还是叶氏族。 但叶氏族并不牵扯江湖中事,在各方面包括生意上也不会与宗师盟起冲突,所以宗师盟依旧在江湖上代表着凤江。 叶氏族的产业遍及整个姜国,几乎涉及各行各业,家大业大,很多富饶的大城,都有叶氏族的府邸,但大多是旁支。 只有凤江城的叶氏族才是嫡系一脉,也是真正掌管着叶氏族偌大产业的人。 叶氏族的族长名叶苍,已是花甲之年的老者,叶氏族的家业便是由他打下来的。 说起叶苍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几乎是无人不知的。 因为他是除了赵无极外,最强的武道高手,比现如今的宗师盟盟主还要强上一筹。 所以叶苍理所当然的在宗师盟里也有着挂名客卿的身份,这只是表明二者共存凤江城的和善之意,双方都不会插手对方的事情。 年轻时候的叶苍除了在武道一途中展现绝高天赋,在商业上也是如鱼入大海,以雷霆手段,带着叶氏族打下一片江山,成为姜国首富。 叶苍稳重而又心存计谋,名副其实的老狐狸。 因年过四十才有一子,可以说是老来得子了,难免格外的疼爱孩子,而今日是叶苍幼女十七岁的生辰,原本该是能够轰动凤江城的大事。 叶苍的身份摆在这里,邀请的人必然也是地位尊崇,甚至慕名而来的人也会不少。 但叶氏族却选择了很低调的方式,并没有邀请任何人。 此时的凤江城外,少年驰马越过如泥线般的浊水,城门便在眼前。 凤江城被环绕在无数座山峰之间,因时辰尚早,峰间有雾气流泻而来,来到山前便成了云气,把整座凤江城都淹没了进去。 而正是如此,凤江城在眼帘中便显得更为磅礴大气,煞是好看。 李梦舟坐于马背上,看着眼前的凤江城,从腰间解下酒葫芦,便是一口豪饮,饮完深吸一口气,轻抿着嘴唇,似是在回味这桃花酒的味道。 “凤江......凤江,凤凰不该在江上,应该翱翔于九天。” 似意有所指,李梦舟双腿微夹马肚子,缓缓行向城门。 ...... 叶桑榆端坐于梳妆台前,身后有丫鬟为其梳发打扮,虽然只是过生辰,但总归是很好的日子,不该敷衍,又更何况是叶氏族的千金大小姐。 虽然今天在叶桑榆心里并不是什么好日子。 她心里念着一个人,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是否已经到了凤江。 因为他说过,会在自己生辰的日子,出现在自己面前。 或许这也是她想要打扮一下的原因吧。 有脚步声响起,走进来一名蓝袍男子。 正是叶瑾瑜,叶氏族的少东家,未来的掌权人。 他看着如此娇小可人的妹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轻声说道:“我妹妹真好看。” 叶桑榆也朝着他笑道:“我哥哥也很好看。” 叶瑾瑜很少笑,除了在妹妹面前,所以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出现在妹妹眼前的都该是最真挚的笑意。 但今日他的笑容免不了会有些强颜欢笑。 他走到叶桑榆旁边,轻声说道:“我没有找到山海清幽之地,我去求了院长,他告诉了我一件事,然后我去了一个地方,见到了一个人......” 他的语气有些低沉,叶桑榆能够听得出来,她似乎能够预想到什么,笑着看向哥哥,说道:“时辰差不多了。” 第六十三章 吴先生 山庄里很热闹,或许是看似热闹。 叶氏族的主事从姜国各地都赶了回来,参加小公主的生辰,有的人面带笑容,有的人面容严肃,有的人忍不住湿了眼眶。 叶桑榆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她妆容带的粉色似乎也难掩苍白。 叶苍来到了叶桑榆身边,轻轻牵起她的小手,微笑着说道:“爹爹的小公主,生日快乐。” 叶桑榆抬着脑袋,笑靥如花:“谢谢爹爹。” 在叶苍的身边站着一位白发老者,他一袭白袍,上面绣着圆月,那代表着药王谷。 他轻轻抚了抚叶桑榆的脑袋,说道:“一切都会好的。” 叶桑榆依旧乖巧的说道:“谢谢药王爷爷。” 药王辰儒笑道:“按照辈分,老夫可是与你父亲同辈,叫爷爷就不太好了。” 叶桑榆吐了吐舌头,说道:“爷爷白发苍苍的样子,叫伯伯似乎也不太适合。” 药王辰儒为之苦笑,看向叶苍不由埋怨道:“怪你这老家伙把桑榆和瑾瑜生得太晚,将得辈分也给搞乱了。” 辈分是没乱,只是叶桑榆的称呼把他的辈分提高了。 看着叶桑榆去跟叔叔伯伯们问好,药王辰儒有些凝重的朝叶苍说道:“叶老弟,你应该要做出决定了,这样做虽然要冒着很大的危险,但事已至此若是什么都不做,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小桑榆离去了。” 叶苍愁容满面,说道:“我只是看着还会向我撒娇的女儿,便不忍心。最起码她还站在我的面前,如果失败,这一幕就再也不会发生了。 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或许这是最后的希望,但我没办法去想不成的后果,那会经历极大的痛苦,若最后还是失败,我也希望女儿能够开心的离开,而不是痛苦的离去。” 药王辰儒能够理解叶苍爱护女儿的心情,但他不认为这便是对的决定,毕竟只要有一线希望,都应该去尝试,而不是眼看着事情去发生。 虽然过程中会经历很大的痛苦,但只要熬过这份痛苦,便可以获得新生。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因为这些道理叶苍心里都明白,他只是不舍,不舍得女儿经历那份不应该经历的痛苦。 相信为了叶桑榆能够正常的活下去,他会做出决定的。 吴先生来到叶瑾瑜的身边,小声说道:“那小子已经到了凤江。” 叶瑾瑜微微眯起眼睛,说道:“算了,我不想让妹妹伤心,如果他找到这里,便直接带他进来吧。” 吴先生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说道:“强行受天照洗礼,就算有药王带来的药也不足以抵抗大量天地灵气灌体的危险,到那时便不是小姐陷入昏迷,而是永远都不会醒来。” 叶瑾瑜眼眶有些红润,握紧了拳头,说道:“妹妹的体质太差,虽然这是最后的希望,我也不愿意去承认,但失败的几率是很大的,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这也正是父亲一直犹豫的原因。 药王前辈的医术固然天下第一,更有当世五境的修为,但在生命这种脆弱的东西面前,就算是药王也没有能力逆天行事。” 吴先生沉默不语。 生命固然脆弱,但如果世间有药王辰儒都救不回的生命,那么便也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了。 叶瑾瑜深呼一口气,说道:“我见到了一位山海清幽之地的大修行者,我找了很久,没想到这样的人却就在都城。如果世间真的有能救回药王前辈都救不回的人,普天之下,应该也只有一位了。” 吴先生意外而又震惊的看着叶瑾瑜,说道:“世上真有这样的人?” 叶瑾瑜点点头,说道:“像那种大前辈应该没必要骗我这样一个小子,可是虽然知道有这样的人,却已经来不及了,妹妹只有一天了,而那个能救妹妹的人却根本不在姜国,就算我有幸能够找到那位前辈又能如何呢?” 吴先生本来欢喜的模样再度沉寂下来,的确,且不说找到一个人本来就很难,更何况分属两个王朝,无论如何也是来不及的。 叶瑾瑜看向自己的父亲,叶苍的目光在注视着叶桑榆,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叶瑾瑜明白,父亲已经有了决断。 他没有办法去阻止,也没有理由去阻止,如果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妹妹逆天改命。 然而心有余力不足的那种感觉,总是很痛苦的,他没有能力从道天手中夺回妹妹的命。 或许强行受天照洗礼并不一定会失败,他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此。 叶苍的希望同样也只能在此。 ...... 叶家山庄常年被雾气笼罩。 这里的山峰险峻雄伟,却极为秀美,崖坡势缓,正自成谷。 白云在那些山谷里流淌,静而不散,看着美丽却又神奇。 山脚下停着许多辆马车,有无数小厮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谈着无聊事。 有几名紫袍男子站在进入山庄的必经路口上,他们的目光深沉,视线之所及,给人一种不敢上前搭话的压迫感。 紫袍代表着叶氏族的最强力量,其中不乏有修行中人,紫袍的数量很少,仅仅只有数十人而已,却是足够与宗师盟抗衡的力量,甚至更强。 远游境界的强者便多达十数位,而紫袍的首领更是远游境巅峰的修士。 山庄外的地势平缓,道旁尽是百年古松,因临近冬季,便显得有些凋零。 有黑衣少年牵着马迎面而来。 不少的视线也落在他的身上。 叶氏族大小姐过十七岁的生辰,并未邀请外人,而此刻出现一个外人,便是不太寻常的事情。 这黑衣少年身形挺拔,不似修行之人常见的容颜俊美,反而肤色有些略黑,像是被常年暴晒,若不是穿着还算干净,与那些小厮倒是相得益彰。 虽然初看时容貌较为寻常,但只要你看久了,甚至只是第二眼的时候,便不觉间发现这少年长得还挺好看。 堵在路口的紫袍也发现了那牵马行来的少年。 “你是李梦舟?” 待得少年来到近前,为首的紫袍冷声开口道。 李梦舟有些诧异,并未询问对方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他以为自己要进入山庄可能会有些麻烦,他已经做好了硬闯进去的准备,但他蓦然发现,面前站着的这几名紫袍男子,在气势上似乎都要比那袁鬼更强上数分。 他不禁感叹叶氏族不愧为姜国第一大族,单单是门卫便是远游境界级别的修行者。 叶氏族或许也是姜国唯一能够拥有修行者护卫的世俗家族了。 修行者本来便是高高在上的,在俗世是完全可以横着走的,又怎会甘愿给世俗的某个家族守门。 但偏偏叶氏族便有这样的实力,除了叶氏族的巨大财力外,或许也因为少东家本身也是修行者的缘故。 紫袍并没有正眼去看李梦舟,若不是得了吴先生的指令,他们甚至不会跟李梦舟说一句话。 而现在,他们必须再说第二句话。 “请吧。” 李梦舟还算淡然,面前站着的人实力太强,若是硬闯恐怕会死的很惨,现在人家既然不阻拦,他当然也不会多说废话。 跟随着一名紫袍朝着山上行去。 山庄的模样已经近在眼前。 进庄的山道上站着一个身影。 紫袍向其见礼,尊称一声吴先生。 吴先生摆摆手,看着李梦舟说道:“由我带他进去,你且退下吧。” 紫袍躬身告退。 李梦舟看着吴先生,出于礼貌,或是因为吴先生告诉了他自己是拥有修行资质的,理应行晚辈敬长辈的礼仪。 吴先生左手负于身后,右手轻轻握拳置于腹部位置,默默地看着李梦舟,突然说道:“小半月未见,你的实力倒是提升了不少,看来你在往凤江的路途中,并没有闲着。” 李梦舟答非所问,说道:“修行者是不是在很小的时候便开始了修行,据说那燕国的萧知南便是五岁开始修行,才能在十五岁的时候便迈入第四境。而我如今已经十七岁,这会不会有些晚?” 吴先生说道:“修行不分早晚,不是说先修行的人就一定会走得更远,那只是一开始。就算是修行天赋再妖孽的人物,在遇到修行屏障的时候,很可能停滞不前数年之久,然而数年时间便很容易被后来者居上。当然,这所谓的后来者修行资质也绝不能太差。 自小便开始修行的人当然会有优势,他们能更早的经历各种磨难和必须会走的歪路,然后行以矫正。传闻在山海清幽之地,便有一人,在二十岁才开始修行,然后在短短五年时间,便接连破境,势如破竹,很快成为令世人瞩目的人物,超越了大多数的年轻天才,大器晚成便也正是如此。 在修行的某一个高度上,总会有停滞不前的时候,无论前期修行速度有多快,都不能避免,这便是修行中所存在的瓶颈期,是道天给予修行之人的难关。在很难轻易跨越的难关前,会迫使后来者逐步追赶上前者的步伐,然后处于同一条平行线。” 第六十四章 雪雁花 看着李梦舟认真倾听的模样,吴先生倒也并不吝啬自己的话语,说道:“修行虽有五境,但难关却不少,从天照观想正式开通气海成为修行者的第一道难关,便可以淘汰掉很多修行资质极差且毫无资质的人,只有真正的天赋者方才能够幸运的进入那个世界。 而自三境开始,几乎每上一个境界便是一道难关,且一关比一关更难,四境便会再淘汰许多劣者,只有真正的天才才能迈入更高境界。 所以在三境到五境的大难关前,修行进度就会变得极其缓慢,就算是那些妖孽也不能避免,但妖孽之所以为妖孽,当然是与众不同的,就算修行速度被拉低,也要比寻常修行者快得多。 所以后来者如果资质不能达到妖孽的程度,也很难居上,更无需妄谈超越。” 吴先生不认为李梦舟可以成为修行者,说这些话或许也只是让他明白,有时候放弃也是一种选择,人生也会很美好。 但李梦舟并没能领会这些,他反而更加向往。 他心里想得是那个山海清幽之地在二十岁开始修行,用五年时间便站在年轻代巅峰的人物,如今他也不过才十七岁而已,怎么着也不会比那人差吧,说不定自己根本不需要五年,便能达到那个人的高度,甚至超越他。 这源于李梦舟骨子里的自信,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吴先生当然不知道李梦舟在想什么,否则他一定会满脸愕然。 听着山庄里的动静,吴先生知道应该已经开始了。 他看了一眼李梦舟,说道:“小姐会强行受天照洗礼来开通气海,成为修行者,过程中会有药王辰儒护佑,加强小姐的体质以来抵御天地灵气的力量,所以等你进去的时候,切莫激动,无论看到什么也不要打扰,否则会导致功亏一篑,小姐也必将命丧黄泉。” 吴先生不得不谨慎的提醒李梦舟一句,否则若是有乱来之举,情况就大为不妙了。 李梦舟自然深知,他可不愿意因为自己的鲁莽而导致叶桑榆死去。 吴先生带着他步入山庄,没有人在意这少年的出现。 叶桑榆盘膝坐于院中,有白胡子老头站在旁边,想来便是那药王辰儒了。 叶氏族的人都在围观,视线集中在叶桑榆的身上。 李梦舟看到了他们眸中很多种情绪的浮现,有紧张、有期待、有不屑、有淡漠、有害怕。 他没有兴趣去猜想这些人的心里想法,他看着院中的叶桑榆,她的脸色更苍白了不少,让他隐隐有些心疼。 叶瑾瑜走到了他的旁边,说道:“我从妹妹口中已经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一路上你对我妹妹的保护,我深表感激之情。你有勇气敢来山庄,至少说明你不是懦夫,但你如果是抱着借助我妹妹来获取叶氏族的利益,你便无法再走出山庄。 相信你一路上来也应该看到了,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可以随意碾压你。无论我妹妹在天照洗礼的过程中是成功还是失败,这都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也希望你能明白,然后自己离开,不要有什么多余的念头。” 李梦舟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而叶瑾瑜也不再搭理他,该说的他都说了,如果李梦舟不识时务,他不介意杀了他。 若非是看在叶桑榆的面子上,他根本不会让李梦舟出现在这里。 他只是不想让妹妹伤心而已。 如果最后妹妹还是难逃命运,那么李梦舟的存在便是一个悲剧,他们终将不可能在一起。 若叶桑榆活了下来,那么叶瑾瑜便更加不会同意李梦舟这个人。 还是那句话,李梦舟跟叶氏族相比,只是可有可无的小角色,跟叶桑榆本来便应该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应该有什么牵扯。 药王辰儒从瓷瓶中倒出一颗白色的药丸,让叶桑榆服下,有氤氲的气体自叶桑榆身上冒出,那气体很快被蒸发。 然后天空开始出现异象。 原本清朗的天际突然暗沉下来。 宛如游龙在天空翱翔,一道道闪电浮空,狂风也伴随着席卷整个山庄。 叶桑榆看见了自己的气海,那是一片江河。 平静地江河出现波澜,瞬息间便是惊涛骇浪。 叶桑榆的头顶上空出现一道光柱,光柱色彩斑斓,大量浓郁的天地灵气灌注进叶桑榆的丹田气海,将她的皮肤和骨骼都撕裂开来。 伴随着江河愈加爆涌,似是气海被填满,开始往外溢出。 叶桑榆的面部出现了红润之色,然后便是鲜血从毛孔渗出。 惨叫声从她口中传出。 她的身体开始扭曲,血水已经浸染了她的全身,透了衣衫。 见此一幕,听着叶桑榆痛苦的惨叫,李梦舟双目充血,拳头紧握,想要冲过去,却又强行忍住,心里饱受煎熬。 叶瑾瑜不比李梦舟好受多少,眼泪也已经湿润了眼眶。 药王辰儒打出一道道天地灵气,治愈着叶桑榆身上出现的裂口,他的额头已经隐隐见汗。 这过程很长。 很多人的心脏都揪紧了起来。 叶苍的面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着,他不忍的闭上了眼睛,心中期盼着。 天照洗礼本该是很自然的过程,并不会有太大的痛苦。 无非是对精神的冲击,和对身体的淬炼,从而引出气海,打开气海之门,将得天照降下的灵气储存在气海之中。 但是叶桑榆的体质承受不住天照的洗礼,身体已经有崩裂的迹象,气海之门也可能在打开的那一瞬间崩塌。 药王辰儒已是汗如雨下,有了几乎力竭的征兆,身体摇摇欲坠。 但他仍咬牙坚持着,他比所有人都清楚叶桑榆此时的状态,再坚持一下就好。 叶桑榆惨叫的声音已经慢慢减弱,趴在地上没有了动静,若不是那呼吸间起伏的颤抖说明着生命力的存在,恐怕所有人都会以为叶桑榆已经死了。 药王辰儒觉得大脑中一阵轰鸣,双膝一软,便半倒在了地上,天照的光柱也在变淡,直至彻底消失。 狂风散去,乌云散开,阳光重新照射在山庄内。 没有人开口说话,甚至不敢大声呼吸。 药王辰儒在稍微休息了一下,便查探叶桑榆的情况。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 叶苍脚步蹒跚地走上前去,用着尽量平静的口吻说道:“辰儒兄,如何了?” 药王辰儒说道:“天照洗礼是成功渡过去了......” 叶苍大喜,颤抖着声音道:“这么说,小女......没事了?” 听到药王辰儒话的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叶瑾瑜和李梦舟,两个人好像虚脱一般,瘫坐在地上。 叶瑾瑜更是不顾浑身的无力,挤开人群朝着叶桑榆冲过去。 李梦舟也缓缓朝院中走去,在他还未接近院中那片空地,药王辰儒那低沉的声音便再度传来。 药王辰儒看着叶苍,颇有些愧疚的说道:“叶老弟,虽然桑榆她成功撑过了天照洗礼,但她的经脉尽断,五脏六腑都已损坏,骨骼更是多处粉碎,恐无力回天了。” 叶苍面容僵硬,白眼一翻,仰头栽倒。 刚刚冲至近前的叶瑾瑜亦是面色一白,但看到父亲晕倒,不禁疾呼,慌忙要去搀扶。 “族长!” 周围的叶氏族人也是大为慌乱,整个山庄乱作一团。 李梦舟被旁边的人冲撞地东倒西歪,在药王辰儒的话出口时,他的大脑便已经一片空白。 明明已经成功了,为什么还是要死? 他看着躺在冰冷地面上的叶桑榆,心痛的窒息感觉令他几近发狂。 ...... 屋檐下,冷寂。 院中无人。 少年坐在石阶上,怀抱着女孩,看着女孩缓缓睁开眼睛。 他笑道:“你睡着的样子真好看。” 女孩嘟起嘴吧,说道:“难道只有睡着的时候才好看嘛。” 少年忍着心痛,说道:“无论是什么样子的你都是好看的。” 女孩甜蜜的依偎在他的怀里,轻轻蹭了蹭,试图找一个舒服的姿势。 少年低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俏脸,说道:“我有一个东西要送给你。” 女孩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在闪烁,真的很好看。 “是什么?” 少年低头吻住了女孩,女孩心中一颤,缓缓闭上眼睛。 看着女孩娇羞的模样,少年笑道:“我要送你的礼物不止这个。”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玉盒,玉盒打开,里面有土壤,土壤中盛开着一朵雪色的花。 女孩惊喜的道:“是雪雁花。” 少年说道:“我找了很久才找到,喜欢么?” 女孩点头道:“喜欢。” 她把玉盒捧在手中,看着那晶莹剔透的雪雁花,仿佛具有生命力一般,花瓣上有异彩流动。 女孩躺在少年怀里低声细语,他只是静静聆听着。 他感觉到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玉盒掉落在青石板地上,雪雁花从里面摔出,静静地躺着,很好看。 他抱紧了怀中的女孩,脑袋深深的低下去。 叶瑾瑜出现在院落里,看着那一幅画面。 李梦舟抬头,沙哑着声音说道:“谢谢你。” 叶瑾瑜摇摇头,说道:“也谢谢你。” 他们互相知道为何要道谢。 ...... 李梦舟牵着马走出山庄,回头看着四处挂起的白绫,本就冷淡的面庞更加没有了情绪变化。 吴先生和叶瑾瑜看着下山离去的李梦舟,沉默不语。 月色照着山路,星辰闪烁。 某一颗星星突然黯淡下来。 然后在另外一个方向,多出了一颗星星,无比明亮。 那颗明亮的星星朝着大地坠落,速度很慢,很难被人察觉到,但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跨越天地间的距离。 第一章 琅琊 (第一卷结束了,在李梦舟踏入姜国都城的那一刻,这波澜壮阔的故事才算真正拉开序幕。 第一卷里因很多重要的伏笔或是细节不得不说,我一开始也犹豫要不要有这第一卷,嘛,最后也是顺从本心,见仁见智,因为想写,所以要写。 第一卷里的人物在后续里有很多还会出现,有的或许只是出现一个名字,但也会起到很关键的作用,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喜欢这第一卷,但我可以保证,从第二卷开始,处处都是精彩。 就让我们跟随李梦舟的脚步,一起踏上都城,一路披荆斩棘,朝着剑仙之路进发吧!) 姜国长平二十四年冬,都城下了第一场雪。 雪色覆盖群峰之间,天地一片苍茫。 对此美景,都城里的人们和游客有着不一样的感慨,酒楼茶馆人声鼎沸,围着火炉,喝着美酒吃着美食,说着一些人生经历。 琅琊,是姜国都城的名字。 顾名思义,两个字都是王字旁,代表着帝王,但大多指向玉石有关的东西,且两个字分开后除了王字便是一个良,一个邪。 良可以代表善,邪可以代表恶。 善恶有了王字的出现便成了良才美玉,是有本领之辈。 良善之人与邪恶之辈混迹一堂,便是这个天下,这个世间才会有故事,才会有好戏。 琅琊城笼罩在细雪中。 城门外等待着进城的人们都已经穿上了较为厚实的衣袍,戴上了斗笠。 李梦舟一袭黑衣,同样穿着臃肿,站在人群里也不再醒目。 像李梦舟这样的市井小民,要想进入都城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若无路引,守城的士兵是不会让你进去的,甚至还会把你抓起来问罪。 李梦舟不太懂得这些,所以在凤江的时候,叶瑾瑜知他要去都城,便帮他置办了路引。 守城的士兵从他手中接过路引,常规般的询问道:“从哪儿来,到琅琊城做什么?” 李梦舟说道:“访亲。” 他当然没有什么亲戚可拜访的,但这是很好的一个理由,守城的士兵也不会问个不停,所以李梦舟很快便进了都城,站在琅琊的土地上。 细雪纷纷,遍地银白。 李梦舟戴好斗笠,身后背着黑布包裹的剑和一把朴刀,低头走上街道。 天色稍有暗沉。 因路面偶有结冰,行人走得并不匆忙,颇有些小心翼翼,毕竟大街上滑倒总是很丢面子的事情。 琅琊城西,月明湖附近的街道异常繁华,商肆云集,出名的酒楼与青楼已经提前挂起了灯笼,映着银雪很是好看。 哪怕落着细雪,街上依然热闹,到处都是行人,各种靴子踩踏着积雪,发出嘎吱的声音。 这便是姜国的都城,无论在任何时辰,任何天气,都依旧透着繁华,到处是人山人海。 但李梦舟估计,月明湖附近应该是属于例外。 因这里酒楼茶肆太多,各类商铺更是应有尽有,尤其是青楼的存在,必然会吸引才俊公子的到来。 月明湖畔有座楼阁。 金碧辉煌。 檐上挂着红灯笼,楼上有姑娘逗趣闲谈。 李梦舟微微蹙眉,他虽然从来没有去过青楼,但青楼是什么样的大概还是了解的。 楼阁有匾,匾上刻着郁金香的花纹,三个大字很是醒目——温柔乡。 李梦舟的神色颇有些不自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在他的印象中,青楼该是十分糜烂的地方,但入眼之处却并非如此。 温柔乡里很安静。 虽然有很多男客怀抱着姑娘,让姑娘坐在他们的腿上,吃着小菜,喝着小酒,却不曾大声喧哗,也没有动手动脚,仿佛是很自然的动作。 更给人一种错觉,他们到青楼来并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吃饭喝酒聊天。 大堂里没有坐着太多客人,那些仅有的客人也都是身着华贵,必然都是有身份的人,偶尔能够见到一两个念书人。 他们颇有些腼腆,借着酒意,免不得作诗一首,然后赢得姑娘们的喝彩,他们便又满脸通红。 李梦舟目光所及,看到有一位念书人站在书案前,凝神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有好几位姑娘围在旁边,屏气凝神。 待得那念书人甩笔勾尾后,便是齐齐的低声惊呼,夸赞那念书人写的一手好字,令得念书人颇为自得。 李梦舟的表情更加怪异。 他想着原来都城的青楼是这般模样,果然不愧是都城,处处透着大气。 在李梦舟还在思忖的时候,旁边路过一位姑娘,她好奇的打量了李梦舟一眼,娇笑着说道:“小孩,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李梦舟微微蹙眉,看向那跟自己说话的姑娘,这姑娘很好看,没有浓妆艳抹,若非这里是青楼,他必然以为这是哪家的千金。 论长相或许她比叶桑榆差远了,但身段却很曼妙,完全不是那未长开的小姑娘能够相提并论的。 李梦舟有片刻失神,这是下意识的反应。 姑娘似乎对李梦舟的视线并不在意,她走上前来,说道:“小孩,看看就好,你这般年纪应该好好读书,莫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李梦舟略感诧异,对姑娘的称呼也有些不满,说道:“我不是小孩。” 姑娘不愧是青楼里的人,抬手便弹了一下李梦舟的脑袋,笑道:“人小鬼大,就算你把自己当大人,也不该来这里,看你的样子也没什么钱,要在温柔乡里玩乐,也不只是有钱就行的,还要有身份。看你年少无知,所以劝你离开,不然若是惹了麻烦,你可就要倒霉了。” 李梦舟冷声道:“我不怕麻烦,也不会离开。” 姑娘有些意外,她还没见过这般倔强的少年,许是到了青春期难免会有些念想,也较为看重面子,这般灰溜溜的离开,显然是不太容易。 她倒也没有再继续劝解李梦舟,只是说道:“那你四处转转吧,看够了就离开。” 李梦舟没有理她,姑娘也觉无趣,先一步走开,然后朝着另外一位姑娘低语,不时看向李梦舟。 被几名姑娘肆无忌惮的打量,难免会有些尴尬。 李梦舟索性找了个位置坐下,没有姑娘来招呼他,好像都当他不存在一样。 邻近一桌有几个身着华贵的年轻公子,其中一人摇着折扇,因大堂里燃着火炉,倒是不冷,但大冬天的摇着扇,总是有些故作清高的样子。 “王兄,梨花书院每三年一度的招生听闻很快就要开始了,不知今年你是否有兴趣?” 那摇着折扇的年轻公子微微撇嘴,说道:“书院要考六艺,本公子虽然自认才华出众,但在骑射之术上却是没什么造诣,更何况书院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进的,前次不也只有十三人入了书院,本公子还是不要去丢人现眼了,免不得还要被家父责骂。” 所谓六艺,便是礼、乐、射、御、书、数,也是梨花书院主要考核的科目,一天只考一科,每一科的成绩都要说得过去才可能入得了书院,但凡有一科落榜,除非是有大人物的推荐信,必然都是要被淘汰的。 推荐信并非是作弊的东西,所推荐的人也必然有大才,绝不会有滥竽充数之辈,但术有专攻,非全才的人物,在某一个方面若能登峰造极,名声无量,特例被当地官府推荐,书院也会酌情优先录取。 每一州每一郡甚至是县里基本上都会有才气出众的天才,而只有首名的人物才有机会被当地官府推荐,且那首名的才气也必然得到很多人的认可。列如某郡第一才子,郡的人口多达千万,甚至更多,能称第一者,自然有极大的本事,书院会因推荐信而优先录取,抵消某一科落榜的成绩,也是情理之中的。 书院招生的人才不单单是念书人,也包括年轻的修行者,或者更应该说是拥有修行资质的人,不是说有修行资质便一定能够入得了书院,若六艺考不过,同样会被淘汰。 饶是如此,天南海北,仍旧有数不尽的人赶来琅琊城,想要入得梨花书院。 毕竟相比于进入修行山门,梨花书院的考核反而更简单一些,只要熟懂六艺,基本上都能入院,然后有机会接触到修行的神通。 听着那几名年轻公子的谈话,李梦舟兴致缺缺。 他虽然识字,但确实没什么才气,连六艺具体是什么都一知半解,更不可能奢望要考入梨花书院。 虽然梨花书院是姜国的国教院,地位还要胜过修行山门一筹。 但人要有自知之明,没有那个本事便不要去揽那瓷器活儿。 温柔乡里的姑娘都披着上等的锦缎,客人也都是雅士,就算是不甚有钱的个别念书人也是衣着工整,梨花书院的儒家作为姜国的国教,念书人的地位当然是属上乘的,所以他们出现在温柔乡里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合适。 但李梦舟风尘仆仆,一脸黢黑的模样,实在与现场的氛围大相径庭。 虽然他依旧穿着那价值八两的黑色袍衫,但在天河林中与袁鬼一战,早已变得破旧,且八两的衣物在寻常人家看来的确很奢侈,但在温柔乡里,依旧是最下乘的打扮。 他自然极容易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不过碍于温柔乡的规矩,既然本家没有驱赶,客人自然也不会多言,只是大多都刻意远离,不愿与他坐得太近。 第二章 虞美人 二楼上站着几位姑娘。 为首的一人身着浅红装,乌黑如泉的长发一络络的盘成简单发髻,玉钗松松簪起固定,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唇绛一抿,嫣如丹果。 浅红色的罗裙着身,腰不盈一握,顿显那袅娜的身段,微笑间显露一点酒窝,美目顾盼,万种风情尽生,可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气质典雅端庄,雍容华贵。 俨然便是贵妇人模样。 她美目望着下方端坐的少年,略有好奇之色的问道:“那小孩是何人?” 闻听得美妇人的询问,旁边立即有人搭话,却正是先前劝李梦舟离开的那位姑娘,她福身说道:“虞大家,那少年应是来过个眼瘾,像这般年纪倒也是常事,我劝他离开,不要留恋此地,偏偏这少年倔强的很。他看我虽然透着些惊奇,却没有太多令人厌恶的色彩,甚至颇显冷漠,倒也是个可爱的人儿。” 姑娘说着心中也难免存些幽怨,似是因为自己没能吸引少年的目光,而有些不服气。 虞大家抿嘴一笑,轻点了一下姑娘眉心,抬步朝着大堂走去。 虞美人便是虞大家的雅号,这温柔乡也是她开的,虽是青楼却最是特殊,在都城富贵圈里有着很高的名气。 温柔乡说是都城最高雅之地也不为过,这里的姑娘大多都很有才气,懂得很多,琴棋书画几乎样样精通,许多千金小姐都比不过。 所谓卖艺不卖身在这温柔乡里更是常见,且客人没办法用银子来强迫这里的姑娘,除非是姑娘自愿,若要动粗,这温柔乡便会让其尝尽苦头。 据传闻温柔乡背后有很大的背景,虞美人也不是简单的人物,没有人敢在这里造次。 李梦舟很是自然的饮了口茶,打量着温柔乡里的风景,淡定自若。 忽然嗅到香风临近,他侧头看向站在旁边的妇人,微微蹙眉。 虞大家细细打量着李梦舟,在他旁边坐下,笑道:“你应该不是都城的人吧。” 李梦舟意外道:“你如何看得出来?” 虞大家说道:“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吧,你明显因赶路而风尘仆仆,既来到都城定然有着什么目标,却何以刚到都城便来了这温柔乡?” 出现在都城的少年人,大多都是为了梨花书院而来,但李梦舟不像是念书之人,不过人不可貌相,虞大家也不能如此就下定论。 李梦舟说道:“温柔乡又不是什么魔鬼之地,为何来不得?” 虞大家笑道:“但凡是男人,自然都能来得,但不包括少年人。” 李梦舟沉思一下,说道:“我来自然是有原因的。” 虞大家说道:“来这里的人都有原因,或寻姑娘闲聊,或是饮酒作乐,或是作画赋诗一首,试图借着温柔乡而一举成名。而你的原因是哪一种?” 李梦舟摇头道:“这都不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虞大家倒下一杯茶,端到李梦舟面前,笑道:“若是单纯寻姑娘,自然也可来得,若未及冠前还是少来为妙,当然,偶尔来一次也可以,但不可贪恋。” 李梦舟颇觉奇怪,明明是青楼为何总有要赶客人走的道理。 虞大家似是知晓他心中所想,说道:“都城是少年人一展宏图的地方,温柔乡也是英雄冢,若心情不好时,可以来此听曲儿解闷,但若是流连忘返便很不好。更何况你不是男人,只是男孩,我并非要赶你走,只是告诫于你,因一时兴趣和好奇想来看看是正常事,但还是要完成自己要完成的事情。莫要陷入此地,最终葬送自己。” 李梦舟兀自觉得她有些多管闲事。 更何况两人又不相熟,这便很是烦心。 但她话里话外又都是关心之举,李梦舟也不好甩脸子。 未真正长成的少年,出现在青楼里的确是不太好的事情,若是忍不住尝了禁果,对身体也不好。 虽是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仍旧觉得这妇人有些啰嗦。 其实这温柔乡本来也并不招待少年人,就算有少年出现在这里,也禁止有姑娘陪着,若只是喝酒吃饭,听曲儿赏舞,温柔乡也不会管,但这里的姑娘不会跟少年人有身体的接触。 这本来便是都城人尽皆知的规矩。 似是看出了李梦舟的不耐烦,虞大家也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初到都城,人生地不熟,多交个朋友总是好的,莫要耍些小脾气。你到都城来是投奔亲戚,还是想要考入书院?” 面对虞大家的问题,李梦舟本不想回答,但是只坐着也挺无聊,便说道:“我在都城没有亲戚,也没打算考入书院,具体要做什么还没有想好。” 对前途迷茫的少年有很多,大多是出身寒门的子弟,都城便是唯一的梦想之地。 然则李梦舟所思考的并非前途,也不想功成名就。 终于踏入所向往的都城里面,李梦舟的确存在着一些迷茫,因为他无处下脚,不知道第一步该踏在什么地方。 虞大家看着李梦舟,轻声说道:“若心中无意书院,我猜想你的目标应该是修行之地。但书院里的修行大能不少,何不尝试一下,在迷茫的时候莫要故步自封,而更要多多尝试,才能寻找到自己前进的方向。” 李梦舟说道:“但我并没有读过多少书,就算我想入书院,书院也不会要我。我可不认为自己能够在短时间内弄懂六艺,甚至能够考出好成绩。也不认为我有那般天运,会让书院破格录取我。” 梨花书院的确是最佳的选择,但李梦舟深知自己根本没有那个能力,除了关于修行的书籍,其他书物,那是看一会儿就犯困,多看一会儿就头疼,与其这样,还不如选择那些只看修行的山门。 虞大家打量着李梦舟,突然说道:“你已步入武道,甚至小小年纪便入了宗师境,说明你的资质很好,不,应该是出奇的好,古往今来,在武道一途还未曾出现过十几岁的年龄便踏入宗师境的人。 想来除了天赋外,你应当也极为刻苦。少年天性好玩,把所有时间花费在同一件事情上,极不容易,也极是苦闷,但能坚持下来,并且有所成就,便更是难得可贵。” 虞大家再看向李梦舟的目光便多了些欣喜,那是一种欣赏,也是一种赞叹。 李梦舟大为错愕,不可思议的看着虞大家。 江湖武夫与修行者不同,没有人能够一眼看穿武道的高低,李梦舟很惊诧为何这虞大家却能道出他宗师境的武道修为。 这在他看来是极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虞大家默默饮茶,瞟了一眼李梦舟,视线划过他背后由黑布包裹着的剑,轻声说道:“都城是藏龙卧虎之地,许多话不能说,许多事情也不能问,这些都需要你慢慢理清,切莫因为一些小事而惹了大麻烦。” 李梦舟本来想询问的话又咽回了肚子,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虞大家在提醒他什么。 再仔细打量了一眼温柔乡里的氛围,李梦舟有些了然。 明是青楼却不似青楼,看每个人都在故作姿态,就算有姑娘在旁陪酒,眼珠子都快掉进去,也不敢动手动脚,生怕坏了规矩。 这温柔乡必定有极深的背景,难得糊涂也是好事,没必要世事皆知。 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李梦舟看向虞大家说道:“不知温柔乡里是否有一位虞美人?” 虞大家颇为诧异,好奇的问道:“怎么,你是为虞美人而来?” 李梦舟摸索着下巴,说道:“在未来都城之前便有所耳闻,所谓神往已久。” 虞大家的神色更怪异了些。 她终归不是什么小姑娘了,都城里的少年人都对她尊敬有佳,从来不敢有什么念头,虞大家也自认这般年纪实难引起少年人的爱慕,却不想她的名声已然传到都城之外了。 都城里谁不知虞大家是顶级的清倌人,年轻时是如此,徐娘年岁亦是如此,达官贵人爱慕虞美人者众多,与她也多加维护,这同样也是温柔乡的背景之一,只不过并非属于虞美人的背景,而是旁人主动要做她的靠山。 这些也都是虞美人心知肚明的,但她也并未干涉,也从来不曾表示过什么。 她有些莫名的轻叹一声,悠悠的说道:“你可知那虞美人乃半老徐娘,并非是什么小姑娘,甚至当你母亲都够了,莫非少年你这般重口味?” 李梦舟确实不知道虞美人多大岁数,听虞大家所言,也不免有些尴尬。 他只是想着那逛青楼的人都是风雅的做派,都有着相好的姑娘,他也只是想过一过瘾罢了,哪里会在意虞美人到底是什么人。 避免尴尬的最好办法,就是转移话题,他一脸正色的说道:“我只是神往虞美人,并非有什么肮脏的念头,那是最纯洁正经的想法。且我找虞美人也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有人托我带一封书信,转交给虞美人罢了。” 他还是忍不住解释了一番,许是因为羞耻心。 第三章 仙府 宁芦城那家客栈的老板娘让他转交的书信,就是要给虞美人的,也说明了温柔乡这个地点,不过他当时并没有想到这里是青楼。 想着那老板娘对他也有些恩惠,便也鼓足勇气坐在这里。 李梦舟把那封信直接交在了虞大家手中。 虞大家轻笑道:“这封信不是要给虞美人的么?” 李梦舟看着她笑道:“所以这封信就在虞美人手里。” 他又不是白痴,且不说面前坐着的妇人气质华贵,单单是偶然路过的姑娘在看向虞大家时,眸子里都有着敬意,更何况在虞大家没有出现时,旁人虽然也在打量自己,但目光大多存着鄙夷。 自虞大家出现之后,那些目光中的鄙夷便荡然无存,反而多了一些羡慕。 这都足以说明面前坐着的妇人身份不简单。 宁芦城的老板娘曾明言,虞美人或许能够在都城护自己一时周全,本身也不可能只是温柔乡里的寻常姑娘,结合种种,能够猜出妇人的身份,倒也不难。 虞大家笑而不语,低头看了看信封,心下有些讶然,神情也多了些怅然之色,像是在回忆着某个人,她轻声问道:“她过得可还好?”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开了家客栈,养活自己不成问题,估计也已存了不少银子。” 虞大家没再说话,而是自顾自揭开信封看了起来。 李梦舟也没有打扰,默默地喝着茶,吃着点心。 他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也没兴趣知道,只是看着虞大家的神色似乎有些感伤,想来两人之间应该也有一段故事。 他回想着那老板娘的风情,恶趣味的想着或许那老板娘早年便是这温柔乡里的姑娘,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离开了而已。 盏茶的功夫,虞大家便放下了书信,将之折叠起来送入袖口,看着李梦舟说道:“既是故友相托之人,便也不算外人,日后在都城若有什么事情,大可来寻我帮忙。” 李梦舟有些无言。 他只是捎带着帮忙送封信而已,这虞大家未免太热情了些,这就当成自己人了? 想来她这般年纪不应该还这么单纯才对。 但既然人家有意帮衬,李梦舟在都城孤苦无依,倒也没有理由去拒绝,这倒是也省得自己脑筋脑汁如何去想着跟虞大家打好关系了。 虞大家很大气,李梦舟自觉也不能小气,便道:“我刚到都城,要寻个落脚之处,奈何囊中羞涩,不知道虞大家可否帮忙寻个去处。” 他没有直言要银子,他总归还是要面子的,但暗示一番也不为过吧。 虞大家似是不知道李梦舟心中所想,笑道:“都城的客栈分为两种,若不细说,恐怕你会闹出些笑话。寻常写着客栈的地方,当然便与别处无异。但在都城里,有一些客栈是不会招待普通人的,虽是以客栈自居,但匾上表的是仙府二字,那是专门招待修行者的客栈,有民家也有官家,分档次,价格不等。” 其实除了都城之外各城郡都有设仙府,但只有大城才有,李梦舟行走江湖倒也没有过多在意这些,本就为节省银子,大多都住在野外,就算要住客栈,也会选择条件差一些的。 仙府既是专门为路过的修行者居住所设立,装饰自然不会简单,李梦舟就算曾经偶遇过,也不曾去真正了解。 在李梦舟期待的目光中,虞大家终是没有给他掏银子。 李梦舟有些郁郁。 在他离开温柔乡后,虞大家回到了楼上。 先前搭话的那姑娘看着走出温柔乡的李梦舟,有些疑惑不解的朝虞大家说道:“虞大家为何对那小子这般上心,还跟他说了这么多话?” 虞大家沉默了一下,笑道:“他既是故友托来送信的人,当然要以礼待之。” 姑娘神色更怪异,说道:“但一开始虞大家也不知道他是来送信的啊?” 虞大家轻吐一口气,也不责怪那姑娘问个不停,默默地说道:“他背后系着的那黑布,有些名堂,应该跟那个人有些关系,说不定这少年本人也与他有较为亲密的关系,过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见旧物,我又怎能冷漠待之。 他年纪尚小,不论他来都城的目的是什么,我都希望他能少走些歪路。说起来,温柔乡这种地方,的确不是他常来之地,这次是有缘故,我也只是因他这个人而啰嗦了一些。 日后他再来,便直接让他来楼上吧,你们也不要刻意接近他,更不能与他有身体接触,就算他有意,你们也要严词拒绝,否则我唯你们是问。” 那姑娘喏喏称是,虞大家越是这么说她反而越是好奇,甚至开始有些期待再看到那少年了。 ...... 南笙最近的心情不佳,因袁鬼的事情耽误了太多时间,虽然最终带回了袁鬼的尸体,但仍是被师尊惩戒了一番,道出了她此次任务过程中的许多不足。 她当然也明白,也不敢去反驳师尊,但也很难甘心。 这次跟随师姐来都城拜会离宫剑院,后续还有很多活动,她暗自起誓一定要在年后那场蟠龙宴上证明自己。 蒹葭苑到都城的人不少,她们一行皆穿白袍,手中提剑,就算是在都城这样的地方,也会引来百姓探视的目光。 路径月明湖畔,南笙眉眼微抬,看到某处金碧辉煌的楼阁内走出一黑衣少年。 那少年颇有些眼熟。 南笙凝眉思索片刻,便忆起了那在溪安郡花城有过多面之缘的少年。 第一次是在花城外的山谷,留下了较差的印象,第二次便是谷内庄园中的同盟会,看到那少年大显身手,第三次则是天河附近,看到的是他奄奄一息的模样。 南笙没想到会在都城又一次看到这个少年。 不过很快她便厌恶的啐了一口。 因为她发现那黑衣少年是从温柔乡里走出来的,对于常来都城的她来说,自然知晓温柔乡是什么地方。 她对那少年充满了鄙夷之色。 印象更差了几分。 在南笙旁边的是一位穿着白色衫子的女子,大约二九年华,她肩上披着毛绒的蓝色披巾,穿着虽然不算厚实,但也不算单薄。 修行者不畏寒暑,但山门修士大多不会刻意避免自然天气,感受暑意和寒意也是一种修行,所以修行者虽然能够不畏署寒,但天热穿少,天冷穿多,也并不是稀罕事儿。 相比寻常普通人,女子的穿着已经算是比较单薄了。 她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直是秀美无伦。青石板路上的冰雪反射过来的强光照在她的脸上,更显得她肤色晶莹,柔美如玉。 她时不时的会拽一下身上的蓝色毛绒披肩,偶尔拍打一下落在上面的雪花,似乎颇为爱惜。 她的眸子虽有神,却没有过多色彩浮现,给人一种很平淡清冷的感觉。 蒹葭苑的女弟子都跟在她的身后,也证明着她此行为首的地位。 注意到旁侧的南笙有些异样举动,她淡眸轻转,语气柔和的说道:“师妹不必再气恼,师尊说你也是为你好,是人都会犯错,懂得自省便好。” 她误会了南笙,以为她仍然沉浸在被师尊责骂的困顿中。 南笙又看了一眼那黑衣少年,轻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 李梦舟有些郁闷的走出温柔乡,虽然错误估计了虞大家的热情,没有讨到银子,好在之前老板娘让他帮忙送信给的银子还没有花完,应该足够找一家客栈落脚。 他也注意到了街上走过的那些白衣女子,也下意识的多打量了几眼,他没有认出南笙。 但是在气质和打扮上,他不难猜出这些女子很可能是修行之人,因为她们都长得太美了。 看到那些白衣女子走远,他轻吐一口气,感慨道:“都城果然是修行者的圣地。” 既然虞大家说起了仙府,李梦舟便也想要去看看。 仙府是专为修行者设立的客栈,里面住的自然也都是修行者。 都城里的山门弟子自然不会住进客栈里,但很多外来修行者会到都城里,如果没有与哪个山门相熟,住进仙府便是必然的。 温柔乡紧挨着月明湖西侧,而月明湖西侧和南侧都有街道,其中便有一座仙府处在月明湖南街,所以李梦舟并不需要过多路程,便看到了仙府的样貌。 那的确跟寻常客栈大不相同。 仙府门口有着两尊石麒麟像,栩栩如生仿若活物,仙府高三层,后面还有很大的院落,那院落里才是居住的地方,前楼则是用餐所用。 就算是站在门口迎接客人的小厮,也是装扮的干净整洁,清一色的青衣,他们或许是仙府里唯一的普通人了。 李梦舟还发现仙府里有着很多穿月白色长裙的女孩,相貌虽然远远比不上先前看到的那行白衣女子,但也都属上乘。 她们都是奴婢的身份,李梦舟大概也能猜到她们具体要做什么。 至于具体到哪些......嗯。 李梦舟不曾进去过仙府,当然也不知晓仙府里的规矩,所以一切都只是猜测罢了。 第四章 雪街上的战斗 未曾见到像修行者的人,许是他们都在后院,不会随意抛头露面,李梦舟便也失去了兴趣,开始寻觅适合的客栈暂住。 当然,找客栈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但在过程中也可以欣赏一些都城的风景。 这般一欣赏,便花费了很多时间,直至傍晚时分,李梦舟才进了一家客栈。 客栈距离温柔乡不太近,是属于外城范围。 琅琊分为外城和内城,又有东西南北城的区域,内城住的自然都是达官显贵之人,也是皇宫所在地。 琅琊城很大,皇宫处在中心,围绕皇宫范围八十里便是内城,其外都属于外城。 外城则是平民的聚集地,像是市集鱼市等都在外城,东西南北只是以内城外划分的区域,倒是不必细说。 月明湖大面积占据在外城地界,只有小部分在内城之中。 而温柔乡便是内城接连外城的那一条街上。 李梦舟所在的客栈便距离温柔乡相隔数条街,属于绝对的外城之外了。 因为是外城,市井小民居多,所以便显得很热闹。 尤其是像客栈酒肆这种地方。 在李梦舟踏进客栈的时候,正有说书先生在长篇大论,大堂里聚满了听客。 所说的故事无疑是关于修行者,只是不知道是根据事实所言,还是纯粹胡编乱造了。 而李梦舟便又一次从说书先生口中听到了白袍剑客韩一这个名字。 都城与外界的确有着很多不同,外边都禁止谈论跟韩一山门有关的事情,但有人敢在都城里说,除非是胆子太大,要不然就是根本没有人会理会。 但李梦舟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说书先生虽然在说白袍剑客韩一的故事,但并没有谈及他的山门,只是讲述他曾经的经历,里面再穿插着自己的幻想,故事已经跟事实完全走偏。 既然是虚构的故事,那么单单只是韩一的名字并非是不能说的。 李梦舟的心情有些烦闷。 他没有听下去,而是跟随小二去了楼上。 关上房门便拿出《蚕灭卷》研读起来。 虽然这根本算不上研读,因为他只能看清第一个字。 他忍着心中的烦躁和头痛欲裂的眩晕感,始终没有放下手中的书卷。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暮色暗沉,外界再无半点声响。 李梦舟突兀的发现,有第二个字在眼中变得模糊起来。 处于那种能见不能见的模糊状态,而并非完全浆糊的模糊。 这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成功模糊看到《蚕灭卷》上的第二个字,欣喜无法言表。 他隐隐像是触摸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存在。 起身来到窗前,看着外面属于姜国都城琅琊城的夜景。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他们或是普通人,或是修行之人。 在这一刻,他李梦舟站在了琅琊之巅,那么属于他的故事,也即将拉开帷幕。 月明湖畔的温柔乡里,虞大家看着雪景,想着心事,她的手中有半块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字,是一个残缺的字。 但依稀可见,那是一个余字。 多余的余。 但人生来便不会多余,多出来的必定是够资格站立在这个世间的最高峰。 她的目光看着琅琊城的某个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却隐匿于山间云雾之中,明明近在眼前,却无法触及。 ...... 皎洁的明月照耀在雪地上,晶莹剔透。 有轻风拂过,雪花飘扬,迷失人的眼帘。 寂静无声的深夜,琅琊城已陷入沉睡。 外城南街有了异动。 风势愈渐汹涌,漫天飞舞的雪花雾蒙蒙一片,有黑影忽现,伴随着有兵刃交击的震响。 一名着青衣的男子冲出雪雾,他手中提着一把剑,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在雪地上。 他咬牙支撑着,一手护着怀中凸起的某物,不敢朝后看上一眼,只知往前疾冲。 凌乱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四人紧追不放。 剑锋打着旋儿自街道上掠过,伴随着鲜血迸溅,一人栽倒。 余下三人看也不看一眼,步伐没有丝毫停顿,握紧手中剑朝着不同的三个方向斩去。 雪雾被震开,那青衣男子也在余震中扑倒在地,三人很快将之包围。 青衣男子大口喘着气,警惕的扫视着三人,握剑的手已经在轻轻颤抖。 雪雾翻涌。 电光闪烁。 不知何时,有一人上了屋檐,拔剑下劈,剑光闪耀目标直指那青衣男子。 另外两人也是没有任何废话,上下两路齐出剑,俨然要封死对方所有退路,立要一击毙命。 青衣男子面庞露出阴狠之色,怒吼一声,提剑斩击,瞬间便破了自屋檐落下的剑光,拼着被一人刺中大腿,调转剑锋,长剑脱手而飞,嚓嚓的斩碎着雪花,如一道匹炼,环绕到攻击上路的那人的身后,立即让其人首落地。 眨眼间便连死两人,剩下的两名追杀者只是微微蹙眉,仍旧没有退意,甚至眸中都没有出现惧意,像是完全没有感情的杀手,无所畏惧的再次冲杀上前。 青衣男子暗暗叫苦,他一路奔袭数百里,斩杀了不知多少人,伤势严重,早已筋疲力尽,却还是被紧紧纠缠着。 难缠的小鬼也不外如是。 接连又被刺中多处,鲜血早已染红地面,红色的雪花甚是妖艳。 旁侧某处客栈,窗户被人从里面轻轻打开,然后一名少年伸了个懒腰,怔怔的看着街道上那诡异的画面。 街道上的人自然没有注意到少年,仍在纠缠着拼死搏杀。 青衣男子睁了睁眼,视线变得模糊,面前好像摇晃着许多人影,晃得人眼晕。 那两名追杀者对视了一眼眼眸,似乎心里达成了某种共鸣,开始放缓了脚步,逐渐逼近青衣男子。 一人出现在青衣男子背后,握紧剑柄,左脚踏出一步。 便在刹那间,青衣男子突然再度甩出了手中的剑,剑身笔直,剑尖锋锐,嗡嗡作响,泛着流光,在身后那人提剑欲斩的前一刻,剑锋划过了他的脖颈。 青衣男子没有半分停顿,右臂猛地伸直,紧紧握住剑柄,晶莹的流光倒转,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猛地斩击在前方一人的剑光上。 嘭的一声闷响,青衣男子倒飞出去,长剑也被磕飞,但面前那人手中的剑却应声而断,张口喷出一大滩鲜血,比青衣男子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上滑落,便再没有了动静。 窗内的少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眸中出现了一抹异彩,紧紧盯着那往前爬行的青衣男子。 少年便是李梦舟。 他仔细回忆着青衣男子瞬间斩杀两人的风采,那剑锋倒旋的刹那,充盈在天地间的灵气似乎完全凝聚起来,在剑锋触敌的瞬间爆发,使得破坏力增加了数倍有余。 这青衣男子对天地灵气的熟练掌控度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这是一个高手。 这是属于修行者之间的战斗。 而且是以少胜多。 李梦舟虽然并非修行者,但他已经见过不少的修行者,也看过不少修行者杀人的手段,但都没有这一刻来得真实。 他认定那青衣男子施展的手段,必然是承意境修士才能拥有的本领。 承意境修士可以在短时间内爆发出远超自身力量极限的可怕破坏力,绝非是远游境修士所能比拟的,在承意境界内万物之所见无所遁形,杀敌只在瞬息间。 远游境只是能够承载并熟悉的运用天地灵气,而承意境已然初步能够做到搬运天地灵气为己用,展现更为强大的力量。秉承着道天的意志,形随意动,意之所到即可制人。 如果那青衣男子是承意境的修士,那么追杀他的人最少也是远游境巅峰的修为,因为他们并没有展现与青衣男子相同的手段。 鲜血很快被雪花覆盖,血腥气也没有蔓延出去太远。 青衣男子爬进了一个小巷,背靠着墙壁喘着粗气,情况很不妙。 李梦舟鬼使神差的跃下了窗户,悄悄的向着巷口走去。 在巷中的阴影下,一切都是模糊的,李梦舟隐约能够看到那背靠墙壁的青衣男子。 任何细微的动静都难逃青衣男子的感知,但他的情况似乎真的很不妙,就算察觉到了李梦舟的靠近,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微微抬着眼皮,看着靠近的少年。 李梦舟眼见着来到琅琊城看到的第一个显露出身份的修行者,缓缓说道:“你不用紧张,我不是敌人。” 青衣男子轻笑了一声,低声道:“我知道。” 李梦舟半蹲下身子,意外道:“你如何肯定?” 青衣男子没有立即回答李梦舟,闷声吐出口气,似乎是在强撑着伤口处的剧痛,说道:“我能感知得出来,虽然你很小心警惕,随时可能会出手,但那只是遇到可能出现的危险而有的自保反应,你身上没有对我的杀意,所以我自然可以肯定。” 李梦舟沉默了一下,说道:“你是什么人?” 青衣男子说道:“我不是坏人。” 李梦舟撇撇嘴,基本上说自己不是坏人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第五章 通明巷里的白羽 青衣男子没有看到李梦舟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他看着巷外躺着的几具尸体,说道:“这些人是死士,虽是修行之人,但没有自由,生来不是杀人便是被人杀。他们是被圈养起来的修行者,虽说是可怜人,但他们并非没有思想,身困樊笼却没有想着逃离,结局如何便也是没什么好说的。” 李梦舟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地方可以培养修行者作为死士,死士本来便不是什么正常人,大多是自小培养起来,跟杀手没什么区别,目的只有为主杀人而已。 他们没有亲人,也不能拥有感情,只需要服从命令。 李梦舟在杀手组织里待过,自然也了解死士的一些情况,被选中死士的人除了本来便是孤儿,很多也是父母被杀害,强行带走再进行洗脑,贯彻服从命令为最高意志的思想。 李梦舟并不会同情这种人,因为死亡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他最关心的还是面前的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看起来年岁并不是很大,顶多就是刚入不惑,在世俗界这个年纪,已然是妥妥的中年男人了,但因修行者要比寻常人看起来更年轻,倒是不容易单靠面貌分别年龄,但也不会差太多,依稀还是能够辨别具体年龄。 只是修行者的年龄段与普通人的划分不同,普通人二十弱冠便已是成年人,但在修行者中这个年龄还只是被称为少年,只有入了不惑之年后才算是超脱了青年的范畴。 “你是修行者?” “是。” 李梦舟思忖了一下,又道:“晋入第三境承意的修行者?” 青衣男子诧异的看着李梦舟,不知道是为这少年说出承意境而讶异,还是更深层次的原因。 修行的境界并不是多么不可知的东西,但在未踏入修行者的世界时,也无法深刻了解修行境界的奥妙。 甚至许多江湖人只知修行有五境,却不曾知晓五境之上的境界,更难以说出每一个境界的名称。 承意境只是修行的第三境,属于刚刚登上修行上乘的范畴,只要有意探知并不会很难。 青衣男子惊异的并非是李梦舟说出承意境这三个字,而是他认为自己是承意境的修士。 单纯只是猜测,还是这少年真的能够看出什么? 在修行的世界里探知一个人的具体境界,必然是迈入承意境之后才能做到,因承意境的关键便是所见万物无所遁形,可探知常人甚至低境界修行者所不能认知到的意境。 远游境修士无法看穿承意境修士,甚至在不接触的时候,连天照观想的初境修行者也探知不到,更加不可能探知到一个人的资质,这都是属于承意境以上修士的能力。 青衣男子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不过是初入承意境罢了,在都城里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 李梦舟想要更加了解关于修行者的事情,但青衣男子却没有给他继续询问的机会,他的脸色早已惨白无血,冷汗爬满了脸庞,他紧紧抓住李梦舟的手腕,沉重地说道:“我要拜托你的一件事情。” 李梦舟很想拒绝,被一位承意境修士所拜托的事情一定不是什么小事,很可能还伴随着极大的麻烦。 但看着青衣男子愈加虚弱的呼吸,若是直接走人似乎颇显得无情。 当然,主要是因为青衣男子抓他手腕抓的很紧,明明已经快死了,力气大得却让李梦舟挣脱不开。 虽是不能逃离,但李梦舟也没有答应青衣男子什么。 而青衣男子显然也并不介意这些,自顾自的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说道:“这是很重要的东西,是我与众兄弟拼死带回来的,你把他交给一个人。放心,这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或许还能因此给你带来一些好处。地点就在外城,你去通明巷找到一个挂着白色羽毛的小院,那里自会有人等着你......” 青衣男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几乎已然听不真切。 李梦舟默默地看着闭起眼睛已无呼吸的青衣男子,然后看着他依旧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心中突然有些想骂街。 废了不少功夫才挣脱出青衣男子的控制,看着地上那由黄布包裹着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一本书,或者只是几张薄纸。 摊开黄布,里面静躺着的果然是一封信书。 李梦舟的脸色黑了几分,为什么又是信书? ...... 月明,星朗,夜深,雪冷。 嘎吱嘎吱地脚踩积雪的声音在深夜里很是突兀。 不见行人的街道上,遍地银白,雪雾弥漫,恍惚间有着一些渗人。 打更人靠墙行走,孤零零的无以为伴,睡眼惺忪。 手提的灯笼烛光黯淡,伴随着微风左右摇曳,高角楼上的探明灯朦胧感十足。 突见前方有黑影摇晃,打更人似是在一瞬间提神,暗自吞咽了口唾沫。 黑影摇晃不停,半晌不见靠近,打更人心里打鼓,那看起来像是人的身影,为何走了半天距离却依旧很远? 他比较痴于听说书人讲故事,而且最爱鬼怪故事,这一刻他不由想到了某个故事里的片段。 喜爱是一回事,亲眼遇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虽鼓足勇气想要上前查看,但雪雾朦胧,越瞧越诡异,终是脚底板发凉,惨嚎一声,扭头就跑。 灯笼被他慌乱中丢在地上,烛火闪烁了几下似灭似不灭。 一阵轻风拂过,灯笼摇摆个不停。 有一只手伸过来,提起了灯笼,烛光又重新亮了一些,照出了李梦舟的脸。 他望着打更人逃跑的方向,默然无语。 这里已经接近外城的通明巷,李梦舟本来是不打算来的,但是后来想想自己也是无聊,且青衣男子临死前拜托他的事情,若是不去做,他怕半夜里那青衣男子来找他。 他不知道通明巷有什么人,更不知道那青衣男子的身份,同样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惹上什么要命的麻烦。 但这些都不重要。 既然青衣男子是承意境的修士,那么与他相熟的人应该也同样会是修行者。 这是很好的接触修行者的机会,也是能够让李梦舟初步了解都城的机会。 提着被打更人丢掉的灯笼,李梦舟拐入了一个巷子。 入巷的牌上有刻着通明巷三个字,几乎都城里每条街都有这样的名牌,除了那些实在不值当有名字的僻陋之巷,像通明巷这样的地方很多都有专门的木牌写明,这样倒是很容易认路,不会让李梦舟这样的外来人抓瞎。 这或许也是让李梦舟更喜欢都城的原因吧。 通明巷是一处大胡同,里面住着很多人,所以它不是那种狭窄的小巷子,反而更像是一条街道。 巷中家家门前都挂着灯笼,视线通明,或许这也是通明巷名字的由来。 李梦舟倒是也稍微了解过,毕竟他也逛了一天的都城,许多巷子居民住的地方并不是门前都挂着灯笼的。 虽然通明巷里灯火通明,但李梦舟并没有丢掉手中的灯笼,想着等离开的时候,一路上总有光明找不到的地方,这灯笼还是有用处的。 往里走了很久,夜已深沉,所有人都已经睡下,所以巷子里很安静,连声狗吠都听不到,兴许这里的居民没有人养狗。 李梦舟时刻关注着每一家院门。 在走出正好大约三百步的时候,他站在了一个拐角处的院门前,墙角处有一块大石头,或许家里有老人的出来遛弯,也能在这石头上坐下歇会儿。 当然,这并不是李梦舟关注的重点。 因为拐角处的院门上悬挂着一根白色的羽毛,正在随风飘舞着,就像是一片硕大的雪花。 李梦舟正要敲门,身后那被黑布包裹着的剑突然发出了细微的颤鸣声。 大脑仿佛受到冲击,李梦舟呆滞了片刻,面色立即变得凝重起来。 具有灵性的剑大多都能感知到危险的临近,或许是一种想要破鞘染血的本能。 这是李梦舟第一次感受到这柄剑发出这样的震颤,跟当时在花城面对雷鸣宗师的时候不同,更加沉重,那更像是一种警醒。 虽是如此,但他还是敲响了院门,然后默默等待。 并没有等待太久,他听到小院里有脚步声靠近,随着院门被打开的吱呀声,同样着青衣的男子出现在李梦舟的视线里。 这青衣男子面容冷峻,默默地盯着李梦舟,也不说话。 李梦舟觉得若是自己先开口,可能会落了下乘,要比沉默,他很有一番造诣,自认绝不会输。 果然,那青衣男子很快便有些忍不住了,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本来就有些诡异,且他故意用凌厉的眼神迫人,面前的少年却无动于衷,这就变得有趣了一些。 他突然咧嘴笑了一声,然后让开身子,紧紧盯着李梦舟,说道:“进来吧。” 李梦舟心下更为谨慎。 对方不问自己是谁,沉默了半天突然让自己进去,明显有诈。 但既然已经来到这里,李梦舟便没有半点犹豫,迈步走进小院,那青衣男子朝外打量了几眼,便轻轻的关上院门,顺便从里面闩上。 第六章 都城里的山门 李梦舟注视着这一切,不动声色。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坑了。 如果先前死掉的那个青衣男子携带着什么重要的信息回到都城,那么这里应该是联络的地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让一个陌生人进来? 虽然李梦舟很讨厌被人逼问,但这种情况,被逼问才是最正常的吧? 李梦舟扫了一眼身后,那青衣男子关好院门后,便紧跟着他,在将要进入堂屋的时候,青衣男子突然伸手拦住了他,说道:“将不属于你的东西拿出来吧。” 李梦舟微微挑眉,本要说些什么,但想着那死去的青衣男子只是让自己帮忙送个东西,那么自己送回来就好,没必要牵扯进去。 他想借着这个机会接触一下都城里的修行者,但看着面前这青衣男子的样子,这似乎很难。 他没有犹豫太久,伸手入怀,便将那封书信递给了对方。 他亦没有理由去怀疑这青衣男子的身份和目的,反正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已经完成了那死掉的青衣男子的托付。 虽然是这么做了,但他心里难免会存着些疑惑,这是不可避免的。 他已经对此地失去了来时的兴趣,所以便打算离开。 而青衣男子并没有阻拦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这目光注视的有些诡异。 就算是背对着青衣男子,李梦舟也能感受到这份目光,他丝毫不怀疑对方会不会杀他灭口。 于是他暗暗警惕,随时准备出刀。 与此同时,他依旧朝着院门走去。 在他的手触及门闩上的刹那,身背后凌厉的杀机骤现。 他仿佛置身于林野,附近是狼群在紧紧盯着他,狼群的数量遍及整个林野,将他团团包围,退无可退。 伸出去的手转到了背后,一把握住了刀柄,猛地抽出来,倒转身形,一刀砍出,罡气外放,刀锋疾走,阵阵爆响。 所有动作都在瞬息间完成,且抽刀的速度太快,空气直接被撕开,沿途之中像是全部炸裂开来。 电光闪烁。 铛的一声震响。 刀锋与剑锋撞击在一起。 强大的冲击力自刀身传递到手腕,再传遍全身,李梦舟猛地一颤,脚下急退,后背撞在院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不知是木门很坚固,还是那青衣男子力道控制地很好,虽然重击了李梦舟,但却没有破坏院门。 李梦舟感觉气血倒涌,强忍着把将要吐出的血又咽了回去。 他比之未到都城前已经强了很多,但在面对青衣男子的时候,仍旧不堪一击。 在他脸色阴晴不定的时候,那青衣男子突然开口道:“原来是江湖上的武道宗师,这里没你的事了,请回吧。” 说着也不再理会李梦舟,径直步入堂屋,将堂屋门关上。 李梦舟的情绪起伏很快便平静下来,冷冷的看了一眼堂屋门,转身打开院门,走了出去。 片刻功夫,那青衣男子再度走出来,将院门重新关上,转身时,院子里已经多了一道身影。 他低头顺目,行军礼道:“司首。” 那司首是一中年男人,着素色白袍,微微抬手示意那青衣男子免礼,轻声说道:“青九的任务完成的很好,你将他好生安葬,派人把城外死掉的兄弟的尸首都带回来,清理现场痕迹。” 青衣男子躬身道:“喏。” 接过青衣男子递过来的书信,那司首沉默了片刻,说道:“青九虽是迫不得已将密报交由那少年代为转送,但至少证明他信任那少年,否则他宁愿毁掉密报也不会交予外人手中。好好查一查那少年的来历,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得到青九的信任,哪怕可能只有微末的一点,那少年也该是有趣之人。” ...... 李梦舟回到了客栈里,途径那青衣男子与人厮杀的地方,却诡异的发现几人的尸体都已被清扫干净,连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 他大约能够猜出是什么人所为,但在他去到通明巷到离开的时间并不久,对方的动作未免太快了一些。 李梦舟有很大的把握能够确定那通明巷里的青衣男子同样是一个强大的修行者,而且比死掉的那人修为只高不低。 但他更为疑惑的是,在出现在那挂着白色羽毛的小院门前时,身后背着的那柄剑发出的警鸣,到底针对的是什么人? 虽然承意境以上的修行者足以随意杀死几百个他,但他仍旧毫无道理的觉得这柄剑所警惕的并非是那青衣男子,而应该另有其人才对。 青衣男子或许只是奴仆的身份,李梦舟虽然猜不透他们效忠的是何人,但只是区区奴仆便可以随意斩杀他,这无疑是很伤自尊的事情。 他默默想着自己应该要做些什么,加入某个修行山门似乎是必然的事情。 但他一时却难以决定要选择哪一个山门。 更何况,如今他对都城一知半解,这些都得明日好好调查一番。 怀着复杂的情绪入睡后,第二天他便早早的起来,然后开始闲逛都城,往人多的地方走,尤其是在客栈和酒肆这种地方。 差不多在下午的时候,他才回到所住的客栈里。 经过他的一番了解,都城里比较有名有望的修行山门,仅仅不过三个而已。 姜国最大的修行山门摘星府,并不在都城里,但都城里确实有摘星府的弟子,也有专属的行观。 行观里的确有考核的规则,只要能考过便能加入摘星府,但李梦舟是断然不会考虑的。 虽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加入摘星府,但他大半天的时间几乎都花费在了调查摘星府的事情上。 摘星府是在姜国唯一能够与国教梨花书院并肩的存在,所以都城里虽然只是摘星府的行观,但摘星府的那位星主偶尔也会来到都城,住在行观里,甚至能够与皇帝把酒言欢,任国师之职。 国师是皇帝针对于学德兼备的得道高人所给予的称号,地位自然是尊崇的,但实则国师并没有太大的权利,也不是什么官位,姜国已有国教正宗的梨花书院,这国师的称号也只是因为摘星府星主在修行者世界里的地位而特许的尊称,意味与国教相等的待遇。 既然在朝堂上有国师的地位,那么纵使有着摘星府星主的身份,虽然皇帝允许他不必上早朝,但他大部分时间仍旧要待在都城里。 此际不巧,那摘星府的星主并不在都城。 除了摘星府外,真正座立在都城的修行山门,除了有着国教地位的梨花书院,便只有离宫剑院和不落山了。 不落山便是很寻常的修行山门,但胜在弟子众多,虽然在都城山门里屈于末尾,但也属于上流的山门,在整个修行者的世界里,不落山可不是末尾。 而离宫剑院便是剑修山门,也是整个姜国唯一的剑修山门,更是整个世间凤毛麟角的剑修山门。 剑修人才凋零,要说不落山门下弟子最多,那么离宫剑院便是恰恰与之相反了。 若不是离宫剑院的院长薛忘忧被尊为姜国剑修第一人,恐怕离宫剑院很难生存下去,整个剑院都是依靠着薛忘忧一人的名号而在苟延残喘。 但离宫剑院本来便是实行着在精不在多的理念,所以剑院里不乏很多天才人物,剑院大师兄欧阳胜雪便是能够与姜国有着道天之子誉号的沈秋白争锋的人物。 亦是整个姜国年轻代修行者里的佼佼者之一。 有薛忘忧和欧阳胜雪在,离宫剑院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从而在人才凋零的情况下,名望仍旧稍胜不落山一筹。 薛忘忧是姜国都城最强之一。 放眼整个姜国,薛忘忧也可以称得上是领军人物,无人敢小觑,这便奠定了离宫剑院在都城里的地位。 是除去梨花书院和摘星府外的最强山门。 ...... 这是李梦舟在都城里的第二天,也是第二个夜晚。 第一天发生了很多事情,第一夜也看到了修行者的战斗。 然而第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却似乎并没有影响到第二天的平静。 外城南街死了几个人,就好像石沉大海,没有起到半点波澜。 但李梦舟隐约觉得事情还没有完。 于是,客栈里来了一些陌生人。 李梦舟正在客栈里思考着事情,很专注的样子,导致他并没有发觉有人靠近他所在的房间,或许他本来也发现不了。 然后有人破门而入,李梦舟未来得及反抗,便被擒拿。 他反而很冷静。 这似乎是他本该能够预料到的事情。 他想不到可以求助谁来帮忙,或许能够想到那神秘的温柔乡里的虞大家,但他被牢牢控制着,似乎也没有能力去温柔乡求救。 于是他选择妥协。 毕竟他没有死,那么他就还有生路。 他再一次来到了通明巷,心中有了一些了然。 随着那门前悬挂着白色羽毛的院门被打开,李梦舟看到了前天晚上对自己出手的那名青衣男子,他后来才得知这青衣男子的名字叫青一,很好记。 小院里并非只有青一一个人,他此刻站在一位着素色白袍的中年男子身后,恭敬的样子低着头,并没有去看李梦舟一眼。 除了那中年男子之外,还有一位穿着华贵,模样俊朗的男人,他的双目很有神,仿佛能够洞察心灵深处,仅仅是扫了一眼,便让李梦舟心头一震。 第七章 望江听雨 李梦舟默默地想着,这两个人一定有很高的地位,那是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气势。 “先生,江司首,人已带到。” 劫持着李梦舟的人将他放开,躬身朝着那两个中年男人见礼,随后退至一旁。 江司首望了一眼那华贵男子,朝着李梦舟说道:“青九带着很重要的东西回到都城,那事关很多人的性命,他很好的完成了任务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而他在临死前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带来这里,不论是什么样的原因,都是他的失职。而你既然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便必须做出一些选择。” 李梦舟有些恼怒,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哪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被你说的这么重要,我岂不是惨了。 看到李梦舟没有说话,江司首面无表情的说道:“先不提你要做出的选择,既然你卷入这事件中,又是以陌生外人的身份,自然免不了对你有一番调查。你不妨自己说个清楚明白,切记不要撒谎,否则下场会很惨的。” 李梦舟依旧没有说话,他在想着如何脱身,但实际上,他想不到任何办法,他从江司首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仿佛被他瞪上一眼,就要性命不保。 他几乎可以肯定,先前身后背着的剑的提醒,应该便是来自于此人。 这是一个他不可能战胜的强大敌人。 甚至根本不需要江司首亲自动手,这小院里随便一个人都可以轻易捏死他。 这是很不好的境地,但李梦舟心里却没有恐惧,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没有感到害怕。 江司首并没有催促他,而是在上下打量着李梦舟,他的情绪没有丝毫的波动。 那华贵男子忽然说道:“你来自西北端的树宁镇?” 李梦舟不得不做出反应,他惊疑不定的看着华贵男子,很难相信只是短短一天的时间,这些人既然已经调查到了树宁镇。 华贵男子像是没有看到李梦舟惊讶的目光,说道:“当杀手应该还蛮赚钱的吧。” 这次李梦舟不只是惊讶了,而是恐慌。 杀手浮生的身份就连树宁镇里都没有人知道,却在都城里被人一语道出,李梦舟就算再是淡定也无法继续保持了。 他警惕的看着华贵男子,心中猜想着对方还调查出了什么,如果触及到更深的层面,他便不得不放手一博了。 华贵男子沉默了片刻,忽然笑道:“你想要杀我?” 此言一出,包括青一在内,小院里余下的人纷纷面色大变,手握剑柄紧紧盯着李梦舟,似乎他稍有异动,便要将之斩杀。 李梦舟吐出口气,倒是很坦然的说道:“如果你不杀我,我自然也不会想着杀你。” 华贵男子不置可否的说道:“只可惜你有想要杀我的心,却不具备杀死我的能力,但我很欣赏你的勇气。毕竟想要杀死我的人很多,却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说出来,因为在他们念头刚起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 李梦舟不为所动,也不会被华贵男子的话吓到,漠然的说道:“彼此彼此,想要让我死的人也有很多,但他们同样都变成了一具尸体。” 华贵男子笑道:“你好像对自己很有信心,在明知道必死无疑的情况下,却还是嘴硬的不行,为何不把心里真正的想法说出来呢?面对死亡,恐惧是很正常的事情,说一些软话便大有希望能够活命,何必非要强撑呢。” 李梦舟看了他一眼,平静的说道:“我的确有一些慌张,但不意味着我说的话便是嘴硬,你又如何得知这并非是我的心里话呢?” 华贵男子手持折扇拍击掌心,笑道:“有趣。” 他看了一眼江司首,说道:“为活命而选择委曲求全虽是寻常,但能够坚守自己的本意,却也难得。有时候的固执会显得很愚蠢,但在明知必死的局面下,心里同样泛着恐惧,却依旧选择不惧的强硬,便是最难得。” 江司首也轻笑了一声,说道:“这般嘴硬而又坦诚的模样,倒是让我想起了某个人,遇到不可战胜的事情,从来不会故作姿态,反而很坦然的说明自己心里很害怕,却又偏偏半点也不退缩。用他的话而言,就算心里再恐惧,腰身也不能弯曲,就算死,也要顶天立地,宁折不弯。” 华贵男子赞扬道:“很久没有碰到这样的年轻人,若是直接杀了倒也可惜。” 李梦舟看着笑眯眯的两个人,默然不语。 他很懊恼。 自从来到都城之后,总是会遇到很奇怪的事情,很奇怪的人。 或许都城本来便很奇怪,生活在都城里的人,自然也会变得很奇怪。 他实在搞不懂这些人的心思。 大家互相都简单一点不好嘛? 李梦舟觉得这两个人可能脑子有问题,偏偏喜欢反驳讽刺他们的人。 又或是在高位坐得时间太久,听惯了阿谀奉承,唯命即从,所以突然出现一个敢跟他们对着干的弱者,便觉很是新颖。 事实当然也不仅是如此,江司首看着李梦舟的目光有些复杂,那复杂的情绪是李梦舟完全不懂的,总之很别扭。 如果是女孩子这样看着他,他当然不介意,但男人的话,就算了。 江司首揉了揉眉心,说道:“你且把当时的经过说一说。” 李梦舟犹豫了一下,却也如实的将那死掉的青衣男子在南街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主要说明了自己只是路过而已。 虽然在危险到来之时,他不会畏惧一战,但如果能够安然脱身,当然还是更好。 毕竟能活没有人愿意去死。 在李梦舟说的时候,江司首和华贵男子似乎都没有仔细去听,因为这是他们本来就知道的事情。 华贵男子慢悠悠的拿扇子拍打着掌心,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江司首静默不语,但李梦舟说完之后,突然说道:“我不问你从树宁镇不远万里来到都城要做什么,或是要求什么,都城的局势很复杂,每天都会死人,如果你想活,便不要去做那默默无闻之人,摆在你面前的就有一个机会,看你如何做出选择了。” ...... 通明巷里灯火通明,白雪在灯火下微微泛黄,小院里有一颗桔树,枝丫上结着熟透了的果实,轻风拂过伴随着一阵桔香。 青一站在桔树下,好似一个木头人。 小院里唯有江司首和华贵男子并肩而立,但江司首稍退了半步。 华贵男子思忖片刻,说道:“那密报是关乎誉王要造反的线索,青九虽然成功带回了密报,但天枢院死了不少人,誉王派出了他最精锐的死士一路拦截,虽全部被青九等人斩杀,但也正因如此,反而给了誉王借口,单单是那密报不足以当作证据,若强行问罪,朝堂上必然会闹出很大的乱子。 经此事后,誉王必定投鼠忌器,不敢再踏上都城一步,但他如果不来,我们便没有办法抓到他造反证据的机会,所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江司首说道:“誉王爷外热心冷,但实则算不上什么聪明人,他虽然装着很有城府的样子,但被人一眼就能看穿的城府,便是相当于没有城府。但不可否认的是,誉王殿下心狠手辣,那李梦舟误打误撞送来了密报,势必会被誉王安插在都城的眼线察觉到,他一定会不计后果的杀掉李梦舟。” 华贵男子轻叹一声,说道:“青九赶回都城的动静,一定会被有心人察觉,其中便包括誉王的人,天枢院被其他事情牵扯没能及时出现,待青九身亡,那人必定会趁机拿走密报。 原本这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但凑巧李梦舟出现在了那里,青九更是出乎意料的把重要密报交给了李梦舟,让誉王的人跑了个空。 许是这个人倒霉,在天枢院的人赶到后,那人仍在徘徊没有离开,但将他抓住之后,便很快服毒自尽。这似乎也是李梦舟的运气,若天枢院没能抓到那人,他必会追踪李梦舟而去,直接将其杀死在半路上。 虽然这里面发生了很多意外,但李梦舟这个少年的确是误打误撞的立了大功。” 提到李梦舟,华贵男子颇有兴趣的样子,说道:“这少年姓李啊,世间真有这般巧合的事情么?” 江司首沉默不语。 华贵男子看向他,说道:“江听雨,我以为你对此会更感兴趣,怎的却一句话不说。” 江听雨。 望江听雨。 在都城里是一个很奇妙的人,没有太多人知道他,可但凡认识他的人,对他都有极为一致的评价。 这是一个对很多事情都不感兴趣的人,却无疑是一个很强大的人,在都城乃至整个姜国,是能够排进前五的强大修行者。 他亦是姜国庙堂上最强的人。 作为姜国皇帝最信任的人,掌管着天枢院,任司首职位。 江听雨曾一人一剑杀退百万师,剑气纵横,可使磅礴大雨倒流,因江听雨的存在,都城才可太平长安。 第八章 月明湖畔 而自从江听雨任职天枢院司首之位后,他就变得低调了很多,除了曾经见识过他强大实力的人,更多的人对江听雨的忌惮也就没有那么深了。 或许是高调使人畏惧,低调的人便会被随意欺负。 在江听雨不再高调的时候,一些不太聪明的人,便以为江听雨变弱了,甚至传出江听雨可能跟世外某位强者一战而身受重伤,至今未痊愈,从而也出现不少人敢讽刺江听雨。 而对于这样的事情,江听雨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这让讽刺他的人更坐实了心里的想法,更加肆无忌惮。 但也因为江听雨‘曾经’的强大,虽然敢在口头上讽刺,却也没有人真的白痴到去当面挑衅江听雨。 江听雨虽手中有剑,却已数十年未出鞘。 因此事,当然也会被有心人大做文章,编撰出很多理由,甚至最荒谬的一种说法,是江听雨已经没有了拔剑的能力。 只有真正旁观者清的人,才能明悟到剑不出鞘,除了没有可以使剑出鞘的对手,也是一种韬光养晦。 相比于年轻时一味高调的江听雨,如今沉默下来的江听雨,反而更可怕。 然而真正明白这一点的人却并不多,他们自然也不会说出来。 剑出鞘带来的是杀伐,而剑归鞘带来的一种更玄妙的境界,真正的强者向来不是哗众取宠之辈。 江听雨微微垂首,朝着那华贵男子说道:“陛下,您应该知道这件事情要比誉王造反还要严重得多,至少誉王已经处在半明半暗的处境里,只要我们的大网够结实,便不足为虑。但李梦舟若真的跟那个人有关系,势必会在都城掀起风浪,且风浪之大,足以淹没都城,我又岂能有兴趣可言。” 华贵男子便是姜国的皇帝,能够跟江听雨站在一起,还要让江听雨礼敬的也就只有皇帝秦宣了。 皇帝微微蹙眉,道:“终归只是我们的猜疑罢了,但如果真是那样,这李梦舟来到都城的目的就绝对不会单纯。若任其作为恐怕不妥,倒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安心一些。” 江听雨点点头,说道:“微臣愿为陛下分忧。” ...... 月明湖上清波荡漾,湖中倒映着万家灯火,亦呈现着那座金碧辉煌的楼阁。 虞大家在二楼饮茶,旁边放着火炉,她将那封书信掷入火炉中,纯洁的砂黄信纸立即呈现出黑红色的花火,很快便蔓延全部,成为灰烬。 她怔怔的看着火炉出神,良久才轻叹一声道:“既知道你过得很好,便让过往随风而去,希望你的选择是对的吧。” 她曾经在都城有一个很好的姐妹,虽然一开始只是把她当做小女孩看待。 而小女孩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往往是不顾一切的。 只可惜这段感情终将要经历波折,那男人病死他乡,小女孩便决定找寻男人的过往,去走他曾经走过的路。 虞大家也能理解她的想法,如果爱一个人爱到深处,或许自己也不再是自己了。 有敲门声响起,走进来一个姑娘,她小声的朝虞大家说道:“那个少年又来了。” 虞大家怔了一下,说道:“让他上二楼吧。” 姑娘点头退了出去,上一次虞大家对那少年的特殊对待,便让姑娘很是好奇,也期盼着再一次见到少年,而这一次,她发现少年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李梦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温柔乡,或许他本来也无处可去。 通明巷里发生的事情让他多了些愁绪,他想象中来到都城的情况与现在发生的有些不一样。 他不愿跟太多人有牵扯,但又必须跟某些人牵扯上,可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便有些打破了他的计划。 虽然清楚都城里有很多危险在等着他,但他绝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在无关紧要的人手中。 偏偏他没有能力反抗,这便很是苦恼。 抬头看到那第一次来温柔乡碰到的第一个跟自己说话的姑娘,李梦舟微微蹙眉,只是看着对方走近,并没有说话。 然后他便闻到了属于胭脂粉的香气,温柔乡里充斥了这种气味,并不浓郁,反而挺好闻的。 那姑娘直接坐在李梦舟旁边,眼眸直勾勾的盯着他。 她并未忘记虞大家的警告,所以没敢太靠近李梦舟,但这个距离对于李梦舟这初小子已经足够亲近了。 除了王盼儿和叶桑榆,他还没有跟其他女子有过这般近距离的接触。 所以他几乎下意识的想要逃离。 姑娘把李梦舟的反应看作成了害羞,心下窃喜,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说道:“小哥不喜欢奴家嘛,干嘛要躲呢。” 李梦舟很尴尬,身子坐得笔直,也不说话,将脑袋扭到一边。 青楼里的常客大多都是读书人,而姜国向来比较看重读书知礼的人,或许也因为有儒家书院作为姜国的国教存在。 所以读书人的地位在都城里地位很高,或许有人瞧不起江湖莽夫,甚至暗暗讽刺修行之人,但遇到读书人大多是夸赞的。 李梦舟不太明白这种风气的由来,他反而觉得读书人大多迂腐,脑袋不是很灵光,所以他也不喜欢念书,因为那很容易傻掉的。 他虽然是姜国人,但又不太像姜国人。 青楼素来都是读书人争锋之地,在这里留下什么大作很容易被传遍全国,也是扬名最快捷的地方。 他们会刻意的表现更儒雅,更多才,来吸引更多人的目光。 所以他们在温柔乡里展示的都是自己的优点,而规避缺点,在穿着打扮上亦是如此,干净整洁是必要的标准条件。 而李梦舟本来长得也不像读书人,加上穿着虽然整洁,却不太干净,这也在于他穿的都是旧衣裳,实在没钱去买新衣。 于是便在温柔乡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姑娘能从李梦舟眉间看出一抹愁绪。 凡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大多不会有什么烦恼,就算有其实也是些无关紧要的烦恼,待长大一些,那些所谓的烦恼不过也只是随口一笑罢了。 十七岁终归是要大上一岁,对于男孩子而言,虽然身体仍在成长,心里仍需建设,但几乎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成年人了,只是成熟的不太明显,所以依旧只是少年人,脸上的稚嫩感也是清晰可见。 少年人要装出一副沉稳的气度,会稍显不伦不类,乃至有些滑稽,好在李梦舟的成长经历让他比同龄人看起来成熟得多,不单单只是心里,就算是面相,也会稍微比年龄稳重一些。 所以那姑娘并不会觉得李梦舟的做派多么可笑,反而觉得他很可爱。 温柔乡里没有年纪太小的姑娘,最小的也已过了十八岁,而这位姑娘的年龄便更大一些,女孩子相对早熟,又更何况是在青楼里的女子,所以她的想法很多,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只是迫于现实的压力,她只能被困在温柔乡之中。 虽然有虞大家在,温柔乡不像一般的青楼那样,但青楼毕竟是青楼,想要干干净净的只是唱歌跳舞,卖弄些文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虞大家在都城里也有得罪不起的人,在无法坑得住的压力下,也会迫于现实,不得不屈服。 好在这样的事情大多都能避免,避不过也只能迎合。 且对于身世凄苦的漂亮姑娘而言,既然堕入青楼之地,那风月上的事情本来便有心理准备,这是不可能完全避免掉的。而且这种挣钱的方式相对很轻松,只要不是遇到太难堪的事情,大多数的姑娘都不会拒绝,还会期盼着能够有个好归宿。 除了挣够了银钱,离开这风月之地,远没有找到一个心仪的郎君,然后直接被赎身来得更快。 这倒不是说姑娘看上了李梦舟,她刻意接近只是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而这种原因还远远提升不到爱情的高度,连喜欢都谈不上。 李梦舟自然也不会喜欢这姑娘,躲避只是一种下意识行为,更多的可能也会有本能的反应,会对姑娘有一些想法,但这完全跟爱情无关。 在懵懂的青春时期,男孩子难免会对女孩子开始有一些兴趣,更多的是一种冲动,那只是荷尔蒙频临爆发的自然反应。 他倒是不介意跟姑娘发生点什么,但他目前的确没有什么心情,而且也不可能会选择在温柔乡里,因为他想起虞大家跟他说过的话,觉得自己要是做出点什么不要脸的事情,可能会倒大霉。 而且,他喜欢的女孩子是叶桑榆,他并没有从那种悲痛中完全走出来,只是随着来都城的途中,这种感觉被深埋在心里。 他曾认真思考过,自己或许不会永远对叶桑榆守身如玉,但绝对不可能是现在,甚至几年里都不可能。 他更加觉得自己年纪还很小,虽然偶尔有一些冲动,尤其是那姑娘靠近时让这种冲动更为庞大一分,但这种事情貌似对身体不好,他还没有成为修行者,他必须要谨慎才行。 第九章 黑蚕 李梦舟知道那姑娘的名字叫婳儿,这是一个听起来很好听的名字。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呼,或许在青楼里很多姑娘都没有姓氏,想要真正以姓名出现,在青楼里的地位一定要很高。 婳儿姑娘身材丰腴,媚丽夺目,偏偏举手投足又尽显清纯可人,丰腴不代表肥胖,至少在婳儿姑娘身上便是恰到好处,极奇妙的透着股小家碧玉的味道。 可清纯可妩媚的妙人儿,理应会吸引少年人的目光,李梦舟不可否认自己会被婳儿吸引,眼神也不时会打向她,但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多余举措。 婳儿姑娘似有意勾搭李梦舟,偶有媚态又楚楚可人,虽能注意到李梦舟的目光猜出他的心思,却始终不能让李梦舟对她痴迷,婳儿姑娘稍有气馁,便很快又恢复光彩。 她觉得自己耽误的时间有些太长了,恐惹得二楼等待的虞大家不喜,便也收起了媚态,巧笑嫣然的说道:“小哥,虞大家有请,还请移步楼上。” 李梦舟早有逃离的念头,他怕自己再多坐一会儿,或是多看上婳儿姑娘一眼,便很难再忍得住了。 他连忙站起身来,揖手道:“烦请婳儿姑娘引路。” 婳儿姑娘挑了挑秀眉,斜睨了李梦舟一眼,身姿摇摆在前引路。 李梦舟暗自吞咽了口唾沫,暗道妖孽。 婳儿姑娘虽不是温柔乡里的头牌,却是正在往头牌的方向培养,假以时日,婳儿姑娘绝对是温柔乡里最得宠的人儿。 凭那清秀小脸儿本就给人大家闺秀的感觉,但又偏偏媚态横生,这般双面孔的反差,足以令无数才俊竞折腰,暗生不干净的幻想,单单是想一想其中美妙,便情难自禁。 似是觉得李梦舟走得太慢,婳儿姑娘眼珠儿一转,笑嘻嘻的止步回身牵起李梦舟的手,说道:“莫要让虞大家等急了,咱们快点走。” 说是快点走,但婳儿姑娘明显比先前走得还要慢。 李梦舟倒是没有拒绝婳儿姑娘牵他的手,见他动作大概也能猜出她的心思,李梦舟愿意配合一下,毕竟婳儿姑娘的小手真的很柔软。 然而李梦舟不反对,婳儿姑娘心思荡漾,别的姑娘却要来捣乱。 旁边的姑娘看着两人手牵手,皆是轻笑低语,吩咐婢女上前阻拦。 婢女无奈,在青楼里的婢女地位自然没有姑娘们高,但除了虞大家和温柔乡里的姑娘们,婢女的地位便是最高的,要比那些姑娘们更碰不得,毕竟她们虽是青楼里的人,却不卖艺也不会卖身。 那婢女来到婳儿姑娘身边,小声的说道:“虞大家说了,谁都不能做这少年的生意,也不能跟他有身体接触。” 婳儿姑娘当然知道这一点,她可是第一个听到虞大家的指令,也是她告诉温柔乡里其他姑娘的,这也算是监守自盗了。 她不由得瞪了那婢女一眼,低声说道:“虞大家又没有看到,你管这儿闲事,等上楼的时候我再放开他不就好了。” 婢女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怯生生的看着婳儿姑娘继续牵着李梦舟的手,朝楼上慢悠悠的走去。 见此一幕的其他姑娘们,低声取笑道:“看来是婳儿这丫头的春天到了,竟然有胆子违背虞大家的话,来一招暗度陈仓。” “那少年脸黑黑的也不甚好看,不过细看来倒也挺俊的,比那些念书人多出一些英朗之气,身材也好,想来也不会是银样蜡枪头,婳儿倒是挺会瞧的。” 她们说着一些调笑的密语,方向越来越不堪入耳。 虽然婳儿姑娘走得很慢,但毕竟距离有限,在上得阶梯后,还是依依不舍的放开了李梦舟的手,然后一副很规矩的样子,低着脑袋,远离了一些李梦舟,仿佛刚才的媚态根本不属于她一样,让李梦舟大为惊叹。 虞大家正坐在软椅上吃着葡萄,抬眼看到李梦舟,便招了招手。 婳儿姑娘一句话不说,乖乖的退了出去。 李梦舟看着面前的虞美人,半躺在软椅上,旁边木桌上摆放着各类水果,貌似很热情的招呼他。 虞美人固然是很美,毕竟也算是在都城里盛名的女人,这两天他行走都城市井,就算不曾刻意打听虞美人的事情,也会或多或少的听到一些。 不想打听却依旧知晓了虞美人的事迹,这足以说明这妇人在都城里的名望。 只可惜李梦舟虽是在青春冲动的年纪,却依旧很难对虞大家起到什么兴趣,毕竟对他而言,虞大家是完全可以当他母亲的人,他没有那么变态。 虞大家跟他聊起了家常,或是八卦都城里某些达官显贵不得不说的事情,李梦舟对这些事情倒是挺感兴趣的。 八卦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虽然有时候大多都做不得真,但从虞大家口中说出来,这八卦之言便多了一份真实性。 李梦舟可以从这些八卦里了解到都城里明面上不能轻易探知到的东西。 比如离宫剑院和不落山素有恩怨,两大山门弟子常常会在都城里爆发冲突,当然,大部分都是小打小闹,从未闹出过人命。 而很遗憾又可惜的是,离宫剑院除了那大师兄欧阳胜雪外,再没有多少上得台面的弟子,所以曾多次败在不落山手中,导致离宫剑院的名气两极分化,尊崇的特别尊崇,鄙夷的便特别鄙夷。 剑修似乎已经变成了不被看好的代名词。 虽然曾经的剑修是令世人恐惧的存在,但那毕竟都已经成了曾经,如今的剑修大多都已经弯了脊梁,变得不伦不类。 在都城里真正可称得上剑修的或许也只有剑院院长薛忘忧和欧阳胜雪了。 曾经的剑修是多么强盛,压制百门抬不起头来,纵然是三教修士也不敢招惹强大的剑修,然而在某一个时刻,剑修突然形成颓败之象,剑心的修行很难再有起色,也很少再出现超一流的剑道宗师,剑仙更是从此成为传说。 剑修山门日渐式微,已然给人一种日薄西山的错觉。 这岂非是令人遗憾而又怅然的事情。 李梦舟不免有些迷惘。 低头在盘子里挑着果子,看似不怎么在意,随意的搭着话,问着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但实则他很慎重的听着虞大家口中的每一个字,出现的每一个名字。 李梦舟隐藏着很多心事,但唯恐被虞大家看出来,所以他也不敢多问太多,始终保持着像是听从母亲教诲的孩子一般。 虞大家似乎对这样的李梦舟更加喜欢。 她看着李梦舟身后背着的剑,或者主要是在看那包裹着剑的黑布,她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道:“上次见你也是如此,你身后背着的东西对你很重要么?” 李梦舟没想到虞大家会突然问这个问题,若是换做平时他该是很警惕才对,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从虞大家身上感受到了母亲般的温暖,让他的反应有些迟钝,几乎不假思索的便说道:“这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我要时刻带在身边,虽然放在身上会更危险,但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除了背着,也找不到能够藏起来的好地方。” 虞大家若有所思,说道:“这黑布是用天蚕丝织就的,而且是很罕见的黑蚕,在世间应该是独一无二,正因如此,很多人并不能看出奇异之处,倒也只会认成寻常布料,放在身上确实更安全一些。” 李梦舟怔了一下。 他所谓最重要的东西是用黑布包裹着的剑,而并非黑布本身,他从来不曾想过,原来这被他偶然擦脚,甚至擤鼻涕,最后又洗净用来裹剑的黑布是什么天蚕丝。 天蚕丝当然是很贵重的东西,更何况是从来没有听过的黑蚕了,这岂非意味着这布很昂贵? 李梦舟的脸突然黑了一下,他对自己过往暴殄天物的作为有些惭愧。 如果早知道这黑布很值钱,他肯定早早就卖掉了,只是包裹剑用的而已,随便什么布料都可以啊。 寻常的天蚕丝也是价值百两以上,更为珍稀的黑蚕应该会更贵吧? 李梦舟的嘴角又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虞大家并不知晓李梦舟的想法,说道:“这黑蚕虽然物值昂贵,但有时候却也一文不值,因为识货的人不多,甚至很多布料商人都不知道黑蚕的存在,我也是因为曾经见过,所以才能知晓。” 说这话的时候,她在注意着李梦舟的表情变化,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来。 李梦舟的神情确实有变化,听到虞大家承认这黑蚕很昂贵的时候,他自然大喜,但又听到识货的人很少,在大部分人眼里这黑蚕都是一文不值的,只是被看作寻常布料,又难免失望。 如果拿这黑蚕去卖却没有碰到识货之人,免不了要被人嘲讽啊。 既是不识货,就算自己说明这黑蚕,对方也不一定会相信,虞大家都说了,很多布料商人都根本不知道这世上有黑蚕丝这种东西,又怎么让人家去相信。 除非运气好一下便能遇到识货之人,但李梦舟觉得这运气到来的几率太小,实在没必要去浪费时间。 就好像突然丢了几千两银子,李梦舟很是愤慨。 第十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虞大家从李梦舟脸上看出了很多种情绪变化,她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她沉默了一下,说道:“这黑蚕坚不可摧,若能制作成衣物,在外力的防御上应能抵御武道宗师强者的全力一击而丝毫不会破损,但遇到修行者就有些不好说了,修行者的攻击方式大多针对于精神方面的压制,伤及内在居多,但有时候也不可避免会伤及外魄,若有黑蚕甲防护,倒也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就算是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外在的防御也很重要,毕竟有时候要伤及内在必先要攻破外在,黑蚕甲的存在终究还是能够让人多出半条命,甚至减弱修行者的攻击威力,在关键时刻是绝对能够救命的。 尤其是保护丹田气海,气海是修行者的根本,只要气海不毁,就算修为被废,也能有时间重新找回来。既然你身上有黑蚕丝,理当考虑一下,只要不是遇到当世那些不可战胜的存在,黑蚕都能够在必要的时候救你的命。” 李梦舟默然不语。 他突然有些庆幸自己以前不知道这黑布是黑蚕丝做成的,虽然因为龙老的药浴淬炼,让他的体魄远超武道宗师的防御,但终究不是无敌的,若能再多加一层防御,虽然仍旧不能抵御太强大的敌人,可在目前自己尚未成长起来的时候,黑蚕丝绝对不止能救命。 丹田气海没办法从内在破坏,或许寻常的修行者也根本做不到轻易毁掉一个人的气海,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对于李梦舟来说还很遥远,寻常的修行者若要毁掉另外一个修行者,除了直接杀死他,便也只能从外在攻击丹田气海,导致气海之门被封禁。 封禁的气海便没有了出入口,久而久之会干枯,气海如果枯掉,修行者自然也就断了修行路。 在成长的期间,若能有黑蚕甲保护丹田气海,对目前的李梦舟来说绝对是最重要的。 包裹着剑的黑蚕布并不是很大,但制作成一件背心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梦舟并不着急,黑蚕丝是独一无二的,若是制作失败得不偿失,且他也没有哪个目标能够制作衣物,寻常的裁缝他当然不会考虑。 世间有观想到天地灵气却不能开通气海而改投门路的算师、花艺师,自然也会有裁缝,只是极其稀少,毕竟他们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很少有人去做裁缝。 就算能够感知天地灵气,也只是会让制作的衣物具有冬暖夏凉的作用,没有办法成为人上人,就算有了些名气,也依旧只是裁缝。 所以这样的人并不好找,李梦舟只能靠运气。 主意既然是虞大家说出来的,她当然不会不管不问,看着思忖的李梦舟,她说道:“我会帮忙在都城里找一找,都城里的裁缝很多,奇异的人也不在少数,但迄今为止也没有听说过哪家的裁缝有非凡的本领,但只要用心找,应该能够找得到。” 李梦舟道谢,他本来是无意的来到温柔乡,后来见到虞大家,便想着要不要把通明巷里的事情告知于她,让她帮忙出出主意,但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很晚了,他也不便再打扰,便告辞离开了。 出门的时候是婳儿姑娘来送他,在没有人主意的角落里,婳儿姑娘很是大胆的上前把他搂在怀里,揉着他的脑袋,喜笑颜开的说道:“虽然不知道虞大家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但想来日后你也是温柔乡里的常客,若没事的时候也不妨多来看我,想着你自己一个人来到都城,可能多有不便,我这里有一些银子,你且先拿去花,日后可是要还的哦。” 虽然可能被婳儿姑娘占了便宜,但李梦舟一点也不介意,他只是有些喘不过气来,暗自琢磨着婳儿姑娘的身材真好啊。 接过婳儿姑娘给他的一些碎银子,虽然不多,但李梦舟却觉得有些感动。 谁说青楼里的女子大多薄情,李梦舟认为青楼里的女子应当是大大的好人才对,看来是应该要多来。 他没有所谓欠不欠别人人情的顾虑,他考虑的永远只有自己,或许还有自己身边的人,他毫不客气的接过了银子,想着日后定会多关怀一下婳儿姑娘,若是她遇到什么麻烦,自己也会毫不吝啬的帮衬一把,这是很正常的利益交好。 虞大家对他很好,他实在没有脸面去讨银子,婳儿姑娘主动给便另当别论了。 若不是他的确有些缺钱,按照正常逻辑来算,他当然不可能真的接这银子,不过稍微客气一下也是要有的,又担心客气过了会让婳儿姑娘再拿回去,所以他只客气了一遍,便将银子塞进了怀里,挥手跟婳儿姑娘告别,径自离去。 回到客栈里,李梦舟并没有大肆花费,只是要了一坛好酒,这不多的银子他要省着花才行,不论接下来的目标选择在什么地方,他都注定要在都城待很长时间,甚至可能一辈子都要待在这里,所以银子便极其重要。 他在想着自己是不是先继续当一段时间杀手赚些银子,赌坊这种地方他没有多做考虑,虽然以前也曾接触过,但他实在没啥赌术,搞不好还会把仅有的银子都输出去,那未免太亏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李梦舟断然不会因为银子而头脑发热,但偶有做梦发大财的事情却是不能避免的。 穷孩子应该也只有这点追求了。 但这种追求与李梦舟心里更大的追求而言,也只是在日常生活里必须要考虑的事情。 灯火熄灭,满室俱黑,李梦舟平躺在床榻上,却是有些难以入眠。 脑子里出现的是温柔乡里的画面,尤其是婳儿姑娘的一颦一笑,那如水般荡漾的娇躯,尤其是那最后被拉入怀中脸庞触及的柔软,就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魇,一直在缠绕着李梦舟那蠢蠢欲动的心。 这是男孩子很正常的幻想,有时候并不想去回忆,奈何总是情不自禁,下意识便去想那心猿意马的瞬间。 婳儿姑娘或许没有叶桑榆长得那般好看,但成熟的身材还是很具有诱惑力的,人总要长大,长大的过程中,避免不了会有一些胡思乱想,李梦舟倒也不会刻意压制,因为这是最真实的想法,如果质疑这种想法,那必然是出现了某种问题。 李梦舟认为自己绝对没有问题,所以他心安理得的想着那些事情,然后渐渐困乏,进入梦乡。 第二天醒来,他便有些尴尬。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终归是头一遭,李梦舟脸庞发热,起身在包裹里翻找,换了一件贴身衣物。 第十一章 青一和青九 琅琊城被誉为天下第一雄城,虽然姜国算不上是意义上的第一强国,但琅琊城天下第一的称号是可以被确认的。 因为这座城池过于巨大,占地面积过于辽阔,除内城四门外,外城亦有四座城门,好似一座大城被另外一座大城严密的围在里面。 世间没有比琅琊城更大的城池,也没有比琅琊城更繁华的城池,每天进城出城的各类样的人几乎常常把城门堵塞,相信就算多开几座城门,也仍旧避免不了官道上排起长队的现象。 姜国处在天下的中心,是各国必争之地,琅琊城作为姜国最后的壁垒,可谓坚不可摧。 自太宗年间至今时长平二十四年,姜国历经了大大小小无数战争,甚至琅琊城曾多次面临大军压境,姜国顷刻间就会分崩离析,然而幸运的是,琅琊城屡次抵御住了进攻,保住了姜国不灭。 而在琅琊城的保护下,姜国开始反攻,虽然最后谁也奈何不得谁,但姜国琅琊城的存在便彰显奇妙,致使后来再有王朝企图染指姜国,也要多番考虑,就算直接打入姜国腹地,若不能攻克琅琊城,只是无谓的浪费兵力和粮草,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所以姜国虽然处在天下最微妙的位置,却从建国开始,便立于了不败之地。 琅琊城坚不可破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梨花书院的存在,天下五国的都城里皆有一座书院,但唯有琅琊城里的书院才是正统。 原先的梨花书院只是书院,是后来加了梨花这个名字,很多人并不理解这个名字的涵义,或许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名号。 真正理解的也只有为书院取名的那位老人家,亦是姜国最为神化的存在,是整个姜国的顶梁柱,就算书院被毁,只要这个人还住在琅琊城里,姜国便不可能灭亡。 五国书院合一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书院,而梨花书院便是儒家正统,是儒教修士的圣地。 儒教门徒遍及天下,要远比道教和佛教的门徒数量更庞大,虽然真正的儒教强者数量并不多,在实力上还要略逊于道教和佛教,但人言可畏,门徒的数量是其余两教合加,想要撼动儒教的根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出于各种忌惮,虽然各国都在觊觎着姜国,也都不敢轻举妄动,只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梨花书院的招生很快就要开始,琅琊城里无处不热闹。 李梦舟虽然也想进入书院,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也不想去凑那个热闹,他时刻关注着另外一座山门招生的消息。 虽然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不过他觉得自己应该能等。 姜国人在穿着上并不简单,因文风盛行,所谓的才子佳人便是焦点,而除了在文采上出众,许多人也会在穿着上做一些改变,虽不至于到花里胡哨的地步,但也不会显得朴素。 文人大多傲慢,且又话多,不论他们说的话有没有意义,有没有道理,他们总是惯性的大话连篇,以来证明自己懂得很多,天下事无所不知。 虽是如此,但姜国人对人都很客气,那是一种气度,也是一种休养,就算面对敌对的国家,也会以礼相待,来显示自己身为姜国人的风度。 在这一点上,姜国人几乎都做得很好,宽容本来便是姜国人的特性,所以古往今来,姜国也很少主动挑起战争,但等到战争来临的时候,却也不会畏惧,因为他们在宽容之上还是骄傲的,在面子问题上看得更重,若有人要打他们的脸面,那他们也毫不会吝啬手中的屠刀。 所以姜国在外人看来是有些奇怪的,多数跟姜国没有利益纠纷的小国都愿意主动交好,至少姜国对外邦很友好,不会咄咄逼人。 这也导致姜国的势力逐渐变得庞大,附属国众多,随着时间的延长,其余企图染指姜国的国度便更加处于劣势,从而也出现了现如今还算太平的天下。 李梦舟在街道上看到很多手摇折扇相伴而行的读书人,亦有着佩剑而行略显孤单的男子,一个个看上去都像不世出的剑客,但是偶然看到有趣的事情,他们也会驻步停留片刻,在失去兴趣后便又回复了冷酷的模样。 姜国的开放程度要比别国更大胆一些,姑娘们的打扮在夏季普遍清凉一些,在暖季街上很常见妇人挽起袖子将手臂完全展露在外面,还有一些心思不纯洁的妇人在穿着上便更是大胆,总会引人注意。 但未出阁的少女则保守得多,这似乎也是姜国不成文的规矩,就算再开放大胆,也不可能大街上所有姑娘都露着臂腕露着一抹雪白,而且姜国只是比别国稍微开放一些,还是有很多规矩限制。 尤其是除了琅琊城之外的城池,便更加保守一些,琅琊城里是整个姜国最开放的地方,也仅是在于有比较的时候,放眼整个天下,姜国也并非真的过于开放,只是相对宽容,一些微末枝节都不会被计较,但若是太过,依旧是有伤风化的事情。 而在初冬时节天气寒冷,街上也再难见到什么风景,所有姑娘和妇人都裹得严严实实。 有身份的妇人碍于脸面,在穿着打扮上不会太过放肆,而寻常百姓家的妇人就算露出手臂,也很难让人多出想法,毕竟这些处于底层的妇人皮肤大多粗糙。 这终归还是在于个人的理解和礼仪,妩媚放荡一些的妇人当然不会顾及什么身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这种还是少数。 不知不觉间,李梦舟走到了一个巷口,巷口前有着一颗大槐树,槐树已凋零,光秃秃的不甚雅观。 街巷幽静,宽窄只是勉强能过马车,这街巷没有名字,或许是因为太小,里面也没有住着什么人家,只有穿过这条街巷才能看到一些宅院,那里才是居住的地方。 李梦舟无所事事便入了那街巷,聆听着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吵杂声,偶尔还能听到一些人的说话声。 出了街巷后外面同样有一颗大槐树,而大槐树下却站着一个人。 街巷内的大槐树枝丫上还有着一些枯色的叶子,孤零零的悬挂,尽显萧瑟,因刚刚下过雪的缘故,树上也存着不少的积雪,令这凋零的槐树看起来多了一种梦幻美感。 许是小巷鄙陋,所以并无行人,那大槐树下站着的人便较为突兀。 李梦舟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 槐树下站着的人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他很意外在这里看到这个人,心中亦有一些不妙的感觉。 青一没有穿着青衣,而是一身黑袍,是很朴素的装扮,不是什么昂贵的布料,他怀中抱着一柄剑,神色冷漠的样子,紧紧地盯着李梦舟。 李梦舟停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青一冷淡的声音传来:“你若想在都城站稳脚跟,便必须依附某个势力,这对你来说,好处有很多,你可以不用住在客栈里,可以去如今很多想去不能去的地方。” 李梦舟轻吐一口气,说道:“我不喜欢寄人篱下,而且我没有什么特殊的本事,就算依附在某个势力下,也很难得到重用,在我看来,这反而会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青一背靠槐树,低着脑袋说道:“我只是来通知你,不论你同意或是拒绝,都跟我没有关系,这是属于我的任务,所以不能失败。若你的选择违背了我的任务,我可以在这里除掉你。” 李梦舟面色渐冷,说道:“你们似乎很喜欢威胁别人?” 青一说道:“因为不被威胁的方式你已经拒绝了一次,所以没必要继续对你说什么好话,既然已经不起作用,何必要再多此一举。” 李梦舟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很好奇你们这么做的目的,你们不杀我,我很感谢,但也仅此而已。我没有什么值得被你们看重的,何必非要把我拉进你们的圈子里?” 青一不想说太多,但觉得如果什么都不说,对方的选择肯定会不如意,他便也耐着性子说道:“因为不杀你,所以你才更有理由做出正确的选择,让你活着已是恩赐。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那信封里的东西,但不管看与不看,你都已经别无选择,除了死亡之外,你只能妥协。” 青一抬头看着李梦舟,怀中抱着的剑被他握在右手,淡淡的说道:“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你已经触及了都城里某些不能被触及的地方,很多人都已经盯上了你,如果没有我们,你又哪来如今在街上闲逛的惬意? 青九虽然杀死了那些死士,但都城里还有他们的人,你代替青九将那信封送到通明巷,那么你理所当然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李梦舟感到有些头痛,说道:“这本来不管我的事情,而且我把东西已经交给你们了,人家也没有道理还要纠缠我吧?” 青一冷笑道:“你的作为已经极大的阻碍了他们的路,不论你有意无意,你终究做了这件事情,那么就必须承担某些人的报复。在有很重要的东西丢失后,那些人必定抓狂,他们需要用杀死你来稳定躁动的情绪。” 李梦舟恼恨道:“难道都城里没有王法嘛,这可是天子脚下。” 青一说道:“都城里当然是陛下一人说了算,但若有人要搞小动作,陛下也不能完全掌握,你应该不愿意看到自己死了之后,官府的人才姗姗来迟吧?” 李梦舟很想干脆的呸一口,潇洒的一走了之,但在事情危机他的生命时,如果拒绝,那么要杀他的人就不只是那些潜在的人物,眼前的青一就不会让他活着走出这里。 他真的很生气。 可他蓦然间发现,自己竟是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他太弱了,在都城里,应该找不到比他更弱的人了,他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死在都城某个见不得光的角落里。 虽然他明白这或许是自己唯一的选择,也只能这么去选择,但也难掩心中怒火,他不喜欢被人威胁,更不喜欢被人控制。 可是在一个抬手便能杀死自己的人面前,他是否还要继续强硬? 这是很值得思考的问题。 虽然强词拒绝的确是看起来很有骨气的样子,但代价可是自己的生命,但凡是聪明人都不应该这么做。 他终究还是想不通青一这些人为何不杀他反而想要拉拢他,他找不到更确切的理由,所谓因不杀他所以才要拉拢他,这究竟是什么鬼逻辑。 这里面肯定有着什么阴谋,只是李梦舟想不明白而已。 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青一可能不是来自修行山门,而是来自另一个地方,最有可能的便是朝堂之上。 但青一究竟效忠于朝堂上的哪一个人,李梦舟没有能够确定的目标。 或许他曾想到了某个人,在刚刚冒出念头的时候,就会被他自己否决,毕竟那有些太匪夷所思了。 李梦舟在过往的岁月里从来不是靠着运气活下来,哪一次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他经历了太多次死亡,虽然这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运气的一种,但终归只是占据小数,他更看重的是自身的实力。 他现在没有实力反抗,但却很有运气,至少如果同意的话,他能够好好活着。 在不想死的前提下,遭受到的所谓屈辱应该是可以承担的。 为了活命,他曾经不止一次的做过原先根本不敢去想的事情,也有很多厌恶嗤之以鼻的事情,但为了活下去,他最终都还是去做了,又何怕再多这一次? 有了决定后,心里便轻松多了。 但李梦舟仍旧不会给青一什么好脸色,毕竟他是被逼的啊。 青一时刻在注意着李梦舟的表情变化,在他神色放松的时候,便已然知晓他心里的决定,于是青一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他一开始也并不想跟李梦舟多说什么话,甚至很不能理解上面为何会做出要拉拢这个少年的决定。 他跟李梦舟说这些话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仅此而已,所以任务完成后,他便不想再跟李梦舟多言。 随手丢出一枚银质戒指,很普通,仿佛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玩饰。 李梦舟看着手中的戒指有些疑惑。 青一沉吟了一下,觉得还应该再多说一句话,他看了李梦舟一眼,说道:“这是天枢院成员都有的戒指,免得在各自执行任务的时候误伤自己人。因为很普通也很常见,所以不会引起注意,但只有天枢院的成员才能理解这戒指的真正意义。 在戒指里面有刻着铭文,只有天地灵气才能让字体显现,每一枚戒指都代表着一个人的身份,你手中拿着的是青九的戒指,所以你现在便是青九。 对外你要对自己的身份保密,等有任务的时候,自然会有人通知你,如果被人知晓了你的身份,要么杀死那个知道你身份的人,要么就以死谢罪吧。” 李梦舟看着手中的戒指,微感诧异,说道:“天枢院?这应该不是一个修行山门的名字吧?” 青一没有说话,他抬头望去,大槐树下哪还有青一的身影。 李梦舟的脸黑了几分。 他现在还不是修行者,自然也无法接触天地灵气,更加不可能看到戒指里面刻着的字了。 天枢院来自朝堂之上,是很神秘的机构,外界知晓的人不多,所以李梦舟不知道也很正常。 他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天枢院的成员,不管怎么说,他在都城里也算是有了身份,或许换个理解方式,这也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第十二章 同一个朝泗巷 琅琊城外城有一处叫做朝泗巷的地方,很凑巧的是,跟树宁镇的朝泗巷同名,但范围要大得多,宽窄也足够两辆马车并行,这里住着很多人,皆是都城里最寻常不过的市井小民。 朝泗巷里有面馆,有酒馆,有书斋,有客栈。 巷子里有很多忙碌的人,所以显得特别的热闹。 李梦舟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但他还是来到了这里。 除了比较惊异朝泗巷的名字让他略感亲切外,更主要的原因,是这里有一座属于他的小院子。 这是天枢院给他安排的,算是给他加入的见面礼吧。 虽然李梦舟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加入天枢院的人都能获得一处宅院,但有便宜不占白不占,他反而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果断的拒绝青一了。 毕竟在都城里有一处属于自己的院子是多么难的事情,琅琊城是天下第一雄城,也是姜国的首都,这里的住宅自然不比其他城池,显得极其的昂贵,寻常百姓除了本来就出生在都城外,要想得到属于自己的一处院子,少说也要打拼好几年甚至十几年。 这还是那些寻常的小院子,若是高档次一些的府邸,恐怕寻常百姓一辈子也挣不到。 属于李梦舟的住处当然不是什么府邸,但也不是寻常小家,除了正堂之外,算上主卧共有三间屋子,有单独的厨房,也有柴房,厨房和柴房都在后院。 后院很大,完全可以自己种一些菜,且除了后院外还有前院,只是前院较为小一些,种着一颗杨柳,一颗梧桐,落叶覆盖在积雪之下,只有寥寥平躺在雪地之上。 对于只有一个人的李梦舟而言,这院子已经足够大了,若要买下来可能需要几十两银子,或者少一些或者多一些,李梦舟倒是不能确定,他只知道这院子买下来肯定很贵,他万万是买不起的,而现在,这院子就属于他,他没有花一文钱。 平白得了一处院子当然是好事,但原本宁芦城老板娘给他的银子本已所剩无几,在这两天里便已经花光,虽得幸婳儿姑娘给了他些碎银子,但也没有多少,实在不经花。 若是没有银子,就算有了住处,难免也要饿肚子的。 李梦舟颇有些犯难。 他虽然自认脸皮不算薄,但也很难再朝婳儿姑娘要银子,那已经不是脸皮厚,是纯粹的不要脸了。 人家去青楼都是花银子,他却是去朝青楼里的姑娘要银子,这固然是一番本领,但也是好说不好听的。 且他也是要面子的人,婳儿姑娘对他这般好,若他不要脸的认为理所当然就真的大大的不妥了。 正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李梦舟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却也要为五斗米而折腰。 他反而期盼着天枢院会不会有什么任务给他,完成任务后有没有赏银,这最起码能解燃眉之急啊。 索性手里还有些铜钱,李梦舟倒也打算破罐子破摔的先去吃一顿饱饭。 朝泗巷里面馆的生意还算不错,一碗面的价钱也相对便宜,又能填饱肚子,倒是最合适的。 距离他的小院不远的地方便有一家面馆,而在小院对面则是一家酒肆,他酒葫芦里还有着不少的酒,便也没有选择在酒肆,虽然酒肆里也可以吃饭。 面馆的老板是一个妇人,她有一个卧病在床的丈夫,成亲多年尚未有子嗣,倒也是一个可怜人,这些都是李梦舟在吃面的时候,随意探听到的。 毕竟作为邻居,打好关系也是必要的事情。 许是一个妇人独自打理着面馆还要照顾卧病的丈夫,实在凄苦,所以面色稍有些蜡黄,身材也是大大走样,看起来没有什么精神,面相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还要苍老一些。 妇人实际年龄未过四十,却看起来像是五十岁的,不管她年轻的时候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如今都已经是变成了黄脸婆。 李梦舟叫了一碗面片汤,分量很足,上面覆盖着葱花,有切碎的胡萝卜,还有打碎的鸡蛋,撒上一些胡椒粉,稍微带点辣意,一口面下去,感觉实在舒爽。 这应该是李梦舟有史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面片汤。 依照姜国世俗普遍早婚的现象,面馆老板娘将近四十的年龄,按照常规孩子应该要比李梦舟还要大,虽然李梦舟并不知晓老板娘为何没有孩子,但老板娘看他的眼神却很亲切。 本来李梦舟黢黑的脸蛋加上不算好的着装,也是与老板娘这寻常百姓的身份地位相等的,在眼里看来,自然要比富贵人家的白净小少年亲切的多。 面馆里不算太忙碌,老板娘也会偶有得空的时候跟李梦舟闲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得知李梦舟就住在旁边不远的小院里,便更加亲近,明说肚子饿了便来吃面。 李梦舟倒也不会推辞,虽然这可能只是老板娘礼貌的问候,并不是说要免费让他吃面,但李梦舟想着这也是一个好开头,若是日后串门时间久了,真能免费吃面呢。 李梦舟吃完面便回到了小院里,稍微打扫了一下卫生,便觉有些疲累,或许是心境使然,就算让他与百人搏杀一天一夜,他也不会觉得多累,但对于没什么趣味的打扫卫生这种活计,便好像有力气使不出一样,打扫了一半便瘫坐在椅子上,再也不想动了。 安安静静的小院里,独自一人,李梦舟怅然的回忆起树宁镇里的朝泗巷,也想起王盼儿母女,想起崔债,想起树宁镇里每一个人。 同一个朝泗巷,不同的环境,不同的人,不同的境遇,相同的穷困潦倒。 接下来的几天,李梦舟几乎没有出过小院,和初到都城的时候差不多的时间,琅琊城又下了一场雪,没有什么厚棉被裹身,李梦舟被冻得不轻。 他虽然大部分时间没有走出小院,但都城里发生的事情倒也不是一无所知,因为银子所剩无多,他选择了辟谷,只有在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拿着两个铜钱去面馆里吃上一碗面片汤。 梨花书院的招生已经开始,据说很热闹,朝堂上很多权贵都到场监考,甚至听闻就连皇帝都亲临考场,六艺每天考一场,便需要六天时间,第七天汇总,选出合格的学子,然后在第八天早晨宣布入院的学子和被遗憾淘汰掉的人。 现在是第五天,也就意味着还剩下一天,书院考核便结束了,只等着结果出来。 因梨花书院招生,所以都城各处都在讨论这件事情,就算是朝泗巷里也不例外。 李梦舟在吃面片汤的时候,也听到了一些让他觉得感兴趣的事情。 书院招生除了那些没有修行资质的念书人和有修行资质的念书人外,其余修行山门中的弟子,也可以入得书院,但同样要参加考核,只不过除了六艺外还要再多出一项科目。 那是完全针对修行者的考验,有很大的几率在考核中出现意外,在考核过程中吐血重伤都是常有的事情。 修行者的考核不只是单考修行,主要是心境意志层面,修行者需要承受道天的意志,若承受不住,轻则精神不振,重则便是吐血重伤,在病榻上休养几个月才能恢复。 所谓道天意志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道天是天地间灵气的源头,或者是修行者的一种信仰,那是存在于苍穹上冥冥中不可知的天命,因道天的存在,天地间才有灵气,而有了灵气,世间才有了生命,道天便是修行世界的根基,也是不可捉摸的意境,更可以称之为这个世界。 修行者信奉道天,却又不惧道天,因为修行本来就是接触道天,甚至超越道天的漫长路程。 第十三章 被一文钱难倒的少年 李梦舟对梨花书院招生的具体事宜并没有太多兴趣,他只是在吃着面片汤的时候,在邻桌的人口中听到了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是属于梨花书院的。 亦是属于这座琅琊城的。 这个名字并非出现在这次参加考核的学子之中,而是属于监考的人。 这个人是梨花书院里的老学子,至少对于考核的学子而言,这个名字是前辈,是师兄,也是敬仰的人。 北藏锋。 便是这个人的名字。 要说起姜国年轻修行者里的传奇,便不得不提及三个人。 沈秋白是摘星府的弟子,亦是都城里的常客,深受皇帝喜爱,除了出身名门外,这沈秋白亦是世间每五年一度的天下朝会上届的首冠,在整个世间的年轻修行者里,都是顶尖拔萃的人物。 据说沈秋白自三岁便入了修行路,是由摘星府星主一手培养起来的,三岁的时候便能观想到天地灵气,在六岁便入了承意境界,十三岁的时候便已是四境强者,如今刚刚弱冠,已经是天下皆知的入了四境巅峰的妖孽人物。 据世间谣传,甚至《纵横卷》里也有记载,说沈秋白随时都有可能一只脚踏进第五境的大门,真正超越那被称为年轻代里第一剑客的韩一,成为姜国名副其实的年轻代最强。 虽然传闻里韩一早已死掉,沈秋白本来便是姜国年轻修行者里的最强者,但也只是白袍剑客韩一这个名字的存在,和他死前的修为境界佐证,沈秋白若不能踏入五境,便不是唯一的最强。 其二便是离宫剑院的欧阳胜雪,他要比沈秋白大一岁,如今同样是四境修为,但具体在四境的哪个阶段,却没有准确的认知,所以相比沈秋白,欧阳胜雪的名声并非很响亮,要屈于沈秋白之下。 其三便是梨花书院的北藏锋。 《纵横卷》里有明确记载,北藏锋考入梨花书院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五岁,相比其他两人,北藏锋踏入修行路的时间要晚的多,但在后六年时间里,北藏锋先后在极短的时间差里观想天地灵气入了远游,在第二年便迈入三境承意,如今更是实实在在的四境巅峰强者,能够与沈秋白一较长短。 因北藏锋相对低调,所以在姜国人眼中,名气最高的还是沈秋白,北藏锋只是排在第二,欧阳胜雪是第三,这三个人便是姜国年轻修行者里公认的最强的三大天骄。 单是从踏入修行路开始到如今的修行境界来看,除了不明确的欧阳胜雪,北藏锋和沈秋白的资质都是不逊色于李梦舟曾经从叶桑榆口中听闻过的燕国妖孽女子萧知南的。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妖孽人物并不稀少,这三人只是姜国最顶尖的,不代表不如他们的人便是修行资质一般,只是比较下,其他人显得不那么出众。 但凡在弱冠年纪迈入第四境的修行者,都是天赋异禀的人物,而这样的人可不仅有沈秋白三人。 北藏锋作为姜国年轻修行者里相对的领军人物,名气自然很高,也会有很多的崇拜者,想要考入梨花书院的学子,除了敬仰书院之外,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北藏锋这个人。 十五岁才踏入修行路,短短六年时间便追赶上无数前者,本来便是值得传颂的事迹,虽然相比《纵横卷》里记载过的过往岁月里,有人在不惑之年才踏入修行路,算不上什么前无古人,但就目前为止,也算后无来者的。 尤其是对那些迟迟不能受到天照洗礼的人,在于北藏锋的非凡案例,也让他们有更多的信心坚持下去,所以在一部分人眼里,北藏锋便是他们心中的信仰。 历来书院招生,北藏锋都不会露面,而今年却担任了监考,自然也会引得他的崇拜者疯狂,算是将梨花书院的招生氛围更推上了另一个高度,前所未有的热闹,都城里大街小巷都在谈论。 李梦舟对北藏锋感兴趣,当然是因为北藏锋足够强,只要是强者,李梦舟都不会吝啬自己的欢喜。 而且相比于世俗中传扬最多的沈秋白和素未蒙面也不曾有过太多事迹的欧阳胜雪,李梦舟更喜欢的还是北藏锋这个人。 他觉得自己日后应该能够和北藏锋成为朋友。 ...... 李梦舟坐在自家小院屋檐下的藤椅上,灌了一口酒后,看着手中捏着的仅剩下的一枚铜钱,连吃碗面都不够,心中不免有了些愁绪。 都城里除了梨花书院还没有其他山门要招收弟子,天枢院目前也没有什么任务给他,甚至自那天与青一一别后,便好像被天枢院遗忘了一般,在急需挣钱的情况下,明显指望不上。 甚至李梦舟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天枢院给耍了,青一所言那些追杀青九的人会对他不利,但这么多天过去,半点动静也没有。 如果不是被耍,便是天枢院暗中处理掉了那些要对自己不利的人,这本来也是他们答应的事情,可保自己在都城里平安。 李梦舟实在没有什么心情去思考这些,他反而在想着,最快挣钱的方法除了去赌坊外,似乎也就只有去当杀手了。 然而更复杂的问题是,都城并非是树宁镇那样的边塞之地,没有太多管制。就算是要当杀手,也要有杀手的身份,亦是成为某个杀手组织里的成员,这样才可以接到任务,否则一个人,无门无路,难道到处去找人问要不要帮忙杀人么? 恐怕刚问出来,就要被人抓去见官了吧。 李梦舟突然有了没有用武之地的颓败感。 实际上他会的杂活很多,毕竟在树宁镇的时候除了以杀手浮生的身份挣大钱之外,他也会在树宁镇需要的地方打零工,涉及的行业有很多,但大多都是半吊子,只是懂一些皮毛。 他认为这些零散的活计要想在都城里挣钱会无比困难,都城里很繁华,按道理来讲,工钱必定也很高,李梦舟应该去尝试一下,但他有些放不下自己的脸面。 在小地方这样做还可以,但这里是都城,他是想着要出人头地的,虽然不是用寻常的方式,但如果自己的名声响了,这些打零工的事迹就会成为他的污点。 虽然英雄不问出处,但李梦舟却过不了心里那一关,这便是纯粹的自找罪受。 而不打零工的结果就是挨饿令加挨冻。 李梦舟心里也很纠结,他明白很多道理,但他同时也是一个很倔强的人,换在别处任何地方他可以不介意,但偏偏在都城里不行。 他想着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来劝解他一下,他可能会勉为其难的答应,但关键是没有人会劝他。 他在这都城的朝泗巷里熟悉的也就只有那面馆的老板娘了。 想到老板娘,李梦舟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他可以在面馆里挣一些钱,学习一下做面的手艺,虽然他很会做面,但终究只是自己摸索出来的,面食也分很多种,而姜国人大多喜欢吃面,这倒是挣钱的好门道。 虽然依旧只是属于下乘的活计,但学做面和打零工还是不一样的,他又不是去做店小二端盘子的,这怎么说也是一门手艺啊。 而且这也算是给老板娘帮个忙,就算没有工钱,每日管个三餐也是挺好的,毕竟他又没打算一辈子在都城里卖面,这只是为解燃眉之急罢了。 想到这里,李梦舟终于是在心里艰难的战斗过后,做出了决定,美滋滋的走出院门,朝着几步远的面馆走去。 第十四章 天枢院 面馆这两天的生意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虽然每天都有客人,但三三两两的,始终没有坐满过,挣得面钱也不是很多。 自小院来到面馆差不多十几步的路程,李梦舟在这短短的十几步路程里也思考了一下。 他主要的难处只是为填饱肚子,夜里没有棉被挨冻的情况倒也能够忍受,关键是在饿肚子的情况下挨冻便很不好受了。 他不妨在面馆里学做面,顺便帮帮忙,大可不要工钱,只要能有碗面吃不饿肚子就行。 这几天他常来面馆,倒也简单的了解过,老板娘每天自己吃也要做面,多做一碗倒也不妨事,偶尔做得多了有剩下的没有卖出去,吃不完也要倒掉,他正好能解决这个问题,不用给老板娘添麻烦,还能填饱自己的肚子,简直一举两得。 “是梦舟啊,今儿个怎么还没到饭点就来了?” 李梦舟称呼面馆的老板娘为冯大娘,倒不是老板娘姓冯,而是因为她丈夫姓冯,实际上李梦舟也不知道老板娘姓什么。 面馆里虽然并没有太多客人,但因为冯大娘并没有雇佣跑堂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在忙,所以一时也偷不得闲。 李梦舟打了个招呼,倒也没有立即说明来意,坐在窗前的位置等待着冯大娘忙完。 相比于树宁镇的苦寒,王盼儿娘俩儿独自经营着豆腐花店,冯大娘的生活似乎更显凄苦,毕竟她还有一位卧病在床的丈夫,虽然都城是富庶之地,但在阴暗的角落里同样有挣扎生存的人。 这倒不是说姜国的皇帝是一个昏君,只是很难避免这样的现象,处于很多种原因在,若是这个世间全是富人,那么这个世界也就变成另外一个样子了,或许梦想是好的,但如果真的变成这样,每个人都有花不完的钱,倒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古往今来多少个朝代,多少个皇帝都是以让百姓过得富裕为目标,但事实上又有哪个朝代真的能够做到。 无论是处在何等盛世下,富人和穷人都会共存,世界太大,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纠缠着每一个人,悲剧和喜剧向来都是牵扯在一起,不可能完全摘出来。 悲喜交加方才是人生啊。 树宁镇里的王盼儿母女俩从未抱怨过什么,而都城里的朝泗巷的冯大娘也并未抱怨过,凄苦终究是藏在心里的,她们还是会面带笑颜,去寻找人世间的快乐。 李梦舟一边看着面馆里自后厨和大堂里进进出出忙碌的冯大娘,一边随意的侧头看向窗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已经飘起了雪花,雪下得很小,若不看向地面,可能会恍惚觉得并没有下雪。 然而很快的,细雪落在地面,将得清扫的干净的朝泗巷路面再度染上一层浅浅的银白。 这应该是都城里下得第三场雪了。 安安静静的赏雪当然是很惬意的事情,如果每天在属于自己的小院里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洗漱一番,到冯大娘这里吃上一碗面片汤,在都城里闲逛到兴尽,回到家里一头栽倒在床榻上,似乎也是很美的事情。 但这种安乐的日子不应该属于李梦舟,他虽然很喜欢这样,但也不得不考虑,如何去打破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让自己继续忙碌起来。 而他在朝泗巷里看到了一个撑着油纸伞的人,他立即便觉得或许安乐的日子到今天应该就要结束了。 跟冯大娘打了个招呼,李梦舟便走出了面馆。 在自家小院门前站着一个人。 他有些疑惑的看着站在身后的李梦舟。 “很难得啊,能够在这里见到你。” 李梦舟绕过他打开院门。 青一微微摇头,随着李梦舟后面步入小院,冷淡的说道:“除非是必须要有联络的时候,否则我不会出现在这里。” 李梦舟舒舒服服的坐在藤椅上,身子往后仰,翘起二郎腿,眯缝着眼睛说道:“看来天枢院是有任务要交给我了,但没想到是青一兄亲自来。” 青一没有在意李梦舟的无礼,背负双手,淡淡的看着他,说道:“因为你不认识天枢院其他的人,我亲自来,最起码能够讲的更明白。天枢院的确有任务下达,且这个任务非你不可。” 李梦舟倒是不在意任务的内容,说道:“敢问天枢院的任务有没有什么赏罚,你也知道,虽然天枢院给了我一处院子能够让我在都城落脚,但我没有银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我一个大丈夫。既是入了天枢院,该有的福利我却一无所知,这一点让我很在意啊。” 青一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说道:“天枢院的成员有月俸,但你刚刚加入天枢院,目前还处在考核阶段,所以第一个月你没有俸禄,只要你完成这次任务,且完成的很好,下个月自然会有俸禄交到你手里。若是任务没有完成或者搞砸了,倒是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说不得也要挨一顿皮肉之苦,扣除几个月的俸禄。” 李梦舟蹙起眉头,说道:“月俸有多少?” 青一说道:“你是新成员,自然不能与老人相提并论,但司首对待下属温和,所以每月有一两银子可拿。” 李梦舟有些不太开心,一个月才一两银子,显然没有满足他心中的期望。 虽然一两银子已经不少,足够寻常百姓省吃俭用一月的用度,且李梦舟只是一个人又没有家人,用度自然会更少,若是省着点用,一个人一两银子足够花上两个月的。 但不知足本来便是人的劣根性,若能拿更多,自然不会有人愿意拿少的。 作为姜国都的琅琊城,吃穿用度本来就比其他城池更多,想要生活得稍微好一些,一两银子一个月当然是远远不够的。 更何况李梦舟第一个月还没有俸禄,要等到第二个月才能拿到银子,那现在这一个月又该怎么撑下去?果然还是得去找冯大娘帮忙么? 李梦舟本来见到青一出现在朝泗巷,还以为自己不用去冯大娘的面馆里打工了,这结果还真是让人懊恼。 青一向来没有猜度别人心思的习惯,天枢院以指令为上,不需要询问,只需要去完成,因效忠的人身份尊贵,所执行的任务也是高密要务,所以天枢院里不存在话痨,也不会有酒后失言的人。 这在天枢院的规矩里是很重要的一点,任务内容若有半点走漏,抄家灭族都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就算任务失败,只要能够全身而退,便仍旧有机会,如果身份暴露,自当以死谢罪,造成严重后患的,惩罚自当更加可怕。 对于李梦舟没有经过什么考核,便直接开始执行任务,青一其实是很不满的,当然,他不敢对上面的人不满,只能把不满的情绪出在李梦舟的身上。 若在天枢院里没有一定的地位,其实是连在给何人效命都不知道,青一是属于什么都知道的人,而李梦舟则是属于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他只是天枢院外围的不能再外围的成员。 青一并不想跟李梦舟说太多,只需要让他知道任务完不成的后果是什么便可,该说的和不该说的,在外人面前都最好别说,甚至有时候面对自己人也不能完全信任,这种情况便只能说该说的。 至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每个人心中自然都有思量。 青一微微蹙了蹙眉头,说道:“你还不是天枢院内部人员,所享有的福利自然不多,若你表现良好,自然可以升职,到时候除了月俸可以翻倍,还能在都城享有更多的便利。 每一个天枢院的成员在明面上都有不同的身份,或许在这朝泗巷里,一个沿街乞讨的乞丐,一个四处奔波的力工,都有可能是你的同事。” 第十五章 上庐才子关慕云 李梦舟讶然,忽然有一种不寒而栗的错觉,暗想这天枢院的势力还真是不容小觑。 青一继续说道:“过几日离宫剑院的山门将开,司首给你下达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想办法考入离宫,这对你来说也有很多好处,毕竟自身的实力才是保命的最佳手段。 你不是修行者,太重要的任务也落不到你手里,加上你初来都城,很多人都不认识你,所以这个任务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若能成功考入离宫,成为修行者,于公于私,对你而言都没有害处。” 李梦舟神情很淡定,心下却有些颤抖。 离宫剑院作为除了梨花书院在都城仅次于摘星府的修行山门,又加是剑修山门,本来便是李梦舟首选的目标,如今又与天枢院下达的第一个任务内容不谋而合,他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且这也是能够成为修行者的绝佳机会,如果不能成为修行者,李梦舟就算身在都城,也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无非是等死罢了。 他必须要成为修行者,而且还要成为强者。 毕竟他要杀死的那个人或许在都城里不是最强的,但绝对也是其中之一,他身单力薄,唯有依靠自己的实力,那么变得强大,就是必选之路。 这不免有些刚想睡觉便又有人送枕头的感觉。 李梦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又’,他只是眯缝着眼睛紧紧地盯着青一,沉声问道:“考入离宫剑院是必要条件,目的又是什么?我不相信天枢院下达的任务只是考入离宫,成为修行者这么简单。” 这在李梦舟看来根本不是什么任务,因为这本来也是他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以他较为谨慎的思维,自然能够明白这里面存在着很大的问题。 甚至有时候他也在想,自从来到都城之后,似乎处处都存在着问题,他没有遇到想要杀死他的人,或许是因为时间太短,曾经的岁月也太悠长,都城里还并没有人发觉自己这个小人物。 但他的确也经历了一些有惊无险的事情,就比如被强迫加入天枢院这个神秘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组织。 他在来都城之前,自然每天都会想到自己会死,但也并没有真的想过刚到都城就会死,自然的事情当然是首先具有一定名气,被某些人察觉,然后再被有心人调查,发现他来都城的目的的一些蛛丝马迹,到那时候他的生命才最有可能受到威胁。 目前的他仍旧处在阴暗面,还没有走入光明里,自然也不会有人去特别关注他一个在阴暗里的小人物,而与天枢院的牵扯则意外的成分占据大多数。 所以他实在想不通天枢院的那位江司首究竟看重自己哪一点,若非看重,因青九一事所带来的后果,天枢院更应该做的是杀人灭口,而不是招揽李梦舟。 因这不合逻辑的事情,李梦舟当然有理由怀疑,他每时每刻都对天枢院有着堤防之心。 如今天枢院下达的任务又正好是他原本的目的,他绝不会认为这只是简单的巧合,就算有极大可能真的是巧合,李梦舟也不会去相信的。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被一双眼睛给盯上了,他不知道那双眼睛的主人是谁,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但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面对李梦舟的疑问,青一并没有多言,只是淡淡的说道:“具体要做什么,等你考入离宫自然会知道,若你认为考入离宫很简单,我只能说祝你好运,希望你不要被赶出来,那样会很丢人,且我不会嘲笑你,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李梦舟觉得他一定会嘲笑自己吧?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他对考入离宫很有信心,同样的一句话,李梦舟的自信从来没有道理可言,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大正午的阳光并不炽烈,因为还下着细雪,悬挂高空的太阳只是模糊的身影,甚至不注意根本都看不到。 李梦舟躺在藤椅上,思索着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浑然不在意青一又站了一会儿,方才面无表情的离开。 眯缝着眼睛沉默了很久,李梦舟起身走入屋里,不大会儿功夫又来到后院,四下打量,他在寻找着一处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从虞大家那里知道自己用来包裹剑的黑布是什么黑蚕丝,而且价格很昂贵,他便有些不放心就这么背在身上了。 识货的人不多,但都城太大,人也太多,总也会遇到真正识货的人,如此一来便很容易惹来麻烦。 且他也有更重要的原因,必须要把黑蚕丝和包裹在其中的那柄剑一起藏起来。 先前他有些忽略了这件事情,经过他仔细斟酌后,还是决定更加小心谨慎一些才行。 他花费了很多时间,才找到了最合适的地方,觉得还是藏在自己睡觉的房间里更为妥当。 他在床榻靠着的那面墙壁上切开了一个很长的口子,然后小心翼翼的解下背后的剑,将其缓缓送入,用完整的木块堵住缺口,他并没有去过多掩饰,整个小院除了外墙基本上都是用木头建造的,只要不去动那木块,基本上看不出来痕迹。 他用朴刀切开的缺口很整齐,里面被掏空,把那被切下来的木块重新贴合上去,严丝合缝。 相信若他不去特意记忆,时间一长,连他自己也看不出来哪里是被掏空的地方。 ...... 昨日黄昏已逝,在清晨的晨光里,李梦舟坐在自家小院屋檐下的藤椅上,他好整以暇的拿白布擦拭着朴刀,手边放着一小块磨刀石,打着一小盆井水,此刻已是污迹斑斑,成了浊水。 梨花书院的招生已经结束,消息自然也很快传到了朝泗巷里。 今年入院的学子并不多,虽然六艺考核紧锣密鼓,参加考试的学子数不胜数,却大部分都榜上无名。 不是今年的入院考试变难了,而是参加考试的学子不如以前那般大才,再加上书院北藏锋首度作为监考者的身份出现,又有皇帝和朝堂上诸多大臣旁视,考试的难度确实也比以往要难上一些,但依旧在合理范围内。 或许是因为紧张等多种元素,很多人在考试中失常,犯下了本不应该犯下的错误,懊恼之情自不必言表。 前次有十三人入院,今年只有区区五人,几乎差了大半人数,皇帝心中不愉,梨花书院的六艺考也在都城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好在成功入院的五人皆是大才,首名的乃是出自上庐的大才子关慕云,据说六艺考试均为甲上,乃是历年来书院学子中皆可排的上号的人物,拔得今年六艺考试的头筹,甚至超越了大部分书院师兄、师姐以往的成绩。 而最值得都城百姓议论的则是关慕云在六艺考试中,受天照洗礼,直接开通气海,入得远游境界,正式成为修行者中的一员,可谓从未有之的事情。 关慕云年仅十五,才气名扬上庐,虽然按正常情况来算,十五岁才入修行路,已经算是晚成,但修行之人向来不计较早晚,只看资质。 关慕云能够在考试中得益,直入远游境界,已经完全能够说明他的修行资质,使得他的名气在都城一时无量,被誉为奇才,被梨花书院重点关注已是必然的事情。 李梦舟不可否认,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羡慕。 有很多拥有修行资质的人,是因为没有接触到修行的世界,单单只是依靠本能的观想到天地灵气,却不知道该如何开通气海,所以可以在机缘到的时候,顺理成章的受天照洗礼。 关慕云虽然比李梦舟年纪小,但他也并未气馁,他相信等自己的机缘到了,也能成功开通气海,成为修行者。 第十六章 温柔乡里的学子 在书院放榜公布名次后,无论是同考的学子还是凑热闹的人,都纷纷向关慕云大才子道贺,他们的掌声炽烈,目光也同样炽热。 羡慕嫉妒是有的,但很难有恨,关慕云是必然会入得书院,甚至可能会成为书院的先生,自此后,关慕云不再是来自上庐的大才子,而是都城梨花书院的名人,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没有人愿意去和关慕云结怨,所以就算心中有嫉妒的,也是满脸笑颜的道喜,而且姜国的风气本来就很怪,关慕云是用实力来取胜的,这便是姜国人尊崇的事情,不如人便是不如人,可以羡慕,可以嫉妒,但并不会表现出来,也不会对关慕云生出什么不满。 所以迎上前来道贺的人大多都是真心实意,关慕云也向四周团团作揖行礼,毕竟只是十五岁的少年,脸上还是难免有些得意之色。 他的成绩虽然不是书院之最,但放在十数年来,也是可以排进前几名的,堪称得上是完美的成绩单了。 关慕云一身白袍,儒雅非凡,才俊公子的范儿十足,加他本身也长得俊俏,如今金榜题名时,他的风采便更盛了几分,似乎都城里再没有比他更耀眼的存在,连那天上的太阳都失了颜色。 各家少女乃至关注书院考试的都城权贵千金,都不免压低声音嘻嘻笑着,眉目含情的偷瞧关慕云,似乎期盼着与这位梨花书院今年的榜首发生点什么可歌可泣的故事。 若李梦舟在场,定然是最羡慕的那一个,甚至可能还会腹诽一番。 他瞧不得这等被人围观恭维的画面。 在傍晚时分,包括关慕云在内入得书院的学子,还有那些在考试的这几天里相识却落榜的朋友,都聚在了一起,决定好好放松一下,一是为了离别,二也是祝贺关慕云等入得书院的学子,来一场聚会。 本来关慕云是不想参与的,因为有人提议要去温柔乡里庆贺,作为读书人,又是即将入书院的学子,自然有足够的身份到温柔乡里玩乐,就算是落榜的那些人,同为考生,在都城里也能有一定的身份,但都没有关慕云这位首名的人气高。 所以在于种种原因下,大家都极力劝说关慕云,更说得身在都城,却没去过温柔乡便也枉为姜国人,更枉为读书人。 关慕云也不便驳了大家的兴致,便红着脸答应了下来。 正是在都城里名气大盛之时,听闻今年入得书院的学子,尤其是那首名的关慕云来到了温柔乡,虞大家自然要好生招待,虽然她并不喜欢这些年轻人出现在温柔乡里,但偶尔放纵一下也是常事,她总不能扰了这些年轻人的兴致。 作为初来温柔乡,甚至第一次进青楼的关慕云而言,这里处处都是惊喜,虽然温柔乡与一般青楼不同,但相同的是,这里有很多姑娘,而且个个生得美艳。 关慕云难免羞涩,这副小模样儿倒是引来很多姑娘欢喜,故意来调戏他,顺便伸出小手占占便宜。 欢声笑语自是持续很久。 关慕云喝了点小酒,面色便更加红润,旁边有一个白净儿的书生拿肩膀轻轻碰了一下他,说道:“关兄入得书院,日后便也是修行中人了,说不定还能够与北藏锋师兄天天见面,乃至讨教一二,实在令在下羡慕得紧啊。” 这书生显然是北藏锋的推崇者,那是被他当做偶像的人物啊。 只可惜他未能考入书院,心下有些郁郁。 关慕云已是处于微醺的状态,但仍是没有失态之举,想来也是极为自律之人,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礼仪和应有的礼貌,他看着那书生,轻声说道:“王兄,修行是极为神圣的事情,尤其是在这琅琊城,但修行也并非是唯一的出路,我们读书是为了什么?自当不单单是为了进入修行大道,主要目的是要报效家国,所以就算不在书院,我们的梦想也不会变。” 书生姓王名川,只是寒门子弟,在锦州本地也算是小有名气,虽然比不得上庐的关慕云,但论才气也是上选。他只是一时有些感慨,倒不会真的对前路迷茫。 他微微一笑,举杯示意,说道:“关兄所言极是,虽不能入书院,但我打算入朝堂,考取个功名,对于这一点我还是颇有自信的,日后我们难免也会同居朝堂,还望关兄多多指教了。” 关慕云饮尽杯中酒,笑道:“书院考试结束后,朝堂上应该很快也会安排余下的学子,在这里便提前恭祝王兄能够谋得个好出路了。” 除去书院六艺考核那些成绩不如意者,但凡有较好的成绩却又没能达到书院招生底线的学子,朝堂自然会做妥善安排,毕竟都城里虽然修行者很多,但普通人同样多,朝堂上也有很多普通的文官,修行者大多都是在像玄政司这样的机构或是军部任职。 但如果功名考取的成绩仍旧不如意,自然只能是哪来的回哪去了,所以很多在书院六艺考核中成绩下乘的,便已经打算离开都城了。 只有像王川这一类的人还会继续留在都城,进行下一次朝堂中的考试。 姜国对待读书人是有很大的优待的,但也要你本人具有一定的能力,不说学富五车,也要懂得是非道理,滥竽充数之辈是万万要不得的。 尤其是那些自诩文采出众,品格却显下乘的读书人也不会被朝堂接纳,但这种事情也没办法彻底避免,若是有着什么关系,自然也存在徇私舞弊的事情,这本来也是朝堂上潜在的规则,就算是皇帝也没办法规避。 朝堂上不可能只有忠臣,必定还要有奸臣,这样才能达到平衡。 没有人是天生的奸臣,不过是在浮沉之中,慢慢转变,所以就算原本是一个大大的忠臣,日后也难以保证会不会变成奸臣。 对于眼下的王川而言,他胸有抱负,势必要在都城留下自己的名字,甚至要成为载入史册的人物,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关慕云盘膝坐在软毯上,此刻似是因为倦意,眼睛微微眯着,但他眸中却有着一丝清明,喃喃说道:“北藏锋师兄十五岁考入书院,同一年里便先后明观想受天照入远游,在十六岁的时候便已是承意境的修为,我虽不敢奢望达到北藏锋师兄的成就,但我将他当做目标,坚定的一路走下去。” 王川笑道:“关兄在考试当中便于观想中受了天照洗礼,直接越过了气海之门打开的时间,入了远游,乃是近十年间数得上的天才,相信不出几年,关兄必定也是书院里的一方强者。如今都城里到处都在谈乱关兄的大名,何不借此机会,让名望更盛一层,打下坚固的基础?” 观想到一定程度便会受天照洗礼,而洗礼过后,气海并非是立即开通的,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入得远游境界,关慕云在天照洗礼的过程中直接打开气海之门,省去了很多时间,这便已经是奠定了可嘉的修行资质。 关慕云摇摇头,说道:“欲速则不达,修行本是逆天之事,又是秉承道天意志,应该循序渐进,滴水成泉,若急于功利反而得不偿失。我要走的是光明大道,自当拒绝一切诱惑和挡在面前的歪路岔口。急流勇退向来要比激流勇进来得更好。” 王川赞同道:“还是关兄想得周到。” 第十七章 朝泗巷里的谈话 婳儿姑娘在二楼观瞧着大堂里的来来往往,莺歌燕舞,目光瞧在雅座的关慕云一行人,这些人小部分都可能会入朝为官,而以关慕云为首的五人,则是已经考入书院的学子,前途更加光明,但凡毕业,在朝堂上的职位都不会低,而也因为是修行者,他们更容易受人尊崇,乃是标准的人上之人。 所以温柔乡里的不少姑娘都乐意去陪着那些读书人玩乐,因为是读书人倒是不会动手动脚,且他们也是有身份的人,自当为了避嫌,会有一番故作清高的姿态。 姑娘们无非是跳舞唱曲助兴,陪着那些读书人饮酒、聊天,但显然还是有不少姑娘会刻意接近关慕云,虽然在年龄上,关慕云俨然只是个小弟弟,但姑娘们并不会介意,毕竟世俗中,十五岁的男子完全可以成亲了。 若能得到关慕云这位梨花书院的首榜首名的青睐,自然能够被赎身离开温柔乡,去做一位夫人,就算做不成夫人,当个小妾也是好的。 她们有此想法不是因为温柔乡不好,相比于寻常青楼,温柔乡简直好得不能再好,至少不会逼着姑娘们接客,要是受了欺负,虞大家也会出面维护。 但再好的青楼也是青楼,万没有清白之身更受人尊重,她们当然还是希望能够成家,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婳儿姑娘见到关慕云被姑娘们围着满脸羞涩的可爱模样,倒是不禁噗嗤一笑。 她犹豫了一下,便也朝着楼下走去。 虞大家在二楼的卧房里看书,旁边桌子上摆着糕点和瓜果,她查阅的书便是有关于记载黑蚕丝的。 黑蚕丝世所罕见,黑蚕更加只是传说,只存在于不可知的地方,因为不可知,便相当于不存在,甚至世人很多都认为这黑蚕只是一种幻想的作物,并非真实存在的。 但虞大家很清楚,黑蚕的确是存在的,因为她亲眼见过,那应该是世上唯一的黑蚕,这种虫子生命力极为低下,早该在数百年前便该灭绝了,但有个男人寻到了世上仅剩的黑蚕,黑蚕丝的坚固程度是匪夷所思的,男人寻到黑蚕当然不是为了用来纺织衣物。 寻常的裁缝也没有那个能力用黑蚕丝纺织,甚至稍不小心就是断手的下场,因为黑蚕丝很锋锐,传说连精铁都能瞬间切断。 无论是所见所闻,拥有黑蚕丝的都应该只有那个男人,而如今黑蚕丝出现在了一个少年的身上,便由不得虞大家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也许那个男人早就死了,但他应该会有后人,就算没有后人,也应该会有弟子,否则他那通天的本领岂非是要化作尘埃。 虞大家还是希望帮李梦舟找到能够观想天地灵气的裁缝,只有这一类异人才有能力纺织黑蚕丝。 她已经在都城里找到了几个目标,尚未去证实,想着是不是等李梦舟来温柔乡的时候,告知于他,让他去拜访一下。 伸了个懒腰,虞大家微微打了个呵欠,慵懒的姿态尽显媚态,她看着窗外暗沉下来的天色,明月已经悬挂在高空,夜深了。 倒了杯茶饮下,虞大家来到窗前,看着某个方向,喃喃道:“离宫的山门应该要开了,兴许都城也要热闹起来了。” 有脚步声自门外传来,随即有敲门声响起。 虞大家道了声‘进’,婳儿姑娘便推开了房门。 “那些少年已经离开了?” 婳儿姑娘点点头,说道:“那个关慕云得了个书院首名,确实不是浪得虚名之辈,除了一身才气和过人的修行资质外,为人也很温和,倒是个很好的人。” 虞大家笑了笑,说道:“少年不知事,应当是很好的,但是随着长大,少年也会变,只希望他们不会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双眼,能够保持本心,这样才能走得更长远。名气是极好的东西,却也是最容易击溃一个人的坏东西,一夕成名并非是什么好事,需懂得沉淀,莫要太过张扬。那个关慕云倒还说得过去,毕竟年纪小,相信他日后的成就也不会低。” 婳儿姑娘笑而不语。 虞大家沉吟了片刻,突然说道:“李梦舟那家伙有好几天没来了吧?” 婳儿姑娘怔了一下,回道:“确实几天没来了,听说他住进了朝泗巷,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处院子,之后便一直待在朝泗巷没有走出来过。” 婳儿姑娘还是颇有些怨念的,因为她当初还借了些银子给李梦舟,结果现在李梦舟都有钱买院子了,虽然没有指望他会还钱,但却连温柔乡都不来了,十足的白眼狼。 虞大家倒是不知道婳儿姑娘心中所想,蹙眉沉思了片刻,说道:“你有空去朝泗巷找一下他吧,就说我有事情找他。” 婳儿姑娘答应了一声,便退出了房间。 而此时被谈及的李梦舟,仍旧坐在小院屋檐下的藤椅上,仿佛从白天到现在没有动过一样,不同的是,他面前站着一个人。 便是他住在朝泗巷后,最常光顾他小院的青一。 虽然这也只是青一第二次来,但除了他之外,小院确实没有别的客人来过,就算是相处的关系不错的面馆冯大娘也不曾来过小院。 李梦舟倒是很诧异青一这么快就又来了这里。 青一被李梦舟注视着有些不自然,怪异道:“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李梦舟撇撇嘴,他当然也不习惯紧盯着一个男人看,说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青一淡然的说道:“问吧。能答的我自会答。” 李梦舟很认真的看着青一,十分正色的说道:“我不想当冤大头,也不想被蒙在鼓里,更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们究竟是因为什么,非要选择我?”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已经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但那都太笼统了,他根本不相信那些正常人都不会相信的理由。 青一也很认真的想了一下,说道:“除了你跟青九短暂的相处,让青九不得已把密报交在你手中带回通明巷,避免了青九他们死的毫无意义,当然也因为你卷入了这件事情,自然不能对你置之不理,除了杀死你,便也只能让你成为自己人。 而更主要的原因,是江司首认为你是一个运气很好的人,先生也认为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所以这本来也不需要什么太严谨的理由,因为这两个尊贵的人对你第一印象不错,杀你觉得可惜,这或许也是你运气好的一种。 实际上,天枢院里的大多数人运气都不错,否则也入不了天枢院,能够靠本事养活自己,否则这些人早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司首对我们有再造之恩,我们理应以生命来报答。 你本来的下场应该是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你能够活着,便是恩赐,所以这也算是你第二条生命,若你把自己当成人,便理所当然的报效司首,而不要有任何歪心眼,否则是会被世人戳脊梁骨的。” 李梦舟突然很想骂街,会不会死他不知道,但他之所以会死,还不是那位江司首要杀他,现在不杀他,便是恩情了么? 这到底是哪来的鬼逻辑? 李梦舟虽然只跟那位江司首有过短暂的接触,已然觉得这个人很无耻,不,是特别无耻。 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把自己的命买走了? 关键是他根本没有能力抵抗,只能在心里腹诽,这才是真正让他郁闷的地方。 李梦舟已经不想再计较这些人为什么把自己拉入天枢院了,既来之则安之,已经掉进坑里,就算爬出来,也改变不了曾经掉进去过,倒不如不去理会。 他看着青一说道:“敢问那位江司首究竟是什么人?我究竟是为谁效命,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总感觉心里不安。” 青一说道:“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而你现在需要明白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背后罩着你的人,可以让你在都城里横着走,当然,是以天枢院成员身份的时候,寻常情况下,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住在朝泗巷里的市井少年。” 李梦舟暗暗咂舌,什么人能够让自己在都城里横着走? 天枢院又到底是一种什么机构,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 李梦舟心下突然有了一些比较恐怖的想法,这个想法他曾经有过,只是被他给否定了,现在听闻青一的话,愈加觉得这个想法很可能是真的。 能够让天枢院的成员在都城横着走,恐怕在都城乃至整个姜国,应该也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吧? 他想到了那个跟江司首站在一起的华贵男子,那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上位者的风采。 李梦舟捏紧左手食指上戴着的那枚银戒,竟突觉有些烫手,手心也冒出了细汗,但他知道这件事情根本不容自己拒绝,而且他已经踏进去了,想要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 只希望日后的事情走向不会超脱自己的控制。 假如生活要怎么样你,而你无法抗拒,那么你就只有如何如何,如果你并不是非常抗拒,那么如何如何起来,想必会变得轻松很多。 基于这种认知,李梦舟从震惊苦恼的情绪中摆脱出来的速度极快,他本来就是一个顺应心意的人,有了理由自然懒得再去想。 正如想要吃饭的时候就去吃,难道不吃还要饿着不成?若是在没钱吃饭的时候,心中想着饿一下,自然就会饿着,若是想要解决问题,自然立即就去解决,绝不会拖延。 他挠了挠头,目光越过青一不算宽厚的肩头,看着小院外的幽暗巷子,说道:“还能再问一个问题么?” 青一没有说话,李梦舟便当是他同意了,自顾自的说道:“所谓对天枢院成员的身份保密,到底要怎么个保密法?你说天枢院里很多都不知道各自的身份,那你包括不少人应该都知道我的身份吧?若是从你们口中走漏出去,难道最后都要怪我么?” 青一微微皱眉,解释道:“姜国的国教是儒家书院,所以是一个按规矩行事的地方,对于天枢院里你的上司自然有权利知晓下面人的身份,这些人都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可靠,所以不会出卖自己的下属。 而在朝堂上的某些贵人也有各种渠道会知晓天枢院里某些人的身份,但也不会有人冒着巨大的风险去揭穿你,因为弊要大于利。天枢院的正式成员无一不是用十几年的时间来证明自己的忠诚,所以天枢院从来没有过叛徒,只有牺牲的人。 而你是一个例外,是以最短时间入了天枢院的人,所以真正的不确定因素反而是你,只要你乖乖的,自然不会出问题。” 李梦舟不知道该说什么,摸索着下巴暗自沉思。 青一看了他一眼,说道:“关于你的身世背景,天枢院也经过了严密的调查,可惜只查到了你五岁之后的事情,你曾经拜师于江湖上的武道宗师赵无极,也被迫进入了某个杀手组织,凭借着出色的敏锐力和残忍的手段杀出重围,更是凭借一己之力覆灭了杀手组织,但因此过程中身受重伤,被捡走贩卖到了格斗场,继而被人救出,去了西北边塞,在树宁镇里待了三年。 这些过往的经历很让江司首和那位先生喜欢,所以破格让你入了天枢院,而你帮助青九送回密报也算立了一大功,虽然远远不够资格,但也说得过去,余下的便看你自己表现了。虽然江司首很看好你,但我并不这么认为,所以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听到青一说起他的过往,而且十分详细,李梦舟也并没有惊慌,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而且这些经历也没有什么,本来也没打算瞒人,但被人调查总归是不愉快的事情。 李梦舟沉吟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朝青一说道:“对了,你到朝泗巷是干嘛来的?” 青一愣了一下,然后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他来当然是有原因的,怎么变成你问我答了? 他看李梦舟更加不顺眼了起来,没好气的说道:“后天便是离宫山门大开的时候,到时候都城里会有很多少年人前往,你跟他们同行便好。记住,你必须考入离宫,否则后果自负。” 李梦舟虽然对此很有信心,但被青一这么一说,总觉得心里没有了太多安全感,想着如果没有考进去,岂非很丢脸? 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考入离宫可不只是为了完成天枢院的任务,而是他必须要进入离宫,否则他来都城的目的便无法正常进行下去了。 青一依旧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说完这些便径直离开了。 让得李梦舟还有很多问题都不能再问,只得郁闷的继续坐在藤椅上。 看着放在旁边的朴刀,李梦舟很想做些什么,但他还没有成为修行者,若要杀人,便会有很多不确定性,甚至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为了更好的完成最终目标,他只能被迫的压下心里的想法,这虽然很难受,但也是磨炼心境的好方法。 有时候耐心真的是很重要的一个东西。 第十八章 婳儿姑娘 深夜亥时,朝泗巷里很安静,烛光星星点点,很快就完全归于黑暗。 婳儿姑娘提着灯笼,小心翼翼的走在朝泗巷里,看着前方唯一还亮着灯光的小院,不免有些急切,这黑暗的氛围让她一个小姑娘紧张的不行,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背后跟着她。 正所谓吓死人的不是鬼,而是细思极恐的幻想。 朝泗巷在都城里不算富巷,但也不是穷巷,但因为里面住的人比较混杂,街道上就算有人打扫,看起来也还是有些凌乱。 尤其下过雪后的深夜里,遍地银白,周遭空无一人,寂静无声,便更加觉得渗人。 婳儿姑娘几乎是一路小跑,终于来到了李梦舟的小院门前。 轻轻地敲响木门,清脆的声音传扬出去很远,仿佛在巷子里具有回声一般。 婳儿姑娘并没有等待多久,院门便被打开,李梦舟衣着整洁,他尚未睡下,而是一直在思考着青一留下的话,见到婳儿姑娘站在门前,李梦舟很意外。 大半夜的,一位姑娘寻到家里,似乎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纵然婳儿姑娘出自青楼,并不受太多世俗礼仪限制,但也终归不是什么寻常的事情。 李梦舟揖手见礼,看着小脸被冻得通红的婳儿姑娘,说道:“姑娘深夜造访,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心里的想法他当然不敢直接说出来。 婳儿姑娘倒是没有接话,把灯笼递到李梦舟手里,便径直朝着院里走去。 推开屋门,里面燃着火炉,暖意立即席卷全身,婳儿姑娘捧着手掌呼了口气,似乎很是欢喜的样子。 李梦舟跟在后面,将灯笼放在一旁,为了不让暖气流逝便顺便轻轻关上了房门。 婳儿姑娘好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倒是没有半点客气,直接便缩进了被窝里,很快踢掉了鞋子。 李梦舟虽然觉得有些尴尬,倒也没有制止她,而是继续小声的询问道:“婳儿姑娘,你可有事?” 婳儿姑娘眯缝着眼睛,身子裹在被褥里,娇声说道:“若不是你几日不去温柔乡,我又何来走这一遭,街面结冰,遍地白雪,夜里又风寒,在你被窝里暖暖身子而已,你催什么催啊。” 想着婳儿姑娘曾借给自己银子,把被窝借给人家暖暖身,倒是不亏,且还赚了呢,婳儿姑娘身上是真的很香。 李梦舟轻笑道:“我给你倒一杯热茶吧。” 虽然身上的银子差不多花光了,但小院里本来就存着炭煤取暖,且后院里也有一口井,烧壶热水泡个茶还是能够有的。 婳儿姑娘看着正在烧水的李梦舟,又打量了一眼房间,说道:“你哪来的银子购置的这一处院子啊?” 李梦舟背对着婳儿姑娘,随口答道:“只是运气好,别人送的。” 婳儿姑娘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在李梦舟惊诧的目光投过来时,她方才恼怒的说道:“你这话是骗鬼的吧,哪个白痴会平白送你一处院子啊,这种冤大头我怎么就碰不到呢。” 李梦舟想到青一那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暗自点头,确实挺像冤大头的。 他又哪里能和婳儿姑娘说实话,既然已经是天枢院的人,他理应遵守约定,毕竟不遵守的结果会很麻烦,他倒不是害怕,只是讨厌没必要的麻烦。 他看着婳儿姑娘不忿的模样,微微摇头,说道:“或许都城里就这么一个冤大头,凑巧被我碰上了。” 婳儿姑娘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待在青楼里的姑娘大多八面玲珑,她自然知晓这里面必有其他缘故,但李梦舟不说,她也不好逼问。 许是因为生气,婳儿姑娘便失去了躲在李梦舟被窝里的兴趣,翻身下榻,穿好鞋子,接过李梦舟递来的一杯热茶,小小的抿上一口,说道:“都城里的少年才俊很多啊,或许你的运气不错,但最近却有运气更好的一个人,或许也不是运气,人家是有真本事,而且长得也比你好看。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书院的那个关慕云你应该听说了吧,他今晚来过温柔乡。” 李梦舟对那在书院考试中入了远游境界的关慕云没有太多兴趣,只是初听闻时有些感慨罢了,但是婳儿姑娘说起关慕云比自己长得好看,这便让他有些不服气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懊恼的说道:“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不过是皮肤白净了一点,等我过段时间捂白了,一样是个美男子。” 婳儿姑娘娇俏的抿嘴一笑,说道:“是啊,你长得确实不难看,就是黑了点。不过你倒是确实比刚来都城的时候稍微白了一些,看来你这几天闭门不出,倒是的确有些效果。” 李梦舟对关于自己肤色的话题并不感冒,他又不是天生这么黑,只是生活在最底层最阴暗处,常年阳光暴晒导致,若想让皮肤变白也并非什么难事,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而且他对肤色也没什么想法,也不会刻意去想着变白。 看了看窗外的月色,李梦舟说道:“时辰很晚了,婳儿姑娘深夜找来朝泗巷,不会只是单纯的探讨我长得好不好看这个话题吧?” 婳儿姑娘颇感无趣,满是幽怨的说道:“你是不耐烦了嘛,想要快点赶我走?也太没良心了吧。” 虽是被误会,但李梦舟也实在懒得解释,他是稍微感到有些疲惫的,若不是婳儿姑娘造访,他都已经准备睡下了。后天便是离宫剑院山门大开的时候,他需要养足精神。 所以他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婳儿姑娘,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既然懒得解释误会,自然没必要说些多余的。 大眼瞪小眼后,婳儿姑娘败下阵来,她暗自恼怒李梦舟果然是十足的白眼狼,真是白瞎了自己还想着他在都城寸步难行,特意给了他些银子。 世人皆谈小白脸不可靠,没想要小黑脸也这般不可靠,果然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李梦舟自然不知道婳儿姑娘在心里对他的咒骂,他只是因为倦意和其他的某些原因而不想说话做解释而已,却让婳儿姑娘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当然,就算李梦舟知道这些也不会在意。 “是虞大家要找你,可能是有什么要紧事吧,虽然不知道虞大家找你能有什么紧要事,但你还是跟我去一趟温柔乡吧。” 婳儿姑娘很生气,所以也不再有什么好脸色,冷哼了一声,推门走了出去。 李梦舟挠了挠脸颊,他隐隐约约似乎察觉到了一些什么,但仍旧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跟着婳儿姑娘走出了小院。 朝泗巷距离月明湖并不是很远,所以也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便来到了温柔乡。 虽然夜已深沉,都城大半地方都已沉寂下来,但月明湖附近却依旧显得很热闹。 婳儿姑娘把李梦舟带到温柔乡便没有理他,自顾自的便回房间休息去了,只是临走前又给了他一个白眼。 李梦舟这时也觉得有些尴尬。 不过他并没有尴尬太久,因为在见到虞大家后,他的心情便很快好了起来,瞬间便把婳儿姑娘遗忘了。 虞大家帮他找到了几个在都城里的裁缝,倒不是什么大家,反而名气都是不上不下的那种,甚至有个别几个,若非刻意寻找,连听都没有听过。 入了观想阶段却区别于修行者的异人,不论涉及哪个行业,都该是名声很响亮的才对,但或许这里是都城,而不是世俗,想要在这里闯出什么名堂,单单只是观想到天地灵气的异人是很难做到的。 都城里遍地都是修行者,远游境和承意境修士几乎随处可见,连气海之门都没有打开的那些所谓异人,自然更加上不得台面。 据李梦舟所了解,能够在都城占有一席地位的也就只有名叫千机子的那位神算师了,但归根结底也只是有一定名气,依旧受不得真正大人物的敬重,不过是在都城市井之中被传颂而已。 算师这种行业便类似于摆摊算命的,大多普遍被认为是江湖骗子,但算师之中若出了神算师,便是很了不得的存在了,因为神算师有很大的几率可以算出一个人短时的命运走向。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除了入了五境的大修士,寻常修行者是无法接触命运这种东西的,哪怕神算师算出的东西并不一定是准确的,也只是能够算出一个人会不会在几天内栽个跟头,或是有血光之灾,具体的细节并不能判断,但在普通人眼里这也是很神奇的事情。 凡是未入四境的修行者,很多时候也很尊重一位神算师,尤其是某些心怀不轨,或是在复仇行动之前,都会找神算师算上一卦,来判定事情可成不可成。 所以神算师的地位也仅次于药王谷的药王辰儒了,之所以不如,是因为神算师只是寻找到了某些术法,从而拥有了一些非凡的本事,但终究只是没有修行资质的普通人。而药王辰儒不仅有天下第一的医术,本身也是入了五境的大修行者,两者是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 所谓花艺师和更低等的纯粹只是勉强观想到天地灵气的术师等各种异人行业里,神算师的地位是最高的,但仅在于普通人和三境以下的修行者眼中,裁缝这种更平常的职业,就算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也带不来什么太大的改变,在外还好一些,但在都城里,实在没什么地位,恐怕养家糊口都很困难。 或许出于各种原因,还是有一些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的裁缝选择继续留在都城,但也基本上都是看不见的那一类人。 虞大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了几名最有可能是异人身份的裁缝,于李梦舟而言,自然是帮了大忙。 后天便是离宫剑院山门大开的日子,如果能制造出黑蚕甲,李梦舟自身的安危也能得到更大的保障,虽然他不认为只是考入离宫会遇到什么危险,但都城里本身便处处存在着危险,多一个保命的手段,并无害处。 虽然这几天里一直都很平静,或许的确是因为有天枢院在暗中保护着他,但李梦舟总有一种错觉,好像要有什么危险快要降临在他身上。 他回忆着当初追杀青九的那些死士,还有青一对他说过的话,这种不安的感觉便更重了几分。 在危险到来之前越是平静,就越可能一旦爆发,将会是超乎他预料的结果。 所以黑蚕甲的制造不论目前有没有用,都是势在必行的,否则一旦出事便已然来不及了。 李梦舟拿着虞大家交给他的名单便离开了温柔乡,他还是决定明天再一一拜访这些人,这个夜晚只剩下几个时辰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第十九章 锦云巷里的裁缝 天空中几颗寒星在微微闪烁。 初冬的夜空看起来是如此高旷。 或许是多虑,又或者一切都在按照他所预料的那样,这个夜晚很平静地便度过去了。 翌日清晨一早,李梦舟放弃了去冯大娘的面馆里吃面,怀中揣着黑蚕丝,身后背着那把朴刀,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缓缓走出朝泗巷。 名单的人不多,他从最近的地方开始拜访,都城里有不少布坊,自然也有很多成衣铺和布庄,虽然这是相同的地方,但有的只是布料染坊,有的是单纯卖衣服或布料的,也有对布料加工制作成衣的,后者自然更完善一些,旗下有完整的体系,属于一条龙服务。 都城里的成衣铺自然都是上乘之选,布料颜色好看,各种类型五花八门,许多都价值昂贵,寻常的成衣铺大多都在外城,是寻常百姓能够买得起的,内城的成衣铺皆是权贵家的妇人小姐常去的地方。 而李梦舟的目标并不是内城。 他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逛遍了名单上的裁缝所在的每一个成衣铺,结果大不如意。 站在外城街道上,车龙马龙的繁华似乎都被他视而不见,低头看着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也是最后一个地点,锦云巷。 “若结果还是如此,恐怕是真的运气不佳了,还是说都城里真的没有那种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的裁缝?” 这倒也有极大的可能性,毕竟这里是姜国的帝都不是别的地方,就算是在世俗中小有名望的神算师也不会长时间待在都城里,因为这里强大的人物太多,很难找到活计。 如果为了养家糊口选择离开都城,去到别的地方,倒是最佳的选择,最起码离开都城还能有发财的机会。 都城里虽然充满了机遇,但等待机遇的人也多,有的人可以一举成名,有的人却只能苟延残喘,甚至连饭都吃不饱。 机遇和难言的遭遇总是并存的,这除了自身的能力外,还有着运气的成分。 都城本来就是物质最奢侈的地方,寻常的裁缝通过精湛的手艺也能扬名,就算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也不过仅仅是如此罢了,并不能使得他们把衣服做得更漂亮更好看。 裁缝终究也是靠手艺吃饭的,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的裁缝并不能让他的手艺技术提升,只是能够简单的在衣物上附加一些微末的灵气,使得衣物在冬天的时候更加保暖,在夏天的时候透着些许凉爽之意。 如果单从字面上来看这的确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但偏偏都城里盛行的却是那些华丽的东西,若不能裁出真正好看的服饰,在随处都可以碰到修行者的都城,所谓冬暖夏凉的衣物确实起不到太大的诱惑力。 权贵人家里,不会缺少修行者,或许不会有强大的修行者存在,但在真正的大族里,三境的修士却也不只是有一个两个,而且只要有钱,想要冬暖夏凉是很容易的事情。 有权贵的夫人千金或许的确喜爱那种能够冬暖夏凉的衣物,但不会太过痴迷,而寻常百姓又买不起这样的衣物,所以才导致了那些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的裁缝很难真的借此起家,只能勉强糊口。 要知道想要裁出这样的衣物,所耗费的精神也是很大的,毕竟是没有开通气海的修行者,他们能够运用的灵气量有限,若不能卖出合适的价格是大大不值的。 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都城里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的裁缝很少,或者更准确的说,这样的人大部分都选择了离开都城,去别处谋生。 但也终归会有扎根在都城里的人,也是因为有着某些原因,不得不留在都城而无法离开。 正是抱着这种念头,李梦舟仍旧没有气馁,而是很有精神的继续朝着锦云巷走去。 锦云巷是在南城门街道,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巷子,里面有赌坊,也有面馆和酒肆,自然也有住户,这在别处已经可以称之为街道,但在都城里也只是一个小巷而已,因为像这样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但锦云巷至少要比朝泗巷稍微大一些,也更加热闹一些。 在锦云巷的一座茶馆里坐着零零散散的人,这里貌似没有什么成衣铺,而虞大家给的名单上,对于这最后一个名叫杜良玉的裁缝并没有注明所在的成衣铺,单单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这反而给了李梦舟一些希望。 事出反常必有妖,若不是虞大家认为这个人无关紧要,便是没有查出这杜良玉究竟在都城哪家的成衣铺做事,李梦舟更倾向于后者,因为如果无关紧要,虞大家也不会写在名单上。 而以虞大家在都城里的人脉,想要找出一个裁缝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偏偏对这杜良玉却没有什么详细的信息,这便不得不让李梦舟多想了。 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成衣铺后,李梦舟便走进了茶馆。 或许是锦云巷里的居民都在忙碌,酒肆里没有什么人,茶馆里虽然坐的人也不多,但相对来说生意要好一些。 尚未走进茶馆,李梦舟便嗅到了阵阵飘起的茶香,沁人心脾。 李梦舟不好喝茶,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味道真的很好闻,想来这里的老板应该是茶道大师。 里面三三两两坐着的茶客也是很安静的饮茶,氛围很和谐,一杯茶饮完,自然可以续杯,但需要再付一杯茶的钱。 茶馆里貌似没有伙计,只有那端坐着调茶沏茶的中年人,有茶客喝完想要续杯的自然会来到他面前,然后耐心等待着老板为他单独沏茶。 爱茶的人大多耐心很足,所以那老板虽然动作很慢,步骤也很多,但却没有一个人催促,反而井然有序,令李梦舟看得惊奇不已。 茶香气氤氲四溢的空间里飘荡着阵阵白烟,除了沏茶的过程中难免响起的轻微声响,便是那入杯时的水流之音。 李梦舟坐在了那老板面前,老板只是朝着李梦舟微微颔首,并没有询问他要喝什么茶,便已经开始了一步步沏茶的过程。 李梦舟便觉有趣,便也没有开口,只是安静的看着老板的每一个动作,那些动作很自然,又貌似富有什么涵义,总之很好看的样子。 没有等待太久,老板便将一杯茶放在了李梦舟面前的茶盘上,微微抬手示意,便继续给另外的客人沏茶。 李梦舟犹豫了一下,便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入口清香,并没有太多苦涩,好像并不是在饮茶,而是在喝着什么琼浆玉液。 他显然不懂得怎么喝茶,所以一杯茶几乎被他两口饮尽,砸吧砸吧嘴,眼眸看向那个老板。 老板看了李梦舟一眼,微微一笑,接过空茶杯便又继续沏茶。 李梦舟手肘撑在桌面上,看着老板的动作,说道:“老板并未询问我要喝什么茶,也没有询问我的口味,如何能够准确的沏出我喜欢喝的味道?” 老板没有去看李梦舟,只是专注着沏茶的每一个步骤,口中平淡的说道:“说起来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因为我会看,虽然不一定准确,但大多来这里的客人,不说常来的熟客,就算是第一次来,我也能大概看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自然也能大概猜出他们每个人的口味。” 李梦舟不禁轻笑道:“如果猜错了又该怎么办?遇到脾气好的倒是没什么,若是遇到挑剔且难缠的客人,老板这般自作主张,岂非很容易挨打?” 老板微微摇头,笑道:“或许是我运气好,至今并没有挨过打。” 第二十章 杜良玉非是良玉 李梦舟微微一笑,道:“老板倒是个有趣的人。” 老板同样笑道:“小哥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还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样的问题。” 李梦舟砸吧了一下嘴,像是在回味那杯茶的味道,说道:“我想但凡是正常人都该有这种疑问,或许老板的茶馆与别处不同,我初来乍到不懂得。” 老板说道:“茶馆便是茶馆,没什么不同的,都是饮茶而已。或许这里的氛围更安静,是真正懂得享受茶艺。” 说到这里,老板看了李梦舟一眼,说道:“我观小哥并非是常饮茶的人,而且少年人很多也不喜欢饮茶,你腰间挂着酒葫芦,说明你更爱饮酒,如今选择进入茶馆,倒也一种很好的尝试。” 李梦舟不置可否,他伸手拍了拍酒葫芦,接过老板沏的第二杯茶,说道:“我想跟老板打听一个人。” 老板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我虽然在这锦云巷住了很多年,但除了来这里的茶客,我并没有太多熟识的人,也不曾串过门,小哥找我打听人,怕是找错了对象。” 李梦舟饮茶的动作顿了一顿,放下茶杯,说道:“或许我要打听的人老板正好知道,我已经找遍了外城,且进入茶馆前也逛了逛锦云巷,觉得除了酒肆外,应该也只有茶馆更便宜打听人了。” 老板没有说什么,低着头看着面前沏茶的道具,正要说些什么,茶馆外面又来了客人。 来得是一位姑娘,穿着打扮倒是有些贵气,但应该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倒更像是伺候千金的丫鬟。 老板在看到那姑娘之后表情变得稍许不自然。 姑娘仅是打量了一眼茶馆,便来到了老板面前,就站在李梦舟旁边,她的脸色同样不好看,或者更多的是一种傲慢无礼,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老板。 她的声音有些好听,但也仅限于此,因为她说的话并不好听。 横眉看着老板,姑娘颇有些厌恶之意的说道:“姓杜的,我家夫人已经给了你很多次机会,你莫要不识抬举,否则惹火了夫人,让你这茶馆开不下去。” 老板面色没有太多变化,仿佛这件事情跟他没有一文钱关系,只是很平淡的说道:“劳烦夫人抬爱,但我也已经说了很多次,你们已经收走了我拥有的一切,仅剩下这一家茶馆,若能放过我,茶馆给予夫人倒也未尝不可。” 姑娘对老板的态度很不满意,很是刁蛮的样子怒道:“这番话你去对夫人说吧,这已经是夫人下得最后通牒,希望你到时候还能这般硬气。” 说完那姑娘便气呼呼的走了。 李梦舟捧着茶杯,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知道想着什么,待那姑娘离开茶馆后,他便朝着老板说道:“看来老板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莫非是与谁家有仇怨?” 老板苦笑一声,说道:“不过是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只是没有想到那宁夫人如此难缠,虽心中有气,却也无可奈何,说起来这里面也有我的过错。” 李梦舟心中好奇,说道:“不知老板可有兴趣说说,说不定在下也能给你出出主意。” 老板摇了摇头,他并不想说,且李梦舟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茶客,不过是陌生人而已,哪能说些什么心里话。 李梦舟沉思了片刻,饮尽杯中茶,说道:“刚才听那姑娘说,老板姓杜,不知老板可认得杜良玉?” 老板疑惑的看了一眼李梦舟,说道:“小哥要打听的人是杜良玉?不知道你找杜良玉做什么?” 李梦舟淡淡的笑了一声,倒是没有半点隐瞒,如实说道:“我听闻杜良玉是一个裁缝,所以只是想要请杜良玉帮忙加工一件衣物,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老板说道:“都城里有很多裁缝,手艺上佳的人也不在少数,小哥为何偏偏要找杜良玉?而且据我所知,杜良玉早已不做裁缝了。” 李梦舟抿嘴一笑,说道:“或许杜良玉已经不是裁缝,但他的手艺应该还没有缺失,只是不知道杜良玉不做裁缝,反而开了家茶馆,究竟是有何缘故?” 老板怔了一下,自然能够理解李梦舟这句话的意思,摇头笑道:“小哥误会了,我虽然姓杜,却非是杜良玉。” 李梦舟有些意外,他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很准确,没想到老板却一口否决,是不想承认,还是真的自己想错了? 老板并未解释太多,又帮李梦舟沏了一杯茶,说道:“这杯算是我请你的。” 他打量了一眼因几位茶客的离开,而变得愈加空荡的茶馆,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杜良玉的确是锦云巷里的裁缝,但那是在两年前,其人品低劣,得罪了很多人,最终在锦云巷活不下去,便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了。所以杜良玉虽名为良玉,却非是良玉。” 李梦舟沉默不语,他能够感受的出来,老板并没有撒谎,他只是更加困惑,如果杜良玉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又在两年前便离开了都城,虞大家为何还要在名单上写下杜良玉的名字? 是因为连虞大家都不知道杜良玉已经离开了? 李梦舟总觉得哪里有些问题。 他认真地看着老板,想要看出点什么,很可惜,也许是老板伪装的很好,也许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并没有能让李梦舟看出任何破绽。 他心里难免有些打鼓,看来要找到杜良玉果然是不太可能了。 但他并没有放弃,锦云巷里住的人很多,或许应该多番打探一下,才能有更好的效果。 正在李梦舟打算离开时,下意识摸了摸身上,他的脸上有些尴尬。 本来进到这茶馆里来就是为了打听杜良玉的下落,并没有想着要喝什么茶,他身上可是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剩下,自然不可能结茶钱。 虽然貌似这老板的日子也并不好,但偶尔一次霸王茶应该也是没关系的吧? 老板没有看出李梦舟的窘迫,继续沏着他的茶,虽然已经没有客人,但他除了沏茶,似乎也找不到其他事情可做。 李梦舟只能装作欣赏茶馆摆设的模样,背着手走来走去,寻找着逃之夭夭的机会。 老板也没有去管李梦舟,既然是做生意的,自然没有赶客人走,或者客人还未走便讨要茶钱的事情,或许他也想不到这少年是抱着要喝霸王茶的念头。 就在李梦舟终于走到门口,打算跑路时,迎面却有人步履匆匆的闯了进来。 李梦舟只觉得有前所未有的尴尬,刚要跑路便被人堵了回来,心虚的只能抹汗。 而急匆匆步入茶馆的人里面,却正有先前那刁蛮的姑娘,无巧不巧的撞在了李梦舟身上。 李梦舟虽然不是修行者,但也是实打实的武道宗师,自是岿然不动,那姑娘便惊呼一声,险些栽倒。 处于礼貌和想要解除莫名心虚的窘境,李梦舟适当的伸手拉住了姑娘,没有让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但没想到那姑娘却颇为厌恶的甩开李梦舟的手,横眉冷对的娇喝道:“哪来的登徒子,连本姑娘的便宜都敢占!” 李梦舟心下不悦,上下打量了姑娘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前面没那啥后面没那啥的,本少爷眼瞎才会占你便宜。” 姑娘正要发怒,但是看到夫人已经走进茶馆里面,便也只能怒瞪了李梦舟一眼,也不再理他出言不逊,急忙冲了进去。 李梦舟懒得理会这些无聊的事情,正要趁着这个机会逃之夭夭,没成想茶馆里传来的一声怒喝,令他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 第二十一章 制作黑蚕甲 “杜良玉!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站在老板面前的是一位身材稍显臃肿但又风韵犹存的夫人,锦衣玉饰,环佩叮当,明显是出自大门大户,但在都城这种地方,夫人的装扮却也算不上多顶流。 长得本来还算可以的一张脸因为愤怒整个扭曲在一起,从而显得颇有些丑陋,应该算是标准的泼妇了。 李梦舟倒是不在意这泼妇到茶馆里骂街,但在意她对那老板的称呼。 一时间,李梦舟的脸有些黑。 他差一点就被那老板给骗了。 他当然也不会急着帮老板出头,因为老板很不诚实,他也乐得先看一场好戏。 杜良玉此刻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虽然自那丫鬟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够预想到这一幕,但真正面对这泼妇,感受还是难以言表的。 许是浸染茶道,让他很有耐心,虽然心中不快,但也没有完全表现出来,他的神色很快就回复平静,淡然的看着那夫人,说道:“宁夫人,强扭的瓜不甜,你又何必如此。” 宁夫人的眉毛跳了一下,似乎也在强忍着怒意,努力以平和的姿态说道:“难道我对你不好么,那老不死的已入土,又无子嗣,宁家偌大的家财全是我的,只要你跟了我,这家财自然也是你的,岂不比你给人做衣服好,也比在这里开茶馆好,你究竟在倔强什么?” 杜良玉似乎很失望,他眼眸微闭又睁开,正色的看着宁夫人,轻声说道:“莲儿,你还不明白么,我们之间是根本不可能的。早在你当年义无反顾嫁入宁家的时候,我们的缘分就已经断了。” 宁夫人猛地一拍桌面,茶杯掉落,茶水四溢,她怨恨的盯着杜良玉,说道:“若是当年你争气一点,我又何必嫁给那老不死的,难道我当年没有给你钱么,要是没有那些钱,你早就不知道饿死在哪个臭水沟里了!” 杜良玉叹息一声,说道:“那些钱我根本没有用,不论你相不相信,我至今能够活着,跟你没有一点关系,或许有,是因为你的背叛,让我选择苟延残喘,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早已经想清楚了。既然你得了整个宁家,便好好过日子吧,不要再妄想些有的没的。” 宁夫人很生气,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自己知道当初很对不起杜良玉,但她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跟着连饭都吃不饱的杜良玉吧? 她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而且这件事情还可以补救,虽然时间长了些,但她现在已经得了宁家全部家财,她可以和杜良玉再续前缘。 但她做梦也想不到杜良玉却如此坚决的拒绝她,哪怕将他逼入绝路,都没有丝毫动摇之心。 宁夫人很不甘心。 杜良玉虽然守着茶馆,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收入,除了那些跟杜良玉关系不错的熟客外,根本没有什么客人敢来茶馆,最起码在这锦云巷里,乃至整座南城街道,没有人敢跟宁家作对。 若宁夫人真的要对付杜良玉,杜良玉也根本不可能这么安稳的开着茶馆。 宁家在都城算不上什么势力,毕竟连内城都进不去,真正的权贵大族可都在琅琊内城,外城的府邸,再有钱也是上不得台面的,而且也不可能有钱过内城里的人。 但就算是只占着南城街道,以杜良玉平民的身份,宁家若想玩死他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宁夫人看在过往的情分上,也没有把杜良玉往死路逼,还是给他留了些余地,但此刻杜良玉不上道,宁夫人便觉得自己似乎太好说话了,必须要让杜良玉知道她如今的手段。 李梦舟倒是对杜良玉和宁夫人之间的事情没多大兴趣,听他们三言两语也能猜出个大概,无非是很狗血的一段故事而已,他没有资格去评判谁对谁错,也没有这个立场。 在宁夫人准备大发雷霆的时候,李梦舟好整以暇的重新走入茶馆,轻咳了一声,看着杜良玉说道:“老板很不厚道啊。” 杜良玉很无奈的看了李梦舟一眼,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闷声道:“我也不是故意欺骗小哥,刚才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在这锦云巷里,除了你进来时看到的那些熟客,没有人愿意跟我牵扯太多。而且我现在已经不做裁缝了,你还是另找他人吧。” 李梦舟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说道:“我的确可以找其他的裁缝,但眼前就有一个裁缝,我总要尝试一下。寻常普通的裁缝没有办法制作出我想要的东西,我只是想要知道,杜老板是否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 杜良玉怔怔的看着李梦舟,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难道你要制作灵衣?” 李梦舟疑惑道:“什么是灵衣?” 杜良玉说道:“这只是我起得一个名字而已,在衣物上附着天地灵气,便是灵衣。” 李梦舟眼前一亮,说道:“如此说来,我是找对人了,都城里虽然有很多裁缝,但并没有异人存在,杜老板应该是唯一还留在都城里的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的裁缝。” 杜良玉也没有否认。 跟在宁夫人身后的丫鬟,颇有些恼恨的瞪着李梦舟,眼看着夫人要发火,她自然要为夫人出头,指着李梦舟说道:“哪来的穷小子,没看到我家夫人在跟杜老板说话么,哪凉快哪呆着去!” 李梦舟斜睨了那丫鬟一眼,淡然的说道:“哪来的死丫头,嘴巴这么臭,信不信我把你嘴给缝上。” 在他眼里只有该杀和不该杀的人,该打和不该打的人,是不会分男女的,对方嘴臭,他当然也不会客气。 那丫鬟气得半死,却也不敢动手,毕竟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她的攻击手段就是她的嘴巴了,能想到的难听话全都从她嘴里蹦了出来。 李梦舟不太习惯与人骂街,却也被丫鬟的话气得不轻,在丫鬟骂的正欢的时候,身后的朴刀铿的一声插入地板,寒芒亮起的那一瞬间,整个茶馆都安静了下来,针落可闻。 丫鬟小脸苍白的看着李梦舟,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李梦舟冷哼一声,脚下轻轻一跺,地板便轰的一声裂了开来,一直蔓延到门口,吓得宁夫人和那丫鬟惊呼连连,纷纷跌坐在地上,一脸惊恐的看着李梦舟。 杜良玉也是拿怪异的眼神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又闭上了嘴巴,轻轻叹了口气。 ...... 茶馆里发生的事情,引起了锦云巷的居民的注意,三三两两围在茶馆门口对着里面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宁家虽然在南城街道有钱有势,但也不是真的无法无天,至少碰见惹不起的人,他们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而且在宁家太爷去世之后,宁家被宁夫人掌管,虽然势力仍旧摆在那里,实际上也已经名存实亡。 都城可是修行者遍地走的地方,看到李梦舟一脚便踏碎了茶馆里所有的地板,自然让宁夫人感到惊恐,她胆子再大也不敢招惹修行者。 但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开又觉得很没面子,犹豫纠结之际,便继续坐在地上。 杜良玉看了看宁夫人,又看了看李梦舟,突然说道:“宁夫人,都城乃天子脚下,有太多你惹不起的人,在这锦云巷里你如何放肆都无所谓,但事情闹大了,整个宁家也保不了你。此事我不与你计较,希望你也不要再来找我麻烦,我们就此断了吧。” 宁夫人脸色很难看,小心翼翼的看了李梦舟一眼,她一语不发,愤懑的爬起身,挥袖离开。 那丫鬟也不敢再有半句废话,低着头紧跟着宁夫人走出茶馆,临出门时还差点绊倒,险些要哭出来。 见没了好戏,聚在茶馆外的人也都逐渐散了。 安静下来的茶馆里,李梦舟将朴刀从地板里拔出来,侧头看向杜良玉,说道:“杜老板借着我平了你欠下的情债,想必也没有理由再拒绝我了吧。” 杜良玉默默点头,起身朝着李梦舟行了一礼,说道:“希望小哥莫要怪罪,其实莲儿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人,说起来也的确是我年轻的时候没本事,不能留住莲儿,我并不怪她。这件事情没有谁对谁错,只是现实压迫下的必然结果。我会帮小哥加工制作衣物,事后我便会离开都城。” 李梦舟没有说什么,杜良玉的事情跟他没有关系,他也不在意,只要能够制作出黑蚕甲便行。 至于杜良玉为何不早离开都城,李梦舟也能猜得出来,有宁家的势力在,凭着杜良玉恐怕连锦云巷都走不出去。 虽然他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也算是有些手段,但终究不是真正的修行者。就算宁家无法接触到修行者的世界,但毕竟是有些钱,若想雇佣几个同样的观想阶段的修士,甚至是天照阶段的修士也并非难事。 李梦舟从怀中取出了黑蚕丝。 杜良玉捧在手中看了看,显然也不认得黑蚕丝这种东西,但值得李梦舟欣慰的是,杜良玉有自信可以用黑蚕丝制作出黑蚕甲。 未开通气海的观想阶段的修士若想运用天地灵气是极度耗费精神的,但少量的天地灵气也足以切割黑蚕丝,纯粹用黑蚕丝制作成衣物,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也不是单纯只是编织那么简单。 杜良玉需要花费一点时间,但不眠不休,一天一夜的时间也足够了,并不会耽误李梦舟明日参加离宫山门大开招生的时间。 李梦舟把杜良玉带到了朝泗巷自家的小院里,顺便在后院里随便寻了块黑布洗干净后准备用来代替黑蚕丝包裹那柄剑。 差不多在半夜子时左右,杜良玉兴冲冲的敲响了李梦舟的房门。 “公子,成了!” 呈现在李梦舟眼前的便是背心大小的黑蚕甲,能够护住前胸后背,最主要的是能够护住丹田。 黑蚕甲由黑金两种颜色组成,这种颜色代表着姜国皇族的身份,寻常百姓人家是不允许穿戴这种黑金颜色的衣物的,所以杜良玉在黑蚕丝上又用红色的丝线遮盖,全黑的黑蚕甲,配上红色的丝线纹路,倒是异常的好看。 李梦舟很满意,将黑蚕甲摊在左手臂上,尝试用朴刀去砍,黑蚕甲丝毫未损,手臂也没有感受到太多疼痛感,朴刀却缺了一个口子,险些断裂。 虽然已经得到验证,但李梦舟还是穿上了黑蚕甲,让杜良玉拿着朴刀,用力砍他。 且再三叮嘱杜良玉,再砍下来的时候,一定要运用出天地灵气,增强朴刀的锋锐。 杜良玉倒也干脆,他从未见过黑蚕丝,就算是军部的盔甲,也不会有这般坚固程度,作为一个裁缝,他当然也想验证这出自他之手的黑蚕甲究竟能够抵御多大的力量。 所以他几乎卯足了力气,丝毫不在意会不会一刀劈死李梦舟,奋力砍了下去。 铿的一声金铁交鸣之音,李梦舟身上一震,杜良玉手中的朴刀应声而断,而他本人也是连连倒退,直接摔出了屋子,传来一声惨叫。 李梦舟混不在意杜良玉的惨状和那断掉的朴刀,满心欢喜的摸着身上的黑蚕甲。 杜良玉不可思议的重新回到屋子里,眼睛都在放光,声音颤抖的说道:“这种蚕丝制作的衣物居然如此坚固,实在匪夷所思,如果姜国军部每一个军人都穿上这种材质的盔甲,恐怕我姜国铁骑将所向睥睨啊。”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只是观想阶段的力量而已,不足以验证出这黑蚕甲的坚固程度,但想来就算是远游境界的修行者也无法破坏,至于能够承受住多大的力量,只有遇到更强的修士才能证明。” 话虽如此,但这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且李梦舟本身被药浴淬炼过的身体,再加上这黑蚕甲的防护,他有信心就算是遇到承意境的修士,若单纯攻击外在,他也能很轻易的防御下来。 黑蚕甲终归只是外物,如果遇到真正的修行强者,其实也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但至少对目前尚未成为修行者的李梦舟而言,黑蚕甲能够起到的效果的确很重要。 他不会依赖这黑蚕甲,注重增强自身的力量才是王道。 李梦舟遇到最强的人也不过就是承意境修士,他虽然不知道吴先生在哪个境界,也不知道天枢院的江司首是何等强大的人物,但他的认知也只是在承意境之下。 就算黑蚕甲的防御力量比他想象中的更强,但毫无疑问的是,但凡遇到四境强者,甚至哪怕只是承意境的修士,就算外在身体不受太大伤害,他的精神也会在瞬间崩溃。 修行者杀人的手段太过匪夷所思,黑蚕甲再神奇也只是外在衣物,李梦舟可不会白痴的认为穿着黑蚕甲便能够无视修行者的攻击手段。 在天地灵气的压迫下,身体和精神会受到双重折磨,所以在身体的防御得到保障之后,最要紧的还是能够成为修行者,再有天地灵气的防护,才能更好的立于不败之地。 杜良玉连夜便离开了都城,李梦舟也将黑蚕甲穿在了最里面,这黑蚕甲不仅能够防御,却也可以保暖,饿着肚子一天里仅喝了几杯茶的李梦舟,和衣躺在榻上盖着薄被也没有感觉到寒冷了。 他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期待着明日离宫山门大开。 每时每刻不在梦想着成为修行者,如今梦想即将实现,就算是李梦舟也难免会有些激动,所以这一晚上也算是辗转难眠。 而对于离宫山门大开的事情,激动的也不只有李梦舟一人。 除了那些同样想着进入离宫修行的少年之外,月明湖畔的温柔乡里,虞大家也并没有睡下。 她透过窗户看着某个方向,那里有着皎洁明月,也有着无尽黑暗,却总会有着一点光明浮现。 月光下的虞大家轻轻蹙着眉头,似乎有着无尽的愁事。 她站了很长时间,才轻轻关上窗户,朝着软塌走去。 烛火熄灭,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 第二十二章 南城门外有座山 清晨的晨光照耀着朝泗巷,有着一抹朝阳入了小院,李梦舟起了床,开始简单梳洗,也从包裹里找了件新衣服换上,虽然都是穿过的,但毕竟是洗干净的也算是新衣服。 推开院门,李梦舟不停的打个呵欠,揉着有些发涩的眼睛,明显昨天夜里并没有睡好,且还顶着一双黑眼圈,虽然他的肤色不白,但黑眼圈仍旧明显。 琅琊城外的地势,由东南西北四座城门开出官道,通往各州各郡,城西外便是天河,天河支流纵横交错,直抵姜国西部,其中有林源,亦有数不尽的山头。 摘星府的行观在琅琊内城,梨花书院也在琅琊内城,但却接管着琅琊城北后山,不落山和离宫剑院则处于琅琊城外的两座山头。 不落山在东城门外十数里地远,而离宫剑院则在南城也就是都城正门斜向外十几里处,其地势略高,其中有许多区域都是岁月留下的洼地。 离宫剑院所在的山没有名字,直接被称之为离宫山门,或许这座山以前有名字,但在离宫座立于此处后,这座山便代表了离宫。 南城门处停着许多马车,那是朝堂上专门安排给少年人乘坐入山的马车,所有想要考入离宫山门的少年都需要在南城门汇合。 因个别原因,也可以自己租借单独的马车前往离宫,李梦舟身上没有银子,他只能跟随大部队。 山上雪未化,山路难行,地面难免会有潮湿或是泥泞的区域,将近数十辆马车将得官道塞得满满的,不知有多少马蹄在恼火的踢踏着积雪。 除了单独租借的马车外,每一辆马车大约都能坐四五个人左右,李梦舟不愿意与人挤在一辆马车上,所以他与跟随的宫内侍卫商量,借了一匹马,打算乘马上山。 无论这些人能不能入得了离宫,终究是要入山的人,谁也不能保证哪一个人会成为离宫弟子,所以随行侍卫也并没有拒绝李梦舟。 寻常的少年人哪怕是出自贵族,其实这些侍卫也不会放在眼里,但少年人若是修行者,甚至入了离宫剑院,便不是他们这些侍卫能够轻易得罪起的,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他们大多都会同意。 在姜国都城,考生向来都比官员重要,比那些有财有势的富商们更重要,虽然这在外人看起来很不可思议,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考生大多是少年,少年代表着整个姜国的未来,且像考入离宫和书院这样的地方,少年的身份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就好比那在姜国被誉为年轻修行者第一人的沈秋白,除了他自身的殊荣和摘星府弟子的身份之外,他所站于的高度,也要远远超过朝堂上很多官员。 除了皇帝和个别位高权重的老臣外,沈秋白入朝堂可以不见礼,反而那些官员还要给沈秋白见礼。 这些尚未有名分的考生当然不能跟沈秋白相提并论,但谁也不能保证这些少年里面会不会出现第二个沈秋白,而且姜国最重人才,不论能不能入得了山门或书院,在参加考试的过程中,甚至还未考试的时候,他们的身份都是区别于普通人的。 这是姜国朝堂给予这些考生的优待,也是鼓励他们能够考出个好成绩。 姜国虽是儒教当朝,但儒教也是天下三类正统修士之一,修行者的地位自然很高,而念过书有文化的修行者地位自然更高。 沿着渐渐爬高的山路,经过了数个时辰的颠簸,数不清的马车出离南城门,已经抵达了离宫山门的范围内。 眼见高山白雾缭绕,始终有数朵白云覆盖着大多数区域,白云飘动中,偶有大片殿宇显露,分外显得有灵韵仙气。 李梦舟策马前行,看着近在眼前的修行之地,眼眸中不由得流露出浓厚的色彩。 马车并没有继续上山,侍卫们只是随同这些考生抵达离宫范围,要到达考试场所,便需要考生们步行前往,这同时也是离宫考核中的一部分。 侍卫们会原地等待,若有被淘汰的人下山,自然会将他们接回都城。 虽然离宫剑院在整个姜国而言,算不上是什么顶流修行宗门,而且又因剑修的凋零,离宫的处境随时都有可能陷入最灰暗的结局,然而即便如此,离宫剑院毕竟还在姜国存在着,在都城琅琊里也是能够排进前三位的修行山门,这样的修行之地,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进得来的。 近百的少年人其中难免会有担忧入不得离宫的人。 相比于梨花书院招生时的盛况,离宫山门大开只是吸引来不到百人,已经是很穷迫的境况,但丝毫不会影响山门考核的竞争性。 辞别那些随同的侍卫,近百位少年人,开始徒步登山。 山路并不曲折,但却满地泥泞,多数人都踏着积雪前行,避免靴底沾染上污泥,所以走得有些小心翼翼。 李梦舟一身黑衣,不单是装扮上属于下乘,而且双手空空,行走起来倒是步伐很快。 在昨夜里为验证黑蚕甲的防御力量所折断的朴刀,李梦舟自然没有握在手中,而且也没有重新找匠人锻造一把朴刀。 他要考入的是剑修山门,握着一把朴刀当然显得不是那么回事。 而且他其实也并不擅长使刀,朴刀只是被他拿来割草剁肉,顺便杀杀人,他所习练的技巧跟刀并没有太多关联,只是因为需要兵器,才选择了在树宁镇里最常见的朴刀。 同行的少年人大多在穿着上都很讲究,明显都不是什么穷人家出身,锦衣穿戴,头束银冠,或持着折扇,或身背长剑,有的人甚至还有奴仆跟随伺候着,俨然是都城里的贵族亦或是外地的权贵子弟。 这些考生们男孩子占据大多数,只有寥寥十几名女孩子,李梦舟随意的打量了几眼,大多模样都长得还不错,肤色白皙,或小巧玲珑,或英姿飒爽,显然也都是有身份来历的。 没有人去特别关注李梦舟,且李梦舟独自走在最后,若不回头看也发现不了他。 走在前方并肩而行的是两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年,他们一个着白袍,一个着青袍,打量着周边山中景色,不时的会回头看上一眼。 白袍少年面容稚嫩,却是透着很浓厚的骄傲模样,他朝身边的青袍少年说道:“周兄,今年离宫山门大开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人,瞧瞧那些一个个激动的模样,分别是没见过世面的衰样儿。” 青袍少年似乎并不赞同白袍少年的话,他侧目看着周围同行的人,说道:“看到那个手拿折扇的人了么,那是幽州郑家的小少爷,据说是什么武道世家,虽然武道跟修行是两个世界,但他手上拳脚可不简单。 在我们未能成为修行者之前,是万不能开罪他的,这郑家小少爷也是我们此行最大的拦路石之一。跟在他身后的那人是都城何家的,何家是名门望族,祖上也不乏入朝为官的,只可惜如今的何家年轻一辈不争气,没有出现什么值得称赞的人物。 这何峥嵘倒是被何家给予厚望,据说在十岁的年纪便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如今仅仅十四岁,便已经受了天照洗礼,虽没能直接入了远游境界,但跟那些只观想到天地灵气,甚至还未入观想阶段的人相比,绝对是最有可能考入离宫的人选。 还有那在通州一手遮天的沈家的大小姐沈霁月,据说也是已经受了天照洗礼,入远游境界只是时间问题。这三个人都有资格成为我们的对手,需要重点关注才行。” 第二十三章 登山路 离宫山门之前一片清明,正午的灼阳投射出的光辉,被山崖反射,向世间洒出片片光芒,感觉十分温暖。 行于细雪山道之中遥望前方隐约可见的殿宇,李梦舟的心情骤然变得极为平静,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里有很吸引自己的东西,有自己很喜欢的某种味道。 琅琊之南,大山深处,便是离宫。 离宫曾经历数不尽的风雨,几乎与姜国历史同样悠久,也曾出现过很多强大的剑修,不论如今离宫变成了什么样子,它在某些人眼里,依旧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 这也正是李梦舟费尽千辛万苦,长途跋涉来到都城,一定要去的地方。 ...... 某一处峡谷之上,有着几双眼睛看着那些登山的少年,她们并不是离宫的弟子,而是早早就来拜访离宫山门的蒹葭苑弟子。 因离宫与蒹葭苑交好,蒹葭苑弟子来到离宫自然被特别招待,也住在了离宫山门里,此际山门大开,南笙便也想凑个热闹,看看这些少年都有些什么本事。 站在南笙旁边的便是身披蓝披风着月白色长裙的女子,她是南笙的师姐,也是蒹葭苑许多女修的师姐,被海棠山主以下一代山主的身份培养。 虽然她踏入修行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修为也并不是很高,还完全不能代表蒹葭苑,但短短数年时间便入了第三境,其天资也可见一斑,不论是修行,还是继承山主的位置,这都是需要时间的。 陆九歌便被海棠山主给予厚望,此行来到都城除了拜访离宫山门外,也是入世修行的第一步。 南笙观望着登山的那些少年少女,忍不住朝师姐说道:“虽然拜入山门的人大多都没有开通气海,但没想到这里面倒是有几位已经触摸了门槛,只是在天照观想阶段虽不能看清一个人的修行资质,但至少已经走在前面,也不知道这些人里有多少能够入得离宫。” 山风不小,吹乱陆九歌的发丝,她微微眯缝起眼睛,说道:“世间有许多在十岁之前便能观想到天地灵气,却在弱冠之后都不能受天照洗礼开通气海之门,成为修行者的条件太过苛刻,仅以目前这种情况来看,并不能准确认定某些人是否会是修行的天才,除了那几个已经受了天照洗礼的人,余下的人大概率都会被淘汰。 而且离宫剑院近年来招生的规则越来越严苛,因剑修的凋零,离宫剑院虽然想要壮大剑修之门,却也不能什么人都要。或许在别的山门他们够资格入选,但在离宫剑院仍旧有很大可能被淘汰掉,择优而选便是如今离宫要做的事情,也不知道对这些人而言是不幸还是幸运了。” 陆九歌沉思了一下,说道:“不幸的是他们很多人都会被淘汰,幸运的是,因离宫针对眼前的局势不会拒绝任何人上山,是抱着不愿意漏掉拥有潜在天赋的人,这也导致只要想考入离宫的人,都能够在考核中学得受用一生的知识,就算被淘汰掉,拜入其他山门的时候,也能多出一些优胜的几率。” 南笙看着那些逐渐登山动作从而越来越慢的考生,颇有兴趣的说道:“师姐,你认为他们之中哪些人最有可能通过离宫的考核?” 因境界的限制,南笙并不能准确看出每一个人现有的修行阶段,只是能够通过他们行走间无意识的灵气波动来判断他们是否已经入了观想或是天照。她之前所言也只是从细微观察上来判断,只知道他们可能有些人入了天照观想的阶段,却不能道出是在观想和天照的哪个具体层面。 陆九歌细细观察了片刻,便说道:“除了我听说过的那个沈霁月和郑潜、周洛,还有何家的那小子入了天照,其他人都是在观想阶段。这四个人是最有可能考入离宫的......” 说到这里,陆九歌忽然惊疑了一声,她怔怔的看着那走在最后面的少年,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怎么还有一个人连观想阶段都没有进入,从他的身上感知不到丝毫天地灵气的存在。 就算修行资质再差的人,大多也都入了观想,道藏中记载的那些在弱冠甚至不惑之年才踏入修行路的特例,也都是早早便入了观想,只是观想的时间比很多人更长,所以才能受天照洗礼后,修行进度呈现跨越式飞跃。 从来没有听闻过,在十几岁的年纪连观想都没有入的人。” 正如陆九歌所言,纵使像今年书院首名关慕云这样的人,也都是早早的入了观想,在十五岁时更是跨越天照入了远游,按照正常情况来看,自五岁之后到十五岁之前,便是入观想的普遍时间,若是超过了十五岁,便基本上没有可能再成为修行者了。 那道藏中记载的于不惑之年才入修行路的人,并不是说这个人在不惑之年才观想到天地灵气,而是在这个年纪才开通气海入了远游,真正站在修行的路上,实际上这个人早很多年便已经可以观想到天地灵气。 开通气海的时间不分早晚,但若是在十五岁之前连观想天地灵气都做不到,那就已经可以被判定为与修行毫无希望了。 所以突兀的在考生中看到这样一个异类,饶是陆九歌向来表现平淡,不会有太多表情的脸上也难免出现了错愕之色。 南笙闻听此言也是大为惊奇,朝着陆九歌的视线望过去,很快便注意到了那走在最后面的黑衣少年。 只是一眼,南笙便愣住了。 因为这是一个对她来说算是很熟的人,至少在这些考生里,这个人的脸是她最熟悉的。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记起了这少年的名字,有些不可思议的喃喃道:“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难道他竟然想要考入离宫?” 看到李梦舟这个人,南笙下意识的便联想到了自己跟随师姐刚到都城的时候,便见到李梦舟从青楼里走出来的画面。 她的脸上出现了厌恶的神色,恨恨的说道:“这个家伙在花城对我视若无睹,却是满肚子花花肠子,十足的伪君子,刚到都城便去了青楼,世上怎么会有这般无耻的人,像这样的人竟然也想考入离宫,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听着南笙口中念念有词,陆九歌疑惑的问道:“师妹认识这个人?” 南笙好像很怕跟李梦舟牵扯,因为对方根本不配,果断的否决道:“我怎么可能认识这种无耻之辈,小小年纪便不学好,长大了还得了,我诅咒他吃面没有汤,噎死他,吃饭没有筷子,急死他,我......” 所有她能想到的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全部说了一个遍。 陆九歌愕然的看着南笙,默然无语。 其实李梦舟是很委屈的,他甚至根本想象不到自己是如何得罪南笙的,因为根本没有道理可言。 花城的相遇,他只是以欣赏的态度仔细看了几眼南笙,然后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便又选择无视了她,这便导致了南笙对他的第一印象很不好。 而刚到都城,便又恰巧被南笙看到他从温柔乡里走出来,这种坏印象便更加浓厚了几分。 或许李梦舟知道这一点后会做出解释,偏偏他并不知道,而且就算他真的知道,也有极大的可能会选择沉默待之,并不会太在意。 正所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子甚至还排在小人前面,是根本没有道理可讲的。 第二十四章 白色石碑(上) 正值晌午,本该是正常人用餐的时间,虽按照常理来说,离宫山门会安排好接引入宗的人,偏偏在入山门的石碑处空无一人,便很是不正常。 山道上唯有一块白色的石碑。 石碑上简简单单的刻着两个字,离宫。 石碑后方不远处,正有近百的少年少女气喘吁吁的走来,然后一脸错愕的看着面前空空如也。 山路虽然不长,但他们一路行来也是花费了不少的力气,似乎越往上走,重力便愈加难以承受,本来陡峭的高坡便很难前进,攀至顶处自然会有双腿如灌了铅般的感觉,但他们的感受更为严重,很多人直接便瘫软在了地上。 白袍少年看了看那眼前的石碑,抬手擦了擦细汗,困惑的说道:“为何此处没有来欢迎我们的人?”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青袍少年周洛。 周洛微微蹙着眉头,看着那些或平静,或是装作平静,乃至那些表现不堪的人,轻声说道:“也许侍卫们让我们徒步登山是有原因的,离宫的人没道理对我们置之不理,这里面一定有其他深意。” 摇着折扇的那来自幽州的郑家小少爷郑潜微微眯缝着眼睛,说道:“我们都是入了天照观想阶段的人,都是大有可能成为修行者的潜在力量,寻常的山路于我们而言,不会如此难行,或许这沿途的道路上,有离宫的前辈设下的障碍,导致重力增加,如果我所料不错,这登山的过程应该也是考核中的一部分。” 年纪最小的何峥嵘只是看着山上的殿宇,一言不发,眸子微微泛着异彩,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沈霁月应该是同行的女孩子中表现最佳者,未曾大喘过一口气,面色微微透着红润,听着郑潜所言,略微沉吟片刻,说道:“登山的前段过程中并无异常,在过了中段后,似乎重力突然增加,但又没有太过突兀,好像无意识的便感觉到疲惫。 登山的目的不只是承受重力,更重要的是对意志的考验,那是在思想和精神上增加重力。体力上的不堪倒是次要,很多人都面色苍白,问题显然更严重。” 近百位登山的考生,几乎有大半表现不堪,有的甚至面色蜡黄,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而这些情况,在登山的过程中并没有体现,或许很多在登山的路途中,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在抵达石碑前后,征兆才突然显现。 某处峡谷上,陆九歌注视着那些登山的少年们,眉头轻微舒缓道:“那沈霁月和郑潜等人果然不愧比其他人走得更远,看待问题上也更加细密。” 南笙不以为意的说道:“这是随便一想便能看透的问题吧,也不能证明他们资质有多高,但意志力倒的确算是这里面的拔尖。” 陆九歌微微一笑,说道:“因为你所站的角度不同,当然能做到旁观者清,针对意志的压迫力是无形无念的,他们在登山的过程中是很难感知到的,就好像一个人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一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等到注意周遭陌生的环境后,才会突然警醒自己迷了路。这是一种潜在感知问题。” 南笙若有所思,她美眸看着那仍旧站在最后方的李梦舟,诧异的说道:“师姐,那家伙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竟然表现的比沈霁月和郑潜等人还要轻松,脸上连一滴汗都没有。” 陆九歌怔了一下,似乎才反应过来南笙口中的那家伙是谁,皱眉说道:“说来也很奇怪,这少年没有入得观想阶段,但他的意志力似乎很惊人,或许他曾经接触过天地灵气,又或者是其他原因,但他的表现的确很值得人在意。” ...... 晌午瑰丽的光线之下,石碑前是一片面积极大,由青青草甸丘陵组成的缓坡,只不过这些青青草甸已经被积雪覆盖,早已失了青意,但仍是很动人的画卷,画间隐现十数道交综复杂的车道,道旁隔一段距离便栽着几株花树,并不规则的点缀在山坡间,美丽到了极点。 李梦舟并没有在意周围人的说话声音,他只是默默看着山景,然后沉默很长时间,朝着那石碑走去。 很快的,李梦舟的动作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的目光随着李梦舟的脚步也朝着石碑汇聚。 就蹲坐在石碑旁边的白袍少年,紧蹙着眉头抬眼看向李梦舟,若非李梦舟是特例单独骑马跟随出城的,或许他早已遗忘了同行的人中还有这样一个少年。 相比于大多数人服饰华贵,肤色白皙,李梦舟这般身着粗衣,肤色黢黑,便显得格格不入而又不伦不类。 白袍少年颇有些厌恶的挪了挪位置,似乎很怕李梦舟身上的脏东西沾染到他。 李梦舟仅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视线便放在了石碑上。 或许这石碑只是指路牌,说明着跨越石碑便是进入了离宫山门。 但李梦舟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这石碑上亦或是石碑上刻着的离宫二字,富含着很强大的力量。 他有理由相信刻下这两个字的人,一定是大修士。 他伸手轻轻触碰那石碑上的字,有清凉的感觉透过指尖很快传遍他全身,令得他精神都为之一振。 他仿佛僵硬在了原地,世间除了石碑便再无他物。 所有人都在看着李梦舟怪异的举动。 某处峡谷上的陆九歌和南笙同样如此。 南笙很是鄙夷的说道:“那家伙倒是挺会找关注点,本来是一个默默无闻谁也不在意的小人物,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他身上。” 陆九歌虽然很奇怪南笙为何对那少年的态度如此不堪,但她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看着李梦舟触摸石碑的动作,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峡谷上出现了第三个人,像是从一开始就站在这里,出现的并不突兀,他一身白袍,背后有剑,负手而立,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也同样注视着李梦舟。 “他是第一个发现石碑问题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误打误撞,但他终究在这一点上超过了沈霁月那些人。” 陆九歌看向那名白袍青年,揖手见礼,微微颔首,轻声道:“宁师兄。” 白袍青年微笑点头示意,说道:“陆师妹。” 南笙看着那位宁师兄,在简单的行礼后便说道:“难道那石碑有什么问题不成?就算真的有问题,李梦舟那家伙肯定是误打误撞。” 白袍青年莞尔一笑,说道:“南笙师妹似乎对这少年颇有意见,但客观来讲,不论他不是误打误撞,他也是比其他人更早发现了问题。登山的过程的确是离宫的考核题目之一,而关键就在石碑上,若不能感知和破解石碑上的难题,他们就会被困在山门外,进不得离宫,也无法参与接下来的考核。” 陆九歌说道:“我倒是认为那少年是真的发现了石碑问题,他的目标很明确,触摸石碑的动作也很刻意,不然其他人为何没有想着观察石碑?而他现在若有所思的样子,更加证实这一点。” 南笙有些不甘心,噘着嘴恨恨的盯着李梦舟。 白袍青年笑道:“我与陆师妹意见相同,那少年或许真的有很不平凡的本事。” 南笙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但那个人连观想阶段都没有达到,就算发现了石碑问题又能如何?不能观想天地灵气便是没有修行资质,他观察力再敏锐又有什么用?” 白袍青年叹了口气,说道:“的确,如果他真的没有修行资质,就算意志力再坚定,洞察力再是可怕,也不能入离宫。” 第二十五章 白色石碑(下) 陆九歌有些可惜的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少年表现的越好,最后可能受到的打击就越大,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三个人都不再说话,看着有人走向李梦舟,停下的位置正好与石碑齐平,很是巧妙。 他对着李梦舟微微欠身,清声说道:“在下周洛,锦州人士,不知兄台此举可是有什么问题?” 周洛是一个很精明的人,他自然能够发现李梦舟此时的不对劲,很快也联想到了很多。 李梦舟抬头看了看他,并没有立即回答,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这般无礼的举动便惹恼了向来与周洛关系不错的白袍少年,他站起身来,传出一声冷笑说道:“纵使离宫剑院没有什么苛刻的规矩,对来拜山的人也是不会计较身份和来历,但个人也要有自知之明才行,还真以为是什么人都能够入得了离宫?” 面对白袍少年的刻意针对,周围的考生都没有言语,本来这也不管他们的事情,而且很多对这白袍少年也并不是很喜欢,亦是懒得去管他的事情,只是比较同情被白袍少年针对的李梦舟罢了。 就连周洛也只是皱了皱眉头,他同样对李梦舟的不搭理而有些不悦,自然也没有道理去阻拦白袍少年。 李梦舟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放在了那白袍少年的身上,这少年年纪与他相仿,甚至可能还要比他小一些,身材消瘦,但站得很直,身上穿的锦袍看起来也很贵,至少在李梦舟的认知里,应当要比他最贵的那身价值八两银子的衣服还要贵得多。 这倒不是李梦舟的关注点只在银子上,而是他发现除了这身很华贵的服饰,白袍少年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他在意的地方。 许是经历的不同,所看到的世界不同,像这种与他同龄的十六七岁的少年,都是一些小孩子而已。 成年人自然没有理由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太多。 所以李梦舟只是将目光放在白袍少年身上许久,然后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周洛似乎没有想到面对挑衅,李梦舟却依旧如此平静,他的眉头一蹙,觉得此刻的局面有些难堪,一时间倒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 离宫山门上有着数朵白云。 其中一朵白云下方的峡谷上,宁师兄眯缝着眼睛,饶有兴趣的轻笑一声,说道:“陆师妹,你如何看待这个局面?” 陆九歌纤细的手指放在下颚处,轻轻敲打着,抿嘴笑道:“如果不看修行资质,李梦舟这个人的确要比那辛明可爱得多。” 宁师兄有些错愕,怔怔的看着陆九歌,道:“陆师妹说他可爱?” 这句话似乎更让南笙不开心,拽着师姐的衣袖,嘟着嘴说道:“师姐莫不是今天没有睡好,怎会觉得那人可爱,还是回去洗洗眼睛吧。” 陆九歌颇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南笙,说道:“这只是我随口说出的一个形容词而已,并没有什么涵义,是因为李梦舟的反应要比那辛明的挑衅讨喜得多,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面对不公平的刻意挑衅,没有喜怒于色,单单只是在心境上,李梦舟便胜过那辛明太多。” 宁师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倒是很赞同的说道:“这虽然是很大的优点,但如果想要拜入离宫,自然是想要成为剑修,而剑修面对挑衅,从来不是息事宁人,也不是沉默,如果他不进行反击,倒是不符合离宫的理念。” 陆九歌微微一笑,说道:“或许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呢,剑修的宁折不弯,有仇必报,也并非是鲁莽的没有脑子,我们倒不如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宁师兄的眉头微挑,脸上的神情却是没有多少变化。 他原本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同样也是考入离宫的题目之一,就是要让这些考生们发生冲突,然后看待他们解决问题的方式。 陆九歌看着远处白云滚动,犹豫了一下,看向宁师兄说道:“我们到离宫也有些日子了,却一直不曾见到叶师兄,如今离宫山门大开招收弟子,怎也不见叶师兄露面?” 宁师兄叹息一声,说道:“叶师弟本来便是如此,待在离宫的时间远没有在外的时间长,他的修行资质还算不错,只可惜志不在此,否则以他的资质应该也能触摸到四境门槛了。 老师从不会干涉弟子的选择,所以叶师弟什么时候会出现在都城,谁也说不准。而且在秋末时节凤江叶氏族发生了很大的乱子,叶师弟的心情恐怕也不是很好,等他什么时候看开,或许就会回到离宫了。” 陆九歌面露忧愁,对于秋末时节发生在凤江叶氏族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自是知晓那个人要走出心里的悲痛,怕是需要很长的时间。 南笙看着师姐神伤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回想着当初在宁芦城外发生的事情,紧跟着便在凤江传出的消息,她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这话题貌似突然显得沉重起来,三个人谁也不再说话,沉默地注视着下方山道上的一群少年少女。 石碑前站着不少人,但更多的还是或坐或站的冷眼旁观。 何峥嵘背靠着一颗大树,稚嫩的脸上毫无表情,盯着那陷入的僵局,嘴角露出鄙夷之色。 郑潜轻摇着折扇出现在沈霁月身边,饶有兴趣的说道:“若他们起了冲突,不小心打伤或打死一个人,考入离宫的名额就会少一位,于我们而言,倒也不算坏事。” 沈霁月蹙着好看的秀眉,说道:“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可能入不了离宫,你抱着这种想法,只能说明你的不自信,若拥有强大的实力,又何惧争夺名额的人是多还是少?” 郑潜笑眯眯的看着模样清冷的沈霁月,说道:“要说这里面的人中,最让我在意的还是沈姑娘,在沈姑娘面前我也很难自信得起来,我不认为这是什么难堪的事情。只是在我认为,那些注定不可能考入离宫的人,出现在这里只是在浪费我的时间,他们早点被淘汰掉,难道不是好事么?” 沈霁月貌似对郑潜不太感冒,并未再去接他的话茬,而郑潜也并没有觉得无趣,仍旧把视线放在沈霁月的身上。 此时的白袍少年辛明的面容越来越僵硬,他愤怒的看着李梦舟,喊道:“本少爷在跟你说话,你莫不是哑巴?” 李梦舟掏了掏耳朵,未免觉得有些聒噪,他下意识的将手探向背后,忽而想起,自己没有背着剑,也没有背着朴刀。 看着李梦舟的动作,辛明认为这是一种挑衅,他嘲讽的说道:“怎么,你想跟我动手?莫怪我没有提醒你,我在十一岁便入了观想阶段,不出意外,受天照洗礼也是迟早的事情,甚至可能就在考入离宫前,像你这种无名小卒,本少爷很轻易就能将你打趴下。” 李梦舟若有所思,略有深意的看着辛明,平淡的说道:“十一岁便入了观想,如今也有十六了吧,历史中记载的修行天才并不是随处可见的,你也莫要想太多,可能你不会入天照,而是会乖乖的滚回家去。” 像辛明这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自然半点容不得旁人的讽刺,更准确的说,这样的人大多心里很幼稚,虽然他本来就处于幼稚的年纪,不过未曾经受过挫折的情况下,便会更加幼稚。 辛明果然轻易被李梦舟激怒,若不是周洛伸手阻拦,恐怕辛明已经忍不住挥起拳头打向李梦舟的面门。 李梦舟完全没有去看辛明,而是盯着周洛,一副很可惜的样子,摇摇头。 第二十六章 剑心唯我 周洛看了李梦舟一眼,便朝辛明说道:“若你先动手,便着了对方的道儿了,我们毕竟还没有考入离宫,这么做恐惹得山门不喜。” 郑潜唯恐天下不乱的说道:“周兄此言差矣,离宫可不是寻常的修行山门,也不会计较门下弟子之间的切磋,反正山门来欢迎的人还没有出现,干等着也是等,倒不如讨个乐趣,诸位相互之间也算是打个照面,说不定哪些人便能考入离宫,成为师兄弟,日后免不得要互相照顾。” 周洛有些犹豫,他自然能够猜出郑潜看戏的做派,但以他的涵养来说,在拜入山门的时候,故意滋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就算这样的事情无法避免,他也不愿去做那出头的人,纵然这出头的人是辛明,那也是跟他结伴而来的朋友。 而且在他看来这场冲突本来也没什么必要,何必让旁人看了笑话。 李梦舟看着愤懑难平的辛明,又看看犹豫不决的周洛,最后将目光放在故意挑事的郑潜身上,沉吟了片刻,突然说道:“在下很愿意跟这位兄台认识一下。” 郑潜错愕的看着李梦舟,他想不到对方为何突然把矛头指向自己。 就连沈霁月也意外的看着李梦舟。 李梦舟的眼神很平静,就像是随口而出,并没有其他意思,但沈霁月总觉得这里面存在着某些问题。 她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扫视着,最终将目光放在周洛和辛明的身上,蓦然间灵光一闪,似乎看懂了一些,再次将目光放在李梦舟身上,嘴角已然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李梦舟注意到沈霁月来回扫视的目光,下意识的多看了她几眼,沈霁月毫不避让的与他四目相对。 郑潜错愕的表情回复平静,看了李梦舟和沈霁月一眼,暗含怒意的说道:“小子,你是想故意找事?” 他之前所说的相互结识目的在于推动李梦舟和周洛、辛明两人起冲突,如今李梦舟想要认识他,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他虽然弄不懂为何李梦舟突然把目标转向他,但这毫无疑问,是对他的一种挑衅。 站在峡谷上的宁师兄很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切,也听到了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眸中平淡无波,轻笑道:“一场冲突的爆发只在于对方的相互敌视,但这里面若是出现了第三者,且是抱着不好的目的企图将这场冲突提升到更严重的层次,那么本来这场冲突的对方便会很轻易的将针对性转移。 看热闹不嫌事大,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总是最被腹诽的一方。但将矛头指向这样的人,同时也相当于是又多了一个敌人,冲突本身的问题并没有解决,却又拉起更多仇恨,这自然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对自身实力的自信。 不论他是否能够以强硬的手段将挑事和起冲突的双方全部打败,单单是这种态度,而不惜为解决根本问题招惹更多敌人,致使一劳永逸,倒也是有趣的很。” 南笙深吸了一口气,轻嘲道:“这么做的关键是自身拥有可以碾压对手的实力,若相反的话,只会丢更大的脸,李梦舟那家伙连观想阶段都没有进入,他哪来的自信这么做,在我看来,这只是一个刻意逞能的蠢货而已。” 宁师兄无言轻笑一声,看向旁边的陆九歌。 陆九歌沉思片刻,说道:“如果李梦舟只是自诩为聪明,而刻意表现,虽然表面看起来似乎很强势,但其实反而不是聪明人所为。或者更难听点就是作死。” 南笙极力表示赞同。 宁师兄淡然道:“李梦舟的做法关键只在于他是否拥有这样的实力,但那个辛明的层面显然大有不如,周洛虽然稳重得多,但正因为过于稳重,他思考问题的方式有些过于古板,顾忌的事情太多,并不会是一个合适的剑修,而那个郑潜因为本身便是武道中人,行事便张狂得多。 所以单单只是在行为上来看,李梦舟要比其余三人更加出色,但若是李梦舟没有实力,结果自然就是恰恰相反的了。” 陆九歌提醒道:“宁师兄还是尽早现身的好,他们若是真的动了手,会变得很麻烦。相信经过观察宁师兄也早已心中有数,没必要让冲突真的起来。” 宁师兄点点头,说道:“这般打断的话,相信他们都不会痛快,但他们不痛快,我就会觉得很痛快。” 看着宁师兄离去的背影,陆九歌轻轻摇头,笑道:“离宫的人大多脾气很怪,但有时候也会很有趣,说起来叶师兄的性格倒是与离宫有些格格不入。” 剑修本身便是对人品格的修行,如剑刚正、如剑不屈、如剑锋芒。 剑修的精神无外乎,唯剑,唯心,唯我,世间红尘俗世,皆唯一剑尔。 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到了黄河也心不死。 一言不合,拔剑便杀。 没有屈服,没有懦弱,没有退让。 有的,只是一往无回和那不惜一切,玉石俱焚的决心。 此,便为剑修! 然而如今的剑修,真正能够做到这些的已经少之又少,剑心虽依旧刚正不屈,但却少了些锋芒,也没有了那世间红尘俗世,若有不快,便一剑斩之的气魄。 宁浩然虽为离宫剑院弟子,亦是除了欧阳胜雪站在离宫最巅峰的人物,但其实他的性格倒是像存在着某种束缚,并不能真的随心所欲,或许也正是如此,他才一直都不能超越欧阳胜雪。 在整体剑修中,剑心唯我的修行变得很是艰难,终究是心境上的问题,再锋利的剑若是被困于鞘中,也很难再现锋芒。 剑修一门若不能改变这种趋势,想要重新回到剑修压制百门的时代,恐怕会变得很是遥远。 叶瑾瑜倒是拥有剑修该有的气魄,但他的志向偏偏不在于此,也容易习惯性的退缩,把一切重心全部放在了家族之上,往更深层次想,或许就连叶瑾瑜本人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家族对他来说只是一种责任,不代表那就是他喜欢的,他想要的。 叶瑾瑜一直不曾找明白自己的心意,这也是让陆九歌感到很纠结的一件事情。 “是宁四师兄,宁师兄来了!” 山道上响起了一片哗然,不知为何,郑潜骤然松了口气,他目光阴狠的盯着李梦舟,心下却有些惊骇。 短暂的对视中,他居然在李梦舟身上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那跟修行上的精神压制不同,是另外一种感受。 郑潜出自武道世家,他是家族里唯一拥有修行资质的人,但在武道造诣上,年仅十六岁便是七品武夫的修为,这在江湖上已经可以称得上高手。 他不明白以自己七品武夫的实力外加上已入了天照的修行阶段,竟然还会有一种不如李梦舟的感觉。 他惊疑不定的转过身去,看见薄薄山雾里,一名身材修长的年轻人缓缓显出身来。 宁浩然背负着双手,器宇不凡的气质加上清秀的面容,很是给人一种极容易接触的模样,只是此刻,他的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冷意。 看着所有聚集在这里的考生,他平淡的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轻声道:“初才登山喘气多者,登临此处瘫坐下来的人,可以回去了。” 山道间骤然一静。 “让我们回去?” 有位少年的面孔一片赤红,也不知是被宁浩然一句话所羞愧,还是初才登山时体力耗尽造成,他大声质问道:“宁四师兄,我们是来拜山的,如今连山门都未进,你凭什么让我们回去!” 第二十七章 十七岁那年入观想 “凭什么?” 宁浩然平和的面容上却是丝毫没有掩饰的露出嘲讽之意,摇了摇头,说道:“凭我是离宫四师兄,凭我是你们的接引者,凭登山的过程亦是离宫拜山考核的一部分,凭我比你们强大得多。” 那少年包括很多人都没想到宁浩然会这么说,一时间哀嚎四起,少年眼睛都红了,厉声悲愤道:“宁师兄,这样很不公平!” 宁浩然略显悲哀的看着那少年,说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公平?世间又哪有绝对的公平,且这件事情在我看来再公平不过了,你们意志不够坚定,很多人表现比你们更好,我又凭什么让你们所有人都通过,这对于那些表现更好者,岂非也是一种不公平?” 看着仍旧气愤不过的少年,宁浩然沉声说道:“考核项目是由院长决定的,你们既然来拜山,自当对离宫有些了解,你们又如何敢质疑院长的决定? 你们应该知道,院长是整个姜国第一剑修,他无论做出什么事情都有他的理由,剑修虽要宁折不弯,但也要识时务者为俊杰。很公平的事情只是你们认为不公平,技不如人便要乖乖离开,无谓叫嚣并不能让你们被高看,这是很愚蠢的行为。” 李梦舟本来只是很平静的看着山上的白云,像是个纯粹的看客,然而宁浩然的话,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开始真正打量起这位离宫的宁四师兄。 宁浩然的目光似乎很柔和,是一种本不该出现在一名剑修身上的柔和。 或许剑修的行为并不能被完全封死在某个印象里,剑修本身也是人,是人便会有无数想法,会做出无数的举动,只要道心依旧坚固,那么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情,都是正确的。 况且李梦舟也觉得这场闹剧很浮夸。 质疑考核的结果本来便是很幼稚的行为,就算很多人事先并不清楚登山的过程也是考核的一部分,但在李梦舟看来,自离开琅琊南城门,进入离宫山门之后,考核已经无处不在。 或许也因为他并不在被淘汰的那一群人里面,所以他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试想如果此刻被赶走的是李梦舟,也许他的反应会更激烈。 他必然不会服气。 所以他也并没有理会现在发生的事情,反正一切都跟他无关。 这是已经被决定的事情,不会因为有人反对便更改结果,于是近百位登山的少年,一下子便去了大半。 宁浩然平静的目光扫视着剩下的考生,轻声说道:“你们虽然暂时留在这里,但也不要沾沾自喜,说不定很快也要下山去。离宫只招收天赋最好的几个人,所以你们相互之间都是竞争对手。 修行不如人也不要气馁,你们依旧可以从另外的方面战胜对手,现有的修行阶段并不是绝对的优势。现在你们便各自观想天地灵气,这考究的是你们的悟性,也与你们的修行资质挂钩。” 郑潜摇着折扇,尊敬的朝着宁浩然微微欠身,说道:“宁师兄,修行之人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要资质和修为,若只要最好的,理应是我们这些入了天照阶段的人,又何必再多此一举进行测试呢。” 郑潜这话引来很多不满,毕竟入了天照阶段的只是个别人,如此一来,大部分人都会被淘汰掉,若是这样,他们又何必来登山。 宁浩然望着充满自信,一脸张狂的郑潜,微微一笑,说道:“我说过了,修行不如人也可以从另外的方面战胜对手,并非只看目前哪些人走得更远,入门测试倒的确不是那么重要,因为最后入山的人选,还是要看院长的决定,就算你在测试中表现的很好,但只要院长不同意,你依旧入不了离宫。 你们可以怀疑,但不必多言,院长看重的是一个人将来的成就,而不会局限于眼前事。” 郑潜似乎并不能认同宁浩然的话,虽然知道继续提出质疑是很不好的事情,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将来的事情,谁又能知道?那终究是虚无缥缈的事情,我不管旁人怎么想,但我只信眼前事。” 宁浩然并没有因为郑潜的话而生气,反而柔声笑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若不亲眼所见,如何心安?但这毕竟只是你自己的想法,或许也是你们很多人的想法。人生每一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的想法出现,而在离宫,院长的想法便是最重要的,若你心有不满,大可自行离去,如若不然,便乖乖按照我说的话去做。” 郑潜的拳头紧紧握着,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话,他可不想去得罪宁浩然,归根结底还是他有自信能够脱颖而出,成为考入离宫的一员,所以测试的方式对他而言,并不是很重要。 他只是觉得这样做很麻烦而已。 郑潜阴冷的目光看向李梦舟,露出嘲讽的笑意。 李梦舟并没有看他,只是在听到宁浩然说要观想天地灵气的时候,他心里便有些不安,因为他根本无法观想到天地灵气。 沈霁月站在李梦舟身边,美眸轻抬,认真的注视着他,小声说道:“那个郑潜是很讨厌的家伙,不论能不能考入离宫,你都要小心着他。” 李梦舟好奇的看了沈霁月一眼,默默点头,并未说什么。 仅剩下的三十余名考生,全部盘膝坐在了石碑前面。 宁浩然所站的位置与石碑齐平,他背负着双手,柔声说道:“修行中的观想阶段,是一个很简单的东西,因为那只是一个念头,每个人每天都至少有数百、上千种念头冒出来,而只有其中一小部分人,才能在这最初的念头里,观想到冥冥中存在于天地间的灵气。 观察这片天地,明悟其中的思想,无非是感知到天地灵气的存在,从而想象出天地灵气的样子。天地间的灵气自然是没有具体的表象,但它是能够被看到的,而且根据每个人所观想不同,看到的天地灵气也是不同的。 在感知到天地灵气,从而能够简单运用灵气,便是修行中初境里的第一个阶段。很多资质上佳者,在观想到天地灵气的同时便直接受天照洗礼,跨越初境里的第二个阶段。这样的人虽然并不在少数,但与无尽的历史长河中,依旧是属于很少很少的人。 这只是一种表现手段,并非意味着那些早早观想到天地灵气,却数年之后都不能受天照洗礼的人便是资质不好,修行资质的优劣,主要体现于所见气海之广,并不在于观想天地灵气。 而只有那些过了不惑年纪,却仍旧不能受天照洗礼的人,方才是真正修行资质很差。你们从世俗来,也曾在江湖上行走,大约见过那些算师或是被圈养的花艺师,都是属于此一列人。 入观想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法门,只是需要将自己的思想放空,然后找到某一个念头,将那念头放大,顺理成章便可以观想到天地灵气,时间长短每个人都大不相同,越早当然也代表着修行资质不会太差。” 听着宁浩然的每一句话,李梦舟将自己的杂念抛开,开始人生中不知道多少次的观想天地灵气,相比于从前,这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观想,他的紧张不安也在大脑放空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观想虽然看似很简单,但李梦舟想说,这真的一点儿也不简单。 本来就已经越过观想,入了天照阶段的沈霁月是第一个观想结束的人,她站在了石碑前,朝着宁浩然微微点头。 宁浩然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轻声说道:“看来你已经观想到了一些东西。” 观想当然不是目的,关键还是在石碑上。 除了先前不知道是不是误打误撞接触石碑的李梦舟,在没有入观想的时候,在场没有人注意到石碑的问题。 郑潜与周洛先后在观想中醒来,他们默默对视一眼,同样联想到了一些问题,本来李梦舟突然靠近石碑的动作便有些怪异,而周洛本身也发现了些什么,所以才会跟李梦舟打招呼,导致后面辛明挑衅,差点起了冲突。 如今在自己观想到石碑后,不由得他去联想到会不会李梦舟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发现了石碑的奥妙之处。 郑潜的脸色透着些阴沉,回头看着李梦舟仍旧紧闭的眸子,冷笑了一声。 随后何峥嵘便也在观想中结束,沉默无言的走到了一旁。 宁浩然只是打量了他一眼,便继续笑看着仍在盘膝观想的人。 在辛明睁开眼睛,又有一人随之结束观想后,很长一段时间,山道间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随着黄昏下那血色的夕阳降临,陆陆续续所有人都在观想中醒来,除了部分人外,很多考生都有着一些迷茫。 他们只是按照宁浩然的话进入观想,但并不知道究竟要观想什么。 宁浩然也是很干脆的朝着他们柔和一笑,道:“你们可以下山了。” 仍处在观想中的只剩下李梦舟一个人。 坐在山道上,孤零零的有些可怜。 宁浩然并未心急,仍旧淡然的看着。 但他不急,却有人急,郑潜看着天色,极为不耐烦的用折扇拍打着掌心,说道:“这眼看天都黑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没有那个本事便乖乖下山,纯属浪费时间。” 周洛紧蹙着眉头,按照他的猜想,李梦舟该是早早便发现了石碑的问题,为何偏偏在这观想中,迟迟不见醒来? 他不是李梦舟,当然不知道李梦舟此时遇到的难题,没有办法进入观想,又何谈醒来一说。 李梦舟注意到那些被宁浩然责令赶下山的人,当即明白这观想测试绝对不只是要单纯观想那么简单,他能想到或许是跟那石碑有关系,然而观想不到天地灵气,就算指出石碑的问题,这必然与这测试的目的相违背。 观想不是目的,指出石碑问题也不是目的,关键是要在观想中看到石碑的问题。 除了郑潜外,辛明便是看李梦舟最不顺眼的人了,落井下石的事情自然少不了他,他故意冷笑了一声,然后满脸嘲讽的说道:“还以为是什么大头蒜,没想到也只是中看不中用,区区观想而已,就花费这么多时间,不会是根本观想不到天地灵气吧。” 这只是辛明的讽刺之言,然却是最诚恳的事实。 沈霁月倒是不相信李梦舟会是连天地灵气都观想不到的人,虽然观想到天地灵气的时间长短没有具体的考量,但那都是会出现在第一次观想的人身上,既然是要拜入离宫,自然都是入了观想阶段的人,只有个别碰着运气梦想着成为修行者的人,才会在未能入观想的时候前来登山。 然而这些人早早的便被淘汰掉了,毕竟那些所谓的妖孽之辈,世间还是少数,不是说那些人可以在十五岁才入观想,所有目前未入观想的人便都可以。 陆九歌和南笙已经站在峡谷上很久了。 她们也很期待可以看到什么人能够考入离宫,而南笙的关注点在发现李梦舟也在登山的人中时,便已经转移了目标。 虽然是因为先前不好的印象,让南笙看待李梦舟这个人总会带着有色眼睛,但如今看到李梦舟迟迟没能从观想中醒来,在于女孩子天生的同情心,她倒是觉得此刻的李梦舟有些可怜。 在她看来,李梦舟选择考入离宫便是自取其辱,她完全想象不到李梦舟究竟在想些什么。 明明是一个连观想都未进入的人,何必要坚持下去,是为了那可怜的自尊心? 陆九歌的目光落在李梦舟的身上。 看着这个面色平静,貌似云淡风轻的少年,她的眼底也露出了异样的光泽来。 “他的长相看起来应该已经过了十五岁,他身上有着超脱同龄人的成熟感,虽然在道藏中记载,历史上也曾经有过在弱冠的年纪才入了观想的人,但过往无尽岁月中,至少有过记载的也只有这一个人而已。 李梦舟已经过了十五岁的年纪,按理来说,他不可能再入观想,但这件事情毕竟还存在着例外。他的毅力惊人,明知不可能却依旧没有选择放弃,至少这种态度是可敬的,或许正是如此,宁师兄才没有叫停吧。” 道藏中曾记载的传奇太多,那些人大多都在山海清幽之地,很多人都已是当世的巅峰强者,也有很多人早已陨落于历史长河。 虽然在如今的修行世界有很多的年轻强者崭露头角,一个个攀上巅峰,但实际上与前面的时代相比,如今的修行世界并非是盛世。 莫说现如今,在上个时代里,过往的那些妖孽之辈,也很少见到,基本上几十年甚至百年才会出现一个,如今的修行世界已经慢慢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越来越多的妖孽之辈展现风采,但基本上也就是那寥寥几个而已。 姜国的沈秋白、北藏锋、欧阳胜雪一流,燕国的雪夜太子、萧知南一流,魏国的苏别离,西晋的徐北寒,南禹的九皇子等,看似在世间能够叫出很多名字,但世间有多大,莫说普通人,单单是踏上修行路的人便不知凡几,虽然在西晋又出现了一位天生剑心的妖孽少女,但亿亿万人中才出了这么几个年轻妖孽,又怎么能称多? 如果李梦舟在这个年纪入了观想,虽不能与这些妖孽比肩,但至少也已经够资格与之争锋,所以不论是陆九歌还是宁浩然,都很期待看到李梦舟的表现,毕竟如果真的成功了,在未来的道藏记载中,必然也会多出一个人。 但实际上他们也并不会抱有太大的希望,这样的事情终归是显得有些天方夜谭。 李梦舟不知道旁人作何感想,或期待,或嘲讽,或看戏,不过他此刻的感受却是有些难受的。 过长时间的观想已经让他的精神过度损耗,头痛欲裂,然后无论他怎么做,仍旧是不能观想到天地灵气。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明明当初吴先生告知于他,他是拥有气海的,但为什么就是不能入观想? 自己的气海与别人的气海又究竟哪里不同? 哪怕到了如今,李梦舟也不曾想过放弃,就算是精神崩溃,他也一定要观想到天地灵气。 这是一种态度,也是源于他内心深处隐藏着的倔强,他不能容忍失败,若注定失败,他倒是更愿意直接死在这里。 李梦舟感受到了极大的愤怒,不甘是他内心唯一的写照。 这个时候情绪很容易出现问题,他在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若一个人被情绪所左右,那这个人无疑便是成了废物。 他李梦舟绝不愿意去做一个废物。 既要逆天行事,必然要做好面对所有结果的准备,他那空荡荡的意识海中,似乎泛起了一些涟漪。 他的记忆深处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他几乎已经快要记不得那个人的样子,但那个人无疑是他在人世间最亲密的人。 那个人好像曾经对他做过什么,但李梦舟却绞尽脑汁也回忆不起来,可他觉得这或许就是自己不能入观想的关键所在。 第二十八章 宁四师兄的光辉事迹 淡淡地薄雾中,剑眉星目的少年盘坐在山道上,一身粗布麻衣,黢黑的肤色,属于那种丢在都城街道上,便不会被人特意关注的类型。 然而在这离宫山门前,至少还有几十个人在看着他,似乎他就是焦点。 “宁师兄,真的还有必要等下去么?” 郑潜的眼神充满了不耐,语气亦是充满了锋锐,虽然这并非是在针对宁浩然,但这种语气还是让宁浩然微不可察的感到了些微不喜。 他只是轻描淡写的看了郑潜一眼,暗想这只是个不懂事的少年罢了,没有耐性是正常的,他虽然是离宫的接引者,但并没有权利去管考生们想什么,说什么,他能有的权利也不过是赶走那些不够资格进入离宫的人而已。 沈霁月冷冽的目光看向郑潜,说道:“入门考核并没有时间限定,你又何必多嘴,若是等不下去,便找个地方睡一觉,也没有人去管你。” 郑潜脸上变换着各种颜色,恼怒的说道:“我要说什么,做什么,又关你何事?为了区区一个废物耽误的是大家的时间,你愿意等便自己去等,你没有阻止旁人说话的权利。” 沈霁月秀丽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她当然没有权利阻止别人说什么,但她很介意郑潜说话的口气,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充满讥讽的说道:“这里是离宫,而你只是要考入离宫的人,又有什么权利干涉入门测试,宁师兄就站在这里,难道你要越俎代庖?” 郑潜的面色大变,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沈霁月,整个身体都有些不可遏制的微微颤抖起来。 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宁浩然,这种高帽子戴在头上,纵使他再是张狂,也不敢再接话。 周洛一直都紧蹙着眉头,看到郑潜被沈霁月怼得无话可说,他仅是微微摇了摇头。 背靠着大树几乎快要睡着的何峥嵘,此时微微睁眼,满是鄙夷的说道:“叫嚣的这么狠,还以为是什么人物,结果也只是一个废物罢了。” 郑潜不敢得罪宁浩然,不代表他便怕了所有人,本来心里便挤压着怨气,闻听得何峥嵘的话,立即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小子,你说什么!” 何峥嵘眉眼微抬,怀胸的双手放了下来,针锋相对的说道:“还要我再说一遍么,废物。” 郑潜的面庞一片赤红,他何曾受到过这种羞辱,当即便要找回面子。 何峥嵘也不甘示弱的走向郑潜,眸中蕴含着的都是战意,眼看便要动起手来。 便在这时,辛明的惊呼声突然响起:“喂,那家伙睁开眼睛了!” 宁浩然挑了挑眉,视线根本没有放在何峥嵘和郑潜身上,望着那睁开眼睛的李梦舟,眼神中透露着一抹异彩。 李梦舟此刻的状态似乎很不好,面色很苍白,冷汗不住滑落脸庞,他抬手擦了擦汗,眸子里却是难掩一丝喜色。 他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多次险些摔倒,看得人胆颤心惊,甚至还有些期待着他会摔倒,但结果还是没有如了他们的意,不免有些可惜。 宁浩然没有询问李梦舟什么,因为他早已心中有数。 李梦舟终于还是观想到了天地灵气,虽然花费了很多时间,但至少结果是好的。 郑潜便又找到了机会开口讽刺,冷冷的瞥了一眼何峥嵘,他朝着李梦舟冷笑道:“你应该是我见过资质最差的人了,区区观想而已,就花费了这么长时间,还差点把自己搞残,真不知道你这种人哪来的自信敢来考入离宫,要是我是你的话,恐怕早已没脸见人了。” 沈霁月怒瞪了郑潜一眼,忍不住说道:“怎么哪都有你的事,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李梦舟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有些不太理解为何郑潜对他充满了敌视,先前发生的事情早已被他遗忘,而且就算他没有忘记,也想不到郑潜对他敌视的缘故是出于哪一个点。 但沈霁月貌似在维护他,出于礼貌,李梦舟还是朝着她点点头。 沈霁月看着李梦舟笑道:“你不用理会这种人,我只是也没有想到,今天原来是你第一次观想。” 虽然很艰难的观想到了天地灵气,并不是值得称赞的一件事情,但这件事情对于李梦舟来说意义不同,所以他很是欣喜,难免也有些自得,毕竟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在梦想成真的那一刻,少年很难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 “只是侥幸观想成功而已,其实开始我也抱着很大会观想失败的想法,好在结果并不是坏的。” 周洛此时看着李梦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上前微微揖手,说道:“恭喜兄台。” 李梦舟微笑道:“同喜。” 周洛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因为他不知道同喜何来? 压下心头怪异的感觉,周洛好奇的询问道:“不知道兄台今年几岁?在下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兄台似乎应该过了十五岁,又是第一次观想,难免有些好奇。” 李梦舟不疑有他,说道:“我今年十七岁了,还有几个月便十八了,我曾经无数次观想过,却一直不曾真的看见天地灵气......” 在喜悦的心情下,李梦舟的话便多了一些,但貌似人们的关注点并不在李梦舟后面的一堆废话上,在听到李梦舟已经十七岁时,山道上立即便是响起一片哗然声。 十七岁早已过了正常观想的年纪,偏偏李梦舟还观想成功了,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些。 这一幕远比刚出生的婴儿便能观想到天地灵气还要夸张。 毕竟这是早已被不知道多少先贤认定的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就连郑潜也是怪异的看着李梦舟,原本的怒气也不知不觉中消散,只剩下见鬼的表情。 十七岁才入观想,固然按照正常情况来看,应当是资质差到不能再差的人,但同时这也是一种堪称奇迹的事情,是很容易被那些对修行有着痴迷般向往的怪胎所稀罕的,就好比那谱写《纵横卷》的作者,一旦被他知道这件事情,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探知李梦舟的秘密,不论李梦舟日后会有什么样的成就,至少他肯定能在《纵横卷》里名噪一时。 峡谷上依旧在观望的陆九歌和南笙师姐妹俩也是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山道上的李梦舟。 陆九歌是因为早有这种心理准备,毕竟李梦舟观想的结果只有两种,然而等到这件事情真的发生了,陆九歌还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有些不真实。 南笙则是有些颓然,她根本不相信李梦舟能够观想成功,这种落差感便让她很不好受。 但她兀自在提醒着自己,暗暗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十七岁入观想虽然是后无来者,但也并非是前所未有,毕竟历史上还是存在着这样一个人的,哪怕只是一个人。而且根据道藏记载,那个人最终也没有什么太大成就,所以说起来,这种存在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 这便是南笙在给自己找安慰了,道藏中记载的那个人的确没有什么太大的成就,但他的成就可也绝对不低,只是没有站在巅峰罢了,但实际上他已经触摸到了巅峰,这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况且那个人并非生在这个时代,否则的话,以他所达到的成就,已经可以与当世的年轻强者争锋,是绝对处于巅峰的人物。 否则的话,宁浩然和陆九歌便也不会在意这件事情了。 ...... 在李梦舟观想成功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 天空上的星辰尤为的明亮。 就连那一抹皎月似乎都在与星辰相呼应。 寂静的山道上,白色的石碑在月光和星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流光溢彩。 多数人的关注点已经从李梦舟的身上转移到了石碑上。 沈霁月皱着好看的秀眉,朝着宁浩然说道:“宁师兄,这石碑上似乎蕴含着一道剑意,莫非是离宫中某位前辈所留下的?” 宁浩然笑而不语。 周洛此时与辛明对视一眼,说道:“这道剑意极为厚实,应当是入了五境,甚至是更强的大前辈所留下的,我猜想,这剑意应当是属于离宫已经仙逝的某位师长......” 辛明跟周洛的关系很好,两个人几乎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且自认修行资质不如周洛,所以无论周洛说什么,他都是认同的。 郑潜此刻也没有任何异议,只是他依旧用着阴狠的目光盯着李梦舟。 李梦舟的视线里却只有那白色石碑,听着沈霁月和周洛他们的话,皱眉思索了片刻,突然说道:“这道剑意虽然蕴含着极其强大的力量,但不一定是属于某位已经仙逝的师长的,深刻的剑意虽然不会随着岁月而消逝或黯淡,但石碑上的这道剑意,似乎正处于最完整的状态。 时间久远的剑意终究会显得有些晦涩,所以在我看来,这道剑意被刻下的时间应该并不是很久,最有可能的人只会是离宫当任院长。” 沈霁月诧异的看向李梦舟,说道:“你是说这道剑意是院长留下的?” 李梦舟没有回答沈霁月的问题,而是看向了宁浩然。 宁浩然的目光也正好朝着李梦舟望过来,四目相对的刹那,宁浩然微微怔了一下,笑道:“不错,这道剑意的确是院长刻下的,是在十年前。” 何峥嵘平淡无波的眼神在宁浩然话音落下后,蓦然多出一道异彩。 周洛的身子亦是猛然一震,他凝望着石碑上刻着的离宫两个字,一脸憧憬而又敬畏的说道:“这道剑意堪称当世之尊,没想到院长在十年前修为便已经达到如此境界,恐怕已经不在世间上那身处西晋的唯一的剑仙之下了。” 随着剑修的凋零,不单是剑士越来越少,真正的剑道天才更是如凤毛麟角一般,以往那些高坐于世间最巅峰的剑仙,如今更是只剩下了一个。 离宫剑院虽是姜国唯一的剑修山门,院长薛忘忧也被誉为姜国第一剑修,但终究不是剑仙。 这不免让身处姜国的年轻剑修们有一种看不到方向的感觉,但如果薛忘忧有成为剑仙的潜质,那么拜入薛忘忧门下的人必定会如过江之鱼,实现泛滥的景象。 剑仙是剑修的最终目标,也是最难攀越的高峰,剑仙带有仙字,便真的是神仙般的人物,一剑跨越山河,千万里一剑杀敌,不过是最普遍的手段。 正是如此,当年的剑修才有能力压制百门,处于三教修士之上。在剑修仍然昌盛的年代,世间共有三十三座山头,而每一座山头上都有一位剑仙,莫说所有剑仙齐聚,单单是有一位剑仙出山,也是可以横扫世间一切的存在。 仿佛天地间所有的气运都被灌注在剑修的身上,让得剑修发展壮大,声势一时无量。 然而在如今的年轻剑修眼里,甚至根本都不明白为何当初强盛的剑修会突然形成颓败之象,多位剑仙陨落,剩余的剑仙也在历史长河中寿终正寝,如今数百年的光景,世间才又仅仅出现了一位剑仙。 但因为三教修士的地位已经超越在剑修之上,仅是一位剑仙很难后来者居上,再加上许多剑修不争气,并不是一个人便能拉扯得起来的,那一位剑仙也只是能够给剑修争取一席之地,不至于彻底泯灭于世间。 可但凡世间出现第二位剑仙,剑修的地位必定会发生巨大的改变,剑修重新昌盛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不光是周洛有此想法,山道上的少年都有着这种憧憬,身为剑修,自当愿意看到本门发扬光大,真正傲视群雄。 宁浩然看向某处峡谷,那里站着的两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他回头看着那些少年,轻声说道:“你们已经通过了入门测试,但这并不是测试的全部,今晚你们可以暂时住在离宫外院居舍,明日会进行最后一项考核,到那时才是决定你们去留的时候。” 李梦舟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成功迈出了第一步,他也有理由相信自己能够通过最后的考核,虽然目前他还不知道要考的是什么。 原本的近百位登山的少年,如今仅剩下二十人左右,淘汰率当真是高得吓人,但以剑修如今在人世间的局面来看,选择优者淘汰劣者,的确是很好培养真正剑道天才的方式,毕竟把资源投注在资质很差的人身上,只会让剑修的发展变得更加寸步难行。 越过白色石碑,看着越来越近的离宫山门,看着那一座座被云雾遮蔽大部分的殿宇,李梦舟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不知道是处于什么原因,他现在很想大笑,总之很开心。 二十人并不是很多,所以也很好安排,走在入山门的石坪两边的掩雨廊中,也是丝毫不显拥挤,可以想见地方何其宽敞。 他们到达的地方只是离宫外院,那些看起来高大的建筑似乎依旧很遥远,明明看起来就在眼前,但只是外院的建筑便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利爽朗味道,显得极为大气。 李梦舟此时关心的重点不是离宫剑院的模样,如果他能考进离宫,日后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好好欣赏和衡量离宫的宽广。他更在意的是,那些不时经过的真正的离宫的弟子,那些人都是清一色的白衫,男弟子居多,很长时间才能看到两名师姐结伴走过。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在看到宁浩然的时候,都会停下脚步,很是恭敬的行礼,称呼一声四师兄。 宁浩然脸上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不住的点头示意,李梦舟甚至有些担心,会不会行礼的人太多,四师兄的脖颈会随着点头断掉。 当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外院的人似乎很多,李梦舟大概明白,就算自己成功考入离宫,也是要待在外院的,而那并不知在何处的内院才是真正的离宫山门,聚集着离宫里面最顶尖的剑道天才,宁浩然也是其中一员。 李梦舟的目的当然不只是外院,而是内院,只有进了内院,才能接触到剑修真正的法门,成为够资格的剑修,能够在天下行走,代表着离宫山门像其他修行山门挑战,甚至受到其他修行山门的尊敬。 剑修山门区别于三教山门的根本关键所在,便是属于剑修的那一份骄傲,他们会丝毫不懂得礼貌的拜访那些修行山门,然后挑战那些山门里最强的弟子。当然,他们的不礼貌行为只是被外人所看待,自己本身认为还是很有礼貌的,毕竟挑战前也是打过招呼的,虽然那打招呼的方式略有些奇葩。 虽然李梦舟在接触过宁浩然之后,觉得这是一个很喜欢笑,也没有什么脾气的人,但在都城这些天里,李梦舟也曾听闻过宁浩然的事迹。 据说这位离宫的四师兄,曾经一人一剑闯入某个修行山门,以直接打破别人家的山门作为打招呼的方式,以绝对的强势手段,打败了那山门里最强的弟子,在那山门师长气急败坏的喝骂下,依旧以骄傲的姿态放下狂言,潇洒扬长而去。 修行山门弟子间的比试或是挑战,师长们是不能阻止或是插手的,尤其是遇上剑修这一类人,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毕竟薛忘忧是姜国第一剑修,还是入了五境的大剑修,在整个姜国都是处在巅峰的人物,没有哪个修行山门的师长愿意承受打了人家小的,再被薛忘忧找上门来欺负。 第二十九章 那名叫何峥嵘的少年 山后鸣钟被清脆击响,那是离宫剑院入夜要休息的提醒,虽然也不会半夜里有师长跑到居舍里查寝,但这个规矩还是有必要存在的,至于门下弟子遵不遵守,就无关紧要了。 宁浩然在把李梦舟等二十人安排好之后,便径直离开了,他们所居住的地方是专门空出来的,与离宫外院那些师兄师姐的居舍并不在一个地方,所以显得有些冷清。 因离宫剑院里女弟子并不多,所以居舍没有特别分开,每一座居舍都能大概住上五六个人,中间也相隔着一段距离,占地面积很大,所以居舍虽然都在一起,但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而若想要单独拥有一处院落,便只有进入内院才行,内院的弟子几乎每个人都有单独的住所,虽然相比外院的居舍空间要小一些,但更加清净,也更加方便。 这或许也是某些外院弟子想要绞尽脑汁进入内院的原因之一。 月朗星稀。 山间的风很是凉爽,尤其是到了夜晚,冬天的昆虫虽然少了很多,但这里毕竟是离宫山门,依旧有着许多生命力旺盛的昆虫极力的扰人清梦。 世间有蝉,只存活于寒冬,尤其是在天地灵气浓郁之地,寒蝉便最是亢奋。 李梦舟坐在一块山石上,耳边听着寒蝉的鸣叫,听着小溪流水潺潺,看着瑰丽的山景夜色,心情难以平静。 他很少认真思考自己的过去,或许也因为很多事情已经被他遗忘掉,那记忆中模糊的人,原本还能记得大概的样子和名字,现在却已经只记得模糊的样子,却叫不出他们的名字,相信,时间继续流逝,连他们的样子都会记不得。 但在过去的岁月里,终究还会有一些人是永远不会被忘记的,那是被铭刻在内心深处的身影,而这一部分人中,尤其是家人是最不可能被遗忘的。 如今他终于来到都城,观想到了天地灵气,因为要做的事情,让他对某些人,某些事的记忆更加明晰。 复仇这件事必然是要经历血腥,而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大火弥漫的一天,很多的生命在那一天消亡,他只是因为运气好或是被刻意安排从而才能存活下来,在他的认知里,他是唯一有资格且有能力为了那些死去的人报仇的人。 这件事情隐藏在他心里太久,小时候他很恐惧回忆那一天,甚至不曾想过要报仇,因为没有能力且也害怕自己同样会死。 可在这世间,很多事情不是不想便可以不去做的,在命运齿轮的转动下,每一步都在逼迫着他去真正面对那件事情,从而让他明白,死亡虽然很可怕,但想要好好活着,同样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每个人都会成长,在终于不再懦弱的时候,便是学会要勇敢面对任何险境的时候,并且一定要付出任何代价也要打破逆境,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活着。 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生死,也看到了太多死亡,哪怕他依旧会怕死,却也很难再有什么事情能动摇他的内心。 因为他除了成为修行者,去完成复仇,他存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便是没有了意义。 虽然很多事情他都处于被动,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想复仇,他只是陷入了某种泥沼中,难以自拔,待他爬出泥沼,摆在面前的那些一开始很是苦恼的问题,便也不再是问题。 他从前觉得自己一个人在这世上为了做成某件事有些太过孤单,但自走出树宁镇后,他不止一次的听到曾经熟悉的名字,在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原来自己一直以来从未孤单过。 每个人在这世上都应该有要守护的东西,而每个人做错事情,也都应该接受惩罚,他只是去审判那些做错事情的人,无论那些人有多么强大,他都义无反顾,因为那有关他的守护和心中的信仰。 在这幽静的只能听见蝉鸣的林子里,有着一双锐利的目光让得李梦舟略微感到些不自然,他微微挑眉,看着不远处那背靠着居舍墙壁隐藏于阴影下的少年,双唇微动,淡漠的声音传出:“你很喜欢躲在暗处观察别人么?” 淡淡的嗤笑声响起,那居舍旁的少年走入了月光里。 银辉洒在他的身上,似乎令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些光芒。 李梦舟认得这个少年,虽然在登山和入门测试的过程中,这个少年的存在感都并不是很高,但却是很值得注意的人。 来自都城名门望族的何峥嵘。 仅仅十四岁的少年。 李梦舟微微蹙着眉头,何峥嵘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小孩罢了,但这个小孩身上似乎有着很吸引人的地方。 何峥嵘很是懒撒的走向李梦舟,就像是一个不服管教的叛逆少年,他的目光中向来无人。 在李梦舟身前站定,何峥嵘居高临下的望着坐在石头上的李梦舟,说道:“我在十岁便入了观想,十四岁入了天照,相信不出意外,在这同一年里,我会再度入了远游,成为一名真正的修士。” 李梦舟挑了挑眉,道:“所以呢?” 何峥嵘冷笑一声,很是随意的扯断了旁边一颗树上的细树枝,在手中把玩着,说道:“今天拜山的人中,我谁也瞧不上眼,只是除了沈霁月那个女人有些麻烦而已,因为她是修行资质最高的人。 虽然我明知自己一定可以考入离宫,但想一想不能以最好的成绩进去,便很是不忿。但换种思路来想,被一个女人超越在前,也没什么值得计较的,毕竟咱是男人不是。 但我更好奇的是,你今年都已经十七岁了,才第一次观想成功,不知道该说你太过废物,还是厚积薄发。我观察你也不过是想要弄清楚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当然,这或许会显得很无聊,所以我现在改变了主意,反正这里没人打扰,倒不如在手底下见真章,切磋一二如何?” 李梦舟意外的看着何峥嵘,诧异道:“你要跟我打一架?” 何峥嵘不耐烦的说道:“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怎么,你不会不敢吧?” 李梦舟倒是不在意何峥嵘的无礼,毕竟何峥嵘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熊孩子罢了,他仅仅是犹豫了一下,便微笑着说道:“那就不吝赐教了。” 何峥嵘的表情很快就严肃下来,他四下打量一眼,微微侧头,说道:“往林子里转移一下吧,靠近居舍太近总归不太好。” 李梦舟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来,率先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空寂的林子被积雪覆盖着,靴底踩在地上发出咯吱的声音,有微风拂过,也会有片片雪花拍打在脸上,渗出一丝冰凉。 十步远距离站定。 李梦舟背负着双手,眼神中尽是漠然。 何峥嵘跃跃欲试的样子,双脚轻巧的在地面上弹跳着,像是在做热身活动。 他十指交叉在一起,用力朝外掰了掰,轻轻吐出口气,抬头看着李梦舟,冷声说道:“我看你没有兵器,所以我也不用剑,我可以让你先出手。” 李梦舟笑了笑,倒也不推脱,背负的双手放到身前,右手掌缓缓张开,有罡气自掌心成形,噼啪作响仿若雷电。 何峥嵘惊惧的睁大眼睛,似乎很是不可思议,他当然知晓这并非是修行者的手段,但他并未接触过江湖上的武道高手,所以很是诧异李梦舟此刻的样子。 “你这是什么?好像不是天地灵气的化象,而且你刚刚入了观想,也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李梦舟没有为何峥嵘解答的意思,轻轻一掌推了出去,微笑着说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何峥嵘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周遭空间的变化,武道修成的罡气不同于天地灵气,虽然天地灵气充斥整个世界,所有修行派类都需要借助天地灵气,但因为只有修行者才能够观想到天地灵气,所以江湖武夫并不能准确认知。 罡气自然也是属于天地灵气的一种,或者换个方式说,罡气只是由武道法门分离出的天地灵气的衍化,以另外一种方式呈现出来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武道宗师强者能够与天照观想阶段的修士相提并论,甚至能够斩杀初境修士的缘故,因为在本质上他们修行的是一种东西。 而也因为只有武道宗师才能修成罡气,这已经意味着武道走至尽头,他们没有修行资质,无法修习神通更好的运用天地灵气,自然也没办法变得更强。 与之相反的是,修行者接触到天地灵气只是修行的开始而已。 不能观想认知到天地灵气,武道宗师便没有办法突破凡俗的界限,这也相当于一个人家里埋藏着宝藏,但他本人并不知道,最终这宝藏自然也只能永埋于地下。 而且就算挖出宝藏也不意味着就能够变得富有,因为没有成为修行者的资格,便无法守住宝藏,归根结底的问题还是能不能入观想,有没有修行资质。 在从未接触过武道的何峥嵘眼里看来,李梦舟的手段便有些奇异,但也只是有些惊讶罢了,他是入了天照阶段的修士,随时都能够入远游,晋升为真正的修士,对于天地灵气的运用,自然远超一般的武道宗师。 扑面而来的凌厉劲风吹拂着他的发丝,那蕴含着极其浑厚力量的罡气,在与真正的天地灵气接触的瞬间,也终将土崩瓦解。 但何峥嵘并不轻松。 甚至有些难受。 他毕竟没有入了远游境界,便不具备碾压武道宗师的力量,虽是瓦解了李梦舟的攻势,他也受到了难以想象的重创。 仿佛有电弧在他身上划过,那酥麻的感觉令他双腿发软,脸色发白,惊恐莫名的看着李梦舟,他不可置信的说道:“你明明才入观想,怎么可能打得赢我?!” 李梦舟笑而不语,往前踏出一步,脚下升起风罡,吹散了积雪和落叶,他看着极不服气的何峥嵘,轻声说道:“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你都没有见过,修行者并非是世间最强大的存在,至少没有入承意境之前是如此,江湖上的武道宗师便可以随意斩杀天照观想的修士,甚至也有人可以做到斩杀远游境界的修士。”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何峥嵘很快就醒悟过来,他恼怒的说道:“原来你是江湖武夫,跟郑潜那家伙是一样的人。” 李梦舟轻轻摇头,说道:“不要拿郑潜那个人来跟我相提并论,虽然这么说,有装那啥的嫌疑,但我还是要说,在我面前,他真的只是个渣渣。” 何峥嵘惊疑不定。 他不能判断李梦舟话语的真实性,但看着很是淡然平静的李梦舟,他觉得这似乎就应该是真的。 他眼珠转个不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一个疾步冲到李梦舟面前,很是希冀的说道:“不如你教我武道如何?” 李梦舟错愕的看着他,忍不住拍了拍脑门,说道:“武道巅峰强者虽然的确能够与修士比肩,但那已经是极限了,你没有道理放弃修行去学习武道,但稍微学习一下增强体魄倒也没有坏处。” 修行者大多是瞧不起江湖武夫的,也自然不屑于学习武道,但实际上武道一途本身与修行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天下学术本属同脉,没有孰优孰劣,只是在某个阶段有着强弱之分罢了。 武道也有可取之处,若能与修行相融,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所谓取长补短便是如此。 除了个别特殊的人外,修行之人的体魄确实有些欠妥,但也不至于到脆弱不堪的地步,只是在遇到武道巅峰强者的比较之下,显得修士的体魄有些孱弱罢了。 况且剑修本身也比较注重体魄的修炼,所以何峥嵘根本没必要学习什么武道。 虽然没有得到李梦舟准确的答复,不过何峥嵘倒也并未太在意,相比于武道,他当然更喜欢的还是修行。 只是如此轻易的败在李梦舟手上,让得何峥嵘有些不太开心。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会再找机会跟你打一场的,先提醒你一句,我很快便能入远游境界,所以你也最好快点变强,不然到那时候你便不是我的对手了。” 李梦舟笑着点头,虽然他并不认为何峥嵘能够打败他,但这似乎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而且,何峥嵘如果真的入了远游境界,以目前李梦舟刚刚观想到天地灵气,还没有熟悉的情况下,说不定结果真的会很糟糕。 何峥嵘转身后微微怔了一下,看了一眼面前站着的人,冷着脸便朝着居舍走去。 沈霁月莫名其妙的看着何峥嵘的背影,朝李梦舟说道:“他怎么了?” 李梦舟摊了摊双手,说道:“小孩子而已,脾气向来不好,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 沈霁月挑眉道:“你倒是老气横秋的样子,你也只不过比他大三岁而已。” 李梦舟说道:“三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也能学习很多东西,这中间也是有代沟的。” 沈霁月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刚才打了一架吧,貌似还是你赢了?” 李梦舟笑道:“侥幸而已。” 沈霁月不相信的说道:“哪有那么多侥幸,你入观想是侥幸,打赢何峥嵘也是侥幸,那什么事情不是侥幸的?” 李梦舟没有说话。 沈霁月沉默了片刻,说道:“那何家的小子脾气很怪的,能让他承认技不如人,本来也不是易事,看来的确有很多人都小觑你了。” 李梦舟淡淡的说道:“我只是运气比较好,其实我比不过你们任何人,你们都是在十岁乃至十二三岁便入了观想,所以我被某些人瞧不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这个世间很多事情都不公平,说不定我这个天才只是一开始偷了会懒,一旦要展翅高飞的时候,便会一飞冲天,拉都拉不住。” 沈霁月貌似被李梦舟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笑了,摆摆手说道:“时辰不早了,明日还有最后一项考核,早点休息吧。” 李梦舟和沈霁月一起朝着居舍走去,然后在长廊下分开,走向各自的居舍。 两人所住的居舍有着一段距离,李梦舟在途径一条青石板路的时候,发现一道身影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那人身上穿着白袍,是属于离宫剑院弟子的服饰,离宫外院弟子统一都是白袍服饰,只有入了内院才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颜色的衣服。 出于好奇,李梦舟便放慢脚步悄悄的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年轻人,像是怕被发现,整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的,默默的在观察着什么。 李梦舟站在这个人身后,疑惑的望过去,发现不远处有着两个女孩子有说有笑的并肩走着。 她们虽然同样穿着白色长裙,但明显不是离宫的服饰,且李梦舟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副装扮。 他从那两个女孩子口中隐隐听到了“陆师姐”和“南笙师妹”、“洗澡”等名字和词汇,然后那鬼鬼祟祟的剑院弟子貌似很是激动的样子,正打算悄悄跟着那两个女孩子。 第三十章 舟上作画 李梦舟很是好奇的跟着那人一起来到了一处小院,小院里一片昏暗,只有一间屋子灯火通明,那两个女孩子提着水桶进了屋子,然后不消片刻便走了出来,进入了另一间屋子。 那剑院弟子耐心等待了片刻,便激动的潜到窗下,拍了拍胸口,朝着未被关严的窗户朝里面探视。 李梦舟露出怪异的表情,这个时候若还不知道此人在干什么,他就是真的白痴了。 本来想要一走了之的,但没想到屋子里准备沐浴的姑娘很是警觉,一道清冷的声音乍起:“谁在外面!” 李梦舟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竟然莫名的感到有些心虚,下意识便想要逃走。 而那趴在窗户下的剑院弟子也是反应很快,几乎在屋中女子话音未落,他便如一阵风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梦舟来不及去惊讶那剑院弟子叹人观止的身手,同样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小院。 几乎在李梦舟刚刚离开,屋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南笙蹙眉打量着小院。 屋内传来陆九歌的声音:“师妹,可见到什么人?” 南笙摇了摇头,转身回到屋里,顺便关好门窗,说道:“可能是什么小动物吧,毕竟这是在山里面,有什么小家伙闯进这里也是常有的事情。” 陆九歌并未怀疑,她只是觉得刚才外面的气息不像是什么小动物,但想着这里是离宫山门,应该不会有什么宵小之徒,便也没有太在意。 很快的,屋里的烛光灭了。 ...... 皎月洒下的银辉照耀着漫山遍野的积雪,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李梦舟走在回居舍的青石板路上,仍旧感到有些惊魂未定。 本来也只是出于好奇才跟过去的,若是误打误撞被那正在洗澡的姑娘抓个正着,就真的有些糟糕了。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梦舟的身子蓦然僵硬起来,那微微眯着的星眸也散发出夺目的光芒。 他并没有什么太过激的行为,只是缓缓转身。 能够无声无息接近他而不被丝毫察觉,已经证明着对方的强大,自己根本打不过,所以他除了表现淡然,又能怎么样呢。 站在身后的人便是那刚才窥视姑娘洗澡的剑院弟子。 此人相貌堂堂,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很难想象这会是一个行登徒孟浪之辈。 其实江子画的心情也有些复杂,他没想到自己辗转反侧,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做这件事情,居然会被人抓个正着。 好在没有被当事人发现,但终归是有人发现了,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暗地里把这人解决掉? 这显然容易把事情闹大,江子画承受不住那种后果,所以他很是纠结。 李梦舟看着面前不说话的江子画,淡定的挥了挥手,说道:“这位师兄,晚钟已经敲过了,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回去睡觉了。” 他其实是很想逃之夭夭的,因为他猜不透江子画拦住他的目的,但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江子画右手握拳,放在嘴巴边,轻咳了一声,笑眯眯的说道:“这位师弟看起来很眼生啊,莫非是今天新入门的小师弟?” 李梦舟转身欲走,口中同时说道:“算不上入门,考核还未结束。” 江子画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那也算半个师弟了,既然能够通过前面的测试,最后一项考核也就是走个过场,看你跟我差不多大,想来应该也是修行天才,提早称呼一句师弟也不为过。” 李梦舟不知道江子画究竟想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点点头,便继续往前走。 江子画紧跟着,像是很自来熟的样子,说道:“在这外院里面,虽然有很多人资质并不算太好,但也有很多目前未有资格进入内院,待修行提高,进入内院也是必然的事情。小师弟刚入门,人生地不熟,相遇即是缘分,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大可来问师兄,而若是受了什么欺负,也可以来找师兄求助,至少在这外院,我江子画说上一句话,没人敢顶嘴。” 李梦舟也就是随便听听,并不以为意,他只想赶快逃离这里。 江子画自然能够看出李梦舟的不耐烦,他认真思考了片刻,觉得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偷看陆师姐洗澡的事情很可能会传扬出去,在外院名声不佳倒是小事,若是被某个人知道了,肯定要被训个半死。 一想到那张可怕的脸,江子画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一把拽住李梦舟,声音尽量放低,甚至透着一丝哀求的说道:“小师弟,刚才小院里的事情你没有看到吧?” 李梦舟眉头轻蹙,他大概猜出江子画找过来的目的,想来在被屋里的姑娘发现后,江子画也发现了站在小院里的他,这明显是有威胁的意思。 李梦舟不怕威胁,但也不愿意去自找麻烦,谁知道这位叫江子画的人在离宫剑院是什么样的人物,若是刻意给他小鞋穿,甚至在最后一项考核里动手脚,那李梦舟的下场就会很悲催。 他也是做出了一番思考,才说道:“看到什么?” 江子画怔怔的看着李梦舟,然后猛地深吸一口气,狂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小师弟果然很上道啊,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作为师兄的我也干脆点,以后在离宫外院我罩着你了。” 李梦舟右手食指在鼻子下蹭了蹭,好奇的说道:“江师兄在外院最强?” 江子画轻咳一声,故作姿态,背负着双手说道:“我也就是喜欢外院没啥规矩,否则我早进内院了,其实不瞒小师弟,我已经是内定的进入内院的弟子,所以只要我想进,随时都可以进去。区区外院而已,我不是最强,还能有谁是?” 李梦舟也没办法去判定这句话的真实性,总觉得江子画有些不太靠谱,但能够结交剑院的师兄也不是坏事。 如今他刚刚入了观想,好不容易具有了成为修行者的资格,难免心里有些急切,他很渴望能够再入天照,开通气海,成为真正的剑修。 江子画既是离宫剑院的弟子,不论他是不是真的外院最强,最起码肯定是早就入了远游境界的,朝有经验的人学习,绝对能够事半功倍。 天照观想的阶段,理论也是很重要的,单靠自己摸索观想是要花费很多时间的,除非一个资质妖孽的人,但李梦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他想要更早的受天照洗礼。 李梦舟若想做什么,大抵不会拖延,当即朝江子画问道:“敢问师兄,从观想入天照,可有什么技巧或是捷径可走?” 江子画意外的看着李梦舟,他本来知晓李梦舟已经通过了前面的考核,应当是早就入了天照的人,但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明显不是他想的这样。 于是他终于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李梦舟。 然后他便发现了比较有意思的事情。 轻轻敲了敲李梦舟的脑门,江子画饶有兴趣的说道:“原来你才刚入观想啊,能够得到宁四师兄的认可,让你入了外院,说明你确实有些能耐。好吧,既然是一个小雏,那师兄便好好指导指导你。” 江子画带着李梦舟去了一个地方,那同样是一个小院,跟先前的小院不同,那是接待客人用的,而这处小院显然是独立的,这便让李梦舟感到有些困惑。 他看着江子画,说道:“据我所知,只有入了内院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院落,在外院怎么也有这样的地方?” 江子画笑而不语,推门走了进去。 第三十一章 半日观想入天照 小院不大,但很干净,也很温暖,相比于普通弟子的居舍,这里的确更阔气一些,屋子里几乎什么都有,甚至连锅碗瓢盆都有,桌子上摆着很多糕点瓜果,然后也有各类书籍,大多都是有关修行的。 当然,李梦舟也发现这些书籍里面夹裹着一些杂志小说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屋子里生着暖炉,四面透着青意,因为屋子是用竹子搭建的,就连桌椅板凳也都是竹子。 江子画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巴里,朝着李梦舟示意了一下,说道:“不要客气,随便吃。” 李梦舟并不会客气,但也没有去吃。 似是感受到李梦舟的困惑,江子画解释道:“虽然只有内院才有独立院落,但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我若想进内院,随时都可以进去,所以我在外院依旧可以拥有独立小院。 但内院里的屋子跟这里还是不一样的,因为建造屋子用的都是仙竹,也就是纯粹用天地灵气培育出来的青竹,四季都会溢散着青意,可提神醒脑,也对观想很有好处。 修行者就算是过了天照观想的阶段,但仍旧会每日观想,破境都是在观想中进行的,当然也有例外遇到某些事情,从而打破某些东西,来进行破境,或是在战斗中破境,但后者是比较难的,也比较危险。 多数人都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且在离宫内院由仙竹建造的屋子里修行,也能平稳心境,好处良多,所以我们离宫很多内院的师兄、师姐,都很少出门,自然也很难见到,除了宁四师兄因职责所在,最常出现在外院。” 江子画拍了拍李梦舟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子,你的修行道路才刚刚开始,未来要走的路还很长,一定要努力啊。对了,你今年多大,生辰在什么时候啊?” 李梦舟似乎对于江子画话题转移之快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便说道:“十七岁,三月的生辰。” 江子画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位小师弟居然比他还要大几个月,这真是岂有此理。 但他显然不会说出来,当机立断便又转移了话题,将桌上的果盘拿到了另一张桌子上,江子画往竹椅上一坐,说道:“既然说要指导你,那你现在有什么修行上的问题便问吧,师兄我有问必答。” 李梦舟的确有很多问题,但觉得那些比较深刻的问题就算问江子画也没用,他现在更紧要的还是想知道怎么样才能受天照洗礼。 于是他当即也询问了起来。 江子画蹙眉思索片刻,说道:“天照观想虽然是修行中的第一个境界,但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复杂的事情,否则那些没有入山门的人,也不可能随随便便轻易入了观想。相信在入门测试的时候,宁四师兄也跟你们讲过,观想只不过是一个念头,只要想并且拥有资质便能够进入观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技巧。 但要入天照就没那么简单了,在观想中必须真正明白天地灵气在天地间运转的方式,那都能够在观想中目睹,呈现在意识中的天地灵气都是具有形态的,它们也有自然的运转路线,每一丝天地灵气运转的路线都是不同的,很多也都连接着部分人的命运走向。 所以道藏中常提及的所谓逆天改命也是在于观想天地灵气,找到跟自己最为亲密的那一条丝线,然后找到它的尽头,便能够得知自己的命运。 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莫说在观想阶段的时候,根本不可能有人做到。就算入了五境,也很少听说有人能够看到天地灵气的尽头。 这些事情对你而言还太遥远,我便也不再细说,想从观想中入天照,首先便要通达明理,然后找寻属于自己的道,到那时,道天自会有所感知,降下天照,承受天照洗礼后,便能打开气海之门,待气海之门大开后,自然顺理成章便能入远游境界。” 李梦舟蹙眉说道:“如何找寻自己的道?” 江子画在果盘里抓了把瓜子,一边嗑着瓜子吐着瓜子皮,一边说道:“所谓在观想中找寻属于自己的道,并不是意味着真正的大道,每一个修行者都在找寻自己的道,很多人就算入了四境,都没有真正明悟。这件事情没有办法靠嘴巴说,等你观想到的时候自然就会明白,所以从观想入天照根本没有什么捷径可走。” 想了想,江子画又觉得不太准确,便又说道:“换句话说,在观想中寻道,是在找寻自己的心意,每个人的心意想法都不同,所以道也不同。你只需要秉持本心,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就行。” 李梦舟若有所思,虽然一开始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江子画的话确实对他颇有感触。 心意便是道。 心中所想便是自己要走的路。 固守本心,面对重重迷雾,踏遍荆棘,仍旧一往无前。 也许...... 李梦舟看着自己的双手,也许属于自己的道本来就存在着,他一直都在这条道上行走,虽然有过犹豫,有过彷徨,有过恐惧,但从未想过回头。 尤其是在叶桑榆离开的那一天,在他踏上都城的那一天,这份信念就变得更加坚固。 李梦舟突然明悟了什么,路本来就在脚下,或许这条路并不好走,也很容易迷路,但实际上内心深处一直都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前进。 ...... 江子画在默默地吐着瓜子皮,乐此不疲。 突然,他眉头微皱,抬头看了一眼李梦舟,然后继续低头嗑着瓜子。 恍惚中他赫然惊醒,一脸震惊的看着面前的李梦舟,连手中的瓜子掉在地上都毫无所觉。 似是不敢相信,他冲出了小院,抬头朝着天空看去。 小院的正上方,有着一片浓云在凝聚。 有闪电自云层中呼啸。 月亮不知道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星辰变得愈加明亮。 在云层汇聚的中心,氤氲着一团光柱。 金光万丈。 闪电纵横交错,闷雷炸响。 不消片刻,天照降临。 江子画一脸懵的看着这幅画面,虽然事实就摆在眼前,但他仍旧感到很不真实。 这算什么? 明明是才入观想的愣头小子,怎么莫名其妙的又入了天照? 江子画几乎可以确信,李梦舟是在今日才刚入观想,按照时间来算,恐怕还未有半日时间,虽然这样的事情并非是绝无仅有的,但发生在江子画眼前,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很多妖孽之才就算能够在观想后很快入天照,最起码也需要两三日之久,而更多则需要好几个月甚至几年时间,短短半日不到便先后入观想再入天照,这本身便是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这是哪里来的怪物啊?” 江子画眼睁睁看着天照降临继而再缓缓消散,他二话不说便冲进屋子里,像看什么稀奇玩意儿似的直勾勾盯着李梦舟。 莫说江子画很懵,此刻的李梦舟也很懵。 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入了天照。 天照洗礼突如其来,导致经脉刺痛,倒是的确让他受到了一些折磨,但好在都是在承受范围之内,远比当初叶桑榆强行受天照洗礼时轻松得多。 但这种感受还是很深刻的,如果叶桑榆当时比这还要痛苦无数倍,很难想象她是怎么承受下来的。 李梦舟突然有些感伤。 虽然天照洗礼结束后,浑身都像是融合在暖阳中,极为的舒适,但也无法消除他此时内心的一些悸动。 ...... 天照洗礼的动静自然很容易被人察觉到,尤其是在这离宫山门里,几乎所有人都能够看到天上降下的那一道光柱。 这在修行者的世界是很平常的事情。 不过既然发生在离宫山门里,说明这入天照的人必然会是今日入离宫的考生,毕竟剑院弟子都是早已过了天照观想的阶段。 目睹天照景观的人心情都或多或少有些复杂,暗自猜测着那正承受天照洗礼的人的身份。 在离宫内院某座独立小院里,大片的湖泊环绕,有鱼在其中游,受天照洗礼的影响,全部跃出水面,倒是形成了一道奇观。 一名青袍老者坐在屋内的竹椅上,他面前的木桌上摆放着几碟小菜,他左手中握着一壶酒,略显无神的眸子看着屋外湖泊万鱼腾跃的画面,极为淡定的饮上一口酒。 老者面前的木桌外三步远,站着宁浩然,他的目光同样注视着那天照降临的场景和随后湖泊里的鱼活泼的样子。 他眼中带着笑意,嘴唇微动,说道:“今日入离宫的人里面,倒是有不少还在观想的阶段,但若没什么机遇,也很难突然受天照洗礼,毕竟他们已经观想很多年,都未有寸进。倒是有一位李姓少年刚入观想,虽然想来不太可能,但十七岁入观想本身便是很稀奇的事情,同一天里入天照倒也不算什么了。” 宁浩然转头看向面前的青袍老者,上前一步,帮他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小碗里,说道:“这鱼便是湖泊里的鱼,借着这个兴头,想来会更加美味。” 青袍老者懒洋洋的看了宁浩然一眼,拿起筷子敲了一下宁浩然的手背,说道:“净扯这些乱七八糟的,这鱼已经做熟,难道还能突然变了味?” 宁浩然笑道:“鱼肉虽然不会变味,但心情不一样,氛围不一样,吃起来的味道在心里上总归会有些微妙的变化。” 青袍老者摇摇头,说道:“十七岁入观想也算不得什么事,天照观想本来也只是个说道,不算什么修行境界,但半日观想入天照,倒也是稀罕事儿,也算有些意思吧。” 青袍老者看起来有些年纪大,但主要是面相有些颓废,皮肤也不是很好,实际年龄到底有多大也很难看得出来。 这老者便是离宫剑院的院长,姜国第一剑修,入了五境朝暮的薛忘忧。 虽然薛忘忧并不在意的样子,但宁浩然还是有些意外,毕竟薛忘忧说了有意思这三个字。 能被薛忘忧感到有意思的事情并不多,当然,除了酒与肉。 宁浩然犹豫了一下,说道:“老师,我剑院虽在姜国拥有一定地位,但终究没有处在巅峰,书院便不说了,还有摘星府压在我们头上,那沈秋白是一个极其骄傲的人,年轻一辈里没有人能够与其争锋,纵然是大师兄和书院的北藏锋也不过是与沈秋白齐名,若不能胜之,我剑院将仍旧会处于摘星之下。” 薛忘忧吃着肉,喝着酒,平淡的说道:“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管不着。你们大师兄虽然剑道天赋很高,但他的性格终究是透着些书生气,很多时候并不能做到快意,这便违背了剑修的本质。这也是我让他在天下行走的目的,就是磨炼他的心性。剑院需要新生血液,但不需要其中裹着杂质的血液。” 宁浩然说道:“大师兄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但并不意味他是个软弱的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修行的道,也许这样的大师兄才是最好的他。” 薛忘忧不置可否,微微蹙起眉头,说道:“但剑修一门想要发扬光大,就必须有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出现,他可以做到无畏无惧,他可以骄傲到极点,可以无视世间一切规矩,更有勇于打破世间规矩的魄力。这样的人越多越好,不过这样的路也必定会是艰难险阻,极其容易半路夭折。或许剑修的道本就如此,也正因如此,才慢慢凋零的吧。” 宁浩然沉默不语。 修行的路本来就不好走,尤其是独树一帜的剑修。 世间的约束太多,总会有一些不能被打破的规矩束缚着,迫于现实的压力下,想要做到快意恩仇,潇洒执剑,无所顾忌,终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并非是想做便可以做到的,就连薛忘忧的内心深处也存在着某种束缚枷锁,有些人不愿意去打破,有些人没有勇气去打破。 这个世界本来就很复杂,人心便是最为复杂的东西,只有剑心成道的人才拥有最纯粹的内心。 才具备不怕打破任何规则的勇气。 一个人顾及的东西越多,便愈加不能随心所欲,就算表面上随心所欲的人,或许内心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 面对着江子画那见鬼一样的目光,李梦舟很是无奈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便入了天照,本来还有些担心,现在看来,这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嘛。” 简单? 这是简单的事情? 江子画认真思考了半天,觉得或许对于那些妖孽的天才来说,这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入观想再到入天照的情况,跟李梦舟一比,岂不是弱成了渣渣? 这便有些不能容忍了。 怎么说咱也是剑院有名的天才,哪能被一个新来的给比下去。 在面子问题上,江子画是很认真的,他微微轻咳一声,说道:“这件事情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嘛,对于本天才而言,当然是信手拈来的事情。若不是本天才对你的一番指导,而你小子又颇有些悟性,哪能这么容易入了天照。” 虽然李梦舟觉得这也有一定的道理,但他还是忍不住反驳道:“我倒是没见过鬼鬼祟祟偷看人家姑娘洗澡的天才。” 江子画一时语塞,恼羞成怒的瞪着李梦舟。 他心想完犊子了。 这是有把柄被李梦舟拿捏在手里,要是这个关系不能维持好,随时都有可能倒大霉。 这对他来说可是很大的隐患啊。 抓起一把瓜子塞进嘴巴里,狠狠的嚼着,江子画含糊不清的说道:“你少拿这事威胁我,当时你也在小院,你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若是此事东窗事发,倒霉的可不止我一个,你最好给我小心点。” 李梦舟不以为意的说道:“你不是外院最强么,还说什么想什么时候进内院就能什么时候进,又自诩为天才,想必在离宫也是很出名的人物吧。我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受罚,但你可就真的臭名昭著了。” 江子画冷笑一声,说道:“你觉得我会是在乎名声的人么,这外院可是我的地界,我要想整一个人,简直是轻而易举,让你连伸冤的地方都找不到。你最好是对本天才态度好点,多多巴结,要是惹得我不喜,有你好果子吃。” “那就多谢你的好果子了,麻烦到时候多给点,免得不够吃。” “你放心,绝对能把你给撑死!” “要是撑不死我,又能如何?你给我磕个头,叫声爷爷?” “好小子,连本天才的便宜都敢占,你好大的胆子!” “小爷没有别的优点,就是胆子大。” 李梦舟和江子画大眼瞪小眼,鼓着腮帮子,面红耳赤。 江子画气哼哼的说道:“没礼貌啊,你这个白眼狼,本天才好心指导你,你就这么报答我?” 李梦舟冷哼一声道:“是你先叫嚣的。” 江子画道:“明明是你!” 然后两个人微微愣了一下,仔细回忆,却想不起来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吵起来的。 好像很是自然的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相视一眼,又颇觉无趣,继续勾肩搭背谈笑风生,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片和睦。 第三十二章 看不见气海(上) 李梦舟微微眯缝着眼睛,吐了满地的瓜子皮,露出满意而又喜悦的笑容。 江子画见李梦舟的神情,嘲讽似的说道:“你也就这点见识了,不就是入了天照嘛,至于把你高兴成这样?” 李梦舟笑而不语,这种事情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江子画切了一声,窝在竹椅上将双脚放在桌面,不时地抖上一抖,呸的一声吐掉瓜子皮,说道:“既然入了天照,应该能够看见气海了吧,气海的宽广代表着一个人的修行资质,想来你也是比不过本天才的,本天才初次得见气海,便是一条奔腾汹涌的江河,这样的资质在世间可是不多啊。” 虽然有自我吹嘘的意思,但能见江河的修士的确并不多,但也不算少,毕竟如今的天地山河里,妖孽之辈并不在少数。 李梦舟微微蹙着眉头,有些犹豫的说道:“那世间有没有看不见气海的人?” 江子画仿佛听到了笑话,说道:“哪有入了天照却看不见气海的人,除非是根本没有修行资质,那也根本入不了天照。” 说到这里,江子画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怔怔的看着李梦舟,小心的问道:“你不会是没有看到吧?” 李梦舟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没有看见。” “......” 江子画突然沉默了。 将腿从桌上放了下来,然后腰板挺直,噗嗤一笑,说道:“还跟本天才开这种玩笑,资质不如本天才就直说嘛,本天才又不会笑话你。” 李梦舟挠了挠头,说道:“没开玩笑啊。” “......” 江子画的眉毛不自觉的蹙起。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也能看出来,李梦舟并非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 他一脸忧容的看着李梦舟,认真的说道:“你果真未能得见气海?” 李梦舟三度确认,他的脸色平静,实则内心还是有些慌张的,据他所知,在天照观想的阶段是能够看见自身气海的,尤其是受天照洗礼,本身便是开通气海之门,看不见气海确实不太寻常。 江子画眉头挑得更起,双手握在一起揉搓着掌心,沉声说道:“我倒是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按理来说,你在观想半日便入天照,应当是很好的资质,最起码也能得见湖泊,怎么会完全看不见呢?” 李梦舟询问道:“不如你来看看我的气海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否哪里出现了问题?” 江子画摇摇头,说道:“除了某些天赋异禀的人,也就入了四境后的大修士才能轻易窥破别人的气海,我哪能得见,就算我再是天才,毕竟修行未到。” 李梦舟颇有些意外,这一点他倒是并不清楚,回想当初吴先生便能够看见他的气海,那岂非意味着吴先生至少也是入了四境的大修士? 他脑海中灵光一现,连忙说道:“曾经有过一名修行者看到过我的气海,说明我是拥有气海的,为何我自己又看不到?” 江子画蹙眉道:“你确定?”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那位先生虽然没有描述我的气海,但的确看到了,只是我的气海似乎与常人不太一样,我也并不是很清楚到底哪里不一样。” 江子画想了想,说道:“看来我需要翻翻典籍,你也不用着急,反正已经入了天照,不会出现什么大差错,等我找到原因再告诉你。” 李梦舟没有说什么,与其直接找原因,让江子画帮忙显然更好,相信离宫剑院应当有很多关于修行的书可以查询。 他如今还没能正式考入离宫,自然也没有资格去藏书楼查阅。 待李梦舟离开返回居舍后,江子画便也去了内院。 倒不是短短接触就让江子画真的把李梦舟当成了朋友,只是他自己也觉得这件事情很稀奇,特别想要知道答案,与其到藏书楼里查阅书籍,倒不如直接去问老师。 内院坐落湖中心的竹屋里,江子画略有些踌躇的躬身见礼,连头都不敢抬,小声的说道:“弟子见过老师。” 薛忘忧正闭目养神,宁浩然坐在下首的蒲团上,看了一眼深夜造访的江子画,笑道:“江师弟不早早休息,怎么到了这里来?” 江子画连忙转身再度躬身道:“见过四师兄。” 宁浩然微微颔首。 江子画小心翼翼的说道:“回四师兄,不知道刚才可曾注意到天照景观?” 宁浩然点头,好奇道:“你是为了此事而来?” 江子画看了一眼好像已经睡着了般的薛忘忧,继续小声的说道:“入天照的是一个叫李梦舟的家伙,我也是在巡视的时候碰巧撞上了他,然后说了一些话,我也只是碰到个不认识的人闲聊几句,可没有说其他的啊。 但没想到那家伙运气这么好,凭我三言两语竟然悟出了大道理,虽然师兄也知道师弟我每句话都很有道理,对于一个还没跨过修行门槛的小子自当是至理名言,然后他就入了天照。 本来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我也不说让那家伙感恩戴德,但毕竟是因为我,他才能入了天照......” 宁浩然颇有些不耐的摆摆手,道:“说重点。” 江子画噎了一下,默默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虚汗,嘿嘿笑道:“马上就是重点了,那家伙入了天照之后,却看不见气海,这还真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看不见气海,自然说明气海之门并未打开,但他又怎么能入了天照呢。 虽然气海之门打开需要时间,但天照洗礼时,气海之门便会打开缝隙,能够使其意识入海,不可能看不见气海才对。想着那家伙也是即将考入离宫,变成我师弟的人,就来叨扰老师想要问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浩然紧紧蹙着眉头,看向薛忘忧。 薛忘忧这时也已经睁开了眼睛,随意的瞟了一眼江子画,说道:“你倒是挺会管闲事的,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入了天照却看不见气海,自然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慢悠悠的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嘬了很大一口,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虽是如此,但历史上也的确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若不是修行上有了新的变化,便是那小子没有成为修行者的资质,不过是误打误撞才入了天照。” 宁浩然思忖了片刻,说道:“李梦舟十七岁才入观想,半日便又入了天照,如今又看不见气海,似乎每一件事都堪称匪夷所思,这样的人没理由半点资质都没有。” 薛忘忧仔细认真的想了一想,说道:“或许这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毕竟大器晚成的人很多,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莫说在我离宫,就算是整个世间也很少出现这样的事情,他有可能是一个废柴,也有可能会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具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只有在接触后才能明白。” 宁浩然微微一笑,道:“弟子明白了。” 江子画一脸懵的看着老师和四师兄,疑惑道:“明白什么了,我不明白啊?” 薛忘忧瞪了他一眼,道:“不明白就赶紧给我滚出去,大半夜的不睡觉,闲着你了?” 江子画感到万分委屈,哼哼唧唧的便走了。 宁浩然摇头一笑,起身朝着薛忘忧微微欠身,说道:“弟子还要准备明日考核的事宜,便也先退下了。” 薛忘忧随意的摆摆手,抱着酒壶,继续昏昏欲睡。 宁浩然走出竹屋,碰到探头探脑的江子画,好奇的说道:“四师兄,你到底明白什么了?老师是在说李梦舟是个废柴么?我觉得他不太像啊。” 宁浩然斜睨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很晚了,你不睡觉我还要睡呢,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 清晨的钟声敲响。 踏着钟声,踩过青石板上零落的积雪,长衫飘飘的考生们拾阶而上,准备迎接离宫最后一项考核。 广场很大,被殿宇环绕,假山林立,枯木逢春,竟然还透着些青芽,好一幅瑰丽的画卷。 宁浩然背负着双手,已经等候多时。 考生们站定,齐齐的向着宁浩然揖手见礼,道:“见过宁四师兄。” 宁浩然微微抬手,笑着说道:“今日便是考核的最后一场,也是最简单的,其实离宫的考核向来简单,登山的路程很简单,观想剑意也很简单,但却也淘汰掉了不少人。希望你们的运气够好,都能够通过这最后一项考核。” 周洛听到这话不免有些自嘲,看起来考核内容确实很简单,但又为什么会淘汰掉这么多人呢,那是因为判定考核结果的方式并不简单,这确实也需要很好的运气。 郑潜依旧摇着他的折扇,很是无所谓的说道:“宁四师兄,昨天夜里似乎有人入了天照,莫非剑院里居然还有未入天照的师兄或是师姐?” 考生们对此都很好奇,就连沈霁月也是茫然的看着宁浩然,对于真正的修士而言,天照观想确实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按理来说,修行山门里的正式弟子是不可能还有没受天照洗礼的人。 其实不少人也能想到李梦舟和那些仍在观想阶段的考生,只是那些考生自己明白昨夜入天照的并非自己,就算有人能够想到十七岁才入观想的李梦舟,也是不敢去相信的,就比如郑潜。 所以他询问宁浩然的是剑院里的师兄、师姐,而非是考生里的人。 昨天才刚刚入了观想的人,怎么可能当天晚上便又入了天照,再是妖孽之才的人也不可能这般迅速。 李梦舟此时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并没有参与议论,对于旁人的好奇也没有什么反应。 只有何峥嵘若有所思的看了李梦舟一眼。 宁浩然似乎也没有打算隐瞒,微笑着说道:“剑院里当然没有这样的人,但你们之中却有。” 此言一出,场下骤然一静。 那些观想阶段的考生相互打量,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说明并不是他们所看到的人。 然后不知道怎么的,有人把视线放在了李梦舟的身上。 几乎所有人都好像突然反应过来,全部看向了李梦舟。 沈霁月就站在李梦舟左手边,她讶然的看着低头沉默不语的少年,小声说道:“不会是你吧?” 李梦舟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只是侥幸而已。” 又是这一句话。 沈霁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怔怔的看着李梦舟。 宁浩然旁边出现了两个人,是两位姑娘,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她们很陌生,但对某些人来说,却又很熟悉。 正是来自姜国修行山门蒹葭苑的陆九歌和南笙。 她们昨天夜里自然也看到了天照降临时的景观,但却没想到入天照的人竟是李梦舟。 南笙看向李梦舟的目光有些复杂,这个被她很是厌恶的无耻少年,却屡屡做出了令人眼前一亮的举动,变得光彩夺目。 虽然南笙并不会这么认为,但在某些时候也不得不承认,李梦舟带来的奇迹令他的关注度要远远超过其余考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深深的不解,甚至是怀疑,都在心想这名市井少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是真的天赋异禀,还是纯粹运气使然? 然而李梦舟却是反而微微的一笑,说道:“真的是侥幸而已,就连我自己也有些诧异怎么会突然就入了天照,但这已是事实,我理应接受。” 郑潜的呼吸莫名的一顿,他的眼睛微眯,然后他也笑了起来,露出了一些雪白的牙齿。 李梦舟的话对他来说免不了有些讽刺,纯粹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现,真真是可恶至极。 就连沈霁月也是忍不住白了李梦舟一眼。 恐怕除了李梦舟本人外,最开心的当属何峥嵘了。 毕竟他还想着再与李梦舟打一场,若是李梦舟太弱,他修行进度太快的话,那么约定好的战斗就会显得很无趣了。 他当然希望李梦舟越强越好,这样才有意思。 他丝毫没有因为先前被李梦舟打败而郁郁不得,反而更加亢奋。 辛明的感受也是有些复杂,转头看向周洛,说道:“没想到这家伙运气这么好,昨日刚刚入观想,如今便是天照了。但也仅仅是如此了,我很快就可以超过他,待我入天照时,必定能够直入远游。” 周洛微微眯着眼睛,沉声说道:“你太过小觑这个人了,十七岁入观想本就是奇迹,又这么快入了天照,恐怕他的资质极高,若能考入离宫,必定会被重点关注,说不定能够入得内院。低估对手向来都是大忌,你且记住了。” 辛明愤愤不平的说道:“周兄未免太涨他人气势了,就算我目前比不过他,难道他还能比得过周兄?周兄早已入了天照,相信入了离宫后,短短几日便能入了远游境界,他终究只能处在周兄之下。” 周洛不置可否,紧紧的盯着李梦舟,微微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这时宁浩然轻咳了一声,朗声说道:“大家安静一下,最后一项考核随时开始。” 周洛看向宁浩然,微微揖手,说道:“敢问师兄,这最后一项考核究竟是什么?” 宁浩然微笑着说道:“最后一项考核很简单,就是测试每个人的资质,也就是得见气海的宽广。院长已经请示过陛下,在今日会暂时开启千海境,入得千海境就算是那些未入天照的人也能得见气海真容。千海境乃我姜国修行圣地,集天地大气运之地,若能接触气运,说不得能够从观想入天照,天照入远游,突破境界,益处良多。” 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广场再度暴起一片哗然。 千海境! 整个世间有五大圣地,也是整个世间气运凝聚之地,其中蕴含修行之真谛,自是奥妙无穷,亦是天下修士争抢之地。 另外四大圣地西晋剑山、南禹望来湖、燕国朝雾城、魏国招摇山,都有世间最强盛的宗门掌控,存在于山海清幽之地,唯有千海境被姜国皇室掌握,多年来,也为稳定天下修士之心,姜国皇室几乎每年都会开启一次千海境,各国修行宗门都可以派遣最为杰出的弟子进入千海境领悟。 如果修行者的世界是世俗界的人趋之若鹜之地,那么气运圣地便是修行者眼中的天堂。 每个王朝都有属于自己的气运,基本上也都与气运之地相连,这也是为什么多数修行者愿意入朝堂为官的原因,因气运的存在,姜国皇室才能凌驾于天下修士之上。 考生们很难相信,如今的离宫剑院居然有能力提前开启千海境,虽然只是短暂开启,甚至都说不上是真的进入千海境,但只是接触天地气运,于他们而言,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这些少年一个个不由激动的面色通红。 就连沈霁月和周洛之流也是很难保持淡定。 何峥嵘一向懒散的眸子也在这一刻泛起光芒。 恐怕唯一淡定的也就是只剩下李梦舟了,他不仅没有兴奋,甚至面色还有一些苍白。 第三十三章 看不见气海(下) 他并非不知道千海境是什么地方,对于修行者意味着什么,他在意的只是宁浩然所说得见气海真容的事情。 若没有昨晚的事情,他或许同样很激动,但在明知根本看不见气海的情况下,却以此作为离宫最后一项考核,李梦舟又哪里能够开心的起来。 在宁浩然话音刚落时,他的身子便猛然一震,蓦然间从心底生出了一股惶恐,身子竟然微微颤动起来。 他的脸色刹那间惨白。 这一句话几乎把他从九重天打落九幽地狱。 “该来的,总会来啊,看来运气太好并非是什么幸事。只听说倒霉到头便会有好运,没想到运气到了头也会倒大霉。” 李梦舟有些无奈以及无言的苦涩。 没有人注意到李梦舟微妙的神情变化,全部沉浸在千海境开启这件事情上,唯有时刻关注李梦舟的南笙似乎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但她也不能猜透李梦舟的想法,倒也并未在意。 宁浩然并未多说什么,显然也不想在此浪费更多时间,默默拔出佩剑,随意朝着一个方向轻点,毫无征兆的,广场前狂风肆虐,天空乌云密布,一道光柱穿透云雾骤然降临,好似天照洗礼时的景观,一道光门凭空出现。 光门里弥漫着白雾,差不多直径三米大小,一股股莫名的气机外溢,令人精神为之一震。 宁浩然看着考生们火热的目光,沉声说道:“这便是千海境暂时打开的入口,时间为一炷香,一炷香内必须出来,否则后果自负。” 千海境作为姜国气运圣地,当然不是随便就能打开的,更不可能因为离宫剑院招生这种事情就打开千海境,所以外人不知的是,此千海境入口并非真正的千海境,只是连接到了千海境,能够暂时让进入里面的人身临其境,接触到天地气运。 一炷香的时间已是极限,时间一到就会自动关闭,若被困在里面,就必须等到每年一度千海境开启的日子才能出来,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千海境里虽然充斥着机遇,但危险也是并存的,区区远游境界都未入的人,莫说在里面待上半年,恐怕超出一炷香便有性命之忧,所以一炷香内出不来,便是必死无疑了。 按照宁浩然的嘱咐,二十位考生陆续进入千海境,光门也随之关闭。 江子画此时也来到了广场,先是朝着宁浩然见礼,然后小心翼翼的瞟了陆九歌一眼,方才说道:“四师兄,以往考核时,从未开启过千海境,今年怎么变了?陛下居然也同意了?” 宁浩然微微笑道:“这是老师与陛下商议的,我又怎会知晓。” 南笙有些忿忿的说道:“这倒是便宜了这些人,指不定有哪些能入离宫,就算那些被淘汰掉的人也能借着千海境入了天照,若是再拜入其他修行山门,离宫岂非是给旁人做了嫁衣?” 陆九歌做思忖状,好奇的看了宁浩然一眼,说道:“既然是院长的决定,想来必有深意。” 宁浩然笑了笑,柔声说道:“师妹所言极是,老师的决定自然不是我等任意揣度的,况且那些我们离宫不要的人,就算是借着千海境入了天照,甚至是入了远游,又能如何?其他修行山门也不过是捡我们离宫剩下的。” 陆九歌抿嘴一笑,倒是也被宁浩然的气度折服。 说来也是,离宫不要的人,又能起到多大风浪,剑院只招收最有资质的天才,余下的人就算拜入其他山门,也成不了中流砥柱,实在没必要去在意。 江子画就更加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他只是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也没有顾虑场合,朝着宁浩然说道:“四师兄,你明知李梦舟看不见气海,如此做,岂非更像是在针对他,那他就注定不可能考入离宫了。” “看不见气海?” 陆九歌和南笙皆是一怔。 江子画自知失言,但想来这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李梦舟若是不能得见气海,很快这件事情也会被所有人知道。 宁浩然蹙紧了眉头,说道:“所有修行山门的入门测试,都是先要测试这个人是否有成为修行者的可能。至于见识和眼光,那是能够通过测试,入门之后才会被看重的潜质。虽然李梦舟前面确实表现很好,但若不能看见气海,入不了远游境界,离宫自然也不会要的,这没有什么针对一说,只是现实如此罢了。” 江子画也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去改变,虽然有些对李梦舟感到可惜,但想着若是李梦舟进不来剑院,那他偷看陆九歌洗澡未遂的事情,岂不是没有人会知道了? 这样一想貌似也不错。 如此,他偷偷的瞄了陆九歌一眼,俊脸竟是忍不住红润了起来。 宁浩然颇有些怪异的看着江子画,自然想象不到他此刻心里的念头,否则必然要大发雷霆了。 南笙倒是没有继续直言嘲讽李梦舟,主要是李梦舟也不在场,嘲讽起来没什么意思,只是朝着陆九歌小声嘀咕道:“师姐,这李梦舟昨日入观想再入天照,本来还以为考入离宫板上钉钉,现在看来,道天果然还是有眼的,又怎会给那无耻之人机会。” 对于南笙看李梦舟不顺眼的事情,陆九歌昨天夜里倒是出于好奇询问过一番,也知晓两人之间那根本无关紧要的牵扯,但毕竟南笙是她的师妹,陆九歌自然也没有理由去帮着李梦舟。 她只是敷衍式的点点头,便看向宁浩然说道:“宁四师兄,一炷香时间很快就过,不知道结果该怎么判定,是看谁先走出千海境么?” 宁浩然笑道:“先出来的人自然悟性更好一些,但这也不是绝对,其实老师早有安排,之所以还有千海境测试,也不过是出于某些原因罢了。” 陆九歌不甚理解,如果离宫院长薛忘忧已经认定了某些测试通过的人,那又何必让所有人再入千海境,这不是平白帮着那些人破境么? 或许这便是大修士的思想吧,像她这种小修士是很难理解的。 宁浩然明显也不打算解释,只是微微闭着眼睛,耐心等待着。 那事先准备好的红香摆在石阶上,此刻也已经燃尽过半。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宁浩然突然睁开了眼睛,手中未归鞘的剑猛地一辉,那千海境的入口便再度浮现。 随后,一道身影自光门中走出。 这是一位少年,懒散的眼神随意瞥了瞥宁浩然等人,微微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便慢吞吞的找了个地方闭目养神。 宁浩然对于少年的无礼倒是并不介意,只是笑道:“这何家的小子确实不错,虽然性格方面有些问题,但毕竟年纪小,还能改正,第一个走出千海境,其悟性倒是堪称这些考生之最。” 江子画也是好奇的打量着何峥嵘,默默挠了挠脸颊,并未言语。 陆九歌则是淡淡一笑,轻柔的说道:“何峥嵘在今年秋末入了天照,就算不入千海境,晋入远游也只是时间问题,如今倒是让他提前入了远游境界,好好磨练一番,相信日后成就也不会低。” 宁浩然说道:“何峥嵘身上有着剑修的随意和随性,虽未凝结剑心,算不上剑道妖孽,却也已聚成剑势,也算不可多得吧。” 剑修自远游境开始便要蕴养本命飞剑,那是剑修最强大的根本,而剑修天赋与心境也分为:剑法入微,聚剑成势;剑意小成,异象具现;剑心凝聚,剑心蕴道;无我无剑,无剑无道,无我无道。 天生剑心者,在入修行之路时,就已经处在剑心蕴道的层面,所以于剑修而言,此一类人当为最巅峰的资质。许多剑修穷极一生也很难达到这个层面,无我无道便是剑仙级别的境界,天生剑心者在拿起剑的那一刻,就已经只在剑仙之下。 天生剑心者便已经奠定了他强大的剑仙之路,成就剑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这并不意味着天生剑心者从一开始便是仅次于最强的,他只是会在前期的修行进度很快,是其余普通剑修所不能比的。 天生剑心者依旧需要成长,对于剑修山门而言,遇到这样的妖孽人物,自然要倾尽全宗之力来保护,但也会有修行山门忌惮,从而想要将之扼杀在摇篮里。 所以存在于世间的天生剑心者,在未入四境巅峰前,基本上不会走出山门,而且这样的人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是真正意义上的百年难遇的剑道奇才。 在如今这个世间有过传闻的天生剑心者也就是那唯一的剑仙和七年前才拜入这位剑仙门下的那个小姑娘了。 就算是离宫大师兄欧阳胜雪也并非这一类人,至于薛忘忧是不是,宁浩然便不是很清楚了。 随着何峥嵘第一个走出千海境,千海境入口便也逐渐热闹起来。 第二个走出来的人是沈霁月,她很是恭敬的朝着宁浩然等人见礼。 宁浩然包括陆九歌都是朝她微微颔首。 沈霁月看向一边的何峥嵘,走过去说道:“没想到你是第一个出来的,想来何家也要因你而繁盛起来了。” 何峥嵘翻了翻眼睛,低声嘟囔道:“无聊的事情而已,何家怎么样跟我没太大关系。” 沈霁月也没有说什么,对于何峥嵘的背景她也有些了解,何峥嵘虽然被何家给予厚望,专门把他送来离宫,但实际上何峥嵘小时候在何家并不受待见,因为他母亲的身世很不好,任何时候都要讲究名当户对的,区区贱民,奴隶的身份,就算生下孩子,也不过是孽种罢了。 但堂堂名门望族的何家如今却也沦落到低声下气求助何峥嵘这个被他们看不起的小人物了。 沈霁月望着那云雾缭绕的光门,突然说道:“你觉得李梦舟会在第几个出来?” 何峥嵘微微怔了一下,说道:“他总归比郑潜那种废物强吧,否则也不够资格成为我的对手了。” 沈霁月意外的看着何峥嵘,笑道:“看来昨天夜里你与他交手后,对他的印象倒是不坏,只是不知道他被你盯上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何峥嵘冷哼了一声。 话音落下后不久,光门便又有了动静,意外而又在情理之中的是,走出来的人是郑潜和周洛。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要燃尽,辛明也与另外两个人一起走了出来,紧跟着越来越多的人从光门里走出。 原本还很是淡定的何峥嵘便有些怪异表现了,不时的看向光门。 沈霁月也是秀眉紧锁,说道:“李梦舟怎么还没出来,时间已经快没了。” 何峥嵘并未言语,郑潜倒是不出所料的跳了出来,冷冷的看了一眼沈霁月,说道:“那种废物就算入了天照也还是废物,离宫可不需要这样的人,出不来也好,倒是省得让人看着生厌。” 沈霁月是不愿意搭理郑潜的,郑潜虽是心中恼怒,却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人家不搭话,自言自语也很无趣。 江子画不知道从哪里抓了一把瓜子,朝着宁浩然示意了一下,后者默默摇头,他只能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郁闷的说道:“早知道是这种情况了,四师兄的心也太狠了些,明知道他看不见气海,何必非要让他进去呢,平白丢了性命,直接告诉他考核没通过,将他赶下山不就好了。” 宁浩然蹙眉看着脚下只剩半寸便要燃尽的红香,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南笙虽然很讨厌李梦舟这个人,但是听到江子画所言,也是心下有些郁郁,讨厌归讨厌,也不至于眼看着李梦舟要死却无动于衷,终归是要小小遗憾一下的。 陆九歌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温和的仿佛大家闺秀,只是侧眸看了宁浩然一眼,一语不发。 最后的时间便显得愈加漫长,不论是内心饱受煎熬还是准备看好戏的,若有所思便必定使得时间在感知上变慢,当然这只是一种感观,实际上时间流逝依旧很迅速。 相比于外界心思各异的人,身处于千海境的李梦舟却颇有些失望乃至绝望。 他仍旧看不见气海。 明明观想到天地灵气入了天照,又在千海境的大气运笼罩下,却偏偏就是无法得见气海真容,入不了远游。 这种事情自然甚是蹊跷,超出常识认知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得到答案。 更何况是身在局中的李梦舟了。 他暗暗推算着时间,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出去,可能就永远也出不去了,相比于不能看见气海,丢掉性命就更加不值当了。 ...... 江子画蹲在地上看着那将要燃尽的红香,忍不住抬头看向宁浩然,说道:“四师兄,你要是再不把他拽出来,他可能就真的要被困死在千海境里了。” 宁浩然犹豫了一下,正要出手,却见那光门里突显波纹涟漪,一道瘦弱的身影缓缓走去,几乎在他后脚踏出光门的瞬间,千海境入口便随之崩溃,化作点点灵光消散于广场之上。 见到李梦舟成功走出千海境,不少人都暗自松了口气,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有人会愿意看到李梦舟困在千海境里出不来,就算不是李梦舟,也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样一幕发生。 郑潜则是因为可惜,颇有些遗憾的说道:“这家伙运气实在太好,最后关头还能跑出来。” 江子画的神情倒是有些复杂,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开心还是郁闷了,但他本来就是一个简单的人,当即便朝着李梦舟走了过去,小声的说道:“怎么样,看见气海了么?” 李梦舟没有说话,默默摇了摇头。 江子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李梦舟还是觉得有些地方想不通,说道:“你说要翻阅古籍,可曾找到这样的情况?” 江子画根本就没有去翻什么古籍,但想来老师都说了,他的话总归比古籍更可信,但这种事情跟李梦舟就不能说了,只是点了点头,便说道:“我可是翻了一整夜啊,你看我这黑眼圈都出来了,但历史上所有的修行者的确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你应该是属于独一份。这么想来,其实也蛮幸运的嘛,毕竟是第一人啊。” 李梦舟倒是没有心思真的去看江子画有没有出现黑眼圈,只是这个答案,并不是他想要的。 进入千海境的二十个人里,除了李梦舟外,所有观想阶段的考生都原地受了天照洗礼,一时间广场之上可谓奇观。 道道光柱降临,经久不散,莫说离宫山门里,恐怕整个都城的所有人都能够看到。 而何峥嵘、沈霁月、周洛、郑潜等人也是顺理成章的跨过了天照观想,入了远游境界,正式成为了一名修士。 这绝对算是皆大欢喜,每个人都是喜笑颜开。 宁浩然走到了李梦舟面前,说道:“可曾入了远游?” 李梦舟身子一震,手指不断地颤动,紧紧握成拳。 第三十四章 那被鲜血灌溉出的杀意 他抬头看着宁浩然,在这种时候,他焦虑不安的心态反而逐渐放开了,颤抖的身子努力支撑着,脸色微有苍白,咧了咧嘴,艰难地说道:“不曾......我的眼睛虽然没有看到气海,但我的心能够看得见。” 短短一霎。 少年周围立即掀起了狂风暴雨,如同瘟疫般疯狂地向四周扩散,几乎在瞬间传遍了整个广场,纷纷投来了或惊异,或愕然,或是震惊,或疑惑的目光。 “什么,他竟然看不见气海?” “一个半日观想入了天照的人,居然看不见气海,这怎么可能?” “我不是在做梦吧,这种人究竟是怎么入了天照的?” “他不会真的看不见气海吧?” “可是他明明已经入了天照啊,且还是在观想半日便入了天照,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不知道有多羡慕他,没想到却是这样,这还真难以想象啊。” “十七岁才入观想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连这种不可能的事情都发生了,他入了天照却看不见气海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事了,也许他入天照只是巧合呢。” “这种巧合对我来说,可是万万要不得的,本以为是个天才,恐怕他自己也是沾沾自喜的吧,最后却原来是一个废柴,倒不如一开始就知道是一个废柴呢。” “离宫又怎么可能会收一个看不见气海的人为剑院弟子呢,看来我们倒是有些希望占据更多的名额了,这倒也是好事。” 李梦舟的身子在轻微地颤动,虽然这样的议论声音他已经听过了太多,已经能够做到免疫,但在如今这个场合下,他却有些做不到。 宁浩然看了看脸色难看的李梦舟,少年也抬着头,看着他。 那双眸子很黑,很亮,十分清明,却是没有焦点。 宁浩然略微有些失望。 看到这副模样的李梦舟,就连本打算冷嘲热讽一般的南笙也是默默闭上了嘴巴,心里竟然也生出一丝同情之心。 江子画的目光最是复杂,但他发现李梦舟的身形并不狼狈,他猜不透此刻李梦舟心里在想什么。 郑潜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眼中充满了蔑视,也为自己的认真而感到些讽刺,不屑地道:“一个连气海都看不见的人也想要考入离宫,真不知道你哪来的勇气,离宫剑院是一个废柴能进的么?” 沈霁月怒视着郑潜,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不远处的李梦舟,摇头叹息了一声。 在广场另外一个角落里,何峥嵘默默的看了一眼李梦舟,然后又把目光放在郑潜身上,满是鄙夷的啐了一口。 “凡事都有两面姓,不能只看一面,而忽略了它的另一面。也许这并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但若连自己都放弃了,那才是真的废柴。” 陆九歌看着李梦舟,淡淡地说道。 李梦舟貌似听到了这个声音,回头看了石阶上的女子一眼,那女子是典型的美人瓜子脸,身上透着些书香气,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明显这不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他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自己在这个年纪入了观想,又在半日入了天照,只是暂时看不见气海罢了,又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李梦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普通人,因为他生在这个世上就注定不会普通,他连在都城里最不可能被杀死的人都想着去杀,又岂会被眼前这小小的难关困住,想来也实在可笑。 成为修行者只是他完成目的的手段,就算不是修行者,他也可以另外想其他办法去杀死那个人,况且,以后的事情谁又知道呢,说不定今日看不见气海,明日就突然能够看见了呢。 想着想着,他的面色就又红润了起来,嘴角也不自觉的带起了一抹笑意。 然后他忽然抬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并非是原本的宁浩然,因为随着他转身,宁浩然的位置便在了他的左侧,而面前出现的人是郑潜。 郑潜冷冷的看着李梦舟,嘲讽的说道:“你的心倒是挺大的,这时候还笑得出来,我倒是真该佩服你了,废柴。” 李梦舟却是装作没有看到郑潜的挑衅眼神,微笑着说道:“对我说话客气点儿。” 少年黑黑的脸上,浅笑很天真,说话的语气很无邪:“不然我宰了你。” 郑潜面色微变,身子居然也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面前少年随意一句威胁的话,便让他生出了恐惧不安的心理,他只是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一股无比真实的冰寒杀意,随着一股寒风拂过广场,身子骤然变得僵硬。 李梦舟杀过的人太多了,在五岁的时候他便不小心意外杀死过一个人,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杀人,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但自从拜师赵无极修习武道之后,他杀的人便更多了,最大规模的一次,便是覆灭了某个杀手组织,而那个组织里的成员数以百计。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从五岁开始杀人,一直杀到了十七岁,从树宁镇杀到了都城,虽然到都城后他再也没有杀过人,但骨子里透着的阴狠和那不知道被多少鲜血灌溉出的杀意,纵使最强悍的野兽也要俯首称臣,又更何况一个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大少爷能够无视的。 哪怕郑潜是江湖上的武道世家出身,家大业大的他欺负人还行,哪能真的杀死过多少人,跟李梦舟相比,他才是真正的废柴。 广场上响起一阵惊愕的倒吸冷气的声音,无论是那些年轻的考生,还是那些站在外围看热闹的剑院弟子,齐齐把目光投射到李梦舟和郑潜两个人身上,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的神色。 站在广场角落里的何峥嵘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剑柄,眸子里透着一丝兴奋。 对于离宫剑院的弟子而言,每年的入门大试都是一场非看不可的热闹大戏。 非看不可的原因并非是什么可能有的漂亮小师妹,也不是那些所谓的惊才绝艳之辈,更多的其实是自身的优越感能得到极大的满足。 或许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希望看到考生之间会起冲突,这里毕竟是离宫不是其他的修行山门,剑修本来就渴望战斗,没有什么比打架和击败对手来得更快意了。 当然,前面是因为规矩所在,他们也没有出现在现场围观,只是远远的看着,本以为已经是测试的最后一场,也不会再出现什么意外,抱着看戏看全套的目的才出现在广场外,却没成想反而看到了一场好戏。 只是此刻,看着站立在广场上的李梦舟,所有这些离宫外院的弟子都感觉到了很大的不同。 如果说一开始在不能看见气海的议论中,李梦舟是有些慌乱不堪的,但是现在的李梦舟非常平静,且转折的时间很短。 他的眼中是那种绝对的平静,不是那种刻意装出来的平静,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的紧张。 心境的快速转变总是很难的,没有人可以轻易承受人生的大起大落,总是需要一些缓和期,而李梦舟的缓和期便有些太短了,且也有些莫名其妙的突然态度强硬起来,好像李梦舟并非是那个入了天照却看不见气海的人,而是所有考生里资质最高,最受瞩目的那个人。 看着李梦舟的这种平静,郑潜恐惧不安的眼神里又涌出更多凛冽的意味。 既然是郑家的大少爷,自然就会有属于大少爷的傲慢与愤怒,他岂能容忍被李梦舟这样一个废柴威胁,且他还因一句威胁感受到恐惧,这更加是奇耻大辱了。 “我倒也能理解像你这种跳梁小丑在人生绝望的时候逮住人就咬,但你明显咬错了人,莫说在进入千海境之前,如今我已入了远游境界,如你这般废柴,哪来的能力与我抗衡?” 沈霁月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郑潜这个人本身便是睚眦必报,现在李梦舟当面威胁他,必定要承受来自郑潜的怒火,天照阶段与远游境界,是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 她的脸上透着浓浓的忧虑,甚至忍不住想要走上前去,以来阻止这场实力悬殊的争斗。 然而此时,李梦舟却是看着郑潜微微一笑,说道:“咬人的狗不叫,既然你这么喜欢叫唤,说明你也只是一个欺软怕硬的狗,不凑巧,我偶然悟得打狗拳法,正好拿你来试试。” 听到李梦舟的话,沈霁月要往前走的脚步不由得一顿,一脸怪异的看着他。 她倒是没有多少心思理会李梦舟对郑潜的羞辱,只是这样下去,郑潜的怒火只会更盛,以天照阶段对抗远游境修士,这是用脚趾头想也是能知道的结果,她必须要阻止。 但她知道自己的分量不够,于是把目光投向了宁浩然。 宁浩然的面容没有什么改变,反而像是默许一般的走开了。 郑潜的眉梢微挑,他自然注意到了宁浩然的举动,这让他心中有了底,冷冷的看着李梦舟,道:“你这么做只会更激怒我,而激怒我的后果,是你万万承受不起的。” 李梦舟不冷不淡的说道:“那就乖乖爬过来挨打吧。” 嘎吱嘎吱两声脆响,也不知是郑潜咬碎了牙齿,还是他暴怒下骨骼的响动,整个广场的氛围都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真是疯了啊,区区天照竟敢挑衅入了远游的修行者。” “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明明看不见气海是事实,再是心中憋屈,也不能鲁莽的枉送性命啊。” “他观想入天照本就是奇迹了,说不定他真的能够打败初入远游境的郑潜呢?” “你莫不是也傻了?成为修行者的第一道关隘,便是静心入定,心无杂念,才有可能入定观想,才有可能感觉到身外的天地灵气。天照也不过是将自己身上的枷锁打开,以来接收天地灵气,跟能自如操控天地灵气,开阔视野,承载气海,精神蜕变后的远游境界相比,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岂能轻易跨境败敌?就算是当年的沈秋白也做不到。” “那郑潜除了入了远游之外,本身也是修习过武道的,李梦舟想要打赢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倒是有好戏看了。” 场外许多剑院弟子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这样的事情他们向来比较关切,毕竟枯燥的修行总是会需要些调味品的。 现在的郑潜已经远远不是要教训李梦舟那么简单了,或许借着此事,他也能够一举成名,虽然打败李梦舟这样的弱者并没有什么成就感,但毕竟李梦舟也是入了天照的,说不定表现好的话,也能让宁浩然另眼相看。 沈霁月在明白这是宁浩然默许的事情后,便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阻拦了,但想着宁浩然也不会愿意看到闹出人命,只能乖乖站在一旁。 李梦舟倒反而像是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他抬头看着天空上并不是很刺眼的太阳,感受着属于山间清凉的风,微微闭起了眼睛。 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便说道:“打来打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来玩个特别的。” 郑潜挑起眉毛,说道:“你想怎么玩?” 他倒是并不介意这些,反正无论李梦舟想要耍什么花样,结果都是不会变的。 若是李梦舟想要自取其辱,他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李梦舟当然有很多想法,他自是没有太多的信心能够打败入了远游的修行者,虽然距离跟袁鬼在宁芦城外一战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他早已变得更强,但自来到都城后,他武道的修行便稍微有些懈怠,为保证万无一失,他当然不能直接跟郑潜硬来。 所以在他看来,郑潜也算不上什么对手,想要打败一个人,并非只是在拳脚上,脑子里的智慧和经验也是很重要的。 要跟一个明知比自己强的人打,却又不能退缩的情况下,自身的实力倒是反而次要了起来。 李梦舟凝眉思索着该以什么样的办法才能打败对方。 很快,他便有了注意。 眉头松缓开来,笑意重新浮现在脸上,他看着郑潜说道:“不如我们一局定胜负,也省得耽误大家的时间。想必离宫里应该有弓箭,我们各执一箭,于百米开外面对面站定,然后互相朝着对方射一箭,谁能不死,谁就赢了,输的那一方,自是结果了然。” 此言一出,场间顿时一片倒抽冷气声和惊呼声响起。 在这样的倒抽冷气声和惊呼声里,宁浩然的瞳孔也微微一缩,眉宇间的淡然,却是瞬间变成了诧异。 陆九歌和南笙也彻底愣住。 江子画的反应最为激烈,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梦舟,心想这家伙莫非脑子抽了? 修行者射出的箭,自然不会是普通的箭,这同样跟境界有关,跟与天地灵气的熟悉强弱有关。 郑潜的面容没有太大的改变,然而心中也被强烈的震撼深深占据。 他的目光剧烈的跳动了一下。 且不说结果会是什么样的,但双方必定有一人会有极大可能死掉,郑潜虽然看李梦舟很不顺眼,但一开始也没有想着要杀死对方。 但李梦舟却似乎想着要杀死他,还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 郑潜的整颗心都往下一沉,心中的寒意越加涌起几分。 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的气息。 他也不是很明白李梦舟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对方想要杀死他是可以确定的。 他终究要比李梦舟顾忌的多,这里毕竟是离宫山门,入门测试尚未结束,于是他看向了宁浩然。 发现宁浩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李梦舟的话。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宁浩然并不在意这里会不会死人,那么他就放心了。 从来没有人想要他死,就算有,也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说出来,李梦舟是第一个,也只会成为最后一个。 郑潜冷冷的看着李梦舟,说道:“本来只是想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既然你自己找死,宁四师兄也同意的话,我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便如你所愿。希望你到时候不会后悔,在箭支贯穿你身体的时候,也千万不要痛得哭喊出来,因为那会很丢人。” 李梦舟微微一笑,说道:“可以开始了么?” 郑潜微微皱眉,点了点头,却不多说什么。 李梦舟转头看向江子画,说道:“麻烦这位师兄帮忙拿来弓箭了。” 江子画有些不太愿意,暗地里朝着李梦舟使眼色,但李梦舟却视而不见,没有办法,江子画只能慢吞吞的去拿弓箭了。 周围的天地也在此刻安静了下来。 何峥嵘还是老样子,除了偶尔表现出兴趣外,大部分都是臊眉耷眼的作昏昏欲睡状。 沈霁月虽然很担心,不过事已至此,她也只能一语不发。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而又压抑的,却也难免透着些兴奋和期待。 看着身旁淡然如水的陆九歌,南笙小声的说道:“那李梦舟究竟在搞什么鬼,明着挑衅入了远游的郑潜本就是极蠢的事,居然还搞成了生死战,难道是觉得自己命大,死不了?” 陆九歌微微一笑,美目盼兮,巧笑倩兮,说道:“敢来考离宫的又怎么会有没脑子的人,半日观想入天照便更加不会是脑子愚笨的人。虽然我也不太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但想来他应该是认真考虑过的,说不定他真的有什么办法能够赢下这一场。” 第三十五章 离宫上的箭(上) 南笙不理解陆九歌,自然也无法理解李梦舟,她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很有问题,也在奇怪为何宁浩然不去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江子画的动作再慢,也终归有回来的时候,在将两把弓箭分别递给李梦舟和郑潜后,他便默默站在了宁浩然身后。 看着调试弓弦做准备的两个人,江子画颇有些费解的说道:“四师兄,往年里入门测试哪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你作为监考者不应该管管么?你这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啊。” 宁浩然伸手弹了一下江子画的脑袋,淡淡地说道:“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们想要做什么,我又哪里能管得着?他们若是剑院弟子,我倒是还有些资格,但问题是,他们目前还不是,不属于离宫内部管辖的事情,我又何必多管闲事。” 江子画觉得这句话颇有些道理,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放着江子画在那里思索问题不管,宁浩然转头看向陆九歌,笑道:“陆师妹同蒹葭苑弟子暂住离宫,想来往常也很少遇到这样的事情,倒也不失为调节心情的趣事儿。” 陆九歌笑了笑,莞尔说道:“原来宁师兄把这当成了趣事儿,离宫山门果然竞争很大,这些还未入门的弟子的争斗便已经开始了。” 宁浩然摇摇头说道:“老师讲究的是在精不在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其他的修行山门也不外如是,但我离宫就更加明显一些罢了,优胜劣汰本是至理,最香甜的果实当然还是属于强者的。” 陆九歌不置可否,说道:“但这样一来,对于离宫很多弟子来说,岂非极不公平?” 宁浩然挑了挑眉头,说道:“陆师妹应该明白才对,世间哪有什么公平的事情可言,尤其是在修行者的世界,很多东西都是会被放大的,属于强者的道理自然就是最公平的,弱者也没有资格谈论公平。” 陆九歌没再说什么,这些道理她当然都懂,说这些话也并没有什么涵义在,只是突然觉得离宫剑院里的人都是很奇怪的,却也很有趣。 说起来,宁浩然也是属于被淘汰的一类,因为他在离宫里并不是最强,若非欧阳胜雪在天下行走,完全代表着整个离宫的门面,宁浩然又如何能够在离宫里有更多话语权? 但换言之,因为欧阳胜雪的重要性,他注定不可能常年待在离宫,那么作为离宫剑院里第二强的四师兄宁浩然,理应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薛忘忧,被所有剑院弟子尊重。 随着弓箭拿在手中,广场内外所有人的呼吸都彻底停顿了。 沈霁月也呆呆的看着李梦舟平静的面容,似乎想要在他的脸上看出一朵花出来。 旁边有脚步声想起,沈霁月错愕的回头,发现是何峥嵘站在了旁边。 “这或许是入门测试中最精彩的时刻了,想来入了离宫后便又会变得很枯燥,理应好好看看。” 沈霁月轻微吐了口气,缓慢的说道:“我喜欢剑,所以才想着拜入离宫,但也从未想过在入门测试的时候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或许这本来就是不可避免的,我心里倒不是多别扭,只是很困惑离宫对此的放任,总觉得跟我想象中的修行不太一样。” 何峥嵘默默地看了一眼如玉面容的沈霁月,说道:“堂堂沈家大小姐,想来也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莫非你以为修行只是单纯的修行么?江湖上尚且有尔虞我诈,更何况修行的世界,那只会更加残酷。 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美好的,一个家族,或是邻里邻居,总归有看不顺眼大打出手的时候,朝堂上亦是充斥着暗涌,随时都有可能没命。想要安安静静置身事外的修行,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所谓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而江湖上最不缺少的就是肮脏的事物,只是入门测试的一场冲突,就算到了要出人命的地步又能如何?这本身就是最正常不过的,你会慢慢习惯的。” ...... 李梦舟和郑潜对视了一眼,像是很有默契的转身朝后走去,广场很大,百米距离罢了,倒是并不会因空间影响到什么。 普通的弓箭手想要在百米开外射杀一人,绝非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箭支毕竟是有人力放出的,这取决于一个人的腕力有多大,百米已经是极限。 但对于修行者而言,百米的距离似乎并不算什么难事,但要精准的命中目标,若是没有长时间的习练,也是不容易做到的。 郑潜本身便是武道世家出身,身体素质很高,所谓百步穿杨只是轻易而举的事情,就算加大难度也没什么所谓。 但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是,李梦舟同样是一位江湖武夫,且是站在最巅峰的宗师。 史上最年轻的武道宗师。 又更何况,被武道第一人赵无极亲自认定的天生神力,武道奇才。 虽然往年里,李梦舟对于力量上的修炼并不是很重视,因杀手的身份,为了赚钱和更好的活着,速度才是他立命的根本,但天生神力毕竟是天生神力,他在瞬间爆发出的力量也是远高于寻常的江湖武夫。 李梦舟已经搭箭上弦,微微眯着眼睛,瞧着百米外在视线里变得模糊的郑潜,似乎正在很认真地瞄准。 郑潜自是不甘落后,同样搭箭上弦,手臂一转,毫无征兆的猛然便是发出一箭。 弓弦震动之后就是箭发出的急速之声。 “嗖!” 箭声划破天际,淡淡的箭影瞬间消失,根本就无人能够看到它的轨迹,恍惚间便自离宫的广场上掠过。 “这速度太快了,不愧是武道出身又是入了远游境界的人。” “箭支上附着天地灵气,促使着箭支快速旋转,由死物变作具有生命的活物,且聚集灵气只在瞬息间完成,没有半点停歇,这真的是初入远游境界的人能够做到的?他对天地灵气的熟悉操控度已经到了很高的程度。” 围观的人不乏有真本领者,不论这场比试有多么夸张,也仅限于远游境界罢了,他们自然能够轻易看透。 在远高于自身境界的强者眼中,那些所谓快到极致的速度呈现在强者眼中的也不过是慢动作罢了。 在箭声破空的那一瞬间,李梦舟便好像是措手不及的匆匆放出一箭,与郑潜那一箭的声势相比,便是大大的落于了下筹。 两支箭在离宫上相遇。 相遇的地点更接近于李梦舟,毕竟箭放出的时间有先后。 若不能在半空中狙截,按照正常逻辑来看,郑潜的那一箭必然会先一步命中李梦舟。 这并非是简单的比箭,一箭不行,还可以再放第二箭,两个人手中都只有一支箭,也只有一次机会打败对手。 郑潜做好了准备,李梦舟在表现上来看,似乎并没有准备好。 很多人都能够预想到结局,虽然这本来也是既定的结局。 但对于那些期盼着能够看到意外发生的人不免会感到有些失望。 不出所料的,李梦舟放出的一箭并未成功狙截郑潜的箭,而是自半空中擦身而过,箭距离郑潜尚且有些距离,而另外一支箭却已经来到李梦舟面前。 事到如今,李梦舟似乎依旧很平静,像是傻掉一般,默默的看着那支箭来袭。 噗嗤! 有箭支入肉的声音响起。 沈霁月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就连南笙亦是如此,她们终究只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就算是修行者,面对很血腥的一幕也会心有芥蒂。 陆九歌倒是没有避让,或许是因为她年长几岁,或许她本来便是那平淡的人。 两支箭放出,命中的只有一个人,因为那声音只响了一下。 所有人的念头在这一刻都很一致,就是想知道被命中的究竟是谁? 第三十六章 离宫上的箭(下) <!--go-->“我知道这少年有些不寻常,却没有想到如此不寻常。” 宁浩然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身旁的陆九歌,缓慢的说道。 陆九歌说道:“这应该也算是运气的一种吧,或许是身体上的问题?” “不会有问题。”宁浩然摇了摇头,说道:“我跟他接触过,虽然也只是远观,但如果连我都不能发现问题,那么即存的问题便很大了。除非他是像世俗江湖上赵无极那样的人。” 陆九歌摇了摇头,她自然知道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谈论的人是李梦舟。 缘故自然是关乎那一箭的结果。 李梦舟和郑潜两个人的确有人中箭,却并非是被所有人认为的李梦舟,而是郑潜。 这过程中便有些意外。 郑潜的箭的确先一步命中了李梦舟,但没能贯穿李梦舟的胸膛,在接触身体的那一刹那,便被李梦舟伸手握住了。 很是自然而又随意的动作。 这个结果自然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郑潜的箭速度很快,那是由远游境界的人放出的一箭,纵使同境界的人若不能比郑潜更熟悉天地灵气,也来不及做出反应,更何况是徒手接住那一箭。 然而相反的是,李梦舟那像是仓促间下意识放出的一箭,速度本身便不是很快,偏偏郑潜没有躲过,乃至也不可能像前者那样直接用手接住。 但貌似李梦舟那一箭出现了些微的偏差,并没有命中郑潜身上的要害,只是贯穿了他的肩膀,又或者是刻意为之。 广场上可谓一片死寂。 就连周洛的脸色都有些微微发白。 他自认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接住由郑潜放出的那一箭,但李梦舟却做到了,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虽然只是单纯比箭,并不代表郑潜就是输给了李梦舟,但比试本身却是针对天地灵气的一场较量,入了天照却看不见气海的李梦舟居然胜过了入了远游的郑潜。 感受着那广场上仍旧没有散去的灵气余纹,每个人的神情各异,略显复杂。 抛却李梦舟看不见气海不谈,但其他方面而言,倒也确实胜过了许多人,而且既然已经受过天照洗礼,入远游境界也只是早晚而已,往更长远去想,倒也不会有人认为李梦舟很弱。 李梦舟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异样目光,眉头微微一皱,眼帘微垂,却是平静的一笑,对着宁浩然等所有人揖手为礼,轻声的说道:“侥幸而已,献丑了。” 沈霁月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结果一定,她也不再担心,只是对李梦舟所谓的侥幸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 望着对面震惊莫名仿佛痴傻的郑潜,李梦舟没有直接痛下杀手自然也是有原因的,虽然先前放下豪言,但这里毕竟是离宫山门,宁浩然不说话,他不能就真的认为这是被默许的,为深层方面考虑,李梦舟才只是重伤了郑潜,并未取他性命。 当然,这并不是意味着李梦舟不想杀死郑潜,他已经动了杀心,就很难轻易消除,只是不能是现在罢了。 也许只是他的多虑,但在没有考入离宫之前,李梦舟必须要小心一些,不能被人抓到把柄。 在关注李梦舟的同时,也有不少人把注意力放在了郑潜的身上。 这位来自幽州武道世家的郑家小少爷,自来到都城的时候便被很多人看好,虽然在文采上郑潜没有太多墨水,但他考入的是离宫,并非书院,才学上的水墨倒也不会太苛刻,是可以被忽略的。 且这郑潜自幼在修行上便是大才,因修习武道的缘故,他虽然在六岁便入了观想,却也只是勉强在十五岁前才入了天照,按理来说,很快就要十八岁的郑潜,早该已经入了远游境界。 受天照继而开通气海,除了特殊的妖孽人物能直接跨入远游,寻常人在时间上也绝对不会超过半年,偏偏郑潜在天照阶段停滞了三年之久,这也算是一件奇事。 纵使有诟病之处,但也很少有人会认为郑潜考不过离宫,需要在意的也不过是能否拔得头筹,没想到这被称为最有可能竞争头筹人选的郑潜,却在此时很狼狈的败在了李梦舟手上。 有心人士自然又会旧事重提,如果说李梦舟十七岁才入观想,无法准确评定是大器晚成的天才还是纯粹的废柴,但半日观想入天照,虽暂时看不见气海,也是实打实的赢了郑潜,终归不能再说是废柴。 郑潜虽是在六岁便入了观想,却于十五岁之际才入天照,更在天照阶段停留了三年,这断然也不能用天才两个字来称呼的,而败在李梦舟手中更像是在确定这件事情。 于是当面对郑潜鄙夷的人便大有人在。 莫说郑潜本来便受不了这种异样的眼神和谈论,单单是输给李梦舟,就已经让他直欲抓狂了。 恼羞成怒的时候总是顾忌不了太多的,郑潜脸色变化不定,突然怒吼一声,拔剑便朝着李梦舟斩了过去。 这突然的意外让得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暴怒下的郑潜自然不会留手,剑气如虹,仿若一道匹炼划过广场上空,眨眼及至。 眼看着李梦舟便要命丧黄泉,一道身影闪出,挥手间,仅凭着那未出鞘的剑便瓦解了呼啸而来的剑气,郑潜闷哼一声,连连倒退,脸色煞白。 宁浩然冷冷的看着郑潜,沉声说道:“你想做什么?” 郑潜恼羞成怒的厉声喊道:“我要宰了他!” 宁浩然平静的面容下不见波澜,说道:“离宫山门里不可杀人。” 郑潜楞了一下,仍旧没有反应过来,急道:“李梦舟先前还说要杀我,那时宁四师兄为何不管?” 宁浩然不悦的看着郑潜,说道:“我没有权利去管你们要说什么,要想什么,但我可以去管你们要做什么。他终究没有杀你,否则你现在又哪来的叫嚣的机会?而你现在当面行凶,已然违反了离宫的规矩,理应受罚。” 郑潜箴默不语,捏紧的拳头颤抖着,用恼恨的目光盯着李梦舟。 李梦舟淡然的回以微笑,他并不在意郑潜那想要报复的模样,只是暗自松了口气,幸好自己没有真的直接杀死郑潜,否则现在被宁浩然质问的就会是自己了。 在这场争斗一开始,宁浩然一直保持着沉默,或许郑潜甚至大多数人都会认为那是宁浩然的默许,但换种逻辑来想,宁浩然可从来没有直言说是允许的,既然没说,当然不能被确定,默许一事本来就是感观问题,郑潜只是倒霉的猜错了宁浩然的想法。 随着宁浩然开口,全场都寂静下来。 仍不服气的郑潜,居然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当面斥责宁浩然:“宁四师兄这是在故意针对我,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宁四师兄,明明先前默许,现在又说不许,要怎么样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我绝对不服!” 闻听此言,不少人都暗暗擦起冷汗,这郑潜胆子倒是很大,竟敢质问宁浩然,是不要命了么。 莫说宁浩然在这里最大,他说的话就是至理,但众人认为的默许终究是没有听到宁浩然亲口说出允许杀人,这便也不算故意针对,况且就算宁浩然真的故意针对郑潜,那又能怎么样呢,没有人会为了区区郑潜,去得罪宁浩然这位大神。 而宁浩然却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的说道:“我没有权利去管你们想什么,说什么,但我有权利赶走那些不够资格进入离宫的人。离宫需要的是剑道天才,不是充满戾气的凶徒。” 郑潜也不过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在话音落下后,他便隐隐有些后悔,而如今听到宁浩然那几乎指明意思的话,他的脸上瞬间惨白无血,整个人仿若被雷击中。 <!--over--> 第三十七章 剑院有史以来最奇葩的弟子 考生们包括围观的剑院弟子的目光都很复杂,有疑惑不解,有震惊难言。 郑潜本是必定会考入离宫的人,却也因他的所作所为,因宁浩然平淡至极的一句话,便断送了他进入离宫剑院的希望。 这无疑是很可惜的事情,但也仅仅是可惜罢了,所有人都认可宁浩然的决定,就算不认可也不敢说出来,只能当做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没有看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郑潜意气风发而来,却灰头土脸的被赶下山去,这或许会成为他生命里的重大打击,又或许是他人生另一个起点。 但考生们却没有心思去设想郑潜日后的去处,因为宁浩然要宣布通过离宫考核的人选了。 沈霁月、何峥嵘、周洛和辛明等人一无例外的入了离宫外院,这似乎是本就明悟的结果,倒也并未发生多大的喧哗声。 最让人没想到的是宁浩然接下来的一句话,带来的震惊是无法言喻的。 “今年离宫只招入七人,除了叫出名字的六个人之外,最后一人是......” 宁浩然淡漠的视线扫在每一个考生身上,几乎被扫到的人都是身子微僵,带着些许的紧张,些许的期待。 然后宁浩然的视线定格在了某个少年的身上,嘴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李梦舟。” 场间先是一阵死寂,接着是一片哗然。 有沉重的吸气声响起。 这句话让得周遭的大部分考生陷入不能理解的震惊里。 “到底是为什么?” 一声满含着诸多情绪的大叫声打破了死寂。 出声的是郑潜,他觉得这太不公平,明明自己已经入了远游境界,连何峥嵘和刚刚入了天照的辛明都能进入离宫,为何他却要被赶下山去,这倒也并非他最不能认可的,可为什么李梦舟却能成为考入离宫的最后一个人,这让他再也无法忍耐得住。 宁浩然连看都没看郑潜一眼,风淡云轻的吐出了几个字:“除了这七个人外,其余人下山去吧。” 郑潜呆呆的看着宁浩然。 他说不出话来。 他周围的未通过的考生虽然因为连番的强烈震惊而都心下郁结,但此刻却都没有勇气去和郑潜一样去质问和反驳。 因为他们知道郑潜已经被宁浩然所不喜,他们终归还是想着或许下一年仍旧有机会考入离宫,若在这时得罪宁浩然,就永远也不可能有进入离宫的机会了。 看着李梦舟僵硬在原地的身影,郑潜的眼底涌出怨恨的神情。 李梦舟甚至都不知道郑潜这些人是何时离开的,更加没有注意到郑潜狼狈离开的时候,投向他的那种眼神。 在宁浩然叫出他的名字的时候,李梦舟便已经傻住了。 对于考入离宫他基本上已经不抱太大希望。 所以才敢随心随意的公然说要宰了郑潜,除了是一种发泄外,在过程中,他也希冀的抱着一些幻想,所以才没有把事情做绝,留了郑潜一条小命。 但实际上他很清楚,他进入离宫的希望已经很渺茫。 毕竟离宫剑院不可能要一个入了天照却连气海都看不见的人作弟子。 然而守得云开见月明,最不可能的事情却发生在了他的身上,除了那抑制不住的惊喜外,李梦舟更是诧异宁浩然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看着宁浩然的背影,李梦舟的眼底却也涌出了异样的神情。 江子画是很替李梦舟开心的,朝着他挑了挑眼神,便晃悠悠的离开了广场。 随着很多人的离去,现场也变得清寂下来。 师兄和师弟们见礼,宗门纳新,这场面很温馨,没有了测试时的紧张感。 这样的画面对于不远处的南笙而言,却是有着难言的震撼。 她没想到李梦舟这个家伙居然真的成功考入了离宫。 不管过程怎么样,这个结果已是既定的事实。 或许是瞧不得这副画面,主要是瞧不得李梦舟咧开嘴笑得样子。 南笙迈步走过去,清咳了一声,颇有些冷嘲热讽的说道:“不过是捡了大便宜而已,不知道宁师兄是怎么想的,你还真以为自己是靠本事考入离宫的?得意的小人嘴脸,真是让人作呕。” 李梦舟呆呆的看向南笙。 颇有些费解。 他不是忘事的人,早在之前便已经注意到了南笙,自然也认出了她,虽然很疑惑南笙作为蒹葭苑的弟子为何会出现在离宫剑院里,但终究算是熟人,他还是有些欣喜的。 先前没有机会说话,本想着得空打个招呼,没想到南笙主动搭茬,却是来者不善。 他很是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这小姑娘。 但他觉得对方说的也是事实,就连他自己也想不通宁浩然怎么会将最后一个名额给了他。 近百位考生登山,却仅有寥寥七个人入山,竞争有多大可想而知。 可细细想来,李梦舟又觉得自己进入离宫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自己是天才嘛。 或许是宁浩然慧眼识珠,能够发现自己这颗宝玉,又何必去计较原因呢。 但对于通过测试的人选,宁浩然也并非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主要还是院长薛忘忧的决定,院长想要谁留下,谁就肯定得留下,院长想要谁走,谁就不可能继续呆在这儿。 当然,宁浩然也有资格把任何人赶下山,却不包括院长让留下的人。 这一切李梦舟并不知晓。 只要能够成功入了离宫便好,其余的他并不在乎。 南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陆九歌一起离开了。 宁浩然安排外院弟子带领着新入门的七位师弟、师妹去专门的居舍,领取被褥等日常用品。 当然,剑院弟子并非是必须要住在山门里,如果住处距离山门不远,当然也可以住在家里,只需要每天按时来剑院上课就行。 这些事情领路的剑院师兄都一一讲明了。 顺便还讲了一些山门里的注意事项。 例如山门里禁止野炊,开小灶,到了餐时自然会有鸣钟敲响,食堂会开饭,但这只是在外院的规矩,因内院师兄、师姐们都有属于自己的独院,所以用餐就显得比较随意,闲时可以自己做饭吃,也可以通知食堂,自有人按时辰送餐。 上课时间差不多是在清晨卯时到巳时,其余时间都是自由的,山门里基本上不会管,有修行上的问题可以在课时询问教习,也可私下找教习,这一点并没有太多规矩,只要教习有时间,大多不会拒绝帮你解惑。 居舍的安排需要一些时间,入门的七人也暂时分了开来,今日上课时间已过,所以除了安排住所和熟悉山门规矩外,倒也没什么其他事情可做,等一切安排妥当后,便可去做自己的事情,明日卯时便正式开课,真正的成为了剑院弟子。 跟沈霁月告别,李梦舟便和何峥嵘一道朝着山下走去。 因沈霁月的家在通州,她自然是住在剑院里的,只是有时间需要书信一封,通知家里人她入了离宫的事情。 而何峥嵘的家本来就在都城,都城距离离宫山门又不远,他是不愿意住在家里的,但总是也要回去通知一声。 李梦舟则是本来也没打算住在剑院里,毕竟除了修行外,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在都城里才更适宜运作。 但他不知道的是,离宫入门测试的过程以极短的时间内已经传到了都城里,而最值得人讨论的除了那被赶下山的郑潜外,无疑便是李梦舟这个半日观想入天照展现极高资质却又看不见气海的,离宫剑院有史以来最奇葩的弟子了。 ...... 李梦舟并不知晓自己因考入离宫的事情,很快就会成为都城里的名人,虽然是属于名声不太好的。 此刻他的心情是颇有些忐忑的。 因为在准备下山的时候,宁浩然却唤住了他。 然后他便被带到了一处小院前。 李梦舟犹豫的说道:“四师兄,您带我来见谁?” 既以入了剑院,在称呼上自然更简便一些,姜国最重尊师重道,哪怕是遇到师兄、师姐,也要秉持着最大的敬意。 宁浩然指着前面的小院,笑道:“到了就知道了。” 小院的门是开着的,在外面倒是看不见里面的人,跟在宁浩然后面步入屋去,迎面便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身影。 这是一名灰发随意的扎起来,在穿着上也不算讲究的中年男子,或许也可以称之为老者。他一身青袍,看起来倒不是名贵的锦布织造,第一眼望去就会给人一种很节俭的感觉。 老者面目严肃却不冷峻,反而是懒洋洋的,他的皮肤很白净,皱纹也不算很多,但精神上的隐约颓废,便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一些。 可想老者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一位俊俏的公子哥,如此沧桑颓废的模样,魅力怕也不减当年,最是惹那些深闺怨妇喜欢。 他左手边放着一柄剑,剑很细长,剑鞘不知由何种物质制成,呈青色,剑鞘的宽度也不过两指半左右,可以想象内里的剑身是多么纤细。 这柄剑的剑柄要比一般的剑柄稍长一些,倒是没有太多花哨之处,但这剑本身的模样似乎也都在表明着老者的身份。 李梦舟即身处都城,又早想着考入离宫,对于离宫里的事情也有过不少的了解,整个都城拥有这样剑的人不过只有一个人罢了。 据他所知,这剑名离霜,乃是薛忘忧的本命剑。 那么面前坐着的老者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他颇为恭敬的揖手为礼,说道:“弟子李梦舟,拜见老师。” 薛忘忧的目光甚至没有落在李梦舟的身上,只是朝着宁浩然招了招手,宁浩然微微一笑,便上前为薛忘忧斟茶。 李梦舟保持着见礼的动作,也不着脑,他终归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薛忘忧乃是姜国第一剑修,也是最有希望成为剑仙的人物。 像这种远近闻名轻易不得见的神仙人物,李梦舟是神往已久的,如今更是拜在了薛忘忧门下,该有的礼节他当然不会少。 幸而薛忘忧并没有让李梦舟等太久,接过宁浩然递过来的茶,轻轻吹了吹上面的茶末,抿了一口后,方才淡淡的说道:“耐心倒是不错,但老师这个称呼有些叫早了吧。” 李梦舟不知其意,下意识的抬头道:“弟子今日刚入剑院,不唤老师又要唤什么?” 薛忘忧砸吧砸吧嘴,仔细品味了一番茶香余味,仍旧没有去看李梦舟一眼,说道:“谁告诉你入了剑院,我便是你老师的?” 李梦舟心下有些郁郁,暗自嘟囔道:“不叫你老师,难道你要叫我老师嘛。” 虽然他嘟哝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薛忘忧听了个正着,气得他吹胡子瞪眼,作势便要把手中的茶杯扔出去,但想了想这茶杯颇有些名贵,摔碎了岂非可惜,便又着脑的放下茶杯,一巴掌拍在了宁浩然脑袋上,狠狠瞪着李梦舟道:“混小子,你说什么?” 李梦舟错愕不已。 宁浩然捂着脑袋便更加委屈,心说是李梦舟那小子胡言乱语,您老人家打我干嘛? 薛忘忧像是没有看见宁浩然幽怨的眼神,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义正言辞的说道:“奉我为师的都是内院弟子,你区区刚入门的小家伙也敢高攀?想要尊我为师,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资格了。” 李梦舟挠挠头,看了一眼遭受无妄之灾的宁浩然,倒是不以为意的说道:“不过是内院而已,我早晚都要进的,先叫一声老师也没什么,反正都是迟早的事情,倒不如提前培养培养师徒感情。” 薛忘忧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似是为见到这般无耻的少年而感到语塞。 许是作为离宫剑院的院长,薛忘忧也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进入内院便一定可以拜入我门下么?我若不要你,你进到哪里都没用。” 李梦舟大为意外的说道:“老师这话是何意?若不要我,何以让我通过入门测试?难道老师是这般言而无信之人?” 薛忘忧冷冷一笑,说道:“一个入了天照却看不见气海的人,我肯收你,你便要感恩戴德了,竟然还敢蹬鼻子上脸?是何人给你的自信?” 李梦舟颇有些懊恼,忍不住说道:“自信是自己给的,也可以外人来给,我对自己当然很有信心,若能拜入老师门下,信心自然会更多。只是暂时看不见气海罢了,我相信以老师的强大实力和见识,解决我这点小问题应当是轻而易举的。” 宁浩然瞅了李梦舟一眼,倒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薛忘忧再度有了语塞的感觉,若是反驳岂非意味着自己能力不济,见识短浅,连这所谓区区的小问题都解决不了? 堂堂剑院院长,又是姜国公认的第一剑修,站立在整个姜国最巅峰的人物之一,面子当然是很重要的,宁折不弯的剑修向来面子是最不能丢弃的。 他没办法去反驳李梦舟,只能抓起桌上的酒壶猛灌了一口酒,口不对心的说道:“这点小问题,与我而言自是不在话下。” 李梦舟面露喜色。 他当然是很相信薛忘忧的,这无关任何原因,只是因为薛忘忧这个名字,就已经值得被人信任。 像薛忘忧这样的大修士自是没有理由来蒙骗他一个小角色。 其他事情倒是无所谓,但有关修行上的问题,李梦舟是很会顺杆子往上爬的,不等薛忘忧再说什么,便急切的问道:“老师,不知我身体上是否出现了什么问题,明明入了天照,为何却看不见气海?” 薛忘忧很是纠结李梦舟对他的称呼,但显然一时半刻是没办法纠正的,只是当做默认,闻听得李梦舟的问题,他思忖了片刻,说道:“你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是出奇的好,但你确实出现了某些问题。” 李梦舟双手微微一颤,满是希冀的看着薛忘忧。 薛忘忧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李梦舟看。 那眼神平淡无奇,但不知为何,李梦舟却有一种被完全看穿的感觉,很是不自在。 但他却不敢打断薛忘忧那近乎肆虐的眼神。 良久后,薛忘忧微微一叹,摸索着有些胡茬的下巴,说道:“修行讲究出世,清净少干扰,心力都花在对自身和天地灵气的感悟上,修行进境才会快。所以很多修行山门里的杰出人才大多都会与外界隔绝,韬光养晦。 然而修行同样有入世的说法,于天下行走,多些感悟,多些际遇,修行进境反而更快,但这并不是适应所有人。所以内院的那些小家伙都待在离宫,但你大师兄却选择了入世。 每个人都要走出自己的道路,那是需要自己慢慢摸索的。你修行上的问题或许在某方面也算不上什么问题,无非是找到问题关键所在,然后花时间去解决罢了。” 李梦舟说道:“在来都城之前,我遇到了同门的叶瑾瑜师兄,他身边有一位吴先生,吴先生告知我,我是拥有气海的,只是与常人不太一样。我至今没有办法理解这句话,但或许跟我看不见气海有关联,还望老师为弟子解惑。” 第三十八章 被封禁的气海 薛忘忧眉头微蹙,看了身边的宁浩然一眼,点点头,说道:“你所说的那个人应该是吴道子,他原本是姜国某个修行山门里的弟子,但那个山门在十数年前便因意外而消失了。 吴道子是唯一还存活的人,现在以野修自居,成了叶氏族的客卿。他说的话自然不需要怀疑,这的确是你看不见气海的关键所在。因为你的气海被人封禁了。” 李梦舟呆住。 宁浩然也是诧异的说道:“气海被封禁?” 他似乎才想起来观察李梦舟气海的情况,然后他便发现了比较震惊的事情。 薛忘忧并未理会宁浩然,看着李梦舟说道:“这个问题需要你自己去找答案,气海被封禁绝非小事,况且是人为,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在这世间屈指可数,必然是处在巅峰的那一类人。但你既然已经拜入我剑院,至于如何解除封禁的事情,我自当会帮你寻找方法。” 李梦舟恍若未闻。 他想不明白自己的气海为何会被封禁? 到底是什么人做的? 在记忆中寻找了很久,他居然找不到丝毫线索。 这无疑是很细思极恐的事情。 封禁气海的原因是什么?当然是有人不希望他成为修行者。 就算他在半日里便明观想入天照,但气海之门打不开,就永远也不可能进入远游,这是何其残忍的事情。 他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人,又会有什么样的原因才会这么做? 为什么在他人生十七年里,却丝毫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记忆? 他蓦然发现,或许自己的身体真的出现了问题,就连记忆也出现了问题。 ...... 望着李梦舟的背影渐行渐远,宁浩然眉头深锁。 薛忘忧饮了一口酒,轻吐口气,说道:“你在想什么?” 宁浩然微微欠身,说道:“回老师,封禁气海的事情,怕是只有入了五境,甚至更厉害的人物才能做得到。李梦舟对此显然一无所知,我们也无法针对性的探明那封禁李梦舟气海的人到底是什么目的,若这里面存在着什么问题,很可能会令我离宫遭逢一场大劫。” 薛忘忧像是早就看穿了宁浩然的想法,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用想这么多,该发生的事情,是没有办法避免的,更何况只是妄加猜测的事情。 封禁气海倒并非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很多人都可以做得到,但让人看不出端倪,便有些不同寻常了。也许是李梦舟得罪了什么人,又或许是有人在刻意保护他,你没必要把什么事情都往坏处想。” 看着沉默不语的宁浩然,薛忘忧缓缓摇头,说道:“像李梦舟这个年纪的人,又能得罪什么样的大人物?就算真的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那自然也有很多方法弄死他,没道理如此复杂,只是封禁他的气海。 要知道,气海之门很容易被毁,甚至道心不稳的时候,也可能自己毁灭。但封禁气海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虽然入了五境的大修士都能做到,却必然会耗费大量精力,甚至导致修行在数年时间里停滞不前。 所以不妨往更好的方向去设想,在被封禁气海的情况下,李梦舟尚且能够在半日里观想入天照,足可见他的修行资质极高。就算这里面可能会存在些问题,但我离宫剑院又何曾怕过事? 如此一个天才,弃之可惜,倒不如好好培养,说不定能够出现第二个欧阳胜雪。就算李梦舟没有希望入远游,多他一个人也不多,以后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就算是我,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总会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宁浩然若有所思,恍然道:“原来老师早就看出了李梦舟的绝佳资质,这倒是值得一赌,虽然我觉得李梦舟不太可能超越大师兄,但正如老师所言,世间总有意外。 若李梦舟真的有所成就,获利的也是我离宫剑院,哪怕最后不可成,与我剑院而言,也没有太多影响,有的也不过是可能会出现的变故罢了。但那终究是虚无缥缈,倒是不必杞人忧天。” 宁浩然毕竟是跟随在薛忘忧身边很长时间,自认对老师也是有一定的了解,甚至也已经到了一个眼神便能觉察出对方内心想法的地步,然而此时他却还是有些不理解,犹疑道:“可是......” 薛忘忧摆了摆手,笑道:“他的资质值得我们离宫剑院的付出,你也不过是怕花在他身上的代价浪费,但即便是真的浪费在他身上,也总比自己的意不顺,影响自身的修行好。 比如那个郑潜......他该是够资格入离宫的,除了他本身的性格和品行确实有些小问题外,但终究还是你不甚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他。 所以你把他赶下山是对的事情,至少在你心里认为是对的,若违背自己的心意,自当很是不爽,李梦舟便也是这个道理。” 宁浩然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薛忘忧,颇有些惭愧的说道:“是弟子一时愚钝了,这是万万要不得的,给老师告罪,我今夜便待在思过崖想清楚后再出来。” 薛忘忧没有说什么,宁浩然躬身告退。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只有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不时响起。 薛忘忧揉了揉眼睛,他的眸子里多了少许血丝,轻叹道:“封禁李梦舟气海的应当不是最高的那些人,但与我怕也只强不弱,这个世间的稀奇事儿太多,难道还真的有不被世人得知的人物么?” 普通人当然无法看清这个世界,市井小民眼里甚至只有自己所身处的那片小天地,但地位越高眼界越广的人所能看到的自然也愈加广阔,到了薛忘忧这个高度,除了山海清幽之地的某些隐秘外,世间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所以他不禁有些怀疑,或许那封禁李梦舟气海的人就是出自山海清幽之地。 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想,至于跟事实真相差距多远,薛忘忧一时间也无法明晰。 望着屋外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薛忘忧的目光像是投注到了不可知的远方,轻声呢喃道:“他的命不好,但却也存着转机,也许他来到离宫,便是契机所致,便为有缘,我的眼光应不至于差的太离谱。” ...... 都城朝泗巷里的小院门缓缓开启,露出院内那空寂的房屋。 时至黄昏,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下来。 李梦舟的身影有些萧索。 背后有脚步声传来。 冯大娘那熟悉的声音出现在李梦舟耳畔:“回来了,应该还没有吃饭吧,我给你留了面。” 这应当是很温馨的一句话。 李梦舟颇有些感动。 在都城里他孤苦无依,除了温柔乡里还算有些交情的虞大家和婳儿姑娘外,冯大娘便是对他最好的人了。 他缓缓转身,看着斜对面的面馆门前站着的身影,微微点头,迈步走了过去。 这个时辰,面馆里基本上也没有什么生意了。 毕竟只是一个小地方,比不过在繁盛街道的面馆,吃面的客人翻来覆去也不过就是那些人。 将面片汤端到李梦舟面前,冯大娘也顺势坐在对面,笑呵呵的柔声说道:“考离宫的事情怎么样了,我见你昨天没有回来,应当是直接住在离宫了吧,想来应当是有好消息。” 李梦舟点点头,拿起筷子边吃面边说道:“虽然中间出了不少变故,但还是成功考进去了,以后可能要多麻烦冯大娘,正好你面馆开门早,在你这里吃完早饭,便可以去离宫上课。” 冯大娘很为李梦舟开心,对于这点事情自然不会在意,反而很是欢喜,说道:“没问题,等明天开始,大娘特别给你备面,等你以后成了修行者,也算是有身份的人,这是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做好事不求回报的人,在这个世界并不少,只是很难幸运的遇到罢了,而冯大娘便是属于这样的人,在李梦舟的眼里最是和蔼可亲。 在树宁镇里是王大娘多方照顾,主因还是在于她把李梦舟当成自家女婿。而在都城里又有冯大娘,可惜的是冯大娘没有女儿。 当然,这绝对不会是李梦舟在意的点。 美滋滋的在冯大娘这里吃饱饭,李梦舟便心安理得的挥手告别,这也许是出于某种影响,李梦舟并没有把冯大娘看做外人,所以吃完面不给钱不是很正常嘛,冯大娘自然也没有把李梦舟当成外人,给自家孩子做面吃,又哪有要钱的道理。 虽然这颇有些显得李梦舟的无耻,但他又怎会在意这些? 在树宁镇的时候,李梦舟可是常常到王大娘家里免费吃豆腐花吃到撑的。 本来复杂的心情,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抛之脑外,李梦舟回到小院里什么也不想,倒头便睡。 第二天李梦舟起了个大早,离宫剑院卯时便要上早课,乃是日出时分,这里面自然颇有一番讲究,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日出和圆月时,天地灵气最为浓郁,对于修行者而言,当是修习新知识和感悟的最好时间。 从都城朝泗巷到南城门外的离宫山门,徒步大约需要数个时辰,这在时间上来不及,李梦舟也不可能早早的在半夜就起来开始登山,虽然直接住在剑院里会省去不少时间,但李梦舟却也有不得不住在朝泗巷的理由。 既不能耽误睡眠时间,又能在卯时开课前赶到剑院,便只能骑马了,但李梦舟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太妥当。 像普通人那样慢悠悠的走当然需要花费很多时间,但李梦舟虽未成为修行者,却也已经观想到天地灵气,况且本身又是武道宗师的江湖高手,以他身轻如燕的本事,速度怕是骑马都赶不上。 倒不如借着每日上课前赶路的时间来熟悉天地灵气,只要他全力以赴,不需一个时辰便能赶到离宫,所以他只需要睡到寅时二刻醒来,便完全来得及。 因都城市井为活计奔波的百姓太多,早集市开市的时辰也很早,很多居民都是习惯的天不亮便起床,或是上街摆摊,或是做其他的事情,冯大娘的面馆也基本上在寅时二、三刻便开门了。 而冯大娘需要准备食材,会起的更早,完全不会耽误李梦舟的时间,可谓一举多得。 这些因素都是李梦舟事先想好的,否则他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住在朝泗巷了。 洗漱完毕,在冯大娘那里吃了早餐,于冯大娘不甚唠叨的嘱咐中,李梦舟出了城门,径直朝着离宫山门而去。 在奔跑途中,李梦舟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天地灵气缠绕在周身的舒适感觉。 那是陌生而又熟悉的。 一直奔到山门脚下,他尚且不觉得多么疲累,反而有一种酣畅的快感。 迎着朝阳初升,李梦舟越过白色石碑,抬眼便看到走在前面的瘦小身影。 能在这里遇到的自然只有那昨日回都城家里报喜的何峥嵘了。 李梦舟快走几步,与何峥嵘并肩朝山上走着。 何峥嵘只是斜睨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李梦舟显然也没有什么话题可谈的。 于是寂静的山道上,两个少年沉默无言,唯有那清脆的脚步声愈渐愈远。 沿着山道,一路见花见田见水影,虽然已经是第二次看见这番景致,李梦舟依然忍不住有些感慨,似这等美妙仙境居然能够出现在繁华喧闹的姜国都城外。 进入离宫后,周围便开始热闹起来。 师兄弟们互相揖手寒暄。 年轻的外院男弟子们穿着离宫统一的白色襟袍,女生则是月白色长裙,看起来更加清爽,青春朝勃的气息铺面而来。 昨日李梦舟与何峥嵘便已经领了衣裳,今早起来,为穿衣这件事情,李梦舟也是纠结了很长时间。 因为他是真的不太喜欢白色的衣服。 主要还是他肤色较常人略黑,穿着一身白实在不好看。 瞅着路过的师兄和身边的何峥嵘,皆是一派白衣公子的俊俏模样,李梦舟便更加郁郁,他就好像鹤立鸡群一般,总是那么的不太得劲。 不时地还会有路过的师姐偷瞧他,然后掩嘴轻笑。 李梦舟当然不会自恋的以为是这些师姐都看上了他,这明显是在看他的笑话。 他向来没有好好的捯饬过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不名贵,头发也没有经常打理,以前是随性惯了,如今到了都城,又拜入了离宫剑院,在穿衣打扮上自然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 他那一头黑发只是随意的用黑头巾扎起来,不少发丝都凌乱的支棱出来,若不是穿着离宫特别定制的名贵服饰,整个人便活像个乞丐。 他的皮肤干涩,嘴唇也不是很红润,怎么看也与旁边的人格格不入,分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懊恼归懊恼,李梦舟却也不会被他人的眼光所影响,去刻意改变什么,所以有师姐瞧他的时候,李梦舟也是很有礼貌的呲起牙齿,挥手打招呼。 别看他肤色略黑,但牙齿挺白。 离宫深处的钟声清幽响起,所有人不再交谈,皆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白色襟袍的袂角被晨风拂起,头巾和发丝飞扬,竟莫名生出几分出尘之感。 李梦舟很是满意眼下的气氛。 因为有新弟子入门,所以早课被划分了多处,早已过了启蒙的师兄、师姐,没道理继续跟新入门的师弟、师妹再重新听一遍。 而针对于新入门的弟子,这第一堂课便是属于大课,每一个习舍大约能够容纳三四十人,离宫外院弟子数百,按人数分出了多个习舍,分大课也分小课。 新入门的弟子只有七个人,虽然人少,但该讲的道理也要讲,该训的话也要训。 除了内院弟子由院长薛忘忧亲自教导,外院里也安排了很多教习,这些教习无一例外都是入了四境的强者。 而在一些小课上,当然也会有三境的教习,于学生而言,教习虽有强弱,但学习的知识并没有高低之分,每一个教习都有不同的见解,就算是三境教习,也会有能讲出连四境教习都叹为观止的理论。 像沈霁月、何峥嵘这些刚刚入了远游境界乃至连远游都未入的李梦舟,三境承意教习的话当是至理名言,受用无穷的。 而因第一堂课是大课,所以讲课的教习乃是四境的大修士,于李梦舟他们而言,更是满怀憧憬。 修行世界有神通,分为启蒙和感悟类两种。 启蒙神通自然便是教导新生的修行者如何真正了解到这个玄妙大门后的世界,如何更好的熟悉天地灵气,悟性极佳者甚至不需要教习过多讲述,便能很快理解。 而离宫剑院的感悟类神通便是《离剑经》,《离剑经》是专属于剑修修炼的一门神通剑法,共分为六剑式:融雪式、照空流云、三尺秋水、剑尘不染、气动山河、离剑意杀。 据说连大师兄欧阳胜雪都尚未学会最后一式,而四师兄宁浩然也只是在剑尘不染的阶段。 第三十九章 柳琴师和方画师 《离剑经》不仅需要勤加习练,悟性才是最重要的,所谓勤能补拙在这方面就不太适用,若不能理解玄妙,就算每日每夜的习练,也顶多就是更熟悉罢了。 在这第一堂课上,教习便公开传授了融雪式,这也是外院弟子的考核项目。 李梦舟很认真的听着教习的每一句话,虽然很多他都根本听不懂,但融雪式被教习每人派发了一本,所谓老师领进门,修行看个人,教习把需要注意的地方一一说明,剩下的便是看各自的悟性了。 离宫第一堂大课足足上了六个时辰,中间每隔两个时辰都有休息的时间,纵使是修行者,这般一堂课听下来,也是感到腰酸背痛,甚是疲累。 午时准时下课,接下来一整天便是完全自由了,不少人想着钻研《融雪式》,也有人想着要去放松一下,便径自下山回了都城。 随着散钟最后一声响起,李梦舟便也慢悠悠的走出了习舍。 沈霁月就站在门外,俏生生的看着他。 李梦舟挠了挠脸颊,被沈霁月的目光看得很不自然,无奈道:“好嘛,我知道这身打扮确实跟我的气质不太相符,但也不会太难看吧?怎么一个个都盯着我看。” 沈霁月微微一笑,说道:“不如到都城里买些胭脂粉抹上,白净儿一些自然就好看了。” 李梦舟连连摆手,自然听得出来这是沈霁月在揶揄他,没好气的说道:“大男子岂能涂抹脂粉,太娘了些。” 沈霁月抿嘴笑道:“你也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人嘛,人各有志,就算有大男人涂抹脂粉,你也不能歧视人家。” 李梦舟摇了摇头,他倒是挺想当一个小白脸的,只可惜现实不允许。 “我要回都城了,暂且别过,明日见。” “反正我也闲来无事,说起来自从来到都城还没有好好逛过,如今入了离宫,也算是解决了一件心事,是该好好放松一下。” 沈霁月并没有就此跟李梦舟分道扬镳,而是紧跟在他身后朝山门外走去。 李梦舟倒是没有在意这些,他心里想着应该弄一把剑来,藏在朝泗巷的那柄剑尚且不到亮锋的时候,而不论是习练《融雪式》,还是防身所用,他都应该有一把剑才对。 剑修的剑不是随随便便弄一把就行的,剑是剑修最重要的东西,可以被称为第二条生命,尤其是作为本命剑,便更加需要好好斟酌。 到了远游境方才能够蕴养属于自己的本命飞剑,而在此之前便能有大把的时间找剑,离宫里倒是有着不少的剑,有被在外行走的弟子带回来的名剑,也有曾经陨落的师长遗留下来的剑,这些剑都可以被离宫弟子继承,但也要看缘分。 而且修行不到承意境是没有资格继承那些剑的,所以像沈霁月和何峥嵘他们都是有着自己的佩剑,但是不是要将自身佩剑蕴养成本命剑,还需要多多考虑。 剑是有灵的,尤其是名剑,例如薛忘忧的离霜,大师兄的破尘,四师兄宁浩然的曲泉。 有名字的剑跟没有名字的剑当然有很大的区别,而剑修能够找到专属于自己的剑,与剑朝夕相处,常年在天地灵气的滋润下,剑本身的质量就会提升很多个档次,剑就好像变成了人身体的一部分,只需一个念头便可飞剑杀敌。 ...... 都城外街很是热闹,稍有不注意就会被擦肩而过的人撞倒,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甚至还能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悦耳的琴音。 李梦舟的目光扫视着每个方位,同时朝着沈霁月询问道:“你有没有听到琴音?” 沈霁月也是侧耳聆听,以她入了远游的境界,感知力当然要比李梦舟强太多了,很快她便找到了目标,伸手指着一个方向,说道:“相隔大约三百步的地方有一栋小楼,弹琴的人就在那小楼上。” 李梦舟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说道:“三百步外?这街上这么多人,又这般嘈杂,你是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 沈霁月笑道:“入了远游后,意识便可神游天地,开阔视野,能见百里之外的景象,虽然我目前只在下境,但只要我想,方圆十里内的动静还是可以尽收眼底的,区区三百步又算得什么。” 李梦舟很是羡慕。 那隐隐约约的琴音弹奏,没有一丝瑕疵完美无缺的琴曲,如同仙乐神曲般,让人难以忘怀。 这首琴曲很神奇,蕴藏着一股能够洗涤心灵的伟力,纯洁琴心。 李梦舟竟觉得心跳有些加快。 “究竟是何人弹奏,为何会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街上的嘈杂仿佛瞬间都寂静了下来,整个心情也平静了不少,实在神奇。” 李梦舟有想要见到那弹琴之人的冲动。 而沈霁月也似心有灵犀一般,提议道:“不如我们过去瞧瞧?” 李梦舟欣然同意。 由沈霁月领路,他们很快便跨过了这三百步,来到了一处小楼前。 这小楼处于街道最安静的地方,是一座茶楼。 小楼只有二层高,弹琴的人便在二楼上。 进入茶楼后,李梦舟发现这里还是有不少人的,但基本上都在一楼观望,似是不敢轻易踏足二楼。 “两位大家奏琴作画,当真是风雅,也让我等能够有幸亲耳聆听这般妙音。” “不知那位方大家的画作又是何等惊鸿一面了,实在迫不及待想要见上一见。” “方大家一幅画便可卖出天价,岂是轻易便能得见的?兄台有些想太多了。” “就算不能一睹方大家的画作,但能听到柳大家的琴音,也是三生有幸啊,该是感到知足。” “说的是啊。” 李梦舟颇有些好奇的朝沈霁月说道:“这方大家和柳大家是何人?” 沈霁月仔细思忖了片刻,蓦然低声惊呼,说道:“原来是在都城富有盛名的方画师和柳琴师两位大家,他们都是入了观想的人,怪不得远隔三百步的琴音也能令人心旷神怡,仿佛一瞬间祛除了心里一切杂质。” 世间有算师,有花艺师,也有像杜良玉那般的裁缝,自然也有画师和琴师这些入了观想却不能受天照洗礼的人,这些人被统称为异人,他们在各自职业里都是顶尖的人物,尤其是画师和琴师这等拥有一定地位的,与普通人中那是绝对的名人大家。 李梦舟也有些恍然。 普通的琴师弹奏的曲子虽然也能做到如仙乐一般的完美,但终究不能影响到修行之人。 沈霁月似乎有些激动,她拽住李梦舟的衣角,说道:“素来听闻有修行者在看过入观想的画师所作的一幅画,或是听闻琴师的一段弹奏,便念头通达,直接破境的例子,这种事情可绝不能错过,说不定是我们的机缘呢。” 李梦舟不太能理解的说道:“这样的事情虽然我也听说过,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而且这些画师和琴师都是没有足够的资格开通气海,从而被修行世界淘汰的人,哪能真的具有这般神奇的能力?” 虽然李梦舟见识过花艺师的本事,也亲自体会过杜良玉这位裁缝的能力,但对于这种过于玄妙的事情,还是抱着一些怀疑的念头,就连那名为千机子的据说能够推算出一个人短暂命运的神算师,李梦舟在没有亲眼见过前也不是完全相信的。 沈霁月的想法显然是与李梦舟完全不同的,她当即说道:“也不是每一个入了观想的异人都有这样的能力,这只是包括画师、琴师和书法家这类普遍而又特殊职业的人。 就算是有着异人的身份,若画技和琴技、书法造诣不到家,也很难创作出蕴含玄机的意境,拥有这般造诣的人本就凤毛麟角,能够有幸遇到便更是三生有德。 而方画师和柳琴师在都城里各自的领域上绝对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说不定真的能够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奇遇呢?” 李梦舟还是不太相信的说道:“你都说这样的人凤毛麟角了,哪能让我们这么随随便便就碰到,而且我们初才也听到了那柳琴师的琴曲,除了对心境的确有所裨益外,也没有让我直接破境入远游啊。” ...... 茶楼二楼上,优雅清淡的琴声悠扬响起。 琴声时而山之巍巍,时而水之洋洋。 楼阁雅致,桌案上呈现的是小桥流水安静,假山荷塘静美。 桌案前后,分别或站或坐着两名男子。 坐着的便是白面书生模样的中年男人,他双手抚着琴,随着他屈指连弹,更是多样变化的指法,完美的将这神音弹奏而出。 站在桌案后的同样是一位中年男子,身材略微有些偏胖,眯缝着眼睛,很是认真关注的描绘着笔下的画卷。 一曲悠然自得飘逸洒脱的曲子奏完,柳琴师停了下来,双手依然放在古琴上,微微抬首看了看紧皱着眉头的方画师。 “莫非方兄遇到了什么难题?” 方画师凝眉看着桌案上的那副未完成的画作,头也未抬的轻声说道:“只是在某些细节上拿不定主意,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柳琴师笑道:“以方兄的画功造诣,居然也会有为难的时候。” 方画师笑了笑,说道:“倒也不是为难,画画这件事情也是需要深思熟虑的,稍微有一丁点的偏差,就有可能影响整幅画的完整度,就算勉强画出来,也算不得上乘。我自然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柳琴师起身来到桌案前,细细观赏着画作,良久后,方才开声言道:“好啊,跟方兄相交已久,在下对于画作也算有了些微末的理解,这尚且未完成的画作已是都城里一等一的,不想方兄仍是不满意,想来就算是一幅残画,都城里也有大把人争着抢着要买。” 也是因为说这话的是柳琴师,若换作旁人,恐得方画师便要发怒了。 知道柳琴师只是在说笑,方画师也是轻轻抿嘴,说道:“一幅画能够卖多少银子我倒是不在意,但不能画出让自己满意的画,是我万万不能允许的。那些只看名声根本不懂得画的庸人,就算买了我的画,也不过是为了虚荣而已,想来就算放在他们家里,也是徒遭蒙尘。” 柳琴师深以为然的说道:“当年方兄拮据,不得已卖画,却也是顺理成章的得了名气,被奉为大家,如今身价已是不可往昔能比,自当不必再卖画。” 方画师感慨道:“我也很是期盼能够遇到真正懂画的人,就算是分文不取,我也会很开心的将画送给他,只可惜这样的人太少了。” 柳琴师轻轻叹息,说道:“不比方兄,弹琴者大多地位不高,想要借此为生更是极难。我也不想去做那贵族人家里被圈养的毫无灵魂可言的琴师,想那勾栏院里尽是出些琴术大才,却也不过是被人取乐,想要安稳的学琴抚琴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现实生活所迫,免不了还是要牵扯上铜臭之味。” 站在门外偷看的李梦舟忍不住小声的朝沈霁月说道:“不过是故作清高的酸腐之人罢了。” 以他们的身份和身手,想要不被人察觉的上得二楼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沈霁月同样很小声的说道:“你管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呢,人家的本事摆在这里,机会是要自己来抓的,说不定这就是属于你的机遇呢,也许等那方大家把画作完成,你便可一眼顿悟,立即便能看得见气海呢。” 李梦舟心中一动。 但他还是觉得这有些太过荒谬了。 只是随着念头一起,他便很难不去想这件事情,看不见气海绝对是目前最困扰他的事情,但凡有任何可能,都不应该白白放弃。 “是何人在外面?” 屋内突然响起方画师的声音。 李梦舟有些伢然,不敢相信的看向沈霁月,说道:“他怎么会发现我们?” 沈霁月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说道:“你怎么变得这么蠢了,那两个人又不是普通人,可是入了观想的,就算我们声音再小,若不刻意隐藏,又怎么不可能不被发现?” 李梦舟有些尴尬,倒不是他变蠢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一点而已。 屋门被打开,柳琴师和方画师出现在李梦舟和沈霁月的视线里。 李梦舟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轻咳了一声,说道:“我们只是路过,打扰了二位的雅兴,切莫怪罪。” 柳琴师皱眉说道:“我先前已经跟茶楼的老板谈妥了,没有我们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上二楼,你如何路过?” 李梦舟有些气恼的说道:“你管我怎么路过!” 沈霁月很是无语的拉住李梦舟,朝着方画师和柳琴师揖手为礼,说道:“我们是听到柳琴师的琴音,才一路寻至此地,若有冒昧打扰处,还望多多海涵。” 柳琴师眼前一亮,又存着怀疑的心思说道:“即是喜琴之人,当是同道中人,我倒是不会计较,但你们寻我是因为听懂了我的琴,还是另有原因?” 李梦舟有些茫然,他哪里懂得什么琴,只不过是懂得听罢了。 沈霁月不愧是通州大户人家的千金,在琴棋书画上自然颇有些造诣,如是说道:“柳大家的琴技固然可敬可叹,但总是有着某些因素影响着,未能弹奏出最完美的音律,甚至颇有些感伤,想必是柳大家的心绪所致,无遇得伯乐。” 柳琴师的眼睛更亮,虽然沈霁月的话还是存在着些笼统,但已经很让柳琴师满意,毕竟这小姑娘是真正听懂他的心事了。 他很是欣喜,连忙侧身邀请沈霁月二人进屋。 所谓交友不分年龄,又更何况是同道中人,忘年交尚且有之,柳琴师也不过是四十多岁,当然不会看不上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李梦舟的关注点根本不在柳琴师的身上,他只是想要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是难寻的机遇,而既然先前已经听到过柳琴师的曲子,并没有让他悟到什么,自然即刻便被他抛却,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方画师的身上,尤其是桌案上那未完成的画作。 方画师倒是颇有些好奇的问道:“莫非小哥也懂得画?” 李梦舟故作高深的道:“略懂,略懂而已。” 方画师也是有些心中喜悦,看到柳琴师遇到了小知己,不论那小姑娘懂得多少,至少不会是完全不懂的庸人,他自然也期待李梦舟这个少年可以成为他的知己。 李梦舟的视线一直落在画上。 许是希冀的缘故,方画师坦言说道:“这幅画还剩最后一笔便可完成,但我却不知该如何下笔,想着不论在哪里下笔都会让这幅画落于下乘,实在很是让人头疼。” 李梦舟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明白了方画师的话。 他径直便拿过了画笔。 方画师尚且没有反应,柳琴师倒是先一步开口道:“小哥果然懂得?难道竟有点睛之笔?” 李梦舟执笔的动作微微有些僵硬。 他默默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冷汗,也不言语,只是细细看着这幅画,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在思忖落笔在何处。 第四十章 极端的好和极端的差 本来方画师还想要阻止李梦舟大胆的举动,但他倒是猛然间被少年的模样给唬住了,一时间倒是愣着没有说话。 沈霁月则有些紧张。 她当然不知道李梦舟究竟会不会画画,但万一要是把这幅画给毁了,主人家必定气急败坏,而且作为外人哪能随意插手别人的画作,颇有些越俎代庖之意,是很不尊重人的表现。 李梦舟许也是觉得这样做不太妥当,便好言的朝方画师说道:“小可只是随意涂鸦,还望方大家莫要怪罪。” 然后他便是根本没有给方画师反应的时间,落笔如有神,重重的点在了这幅画上。 在李梦舟执着画笔下落的那一瞬间,茶楼二楼里立即便寂静无声。 方画师便觉有一种揪心的痛感。 他脑海中回响着李梦舟那所谓涂鸦之语,怔怔发愣,好似痴傻了一般。 他本以为这少年会懂得一些,没想到不过是一个只知胡乱涂鸦的大胆妄为的人。 如此一来,这一幅耗费他精力的画岂非是要毁于一旦? 他的脸上变换着各种颜色,渐渐变成了猪肝色。 怒视着那好似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蠢事的少年,他猛地推搡了对方一把,恼恨道:“好你个无知小儿,竟敢毁了我的画,我定然不会饶恕于你!” 柳琴师也是惊恐莫名,他可是了解自己这位好友的脾气,其他任何事情他都可以温和相待,唯有在画作上面,有着非一般的固执,更何况是他倾注心血的一幅画作在亲眼目睹下被毁,怒而杀人恐怕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他连忙上前拉住方画师,急切道:“方兄,冷静,冷静啊!” 沈霁月在旁侧默默给李梦舟打眼色,显然是已经准备跑路了。 她也没想到李梦舟居然真的胆子这么大,什么都不会,就敢提笔就画,又岂能怪方画师恼羞成怒。 李梦舟也惊愕于方画师过激的反应,倒是没有注意到沈霁月的眼色。 想着自己已经提前提醒方画师了,他又没有拒绝,现在甩脸子便让李梦舟有些生气了。 怒而打人者,急于拉架者,伺机准备跑路者,原本清净的二楼变得无比热闹。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一个声音随之响起:“方大家,柳大家,有书院的人到了,在下实在不便拦阻,只能把人请上来了,还望莫怪......” 这说话的人显然便是茶楼的老板。 但是推开门后看到的一幕,让得老板的声音戛然而止。 屋内纠缠不清的人也是怔怔的回头看向门外。 老板的身后站着两个人,皆是翩翩俊俏少年,其中一人身着白袍,倒是与离宫的服饰类似,但上面的纹路较为繁琐一些,这是专属于书院学生的着装。 另外一人不过寻常打扮,显然并非书院的人,或许他只是没有穿着书院的衣裳。 书院学子在都城的地位非同一般,都城有离宫剑院,摘星府,不落山,皆是姜国一顶一的修行山门,但遇上梨花书院,仍旧要矮上一头。 茶楼老板被随意的打发走,那书院学生的目光先是从李梦舟和沈霁月的身上扫过,然后放在柳琴师和方画师的身上,微微欠身,笑道:“在下书院弟子关慕云,偶闻此地有两位大家作曲作画,若有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关慕云在此,跟随他的那人自然便是未能考入书院的落榜人王川了。 饶是方画师心情处于最不佳的状态,但是听到那少年自报家名,仍是吃了一惊,与柳琴师对视一眼,连忙揖手为礼,道:“原来是关小公子,早已听闻关小公子得了今年书院首名,能有幸得见实乃妙事,又何谈叨扰。” 李梦舟微微蹙着眉头,关慕云这个人他当然早就听说过,甚至还短暂的羡慕过,没想到今日居然就凑巧碰上了。 关慕云也在这时看向了李梦舟,微微颔首,说道:“想必二位应该是剑院弟子吧,同是新入玄妙门的人,虽然不在同一个地方,但以后说不定有讨教的时候,在下先行有礼了。” 说着,他便郑重其事的揖手欠身行了一礼。 李梦舟和沈霁月也同样回礼。 世间修行山门弟子皆是师兄弟,相见时也要按照辈分或是年龄以兄、弟相称,好比陆九歌和南笙虽是蒹葭苑弟子,但也称呼宁浩然为师兄。 这更像是一种礼仪,若两个修行山门起了冲突,在称呼上自然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而同属都城的修行之人,这种客套便更加明显,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师兄弟,可谓亲密无间。 无论是书院学生还是剑院弟子,都是看修行论长,若非关系极好的人,不会轻易以年龄论兄弟。 李梦舟是很清楚关慕云今年才刚满十五岁,整整比他小了两岁,但偏偏他已入了远游境界,在同境界里,自然是年龄大小为上,所以沈霁月理应是关慕云的师姐。 不单单是李梦舟知道关慕云,关慕云似乎也是认得李梦舟和沈霁月。 书院和剑院先后招生,自然是轰动整个都城的大事,所以那些入了院的人的大名,早早便传遍了都城,甚至已经有画像流于各街道。 关慕云似乎也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很正常的说道:“没想到沈师姐和李师弟也对琴乐和丹青感兴趣,这就颇有缘分了。” 李梦舟对关慕云的称呼不太感冒,自然也不会回以他师兄之称,倒是沈霁月很客气的回道:“我等自是不能与关师弟相比,关师弟乃今年书院首名,琴棋书画射御修行皆有一番造诣,不是像我们这种只是当做兴趣的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关慕云和沈霁月似乎能够聊出很多话题来,但这些李梦舟都没有什么兴趣,颇有不厌其烦之意。 而同样没有说话的王川却在此时看着李梦舟,笑道:“刚才没有认出来,莫非这位便是那剑院入门测试中名声最为响亮的李梦舟,李公子?” 所谓名声最响亮便颇有些嘲讽的含义在里面了。 半日观想入天照的事情早已传遍了整个都城,被百姓们讨论的热度不亚于书院首名的关慕云,可以说,目前都城里最热门的两个人,便是关慕云和李梦舟了。 但关慕云是凭着真本事,绝佳的天赋以首名的成绩考入书院,但李梦舟这个所谓半日观想入天照的‘绝世天才’,却是连气海都看不见,这样的人还能考入离宫,少不了被很多人议论说是离宫愈加落于下乘了,什么样的人都要。 一个是被热议敬佩有嘉的关慕云,一个是被嘲笑的靠着走狗屎的运气进入离宫的李梦舟,可谓是两个极端。 或许王川说出这句话时,并没有往深层面去想,但很难不被人想歪,沈霁月的脸色很快就难看了起来。 而方画师和柳琴师似是才回过神来,都是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梦舟。 李梦舟识得关慕云,却不认得王川,毕竟考书院落榜的人,向来不会有人在意。 面对王川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的话,李梦舟的神情很是平静,他淡淡的笑道:“我就是你说的那个人,没想到我来都城没几天,就已经这么有名了,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叫出我的名字。不知道我这名字值几个钱,若有人肯花一个铜板来买,那我也要废寝忘食写他个几百张。” 王川有些错愕。 关慕云蹙着眉头,连忙上前说道:“李师弟莫要误会,王川兄并无其他意思。” 李梦舟笑道:“我当然没有误会,只是这位叫王川的兄台名字颇有些耳生,想必应该是落榜的人吧?王兄也不要气馁,一次考不过,还有下一次嘛。世间很多读书人读到四五十岁,甚至八十多岁还依旧没有放弃,想来以王兄的本事和毅力,必定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王川错愕的神情渐渐变了颜色。 他哪能领悟不到李梦舟话中的意思,这让他有些羞恼的喊道:“你怎能侮辱那些令人敬佩的老先生,他们为此付出一生的努力,就算一时没有得到回报,但也该让人仰慕,绝非是成为旁人笑谈的资本。我实在羞于与你为伍!” 王川没有提及自己,反倒是为那些八十岁仍旧没有放弃考取功名的老先生抱屈,这在姜国儒教信仰严重的地方人而言,的确是很让人震愤的事情。 面对王川义正言辞的指责,李梦舟的神情依旧平静,完全忽视沈霁月等人那怪异的眼神,平淡的说道:“做任何事情都讲究力所能及,那些老先生确实值得人敬佩,但也仅此而已了。一味奢求根本得不到的东西,并非是聪明人所为,根本就是读书读傻了,愚蠢之极。 这么多的时间做什么事情做不好?偏偏全部浪费掉,只落得个让人敬佩的虚名,怕是连肚子都填不饱,饿死了又算谁的?恐怕这般年纪很多也早已子孙满堂,后辈努力家境富裕还好,若是穷苦人家,岂非是害了一家人跟着饿肚子?” 王川有意反驳,却呆愣愣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关慕云倒是觉得李梦舟所言颇有些道理,眼看局面僵持下来,他连忙打圆场,试图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沈霁月也帮着附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实在没必要把事情闹大。 李梦舟没有多少心思去跟王川这种普通人计较,他虽然不在乎什么名声,但被人当面提及,总也不至于忍下来,那绝非他的作风。 他更加不会理会王川究竟是抱着嘲讽他的目的,还是真的无意识的脱口而出,他只在意如今王川被怼的面红耳赤无力反驳的窘迫模样。 为了更完美的转移话题,关慕云的视线便放在了桌案上的那副画上。 他的眼前一亮。 仔仔细细的认真观赏了片刻,他忍不住朝方画师说道:“不愧是方大家所画,这幅画的意境磅礴,虽是以清净为主,但平淡中却透着不凡,俨然让这幅画鲜活起来,堪称佳品。” 方画师只是有些尴尬的一笑,倒是没太往心里去,这幅画已经毁了,他以为是关慕云的客套话罢了。 不过这也让他遗忘掉的愤怒再度被提起来,有些怨恨的盯着李梦舟。 在知晓李梦舟是剑院弟子后,他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作为了,毕竟跟修行之人相比,他的身份地位实在没什么好说道的。 固然在都城里有些名气,他终究不会自恋的觉得自己已经是画师中的最高峰,怎敢与修行者叫板。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柳琴师和沈霁月原本也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那副画,却好像突然被定住了一般,傻傻的不知所以然。 “这......” 柳琴师虽是不懂画,但毕竟是跟方画师多年的好友,正所谓近朱者赤,再是不懂,也能够说出一些门道,如他所观,原本尚未完成的画作,总是差点意思,虽有形却无精神,但没想到如今再看这被李梦舟随意涂鸦过的画作,竟是有了神髓,添上的笔墨虽不多,却如画龙点睛之笔。 适才那未完成的画作只是有形无神,如今却是形神兼备了,莫说懂行的人,就算是什么都不懂的,也能知晓这幅画绝对算不上差。 名画古玩向来值钱,不单单是那些商贾富绅,就算是朝堂上的官员贵族人家,也是趋之若鹜,甚至皇帝也常常拿名画赏赐有功的大臣,所以顶级的画师在都城是拥有着一定地位的。 但活着的画师显然没有逝去的画师所遗留的画更名贵,方画师也不过是刚刚有了点名头,只是在外城受人尊敬,尚且传不到内城,更何况那些名门望族和皇帝的耳中了。 方画师以前的画作,柳琴师基本上都亲眼欣赏过,却没有能够与眼前这幅画比肩者,绝对可以称得上方画师巅峰之作。 柳琴师莫名有些激动。 他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双手,虚抚着这幅画,说道:“受人追捧的名人名画,就算千金亦有人买,这画虽然尚且抵不过那些最顶级的画作,但也绝对算是超一流了,若这幅画问世,方兄的名声必定水涨船高,一时无两。” 方画师很是诧异的看着柳琴师,不能理解的说道:“柳兄,你这是何意?” 关慕云也在这时朝着方画师揖手为礼,说道:“方大家的画功当真登峰造极,说来惭愧,小可原本是抱着比较的目的而来,不成想却是露丑了,以小可这微末的修为,实不敢与方大家相提并论。” 方画师可谓一脸的懵,听着关慕云的吹捧和柳琴师的激动,他隐隐约约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慌忙走上前去,细细打量那被他认为已经毁了的画作。 不消片刻,他便是一脸呆滞的看向李梦舟。 关慕云或许的确是喜画之人,他的激动跟柳琴师不同,也顾不得礼不礼貌,说道:“小可不才,愿与方大家讨教学习,还望方大家莫要拒绝。” 方画师面容有些僵硬的看着关慕云,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说道:“不是在下不愿,实在是没有这个资格。” 关慕云以为这是方画师在委婉的拒绝他,不免心里有一些失落,但他仍不愿意放弃,当即说道:“还望方大家成全,我已拜入书院,没办法再行拜师之礼,若方大家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来,能做到的,小可绝不会推让。” 方画师这次却是没有理会关慕云,而是看向李梦舟,郑重的施了一礼,满是诚恳的说道:“方才是在下莽撞了,竟不识大家之手,实在惭愧,还望李大家莫要怪罪,原谅则个。” 不单是关慕云不理解方画师这副样子,回过神来的王川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也抽空看了看那副画,很是困惑的说道:“方大家为何要向那人行礼,这等人哪里称得上什么大家?” 方画师颇有些不悦的看了王川一眼,冷哼一声说道:“这位小哥以为这幅画如何?” 王川很是认真的说道:“正如先前柳大家所言,这幅画虽然算不上最顶级的画作,但绝对是仅此之的,若遇到真正懂画的人,怕是千金也愿购得。” 他心里有句话倒是没有说出来,若是方画师现在死了,那么这幅画不说百年后,就算是十几年后,也绝对是最顶级的名画。 名画不只是画得好便值钱的,主要还是看画的人是谁,而这画中又有着什么样的好故事,古玩名画的价值很大一部分就在故事里,而若画这幅画的人去世了,那么这幅画的价值便又会被翻上几番。 王川虽是念书人,但其实他对画的理解倒是并不多,并没有本事鉴赏,但关慕云和柳琴师都那般说了,至少说明这幅画的确不凡,而且他看这幅画也确实是看着舒服,既然能让人看着舒服的画,当然便是好画。 方画师倒是不知道王川心里的想法,他问这个问题也并非期盼着王川能说出多么令他欣喜的话来,见王川承认这幅画,且极力推崇,他便继续说道:“这幅画虽然的确是我画的,但完成这幅画的人却并非是我。” 第四十一章 选剑 王川很是迷茫。 关慕云更是有些惊讶,好奇的说道:“难道这幅画居然是方大家与另一位大家共同创作而成?” 方画师点点头,倒是很干脆的承认了,他不想承认也不行,毕竟完成这幅画的本人就站在这里,他哪能一力尽占。 想着这些,方画师又是很愧疚的朝着李梦舟行了一礼,看向关慕云和王川,说道:“完成这幅画的人,便是李公子。” “什么?居然是他?!” 王川震惊莫名的看着李梦舟。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关慕云也是精神一震,将目光放在李梦舟的身上,意味便有些难明了。 李梦舟的神情倒是很平静,颇有些高深莫测的感觉。 他这副模样倒是让人很难相信会是一个丹青高手。 但事实摆在眼前,又是方画师亲口承认,便也容不得人不信。 关慕云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川错愕的看着李梦舟,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转头看着方画师略有些崇拜的样子,他的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 ...... 从走出茶楼开始已经过了一条街道,沈霁月的目光一直投注在李梦舟的身上,再又走出一段距离后,她终于忍不住说道:“莫非你真的是一个丹青高手?居然会让方大家自愧不如,真没想到你却是真人不露相。” 李梦舟没想到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转过头看着她好奇而又认真的眼神,微微一笑,说道:“我哪里懂得这些,就算懂也只是皮毛罢了,涂鸦嘛,随便一个小孩都会。” 听到这话,沈霁月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她怀疑的看着李梦舟,说道:“你若不懂,怎能随随便便就让那副画活起来,而且你落笔的时候,气势颇有些高深,那认真的模样很显然不会是随意涂鸦。” 李梦舟好笑的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我说的是实话啊,否则那方大家要向我讨教时,我为何要找个借口落荒而逃呢,说实话没有人信,若真的计较起来,很容易便会露馅,到那时恐怕又要被人所编排,我也是很头疼。你若实在想要个说法,便只能说我天赋异禀吧。” 沈霁月的眼睛里仍旧是不相信的色彩,她思索着说道:“难道你真的只是靠绝对天赋?” 李梦舟理所当然的点点头,丝毫没有羞耻之心,说道:“我是个天才嘛,虽不懂丹青之道,但也是信手拈来,就如我从未接触过修行,不也是半日观想入天照,这世间何人能做得?也就只有我了。” 沈霁月翻了翻白眼,说道:“入了天照却看不见气海的人,算哪门子天才,还能让你这般沾沾知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梦舟的心中微微一沉。 他微微蹙起了眉头,知道沈霁月并非是在嘲笑或讽刺他,但想着王川说的话,似乎也并非是刻意,但既然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他当然也不会自责,想了想,说道:“修行......并非是每个人都能想的事情,没有资质想也是白想。 我虽然一直跟自己说,我一定是有修行资质的,并且信以为真,但在石碑前第一次入观想的时候,我的确有过可能自己根本没有资质的念头,一直以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但又想到曾经遇见的吴先生,尤其是前不久听了薛院长的话,我知道这种想法反而很可笑,若没有资质又哪能入天照,看不见气海不过是出现了某种问题,只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就好,世间是没有什么问题无法解开的,所以我也只是暂时看不见气海,不代表永远看不见。 我既然来到都城,也成功考入了离宫,那么我早晚有一天会站在这个世间的巅峰,让所有人仰视我。过往的所有不被理解和嘲讽之能事,也终将不攻自破。” 沈霁月意外的看着李梦舟,深深的呼吸着,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什么时候见过院长的?” “就在入门测试结束后。” “所以院长一直都在关注着入门测试?” 李梦舟点点头,平静的说道:“院长毕竟是离宫的主人,关注入门测试也是正常的,正如四师兄所言,最终决定入选的人还是在于院长的态度。” 沈霁月颇有些调笑意味的说道:“难道是因为院长喜欢你,所以你才能最终入得离宫?” 李梦舟深以为然的说道:“这或许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只有像院长这样的大人物才能看到我这颗璞玉,认定我是一个值得开发的天才,想着要是我就此被赶下山,绝对会是离宫抱憾终身的事情。” 沈霁月的呼吸都有些停顿了,她还真没想到李梦舟原来是这般一个不要脸的人。 站在街道上,看着那些或行色匆匆,或闲逛游玩的淡然,李梦舟眉眼间突然多了一些落寞,微微吸了一口气,说道:“有些人修行,或许是为了荣华富贵,或许是为了追寻某些渴望的事物,但也同样有一些人,则是因为修行便是他们的命。” 他想到了那在与命运的坑争中陨落的可人儿,也想到自己必须要成为修行者的理由,跟那些除了修行还能做出更多选择的人完全不一样,乃至与选择修行的人也大有不同。 看着李梦舟的侧脸,沈霁月久久不能言语,因为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此刻的李梦舟似乎陷入了某种过往里。 沈霁月之所以踏上修行路,除了她自小便觉得修行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情外,她更不愿意成为那些只知绣花,出嫁后便相夫教子的普通女子。 大部分人修行的目的都不太一样,但也很难不抱着修行能够使人身份更尊贵,在令人仰望羡慕的目光中,得到的莫大虚荣心。 沈霁月自然也有这种想法,她虽然是沈家的大小姐,自小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所有人小心爱护着,但却很难受人尊敬,只是因为她是沈家大小姐,所以她才拥有那样的地位,可若她只是普通的女孩子,谁又会看得起她,甚至以她的容貌,很可能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自己的命运终究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而她成为剑院弟子,成为了修行之人,那些因为她的家世而对她客气的人,也会变得是真正尊敬她,乃至惧怕她,再也跟她沈家大小姐的身份不存在关系。 两人继续前行,很快便站在了一个铁匠铺前。 挥舞着大锤的匠人并未理会面前的客人,他赤膊着上身,肌肉横呈,汗水划过每一寸皮肤,饶是在这逐渐寒冷的初冬时节,他也仿佛身处炎炎夏日。 碳炉里燃着旺盛的火焰,火星四溅,一股股热风扑面而来。 沈霁月站在李梦舟身后,打量了铁匠铺几眼,说道:“你来这做什么,是想要锻造一柄剑?剑院里不是有很多长辈留下来的名剑嘛,等我们修行到承意境界,便有机会继承了。”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我连远游都未入,晋入承意境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而且剑院里那些名剑,很多都是有主之物,想要得到认可继承下来,本来也不是什么易事,要是得不到名剑认可,岂非很是丢人。况且我只是想要一柄剑防身,并非是想要把它蕴养成本命剑。” 对于本命剑他早有选择,只是不便说与沈霁月听罢了,在尚且没有自保之力前,又放弃了朴刀这种兵器,自然也需要一柄剑,不需要多么名贵,趁手就行。 随着他们说话的空隙,那打铁的匠人也终于从工作中回过神来,注意到了面前的两位年轻客人。 拿起一旁的抹布随意的抹了把脸,也不在意脏不脏,微微挑眉,说道:“想要什么样的剑?” 他听到了李梦舟之前说的话,自然也是很简洁的并没有再多客套。 李梦舟微微拱手,说道:“老板,有没有现成的?” 匠人伸手指向放置在墙角的几个大箱子,说道:“那里面都是,你自己去挑吧。” 李梦舟道了声谢,便和沈霁月一起走进铁匠铺,来到了那几个大箱子前。 这几个大木箱子颇有些脏兮兮的,给人一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沈霁月有些嫌弃的说道:“被这么随意放起来的剑哪能是什么好剑,咱们还是再转转吧。” 那匠人也听到了沈霁月的话,但并没有什么反应,继续挥汗如雨的打着铁。 而李梦舟只是摇摇头,毫不介意的打开了箱子,仿佛是很长时间没有被打开过,铁质的转轴都有些生锈了,发出难涩声音的同时,里面杂乱堆积在一起的各种样的剑便呈现在眼前。 李梦舟观那箱子里堆积的剑,原本随意的表情,不免微微有些惊讶。 箱子里的剑差不多有几十柄,长剑,短剑,重剑,软剑,双刃剑,单刃剑,有的剑已是锈迹斑斑,还有不少只有剑没有剑鞘的,更有个别通体散着碧幽幽冷光的一眼便知不凡的剑。 伸手拨弄着那些剑,李梦舟又打开其余的大木箱子,每一个箱子里都有几十柄剑,一时间倒是有些眼花缭乱。 回头看着打铁的匠人,李梦舟高声说道:“这些剑,价值几何?” 匠人头也没回的随口说道:“若是你全买,自然可以算你便宜些,若只买单个,价格相等,全部都是三十五两。” 李梦舟暗暗咂舌,一把剑要三十五两银子? 寻常铁剑也就是几两银子最高不过十两,若好一点的差不多也能卖出几十两银,甚至那些精致的好剑,卖出百两的价格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若是名剑,本身便不能以银子来计算,但箱子里的剑虽然的确有着几柄不凡的剑,可也算不上什么名剑,三十五两的确是不贵,但也绝对不算便宜。 何况他身上也没有银子,本来想着是先到温柔乡里朝婳儿姑娘或是虞大家借些银子的,但因为沈霁月也跟他一起下了山,又意外的循着柳琴师的琴声到了茶楼,耽误了不少时间,便先一步到了铁匠铺,奈何这些剑卖得稍微有点贵,这便让李梦舟有些为难了。 不过想到沈霁月,李梦舟眼前一亮,偷偷的瞧了一眼也正在看着箱子里的剑的沈霁月,想着堂堂的沈家大小姐,身上应该带着很多钱。 自以为银子的事情解决了,李梦舟便也认真的挑选起了剑。 即是统一三十五两银一把,李梦舟当然要选好一些的剑。 可他很快又发现情况有些不太对。 那些初看起来很不凡的剑,入手后的感觉便大相径庭,外表虽然很华丽,却是完全不适用,主要是对他来说,算不得趁手,也与他的路子不太相符。 又挑出一把剑握在手中,李梦舟轻轻拔动,便是一阵很难听的声音,剑身仿佛和剑鞘完全长在了一起,他甚至怀疑自己稍微用力,剑身就会断在里面,让他不得不停止了动作。 第一柄,第二柄,接着是第三柄,第四柄......可惜,目中所及没有一柄是能让他心动的。 就算有心动的,也是如第一柄和第二柄那般,不是感觉不对,便是彻底生锈,根本无法与剑鞘分离。 他不免有些失望。 他倒是可以选择直接让匠人打造一把,但那势必要花费一些时间,他并不想浪费这些时间,于是只能继续认真的选着剑,看看有没有被遗漏的。 沈霁月百无聊赖的看着李梦舟在那里挑选着剑,因为那箱子上或是剑身上脏脏的痕迹,导致李梦舟的手上也是变得黑乎乎的。 李梦舟仿佛犟上了,不挑出一把适合的剑就觉得似乎对不起自己。 而很快的,他扫视的目光终于停住了。 他发现在更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还摆放着一个箱子,这是一个小小的长形箱子,顶多能够存放一柄剑的样子。 他立即便来了兴趣。 打开箱子呈现在眼前的依旧是带着鞘的剑,这柄剑通体狭长,剑柄乌青,也不知是本来就是这个颜色,还是因为受脏的缘故,而剑鞘的形式也比较朴质。 李梦舟将那柄剑从箱子里拿了出来,握在手中的刹那便只觉一股沁凉冷意自剑柄传递而来,令他忍不住身子一抖。 “铮!” 剑身出鞘,一道清悦剑吟蓦然生起,如珠落玉盘,久久不绝。 霎时,剑身已全然出鞘,狭长近乎四尺,宽约有两指,与剑柄通体如一,最神异的便是那散发着的森冷寒意。 剑虽狭长,却并不轻盈,颇有一些重量。 李梦舟没有特别满意,但相比于其他的剑,这应是最合他心意的了。 仔仔细细看着手中这柄剑,李梦舟转而看向那打铁的匠人,问道:“这剑有名字么?” “挑好了?” 匠人先是疑问了一句,然后才看向李梦舟手中的那柄剑,眼眸只是微微抬了抬,便随意的说道:“或许以前有名字,但也早已被遗忘了,这并非是我亲手打造的剑,只是以前有个人放在这里的,不过......一直没有回来取罢了。” 李梦舟皱着眉头,说道:“即是别人的剑,那我倒是不好夺人所爱了。” 匠人愣了一下,说道:“这倒是无碍,那个人把剑放在这里的时候便说过,若他没有回来取,这柄剑便任我处置,自然也包括将它卖出去。” 李梦舟倒是没有多虑,随即问道:“这柄剑也是三十五两?” 匠人点点头,说道:“每一柄剑都是这个价格,概不赊账。” “好。” 李梦舟答应一声,将剑缓缓归鞘,犹豫了一下,说道:“依我看来,这柄剑的主人应该是一名刺客吧?除了更适用的短剑,这样狭长的剑,倒也常被刺客喜欢。只是刺客应该更喜欢轻盈一些的剑,有利于瞬间出手,这剑倒是颇有些重量,说明那刺客的力量也是不凡。” 匠人很是意外的看着李梦舟。 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说道:“你猜得不错,这柄剑的主人的确是一名刺客,也是因为执行某个任务,自认不可能活着回来,便将这柄他所珍爱的剑留在了这里。” 李梦舟本没有觉得匠人会说出关于这柄剑主人的故事,倒是颇有些诧异。 而沈霁月则很是好奇的说道:“既然是要执行很危险的任务,何以不带着最趁手的兵器?” 李梦舟替匠人回答了沈霁月这个问题,说道:“即是必死的任务,那个人当是心知肚明,就算带着这柄剑,也同样回不来,他不忍心让这柄剑随他一起陨落,才很艰难的做出这样的决定。” 匠人没有说话,显然是认可李梦舟的猜测。 沈霁月很怪异的看着李梦舟,不明白他怎么这么清楚这里面的事情,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李梦舟朝着沈霁月微微一笑,自以为如沐春风,十分和善可亲。 沈霁月忍不住身子抖了一下,惊恐莫名的说道:“你干什么?” 李梦舟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这是什么表情?算了,既然剑已经选好了,你便掏银子吧。” 说着,李梦舟拿着剑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铁匠铺。 独留下在风中凌乱的沈霁月。 第四十二章 潞王府的裨将 走出铁匠铺后,李梦舟便径直向朝泗巷走去。 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沈霁月追上来,一把拽住李梦舟,恼怒的说道:“你买剑,干嘛要我付钱?” 李梦舟很是心安理得的说道:“我没钱。” 沈霁月:“......” 好干脆的理由,沈霁月居然无言以对。 关键你没钱是你的事情,没钱干嘛还要来买剑呢,买剑又凭什么要我付钱?难道本大小姐很像是冤大头嘛? 沈霁月觉得自己很委屈。 李梦舟认真的想了想,说道:“你不是沈家大小姐嘛,应该很有钱吧,作为同窗总要帮衬一下没钱的我吧,虽然的确是没钱还你,但你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我也是不会吝啬的,算是你在我身上的投资吧。” 沈霁月哪里会真的在意这些,不过想着三十五两银子便能让李梦舟日后帮自己做一件事情,倒也不算太亏。而且就算真的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有钱。 于是沈霁月也失去了逛下去的兴趣,便挥手和李梦舟告别,独自出城回了离宫山门。 ...... 都城里有一座楼,属于内城之地,天下闻名。 其楼高有九层,雕梁画栋,玉璧金阙,飞檐斗拱,碧瓦金銮。若登此楼绝顶,便可将整个内城尽收眼底。 此楼名曰——太清楼。 而在太清第八层,正有两名年轻男子相对而坐,手中各执黑白双子,展开博弈。 如果李梦舟在这里,定会认出这二人便是不久前与他在外城茶楼上见过面的关慕云和王川两人。 关慕云似专注于棋局之上,眉头轻微蹙着。 王川更多的是在打量这房间里的装饰和环境。 “不愧是琅琊第一楼的太清楼,与温柔乡并列。” 温柔乡是青楼,太清楼是酒楼,本来涉及的也并非一个行业,称第一也不为过。 这是王川第一次进太清楼,更是上得第八层。 若非关慕云书院学生的身份,他哪能借得这般耀眼夺目的光。 至于太清楼第九层,就算是有着书院学生身份的关慕云,也是不够资格上去的,那是专门接待真正大人物的地方。 关慕云似乎也有一些心事,执棋良久迟迟没有落下,蓦然一叹,说道:“那人倒并非是传闻中的那样,在丹青这方面他确实有很深的造诣,令我自愧不如。” 王川愣了一下,轻声说道:“李梦舟这个人虽然近两日传闻不太好,但总也会有可取之处,他在丹青方面有再高的造诣又能怎么样呢?他毕竟是一个修行者,在修行上他远远不如关兄,实在没必要为这样的人自寻烦恼。” 关慕云平淡的说道:“观他今日做派,便也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其动行间气息若有若无,兼之悠长,倒并没有令我有太大的惊讶,毕竟是入了天照,不足为奇。我也不是真的太过在意,只是他在丹青方面有这么高的造诣,却在修行上一塌糊涂,成为了都城里不少人的笑谈,总是有些可惜的。” 王川很是不理解的说道:“关兄何须为他可惜?说起来我连书院都未考进,岂非更可惜,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入了天照的人。资质不行却能入离宫,才是真正让我有些羡慕而又嫉妒。我真不明白离宫的人为何会要他这样的人?” 倏然。 关慕云捏住白子的手坠于棋盘,发出脆响,他笑道:“离宫与书院不同,规矩也不一样,许是这个人的运气很好,否则又怎会于茶楼上那般耀眼。” 王川继续落子,说道:“好好地雅兴,便不要谈这个人了,不日我也要准备参加朝堂会考,来年说不定能够谋个一官半职,会考的流程很长,今年冬季是不可能结束的,说不得我近些日子也不能再与关兄这般常常见面了。” 闻听此言,关慕云颇有些怅然,没再说话,抓起白子,思考了一下,便很是笃定按落棋盘。 啪。 棋子落下的清脆声响,十分动听,如山泉滴落幽谭,又荡起了一圈圈波纹。 ...... 李梦舟原本是打算回朝泗巷的,但在路途中也听到了不少关于自己的传闻,令得他的心情难免受到了一些影响。 想着几日没去温柔乡了,倒不如放松一下,顺便也告知一下虞大家自己考入离宫的事情。 他在都城里无亲无故,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倾诉,不论是喜事还是忧事,无人问津便很是寂寥。 在这个时辰里,温柔乡里倒是很空寂,只有姑娘们围坐在一起,嗑着瓜子唠着闲嗑。 李梦舟虽然没来过几次,但貌似姑娘们都认得他,很是亲切的跟他打招呼。 他没有看到婳儿姑娘,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便由一位姑娘领着去了二楼。 虞大家一如既往的松闲,在见到李梦舟时,她脸上露出笑意,说道:“恭喜你考入了离宫。” 李梦舟看着那关上门走出去的姑娘,苦笑道:“原来虞大家也早已知道了。” 虞大家笑道:“都城里你的名字早已传遍了,想不知道也难。” 李梦舟直接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将那柄乌青的剑放置在旁边,说道:“想必虞大家也知道我看不见气海的事情了。” 大概没有听出李梦舟话语中太多的落寞,虞大家有些意外的说道:“本来还打算开导你一番,看来你本人倒是并非很在意。” 微微摇了摇头,李梦舟说道:“开始是挺在意的,但想通了就好了。我会努力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们院长也会帮我的。” 虞大家怔了一下,倒了杯茶递给他,说道:“既然有薛院长亲自出面解决,那你大可放宽心,这个人向来很自负的,虽然那是在年轻的时候,但想来也不会变化太大,既然他招你入院,就绝不会对你置之不理,他必然会想尽办法帮你解决这个难题的。这与他而言,也是彰显手段的得意之事。” 李梦舟困惑的说道:“莫非虞大家认识薛院长?似乎对他很是了解?” 虞大家微微笑道:“我在都城里认识的人不少,自然也不乏那些大人物,认识薛院长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李梦舟默默点头,倒也没有多想,毕竟虞大家的解释很合理。 看着放置在旁边的那柄剑,虞大家说道:“这似乎并不是你身后背着的那柄剑吧?” 李梦舟并不意外虞大家知晓那柄剑的事情,虽是曾经用黑蚕丝包裹着,但那形状也很好辨别,无非就是那几种罢了,以虞大家的精明,当然很容易猜到。 他如实答道:“这是我刚刚在铁匠铺买的,足足花了三十五两银子,虽然是花的别人的钱。虞大家也知道,我实在没什么银子。” 虞大家笑了笑,说道:“你来到都城后,倒是欠了不少债,日后还是想办法还清吧。” 说起欠债,李梦舟突然回想起来,疑惑道:“刚才进门时未曾见到婳儿姑娘,莫非她是生病了么?” 虞大家的表情突然有些僵硬。 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但还是被李梦舟捕捉到了,他心下一凛,有了不好的念头。 神情渐渐严肃起来,他看着虞大家,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虞大家沉默良久,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作答,最终轻叹一口气,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婳儿至今尚未接客,我本也不愿让她去做那些事情,但毕竟是青楼女子,出于种种原因,有时候是无法避免的。婳儿倒也有这种心理准备,并未多么抗拒。” 李梦舟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改变这样的事情,但还是很困惑的说道:“以温柔乡在都城的地位,和虞大家在,莫非还有人敢强迫?” 虞大家无奈的说道:“温柔乡也总归有得罪不起的人,一旦遇上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李梦舟沉默不语。 他想着当初婳儿姑娘借给他银子,让他不至于在都城寸步难行,这便是对他有恩,他也曾在心里暗暗想着日后帮衬一把,如今婳儿姑娘遇到了麻烦,被人强迫接客,他不应该也没道理置之不理,这是属于他做人的原则。 于是他看着虞大家,郑重的说道:“若婳儿姑娘自愿,我当然没有理由说什么,但即是不愿,那么谁也不可能强迫她做不愿做的事情。” 虞大家怔怔的看着李梦舟,有些微怒的说道:“你要做什么?” 李梦舟神情平静,只是目光坚定,说道:“做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看着毫不退让的坚定视线,虞大家叹息道:“你不要胡闹,连我都得罪不起的人,你又能做什么呢?虽然你入了离宫,毕竟尚未成为修行者,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你的前程便完了。” 李梦舟冷笑一声,说道:“在我眼里从来没有不能得罪的人,若我退缩,反倒侮辱了离宫这个名字。不管那人是谁,若不把婳儿姑娘完整的送回到我面前,那我便宰了他。” 虞大家叹了口气,背靠在软塌上,她知道下定决心的少年是不会听劝的,况且那也的确有背离宫剑院的行事风格。 看着面前李梦舟如此认真的样子,她摇摇头,沉声说道:“你可知那张崇是潞王府的裨将,更是晋入承意境界的修士,以你尚未入远游的实力,在这个人面前便形同玩物,那并非是在救婳儿,而是跑过去送死。” 李梦舟用手摩擦着那乌青的剑柄,脸色微沉,说道:“只是区区裨将,虞大家为何忌惮?” “若只是一个寻常裨将,我自然有的是办法让他乖乖滚出温柔乡,但他出自潞王府,是潞王爷的人,那潞王乃是当今陛下的四弟,是整个姜国最具有权势的王爷,门下养着许多修行高手,张崇虽算不上得宠之人,但只要有潞王这两个字在他背后,都城便没有人敢轻易得罪他。” “潞王府......” 李梦舟眼中精芒毕现。 他没想到与潞王府第一次牵扯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他从未见过潞王这个人,却比谁都清楚潞亲王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那是整个姜国权力第二大的男人,皇帝陛下尚且还活在世上的两个弟弟之一。 同时也是李梦舟来到都城誓要杀死的那个人。 堂堂亲王,在姜国都城里,当然是属于那最不可能被杀死的人之一,更何况是权力仅次于皇帝陛下,在朝堂上有众多拥护者的潞王殿下,是那远在都城之外的誉王所不能相提并论的真正大人物。 潞王这个人不到五十岁,因为本身也是修行者的缘故,所以他看起来要更年轻一些,顶多是三十好几不到四十的样子,他与皇帝陛下长得最像,因为他们同是皇太后生下的亲兄弟,关系自然跟嫔妃生下的誉王不能相比。 都城里不止一位是李梦舟必须要杀死的人,而潞亲王秦承懿毫无疑问是首名,他必须要很认真地对待这件事情,哪怕并非是正面与秦承懿对抗,但杀死他的爪牙,也是李梦舟乐意去做的事情。 现在的李梦舟太弱,根本没有资格站在秦承懿面前,但他相信,在某一个时刻,他会成为那个撕毁代表秦承懿一切的那个人。 而今日,便从潞王府门下的裨将张崇开始。 ...... 回到朝泗巷后,李梦舟手持着那柄乌青色的剑,翻阅着《融雪式》的内容,开始第一次修习剑诀,虽然有临时抱佛脚的嫌疑,但也比什么都不会来得强。 《融雪式》是《离剑经》里最为简单的一招,倒是不需要太高深的悟性,通过努力习练便可掌握,但要融会贯通便不是什么易事了。 李梦舟也没有想着在几个时辰里便可以将《融雪式》练至大成。 算是简单的摸索出门道,顺便更熟悉运用这柄新得的剑。 在差不多戌时初刻左右,夕阳普照着大地时,李梦舟停止了练习,走出朝泗巷,赶到了离宫山门。 婳儿姑娘尚且还待在温柔乡里,只是被张崇的人看护了起来,到晚上,张崇会亲自过来,带走婳儿姑娘,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完全能够预想到的。 时间虽然紧迫,但李梦舟仍旧还可以做很多事情。 不论是等待着张崇前来,还是主动去找张崇,李梦舟一个人都是不行的,他尚且没有那么自大,以未入远游的修为去杀死一名承意境的修士,更何况张崇身边肯定还有不少随从。 若要找帮手,离宫山门里自是有最佳的人选。 他首先想到的当然是沈霁月与何峥嵘,但这种关乎生死的事情,他并没有多大把握可以说通这两个人。 何峥嵘且不提,除了打过一架外,并没有太多牵扯,甚至根本算不上朋友,而沈霁月是一个女孩子,又帮忙掏钱给他买了一把剑,李梦舟自是很难开口。 最主要的原因,沈霁月与何峥嵘都是刚入远游的境界,就算三个人联手也不可能杀死承意境修士。 思来想去,最有可能会出面的人也就只剩下一个了。 ...... 离宫外院某处独立小院,江子画坐在竹椅上,嗑瓜子的动作有些僵硬,手中抓着的瓜子也啪啦啦掉在地上。 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站在面前的李梦舟,呸的吐出一口瓜子皮,道:“你说你要杀谁?”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寒冷的夜风吹动着满地的枯叶和少量积雪,飘飘洒洒的,盘绕在小院周围。 风愈来愈大,天色愈来愈暗。 一抹浓重的墨色从天际尽头染了上来。 李梦舟很认真地看着江子画,轻声说道:“你必须要帮我。” 江子画恼怒道:“凭什么?” 话音刚落即被无情的寒风吹散在空荡荡的院落上。 李梦舟淡定的说道:“要不然我去找陆师姐谈谈?” 江子画:“......” “嘿嘿,咱有话好好说,这也不是不能商量嘛。” 江子画很是殷切的从竹椅上站起来,把李梦舟按坐上去,搓着手说道:“你这脾气可要好好改改,既然是找师兄我帮忙,便不要说那些令人害怕的话嘛。” 李梦舟毫无反应,看着他说道:“那你做还是不做?” 江子画表情有些僵硬,郁闷的说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且不说在都城里杀人本来就是大罪,我们又是离宫弟子,会变得很麻烦的。” 李梦舟冷笑一声,说道:“谁都知道杀人是大罪,但不依旧有很多人在做,我相信你会有办法解决,况且我们也不用暴露身份,没人知道是我们做的。” 当过好几年杀手的李梦舟,在处理这种事情上,也是颇有些造诣的,他有自信,事后不会有人查到他头上。 江子画很是犹豫。 李梦舟挑了挑眉头,说道:“你不会是不敢吧?还是说你根本从来没有杀过人?” 江子画反应很激烈,瞪着李梦舟,说道:“我堂堂外院最强,我会不敢?杀人这种......这种简单的事情,对我来说不过是轻易而举的事情,实不相瞒,我可是人送外号杀神的男人。” 李梦舟笑眯眯的说道:“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会在都城朝泗巷等你,希望你不会迟到,否则我难以保证会不会不小心说出点什么让你很难堪的事情。” 江子画面色大变,怒冲冲的指着李梦舟,道:“你......你威胁我!” 李梦舟径直走出小院,背对着江子画摆了摆手。 第四十三章 那是一柄飞剑 再一次回到朝泗巷,推开院门,李梦舟看到屋檐下的藤椅上坐着一道很熟悉的身影。 李梦舟下意识的便咧开嘴巴,发出一声轻笑。 青一颇有些困惑的看着傻乎乎的李梦舟,摇了摇头,说道:“恭喜你考入离宫。” 大概是从来没有觉得青一这么顺眼过,李梦舟笑眯眯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被这种令人背脊发麻的眼神注视着,饶是青一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突然觉得某个部位有些刺痛。 他很是怪异的避开了李梦舟的视线,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包丢给李梦舟,说道:“这是司首特例批给你的,用于你日常的花销,省着点花。” 随意的将钱袋塞进怀里,李梦舟也不在意里面有多少银子,笑呵呵的说道:“青兄难得来一趟,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小忙,不知道可否屈尊帮衬一把呢?” 青一毫不犹豫的说道:“不能。” 李梦舟的脸骤然黑了几分。 他深吸了口气,说道:“青兄不要这般不近人情嘛,对你来说只是帮个小忙,但与我而言可是很严重的事情,稍有不慎便可能危及性命,我好不容易考入离宫,尚未完成司首交待下来的任务,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去死?怕是在司首那里也没办法交待吧?” 青一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蓦然抽了一下,有些不情不愿的说道:“你要我帮什么忙?” 表面上平静异常的李梦舟,暗下大喜,青一也算是送上门来的打手,若不好好利用一番,就实在太对不起自己了。 ...... 天空中铅云浓重。 有人坐在马车中看雪景。 有绝色女子高坐楼台上轻抚瑶琴。 有金甲侍卫站在宫门外扫视着任何异常的人或事。 还有背着剑的人穿街过巷。 而时值亥时的都城,某些地方已经彻底寂静下来。 冬月,已被乌云遮住了面庞。 夜幕上漆黑一片,无一丝光亮。 月明湖畔的温柔乡里仍旧灯火通明。 所谓烟花之地大多白天是不营业的,晚上才是这些地方最为热闹的时候。 但比较出奇的是,今夜的温柔乡与往日大不相同。 许多来客都被挡在了门外,虞大家给出的解释是今夜温柔乡闭门,至于闭门的缘由,则是让外人去自己猜测了。 虽然兴致勃勃而来的客人心情立即变得很不好,却又不敢说些什么,唯恐惹得虞大家不喜,原地停留了片刻,便纷纷散去了。 而此时空荡荡的大厅里,姑娘们也是面露愁容。 虞大家站在二楼上看着,身旁的两道红烛幽幽的跳跃着。 将虞大家一张如玉的容颜映照得闪烁不定。 她沉默片刻,招手叫来一人,吩咐道:“去朝泗巷通知一下李梦舟,可以开始了。” 姑娘们并不知晓要开始什么,她们只是知道就在刚才那潞王府的裨将张崇带走了婳儿姑娘。 这种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哪怕是看起来很亲近的人。 虞大家并不赞同李梦舟的行动,但若无法劝阻,她只能尽力的给李梦舟寻一些便利,况且她心里也很希望李梦舟真的可以把婳儿姑娘完好的带回来。 ...... 朝泗巷外的某个阴暗角落里。 黑衣少年那被完全遮掩着的面孔,只露出一双星眸扫视着零零散散路过的行人。 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然后有一着寻常白袍的年轻男子鬼鬼祟祟的来到了黑衣少年旁边,捂住自己的口鼻,小声的说道:“我按你的意思来了,你最好把那件事情快点遗忘掉,也休想再威胁我做任何事情。” 黑衣少年自然便是李梦舟。 来者毫无疑问的便是江子画。 李梦舟微微皱着眉头,说道:“你这身打扮未免太显眼了吧,而且不知道找张布蒙住脸嘛,用手捂着算怎么回事?” 江子画此时很生气,怒声道:“要你管!” 李梦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被人看到脸是你的事情,我自然管不着。” 江子画打开落在肩膀上的手掌,颇有些怨念的说道:“我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一个连远游境界都未入的渣渣,居然想着要杀死承意境的修行者,那是你该想的事情么?现在还把我牵扯了进来,要是这件事情被院长知道了,我们麻烦就大了。” 李梦舟不以为意的说道:“院长是很开明的一个人,我们杀的是该杀的人,明目张胆就敢强抢良家少女的恶徒,我们完全是在为民除害。” 江子画充满鄙夷的看着李梦舟,说道:“青楼里的女子算什么良家少女,就算是一个清倌儿,又关你什么事?莫非你们两个有什么猫腻?那是你的小情人?” 说着说着,江子画突然有些羡慕起来,幽怨的说道:“不简单啊你小子,居然在温柔乡里有相好的,那里面的女子可是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看,怎么就能看上你呢,实在令人费解。” “你们要废话到什么时候,我在这里不是陪你们胡闹的。” 突兀的声音响起,江子画汗毛都竖立了起来,很是惶恐的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这里怎么还有人啊?” 李梦舟握紧了手中乌青色的剑,确定没有什么纰漏后,淡淡的说道:“今夜,便让我们去杀个人。” 这是李梦舟来到都城后,第一次杀人,他并没有多么激动,因为他很清楚的明白,这只是一个开始。 ...... 从温柔乡到张崇府邸的某一条罕有人迹的长街,一辆黑蓬马车摇摇缓行,左右三四名侍卫打扮的人亦步亦趋的跟随着。 车轮在青石板路上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长夜下很是突兀。 今夜有风,有云,月黑风高。 出于军人习惯对危险的强度感知,马车里的人掀开车帘,探视了片刻街道的环境和那微末的气息,沉声说道:“保持警惕。” 这是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眼睛很有神,透着十分森冷的光芒,满脸的横肉表示着他并不好惹。 男人嘴角挂着淡淡的轻蔑之意,转头看着车厢里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有着异样的色彩自他的瞳孔里浮现。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但从军多年的自持力,并没有让他即刻发狂,在这颠簸的车厢里行事确实颇有一些美妙滋味,但他更愿意在安全和舒适的地方,所以他很快便平稳了下来。 婳儿姑娘美丽的眼睛里氤氲着泪花,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虽然那个男人没有做什么,但只是被眼神注视着,她便好像如坠寒潭,浑身透着冰凉,仿佛心跳都要骤停。 她想要抗拒,甚至鼓起勇气冒出要杀了这个男人的念头,但她做不到,极度的恐惧几乎让她丧失了所有控制力,心有余而力不足。 或许在危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能够爆发出很强大的力量,鼓足前所未有的勇气,但在那一刻没有真正来临之前,她所有的想法都是幼稚而又可笑的,因为她根本不敢。 她终究是懦弱的,或许相比于被折磨,她更愿意好好活着。 在冒出这种想法的时候,婳儿姑娘难免自嘲的苦笑一声,她很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她当然希望能够安全的逃离,但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连虞大家都保不了她,她又该期盼什么? 在有权有势的人面前,像她这样的女子,向来都是玩物,甚至说杀便杀,连官府都不会去管。 她将脑袋深深的埋在臂弯里,轻轻颤抖的身子也渐渐平静下来,再次抬头时,眼睛里已然一片死寂。 行驶中的马车在即将进入拐角的时候,突然急停,在骏马一声嘶鸣声中,车厢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而这些声音只是让婳儿姑娘的眼波里出现刹那的光芒,便又很快沉寂下来。 停下的马车前方,昏暗的只可见十几米的范围,清脆的脚步声响起。 一把黑色的油纸伞首先出现在那些护在马车前的侍卫们眼中。 黑色油纸伞下,是一身黑衣的人,仿佛整个人融于黑暗之中,不分彼此。 车厢里的张崇微微闭着眼睛,指尖敲击着车厢木板,一股莫名的气机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车帘外响起一道声音:“将军,有人拦路。” 车厢内一片死寂,良久,车帘内伸出一只手掌,微微摆了摆。 那些侍卫很快理解了主子的意思,留下一人保护,其余三人手持长刀,慢吞吞的朝着拦路者围了过去。 夜里的寒风吹拂着油纸伞,伞下人身上的衣袍随风起舞,呼啦作响。 随着油纸伞被轻轻抬起,露出下方那一双星眸,光芒完全胜过了天空中颇显得暗淡的星辰和那被乌云遮蔽大半的皎月。 完全无视了那围上来的三名侍卫,伞下人因脸上蒙着布,声音透着些沉闷,却又很是干脆,缓缓开口道:“车厢里的人可是张崇?” 短暂的沉寂后,车厢里响起张崇冷漠的声音:“在都城里还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来杀我,你是某些人的走狗,还是专门为了一个人而来。” 张崇当然会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为了婳儿姑娘,但想来几率不大,区区一个青楼女子哪里会认识胆敢冒着巨大风险来杀他这样的勇士。 没错,在张崇看来,敢直接拦住他的马车,对他透露杀意的人,必然是勇士。 对于张崇的话,伞下的人似乎觉得有些可笑,就算是出自潞王府,也不过是区区一个裨将,在军部里拥有这般职位的人数不胜数,在都城真正的大人物眼里,这些也不过都是可有可无的人,随随便便就可以丢弃。 看来因为潞王秦承懿的缘故,这张崇有些过于自大。 撑着黑色油纸伞的人正是李梦舟。 他观察着那三名围上来的侍卫,发现他们步履沉稳,显然都是受过天照的人,那么最低也是远游境界的修士。 甚至他能够很清晰的认知到,面前的这三个人每一个都比袁鬼更强。 也就是说,他们的修为最低都是远游上境。 更关键的问题是,他们每一个人都能够做到随意杀死李梦舟。 又何况是远远强过他们不知道多少座高山的张崇了。 面对如此局面,李梦舟却依旧很平静,左手握着的剑也紧了紧。 “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杀你的,这便足够了。” 车厢里也随之传来张崇冷笑的声音:“我倒是很期待,你究竟要怎么杀我。我就坐在马车里,你若有本事,便站在我面前吧。” 李梦舟没有废话,黑色的油纸伞从他手中脱离,高高的抛向天空,右脚先踏出,与此同时,右手也握在了剑柄上,随着双臂同时发力,乌青色的剑破鞘而出。 他径直朝着马车冲去,完全忽视了那拦路的三名侍卫。 有微不可察的细小声音穿梭于街道之上。 在那三名侍卫满脸鄙夷不屑的神色下,他们举刀朝着李梦舟砍落,只可惜他们的刀并没有落在李梦舟身上,反而是李梦舟轻易的冲出了他们的防线,眨眼间便迫近马车三米距离。 除了李梦舟过于惊人的瞬间爆发力外,那三名侍卫的目光此刻却根本没在李梦舟的身上。 他们当然不敢去相信李梦舟能够如此轻易的突破他们的防线,只因为他们遇到了更大的威胁。 在他们眼前疾掠而过的那一抹寒芒,带给了他们无尽的恐惧。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在身体倒下的那一瞬间,他们方才清楚的看到那一抹寒芒的真容。 那是一柄很小巧的剑。 这是一柄飞剑。 修行到了承意境后,意念力便可达到匪夷所思的程度,不单单是万物所见无所遁形,亦可操控万物。根据意念力的强弱,可操纵不同重量的物品,在承意境界内,所能操控的重量很小,最具杀伤力的便是这种类似匕首甚至更精致的小剑。 这在修行者的世界属于常识。 他们不知道这柄小剑的主人是谁,但他们知道自己要对付的人是谁,所以在临死前他们很是惊恐。 可是承意境意念操控虽是常识,但在这个世间总会存在着某些特例。 那便是剑修。 剑修在入远游境界后,便能够蕴养本命飞剑,而本命飞剑的杀敌方式,除了正常的战斗外,与承意境修士的意念力是相同的。 所以剑修不需要到达承意境,便也可以依靠意念力操纵飞剑杀敌,当然,这取决于这名剑修是否找到属于自己的本命飞剑。 不过短短一瞬间,三名侍卫便扑倒在地,甚至连阻挡片刻的时间都没有做到,李梦舟便已经来到了马车前。 那仅剩下的一名侍卫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 先入为主的事情总是很可怕的,这名侍卫修行未至承意境,他无法轻易看穿李梦舟的境界,作为观望者他更能清楚的看见那三名同伴是怎么倒下的,于是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李梦舟会是一名踏入承意境的修士。 面对这样的强者,他区区远游境界,怕是连垫脚石都算不上,但出于军人的职责,纵使心里再是恐惧,他还是大喊着拔刀冲了上去。 但李梦舟的动作更快,在马车前三步距离停顿,靴底落在青石板路上,石板瞬间崩裂,而他整个人高高跃起,乌青色的剑划破空际,剑气呼啸,将得车厢从中劈了个四分五裂。 倒不是他完全不在乎车厢里婳儿姑娘的死活,而是他很清楚的知道张崇所在的位置,也有绝对的信心这一剑伤不到婳儿姑娘分毫。 强大的判断力和果断的执行力,令得李梦舟一往无前,毫不退缩。 “你想杀我?” 破碎的车厢显露出张崇的真容,他看着李梦舟刺来的那一剑,冷笑一声,手掌一翻,轻巧的推出去,那些碎裂的车厢尖利的木块凭空浮起,环绕张崇周身,随着他推掌的动作,如离弦之箭般飞射向李梦舟。 李梦舟脸色不变,脚下一动,踩着马首,身形急速后撤,乌青色的剑在身前舞成一道屏障,啪啪啪一阵脆响,那些尖利木块纷纷破裂,木屑倾撒街道。 张崇又发出冷笑,身体诡异的闪烁,猛然之间靠近,同时朝着落地后尚未稳住身形的李梦舟挥出一掌。 李梦舟同样一掌迎上,两人双掌相接,然后不约而同的化掌为爪,同时抓住对方的手腕。 张崇微微惊讶,但是手法却是不变,而李梦舟也在瞬间做出动作,一拉一带,自己往张崇的怀中撞去。 只要两人近身,于杀手浮生而言,对方便已经是一个死人。 张崇脸色依旧平静,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李梦舟。 李梦舟恍若未觉,在靠过去的同时,右手中的剑已经对准了张崇的要害。 就在这时,张崇双眼忽然闪过一道寒光,紧接着他的瞳孔变得幽深起来。 一道无形的气场自张崇身上破体而出,首当其冲的李梦舟没来得及做任何闪躲,他只觉脑海中一片刺痛,整个脑袋都好似要爆炸一般,神智也短暂变得浑浑噩噩。 第四十四章 野火燎原(上) 那不是身体上的痛苦,而是来自意志精神的折磨。 李梦舟忍着没有惨叫,却也是闷哼一声,挣脱张崇手腕的束缚未果,只能下意识的挥剑扫去,迫使张崇不得不松开他的手腕,李梦舟接连倒退,很快便远离了张崇,抱着脑袋痛苦不堪。 张崇阴狠的盯着李梦舟,冷声道:“能够轻易突破我手下人的防线,一开始的确很是出乎我的预料,但我深知你并非承意境的修士,看来是有人在帮你。” 他一眼便能看穿李梦舟只是一个入了天照的,甚至连修行门槛都未完全踏进去的小人物,且在他看来,李梦舟一出手便是死招,全然不顾车厢里婳儿姑娘的死活,应该是专门针对他而来。 只是他一时间想不通是什么人。 看他张崇不顺眼的人并不少,但因为他是潞王秦承懿带出来的人,没有绝对的把握,向来没有人敢对他下死手,所以他有理由怀疑,也许眼前的人针对的并非是他,而是潞亲王殿下。 能够跟潞亲王殿下掰手腕的人很少,但却并非没有,最具实力的当然便是皇帝陛下。 但张崇想不明白皇帝陛下这么做的理由,且也不可能只派来一个连修行者都算不上的人,这根本不是来杀人,只会打草惊蛇罢了。 皇帝陛下和潞亲王殿下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两人的感情很深厚,否则潞亲王也没有机会拥有如今这般权势,所以皇帝陛下虽然是最有可能对潞亲王动手的人,但也是最不可能动手的人。 张崇越想越困惑。 他的双眸很快恢复平常,根本没有理会面色惨白的李梦舟,而是扫视着夜色下的街道,沉声说道:“阁下还不现身?” 那由飞剑杀死三名侍卫的人不可能会是李梦舟,暗处还隐藏着真正可怕的敌人。 他的身旁一片安静,只有他的声音缓缓飘散在夜间寒风中。 忽然,他好像感应到了什么,皱了皱眉。 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什么都没有,只有风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片片枯叶。 张崇脸上的表情全部淡去,只剩下绝对的平静,或者说绝对的冷漠。 “原来只是宵小之辈,连露面都不敢么?” 幽静的街道上依旧没有人回答他,好像全然是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那候在马车旁仅剩下的一名侍卫,神情也有些怪异。 婳儿姑娘仍旧坐在空荡荡已经没有车厢的马车上,她泛着泪花的眸子看着远处的黑衣少年。 因为蒙着面,声音又有些沉闷,所以她听不出李梦舟的声音,但总还是有些熟悉感,她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一道身影,原本死寂的瞳孔也突然焕发了一些色彩。 李梦舟微微颤抖的身子渐渐止息,抬起头看着那完全无视他的男人。 他的瞳孔幽黑的如同最深最暗的夜空。 然后在这片夜空里,突然闪烁出了最亮眼的星辰。 透过这深深的黑瞳望去,里面好似有一片无限的星空。 张崇沉浸在找出那隐藏在暗处的高手之中,但千百次厮杀的经验还是让他感受到了身前那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李梦舟提着剑,一步一步,慢慢迫近。 张崇平静地看着逐步靠近的李梦舟,然后在距离只剩下一米不到时,一掌拍向李梦舟胸前。 并未真正接触到,相隔一米李梦舟便好似迎面撞上了一堵墙,身形倒飞出去。 然则人在半空中的时候,李梦舟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奋力丢出了手中乌青色的剑。 许是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李梦舟还能进行反击,张崇的反应便慢了一点,乌青色的剑擦着他的胸膛滑了过去,衣裳破裂,皮肤上呈现一道血痕。 张崇沉默的注视着胸前的伤口。 他蓦然抬头看向李梦舟。 原以为看到的会是很凄惨的下场,因为他初才那一掌并没有留太多力,莫说是未入远游境的弱者,纵是远游境巅峰乃至初入承意境的修士,也会被他这一掌拍死。 然而李梦舟虽然很狼狈,却是看似毫发无损,只是脸色愈加苍白了一些。 这一发现,让张崇感到不可思议。 想他堂堂承意境的修为,曾经也在战场上厮杀过,却被一个区区刚入天照的小子所伤,而对方承受自己一掌连口血都没吐出来,这便很难让他保持淡定。 原本今日大好的心情,在这一刻糟糕透了。 张崇感受到了厌倦,不论是什么人要杀他,或是主要针对于他背后的潞亲王殿下,眼前要杀他的人都必须要付出代价。 杀意在他眸子里浮现,极为的厚重。 李梦舟的确是杀过不少的人,但跟曾经上过战场的张崇相比,必然是小巫见大巫。 杀意的分量也不是同一等级。 但李梦舟丝毫不惧,提着剑再度杀了过去。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攻势大开大合,俨然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被药浴淬炼过的身体,世间最坚韧的黑蚕甲防护,让他没有必要分散精力来防御。 在初才张崇那一掌的受力下,已经让李梦舟深刻的明白,单单是靠黑蚕甲的防御,便能够抵消大部分承意境修士的攻击力量。 只要不给张崇继续折磨他意志的时间,李梦舟但凡近身,也并非没有机会斩杀承意境修士。 张崇不清楚这一点,所以并没有刻意阻止李梦舟近身的举动。 但两人之间的修为毕竟差距太大,李梦舟想要轻易杀死张崇绝非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本人也深知这一点,否则又何必找江子画帮忙。 李梦舟不屈的毅力还是给了张崇不小的震撼。 无论他多少次打退李梦舟,都会很快再度欺身上来,不胜其烦。 倒不是张崇没有一次杀死李梦舟的念头,而是他发现自己貌似根本做不到。 已然头破血流的李梦舟却好似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势,反而奔袭的速度越来越快,好像根本打不死,也有用不完的力气。 这让张崇感到无比的难堪。 在同境界里他虽然并非是无敌的,但能杀死他的人也是屈指可数,又更何况一个刚入天照的小家伙? 他很是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崇第一次觉得未入修行门槛的废柴是这般的难缠,好像比承意境更强大。 莫说是他不敢相信,怕是世间所有人都不会相信这样一幕的发生。 不消片刻,张崇便有些气喘吁吁。 他的脸上青黑一片,无比的难看。 看到那悍不畏死,又一次提着剑冲来的少年,张崇心下居然有一丝恐惧。 不论对手在他眼里有多弱,但要是杀不死的话,就会是极其可怕的事情。 张崇的心已经乱了。 他恼羞成怒的回头看向那马车旁边守着婳儿姑娘的那名侍卫,吼道:“还不快来帮我!” 那名侍卫很难想象,自家主子会被人逼到如此境地。 原先是因为怀疑李梦舟是承意境的修士,所以他同样很恐惧,但在后来知晓是自己想差了,便觉得张裨将杀死这样一个小人物,应是探囊取物一般,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没有太多时间让他思考,眼看着那暴跳如雷面红耳赤的张崇欲杀人的目光,这名侍卫当即便提刀冲了上去。 对付张崇一人,已经让李梦舟施展出浑身解数,也不过是让张崇狼狈不堪,根本没有绝对的机会一剑杀死他,如今又多了一位至少远游上境修为的侍卫,李梦舟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 虽然这是他提前决定好的,不到最后关头,青一和江子画不必现身,但这显然已经到了很关键的时刻,李梦舟没有能力杀死承意境修为的张崇,至少没有绝对的把握,所以青一和江子画应该要现身了,却迟迟没有什么动静。 他不由在心里暗骂这两个不讲义气的家伙,只知道看戏。 而在街道的某个阴暗处,江子画小心翼翼的看着那背靠墙壁仿佛在闭目养神的青衣男子,提醒道:“咱们再不出手,李梦舟那小子就撑不住了。” 倒非是江子画的性格变软了,而是他比李梦舟更能清楚的知道,面前这个青衣男子是何等的强者。 他怎么也无法想象到,这个人怎么会和李梦舟牵扯上关系,甚至还答应去做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青一微微低垂着脑袋,双手环胸,眼睛都没有睁开,淡淡的说道:“我只是答应他过来,并没有答应他要出手,你们似乎误会了什么。” 想到李梦舟威胁他的事情,青一便很是不愉。 他不知道李梦舟哪来的这么大胆子,敢来杀一名承意上境的修士,还是军部里的人,这相当于是谋害朝廷命官,一旦事迹败露,等待李梦舟的绝对是巨大的麻烦。 他只是不愿意让这件事情跟天枢院牵扯上关系,所以才出现在这里。 江子画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但他看着街道上发生的一切,还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低声道:“李梦舟那家伙果然是个怪物啊,半日观想入天照也就算了,终归是看不见气海。但他这低微的修为居然能够与承意境修士打到这般地步,好几次都差点杀死那张崇,若非亲眼所见,我绝对不会相信这样的事情。” 闻听此言,青一也终于正视了一下街道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微微蹙着眉头,说道:“张崇因为久久不能解决原本轻易就能碾压的小人物,已然渐渐乱了方寸,若是李梦舟再强半分,乃至入了远游境界,倒也并非没有机会杀死张崇。” 江子画犹疑道:“修行五境里每个境界都有天差地别的距离,纵使同境界内也不是轻易能够跨越的,何况是跨大境界,以未入远游的实力便能有机会杀死承意境修士,怕是连大师兄和那摘星府的沈秋白也做不到。” 青一严肃的说道:“越境杀敌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向来都是稀罕事儿,历史上做到极致的人也不过是跨越一个小境,例如那些妖孽至极的人,能够在初入远游境界便能与远游上境抗衡,乃至做到碾压。 但在大境界的天堑面前,这便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哪怕本身便是远游巅峰的修为,也无法再像之前那般能够轻易跨越,杀死承意下境的修行者。而李梦舟又何止跨越了一个大境界,虽然他并没有能力杀死张崇,但已经是很天方夜谭的事情。” 境界与境界之间的划分是十分严格的,能够无视境界的妖孽之辈实在凤毛麟角,就算有人可以做到在同境界里无敌,但遇上高出自己一个境界,哪怕只是一个小境,也是无法被打破的墙壁。 换句话而言,在同境界里越境挑战倒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若超过一个大境界,纵是达到二境巅峰,在初入三境的修行者面前,也是渣渣一般的存在。 而李梦舟在入天照的阶段便跨越了二境远游直逼三境承意,这任谁看来,都是决计不可能也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他们又哪里知道,李梦舟所谓的越境挑战,更多的是仰仗于超乎寻常的体魄和那黑蚕甲的防护。 若不是张崇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无法对李梦舟造成可观的伤害,误以为对方打不死,又岂能这般狼狈。 黑蚕甲防护的只是上身,而人体除了心脏最为脆弱外,脑袋也是极其脆弱的,以承意境的力量,根本无需摧毁精神,一拳就能把李梦舟的脑袋打爆,那是再强的体魄也保护不了的。 正是有了这种误区,而张崇又陷入了慌乱的局面,才一时间拿李梦舟没有办法,被纠缠的精疲力尽,否则的话李梦舟莫说跨越境界杀敌,只是那位远游境界的侍卫也能轻轻松松杀死李梦舟上百次。 可这种事情张崇不知道,那名侍卫不知道,青一和江子画也不知道。 如此一来,李梦舟优越的表现便很是令人震惊了。 青一在这一刻似乎隐隐约约明白江司首为何非要把李梦舟纳入天枢院了。 像这般妖孽的修行天才,别说是天枢院,恐怕所有修行山门都不会置之门外。 青一比任何人都明白江司首是站在怎样高山上的人物,所以能够得到江司首认可的人,绝对不可能只是一个庸才。 原本青一对李梦舟的看法便如都城里那些因离宫入门测试谈论、嘲笑、讽刺的人一样,而如今,他不得不稍微改变了一些对李梦舟的看法。 这样的人死了确实可惜。 ...... 李梦舟的感觉很不好。 有了那名侍卫的加入,再想近身张崇便愈加不可能了,而且时间长了,张崇很快就能反应过来,承意境修士的手段是李梦舟根本无法去想象的。 或许李梦舟的担忧成了事实,原本颇有些气恼抓狂的张崇突然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他仔仔细细思考了整个战斗的过程,然后便发现了一些疑点。 在他的意念力压迫下,李梦舟当时的表现极度不堪,甚至自己念头再加深少许,可能直接就能变成一个傻子。 但在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用意念来攻击李梦舟,于是李梦舟的反击便愈加凶猛了。 张崇觉得李梦舟的身体一定存在着某些问题。 但这并不重要,因为他已经找到了可以轻易杀死对方的办法。 而这种办法对他而言是轻易而举的事情。 他甚至不需要接近李梦舟,就算在百米开外,也只需要一个念头,便能让李梦舟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他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少年。 李梦舟察觉到了异样的气息。 他持剑缓缓后退。 哪怕承意境的修士杀敌只在一念间,但依旧需要时间。 没有人可以准确判断出一念的时间有多长,那取决于这个念头包含的东西有多少。 但杀念一起,时间便是很快的。 所以李梦舟就算明白了些什么,也根本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 寒风在李梦舟和张崇之间缓缓拂过,卷起长达十余仗的尘雾,那是天地灵气鼓荡凝聚所呈现在人视野下的形态。 彻骨的寒意在这一刻,仿佛也变得凌厉了许多。 李梦舟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刺痛,下意识的留下一滴泪来。 一股强大至极的气机隔空彻底将他封死,在张崇的意念传达到这片范围时,便是气机封锁空间内的事物枯萎的时候。 李梦舟揉着自己的眼睛,他的视线变得朦胧,张崇仿佛远在几十米开外,又恍然就站在面前,然后他即将举起手中的剑,在落下的那一刻,李梦舟十分清楚等待他的结局是什么。 但是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他很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但觉得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遮蔽了视线。 那虽然很像是泪。 但又不太像。 出于好奇,李梦舟伸出手指轻抹了一下,有些粘稠的感觉。 放到近前,他眯缝着眼睛,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 指尖鲜艳的红色,那是血。 是自己眼睛里流淌出来的血。 刺痛感更盛了一些。 他忍不住想要去揉,但是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入他的耳畔,那是很熟悉的声音。 “别揉,眼睛会瞎的。” 第四十五章 野火燎原(下) 虽然有些疑惑,但李梦舟下意识的觉得对方说得是对的,所以他忍住了不去揉眼睛,然后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看不见了。 但那更像是一种错觉,因为很快他就能够看清了,虽然依旧很模糊,但最起码他看见了那透着恐惧模样倒下的侍卫。 也看见了不远处张崇略有些僵硬的身影。 更看见了马车上梨花带雨的婳儿姑娘。 李梦舟身边站着两个人。 是青一和江子画。 江子画撕破了大块衣角,蒙住了脸。 而青一则是很坦诚的展露真容。 张崇的脸色很难看。 他并不认得青一,自然也不可能认识蒙住脸的江子画。 但他认出了青一身上穿着的衣裳。 以他的职位是很难了解到天枢院的,但他是从潞王府走出来的人,自然会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事情。 所以他除了脸色难看外,更多的还是恐惧。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青一,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青一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淡漠,背负着双手,说道:“我本来就在这里。” 张崇心中一凛。 他的脸上苍白了一瞬,惊异道:“人是你杀的?!” 青一摇摇头,看着那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侍卫,说道:“没有司首的指令,我不会随意杀人,所以人不是我的杀的。” 张崇低下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突然抬头看着青一身边有些微微发抖的白袍男子,那虽然很难被察觉,但他依旧看得很清楚。 冷笑了一声,张崇说道:“你应该从来没有杀过人吧?那你第一次杀人的反应不至于这般平淡,虽然总有人比较特殊,但你显然不会是这样的人。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我就是知道这一点。” 江子画微微瞪着眼睛,似乎很难搞懂张崇为什么这般笃定。 张崇转而看向青一,说道:“既然做了,又为何不敢承认,莫非你是擅自行动,某人并不知道?” 青一紧紧蹙着眉头,说道:“这些人还有一息尚存,所以我说我没有杀人,这并不需要怀疑。” 张崇怔了一下。 他有些恼怒,就算那些侍卫真的还没有彻底死去,但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若是得不到救治,很快也要死,难道这样就不算是亲手杀了人么? 江子画貌似也很难理解青一的逻辑,所以他保持了沉默。 是的,他以前从未杀过人,今天也没有过。 那柄小剑虽然是他的,但并非是他的本命剑,所以被青一借来用了一下。 按照青一的逻辑来看,他的确没有出手过,因为他的手自始至终不是背在身后,便是抱在胸前,解决那些侍卫的剑也是属于江子画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张崇不管青一怎么想,总之他很是愤怒,厉声道:“我出自潞王府,我在军部任职,你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杀我!” 青一摇摇头,说道:“你搞错了,我没有想过要杀你。” 张崇愤怒的神色转为错愕,微异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一指着旁边仍在努力看清事物,貌似傻乎乎的李梦舟,说道:“因为要杀你的人是他,而我只是为了保证他能够成功杀死你而已。” 张崇觉得自己似乎被耍了。 依旧是那句话。 这又有什么区别?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跟与正常人逻辑有差异的人讲话是很白痴的行为。 张崇绝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白痴,所以他不打算再说话了。 如今的局面不过是生与死两条路而已。 他毫无疑问会选择生路。 他要把这件事情禀报给潞亲王殿下。 于是,他出剑了。 接着,他便发现自己貌似忽视了一件很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他究竟能不能打得过青一? 据他所知,在那个地方貌似很少有境界低于承意境的存在。 而这个人隐藏在这里很长时间,他并没有丝毫察觉。 这似乎已经足够说明一些问题。 乃至于那个被他认为从未杀过人的白袍男子,若不是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他也没有感觉到丝毫气息。 最诡异的是,就算青一就真实的站在他的面前,他仍旧察觉不出这个人身上的气机所在。 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所以他很果断的,在出剑的那一瞬间,转身逃走。 江子画默默的看了一眼青一,然后迈步走向了那辆马车。 婳儿姑娘的眼神很茫然。 江子画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这个小姑娘长得很好看。 然后他便努力的做出自认最帅气的表情,笑道:“姑娘莫怕,现在你安全了。” 但他好像忽略了一些什么。 婳儿姑娘疑惑的看着蒙着脸的白袍男子,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对方。 然后她便没有理会江子画,自己便跃下了马车,朝着李梦舟小跑了过去,留下在风中凌乱的江子画。 李梦舟已经能够简单视物,他看着逃走的张崇,沉声说道:“不能放走他!” 青一看着他,说道:“人是你要杀的,所以也要你来动手。” 李梦舟没有犹豫,提剑便要追过去。 此刻婳儿姑娘也来到了他面前。 “我好像知道你是谁。” 李梦舟停顿了一下,朝着她点点头,便继续朝着张崇走去。 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张崇,以目前李梦舟的这种状态是很难追得上的。 于是青一便缓缓的伸出一根手指,朝下轻轻点了点。 奔跑中的张崇扑通一声便摔在了青石板路上。 李梦舟前进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很快便站在了张崇的身后。 看着地面上努力向前爬动的张崇,他的神色平静的可怕。 不论张崇有多努力,他移动的距离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他的面庞涨得通红,恼恨的嘶声大吼:“我是潞王殿下的人,你们不可以杀我!我要见殿下,我要见皇帝!” 李梦舟缓缓的蹲下身子,伸手拽着张崇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提了起来。 眼角的血痕,那赤红的眼睛,呈现在张崇的眼帘,极为可怖。 虽然这副模样是被他造成的,但依旧不能止息张崇内心的恐惧。 “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杀我?!” 李梦舟眯着眼睛,刺痛的感觉还没有彻底消失,所以他的面庞不时会抽搐一下,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低沉。 “温柔乡里的婳儿姑娘是我的朋友,你强行带走她,所以我要杀你。” 张崇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梦舟,哑声道:“你是不是疯了,为了区区一个青楼女子,你就要杀我?你想要,我还给你啊!” 李梦舟说道:“你当然要还给我,但归还的方式是我说得算的。” 他微微低头,凑近张崇的耳畔,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缓缓说道:“我要杀你,是因为你是潞王府的人,是因为你在给秦承懿卖命。这只是一个开始,所有你熟悉的人,所有跟秦承懿有关的人,我会一个一个全部杀掉。” 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张崇的耳畔。 他蓦然间瞪大了眼睛。 他没有时间去理解这句话更深层的含义。 因为李梦舟在话落后,便举起了手中那柄乌青色的剑。 然后狠狠地刺入张崇的后心。 看着挣扎了两下,便一动不动,死不瞑目的张崇,李梦舟颇有些一些快意。 虽然并非是完全依靠实力杀死的这个人,但终究是他第一次杀死一名承意境的修行者。 也是他自从来到都城后,杀死的第一个人。 同时更是他必须要杀死的目标人物之一。 张崇在这里面起到的作用当然是微乎其微的,甚至李梦舟根本都不知道张崇有没有起到作用,有没有参与那件事情。 但只要是潞亲王秦承懿的走狗,他都有理由去杀。 因为他很清楚,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就算不曾参与那件事情的人,也必然做过其他伤天害理的事情。 就比如今日张崇对婳儿姑娘所做的一切。 李梦舟提着剑走回来。 江子画看着仍旧躺在地上的那些尚未完全断气,却已然昏死过去的四名侍卫,问道:“这些人怎么办?” 李梦舟轻轻甩了甩乌青色的剑上面的血滴,说道:“张崇已死,除了我们,他们便是唯一的知情者,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他们永远闭嘴。” 江子画惊恐的看着李梦舟,似乎很难相信他会说出这般恐怖的话。 青一也只是微微蹙起眉头,在很多时候他当然都赞同李梦舟这么做,但他又觉得李梦舟这个人似乎戾气很重,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人畜无害。 李梦舟转头看了一眼一脸惧色的婳儿姑娘,轻声说道:“张崇应该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而跟随他的这些侍卫,手下必定也染过很多无辜人的血,不值得同情。” 说着,他便很是平淡的一一结束了那些侍卫的生命。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江子画,说道:“虽然你没有帮上什么忙,但也很感激你的出手相助,麻烦你先把婳儿姑娘送回温柔乡吧。” 婳儿姑娘低着头,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头也未抬的轻声说道:“谢谢你。” 李梦舟略微感到有些不自然,如此安静的婳儿姑娘是显得有些陌生的,但该做的,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至于婳儿姑娘能不能走出心里的阴影,他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但她终究是完好无缺的,这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想着婳儿姑娘虽然要比他大上两岁,但也只是一个小姑娘罢了,便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以作安慰,说道:“回去吧。” 婳儿姑娘点点头,便跟着江子画一起离开了这条街。 江子画离开前满是腹诽的嘀咕着什么。 但李梦舟没有兴趣去听,而是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青一。 良久的沉默后,李梦舟方才郑重行礼道:“多谢。” 青一淡淡的说道:“不用谢我,我什么都没有做,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你杀的。” 李梦舟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转身要走的青一稍微停顿了一下,转头说道:“这两天便好好休息,尽量不要看什么书,否则你的眼睛还是会出问题的。” 似乎是看出李梦舟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他又说道:“你的眼睛伤到了神经,不容小觑,若非我截断了张崇的念力,你的眼睛瞬间就会瞎掉,甚至脑袋都会炸开,莫要不当回事儿。” 李梦舟连忙拱手道:“我明白了。” 青一蹙起眉头,很难将如今彬彬有礼的李梦舟与那先前充满戾气的模样融合在一起,他摇了摇头,说道:“这里我会处理的。但你也要记住,这种事情只能发生一次,不要给天枢院带来什么麻烦。” 李梦舟口上答应着,心下却是另外一个想法。 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只会发生一次。 野火既然已经点燃,必定会是燎原之势,是不可能轻易熄灭的。 ...... 子时的通明巷里,灯火依旧通明。 悬挂白羽的小院里,有着一片小池塘,池塘边站着一个人。 他静静地看着池塘里游动的金色鲤鱼。 虽然未到凛冬,尚未到水面彻底结冰的地步,但这池塘里却诡异的冒着热气。 院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青一低着头站在男人身后,说道:“司首,张崇已经死了。” 青一不是无缘无故或是真的被李梦舟威胁才答应他要杀死张崇这件事情的,他自然很快便请示了江司首,而江司首出乎意料的并没有斥责他,反而同意了这件事情。 这让他很是不能理解。 不论张崇做了什么,他毕竟是军部里的人,是潞王殿下的人,更是朝廷命官,都不应该由李梦舟这样的人出手杀死。 且像张崇这般逼迫一个青楼女子,本也不是什么死罪,因为二者的身份差距太大,就算他弄死了一个青楼女子,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罪过。 这本来便是权力上不成文的规矩,否则也不会划分什么三教九流了。 有权有势的人想要弄死一个无权无势,甚至根本没有人身自由的奴婢,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虽然这在明文上的确属于一种罪责,但潜在里又有谁会真的在意,在意的也不过是那些同样无权无势的人。 所以张崇若是杀死一名青楼女子,他顶多也就是罚一些俸禄,甚至只是被过场般的询问一句便不了了之了,更甚者,根本没有人会去过问,该干嘛干嘛。而若是李梦舟杀死了张崇这位朝廷命官,那他的罪过就大了,死罪是难逃的。 江司首朝着青一摆了摆手,后者便恭敬的退下。 低头看着浮出水面吐着泡泡,似乎在盯着他打量的金色鲤鱼,江司首随手丢下一些鱼食,便转身走出了小院,走出了通明巷。 这个时辰宫门早已关闭,任何人都不可能通过,但对于江司首而言,这似乎并非是什么难事。 他很快的便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是皇帝陛下批阅奏折的地方,也是休息的地方,门外只是有六名侍卫远远的站着,周围显得无比的安静。 御书房里走出一名内侍,所谓内侍便是没有某个东西的专门伺候皇帝陛下和宫里娘娘们的宦官。 而这种内侍在姜国的地位并不是很高,也不可能真的成为皇帝的心腹,很多事情都是他们不能旁听的。 内侍存在的时间并不长,他们大多都是家里穷苦,要么是被父母送来,要么是自愿进宫,最初目的也只是为了能够不至于饿死。 乃至世间其余诸国很多都没有内侍这种人的存在,姜国皇帝陛下也曾经有想过废除内侍,但并没有得到施行。 内侍虽然已经不算男人,但终归以前是男人,在处理很多事情上,远比那些婢女周到得多,也好用得多。 由内侍引领着江司首步入御书房,那内侍转身便关上门,静静地站在门外候着。 皇帝陛下一身黑金长袍,端坐在书案后的龙座上,桌上除了有着不少待批阅和已批阅的奏折,笔墨纸砚等,还有紫金壶装着的沏好的茶。 被皇帝陛下喝的茶自然是天下间最好的茶。 琉璃盏中盛放的便是微微透着些墨绿色的茶水,颜色虽然看起来很诡异,但味道香醇,乃是专门为皇宫御供的御茶——静墨山尊。 御书房外的脚步声似乎打扰到了皇帝陛下的沉思,他放下手中的奏折,端起琉璃盏,轻抿了一口茶。 江听雨揖手为礼。 皇帝陛下轻摆手道:“你我之间便不必行这些虚礼了。” 若问整个姜国,皇帝陛下最信任的人,除了同眠而榻的皇后娘娘,和那梨花书院里最高的某个人,便就是那执掌天枢院的江听雨了。 江听雨和皇帝陛下虽是君臣,但也是兄弟。 只是跟潞亲王与皇帝陛下的兄弟关系不一样罢了。 煮茶的火炉仍在燃烧着,眼看便有熬干的迹象,散发出一缕诡异的气味。 江听雨的衣袖带起了一阵风,吹熄了炉里的火,雾汽也被清除一空,清风透窗而过,气息重又变得淡雅。 第四十六章 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皇帝陛下笑道:“倒是朕疏忽了,先前不愿有人打扰,内侍都是在外阁的,竟是没有人去照看这茶炉。” 江听雨说道:“朝中想必是繁琐的事情扰得陛下心思不在于此。” 微微点头,皇帝陛下从龙座上起身,走到旁侧的矮桌前盘腿坐下,冲着江听雨招招手,等到他坐在对面后,方才说道:“你深夜进宫,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江听雨说道:“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是听闻那个李梦舟闹出了一些小麻烦,想着说与陛下听。” 这也正是江听雨,朝堂里哪个官员胆敢没有要事大半夜的来打搅皇帝陛下,那无疑是作死的行为。 皇帝陛下颇感有趣,问道:“他惹了什么麻烦?” 江听雨认真思考了一下,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杀死了一个军部的裨将。” 御书房里寂静了片刻。 皇帝陛下瞪大眼睛,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江听雨居然如此淡然,难堪的说道:“这也是小事?” 江听雨说道:“这要看在哪种方面来讲了,与陛下而言,确实不算什么大事。” 沉默了许久,皇帝陛下幽幽的说道:“他为什么要杀那个裨将?据朕所知,除了那些得过军功的人,大部分裨将都是承意境的修行者,凭他一个未入远游的人也能杀得了?” 江听雨认同般的说道:“他确实没有能力杀死承意境的修士,但有天枢院里的人插手,便很有可能了。” 皇帝陛下不可思议的看着江听雨,说道:“这里面还有你的事情?难道你跟那个裨将有仇?” 想了想他又觉得这很有问题。 跟江听雨有仇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区区裨将。 “陛下误会了,只是因为李梦舟想要杀死那个人,而微臣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便索性帮了他一把。” “所以他杀的那个裨将到底是谁?” “张崇。” 皇帝陛下皱着眉头,思忖了很久也不记得这个名字,好奇道:“这是谁?” 江听雨微微抬眸,说道:“他是潞王殿下的人,也是潞王殿下亲自安排进军部里的人。” 皇帝陛下又一次陷入沉默。 江听雨也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很清楚此刻皇帝陛下心里在想些什么。 相比于那位誉王殿下,皇帝对于潞王的信任更多,毕竟是亲兄弟,虽然帝王家无情,但那只是一个比较笼统的说法,因为历朝历代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对于皇室总是存在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主观认知。 为了那最至高无上的帝座,皇子间总是势同水火一般,但谁又能真正理解到那些皇子们自出生起,身边便围绕着多少对于权势美色的耳濡目染,没有哪个皇子是真正想要造反谋逆,很多都是因为身边奸臣的教唆,让他们不得不走上这条路。 少年不知事的时候,皇子们之间同样是如普通人家一般兄友弟恭,弟弟跟在兄长身后撒欢,兄长或宠溺或嫌弃般的寻常,没有哪个皇子在少年时期便起了造反的念头,无一不是在他们长大后,才萌生了这种念头,而这种念头又是怎么出现的? 这当然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不能被怀疑的是,帝王家一样有亲情,只是很多表现出来的形式不足外人道也。 如今誉王已经有了谋反的征兆,甚至皇帝陛下也掌握了一些证据,但这种事情是不能细想的,虽然皇帝陛下很是信任潞王,认定潞王绝对不会像誉王那般有谋逆之心。 但潞王拥有的权势相比誉王更加有谋逆的可能性,甚至皇帝陛下也能发现一些潞王暗地里做过的一些小动作,但认为那都是无伤大雅的,所以皇帝陛下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因为某一件事情皇帝陛下对潞王的信任也不再是绝对了,却也依旧没有想过要动潞王这个人,甚至他最近已经很少听见关于潞王的事情了。 而因为张崇这个名字的出现,皇帝陛下的心思便又活络了起来,甚至愁绪也多了起来。 “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江听雨轻轻蹙了蹙眉头,揖手道:“遵陛下所言。” 皇帝陛下揉了揉眉心,叹道:“这个李梦舟胆子倒是真大,居然敢杀朝廷命官,最大胆的是他刚入天照就敢去杀承意境修士,没想到最后还成功了。” 江听雨像是脱口而出的说道:“当年不二洞的那位不也是这般,好像世间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感到害怕,无论遇到什么难题,就算陷入十死无生的绝境,也必要打出一个缺口。没想到这样的人也会死,且还死的不明不白。” 提起那个人的时候,江听雨的语气变得不再那么平淡,他的情绪亦起了些波澜。 皇帝陛下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 他沉吟了片刻,说道:“你觉得李梦舟跟他会不会有什么关系?不只是因为他们同样姓李。” 江听雨说道:“当初在通明巷里第一次看到李梦舟的时候,陛下应该就已经有所怀疑了,他身后背着的应该是一柄剑,那柄剑被黑布包裹着,我无法看到,但那黑布却不是寻常物。黑蚕丝这种东西,应该只有不二洞才有,出现在李梦舟的身上本来就值得怀疑。” 皇帝陛下说道:“可是不二洞里的人全都死了,你也已经调查过李梦舟的过去,并没有什么跟不二洞有所牵扯的事情,一个人的身份就算再掩饰,也不可能找不到丝毫破绽。” 江听雨说道:“陛下言之有理,但不论是那黑蚕丝还是李梦舟巧合的跟那个人一个姓氏,后者倒是可以忽略,但黑蚕早已绝迹,也就不二洞里才有。这便是破绽。况且陛下当真以为不二洞里的人全都死了?” 皇帝陛下有些吃惊的说道:“难道还有什么人活在世上?” 江听雨回忆着都城市井里曾有过的传闻,说道:“陛下虽然下令姜国不可随意谈论有关不二洞的事情,但对于那些说书人而言,他们总会变着法子讲出一些好故事来赚钱,很多事情都不是空穴来风的,哪怕那些故事都不一样,但唯一相同的点,便是那白袍剑客韩一曾经出现在燕国境内。” 这些市井传唱的故事,很多都不会进到皇帝陛下的耳朵里,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沉思道:“那韩一出自不二洞,乃是不二洞里最有天赋的弟子,在不二洞消失之前韩一便已经是无彰境巅峰的修行高手,是最有希望入五境的绝世之才,如果说这个人没有死,倒也并非不可能。” 江听雨说道:“但多版故事里,韩一虽然曾经出现在燕国境内,故事的结局却依旧是死了。不论这个结局是不是真实的,燕国都是很重要的关键。韩一为什么会在不二洞消失几年后出现在燕国,又再度销声匿迹,都是很值得怀疑的事情。” 皇帝陛下不愧是站在权力最巅峰的人物,他皱着眉头看向江听雨,沉声说道:“也许不二洞一夕之间被灭门跟燕国境内的势力存在某些关系,韩一侥幸生还,蛰伏数年后,探听到了一些消息,于是孤身前往燕国境内。 或许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再度选择蛰伏,又或者他还是死在了燕国境内。而不论是哪种结局,燕国境内的某个势力必定与不二洞灭门脱不了干系。” 江听雨显然很认同皇帝陛下的话,接着说道:“北燕国力雄厚,修行天才不胜凡举,有那能够与沈秋白争一席之地的雪夜太子,还有萧知南、韩幼清这些人,若无缘由,我姜国很难插手北燕境内,所以这件事情还需从长计议。” ...... 同一个夜,月明湖畔的温柔乡里,虞大家放下手中的书卷,然后她连续两次深呼吸,心情才算稍微平静,看着坐在对面的李梦舟,轻叹道:“你杀死了张崇,就算有人帮你善后,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早晚都有被捅漏的一天。” 李梦舟自果盘里摘下一颗红提送进嘴巴里,甘甜的汁液溢出,很是满足的点点头,说道:“那是以后的事情,我不需要考虑,只要我不断变得更强就好,强到没有人敢拿我问罪。” 虞大家很欣赏李梦舟的自信,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但这也难免让她更为头疼。 “既然已经做了,我再说便显得有些啰嗦,总之你一切小心便好。”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多谢虞大家关心,我晓得了。” 虞大家接着说道:“根据你说的话,想必那黑蚕甲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不然那张崇要杀你哪需要费这么多手脚。不过你的眼睛确实受到了很严重的创伤,找个药师看看吧,这样能好得快点。” 李梦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若非虞大家识得黑蚕,又帮我在都城里找裁缝,不说今日没有黑蚕甲帮我抵御张崇的攻击,怕日后不知道哪一天便被我丢弃了。如此说来,倒是虞大家救了我一命,我很感激。” 虞大家笑道:“这是属于你的机缘,既然黑蚕丝在你的身上,那么你早晚有一天也会知道它的用处。不过黑蚕甲毕竟是外物,早期还能护你一时周全,等你不断变得更强,遇到更强大的对手,黑蚕甲便只是一件衣裳了。” 李梦舟了然道:“根据今天晚上的情况来看,黑蚕甲能够抵御承意境修士的外在攻击,想必遇到四境修士便会一击即溃了。入远游只是修行的开始,突破承意入无彰,方能在这世间占据一席之地,这路程或许会很漫长,但我必会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跑至终点。” 虞大家说道:“你有这般志气就好,眼下还是专注你不能看见气海的问题,若这个问题不能解决,你所有的想法都会付之东流。”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 李梦舟沉闷的说道:“会的。” 虞大家安慰他道:“既然已经入了离宫,也知道问题所在,只要努力总会得到回报的。你什么都不需要去想,做自己就好,旁人的话不必去听,毕竟他们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说话、做事,那不能代表你就是这样的人。 你可以吸取别人的长处,但那终究还是属于别人的,你需要把这些变成自己的,并且努力变强,然后去打脸那些一开始瞧不起你的人。” 这番话确实说到了李梦舟的心里,他很感激的看着虞大家,若开始只是把虞大家当做都城里熟悉的人,那么现在他真的有些把虞大家当成自己的家人了。 虞大家对他很好,他理应回报给虞大家更多的好,解决不能看见气海的问题,便是优先需要去做的事情。 又陪着虞大家说了些话,眼看着天色太晚,李梦舟便打算告辞了。 虞大家笑着说道:“日后想来温柔乡便来吧,只要不耽误你修行,在这里陪我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李梦舟明白虞大家的意思,也能明白更深层的意思,那就是他以后来温柔乡,或许便不用花钱了,就像回家一样。 他很是开心的走出虞大家的房间,迎面便瞧见江子画站在楼梯口。 自楼梯口另一侧便是婳儿姑娘的房间,也是很多这里姑娘们的房间。 李梦舟很意外江子画还在温柔乡里没有离开。 看到李梦舟后,江子画说道:“婳儿姑娘已经睡下了,你就不用打扰她了。” 两人走出温柔乡,便很快各自返回离宫山门和朝泗巷。 回到自己的小院里,李梦舟才想起来青一曾经丢给他的钱袋。 翻出钱袋,把里面的银子倒出来,仔细的数了好几遍,足足有五十两之多。 “没想到天枢院还是很大气的嘛,既然有了银子,还是把婳儿姑娘和沈霁月的钱还给她们吧,毕竟欠着钱总是不好的事情。若是再遇到今晚这样的事情,也是很容易丢命的,把人情还了也清净些,能够有更多的心思去关注修行上的事情。” 还给沈霁月三十五两银子,和婳儿姑娘差不多一两银子,总计便是三十六两,还能余下十四两银子,这样就很好。 虽然李梦舟这么想着,但若关系变得不同寻常,欠不欠着银子,跟他会不会出手相助,也牵扯不上太大关系了。 接下来差不多小半个月的时间,李梦舟便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 每天寅时二刻起床,到冯大娘的面馆里吃早餐,然后赶到离宫剑院上课,花几个时辰在藏书阁里,于下午回到朝泗巷,偶尔在晚间到温柔乡逗留几个时辰,继续回到朝泗巷里睡觉,白天又到离宫上课,如此循环。 虽然颇有些枯燥,看不见气海的问题也没有得到解决,但亦觉得很充实。 冬至将近,天气也愈加寒冷。 都城里多雪,所有人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衣,想要温暖的度过寒冬,每家每户便也更加忙碌起来。 而在此期间,因原本自以为被抓到了把柄的江子画不情不愿的和李梦舟成了朋友,在经历杀死张崇之事,尤其是在跟着李梦舟可以自由出入温柔乡后,江子画也开始渐渐把李梦舟当成了真朋友,几乎形影不离,无话不谈。 整个离宫剑院都知道江子画和李梦舟关系最好,然而两个人却是一个天才一个‘废柴’,免不了还是被一些嫉妒的人搬弄些是非。 但关于这些事情,江子画和李梦舟都不在意,依旧该干嘛干嘛。 而在这一天,外院的藏书阁里,周洛和辛明做了登记后,找出《气海初探》、《远游集》等有关启蒙的书籍,认真研读起来。 周洛虽是在入门测试中突破到了远游境界,辛明也在同时入了天照阶段,但他们还是希望能够更早的再进一步,尤其是辛明,在天照阶段停留了小半个月,虽说入远游是早晚的问题,但他还是希望能够找到办法更早的突破境界。 天照观想到远游这种初阶段,在有关修行的典籍里都是能够找到开悟的关键,这是很多大贤根据以往无数修行者破境时的情况分析出来的精粹。 但也只是适用于未入远游和初入远游的人。 周洛在书架前行走,因是外院的藏书阁,这里并没有太过高深的书籍,但对于刚入远游境界的周洛来说,亦是很令他震惊的。 很多一开始没有想明白的东西,都能够在这些书籍里面找到答案。 辛明这时捧着书似乎有些看不进去,抬头看了一眼周洛,他走过去,说道:“我到现在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李梦舟可以入得离宫,他到如今依旧看不见气海,根本连入远游的希望都没有。 离宫的师长也不知道看重他哪一点,我实在忍不住想要去找那家伙的晦气,况且当初登山的时候,他那目中无人的样子,想起来便很气,若不做点什么,我连入定都会心境不稳。” 周洛摇了摇头,说道:“你莫要过多去想这些事情,李梦舟能入离宫自然有师长们的理由,我们作为弟子不该去质疑这件事情,还平白干扰了自身的修行,很是不值得。” 辛明说道:“道理我明白,但我还是想着必须找个办法,让师长们清楚李梦舟并不适合离宫,这也是稳定我心境最好的办法,否则我很可能短时间里突破不了远游,这个问题必须要解决。” 第四十七章 江听雨和薛忘忧 散钟清幽响起,教习先生轻拂衣袖宣布下课,习舍里的学子们哄地一声便都纷纷快步冲了出去。 教习先生看多了这些新入门弟子的表现,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想着接下来该去做些什么,渐行渐远。 沈霁月抱着书来到仍旧坐在习舍里的李梦舟面前,说道:“今天怎么这般用功,往日里不是已经跨出大门了么?” 李梦舟笑道:“我跟你不一样,自然要努力些,否则你们一个个突破境界,我还仍旧止步不前,岂不是很丢人。” 沈霁月像是在故意刺激李梦舟一般,说道:“我即将跨过一半的气海,时机一到便可入上境,你可要好好加油了。” 李梦舟果然面部僵硬了一瞬,怔怔的看着沈霁月,苦笑道:“这么短的时间里你便要入远游上境,果然不愧是天才。” 这本该是能够预想到的事情,但凡资质不是太差,在远游境界到承意境,修行速度都是很快的,承意境到四境无彰才是挡在大部分人面前不可跨越的巨大山峰。 所以修行虽然只有短短五个境界,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达到巅峰的,境界越高,走得越远便越艰难,甚至随时都有可能停滞不前,抵达修行的终点。 两人一起走出习舍,朝着藏书阁的方向而去。 “听说大师兄在天下行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在离宫除了院长,我最崇拜的便是大师兄了。” 沈霁月笑起来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李梦舟想了想,说道:“据说大师兄是都城里,乃至整个姜国年轻一辈修行者中最强的人之一,我倒是真想跟他见一面。” 沈霁月说道:“也不知道大师兄和书院里的北藏锋,摘星府的沈秋白哪个更强一些?” 李梦舟倒是颇有些肯定的说道:“都城里沈秋白的名声最响亮,虽然这种名誉最是华而不实,但沈秋白最强应当是可以确定的。” 沈霁月说道:“相比于沈秋白,我倒是更看好大师兄。” 李梦舟惊讶道:“这是为何?那沈秋白长得好看,实力又强,不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嘛?” 沈霁月摇摇头,说道:“但是沈秋白站的位置太高了,轻易也见不着面,与其追求这种看不见的人,倒不如把重点放在最朴实的大师兄身上,最起码有点机会不是么。” 李梦舟很是怪异的看着她,说道:“难道你想要嫁给大师兄么?” 沈霁月竟是罕见的有些羞涩的说道:“想一想还是可以的嘛。” 李梦舟仔细的想了想,很是正经严肃的说道:“你不觉得我长得也很好看嘛?” 沈霁月站定脚步,同样很认真的打量着李梦舟,说道:“你有点想的太多了。” 李梦舟很是颓败的低下了头。 他很是不服气的说道:“像你这样的女人就是没有远见,瞧不见真正的潜力股,我可是未来站在最巅峰的人,你如今巴结巴结我,好处那是大大的有,日后行走江湖,说起你认识我这个天才,那是多有面子的事情。” 沈霁月很是无语翻了翻白眼,懒得理会这个不要脸而又自恋的人。 两个人有说有笑往前走着,却突然有人拦住了去路。 远处,两个白袍飘然的少年正向他们走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洒脱不凡。 李梦舟朝着沈霁月说道:“像这种,就是属于中看不中用的那一类。” 沈霁月:“......” 周洛:“......” 辛明:“......” 厚重的喘气声接连响起。 辛明本来也并不是抱着友好的目的,但没想到他尚未开口说话,却立即遭到了李梦舟的讽刺。 这让他本来就难平的情绪无疑爆发了开来。 饶是周洛向来稳重,但平白无故就被指为中看不中用,难免也是黑了脸。 他原本是要劝阻辛明不要找李梦舟的麻烦,但现在他的想法变了。 虽不至于赞同辛明,但已然不会再阻止。 “李梦舟,像你这种看不见气海的人,也有资格谈论别人?不要以为师长给了你一个机会,便真以为自己是一个天才了,你也配!” 辛明的挑衅便是很明显了。 李梦舟倒是很平淡的看着辛明,像是根本没有听懂那讽刺之言。 但这种眼神和淡然的模样无疑更是刺激了辛明,他实在想不明白李梦舟这个人难道就没有羞耻心么? 若李梦舟根本不搭理他,那么辛明接下来挑衅的话便很难完美的说出来,他更加气恼。 “你到底什么意思?” 李梦舟很是诧异,不明白辛明为何有此一问,明明自己根本就没有说话,能有什么意思? 但他还是回答了对方,说道:“二位拦住我的路了,麻烦让让。” 辛明不仅没让,反而上前一步,更近的站在李梦舟面前,怒道:“我在与你说话。” “所以呢?” 李梦舟怪异的说道:“你说你的便是,我又管不着,说话是你的权利,不说话也是我的权利,何故拦我去路?” 辛明很是羞愤的站在原地。 周洛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梦舟,微微摇了摇头。 “没意思。” 像是在回答原本辛明的话,又像是有感而发,他要去藏书阁看书,被人拦住去路,便会耽误很多时间,而对方又不说明来意,便是最没意思的事情。 “你是在讽刺我么?” 辛明脸上带着怒意,朝李梦舟冷声道。 “嗯?”李梦舟满脸的疑惑,说道:“你说话时请注意自己的语气和态度,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讽刺你了?真是莫名其妙。” 辛明也说不出李梦舟何时讽刺了他,但他就是这么觉得的,只是看李梦舟那淡然无所谓的表情,就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想着若是自己看不见气海,待在离宫外院怕是连头都抬不起来,李梦舟凭什么还这般骄傲? “半日观想入天照倒还真是个天才,人要有自知之明,你便就这么戴着天才的桂冠,自欺欺人吧,像你这种无法接受现实的人,逃避倒也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办法。我不得不佩服你,毕竟我没有你这么厚的脸皮。” 这次李梦舟是真的有些怒了,本来很好的心情安全被辛明给破坏了,还一直出言讽刺嘲讽,实乃不可理喻,他冷冷地看着辛明,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无理取闹且自以为是的人。 辛明自以为说到了李梦舟的痛处,自鸣得意。 他虽然看待郑潜这个人也并非多么顺眼,但至少要比李梦舟强得多,他认为离宫淘汰了郑潜,反而让李梦舟入门,应当是山门极其错误的决定,他不能看着李梦舟这样的人败坏了离宫剑院的名声。 因李梦舟看不见气海的事情,都城里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虽然时间一长,这件事情有所止息,但不代表被遗忘,李梦舟已经给离宫带来了不好的影响,作为剑院弟子,辛明觉得自己有资格正门风,最好是把李梦舟赶下山去。 而最好的方式便是让李梦舟自己乖乖的离开,这样谁也说不出毛病来,反而会认为李梦舟很有自知之明,与他而言也非坏事。 辛明简直觉得自己实在太深明大义,而且面对李梦舟这样的蛀虫,还处处为他着想,世间上哪里去找自己这般好的人? 偏偏李梦舟这个人还不识抬举,辛明很是气恼,有一种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感慨。 于是他更加下定了要把李梦舟赶下山去的决心。 想着早就计划好的事情,辛明冷冷地看着李梦舟,朗声说道:“我要向你发起同门挑战,战败的人便乖乖的滚出剑院!” ...... 薛忘忧朝湖里丢了几把饵料,看腻了锦鲤翻腾的画面,拍拍手说道:“听说李梦舟那小子要与外院弟子辛明上剑台?” 身后站着刚刚从思过崖出来的宁浩然与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江子画。 剑台在都城里是极有声望的地方,多被百姓们称之为剑会,意指为斗剑大会。剑修的大势虽然已去,但天下仍旧用剑者居多,剑乃兵中君王,各大城郡都设有剑会,主要在于修行者亦或是江湖人相互之间的比试,算是一种消遣和切磋。 当然,修行者是禁止与江湖人比剑的,因为极不小心就会闹出人命。 而薛忘忧所言的剑台则与剑会不同,那是独立于修行山门,尤其是剑修山门用于同门弟子间公平切磋挑战的场地。 即是切磋,便禁止生死战,但也是考验同门弟子修行程度的好方式,所以修行山门不仅不会制止,还很乐于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凡有竞争,在压力下进步就会更快,上剑台挑战的大多都是新入门的弟子,那些修行世界的前辈早已看不上眼。 江子画初一听闻辛明向李梦舟发起同门挑战,第一反应便是荒谬,同时也很纠结。 按理来说,李梦舟和辛明都是处于天照阶段,这本身很公平,但偏偏李梦舟看不见气海,对于天地灵气的熟悉便会远远不如辛明,上剑台便对李梦舟很不利了。 可是他又曾亲眼目睹李梦舟和承意境修为的张崇打得难舍难分,虽然最后被打得很惨,还是由青一露面才使得李梦舟成功杀死张崇,但也足够证明李梦舟不能以常理度之,这便又似乎对辛明很不利了。 江子画都不知道该是劝阻李梦舟,还是认同他上剑台了。 但抛却江子画不谈,所有人都不会觉得李梦舟能够打赢辛明,主要还是在于他不能看见气海,这也是在正常逻辑下的正常反应,倒也不能算不对。 如今这件事情连薛忘忧都知道了,关注度自然也会变得更高。 宁浩然对于此事还不太了解,闻得老师的话,他很是客观的说道:“入离宫小半月,新入门的师弟大多没有展现太多的潜质,除了沈霁月与那何峥嵘隐隐有入上境的征兆,辛明这个人按正常推断,也就在这些天里会入远游,而李梦舟则与入门的时候没什么变化,所以这场剑台比试,胜算倒应是五五开。” 薛忘忧挑了挑眉,说道:“既然李梦舟至今毫无进步,胜算又怎会五五而开呢?” 宁浩然笑道:“想着当初入门测试的时候,李梦舟连入了远游的郑潜都打败了,虽然其中难免有着投机取巧的成分,但也应该加在他的胜算里,说不定在剑台上他又有什么意料之外的表现,所以五五开的推测,倒是最为公正的。” 江子画恍然般的说道:“我觉得四师兄言之有理,李梦舟那家伙终是半日观想入了天照,资质要比辛明那个人强得多了,如今也不过是看不见气海而被压制罢了。在我看来,这场比试不仅是五五开,甚至李梦舟的胜算更大才对。” 薛忘忧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江子画,摸了摸自己颇有些扎手的胡茬,笑道:“你们两个若是闲的无事,倒是可以在现场观摩,事后把过程告知于我便好。” “弟子明白。” 宁浩然和江子画行礼后离开。 薛忘忧又在湖边站了片刻,转身朝着竹屋走去。 他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又倒了另外一杯,放在对面。 静静等待了片刻,竹屋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来者是一位着素色白袍的中年男子,他模样俊朗,双目有神,身上透着若有若无的气息,眸光所至,洞彻心神,令人为之震撼,根本生不出勇气与其对视,仿佛只是看一眼便自惭形秽。 薛忘忧微微抬手示意,笑道:“江司首除了通明巷也就是只在宫里出没,没想到却有幸来到我离宫,倒是令我离宫剑院蓬荜生辉啊。” 江听雨揖手为礼,说道:“薛院长过谦了,江某未曾通禀便擅自拜访,还望勿怪。” 薛忘忧起身回礼,说道:“江司首,请坐吧。” 将事先倒好的酒放在江听雨面前,薛忘忧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江司首自执掌天枢院后,便很少在世间行走,或许大多数人都已忘记了,但我可是深刻的记得江司首失传境界下最强的称号,五境朝暮中没有人可以做到凭一己之力战胜江司首。” 朝暮已是修行的巅峰,像薛忘忧、江听雨等很多人都站在了这个位置,但除了江听雨之外,没有人敢称最强。 江听雨这个名字便代表着姜国的一个传奇。 “不过是区区虚名罢了,若不能打破五境的墙壁,便也算不上超凡。等到薛院长勘破迷雾,成就剑仙之位,江某这点名号便不足道也。” 薛忘忧倒是对这些恭维不太感冒,而且也觉得江听雨并非是这样的人,说这些话便显得很无聊,于是举杯示意了一下,说道:“江司首可是为了李梦舟的事情而来?” 在李梦舟要考离宫的时候,天枢院里的确有人出现在离宫,只是薛忘忧还是有着过多的困惑,如今终于见到江听雨,他自然想要听听对方的想法。 江听雨放下酒杯,说道:“薛院长如何看待李梦舟看不见气海的问题?” 薛忘忧微微挑眉,说道:“以我的见识尚且找不到解决的方法,李梦舟的气海被封禁,手法很特殊,典藏中从未有过记载,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江听雨点点头,说道:“典藏中记载的东西不会过时,但终究会有人研究出新的法门,倒也不算稀奇,既然找不到具体的解决问题的方法,便只能多尝试。这主要还在于李梦舟自己,你我都不能帮到他太多。” 薛忘忧沉默了片刻,说道:“气海被封禁和李梦舟所展现的资质,的确让我对他颇有些期待,但我更好奇的是,江司首看重这个少年哪一点?居然特别吩咐将他送来离宫。” 江听雨说道:“薛院长可还记得不二洞。” 闻听此言,薛忘忧原本淡然的神色突然起了变化,他怔怔的看着江听雨,惊奇道:“难道李梦舟是不二洞的遗留?” 江听雨不敢保证,只是说道:“很有这个可能,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当年不二洞那位破镜入大自由之际,也正是第七名弟子入门的时候,也许那即将要入不二洞的第七名弟子很是幸运的存活了下来。” 薛忘忧能够从江听雨的话语中听到更深的含义,而值得关注的一点是,不二洞人丁稀少,自创建山门开始便只有六名弟子,而每一名弟子都是不二洞精挑细选出来的,随便放一个出来,都是世间最为妖孽的人物。 时隔多年未招新人,突然出现的第七名弟子,资质就算不属于不二洞的最佳,也必然差不了,若李梦舟真是不二洞的弟子,那毫无怀疑的是,他的修行资质必定不可忽视。 江听雨不管薛忘忧在想什么,接着说道:“我并不能肯定李梦舟是不是不二洞的人,也不知道他来都城的目的是什么,但也隐隐能够猜到一些,所以才打算请薛院长帮忙,在李梦舟尚未成长起来之前,能够得到离宫的庇护,不至于让他半路夭折。” 第四十八章 剑台上的执剑者 薛忘忧沉默半晌,说道:“我知道你跟不二洞曾经的渊源,有此决定倒也无可厚非,但为了李梦舟这个身份尚且不明朗的人,真的值得江司首再度卷入纷争里?” 江听雨虽然身在都城,但已经算是出世之人,之所以出世自然有原因,而如今极有可能因为李梦舟这个少年,选择再次入世,那么对于整个世间而言,都是很大的事情。 薛忘忧已经能够预想到,在未来某一个时刻,平静的修行世界又要泛起巨大的波澜。 江听雨默默饮了口酒,平淡的说道:“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只有愿与不愿。” ...... 深冬的午时,冷风阵阵,吹落在广场上,还带着一丝的寒意。 再炽烈的阳光于这个时节,都是最虚无的东西。 剑台位于外院,那并非是简单的由石板铺就的平台,而是倒栽在湖泊中的,尖状处稳固的立在一小片湖泊正中心,湖中养着各种各样的鱼,由青石板呈圆形环绕,四面开外便是广场,与当时入门测试的广场并非一处,范围面积更小一些。 八条锁链贯穿石面悬挂于剑台下方,此锁链乃玄铁打造,只要锁链不毁,剑台便可不动如山,稳稳的倒座立在湖泊当中。 剑台距离湖面高耸大约二三丈,并不是很高,就算站在广场上也能看清剑台,且剑台四面都有楼阁,视野更广,也能看得更清晰。 此刻不仅仅是四面楼阁里站满了人,广场上亦是人头攒动,内院弟子向来不会关注剑台,但对于外院弟子而言,却是很热闹的事情,所以数百名离宫外院弟子几乎都到齐了。 按理来说,剑台的存在只是用于同门间相互切磋,或是私下有些小恩怨,又不想闹太过受处罚,便都会在剑台上解决,并不值得太大的关注,但今日这场剑台比试却与往日不同,毕竟是跟那个入了离宫,却看不见气海的弟子有关。 都城里有议论,剑院里的异议自然更重一些,只是很多弟子碍于院长和四师兄不敢说什么,但新入门的弟子间便不会在乎这么多了。 那些师兄、师姐们也乐得看热闹,反正最后受罚的也不是他们,同时他们也都很好奇李梦舟究竟有没有什么真本事,若是他败在了剑台上,外院弟子便也有足够的理由抵制,把李梦舟赶下山去。 于是这场剑台比试便也不是简单的比试了,而是有关李梦舟去留的关键。 观战的人里不仅有何峥嵘与沈霁月,蒹葭苑的弟子也来凑个热闹,南笙看着坐在一边擦拭着那柄乌青色的剑的李梦舟,想着这小半个月里多次见到李梦舟出入温柔乡,忍不住鄙夷的说道:“你的人缘还真是差,除了江子画之外,整个剑院里的人似乎都讨厌你,一听说这场比试有关把你赶下山的事情,全都来凑热闹。” 李梦舟抬头看了南笙一眼,好奇的问道:“我有哪里得罪过你的么?” 他真的很困惑,为何每次见到南笙,这小姑娘都要对他冷嘲热讽一番。 南笙冷声道:“有没有得罪我,你自己心里清楚。” 李梦舟真的很认真地回忆起来,但他貌似找不到答案,皱眉思忖间,他蓦然意识到一个很容易被忽视的问题,仔细的看着南笙那极其厌恶的目光,他恍然大悟般的说道:“我知道了!” 南笙斜睨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了?” 李梦舟突然站起身来,朝着南笙走去,脑袋微低,几乎抵在了南笙的额头上,无比认真地说道:“你喜欢我。” “哈?”南笙面对李梦舟突然的迫近,下意识便有些慌乱,小脸蛋便染上了一抹绯红。 当然,这是因为羞怒的缘故。 但李梦舟显然不会这么认为,脸红这件事情,在他的认知里,只有害羞才会这样。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动作有多么突兀和孟浪,更不知道人怒急了也容易脸红,他只是很坚定自己内心的想法,然后结合南笙的脸红,便更加肯定这一点。 他一脸正经的说道:“虽然我们曾经有过交集,但其实交集并不大,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可能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但我不知道这一点,难免有所忽视,所以你爱而不得,便恼羞成怒,所以才这般恨我,找到机会便嘲讽我。果然,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说得通。” 他摸索着下巴,默默点头,满是歉意的看着南笙,说道:“真是抱歉,我现在不会考虑儿女情长,且我们之间也不了解,害你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南笙:“......” 何峥嵘与沈霁月和李梦舟有一段距离,虽然看到了两人的举动,但并没有听到他们说的话,然而就站在南笙旁边的陆九歌却是把每一句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然后她便有些错愕且还带着一丝恍然的样子,握紧小拳头,很是可爱的点点头,喃喃道:“原来如此。” 南笙此刻的脸庞仿佛能够滴出血来,看到师姐的表现,她更是羞怒,慌乱的解释道:“师姐,你不要听他瞎说,没有这回事儿!” 陆九歌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的师妹,露出很是温柔的笑容,说道:“师妹放心吧,你已经满十七岁了,对某个男孩子产生情愫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师姐不会笑话你的。” 南笙简直快要疯了。 她很是恼怒的瞪着李梦舟,都怪这个可恶的家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本姑娘怎么可能喜欢上你这种每天逛青楼的登徒子! 温柔乡虽是青楼,但也是高雅之地,很多都城里的权贵女子亦或是那些大才女偶尔也会选择在温柔乡聚会,所以南笙对李梦舟是有很大误会的,也对温柔乡有很大的误会。 但有时候一个误会在重重巧合的叠加下,是很难解释得清的。 况且南笙不会提这件事情,李梦舟也不会解释这件事情,那么这个误会便更加难以解开。 而陆九歌的想法便更加简单了一些,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师妹对李梦舟厌恶的理由总是不够充分,若是如李梦舟所言那般,那就完全不用去管理由充不充分了,毕竟喜欢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毫无道理可言的。 对于南笙的反应,聪明如陆九歌当然能够给出一个很完美的解释,这只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被揭穿心思很自然的反驳而已,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面对南笙一连串的解释,陆九歌都是微笑着点头,心里却愈加坚定。 李梦舟自知得到了真相,继续待在这里便会很尴尬,于是便迈步朝着剑台走去。 看着头也不回便离开的李梦舟,再看看旁边满脸微笑的陆九歌,南笙郁闷的想要吐血,她恶狠狠地盯着李梦舟的背影,对他的恨意增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另外一边,周洛看着辛明,嘱咐道:“你不要太小觑李梦舟这个人,最好要拼尽全力。” 辛明很是不以为意,只是点点头,便也朝着剑台走去。 两个人先后跃上剑台,各自执着手中的剑,遥遥对望。 陆九歌和气呼呼的南笙上得一处楼阁上,宁浩然与江子画已经站在这里。 “宁师兄,江师弟。” 宁浩然微笑颔首。 “陆......陆师姐,你好。”江子画有些腼腆的低着脑袋。 陆九歌朝着江子画点点头,微笑道:“听说江师弟最近和李梦舟走得很近,想必应该很担心他吧。” 江子画完全沉浸在陆九歌绝美的笑颜里,呆愣愣的傻笑,也不答话。 宁浩然忍不住朝着江子画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江子画痛叫一声,很快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故作淡定的说道:“李梦舟这个人很讨厌的,但他确实有些本事,我并不需要为他担心,反而要为那个辛明担忧一二。” 陆九歌有些惊奇的说道:“难道江师弟认为李梦舟一定会赢么?” 江子画很得意的说道:“毕竟跟本天才待得时间久了,总也会跟天才沾点边儿。” 陆九歌微微一笑,看着剑台上的两名执剑者,说道:“我也很期待李梦舟能够有非凡的表现。” 整个广场上乱哄哄的,议论的声音不绝于耳。 相比于江子画的笃定和陆九歌的期待,这些剑院弟子不看好李梦舟的人还是居大多数的。 有一部分人也同样抱有陆九歌同样的期待,毕竟被认定的事实若是被打破,那也将会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 虽是寒冷却晴空万里的天空在这时很罕见的飘起了细雪。 李梦舟微微抬眸,感受着细雪落在脸上的片刻冰凉,轻轻吐出口气。 辛明看着眼前手持着乌青色的剑的少年,望着突然下起的细雪,冷笑道:“看来道天都要为你送行了。” 李梦舟平静的脸上没有什么其他表情,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手中的剑。 被整个外院关注的剑台,与他而言,是很没有意思的事情。 他之所以还是答应了上剑台,纯属是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在目前看不见气海的情况下,他的时间本来就不充足,他无法像其他修行者一样讲究循序渐进,他应该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修行上,放在查阅书籍找出解决气海问题的方法上,而不是跟辛明玩什么剑台比试。 但若是不解决眼下的事情,辛明必定会对他纠缠不清,所以他只是考虑了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这不是李梦舟第一次无视了辛明。 辛明本该觉得习惯,但他难以咽下心中这口气。 于是他也不再说话,而是递出了手中的长剑。 辛明的剑笔直的刺出。 长剑直刺,是毫无花俏的,但辛明显然不是第一次做出这样的动作,而更像是熟练的刺出过很多次。 快速前进的长剑带起强烈的劲风。 半空中下落的细雪被卷起。 在细雪落下的那一刻。 李梦舟看似随意的举起了手中的乌青剑,迎着辛明的剑而去。 两柄剑相交,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 声音很动听。 细雪翻卷的画面亦很好看。 穿梭在细雪中的两道人影风采尽显,剑上崩起的红色火星与白雪辉映,给人很是瑰丽的视觉感受。 负着手站在楼阁内的宁浩然眸子里微微泛起亮光。 他看着李梦舟的起手式,包括随后变化的轨道,眼睛眯起来,笑道:“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便把《融雪式》练到了小成,借助天降细雪,更增强了这一式的多变性。在悟性上,他确实超过了很多人。” 《融雪式》虽然是《离剑经》里的剑式,更是初步领悟,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掌握,并且融会贯通的。 就算《融雪式》在《离剑经》里最为简单,但毕竟是感悟类神通,若能很好的运用出来,便可大大加强李梦舟的胜算。 江子画颇有些嫉妒的说道:“我当年领悟《融雪》可是花费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这小子在短短十几天里便能这般施展出来,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宁浩然说道:“施展《融雪》需要借助天地灵气,看不见气海对于运用天地灵气总会受到些影响,若非如此,他应该能够以更短的时间领悟。” 看着在另一座楼阁里的少年少女,宁浩然接着说道:“沈霁月与何峥嵘也是在差不多的时间里领悟到了《融雪》,若摆在同等的层面上,李梦舟的悟性应该还在他们二人之上。” 宁浩然面容温和,气度从容,斜睨了江子画一眼,继续说道:“若你不努力,很快也要被这些师弟们追赶上,不要把心思过多花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否则不止自己丢人,也会丢了老师的脸。” 江子画很郁闷,也有些慌张。 被宁浩然在陆九歌面前这般教训,他很没面子啊。 偷偷瞧了一眼陆九歌,发现陆九歌貌似并没有关注这些,而是很认真地在看着剑台上的比试。 剑台上的两个人虽然都是处于天照阶段,严格来说,都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修行者,所以他们的战斗倒也没有多么华丽,也没有造成太夸张的破坏。 但剑气斩在平台上,亦是对地面造成了不小的划痕。 李梦舟后撤了一步,所站之处不偏不倚。 就那么恰到好处的站在剑痕尽头。 细雪纷纷,剑气纵横,呼啸而至,高耸的剑台上仿佛正席卷着一场雪暴,轻轻挥袖,漫天风雪尽皆散开。 辛明微微喘了口气,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李梦舟,声音不缓不慢的说道:“就算你领悟了《融雪》又能怎么样,看不见气海就是看不见,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倒是并非多么讨厌你,只是这里是离宫,我也是考入离宫的人其中之一,你看不见气海却能跟我们一同学习,对于那些本该能够入得离宫的人未免太不公平,也对于我们这些入了离宫的人同样不公平。因为你不够资格。” 李梦舟微笑道:“公平是需要自己争取的,你主动挑战我这个看不见气海的人,不也很是不公平?但我并未说什么,因为我会给你想要的公平。” 辛明眯起双眼,冷声说道:“我很不喜欢你这种态度,离宫是神圣的地方,不应该出现你这种滥竽充数的人。既然你看不清自己,我便帮你看清,待我将你打败,你难堪的模样就会呈现在所有外院弟子面前,我希望到时候你还有脸面继续留在离宫。” 李梦舟挠了挠头,说道:“我当然会留在离宫里,至于我会不会难堪,目前我是感受不到,你貌似没有能力让我难堪。” 辛明握剑的手紧了紧,面色难看归难看,但他并没有急着出手,而是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会让你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能力。” 李梦舟随意的淡淡说道:“抓紧时间吧,稍后我还要去藏书阁,现在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 “我也觉得时间耽误下去没什么意义,反而会给人一种你与我打得旗鼓相当的错觉,这是万万要不得的。” 风雪再度席卷剑台。 天空上的太阳在剑锋的亮芒下黯淡无光。 风雪中二人,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剑,然后朝着对方冲了过去。 乌青色的剑竖在李梦舟的胸前,随着其手腕震颤,荡开无数飘零的雪花,在颤动中斩击出去的剑,散发出炽热的温度,使得接触到剑身的雪花纷纷消融,化作水滴,然后又在寒风中缓缓凝结,形成晶莹剔透的水珠,朝着前方激射。 辛明紧张的吞咽了下口水,他的面色隐隐有些苍白。 虽然知道李梦舟领悟了《融雪式》,但没想到他居然能够运用到如此地步。 自在离宫上的第一堂大课开始至今,辛明当然也不是毫无进步,虽然未能入得远游境界,但研究《融雪式》多日,总也有一些见解,但不过是刚刚入了门槛,绝对做不到像李梦舟这般轻易且熟络的施展出来。 饶是如此,他也绝不相信自己会败在李梦舟手上。 第四十九章 挡在面前的那堵墙 就是因为有着极大的信心,他才会上得剑台,目的不就是为了重挫李梦舟,把他赶出离宫嘛,如今一切有条不紊,怎能突然感受到惧意? 辛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广场上的周洛。 他暗自咬牙,剑锋微偏,斩碎那些冰珠的同时,大量的天地灵气也开始朝着他身上汇聚,仅差临门一脚便能入远游的辛明,针对天地灵气的掌控,并非是李梦舟能够相比的。 在剑招上占据不到优势,他只能另寻门路。 在李梦舟最不擅长的地方将之击溃。 感受到天地灵气的压迫,李梦舟的面色很平静。 他没有把握抵抗天地灵气。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非人力而为之,也没必要拼上性命,因为那最终的结果很大都会极惨淡的收场。 李梦舟坚信一点,在战斗的过程中,脑子才是最重要的。 只需要找到对手哪怕些微的一点破绽,也能立见分晓。 高手过招,本来就在一念之间,虽然他和辛明都不算什么高手,那么破绽自然也会更多,李梦舟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找到了破绽。 李梦舟单手持剑,面无表情,手中乌青色的剑向前,不断刺出。 铿锵声此起彼伏。 来自于辛明天地灵气的压制,令得他的身子都在微微的发抖,却反而让他握剑的手越发的紧。 辛明忍不住面露喜色。 虽然李梦舟的攻势仍旧紧密,但更能显现出其已经如强弩之末,不过是在硬撑罢了。 观战的很多人都能发现这样的问题。 想法也大多跟辛明类似。 周洛的神情也放松了一些,他觉得自己或许太过高看李梦舟了,不论李梦舟这个人有多高的资质,有多强的悟性,终究有看不见气海这道铁墙挡着,辛明要打赢他,无非是耗费一些时间罢了。 “果然还是不行。” 沈霁月摇了摇头。 她也算是跟李梦舟走得很近的人,多少要比其他人更了解一些,她深刻的知晓李梦舟绝不是一个寻常人,但也很难赢得这场比试。 何峥嵘双手抱胸,模样淡然的看着剑台上。 他完全没有去想李梦舟会败。 因为李梦舟曾经打败过他,虽然那个时候他尚未入远游,李梦舟也未入天照。 但这就是他可以坚定李梦舟不会输的原因。 他认为辛明只是一个废柴,至少与他而言,那么李梦舟就绝对不可能败给一个废柴,那意味着自己也败给了废柴,这是何峥嵘不能允许的事情。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另一座楼阁里的宁浩然,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与四师兄打一场。 ...... 从辛明站上剑台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想到自己会输。 他唯一想的便是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彻底击溃李梦舟的道心,将他赶出离宫。 他如此想着,也这般做着。 然后他认为的关键时刻便到了。 他仿佛看到了李梦舟落寞离开离宫的身影。 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也就在他以为胜败在此一举,成功的大门已经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之际,一抹乌青色的剑尖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辛明的瞳孔猛然收缩,然后放大,再放大。 当啷! 长剑掉在地上。 那是辛明因感受到寒意逼人的杀气而握不住手中的剑。 那原本浮现在嘴角的狂喜,融合了不可置信和惊恐。 多种表情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形成了一个很怪异的表情,很滑稽。 李梦舟单手持着剑,微微喘着气,目光平静地望着辛明。 那眼神像是在俯视着渺小。 让辛明很不是滋味。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输? 明明已经胜券在握,这一幕不可能发生才对。 李梦舟平淡的说道:“是因为你钻了牛角尖,太过在意我不能看见气海的问题,况且在战斗中分心也是大忌,若这是一场生死战,此时你已经死了。” 辛明怔怔的看着李梦舟,没有说话,身子却抑制不住的在发抖。 剑台上很安静。 广场和楼阁里同样很寂静。 震惊和茫然的视线占据大多数。 望着剑台上那举着剑的少年,他对面那瑟瑟发抖的辛明,这一幕很是不可思议。 不少人都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李梦舟曾经打败过郑潜,不论过程怎么样,这是事实,且那郑潜还入了远游境界,如今又当着所有外院弟子的面,打败了辛明。 一次或许是巧合,但这种事情多了便不再是巧合。 他们蓦然醒觉到李梦舟是如何进入离宫的。 新入门的弟子或许联想不到,但在剑院里修行多年的那些人,更能深刻明白被院长特例录取的人,必然会有非凡之处。 他们没有资格去质疑这件事情,因为他们质疑的不是李梦舟,而是院长。 他们当然不敢质疑院长。 李梦舟凭着实力打败了辛明,也堵住了很多人的嘴巴。 没有再理会那面容僵硬的辛明,李梦舟收起了剑,跃下剑台,径直朝着藏书阁的方向走去。 广场上的弟子下意识的让开了道路,然后望着李梦舟的背影,神色复杂。 此刻没有人去关注辛明,也不在意他心里的想法。 随着所有人渐渐散去,辛明在剑台上寂寥的身影便更显可怜。 周洛微微叹了口气,跃上剑台,看着神情落寞的辛明,轻声说道:“这不怪你,就连我也小觑了他。” 辛明抬头,赤红的眼睛看着周洛,低声说道:“我不甘心。” 周洛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看着李梦舟渐渐快要看不到的背影,说道:“也许他本就该在离宫里。” ...... 绵绵细雪很快便覆盖了整个离宫山门,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踏着青石板路,李梦舟望着眼前的雪景,眼眸里的色彩过于平静。 此刻的他很不开心。 为了多出的事端不开心,为了那看不见气海的事情不开心,也为了南笙对他的情愫感到很无奈。 好嘛,对于这一点,李梦舟是真的没有丝毫怀疑的,因为这就是他认定的。 他从来不会去怀疑自己已经认定的事情。 但他更多想的不是今天的事情。 而是张崇已经死了很多天,但都城里风平浪静,这或许可以归功于青一善后之事做得很好,但也能看出一些别的问题。 像潞王秦承懿那样位高权重的人,就算是为了面子,也不可能对于手下人死掉而不闻不顾。 李梦舟想不通这一点。 他本已经能够接受要提前与秦承懿碰面的事情。 他甚至每天晚上在睡梦中都在思考着应对方案。 结果他所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他又哪里知道,秦承懿坐在这个位置上,需要关注的东西太多,需要忌惮的东西也很多,他府中养着太多修行者,刻意讨好的人不胜凡举,他又怎么能把多余的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 甚至他手下都有什么人,也不是每一个都能清清楚楚。 张崇借着秦承懿的权势行事张狂,在都城里轻易没有人敢招惹,但关键问题是,若有人在秦承懿面前提及张崇这个名字,恐怕秦承懿也要好好想一想,甚至都不一定能够想得起来。 对于一个完全想不起来的小人物,秦承懿无动于衷,便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并不能清楚这一点的李梦舟,便很是忧愁。 他收回视线,穿过很多长廊,终于来到了外院的藏书阁。 他几乎每天下了早课便会在这里待上几个时辰,在傍晚时分才回到朝泗巷。 可是外院的藏书阁不比内院的藏书楼,李梦舟很难找到解决看不见气海问题的方法。 但他仍旧不知疲倦的一日如一日。 至少他能够在《气海初探》这本书上更加了解丹田气海,也能在《天地灵气感应篇》里更加熟悉如何正确观想天地间灵气的运转轨迹。 李梦舟盘膝坐在藏书阁里,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很长时间。 翻阅着《气海初探》和《天地灵气感应篇》两本书籍,按照书中所描述来修炼,在某一个时刻,忽然间,一丝冰冰凉凉的气息钻入他的体内。 这种感觉很突兀。 李梦舟不由心脏怦怦直跳。 浑身气血的运行在冰凉气息的作用下,竟加快了不少,那是一种很舒适的感觉,让得李梦舟忍不住轻吟出声。 他忆起在《气海初探》这本书籍里面似乎描述过这样一种感觉,那是气海之门大开,即将入远游的征兆。 可是他连气海都看不见,本该顺理成章的事情便出现了问题。 他的气海之门依旧紧紧关闭着。 已经处于临门一脚便可跨入远游的境界,却因看不见气海而无法打开大门,导致破境的感觉被搁置。 这是很压抑又极其难受的事情。 就仿佛好不容易打开了一道门,却发现门内有着一堵墙,剩下的便是无尽的绝望。 ...... 傍晚的离宫山门里很安静,内院里坐落于湖泊之上的竹屋迎来了一丝热闹。 江子画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剑台上发生的事情。 宁浩然静静地站在一旁微笑不语。 薛忘忧默默饮酒,吃着花生米,在江子画的声音终于消失之际,他两指夹着一颗花生米,轻弹而出,正中江子画的额头。 “每次听你说话,总是这般聒噪。” 江子画很是委屈的捂着额头,不敢痛叫出声。 宁浩然上前行礼,说道:“李梦舟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领悟《融雪》,并且打败辛明,已经足够证明他的资质,如今剑院里关于李梦舟的质疑声,的确少了很多。” 薛忘忧冷笑道:“在不被大多数人认同的事情,乃至羡慕嫉妒的事情,都会发出质疑。但这不应该出现在剑修的身上,外院里多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人,想来便很是可笑。剑院又怎么能够指望这些人。” 江子画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宁浩然蹙起眉头,说道:“年后那场蟠龙宴将会汇聚姜国各山门新一代的优秀弟子,如今我剑院里除了江师弟和叶师弟外,再找不出第三个人选。 短短数月时间,沈霁月与何峥嵘他们也不知道能够成长到何等地步,但也可作为候选,我只是不知道该将李梦舟放在何处?” 薛忘忧摆了摆手,说道:“这种事情不必在意,反正还有不落山垫着,不落山的弟子虽然多出我剑院数倍,但真正的天才寥寥无几,想必路中葙那家伙更加头疼。” 想到不落山,宁浩然眉头皱得更深,说道:“往年里,不落山在秋季便会展开两门大比,今年一直不曾有什么动静,也不知道是放弃了,还是另有阴谋。” 江子画很是鄙夷的说道:“不落山里除了那个谢春风外,哪有什么值得称赞的人物,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年年都到我们山门前挑衅,却又专找新入门弟子的麻烦,还不是怕了大师兄、三师姐和四师兄,亏得还是都城数得上的修行山门,实在不要脸的很。” 宁浩然笑着摇摇头,说道:“不落山一直想压我们剑院一头,自然不遗余力,但我剑院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压制的,他们终究也只是想想罢了。 谢春风那个人的确有些资质,但在修行上不如大师兄,在气度上不如三师姐,更是我的手下败将。今年若他敢露面,我必然要削他一指,以示惩戒。” 江子画很是崇拜的看着宁浩然,竖起大拇指,说道:“四师兄威武!” 薛忘忧默默地看着两人,轻咳了一声,说道:“那谢春风虽是不及你们,但也是不可多得的修行天才,而且被路中葙亲自教导,总也不至于太差,如今他藏尽锋芒,多年不曾露面,想必是打算着一鸣惊人。到那时,你再将他打败,才最痛快。” 宁浩然微笑道:“谨遵师意。” 江子画默默擦了擦头上冷汗,想着老师若是玩弄一个人,那个人就真的要倒大霉。 “小四。” “老师。” 薛忘忧看着宁浩然,沉吟了片刻,说道:“你入四境也有些年头,至今再未有寸进,因你身上的问题,我也没打算过早让你在天下行走,但我预感到,这个天下很快就要乱了,你大师兄需要一个帮手,我剑院也需要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强者,所以,我想让你去做一件事情,暂时离开都城。” 宁浩然怔了一下,微微欠身,说道:“但凭老师吩咐。” “你明日一早便出发,去一趟西晋剑阁,讨得一份剑仙真意。” 宁浩然的瞳孔骤缩,不敢置信的说道:“我剑院虽与剑阁同属一脉,但剑仙真意这般圣意如何能随便讨得?不是说剑阁里出了一位天生剑心么,那位剑仙前辈的真意必然会留给那名弟子,哪能给外人?” 薛忘忧沉声说道:“剑仙真意蕴含着属于那位剑仙的剑意,你只是去讨一份,并非是全部都要,至于对方肯不肯给,就不管我的事了,这是为师交给你的任务。” 宁浩然脸黑了几分,遇到这般一个不负责任的老师,他有些欲哭无泪。 剑仙真意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的,若能领悟到剑仙真意,破入五境都是很轻松的事情,但必须得到那道剑意的认可,否则强行吸收很容易导致反噬,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宁浩然想着讨来这剑仙真意要给谁用呢?最适合的人选应该便是大师兄了,可是听闻那位剑仙的剑意极为霸道,与大师兄温和的性格不符,若强行吸收那道剑意,很容易出问题。 看了一眼默默饮酒的老师,宁浩然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揖手欠身,语气坚定的说道:“弟子必定讨来剑仙真意,若做不到,便赖在剑阁不走。” 薛忘忧欣慰的点点头,道:“孺子可教也。” ...... 走出藏书阁朝着山下而去的李梦舟,背影稍显寂寥。 他不明白修行这件事情,为什么对于自己这么难。 历尽艰辛来到都城,盼望着能够成为修行者,好不容易考入离宫接触修行之道,却无法看见气海,仿佛摆在面前的是一道道铜墙铁壁,脚下的路更是充满了钢钉,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更像是有一张无形的网在拼命阻挠着他前进的脚步。 这种无处下脚,还要被人拖拽着的感觉,已然让他精疲力尽。 “李梦舟!” 这个时候,他隐隐听到有人在喊他。 江子画在朦胧的黄昏下朝着他一路跑来。 望着眼前的李梦舟,江子画先是喘了几口气,才说道:“你果然还没有离开。” 李梦舟疑惑的看着他,说道:“有什么事?” “老师找你。” 李梦舟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和江子画一起朝着内院走去。 路上,江子画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说道:“我今天看了你在剑台上的表现,果然不愧是我师弟,也不亏师兄我对你的一番教导,希望你不要骄傲,再接再力啊。” 李梦舟想着一些事情,听着江子画滔滔不绝,有一茬没一茬的搭着话。 眼看来到内院,他好奇的问道:“老师找我什么事?” 江子画说道:“应该是关于你看不见气海的事情吧,老师似乎想到了办法。” 李梦舟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甩掉江子画,很快便跑了个没影。 “你急什么,等等我啊!” 第五十章 气海内是一片荒芜 李梦舟径直跑过了湖面上的石板路,站在竹屋前整了整衣衫,小心翼翼的跨过门槛,那扑面而来的青意,让他的情绪平静了少许。 竹屋内只有薛忘忧一个人。 他微微抬眼,说道:“外院里除了江子画那混小子外,你是唯一能够多次进入内院的人,如此毛躁,成何体统。” 李梦舟很是诧异,他明明在门外已经放缓了脚步,平稳了心情,怎么薛忘忧仍旧知道他是一路跑过来的? 因为薛忘忧是高手啊。 李梦舟只能这般解释,这貌似也是唯一的解释。 他讪笑一声,认真地欠身,行了一礼,说道:“老师莫要逗趣弟子,知晓看不见气海的问题可能得到解决,难免会有些激动,以后绝对不会了。” 薛忘忧微微点头,说道:“的确只是可能而已。” “你因看不见气海,自然也无法理解气海,而你的气海确实与常人不同。别人的气海,就算资质很差劲,也终究能够看到一片水洼,亦或是溪流,而你......气海内却是一片荒芜,如同干涸的沙漠。” 李梦舟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倒不是杀死张崇时眼睛受伤落下的后遗症,而是因为薛忘忧最后那句话。 他的气海内是一片荒芜。 气海又怎么会如荒芜的沙漠? 这在他的认知里是很难理解的事情。 看着保持沉默认真思索,却并没有什么过于不堪表现的李梦舟,薛忘忧默默点头,说道:“很多事情都是讲缘分的,你的气海被封禁,也许在表面上看,是一件很坏的事情,但如果换个思维,说不定也是你的机缘。” 李梦舟皱着眉头,疑惑的看着薛忘忧,说道:“老师此言何解?看不见气海,气海内又是荒芜一片,这算是哪门子的机缘?” 薛忘忧沉默不语。 如果是一开始,他的确也不能理解这件事情,但自从听过江听雨的怀疑后,他大概已经能够知晓,到底是何人封禁了李梦舟的气海。 这一切的关键都在于李梦舟究竟是不是来自不二洞。 若这件事情被证实,那么有能力也有理由这么做的,就只剩下不二洞的洞主李道陵了。 李道陵当然不会迫害自己门下的弟子,更何况是在不二洞面临毁灭的时刻。 不二洞的洞主李道陵是一个很强的人,至少在明面的认知里,他是强过江听雨的。 江听雨只是在五境朝暮中无敌,而李道陵却是能够破开朝暮,打开更高境界的大门,虽然最后失败了,但在修行上,李道陵要比江听雨走得更远。 薛忘忧是自认不如的。 他当然也不能理解李道陵在临死前,为何封禁了李梦舟的气海,但这或许是李梦舟能够存活下来的原因。 薛忘忧把李梦舟当做不二洞的弟子,便很容易能够推测出这个结论,虽然这个当做并非一定是事实,但薛忘忧可以认为这是事实,因为他实在想不到别的可能性,江听雨也不会随意去怀疑李梦舟,终究是有些依据的。 按照这个逻辑往下推算,李梦舟当年拜入不二洞的时候,年纪还很小,虽然不能推测出他到底有没有接触过修行,但很快不二洞便消失了,所有人都死了。李道陵想要保下这个不二洞唯一的传承者,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薛忘忧能够想到李道陵封禁李梦舟气海的最接近事实的原因便是,李梦舟的修行资质很高,若稍有意外,便会被那些导致不二洞灭门的幕后黑手察觉,从而斩草除根,而若只是一个毫无资质,且懵懂无知的孩童,便有很大的几率能够逃生。 当然,在薛忘忧想来,能够做到一夕间让不二洞消失的势力,必然心狠手辣,绝不会在最后生出恻隐之心,就算是一个毫无资质的孩童,也断然不会留下活口。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李道陵有先见之明,早有安排,又或许纯粹是李梦舟的运气够好,他终究是活了下来。 这便已经足够了。 所以薛忘忧觉得气海被封禁或许是属于李梦舟的机缘,倒也并非是胡说之言。 越是被压制的天赋,待得解封的那一刻,必然厚积薄发,不说一鸣惊人,也必会大放光彩。 看着对面李梦舟疑惑的目光,薛忘忧并不打算解释太多,只是说道:“这件事情需要你自己去理解,我能做的,便是给你找到机缘的钥匙,至于能不能成,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薛忘忧也动过直言探听李梦舟身世的念头,但后来想了想,他选择了放弃。 不二洞当年的事情牵扯太大,李梦舟的身世若暴露,容易引来预料不到的轩然大波,这件事情最好还是装作不知道,静观事态发展的好。 且薛忘忧也不能确定这件事情,他不仅担忧会打草惊蛇,在李梦舟拜入离宫的那一刻,离宫剑院便已经很难从当年那件事情里抽身,他同样也担忧会得到不一样的答案,那样会显得他很愚蠢。 换句话来说,如果李梦舟的身世被确定,那么他出现在这里,对于离宫剑院而言,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李梦舟能够被不二洞看中,必是惊世之才,日后所能达到的成就,都不能与离宫脱离关系。 坏处便是,那些隐藏在暗处,覆灭不二洞的势力,一旦察觉到李梦舟这个人的存在,必将会给离宫剑院带来灭顶之灾。 但薛忘忧觉得,这应该值得一赌。 ...... 细雪依旧飘着,相比于白天,雪色已经完全覆盖了大山,殿宇上也仿佛被铺了一层晶莹剔透的雪色幕布。 江子画蹲在湖面上的石板路中心,想着自己要不要进屋,他不知道老师在跟李梦舟说什么,但没有老师的召唤,他也不敢随随便便闯进去。 在老师让他去找李梦舟的时候,就已经叮嘱他了。 薛忘忧很清楚江子画的脾性,若不事先提醒,他必然不管不顾,一定会来凑个热闹。 所以此刻的江子画颇有些郁闷,想着只是看不见气海的问题,又有什么不能听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 湖泊岸边的小道上,站着一位身穿月白色长衫的姑娘,虽然是剑院女弟子统一的服装,但是穿在这位姑娘的身上,却另有一番脱俗的气质。 她白皙的面容上,没有涂抹半点胭脂,只是描着淡淡的细眉,薄薄的嘴唇透着微微的红润,仿佛看淡一切红尘俗世的眸子望着江子画,哪怕是疑问句,她的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出现。 江子画转过头,只望了一眼,便好像受到惊吓,慌乱的站起身,朝着那女子跑过去,很是恭敬的行礼道:“见过三师姐。” 女子微微颔首,再一次出声问道:“你不在外院好好修行,蹲在这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江子画很是冤枉的说道:“我没有啊,只是老师要见一位师弟,我好不容易把人找来,所以在外面等着而已。” 闻听此言,她的眉头微蹙,眼中罕见的露出一抹异色,静静地看着江子画,说道:“这个时辰,除了内院弟子,老师从来没有见过其他人,那人是谁?” 江子画没有丝毫隐瞒,乖乖的说道:“三师姐久居内院,或许不曾听闻,咱们剑院今年的新生里,出了一个奇葩,半日观想入天照却看不见气海,但偏偏悟性很好,以最短的时间领悟了《融雪》,老师在帮他想看不见气海的问题,似乎有了些眉目。” 三师姐的脸上果然有着一丝疑惑,莫说剑院新招了什么人,她连今年山门大开的事情都不知道,但这些她并不在意,点了点头,说道:“我用的宣纸没了,你帮我取一些回来,直接送到我的院子里便可。” 江子画恍然,怪不得如今稀奇的在这里看到三师姐,原来是宣纸用光了,不得不走出屋门。 三师姐是一个很酷爱书法的人,为了写出一个好字,甚至可以不眠不休,练字时所用的宣纸数量自然是庞大的,在剑院里无出其右者。 要说在剑院里,江子画最尊重的人除了排在第一位的薛忘忧和仅此之的大师兄,便是三师姐了。 他在宁浩然面前,除了在重要的事情上,不敢妄言外,尚且能够我行我素,但是在三师姐面前,江子画就真的变成了一个乖宝宝。 倒不是说三师姐有多么可怕,但江子画总是下意识的感到有些发憷,这种感觉是莫名其妙的,或许是跟三师姐淡然的性格有关,总觉得不小心说出什么话来,就会倒大霉。 在江子画的认知里,三师姐的脾气绝对不像是她的表情一样温和。 尤其是在经过那件事情后。 于是在三师姐的吩咐下,他丝毫不敢怠慢,答应一声,便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三师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抬头看着老师的竹屋,缓缓移步走了过去。 此刻的薛忘忧正看着李梦舟,像是随意的提起了一个话题,举起酒杯,低头说道:“听说你这些日子常常出入温柔乡?” 李梦舟有些诧异,但还是回答道:“弟子初到都城时便受过虞大家一些恩惠,算是关系不错吧,所以有时间便去陪她说说话,弟子可绝对不是到里面找姑娘的。” 薛忘忧黑着脸说道:“你是不是找姑娘,关老子什么事。” 有些讪讪的笑了一声,李梦舟挠挠头说道:“老师还是具体讲讲怎么解决弟子看不见气海的问题吧。” 虽然李梦舟拜入了离宫,薛忘忧作为院长,帮助弟子解决问题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李梦舟还是充满了感激,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是他做人的宗旨。 若薛忘忧能够解决他困扰的难题,对于李梦舟而言,如同再造之恩。 修行这件事情,对李梦舟意义非凡,能够开通气海,自然是打开了人生另一扇大门,仿佛获得新生,所以他第一次真正觉得薛忘忧看着是这么的顺眼。 幸亏薛忘忧不知道李梦舟心中所想,否则定要质问难道以前你这混小子都看我不顺眼么? 李梦舟回望着自来到都城后的所见所闻,整座雄城也貌似很平和,然而在这样的看似平静下,无数的勾心斗角,不见鲜血的厮杀,最主要的是那些鲜血并不被人知,这种暗地里的纷乱纠缠在一起,便使得这座雄城更似那饕餮之口。 在这样的大局里,尤其是李梦舟要做的事情,毅然决然要踏入局中的坚定,哪怕是最小的一个卒子也很难幸免,没有实力,便连一只蝼蚁都不如,总会有无数张网藏匿在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随时准备施行一网打尽。 李梦舟已经尽量让自己很低调了,但一直低调下去绝不是办法,必须在有限的时间,成长到超出有限的高度,才能在都城里占据一席之地,不至于被人随意抹杀。 在他一开始的计划里,便是考入离宫,成为修行者,继而开启《蚕灭卷》,如今成功考入离宫,却遭逢大难题,看不见气海,不能成为修行者,他的后续计划就只能搁浅,甚至无法再施行。 他隐忍了太长的时间,站在都城之中,在入局和出局的边缘试探,难免会让他偶尔有急切之心,虽然他每次都能极力压制住,但若久久不能打开气海之门,他的耐心必然会一点点耗光,到时必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即便他接触到了独属于离宫剑院的感悟神通,更身怀另外一门号称最诡异的《蚕灭卷》神通,然而在尚且弱小的时候,他是不能见阳光的。 在他的计划里,他需要更多的耐心。 而支持他的耐心不会被耗尽的关键,就是看不见气海的问题。 这件事情必须尽快解决,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既然已经成功踏出了第一步,他便没有了更多选择,自然也不敢更加不能去想那些凶险和困难。 他握紧拳头,抬头看着薛忘忧,让自己的心情再度变得绝对平静,然后等待着眼前这位能够改变他命运的大人物如何安排。 薛忘忧并没有让他失望。 “我姜国有一处气运圣地,名为千海境,乃是世间仅存的五大圣地之一,亦是唯一被皇室掌握的气运。因气运的争夺,自修行者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便从未止息。 过往的黄金时期泯灭后,气运圣地仅存五处,明里暗里的争夺便更加严峻。但也因为气运圣地的减少,反而给这个世间带来了数百年的和平,毕竟没有人敢随随便便打破这个平衡。 你若能在千海境里待上一段世间,说不定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一份机缘,感悟到天地气运,强行冲破气海的封禁。” 闻听此言,李梦舟很是意外的说道:“可是在入门测试的时候,四师兄曾经打开过千海境,我也在里面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并没有什么效果。” 薛忘忧挑了挑眉,说道:“千海境里的气运哪能随随便便就能领悟,那些出来后破入远游的人,只是因为接触到了天地气运,便已经有此机缘。 而你的气海被封禁,便阻止了你获得机缘,那只是因为一炷香时间太短,你若想冲破封禁,便必须在千海境里待够数天乃至数月的时间,这主要看你的悟性和毅力如何了。” 看着面色不太好看的李梦舟,薛忘忧知晓他心里在想什么,接着说道:“距离上次千海境的正式开启,已过两年之久,所以下一次开启千海境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你曾经进去过的千海境并非是真正的千海境,而只是被传送到了千海境的大门前,但对于你们这样尚未跨过门槛的人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殊荣。 正因如此,一炷香的时间便是极限,想要在里面待上数月,乃至几天都是不可能的,想要做到这一点,便是要多次进入千海境,时间累积起来便也够了。 但这件事情存着很大的危险,尚未开通气海的人,是无法接收天地气运长时间灌体的,所以进入千海境虽有可能让你冲破封禁,但也有很大的可能暴毙而亡,至于进是不进,便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薛忘忧默默的喝了口酒,说道:“你大可好好考虑一下,毕竟看不见气海,你最起码能够活着,若是出现意外,便是死定了。” 平静的看着薛忘忧,李梦舟没有考虑太久,甚至根本没有考虑,便坚定的说道:“我要进。” 薛忘忧没有说话,默默地倒酒,然后一口喝掉。 李梦舟上前一步,端起薛忘忧刚刚又倒好的酒,送进了自己的嘴巴里,长吐一口气,说道:“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机缘总会与凶险并存,千海境,我必须进,且也必须冲破封禁,成为修行者。” 薛忘忧错愕了片刻,一把夺过李梦舟手里的酒盏,恼怒道:“谁让你抢我酒喝的?好大的胆子!” 李梦舟也是愣了一下,撇嘴道:“喝都喝了,这么小气。” 薛忘忧吹胡子瞪眼。 他冷哼了一声,继续倒上一杯酒,放到嘴边,说道:“你修行的目的是什么?” 第五十一章 离宫里的三师姐 李梦舟认真思索了一下,说道:“修行的目的有很多吧,区别于平凡人,高高在上,受人尊敬,一剑破江开山,潇洒而去,多帅啊。” 薛忘忧很是诡异的看着他,想了半天,得出这样一个回答,显然让其很不满意。 他觉得李梦舟纯属是在胡扯,虽然很多少年踏入修行路,或许的确是有着这样的原因,但未免太过俗气了。 薛忘忧不会认为李梦舟想要修行,是为了这般浅显幼稚的原因。 但他并没有斥责什么,而是很平静的说道:“修行的目的确实有很多,但修行本身也不需要什么目的,大道至简,做事情不需要找那么多理由,想做便做,才最是快意。 虽然你决定要入千海境,但这件事情也不是随便说说便行的,上次入门测试的时候,便已经破例暂时开启过千海境。陛下想必不会同意再次开启,况且还要开启很多次,我需要请示陛下,若是不成,今天我们说过的话,便都是一些废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 李梦舟的脸色黑了几分,他突然发现薛忘忧这个人很不靠谱啊。 你自己根本就没有权利任意开启千海境,还在这里给我罗哩吧嗦干嘛? 纯粹为了耍我好玩么? 薛忘忧锋锐的眉头微挑。 李梦舟如芒刺在背,暗道,莫非我心里在想什么他也知道? 虽然觉得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李梦舟也不敢再有任何不满。 薛忘忧仿佛也是为了让李梦舟安心,站起身来,说道:“我今夜便进宫去见陛下,若顺利的话,你明日便可暂入千海境领悟。” 李梦舟恭敬的欠身施礼,说道:“麻烦老师了。” 薛忘忧眼角抽了抽,冷哼一声,迈着八字步便朝着外面走去。 迎面一股幽香飘来,薛忘忧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是小三来了。” 饶是三师姐向来面容平静,听到老师的称呼,也是忍不住变了变脸色。 而李梦舟也是怪异的回头看去。 三师姐欠身行礼,淡淡的说道:“请老师唤我楚楚。” 薛忘忧笑呵呵的说道:“楚楚是谁?” 三师姐的脸色又变了一下,像是在强忍着怒意,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说道:“这是弟子的名字。” 薛忘忧恍然大悟,挠了挠头,说道:“没有这么叫过,倒是差点忘了,小三不要介意啊。” “......” 三师姐深呼吸了数次,说道:“我很介意。” 薛忘忧有些尴尬。 他轻咳了一声,说道:“为师还有些事情,你们自便吧,但不要动我的酒。” 说着,他很是慌忙的便走出了竹屋。 李梦舟看着站在门口的三师姐,默然无语。 从刚才简单的对话中,他大概能够猜到面前这位面瘫脸女子的身份。 如果不是她自称弟子,或许李梦舟真的会想歪,事实上他也的确想歪了那么一下下。 即是剑院弟子,又被薛忘忧称之为小三,想必便是排行第三的内院弟子。 他对着三师姐长揖一礼,很有礼貌的说道:“见过三师姐。” 三师姐微微颔首,算是有礼貌的回应,然后淡淡的纠正道:“你只是新入门的外院弟子,所以不必称我为师姐,而应该尊称我为先生。” 李梦舟错愕。 他有些好奇的说道:“三师姐是女孩子,也要称作先生?” 三师姐微微蹙眉,说道:“先生是一种尊称,跟是不是男孩子和女孩子无关。” 李梦舟恍然的样子,说道:“但我还是觉得叫三师姐更亲切一些。” 三师姐貌似想要反驳,但李梦舟又笑道:“三师姐真好看啊。” 他的目光很真诚。 三师姐想要说的话被迫咽了回去,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这个有些黑黑的少年。 李梦舟看着三师姐嘴巴微张,惊讶的模样,顿时更加惊为天人,若是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此刻三师姐的模样,便是蠢萌蠢萌的。 轻轻叹了口气,三师姐有些怪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老师已经走了,你为何还不离开?” 李梦舟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刚才老师离开前说过不能动他的酒,师姐这般催促我离开,莫不是想偷老师的酒喝?” 三师姐:“......” 看着不说话的三师姐,李梦舟更加笃定了心里的想法,他微微一笑,转身来到薛忘忧存酒的酒柜前,说道:“所谓见者有份,我与师姐初次见面,虽是没有什么礼物相赠,也不向师姐讨要什么见面礼,不如便以酒会友吧。” 他自顾自说的便拿出两壶酒来,朝着三师姐手中一递,三师姐鬼使神差的便伸手接了过来,然后看见李梦舟不知道又从哪里翻出来一盘花生米,好整以暇的坐在薛忘忧的竹椅上,美美的喝上一口酒,感慨道:“不愧是老师的藏酒,果然不是世俗那种糟粕能比的。” 三师姐瞪着好看的眼睛,陷入失神状态,那种蠢萌的气质便更加明显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阻止李梦舟这般大胆的行为,但是低头看着手中的酒,便又有些犹豫。 李梦舟朝着她招招手,说道:“师姐来啊,不要客气,这里酒多得是,够我们喝的。” “哦。” 三师姐下意识答应一声,然后坐在了李梦舟对面的椅子上。 李梦舟举了举手中的酒壶,抓了一把花生米送进嘴巴里,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很是痛快的说道:“自要考入离宫之前,我便身无分文,亦是讨不到酒喝,进入山门后,因修行的事情缠身,除了偶尔到温柔乡才能喝上一口酒,可把我馋坏了。” 三师姐已经默认偷酒喝的事实,想起江子画说过的话,压下心中的好奇,平静的说道:“听说你看不见气海?” 李梦舟点点头,一边喝酒一边说道:“或许是天妒英才吧,一个过于妖孽的人物,就算是道天也会嫉妒的,好在我没有放弃,老师也一心在为我想办法,我很感激。” 也许是得到了薛忘忧的口头确认,看不见气海的问题有望解决,李梦舟便话多了一些,也难免俏皮了一些。 三师姐在剑院里深居简出,除了写写字,便是修行,没有跟太多人打过交道,自进入内院后,便再也没有去过外院,自是很少碰见生人。 甚至若她不主动走出院子,除了那些按时辰来送餐的弟子外,连活人都见不到,遇到李梦舟这般貌似自来熟的,便觉得有些新奇。 但她又哪里知晓,李梦舟从来都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他只是在需要的时候才会话多一些。 他觉得不说话要比话多更加深沉稳重,也给人更加高深莫测的感觉。 说话有说话的道理,说废话便很没有道理可言。 三师姐喝酒的样子很温柔,像是喝茶一般,仅是抿一口,细细品味良久,再很是满足的点点头,白皙的脸蛋上很快便爬上了一抹红润。 李梦舟觉得这幅画面很好看。 喝酒像是喝茶一样,确实透着一股别样的感觉。 他倒不会觉得三师姐故作矜持,而是本该如此。 三师姐微微吐出口气,突然说道:“你是一个天才?” 李梦舟错愕的看着三师姐,他话落已经有一段时间,三师姐的反应未免太慢了吧? 但他还是很认真的回答道:“虽然我暂时看不见气海,但我半日观想入天照,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说是天才也不为过吧。” 三师姐沉默了很长时间,问道:“你入离宫多长时间了?” 李梦舟回答道:“应该还不到一个月吧。” 三师姐说道:“天照观想只是过渡期,或许会花费很多的时间,可但凡入了天照,修行进度便会快很多,资质稍差一些的,入远游也不会超过半年时间,而若是一个天才,半月乃至数天甚至当天破境也是很寻常的事情,不论你身上的原因是什么,至今未入远游,便也算不上天才。” 李梦舟微微蹙眉,说道:“三师姐可曾入了无彰上境的?” 三师姐摇了摇头。 李梦舟温和一笑,说道:“虽然很多修行山门都把前期的修行看得很重要,但修行这件事是不分早晚的,只要踏上了这条路,走得快走得慢,跟起步的早晚并没有什么关系。看师姐的年龄并不是很大,应该大不过二十岁,就算不是无彰上境,就不能说是天才了么?” 三师姐只是愣了一下,便赞赏的看着他,说道:“我当然是天才。” 李梦舟接着笑道:“我便也是天才。” 三师姐主动的朝着李梦舟举了举手中的酒壶,说道:“终究还是量力而行,修行虽然需要执着,但不需要盲目的执着,有时候等待也是一种很奇妙的事情。” 李梦舟若有所思,很是诚恳的起身揖手行礼,说道:“多谢师姐提点。” 三师姐微微摆手,说道:“还是喝酒吧,说不定老师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话音未落,三师姐的面色便更加绯红,也不知道是酒力不佳,还是想到会被发现偷酒喝的窘迫。 李梦舟觉得三师姐一定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否则薛忘忧临走前也不会特别说上一句。 但饶是三师姐经常偷酒喝,但貌似酒量真的不好。 于是他说道:“师姐不要只喝酒,吃点花生米就着,不然很容易喝醉的。” 三师姐点点头,依言捏起一颗花生米送进嘴巴里。 看着三师姐的动作,李梦舟越发觉得三师姐的气质真的超凡脱俗,绝不是那些世俗女子能够相提并论的。 三师姐的眸子总是恬静如水,古井无波,偶尔稍微露出一些小表情,便很令人惊艳。 李梦舟想着修行之人大多长得好看一些,这也不是没有道理可言,但是又想到那丑陋不堪的野修袁鬼,李梦舟又觉得不想那么回事。 终究是本身底子好,修行接触天地灵气,便越发变得好看,若是丑陋不堪的人,就算成了修行者,也无法变成绝世美人。 想来还真是不公平,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也是天地自然之事,若要强求,反而落了下道。 月明星稀,湖上小屋周围一片宁静,唯有屋中两个初次见面的师姐弟把酒言欢,虽然酒是偷来的,但这并不会影响他们的雅致。 许是月好气氛好,三师姐看见桌案上有宣纸和笔墨砚等,借着酒意,抽出一张宣纸,提笔思索了片刻,便很认真的写了起来。 李梦舟自是好奇,便站起身来,看着三师姐写字。 他倒是认字,但毕竟没有读过什么书,很多难懂的字也是不认得的,更别谈写字了,但他依旧能够看得出来,三师姐的字写得真好。 通过小半个月里常常待在藏书阁的缘故,李梦舟发现三师姐写的内容是出自一本叫做《无彰辞故》的书籍。 这本书倒是讲述了一些无彰境界的玄妙之处,但更多的只是记载一些典故,可以当做故事来看,所以才会出现在外院藏书阁里。 “三师姐莫非还是书法家?” 三师姐写得认真,李梦舟看得也很认真。 三师姐毕竟也是大修行者,若同时还是书法家的话,她写出的字,必然很不简单。 “只是喜欢写字而已,当不得书法家三个字。” 三师姐很满意自己的字,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将笔递给李梦舟,说道:“不妨你也写上一贴?” 所谓看字如看人,对于喜好书法的人来说,这一点便更为重要且容易被信服。 李梦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哪里懂得什么书法,许多字都不认识,不敢在师姐面前献丑。” 三师姐皱起眉头,说道:“让你写便写。” 李梦舟一时语塞,也不敢再推脱,索性接过笔,重新抽出一张宣纸,想着自己应该写些什么才好。 很快他便有了主意。 兴致高昂的轻摆衣袖,下笔洒脱,三个大字便呈现于纸上。 写完之后,他貌似也很满意,不时点下头。 三师姐面色淡然的拿起那张宣纸,只见纸上那三个字便很有意思。 “没意思。” 不是三师姐觉得李梦舟写得字很没意思,而是这便是李梦舟所写的字。 在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三师姐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错愕。 没意思这三个字当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因为三师姐发现李梦舟的字写得很好,虽然远远比不过她,却也胜过很多人,必然是有一番造诣,且日夜苦练多年才能写出来的程度。 她觉得自己似乎被蒙骗了,很是不愉的说道:“师弟说自己不懂,却为何又写得这般好?” 李梦舟倒是很意外的样子,挠挠头,说道:“我的确只是随便写写,而且自小到大,拿笔写字的事情,绝对不会超过一手之数。师姐果真觉得这字很好?说起来当初在茶楼里我随便画了画,便被方大家所推崇,也是一件奇事。” 三师姐喜好书法,自然也对那都城里小有名气的方画师有所耳闻,闻听此言,便觉李梦舟并未撒谎,又仔仔细细的看着纸上的三个字,便觉得‘没意思’这三个字当真很有意思。 她默默地看着李梦舟,心中喃喃道:“若果真如他所言,倒是真的生而知之。” 她将字帖收好,想了想,说道:“这字帖便送于我吧。” 李梦舟当然不敢不同意,暗想着原来自己字写得真的很好,不愧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啊。 他吐出口酒意,想起在离宫修行也有些时日,虽然对内院还并不是很了解,但大多数内院师兄、师姐的名号都有听闻,而在内院最有名望的便是四位先生。 四师兄宁浩然和大师兄欧阳胜雪自不必说,如今也见到了三师姐,他更免不了心中好奇,借着酒意询问道:“三师姐,我在外院未曾听说过关于二师兄的事情,莫非二师兄也如大师兄一般不在剑院?” 三师姐已是晕乎乎的状态,脸庞绯红,但气度依旧淡雅,没有不堪行为,当是自律的很,不过听到李梦舟的问话,三师姐的酒意似乎立即被催发了许多,微微挑了挑眉,说道:“关于二师兄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妄加议论,内院最强的虽有四位先生,但其实只有三个人,此乃属于剑院的禁忌。” 李梦舟无法理解,但也不便再问,他反倒觉得三师姐很是平易近人,是个极好相处的人,也不愿让三师姐为难。 这想法若是被江子画得知,定会嗤之以鼻,三师姐平易近人不假,但他绝不会认为三师姐很好相处。 谈及了不能说的事情,三师姐的雅致便有所懈怠,她叹息一声,说道:“时辰不早了,若老师回来发现酒少了,定会很麻烦,你若想逗留便随意,我先走了。” 李梦舟没有挽留。 三师姐临行前又回头看着他说道:“若是意志足够强大,便可无往而不利,甚至有道听传言,如果一个人的意志够强大,那么就连道天都会感到恐惧。” 李梦舟若有所思,他大概明白了三师姐的意思,很是感激的躬身为礼。 第五十二章 没意思的书帖 都城里还在落雪,时辰尚未到万籁俱寂的时候,街道上尚有行人来往,所以暂时未积起来。 皇宫里有人清扫,雪下得不大,沿途道路便更是干净。 御书房里,皇帝陛下闲时翻一些书籍来看,雅致到了,便想着写写字陶冶一下。 旁边有人陪伴着,帮忙研磨,那是一位妇人,看起来要年轻许多,肤如凝脂,晶莹剔透,比最洁白的羊脂玉还要纯白无暇;比最温和的软玉还要温软晶莹;比最娇美的花瓣还要娇嫩鲜艳;比最清澈的水晶还要秀美水灵。 可谓美若天仙,落落大方。 出现在宫里的妇人,又能陪伴在皇帝陛下身边的自然只有那些娘娘了。 而眼前的这位妇人地位超凡,乃是后宫之主,当朝的皇后娘娘,亦是皇帝陛下最为宠爱的人。 尊贵的气质自是不必多言,最主要的是那温柔端庄,不会给人一种身居高位,极难相处的感觉。 所谓母仪天下的气度便是在皇后娘娘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皇帝陛下喜好书画,爱屋及乌的缘故,皇后娘娘便很喜欢研磨。 研磨这种无聊的事情,怕是没有人会喜欢,皇后娘娘也并非真的喜欢,但陪着皇帝陛下,不论做任何事情她都是喜欢的。 一首诗词呈现于纸上,皇帝陛下揽过皇后娘娘的肩膀,笑道:“朕的字写得如何?” 皇后娘娘很是小鸟依人的偎在皇帝陛下的怀抱里,一双轻柔的眸子落在纸上,微笑着说道:“陛下的字当是好字。” 皇帝陛下果然很是开心,忍不住把皇后娘娘紧紧抱在怀里。 皇后娘娘虽是有些羞涩,但余光再次看到书案上的字帖,还是不免有些羞愧,因为皇帝陛下的字写得真的不怎么样。 喜好书帖和真的会写,还是有很大的区别,但谁让人家是皇帝呢,又是枕边人,自是不能落了心上人的面子。 所以皇后娘娘常常饱受着良心谴责的煎熬。 但是在看见皇帝陛下由衷开心的样子,皇后娘娘便觉得这点小事实在不足为道。 这时有内侍低着头快步走进来,禀报道:“启禀陛下,离宫剑院的薛院长求见。” 皇后娘娘轻轻挣脱开皇帝陛下的怀抱,端坐在龙座上,便又恢复了那端庄肃穆的模样。 皇帝陛下倒是很意外这个时候薛忘忧怎会到宫里来。 他并未有丝毫怠慢,说道:“快快有请!” 像江听雨和薛忘忧这样的人物,皇帝陛下很难只是当做一个寻常人物看待,所谓的礼节是必不可少的。 若非江听雨不再理会修行事,替皇帝陛下掌管天枢院,而薛忘忧常年待在离宫剑院,对于朝堂也没有什么兴趣,国师这个身份还真不一定会落到摘星府星主陈莫西的头上。 除了梨花书院的院长这位顶级大能外,姜国修行者的世界中,地位最为尊崇的便也是非江听雨、剑院薛忘忧、摘星府陈莫西莫属了,药王谷辰儒大师、蒹葭苑海棠山主和不落山的路中葙次之。 这些人都是入了五境,乃至巅峰的大人物,就算是一国之君,也要以礼相待。 就算是上次离宫剑院入门测试要短暂开启千海境,薛忘忧都没有亲自到宫里来,所以皇帝陛下很好奇薛忘忧的来意。 直到薛忘忧的身影出现在御书房,皇帝陛下才隐约察觉到,薛忘忧前来的缘故怕是并不简单。 因为薛忘忧的神情很凝重。 “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薛忘忧向着皇帝陛下行了君臣之礼。 皇帝陛下微微抬手,示意不必多礼,皇后娘娘也是微微颔首。 “薛院长可是有什么事情?” 薛忘忧犹豫了一下,说道:“是有一件事情要请求陛下应允。” 皇帝陛下蹙起眉头,说道:“不知是何事?薛院长但讲无妨。” 薛忘忧也不能保证皇帝陛下会同意开启千海境,毕竟这里面还掺杂着他的私心,但既然已经到了御书房,却也不能不说,便如实相告。 没想到皇帝陛下听闻此事,竟是没有询问什么,只是笑呵呵的说道:“既然那李梦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同时也是朕的子民,身体上出了问题,便是要想办法解决。开启千海境倒是不成问题,只是在门外领悟,不进入深处,也不算破坏规矩。朕同意了。” 这番回答让薛忘忧感到很意外,但是想到江听雨后,薛忘忧心下便有些恍然,既然江听雨怀疑李梦舟的身份,那么皇帝陛下理所应当也是知晓这件事情的,有此决定,倒也不是那么让人意外了。 既然事情成了,薛忘忧便也没有久留,只是跟皇帝陛下随便聊了聊,便告辞离开。 皇后娘娘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丈夫,说道:“千海境乃是我姜国的气运圣地,陛下因薛院长的身份破例一次倒也寻常,毕竟只是打开一个缺口,非是真正开启千海境,倒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并非是妾身背地里非议薛院长,但他的请求未免有些过分了,只是因为一名外院弟子,如此滥用千海境,怕是极为不妥,陛下又为何答应呢?” 皇帝陛下倒也没有误会皇后娘娘,自然知晓她担心的是什么,拍了拍她那如玉的柔荑,笑着说道:“若只是一名普通的外院弟子,当然不至于如此。李梦舟这个人是一个很有趣的小子,还望皇后莫要怪朕不告知你缘由,待时机到了,朕自会说与你听的。” 作为站在皇帝陛下背后的女人,皇后的德仪自然不会允许她这般做,微微一笑,便说道:“既然陛下觉得他有趣,那想必这少年也不是寻常凡物,能被陛下看重的少年,也就只有那沈秋白、北藏锋和欧阳胜雪等寥寥数人,千海境本来便是给那些资质极佳的少年准备的,他们有所领悟,对于姜国而言也是幸事,臣妾自然省得。” 皇帝陛下将皇后娘娘揽在怀里,双掌握着那柔荑,看着殿外落雪的景致,说道:“树木要经过千年风雨才能成长为参天大树,姜国历尽无数场战争,牺牲无数的良臣名将,才有如今的地位。 朕虽然不敢言胜过先帝,却也不愿成为一个昏君,姜国的强大不在于朕一个人,而是在于所有姜国的子民,尤其是这些修行中的少年,他们才是姜国真正的中流砥柱。 姜国地处大陆中心,乃是天下必争之地,外患无穷尽,只有培养更多的人才,才能保证让姜国不会被外敌吞噬。若我姜国不能抗住外界压力,不能震慑所有敌对势力,那我姜国又如何存于世?我身为姜国天子又如何能不在意?” 皇后娘娘轻轻依偎在他身畔,秀丽眉眼顾盼之间自然而生温婉之意,低声说道:“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正因姜国疆域所处的位置太过微妙,能够屹立数百年不倒,绝不是运气便能概况的,如今我姜国人杰地灵,陛下治下一片欣欣向荣,必会做到先帝未完成的事情。” 皇帝陛下满怀深意的看着皇后,说道:“如今誉王有谋逆的心思,若朕治下有德,又怎会有逆徒出现?他当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想朕为何要让他远离都城,原以为他能够想明白一些,最后还是一个蠢货。” “若非他是朕的弟弟,年幼时,他的母妃也对朕颇有照顾,在他萌生这种念头的时候,朕便不会饶他。世间蠢货太多,尤其是自作聪明的人,当真是废柴一个。” 事关这样的事情,皇后也不知该如何劝解,皇家的事情总是最难明的,兄弟反目更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她缓缓站起身来,平静的看着殿外枯槁的老树,说道:“陛下最看重感情,弟弟要谋逆兄长,陛下心中愤怒在所难免,但也要保重龙体。潞王殿下最与陛下亲近,素有贤王之称,也算是我姜国之福,陛下之福。” 沉默很长时间后,皇帝陛下缓缓开口说道:“当年承懿在外敌来犯时,不顾我姜国百姓,抛弃了多少无辜亡魂,甚至导致多少将领因此丧命,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会动摇我姜国根基,被外人轻视,所谓贤王的称号,可不是用正经手段得来的。” “承懿确实有着非凡的能力,可是他的思想却让很多人都不能苟同,若非他是朕的亲弟弟,当年朕也不会轻饶他。和誉王那个蠢货相比,承懿虽是聪慧,更不能称是一丘之貉,但也绝对不能让朕满意。若不是这些年他乖了很多,做了许多善事,又如何能够堵住悠悠众口。” “我姜国的腰身不能弯曲,能够抵御四国而不败,重要的便是我姜国军队不屈的意志,能够无视外敌,甚至面对来自山海清幽之地的压力也可以毫不在意,除了我琅琊城坚不可摧,国力强盛,又有书院那位大能庇护之外,更重要的便是......我姜国不会主动树敌,但若敌人来犯,也从不妥协。” 皇后与潞亲王秦承懿的接触并不多,听到皇帝陛下所言,她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静静看着丈夫熟悉的侧脸,注意到他虽然很愤怒,却并没有展露杀意,便轻声说道:“君子不器。” 皇帝陛下微微一怔,凝望着皇后俏丽的面容,喟然一叹。 ...... 冬意已越来越深,枯藤上爬满了雪色,在星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点点荧光。 离宫剑院的一处小院里,三师姐微垂着头,看着书案上那张三个字的书帖。 院外,江子画哼着小曲,慢悠悠的朝着外院而去。 迎面有着一抹白影飘然而至。 纵然满地白雪,也无法掩饰那干净纯洁。 江子画很是愕然的看着那抹白影,慌忙揖手为礼,说道:“见过四师兄。” 宁浩然同样很奇怪的看着他,说道:“你怎么会在三师姐这里?” 江子画有些郁闷的说道:“三师姐的宣纸用光了,我便去帮她取了些来,因三师姐去了老师那里,故而在此候着,未敢离开,直到三师姐刚刚回来,我才要返回。” 宁浩然点点头,说道:“你便回去早些歇着吧。” 江子画逃一般的跑远。 宁浩然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也很是不理解,为何江子画这般惧怕三师姐,明明是一个偶尔才会守规矩的人。 这或许也是离宫内院里的一个不解之谜。 知道真相的也只有三师姐和江子画两个人。 欣赏着李梦舟那三个字书帖的三师姐,微微抬眸,有些意外的看着来客。 宁浩然欠身行礼,纵使三师姐实际的年龄比他还要小一岁,在修行进度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先入门的三师姐便顺理成章的为长。 “我明日一早便要离开山门去西晋了。” 三师姐恍然,点点头,说道:“一路顺风。” 宁浩然笑了笑,说道:“我肯定会遇到徐北寒。” 三师姐再次点头,说道:“找到机会揍他一顿。” 宁浩然苦笑一声,说道:“我可打不过他,恐怕就是大师兄也不一定能够占到便宜,毕竟那可是西晋剑阁的大弟子。” 西晋剑阁乃是剑修的正统,虽与姜国的离宫剑院有关联,但在世间的地位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拜入世间那唯一的剑仙门下的徐北寒,当是最出类拔萃的人物。 三师姐不以为意,说道:“打架不一定要看谁更厉害,徐北寒脑子缺根筋,这一点完全可以利用。” 宁浩然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徐北寒乃是剑道天才,靠耍小聪明赢他,绝非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的,世间不是有句话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形同虚设嘛。 “徐北寒的脑袋是不是缺根筋我不知道,但我确实是打不过他,我今夜来只是告知三师姐一声,并无他意。” 三师姐默默的看着他,说道:“看来你的性格确实改变了许多,这虽然是好事,但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 宁浩然自然知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很喜欢这种改变,不愿回到从前,注意到三师姐面前的书帖,他连忙转移话题道:“师姐莫非又有大作?师弟定要观赏一番。” 说着,他便走上前去,待看到宣纸上那三个大字,且字体颇有些怪异,他很是惊奇的说道:“师姐居然自创了一种字体?” 三师姐默然不语,想着李梦舟生而知之的事情,或许他真的不懂书法,那么写出来的字便会显得不伦不类,却偏偏是很好的字,也许误打误撞的,也算是李梦舟开创了一种新的字体。 宁浩然细细观摩,很是疑惑的说道:“师姐为何写下没意思三个字?难道是厌倦了如今的生活?想来倒也寻常,三师姐久居内院,几乎没有走出去过,常年以往,难免会觉得没意思。” 他悠悠长叹一声。 三师姐没有朋友。 不论是师兄还是师弟,亦或是老师,都不算朋友,只能算是家人。 据听闻那徐北寒貌似也没什么朋友,因为他的眼里只有剑。 但鲜少有人知的是,徐北寒和三师姐却是朋友。 可这两个朋友的关系貌似也不是太好,或许是旁人不能理解两个人的相处关系。 三师姐并不觉得自己的生活会显得无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只要能够写字,能够修行,不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她都会觉得很有趣。 “这字帖不是我写的。” “除了师姐谁又能独创一种字体?” 宁浩然以为三师姐很谦虚,毕竟她向来都是很无视虚名的,但像这种事情,便不是虚名了,他觉得三师姐没必要再谦虚。 “独创一种字体确实很难,但也不是太难的事情。最难的是本无意开创一种字体,却偏偏写出了这样的字。” 宁浩然微微蹙眉,说道:“师姐说的这个人是谁?” 三师姐平静的说道:“我刚从老师那里回来,你路上也应该碰到了江师弟,这件事情不难猜。” 宁浩然认真思索,老师当然是不可能的,虽然他很崇拜老师,但关于书法这件事情,他不敢苟同,那么他很容易便想到了一个人,哪怕这个人他认为比老师更不可能,却已经别无选择。 于是他的眼睛便稍微瞪大了一些,犹豫的说道:“李梦舟?” 三师姐没有说话,这便相当于默认。 “不可思议。” 宁浩然的用词很妙。 这是一种惊讶,却非是不可能。 虽然他在心里是认定不可能的,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世间有很多幸运的人,这种人也可以被认为是身负天下气运的天之骄子,李梦舟的资质很高,没想到在书法上也有这般造诣,倒真是不简单。” 三师姐听到这话,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他对书法没有一丝造诣,他只是一个幸运的人而已。” 宁浩然并不想去谈论李梦舟的资质,但他看得出来,三师姐很喜欢李梦舟的这副没意思的书帖,这便足够了。 他想到这里,微微一笑,说道:“果然是很幸运。” 第五十三章 天生剑心的少女 李梦舟并不知晓自己那随意写出的‘没意思’三个字,给三师姐和四师兄宁浩然带去了多少疑惑和欢喜,在翌日上完早课后,得到薛忘忧的肯定答复,他便开始准备人生中最重要的修行了。 而宁浩然也在这一天离开了山门,远离了都城,长途跋涉朝着西晋王朝而去。 西晋,乃天下剑修大势之国,风气普遍简单干脆,是对便是对,是错便是错。 因剑修的颓势,天下剑修山门日渐式微,而作为曾出现过多位剑仙,并且在如今世间拥有唯一一位剑仙的西晋剑阁,便成了天下剑修之首,是为剑修的圣地。 世间曾有言,天下剑修皆出自剑阁,这句话虽然并不是完全准确,但从剑阁走出的人,剑道之术绝对凌驾于各剑修山门之上。 剑阁弟子数量不多,这也是为寻天下剑修奇才,资质稍差的都不会被剑阁看中,免得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也因如此,剑阁弟子各个实力非凡,轻易不好招惹。 西晋在五国是属于中立的一方,就是因为有剑阁的存在,哪怕剑修已成颓势,但只要有那位剑仙在,也不是寻常修行者能够相提并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哪个王朝会主动进犯西晋。 剑阁乃天下剑修归属之地,为剑道之尊,尊代表着至高无上,明确剑阁的地位,同时也代表着一个人,剑仙王乘月。 王乘月是当之无愧的剑道第一人,站立于世间最巅峰的存在,无有望其项背者。 世间堪破五境的存在寥寥无几,而王乘月便是其中之一,在剑道上早已出神入化,是整个人世间最强之一。 剑阁不分内门外门,规矩是以达者为先,所以哪怕你刚入门一年,但你的修行境界如果高于前面的师兄、师姐,那么他们理所当然就变成了你的师弟、师妹。 王乘月已近二十年未走出过剑阁,他在蕴养自己的剑意,弟子修习的事情大多是师兄教导师弟,除非是遇到了什么瓶颈难关,王乘月才会亲自指点。 而近十年间,剑阁中出现了一个例外,颓废了数百年的剑修,出现了一位剑道奇才,天生便拥有剑心,更多次让王乘月打破习惯,亲自指导修习。 天镜湖畔的小院正门,一名腰间佩剑的少女走出。 “师姐。” “初雪师姐好。” “见过师姐。” 周围路过的同门纷纷止步见礼。 有的是少年,有的是青年,大部分看起来都比少女年龄大上许多,但他们的称呼却似乎并不觉得别扭。 少女朝着他们微微点头,稚嫩的俏颜,微微有些包子脸,完全是未长开的小姑娘,表现出一副很成熟的样子,背负着双手。 天镜湖是剑阁的中心,也是弟子练剑的地方,而在天镜湖的后方有着一栋楼阁,名字就叫剑阁。 阁楼外空无一人,与天镜湖对面形成鲜明对比,这里是剑阁阁主,也就是剑仙王乘月闭关的地方。 除了剑阁大师兄,没有人能够靠近那里。 但自从这少女入了剑阁后,她便成为了第二个可以接近这里的人。 王乘月是中年人的模样,最明显的特征应该就是他那一头白发了。 剑心是剑修十分重要的一层感悟,剑心唯我,使得剑本身便仿佛人身体的一部分,同时也是心中的念头,念起剑至,对剑的掌握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不是所有剑修都能修成剑心,但没有剑心的剑修,显然算不上真正的剑道强者。 剑阁大弟子徐北寒修成剑心花费了十几年,这已经算是快的,但有的人天生便有剑心,这是与生俱来的剑客,也是剑修中天赋最顶级的存在。 在过往的岁月里,百年以上才有可能出现一位这样的人物。 而少女便是这样百年难遇的剑道奇才。 为了使剑修重新兴盛,这样的剑道奇才自然是受到万众瞩目的,哪怕是已经站立在世间最巅峰的王乘月,在遇到这样的弟子时,也难免激动,想要好好教导。 心里的想法很重要,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所以王乘月在遇到剑道奇才时,不会装模作样,他会以最真实的态度去面对。 那些动不动讲些大道理,故弄玄虚之辈,王乘月向来是嗤之以鼻的,所以他在修行世界的上流里面人缘并不是太好,但也正因如此,他向来也没有什么仇家。 因为存在的仇家都被他一剑斩杀,丝毫不拖泥带水。 ...... 紧闭的楼阁大门被推开,少女探头探脑的朝内观望。 王乘月端坐于宽长的红木座椅上,微闭的眸子颤了一下,清冷的声音响起。 “你不懂得敲门么?” 少女吐了吐小舌头,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娇声道:“敲不敲门有什么关系,反正都要进来。” 王乘月睁开双眸,看着面前的少女,笑道:“若非为师早发现你,散掉了剑意,你适才推门必会被剑意入体,纵使你拥有剑心,但修行不到家的情况下,也难免落得个身死的下场。” 少女一副震惊而又感到后怕的样子,疾呼道:“看来长得好看的女孩子连道天都不舍得伤害,要是我长得丑一点,岂不是刚刚就死了?” 王乘月似乎有些不能理解少女的逻辑,无奈道:“你不好好修行跑来这里做什么,可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少女很随意的坐在王乘月旁边,把左腿踩在椅子上,手臂搭在膝盖处,歪头看着王乘月说道:“我可是天才啊,遇到问题都没有办法解决,还算什么天才。” 王乘月并没有计较她的不礼貌行为,反而很是满意她这种态度,剑修本就不畏任何艰难,遇到问题当然要自己解决,而且是势如破竹,哪能去依靠外物,或者寻求帮助。 这种好像天下无敌,没有任何事情是一剑解决不了的气魄,就是剑修该有的态度。 若是一剑解决不了,那叫再来一剑,还不行,那就再来第三剑,就不信没辙。 王乘月拍了拍少女的脑袋,说道:“你入我剑阁已有十年,这时间不长也不短,但相比你曾经的那些师兄、师姐,你如今的修为境界,早已把他们远远甩开。 如今整个剑阁,怕是除了你大师兄外,便无人再是你的对手。剑修可以骄傲,但不可自满,你继续保持着自己的骄傲,但不能荒废了修行。” 天生拥有剑心的少女,修行起来自然事半功倍,尤其是修剑,短短十年时间,便超越了几乎全部的剑阁弟子,这般天赋已经不是妖孽两个字能够形容的。 少女不仅仅是在剑阁弟子中一人之下,在整个西晋的年轻修行者里,也是位列前茅的存在,自接触修行只有十年,今年也不过才十六岁,能够具有这般殊荣,怕是被说成是道天的亲闺女,也没有人会质疑。 王乘月似乎能够在少女身上看到剑修未来的希望,哪怕他身为天下剑修第一人,问鼎剑仙的至强存在,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太弱,无法挽回剑修的颓势,这一切都需要年轻人去努力。 剑道天才越来越少,不是用剑便是剑修,用剑者便只是简单的用剑挥砍,只是归于术一类,而剑修全凭神意,才是真正的道。 而剑修大多都有本命飞剑,不是说剑修必须要有本命飞剑,但拥有本命飞剑,才能算得上真正意义的剑修。 本命飞剑需要蕴养,类似于剑心的雏形,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也同样需要天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就好比少女虽然天生拥有剑心,但至今也没有属于自己的本命飞剑,可剑心要比本命飞剑更高深,这只是早晚的事情。 本命飞剑是专属于剑修的,而剑心则是属于那些剑修里的妖孽之辈。 所以那些没有特殊方式蕴养本命飞剑,只是用剑的修行者,跟真正的剑修存在着本质的区别,无法相提并论。 听着王乘月的话,少女似乎陷入了片刻的沉思,她似乎没有预想到时间过得这么久,她拜入剑阁居然已经有十年。 心里的想法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更加急迫。 她看着王乘月说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姜国?” 王乘月微微蹙眉,略有深意的看着她,说道:“你要去姜国的目的是什么?” 少女没有多做考虑,说道:“听说姜国也有剑修山门,而且也有很多强大的人存在,尤其是姜国都琅琊城,我想要把那些人一个个全部打败。” 王乘月说道:“等你什么时候晋入四境巅峰,蕴养出属于自己的本命飞剑,就可以出山历练,到那时,你要去哪里我自然管不着,但在此之前,你必须老实的待在剑阁,哪都不能去。” 少女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答案,很是不满的嘟起嘴巴。 但想到自己破境时的轻松,晋入巅峰境想来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便又很开心的笑了起来,脸颊上点缀着浅浅的梨涡,煞是好看。 第五十四章 写这幅字的是李梦舟 姜国都城,离宫剑院某处石洞,李梦舟微垂着头盘坐着。 皇帝陛下虽然同意了让李梦舟进入千海境领悟,却只是让其意志遁入千海境,这便可以很好的避免一炷香时间到若有意外来不及脱离的危险。 薛忘忧自然也能想到这一点,但他原本就没有太多信心能够得到皇帝陛下的允许,自是没有跟李梦舟提及过。 但若是皇帝陛下主动说起,薛忘忧当然不会拒绝,毕竟这样做对李梦舟的好处更多。 而且有着一炷香的限制,来来回回很是麻烦,如今只是意志进入千海境,只需要拼命领悟,便无需担心被困在里面。 这并非意味着进入千海境的危险便不存在了,这样的方式只是给了李梦舟更多的时间,危险不会有丝毫减少。 千海境的开启本身便是为了给那些入了四境的修行天才顿悟从而获得机缘,莫说李梦舟一个连远游都未入的小透明,就算是承意境巅峰的修行者,完全遁入千海境,也是十死无生的下场。 天地气运固然对修行者很重要,但在无穷无尽的气机下,千海境里会诞生出很可怕的灵物,若没有入四境,遇到便是死。 虽然李梦舟只是待在千海境门外,并未打开那扇门,但接触天地气运从而打开的一条缝隙,也很难保证那些灵物会不会从里面挤出来。所以李梦舟虽不是面对十死无生的局面,但也堪称得上是九死一生。 若是运气很不好,这九死一生的局面就会变成真正的十死无生了。 所以薛忘忧时刻都在关注着,他可不愿意看着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最后却把李梦舟弄死。 李梦舟的意志入千海境已经有很多天的时间,他的眉头一直都是深深的皱着。 无数看不见的天地灵气在他的身边飞舞着,渗透进他的纯白衣袍,落在他的皮肤上,灌入他的骨骼中,继而充盈四肢百骸,诸多穴窍。 这是任何人静坐观想时都会发生的事情,哪怕不是修行者,无处不在的天地灵气也始终飘荡在周身。唯一不同的就是普通人无法看见,也无法吸收罢了。 天地气运更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就算是修行者也无法看见,但却能够感觉到。 李梦舟曾经无数次观想过,自考入离宫才真正进入观想阶段,已经算是比较熟悉,然而今夜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许多天未见成效,虽然感知到了天地气运的加身,却仍旧一筹莫展,他极力忍耐的心境已经出现了一丝波澜。 他很清楚这是很不好的事情,想着三师姐说过的话,他努力平稳自己的心境,耐心等待机会出现,然后牢牢抓住。 可是有时候很多事情不是想便可以做到的,他的耐心在一点点的减少。 那通往千海境的大门莫名闪烁着微小的光星,散发出莹润的光泽,一抹气机透过大门的缝隙,慢悠悠的朝着李梦舟身上涌去。 然而意志逐渐变得混乱的李梦舟并不能看到这幅画面,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在发生着什么样的改变。 在他的心境接近崩溃的那一瞬间,充盈在周身的天地灵气也像是失去了控制,开始疯狂的涌入李梦舟的体内,而本身处于体内循环的天地灵气也开始朝着外界疯涌。 “咔!” 像是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响起,久久回荡在石洞内。 ...... 天空上的阳光炽烈,寒冬时节好不容易出现一次温暖的晌午,薛忘忧坐在竹椅上,懒洋洋的晒着久违的日头,虽然跟夏日乃至春季都不能相比,却也是很令人惬意的事情,他闭着眼睛,单手拍打着腿,另一只手拿着酒壶,啧啧一声,便更觉美意。 不远处站着江子画,他也知道李梦舟这些天在做什么,也更加知道自己帮不了对方什么,但他相信自己的担忧,李梦舟是能够感觉到的,有此想法,他便心安理得,偷瞧了薛忘忧一眼,便欢天喜地的下山去也,目的地便是月明湖畔的温柔乡。 温柔乡的生意虽然大多在晚上,但白天也并不是不能迎客,毕竟单纯吃酒闲聊的人也多会选择在温柔乡里。 所以温柔乡不仅做着青楼的生意,也做着酒楼的生意,但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太清楼从来没有借此找过茬。 都城的通明巷里,江听雨背负着手,默然不语。 看着天上的日头,他似有所感,推开院门,看着巷子里别人家的小孩儿在四处玩闹,或有小娃娃坐倒在地,哇哇啼哭,更有孩童站在旁边迷迷糊糊的样子。 天真无邪。 ...... 此后数日间,事情仿佛一如寻常,剑院学子们卯时上课,午时用餐,之后或便下山而去,或登藏书阁继续自学,唯一不同的便是新习舍里少了一位学子。 这种事情很多人都不会在意,逃课或是偶尔请假本来便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只有少数人发觉这似乎透着一些不寻常。 因为那连续好些天没来上课的人,名字叫做李梦舟。 沈霁月询问过授课的教习,但先生并没有给出准确的回答,所以外院里除了本来就从没有上过课的江子画便再没有人知道李梦舟的下落。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间,沈霁月与何峥嵘先后入了远游上境,反倒是本来与他们站在同一层面的周洛,貌似毫无动静。 而辛明也在周洛的帮助提点下,成功入了远游境界。 蒹葭苑的弟子在离宫剑院也并非是无所事事,她们要准备参加蟠龙宴的事情,便也随同剑院弟子一起学习,不过像南笙这些修为较高的弟子,都是在高等大课里修习,而陆九歌却是在内院学习。 虽然蒹葭苑和离宫剑院的关系很好,陆九歌也能入内院修习知识,但也是不能接触剑院真正的神通法门,自然也不会得到薛忘忧的亲自指导。 下了早课的陆九歌便来到了三师姐的院落,习练书法。 三师姐研着磨,同时翻看着一本名为《无彰经》的书籍,纸张翻动的声音很是悦耳。 陆九歌坐在对面,给人很是温婉乖巧的感觉。 她看着那本书,轻笑着说道:“素来听闻三先生爱好书法,在把很多时间都用来写字的情况下,依旧以很短的时间入了无彰境界,想来三先生若一心修行,姜国便也不只有沈秋白、北藏锋和贵门大先生的名号了。” 《无彰经》和外院藏书阁的《无彰辞故》不能相提并论,前者才是真正属于剑院藏书楼的修行典籍,上面很详细记载着关于无彰境界所有的玄妙之处。 三师姐停下研磨的活计,平静的说道:“写字与修行并不冲突,甚至写字也是一种修行,我不如大师兄,自然也不如北藏锋和沈秋白。” 陆九歌说道:“或许事实的确是这样,但三先生大才,勘破世俗,在某些方面是许多男子也不能相比的,说起来,在蒹葭苑的时候,师父曾多次提及过三先生,要让我好好向三先生学习。此次来都城,除了拜访离宫和准备参加蟠龙宴外,便是专门要求教三先生。” 三师姐微微一笑,说道:“海棠山主近来可好?” 陆九歌颔首苦笑道:“师父一切安好,因蟠龙宴对姜国年轻一辈很重要,本来师父也该要一起来的,但这似乎有些困难。” 三师姐点点头,说道:“看来海棠山主还是无法释怀,山主和那位贵人的事情,我倒是也有所耳闻,这件事情我们作为后辈无法插手,只希望日后她们能够冰释前嫌吧。” 陆九歌说道:“师父很少提及那位贵人,若要握手言和,必是很漫长的时间。” 三师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今日我便教你写新字吧。” 她起身走向书柜,从某本书的夹缝中抽出一张字帖,缓缓放在陆九歌的面前。 “我近日都在描摹这副书帖,但一直不能领悟精髓。” 听到三师姐的话,陆九歌很是好奇,拿起那张书帖,同时说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字帖,居然会难倒三先生?” 看到上面写着‘没意思’这三个大字,陆九歌便更是诧异,说道:“这字倒的确是好字,但究竟是什么意思?” 三师姐说道:“便是没有意思。” 陆九歌错愕一瞬,笑道:“这倒很有意思。” 三师姐瞄了她一眼,说道:“我也觉得。” 陆九歌认真观赏着这副书帖,说道:“我从来未见过这样的字,既然三先生是要描摹,说明应该不是三先生写的。” 三师姐点点头,说道:“确实不是我写的,而是某位外院的师弟写的。” 陆九歌很是惊奇的说道:“剑院里居然还有如此书法大家?我以为在书法上应该没有人能够胜得过三先生,这字严格来说,倒的确没有达到三先生的境界,却也不遑多让了。不知道是何人所写?” 不知道为什么,自宁浩然询问过后,陆九歌又再度问起,三师姐竟觉得颇有些骄傲,嘴角微微上扬,说道:“写这副字的人是李梦舟。” 第五十五章 大道可期 陆九歌果然露出了如三师姐所预料的震惊表情,她很难相信的低头看着这副书帖,说道:“没想到李师弟还有这般本事,真是意料之外。” 说到这里,陆九歌忽然想起,最近在离宫剑院基本上看不见李梦舟的身影,便疑惑的说道:“李师弟好些天没有上过早课了,授课的教习先生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甚至很多外院弟子都在讨论李师弟已经被秘密赶下山去,我自是不太相信的,不知道是因何缘故?” 因为这件事情,南笙倒是表现的很开心,甚至吃饭的时候,都食欲大开,亦是让陆九歌感到很无奈。 她依旧没有解开那个误会,真的以为南笙是喜欢李梦舟的,所以她便更加费解,李师弟突然失去踪迹,南笙为何丝毫不担忧,反而很兴奋的样子。 三师姐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情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只是因为未曾有人真正问起,所以薛忘忧也没有说明,至于那些授课的教习,自然是也不知晓李梦舟在做什么,当然无法做出回答。 于是她说道:“李师弟看不见气海的问题想必陆师妹也知道,他正在内院里闭关解决这件事情,等他出现的时候,应该便是另外一个新生的他了。当然,也有可能问题没有解决,变得更加颓废。” 陆九歌不知道李梦舟身上的具体问题,自然有理由相信,离宫剑院是有能力解决看不见气海的问题,便也没有多么意外,只是笑道:“看来要提前恭喜李师弟了,等到李师弟解决这个问题,成功入了远游境界,不论是剑院内和都城里面关于他的负面议论便可以不攻自破了。” 她不觉得意外,但三师姐却有些意外,好奇的看着她,说道:“陆师妹好像很关心李师弟。” 陆九歌怔了一下,微笑道:“三先生不要误会,我也算是一路看着李师弟考入离宫山门的,而且我那位叫做南笙的师妹,似乎对李师弟心生情愫,两人的关系很别扭,我关心一下他也是正常的。况且......” 说到这里,陆九歌似乎有些不自然,微微垂着头,说道:“总之,不是三先生想的那样。” 对于陆九歌最后没有说出来的话,三师姐颇有一些猜测,若是寻常人定然能够按照逻辑推算下去,必然可能会跟李梦舟有关,但三师姐却反而想到了另外一个人,便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 都城后山有着大片的殿宇,这里景色优美,被纯洁的雪花覆盖下,属于冬天的景象便展现的淋漓尽致。 而这里便是姜国的国教正统,梨花书院。 在一棵老槐树下,有着石桌石凳,一壶热茶,一本书,一个人。 此人很年轻,他穿着一身黑袍,头戴银冠,左手拿书,右手端着茶杯,在身子左侧,有着一柄带着剑鞘的剑插在雪地里。 这柄剑的样式很奇特。 剑鞘很宽厚,自然意味着鞘里的剑亦是宽剑,剑柄似是某种古木雕刻,却又并非木头那般脆弱。 这柄剑有一个名字,巨枝。 远处脚踩积雪的嘎吱声响起。 一位身穿白袍的少年人来到老槐树下,很是尊敬的深施一礼,说道:“见过师兄。” “你今日的课程结束了?” 看书的青年男子头也未抬,淡淡地道。 白袍少年点点头,说道:“复习六科,成绩皆为甲上,而且也成功入了远游上境,并且稳固了根基。” 青年男子并未表扬,只是默默的看了他一眼,说道:“继续努力。” 白袍少年似乎感到有些失落,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师兄,忍不住说道:“半个月的时间,从入天照到如今突破远游上境,我自问这点成就远远不会被师兄看在眼里,但也应该超过了很多人。” 青年男子微微蹙眉,终于抬头认真地看着少年,说道:“你向来把欲速则不达放在嘴边,表现的最有耐心,如今为何反而急切了?你觉得半个月入了远游上境这种事情算是成就么? 很多人都能够做到这一点,晚你一些考入离宫的那些人里面,便也有两个人与你同时入了上境,你需要的不是表扬,也不是得到我的认可。希望你能弄明白这一点,你修行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你自己。” 这白袍少年正是关慕云。 听到青年男子的话,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他确实很想要得到师兄的认可,却反而因为此事本末倒置了。 经青年男子提醒,他方才醒悟过来,不免感到很是羞愧。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因为以首名的成绩考入书院,都城里关于他的传闻让其渐渐的有些迷失自我,觉得自己是绝世的修行天才,沾沾自喜。 但跟眼前的青年男子相比,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毕竟这位是书院里真正的传奇,姜国最富盛名的,号称年轻一辈最强的人之一,北藏锋啊。 ...... 时间过得很快,又一个夜晚过去,天空开始透亮,远处有飞鸟在雪间飞跃,许多霜雪从树枝上洒落。 李梦舟缓缓醒来。 在醒来的那一刹那,他并未感觉到发生什么明显的变化。 只是怔怔的看着站在面前的薛忘忧。 “终于醒了?” 薛忘忧的神色有些复杂,这让李梦舟感到很不安。 他依稀记得自己在千海境的情景,似是因过于急切而遭到了气运反噬,那脑海受到冲击,骨骼尽碎般的痛苦让他差点死掉,之后的事情便再也记不得了。 “我为何会在这里?” 薛忘忧说道:“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若非我察觉到异常,及时将你救出来,怕是你已经走火入魔,暴毙而亡了。” 他似是有些不愉,冷声说道:“气海的问题急不得,你如此莽撞,险些酿成大祸,幸而你的运气够好,方才保住一命,并且因祸得福。像这样的事情,日后必要谨记,不是每一次遇到危险,都能靠着运气活下来。” 李梦舟很惭愧,但是听到薛忘忧的话后,他立即入定观想,尝试催动天地灵气,很快便发现了截然不同的地方。 原本观想的时候只是能够看见充盈在周身的错综纷杂的天地灵气,然而现在他却看到了一幅很诡异的画面。 他看见了那湖泊上的竹屋,也看见了湖中的鱼,更看见了在内院深处端坐在书案后面提笔写字的三师姐。 还看见了外院竹林里,抱着剑低着头,仿佛进入某种意境里的何峥嵘。藏书阁里许多弟子,沈霁月也在其中,他甚至很清晰的看见了沈霁月手中拿着的那本叫做《远游集》的书籍。 看见了踌躇在温柔乡门外的江子画,和二楼某个房间里靠在窗前沉静的婳儿姑娘,以及独自饮酒的虞大家。在朝泗巷里,冯大娘正在忙碌着,今天的生意似乎异常的好。 他甚至看见了通明巷里那若隐若现的白袍男子。 这些人身处在不同的地方,却全部尽收眼底。 他呆住。 然后开始有些激动,前所未有的激动。 他蓦然醒悟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是在不知不觉中。 他已破境。 在昏迷之中,他开启了气海之门,进入了远游境界,成为了一名真正的修行者。 在他终于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便很快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多出了一些东西。 那是很多金色的字体,很多字他都认不得,或者说是很模糊,但前三个大字却很清晰——《蚕灭卷》。 在身上摸索了片刻,那本《蚕灭卷》果然不见了踪影,同样在不知觉的情况下,他成功开启了《蚕灭卷》,内容化作流彩侵入了他的脑海,但唯一遗憾的是,他依旧不能完整的看清《蚕灭卷》第一篇章里的内容。 可成功入了远游,打开气海之门已是让得李梦舟激动不已,这点小问题便很快被他忽视。 在李梦舟昏迷的时候,薛忘忧就已经确定了这件事情,所以才说这是因祸得福。 李梦舟兴奋的语无伦次,向着薛忘忧讲述他所看见的画面,最后说道:“我还看见了某一座大山,但很陌生,我应该是没有去过,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原本薛忘忧还是微笑着聆听,到了最后却怔了一下,仔细询问了李梦舟那座山的样貌,便若有所思的说道:“原来如此,看不见气海的问题解决后,你的资质果然便展现了出来,你不仅入了远游,更是已经达到巅峰。因为那座山是在百里之外,只有入了远游巅峰,才能看见那个地方。” 李梦舟很是不解,说道:“我才刚刚入了远游,怎会直接跨越到巅峰境界?” 薛忘忧笑呵呵的说道:“这便跟修行者的资质有关了,你前面压抑了很久,封禁一旦打开,天地灵气蜂拥而至,便接连冲破诸多穴窍,又有天地气运加身,直入远游巅峰,倒也是很正常的。” 入了远游后便可神游天地,开阔视野,但百里之外的景象不是无时无刻都能看见的,除了在刚破镜的那一瞬间,才能被动的看见远方的画面,其余时候只有想见才能见,所以若非刻意观望,就算有人在百里外做着什么,也是不能得知的。 这需要借助天地灵气,也要耗费自身精神,没有人可以做到每日每夜无时无刻都处在神游状态。 李梦舟并不能很快理解这样的事情,但他可以很肯定的知道,自己已经入了远游境界,成为了一名修行者。 他难掩激动。 梦寐以求的事情终于实现,那些原本不能做的事情,都该一一要搬上日程了。 复仇的事情牵扯过大,他最需要的依旧是隐忍,成为修行者只是开始,他必须尽快变得更强大。 他下意识的便想要看看自己的气海,想要知道自己的资质究竟有多强大,素闻世间出现过最高的资质便是江河了,那么他会不会真的能够看见一片海? 抱着这种很美好且自恋的幻想,李梦舟自观丹田气海,就发现了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原本因激动而显得有些红润的面色渐渐转白,虽然因为他的黑脸,这种转变不仔细看很难发觉,哪怕他的肤色距离刚刚走出树宁镇的时候已经白了很多。 他看见了丹田气海。 属于自己的气海。 那是很广袤的一片......荒漠。 一眼望不到尽头,尘沙遮蔽了视线,很容易被风沙眯了眼睛,看不见丁点绿洲,别说是一片海了,连片水洼都没有。 李梦舟听薛忘忧说起过他气海内一片荒芜的事情,但在亲眼看见的时候,还是给予了他不可想象的震撼。 他更加不能理解的是,明明自己已经开通了气海,入了远游巅峰,为何气海内依旧是一片荒芜?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没有告诉薛忘忧这件事情。 而且他也不能确定薛忘忧是否已经看过他的气海。 想要看清别人的气海,只有入了五境的大修行者才能做到,而三境承意和四境无彰的修士也只能看见处于天照观想阶段的人。 他如今已经能够修行,这便已经足够了,只是气海呈现的样貌与别人不一样罢了,他可以在日后慢慢解决这个问题。 前期的修行他求助了太多人,接下来他打算靠自己。 这倒不是他莫名其妙的倔强,或是不信任薛忘忧,只是修行这件事情靠人不如靠己,前面是看不见气海,无法踏上修行的路,没有办法而为之,况且若是薛忘忧已经看过他的气海,自然也会知晓这件事情,既然什么都没说,他也不便询问。 更为主要的原因,是他突然忆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是关于封禁他气海的那个人。 他虽然因祸得福的打开了气海之门,正式踏上修行之路,但实际上那封禁并没有完全解开,在气海内还有另外一重封禁,若想打开第二道禁制,借助外力是做不到的。 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只有他自己。 《蚕灭卷》是那个人传给他的,也只有真正领悟《蚕灭卷》,才能解封由那个人下的禁制。 这需要时间。 而如今的他终于可以蕴养自己的本命剑,相信要不了多久,那尘封的剑便可以重新在这世间展露锋芒。 握住这柄剑的主人便是他李梦舟。 想着那柄黯淡无光的剑,在那鞘中密布着蛰藏多年,杀意凛然的剑意。 这位自诩为天才的来自树宁镇的少年,道心愈发坚定,在心中默念道:“大道可期,阻我前路者,皆可杀!” ...... 皇宫御书房。 皇帝陛下执笔看着书案上的笔迹,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抬头看着候在下首的江听雨,笑着说道:“也不枉朕开先例,特别给那小子使用千海境,不仅借此入了远游,更直达巅峰,以这小子的资质,入承意境界许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江听雨说道:“远游只是修行道路上的起点,过了承意入了无彰才算是修行高手中的一员,此任重而道远也。” 皇帝陛下说道:“关于李梦舟的身世问题,你且必须放在心上,将天枢院的人散布出去,好好调查。朕只是担心,若不二洞真的有重现的征兆,那么李梦舟出现在都城,再加有了实力后,必会搅动一番风雨。 虽然到此地步还很遥远,那李梦舟说不定也会半路夭折,但不得不慎重。朕自然愿意弄清楚不二洞灭门的秘辛,却不能因此事动摇了我姜国根基。” 江听雨皱眉说道:“与其把重点放在李梦舟的身上,倒不如好好调查一番那个韩一,若那个韩一真的没有死,将其找到,不仅能够搞清楚不二洞当年发生的事情,李梦舟的身世自然也可真相大白。” 皇帝陛下犹豫了一下,说道:“若要前往燕国境内调查,派出去的人绝不能是庸手,你暂时不能离开都城,唐神将驻守着西部边关,又该选什么人呢?” 江听雨微微一笑,揖手道:“陛下不妨派柳飞羽前往燕国秘密调查此事。” 听到这个名字,皇帝陛下很是意外的看着江听雨,说道:“那柳飞羽行事鲁莽,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朝堂不少大臣弹劾他,若不是贵为神将之一,声名在外,能够震慑宵小,朕怕是早就让他滚回家种田了,这般重要的事情怎能交给他去做?” 江听雨笑道:“柳飞羽也不是年轻人了,老是放任不管也不是个事儿,且他前年已入了五境,论修为他是够资格执行这个任务的,神将的职位虽然是被他打出来的,而且向来人缘最差,将他派出去一来可以堵住那些大臣的口,二来也算是对他的一种磨练,相信完成这个任务后,他能够变得稳重些,乃是不二人选。” 皇帝陛下似是很无奈的说道:“这柳飞羽年轻的时候便桀骜不驯,处处惹是生非,朕原以为让他成了亲,便能改改这莽撞的毛病,谁成想,他也就是安稳了一阵子。如今已是入了不惑,却还像个孩子般,朕实在拿他没辙。既然你觉得没问题,那便派他去吧。” 第五十六章 叶瑾瑜的归来 在琅琊内城有着一处稍显冷清的街巷,这里坐落着一处宅院,乃是神将府。 偌大的府宅除了必要的家仆,相比其他神将府乃至一些贵族府里人丁便极为稀少。 院子里摆满了各种兵器,每一件都被擦得锃亮,足可见这府里的主人有多么爱惜。 这时在某个角落里,隐隐传来低声说话的声音。 “爹爹,这样做不好吧?要是被娘知道了,我今天晚上就没饭吃了。” 一个颇为浑厚的声音随之响起:“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呢,说出去真是丢尽了你爹我的脸。” “可是......爹你胆子大,干嘛非要拉上我呢?” “为父这是喜欢你啊,有好事向来忘不了你小子,你居然还不知道感恩?啰哩啰嗦的真是可恶。” “可是......爹爹你上次这么说的时候,我便被娘罚了不许吃饭,还单脚站在石墩上好几个时辰,稍微站不稳摔下去,便又要加时,我都觉得这右腿似乎粗了不少,难看死了。” “那是你娘在磨砺你啊,作为堂堂神将的儿子,长大后当然是要上战场的,这种事情要从娃娃抓起,为父不是在下面举着石墩的嘛,你还想怎么样?” “可是......若不是因为爹爹你老是站不稳,我也不会一直被罚啊。” “你哪来这么多可是?可是是你爹啊!” “难道......难道孩儿不是你和娘的儿子?可是才是我爹?” “......” 身穿着锦袍,面容白净的中年男子平静的看着自己那才五岁的儿子,青筋开始渐渐浮现在额头上。 但想着这是自己的亲儿子,是不能打的,因为要是稍微碰掉儿子一根头发丝,自家娘子很可能把他所有的头发都给剃光,这样很是有辱他堂堂神将的威名。 所以他选择忍了下来。 他努力的平复着心情,语重心长的说道:“乖崽崽啊,你要清楚的明白一点,这些东西若是不销毁,我们父子两个就将永无宁日。你不是不喜欢读书嘛,把这些纸这些毛笔啥的全都毁掉,到时候你娘找不到,便没有办法罚我们写字了,多好的事情啊。” 那五岁的儿子瞪着很圆溜的大眼睛,认真思索道:“可是爹爹,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东西还可以再买的啊?而且平白浪费了这么大一笔银子,娘亲可能会杀了爹的。” “......”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差一点酿成大祸,好险。” “是因为爹太笨了吧,这不是三岁小孩都能想到的事情嘛。” 男子无视了这句话,微微眯缝着眼睛,感慨道:“想我柳飞羽一代名将,却遭逢此大劫,真是世道败坏啊。” 五岁小儿很是无辜的看着自家爹爹。 柳飞羽沉默了片刻,说道:“好了,你把这些东西都原位放回书房里面,若是有什么差池,被你娘发现了,那就不关为父的事情了。为父突然想起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就先告辞了。” 他很是干脆的站起身,拍打拍打身上莫须有的灰尘,轻咳一声,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柳飞羽的名字虽然颇有一些豪雅之意,面容也是很白净,但却是十足的一个糙汉,用皇帝陛下的话来说就是缺心眼儿。 见他这般信手拈来的坑儿子,便是非一般的造诣。 柳飞羽自认自己是一个很精明的人,所谓大智若愚,那么在他想来,自己应该是愚到极点的那种人。 “嗯?似乎哪里不太对?” 想了想,柳飞羽觉得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很是满意的跨出了府门。 迎面一位宫里的内侍走了过来,见到柳飞羽连忙见礼,笑呵呵的说道:“小的见过柳神将。” 柳飞羽挑了挑眉毛,不咸不淡的说道:“这位小......小哥来此有何贵干啊。”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那内侍的肩膀,不顾他那变了的脸色和嘴里的哀嚎,兴奋的说道:“莫非是要打仗了?好家伙,这些日子都快憋出病了,终于可以离开这无聊的都城了!” 那内侍很是痛苦的样子,却无力挣脱,只能惨兮兮的说道:“神将大人误会了,是陛下召见,您还是快快进宫去吧!” ...... 蓝蓬马车顺着南城门外入山的石径缓缓前行,看似平整的道路上坑突不平,坚硬的车轮滚动使得整个车厢都在震颤。 这已经是姜国四大神将之一柳飞羽奉命离都前往燕国境内的第三天。 而这辆蓝蓬马车自然不是属于柳飞羽的,马车的目的地是离宫剑院。 在外院一处茂密的树林中,李梦舟下了早课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到了江子画这里。 他成功入远游的事情,在离宫里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本来就在场的薛忘忧外,江子画便是第二个知道的人。 当然,这是他自以为的事情,都城里还是有某些人不需要他告知,也能知道这件事情。 江子画很是惬意的躺在竹椅上,看着盘坐在一片空地上的李梦舟,说道:“今年入院的新人里面,已经有三个人入了上境,先是沈霁月和何峥嵘,再是前两天的周洛,而你比周洛更早的入了远游。且还后来者居上,超过了沈霁月和何峥嵘,先一步入了巅峰。除了个别还留在外院的已入承意境界你的那些师兄、师姐们,你已然能够排进前列了。” 他当然没有把自己算在里面,因为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是外院弟子。 李梦舟缓缓睁开眼睛,吐出口气,说道:“远游境界才是修士路途中真正的开始,就算位列前茅,也没什么值得说的,我的目标是承意境界,乃至无彰境界,甚至问鼎更高的朝暮境界。” 江子画呵呵一声,说道:“你有这般志向很好,但莫说处在最巅峰的朝暮,就算是无彰境界又哪是这么容易便能达到的。当今世上,只有入了无彰才能在天下行走,才能称得上是一个修行高手。 就算你前期修行速度再快,一旦到了无彰,也会变得寸步难行。在二十岁左右便能晋入无彰的妖孽虽然很多,但其实也能数得过来,大师兄、三师姐和四师兄便都是这样的人。 可除了大师兄外,达到像沈秋白和北藏锋那样高度的人便更少了。资质平平无奇的也大多在中年时期才能晋入无彰,资质更差的到了承意境便已是修行的尽头,乃至更多艰难行走在修行路上的人,穷其一生也无法入得承意。 你有这种达到更高位置的想法固然没错,但也莫要好高骛远,修行没有捷径可走,机缘和自身的努力必不可少。你如今已经成为正经的修士,日后的道路还很长,不要想得太多,专注眼前事便可。” 这一番话说出来,江子画倒还真有教习的风范,那些不知情的懵懂新人,必然会顶礼膜拜了。 但李梦舟很是嗤之以鼻,说道:“难道要学你这样不是吃就是睡?纵使你吃得再多也不会发胖,但也难免被人说是玩物丧志。想来院长把你留在外院便是出于一种反面教材。” 江子画恼怒的说道:“你懂个什么?天才啊,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天才?” 他觉得自己跟李梦舟完全没有话题可谈,因为天才向来都是孤独的,是不被人理解的,也是被人嫉妒的。 他气呼呼的朝着小院走去,想着定要吃点好吃的,美美的睡一觉。 李梦舟倒是不能否认江子画这个天才,毕竟自从认识他开始,就没有见过江子画认真修行,且还能自由出入内院,这已经能够说明一些问题。 他这时反而很好奇,江子画的修为到底在哪个境界? 无彰境界他根本不肯去想,也不会去相信的,但至少应该是在承意境界。 ...... 虽是寒冬,地面积雪成多,但仍旧有落叶飘飘洒洒,然而落叶再多,也终有落尽的时候。 李梦舟微微侧目,注意到那石径路上缓缓停下的蓝蓬马车,然后从车厢里走下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蓝袍的年轻男子,很是英俊潇洒。 蓝袍男子的目的很明确,很快便站在了李梦舟面前。 他背负着双手,平静的眼神看着李梦舟。 李梦舟的神情有些复杂,因为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很熟悉的人。 “好久不见。” 叶瑾瑜轻吐一口气,并没有回敬李梦舟礼貌的问候,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没想到你真的入了离宫山门,关于你的传闻我倒也听说了一些。你没有被击垮,我很欣慰。” 李梦舟站起身来,直视着叶瑾瑜,说道:“我曾经说过,我一定会变得很强,然后到叶氏族里把桑榆抢回来。虽然已经没有办法做到,但我说过的话,依旧会去做。” 叶瑾瑜说道:“你跟我妹妹没有任何关系,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而且我也不想在你口中听到我妹妹的名字。” 李梦舟微微一笑,说道:“大舅哥,不要这么见外嘛。就算桑榆不在了......但我们的关系还在。我想知道桑榆被葬在了哪里,我想去看看她。” 说到后来,李梦舟的笑意逐渐消失,很严肃的看着叶瑾瑜。 叶瑾瑜紧紧蹙着眉头,说道:“不要跟我攀任何关系,而且我也不会告诉你桑榆被葬在哪里,莫说桑榆活着的时候,我便不允许你的存在,如今依然是。既然已经踏上了修行路,便好好修行,尽快忘掉我妹妹,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李梦舟有些不能理解,他觉得自己的请求并不过分,但他明显感觉到叶瑾瑜此时很生气,想到当初桑榆的音容笑貌,李梦舟便也没有反驳叶瑾瑜,选择了沉默。 树林中陷入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两个人久久没有说话,然后李梦舟选择打破了平静,很认真的看着叶瑾瑜,说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作为桑榆最敬爱的兄长,你多么疼爱她我很清楚,但你没有权利否定我对她的喜欢。桑榆的身子很弱,她会怕冷的,就算是作为一个朋友的身份,我去看看她并不过分吧?” 叶瑾瑜很意外李梦舟说出这番话,他想着也许李梦舟是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妹妹,但这并不关他的事情,因为他不喜欢李梦舟。 当初在凤江也只是因为看在妹妹的面子上,不愿意让她伤心,那并不代表他接受了李梦舟。 “等你什么时候入了无彰,或许我会告诉你,希望到那个时候你依旧念着我妹妹。若随着时间的流逝,你将她彻底遗忘,便也更加没有理由有所牵扯了。” 叶瑾瑜的话让李梦舟很生气,无彰境界是修行路上最大的天堑之一,就算他对自己很有信心,也不可能是随随便便就能达到的,这分明是故意刁难。 李梦舟当然相信自己永远也不会忘掉叶桑榆,他冷冷的看着叶瑾瑜,沉声说道:“我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拦,不需要修行到无彰境界,等我有能力打趴你的时候,自然会让你乖乖的告诉我。” 相比于修行到无彰,李梦舟认为打败叶瑾瑜,直接逼问更来得简单快捷。 叶瑾瑜眼眸里古井无波,说道:“我虽然修行不济,但也在承意上境,等你什么时候真的能打败我再说吧。” ...... 树林里冷风清寂。 李梦舟紧紧握着手中的乌青剑。 江子画从小院里走了出来,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蓝蓬马车,好奇的说道:“刚刚是不是有人来了?” “是叶瑾瑜。” “哦。” 江子画点了一头,然后便猛然疯了一般朝林外跑去,口中大叫着:“这该死的小白脸怎么回来了,这下子麻烦大了!” 李梦舟很古怪的看着转眼不见踪影的江子画,默默地摇了摇头,低声呢喃道:“承意上境......有什么了不起,我又不是没杀过。” ...... 外院藏书阁里,一身月白色长裙的陆九歌和南笙拿着借阅的书籍从里面走出来。 南笙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本来以为李梦舟那个混蛋被秘密赶下了山,我还开心了好一阵子,没想到他又冒出来了。” 陆九歌微笑着说道:“听内院的师姐所说,李师弟似乎在闭关,能够待在内院里修行,说明薛院长很看重他,我们南师妹眼光很不错嘛。” 本来以为这番话能够引来南笙很大的不满,没想到话落后,身边却是安静的很,陆九歌不免好奇的看向她,说道:“先前每次提到李师弟你不都是极力反驳么,这次怎么不说话了?” 南笙怔怔的看着前方,眼珠子乱转,突然笑眯眯的看着陆九歌,说道:“师姐还是别关心我和李梦舟那个混蛋了,你日思夜想的那位叶师兄来了哦。” 陆九歌微微一怔,朝着前方望去,在一株老槐树下,站着一道身影,穿着蓝袍,就如她身上那件蓝色披肩一般的颜色,很是醒目。 “叶师兄......” 叶瑾瑜缓缓走来,微微揖手,很是平静的道:“陆师妹。” 对于叶瑾瑜略显平淡的打招呼,陆九歌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叶瑾瑜的笑容只在妹妹面前才会绽放,这是她很清楚的事情。 南笙像是有终于扳回一城的快意,说道:“叶师兄怎么只注意到师姐,没看到旁边还有个人嘛。” 叶瑾瑜的视线果然转移到南笙的身上,说道:“又见面了,南笙师妹。” 南笙似是觉得有些无趣,挥挥手说道:“你们聊吧,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藏书阁外空寂下来,只有这俊男美女相互对望,沉默无言。 ...... 暮色渐浓,黑夜将至,离宫山门里某处小湖边的木桥上,一对男女并肩而立,看着远处的风景。 殊不知在桥下某个隐秘处躲藏着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江子画颇有些咬牙切齿的看着桥上的人。 感觉自己的心里在滴血一般。 李梦舟默默看着那抓起一把雪添进嘴巴里的江子画,再看着桥上说话的两个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夜笼罩着离宫山门,雪色下的离宫建筑点着灯火,四处散布有如天上的繁星。 寂静无人的内院深处,那设立在湖上的木桥,有着窃窃私语不时传来。 李梦舟没有听别人谈话的习惯,瞧着那羡慕嫉妒模样的江子画,他微微摇了摇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原来你喜欢陆师姐啊。” 江子画并没有大惊小怪,实际上在李梦舟刚刚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此刻很是落寞的说道:“我明明比叶瑾瑜帅多了,和陆师姐一起站在木桥上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李梦舟不可否认江子画的确生得白净,但叶瑾瑜明显更好看一些,且他出身大族的高贵气质亦是江子画不能相比的。 微微摇头,李梦舟说道:“你只知道躲在暗处里偷窥,哪能有女孩子喜欢你,在修行上又不上心,若我是陆师姐,肯定也会选择叶瑾瑜,而不会多看你这蠢货一眼。” 江子画居然反常的没有激恼,又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后,便转身朝李梦舟说道:“我们走吧。” 李梦舟看着落寞离去的江子画,又看看木桥上的叶瑾瑜,微微眯起眼睛,喃喃道:“你这种不近人情的家伙居然也会有女孩子喜欢,而且这个女孩子还是陆师姐,真是暴殄天物。” 他想着叶瑾瑜一回来就让他心情不好,自己也绝不能让他这般惬意。 低头寻找了一番,他眼前一亮,捡起一块石头,瞄准叶瑾瑜的那张脸,用尽全力扔了出去。 然而有段距离的叶瑾瑜却在一瞬间有所反应,伸手一探便抓住了飞速而来的石头,未等他冷哼一声,又是一块石头飞来,啪的一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叶瑾瑜眼睛里有了一丝怒意,昏暗的林子里一抹白影以极快的速度遁去,逃之夭夭。 他恨恨的丢掉石头:“幼稚。” 陆九歌有些错愕的看着那逃走的身影,疑惑道:“那个人好像是李师弟?” 叶瑾瑜默默点头,说道:“暗地里耍这种小手段,还被当场发现,我还真是高估他了。简直是个白痴。” 陆九歌微笑道:“其实李师弟也蛮有意思的,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拿石头丢你,但也很有趣不是嘛。” 叶瑾瑜嘴角抽了一下,冷声道:“你的眼光越来越差了,居然会觉得这种家伙有趣?” 陆九歌看着他,美目盼兮,说道:“我的眼光向来不差。” 叶瑾瑜沉默了片刻,说道:“两年未见,你的修为倒是快要超过我了。” 他虽然很早便进了离宫山门,如今更是内院弟子,但因为常常待在凤江的家族里,早年又为叶桑榆的事情奔波,修行进度很慢。十四岁才踏入修行路的陆九歌,短短数年时间里,便几乎赶超叶瑾瑜,修行速度自然不算慢。 蒹葭苑毕竟是比较特殊的修行山门,门内弟子都是女孩子,规矩也更多一些,十分重视道心的沉稳,反而很是忽略修行的速度,所以蒹葭苑的弟子普遍修为在同龄人中都不算很高,但正因为基础打得牢,在同境界之中基本上占据着很大的优势。 陆九歌被海棠山主给予厚望,但毕竟修行时间尚短,二九年华便只差临门一脚可入承意巅峰,已经算是可观。 蒹葭苑相比于离宫剑院和不落山,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倒是不算很强的山门,也没有出现过很多惊才艳绝的弟子,但在海棠山主这一辈的人里面,却也出现过资质妖孽的人,海棠山主本人便是其中之一,毕竟是入了五境的大修士,寻常的修行山门也是招惹不起的。 “叶师兄的资质很高,只是因为被俗世缠身,不能全心全意的修行,否则在剑院里也会有一席之地。” 听着陆九歌的话,叶瑾瑜沉默不语。 他很清楚这是自己修行道路上最大的阻碍,但他实在无法舍弃家人不顾,而且也不愿意去做出改变。 第五十七章 那座不落山上的战书 冬天里的阳光不怎么暖,但夜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寒冷。 冬日无法暖身,但可以暖心。 李梦舟坐在朝泗巷的面馆里,吃着冯大娘亲手为他做的面。 此际店里没什么人,冯大娘收拾一下桌椅,提着一个木盒,朝着李梦舟说道:“你在这里帮忙看一下店,我到后面给你伯伯送晚饭。” 李梦舟知道冯大娘有一位卧病在床多年的丈夫,但却从来没有见过,自然也没有兴趣去见。 只是因为冯大娘对他颇有照顾,但是跟她的丈夫没有关系,李梦舟反而觉得是那卧病在床的丈夫扯了冯大娘的后腿,才让她过得这般凄苦。 倒不是李梦舟心狠,只因他就是这么想的。 但这件事情是冯大娘自愿的,李梦舟当然不可能真的说出来,那样就真的成了白眼狼了。 自成功入了远游巅峰之后,李梦舟便也开始真正接触离宫山门里的修行神通,《融雪式》已经被他融会贯通,想要变得更强,他就必须尽快掌握《离剑经》的第二式——照空流云。 连四师兄宁浩然都只是修行到了第四式的剑尘不染,自照空流云这门剑招开始,便是只有那些有资格入内院的人才可以修行,若是修行不够,便无法领悟。 而李梦舟虽然并没有入得内院,却比大多数人都更早的入了远游巅峰,顺理成章的便接触到了照空流云。 这当然是得到薛忘忧默许的。 借着帮冯大娘看店的时间,李梦舟便很认真的研究起了《离剑经》的第二式。 照空流云是一门很玄妙的剑招,便如天空上漂浮着的云朵,向来不是固定的,变幻莫测,对于悟性的要求自然也极高。 接下来的日子,李梦舟的生活又继续变得枯燥,气海的问题得以解决,虽然并不完美,但能够修行就好,他的所有重点都放在了修行上,去温柔乡的次数也变得少了些。 转眼间,年关将近,都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而李梦舟本以为叶瑾瑜这次回来,将留在剑院里修行,没想到却只是待了没几天就又返回了凤江,或许也是因为将要过年的原因,叶瑾瑜回来只是给薛忘忧拜个早年,然后就回家陪伴老头子去了。 这不免更提醒着李梦舟,他要超越叶瑾瑜似乎更加简单了一些,面对一个不努力修行的人,就算目前对方的修行境界比自己高,也只是暂时的而已。 这日,李梦舟一如寻常的赶至离宫山门,却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离宫石碑前汇聚着不少人,吵吵嚷嚷。 李梦舟甚至看到了江子画的身影。 慢悠悠的朝着山上走去,他站在江子画旁边,看着那些明显不属于离宫剑院弟子的人,好奇的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自离宫的入门测试后,我还没有见过这般热闹的时候。” 江子画冷笑一声,说道:“你不知道也很正常,这些人是不落山的,我本以为他们终于知道两者间的差距,今年不敢再来山门前挑衅,没想到还是这般不要脸。 不落山几乎每年都会向我们离宫剑院下战书,而战斗的双方必须是这一年里新入门的弟子。往常有胜有败,但还是我们剑院更高一筹,今年招收的新入门弟子有限,不落山不知道又在耍什么心思,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李梦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无所谓的说道:“不就是下战书嘛,没什么意思,打就好了。” 江子画说道:“不落山每次都是有备而来,虽然往年多次战败,但也有很多次胜仗,是不能放松警惕的对手。且今年下战书的时间与往年有些延迟,肯定是在想着什么鬼主意。 而且我听说,今年不落山招收了不少弟子,按照以往的规矩,你们这新入门的七个人必然要面对很多对手。” 李梦舟很是下意识的说道:“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未等江子画回答,李梦舟便很是明悟的说道:“不过这对于我们离宫剑院而言,倒也的确不算什么事,就算对手再多,也逃不过一个打字,堂堂剑修又岂会怕什么人海战术。” 江子画点点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们离宫剑院的弟子自然不会畏战,但往年多次也是因为对手太多而分身乏术,导致惨败过,今年咱们更是只有七个人,还不知道不落山要出战几人,你和沈霁月他们要多多小心啊。” 李梦舟没有说话,显然不太在意这件事情。 不落山和离宫剑院弟子几乎每年一次的比试,向来都是都城里最值得议论的事情,观战的人会很多,这不单单只是一场简单的比试,也更加意味着离宫剑院和不落山的强弱地位。 山门前虽然很热闹,但山门内依旧很平静,仿佛这件事情根本不能惹来内院弟子的注目。 早课的时间有所推迟,但也只是小半个时辰,待到山门前的事情平息后,离宫剑院便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但对于外院弟子而言,或许只是表面平静。 真正做到古井无波的也就只是李梦舟和何峥嵘两个人而已。 早课散钟敲响之后,外院里果然开始了三三两两的议论,而名字出现次数最多的便是一个叫做唐天的人。 “听说那个唐天也是今年刚入不落山的弟子,但在修行上只差临门一脚便可入承意境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总觉得有些不太真实啊,就算他资质再高,也不可能这么快便要晋入承意境界吧?” “如果是像我们大师兄和沈秋白那样的人物,倒也不是不可能。” “你们就别猜来猜去了,据可靠消息称,那个唐天在入不落山之前便已经接触过修行,所以他的境界高一点也实属正常,并不能代表他的资质就能够跟大师兄相提并论。 不过我们离宫外院新入门的弟子中似乎确实没有能够与唐天比肩的人物,看来今年这场比试,我们离宫有很大可能要输了。” “你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我也是实事求是啊,沈霁月与何峥嵘、周洛他们虽然资质也不错,都入了远游上境,甚至随时可以晋入巅峰,但也不可能会是那唐天的对手,毕竟是承意境界下无敌的存在。我当然希望我们剑院能够获胜,但就事实而言,很不容乐观啊。” 很多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自然都不会甘心,但是因为唐天的存在,胜利的天秤的确更倾向于不落山,这绝非是不想就能改变的。 “不落山前来下战书,定然是有备而来,据说里面还有谢春风的亲弟弟,在修为和人数上我们离宫剑院都处于下风,想要逆风翻盘实属不易啊。” ...... 第一时间听到这些讨论声音的李梦舟很生气。 江子画也是深有同感,恼怒的说道:“这些家伙真是没有一点骨气,还没有开始打,便认定了自己会输,更令人生气的是他们居然推崇那个唐天?真真是气煞我也!” 李梦舟没有理睬江子画的怒火,伸手摸着下巴,一副难以抑制的样子,懊恼道:“怎么没有一个人提起我的名字,好歹我也是入了远游境巅峰,那个唐天又算什么,他们不应该要推崇我才对嘛。” “......” 江子画很难相信原来这才是李梦舟生气的理由。 不说离宫剑院里没有多少人知道李梦舟入了远游,单单他的人缘在剑院里也不是很好,面对不落山下得战书,选择无视或是暂时性遗忘李梦舟这个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江子画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气那些外院弟子不争气,还是要气李梦舟抓不住重点了。 “接下战书的是你们这些新入门的人,既然你信心十足,我也不好打击你的积极性,这外院里的声音太过聒噪,不如我们下山放松一下吧。” 李梦舟和江子画一起朝着山下行去,山门前也再度如往常一样空寂,只是留下了晨间此地聚集不少人的杂乱脚印。 两人催动天地灵气行走,速度很快。 一幅幅山色如过眼云烟一般急速掠过。 李梦舟将那柄乌青色的长剑轻轻甩出,剑身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弧,重又一把握住,翻转手腕,震颤剑身,细碎如霜雪一般的剑气浮现又消失。 他看着江子画,说道:“你应该曾经参加过剑院与不落山的比试吧?看起来你对不落山十分不屑,又带着些怨气,莫非是以前败在过谁的手里?” 江子画沉默了。 他斜睨了李梦舟一眼,很认真的说道:“我自幼便拜入了离宫,开始是修为不济,并未参加,后来便因为不再是新入门的弟子,更加没有资格参加。 但是在数年前,我与不落山的谢春风交过手,的确败得很惨,我们虽然都是承意境界的修为,可他的实力比我强得多。 这些事情没什么好说的,四师兄很快便帮我报了仇,只是我还是希望能够亲手打败那个谢春风,听说这次谢春风的弟弟也会参加比试,到时候你可以不用留手,好好的教训一下那小犊子。” 李梦舟倒是没有在意这些话里的重点,而是终于可以确定的是,原来江子画真的是承意境的修士,而且在数年前便已经是了。 第五十八章 猝然而至的刺杀 未时初刻,正是一天里最为光明的时候。 都城通往温柔乡的街道上,充斥着小摊小贩,还有各种走街串巷的闲杂人等,亦有背着剑的剑客,背着刀的刀客相互冷眼错过。喧闹声、争吵声、嬉戏声、吆喝声、打闹声,不绝于耳。 在李梦舟的认知里,这种时候不应该是刺客选择的最佳出手时机,借着人多杂乱或许的确能够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但也充斥着很大的意外威胁,稍有不慎就是刺杀失败,连着自己也要葬送在此,除非是有着非一般的自信。 沿途中,他到酒肆里买了一壶酒,全部装在了自己的酒葫芦里,在行至此时,举起酒葫欲要再饮,然而晃了晃却已是酒去葫空。 他尚且没有醉意,只是脑袋稍微有些空灵,那是即将要喝醉的先兆,好在酒没了,他便不可能醉下去。 江子画很是诧异的看着他,说道:“到了温柔乡里有的是酒,何故现在便过足了瘾?” 李梦舟将已经空了的酒葫芦挂在腰间,说道:“因为忍不住所以要喝,到了温柔乡当然还可以继续喝。” “没想到你还是个酒瘾子。” “这不是你早就知道的事情么?” “我虽然知道你好酒,每次到我那里都会要酒喝,偏偏我不爱饮酒,所以也并没有真正领会到,现在才知道你原来是这般爱酒的。” 李梦舟微微眯起眼睛,笑道:“酒是好东西啊,可以让大脑空灵,在这种时候入定观想,会凭空出现很多奇思妙想。” 江子画若有所思的样子,说道:“学剑者大多能喝酒,比如老师院里便专门放置着酒柜,听说当世那位剑仙也是嗜酒之人。不过大师兄和四师兄都不爱喝酒,我倒是能喝,但不喝也没关系。” 李梦舟笑着说道:“酒这种东西是很奇妙的,有个性,够张狂,又霸道火热,这才应该是剑修的气度,所以要想成为剑仙,学会喝酒是第一步,我已然是半个剑仙。” 他喝酒一开始虽然只是习惯,但有时候习惯也会变成喜欢,等到真正爱上的那一刻,才能明白其中的玄妙。 当然,他所谓会喝酒便是半个剑仙的话纯属胡扯,但也貌似颇有些道理。 至少江子画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两个人谈笑间逐渐靠近月明湖畔。 一处破旧的门牌楼下的阴影中。 忽然出现了三个人。 他们皆戴着斗笠,前沿压低,遮住脸颊,只露出口鼻。 清一色的黑衣装扮,手中各持着一把锋利的朴刀,藏匿于背后,身姿挺拔,偶尔抬头露出的眼睛里透着狼一般的凶光。 这三个人的目光自李梦舟出现后便再也没有转移过。 眼见着李梦舟和江子画经过破旧的门牌楼,继续前行,为首的一人压低声音道:“那个人是剑院弟子江子画?” 靠墙而站的一位黑衣人凝声说道:“那个江子画是离宫内院特定的弟子,实力不凡,据猜测,可能已经达到承意境巅峰。如他在场,不好下手。” 第三位黑衣人低头看着手中泛着寒芒的朴刀,用衣袖轻轻擦拭,冷声说道:“你们的任务只是牵制住那个江子画,就算是一时半刻,也足够我杀死那个小子了。” 想要暂时牵制住有可能是承意境巅峰修为的江子画,对于那两名黑衣人而言,显然也不是一件易事,但也并非是做不到的事情,只要不是生死战,若是拖延,却也能拖上片刻,所以他们都没有异议,默默点头。 “王爷下了死命令,那个姓李的小子必须死,所以你们就算是豁出性命,也必须拖住江子画。” ...... 月明湖附近的街道都是接壤内城或是就属于内城的地方,所有要比很多街道都更加繁华,这里也住着不少出身权贵的居民。 尤其是年关将近,原本就繁华的街道行人便更加络绎不绝,拉货的车辆像排长队一般经过。 这样的情景对于李梦舟而言是很熟悉的,当然,相比于树宁镇里将要过年时的氛围是远远比不上天下第一雄城的。 想着初秋时节离开树宁镇,一转眼便是年关将至,不免也有些想念边塞的小富婆王盼儿和铁匠崔债了。 虽然只是相处了三年的时光,但是在树宁镇里是李梦舟唯一能够感受到是家的地方。 再是寒冷和过年的气氛也引不了他更多的情绪,在将要踏进温柔乡所在的街道上时,他的眉头却骤然深深的蹙起。 他抬头朝着左右那狭窄的街巷望去,那种寻常修行者所不具备,专属于做杀手浮生时的强烈直觉,让他感受到了危险将至的头皮发麻,那一瞬间便发挥到了极致。 就在他张望的那一刻,不知何时,戴着斗笠的黑衣人站在了一处屋顶上,数声轻微的杂音同时响起,一道耀眼的光柱倾斜,伴随着两名黑衣人手举锋利的朴刀,自屋顶跃下,凄厉的杀意已从四面八方洒落。 李梦舟的面容骤寒,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他身体压低,迅捷的划出一段距离,躲开了那凌空而至的两道刀意。 叮叮叮...... 一阵密集的脆响,江子画茫然的看着周身被禁锢的空间,那凝聚起来的天地灵气以他为中心蔓延一米左右,形成了一道囚牢。 事发突然,在黑衣人出手之后,街道上的行人仅是呆滞了片刻,便很快反应过来,竟然爆发出了堪比修行者的手段,转眼便逃出百米开外,整个街道乱成一团,哀嚎声遍野。 李梦舟孤零零的站在街道正中央,一袭白衣,右手中已经握紧出鞘的乌青剑。 江子画被天地囚牢所困一脸的茫然,李梦舟同样也很困惑,他原以为那杀意直朝着他而来,目标也应当是他,却原来刺客的真正目的是江子画。 但是很快他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因为那出现的两名黑衣人在第一时间便强撑天地囚牢,已然失去杀死江子画的能力。 而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又是一名黑衣人出现,全然不顾江子画,直接便朝着李梦舟奔来。 江子画像是才反应过来,凝眉看着那光柱外的两名黑衣人,沉声道:“你们是承意境的修行者。” 所谓天地囚牢也不过是承意境修士依靠念力借助天地灵气隔绝了空间,倒不是什么具有杀伤力的手段,除非有第三方出现,靠着囚牢里的人被困,手动斩杀,否则也只是囚困而已。 随着念力的消耗过大,天地囚牢便会不攻自破,而若被困的人修为更高,当然也能够从里面攻破。 这都是属于承意境修士的手段。 李梦舟也听到了江子画的话,当即便心下一凛,纵使他已入了远游境巅峰,但其实跟面对张崇时的实力差距并不大,江湖上的武道宗师本就能够力压天照观想,赵无极更是能够杀死远游境修士,相当于是处于同一阶段的。 在尚未入远游的时候,凭借着武道宗师的力量和黑蚕甲的防护,的确可以让李梦舟实力提升很多,但面对承意境以上的修士,就算入了远游,也依旧不能做到战而胜之。 这是属于修行者境界之间的天堑,除非跨过这道天堑,不然想要投机取巧借助外力,绝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做得到的。 在他思考的短暂过程中,那名黑衣人已然伴随着一声厉喝,跃然而起,占据高空优势,朴刀从上而下,力劈华山。 李梦舟就地翻滚,遁入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 他并不担心江子画的安危,想着江子画毕竟也是承意境的修士,而且那两名黑衣人所有的念力都在支撑那天地囚牢根本奈何不得江子画,他能想的只是自己的生命安全。 若要力拼必然是吃大亏的,他只能逃。 回忆起对付张崇时的画面,身后紧追不舍的黑衣人的杀意更为浓烈,若存着必杀的信念,只需一道念力便足以控制住李梦舟,缺少这关键的手段,李梦舟根本不敢和黑衣人近距离战斗,只能左挪又闪,企图将之摆脱,继而再寻找机会偷袭。 就算有药浴淬炼的体魄和黑蚕甲的防护,但若没有办法可以抵消念力,那么就算身体坚不可摧,也没有丝毫作用,更何况李梦舟自认再耐打,也不是打不死,明知道必死的局面,他哪敢去冒这个险,白痴才会那么做。 虽然是很没有面子的在狼狈奔逃,但李梦舟的大脑却在急速运转着。 单单只是接触,他便几乎可以确认,这刺客的修为境界绝对比不过张崇,而张崇的修为境界是在承意上境,以此作为推断,便很容易能够得知这名刺客的修为乃是初入承意的下境。 既然是承意下境的修行者,以他在离宫外院藏书阁待过的时间,翻阅了无数书籍,自然能够很清楚的了解,这种境界的修行者,念力外放的距离十分有限,而李梦舟最擅长的便是速度,只要一直往前跑,身后的追杀者便奈何他不得。 但这样显然没有办法彻底解决危险的局面,逃跑固然是为了暂时活命,但过程中也必须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否则体力迟早要耗光,接下来等待他的还是一个死字。 第五十九章 世间唯一剑仙的名字 沉闷的拍击声,夹杂着清脆的骨裂。 李梦舟的面容没有什么变化。 再被念力接触的那一瞬间,纵然只是擦边,也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创伤。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黑蚕甲只是能够防护后背和胸前这一小片范围,无论是手臂还是腿乃至脑袋都是没有防护的,偏偏那刺客的念力多次都是击中了后臂的位置,迫使着李梦舟的左臂生疼,明显已经骨折。 当初在花城的时候,雷鸣宗师的剑气也不过是给李梦舟胸前造成了一道血痕,但相比于承意境界的杀手,雷鸣宗师完全就是一个小娃娃,靠体魄防御显然是不够的。 而他也借此准确探知到了承意下境修士念力外放的具体距离,并不会超过十米范围。 殊不知那名紧追着李梦舟的黑衣人心中更是惊恐,在他的认知里,李梦舟只是一个看不见气海不能入远游的废柴,莫说被念力攻击到,就算只是擦边,也足够让他全身瘫痪,可眼睁睁看着李梦舟不仅像是没事一样,反而越跑越快,他心里简直像吞了只苍蝇般难受。 在这一刻他才幡然醒悟,原是情报有误,这小子哪是什么未入远游的废柴,分明是已经达到了远游境巅峰。 先入为主的情况下,他一开始并没有探知李梦舟的修为境界,如今看清事实,未免横生枝节,他抛开一切顾忌,在念力加持下,他的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飘飘然宛若一根羽毛,瞬间便出现在了李梦舟的正前方。 李梦舟的身形骤停,很是惊异的看着面前的黑衣人。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似乎有误,这黑衣人分明拥有在一瞬间追上他的速度,刚才莫非是在戏耍他? 那黑衣人斗笠下的面庞有些泛白,微微有汗珠浮现,他极力稳住颤抖的身子,不想被看出丝毫破绽。 他的确可以做到在一瞬间将速度提升到极限,但却需要耗费很大的念力,因为他本身并不拥有那样的速度,自然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原以为杀死李梦舟是很简单的事情,根本不想耗费过量的念力,在事不可为时,他只能被迫做出这样的选择。 所以他现在很愤怒,念力的回复需要很多时间,过度消耗亦会对身体有损伤,重则需要疗养一年半载,轻则也是精神萎靡,战力大打折扣。 若黑衣人是承意上境的修为自然不用太过担心,可他只是下境,这般损耗便不能小觑。 李梦舟不能知晓黑衣人的顾虑,但他依旧能够看出黑衣人的状态有些不佳,既然逃无可逃,便只能先下手为强。 乌青色的剑在他手中舞成了青色剑花,然后在一眨眼的时间,剑刃笔直地滑向黑衣人的胸膛。 照空流云。 《离剑经》的第二式。 李梦舟虽然未能掌握,但却能够简单的施展出来,毕竟这算是他自身会的最强的剑招,而且出其不意下或许也能起到些效果,哪怕他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所以他每一次出剑,目标都是直指黑衣人的胸膛,没有多么豪放的剑气,也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奇特景象,看起来是平平无奇。 这自然在于他无法施展出《照空流云》的千变万化,但也恰巧能够起到迷惑作用。 但李梦舟有些过于小觑承意境修士的强大力量了。 或许是因为曾经杀死过承意上境修为的张崇,让得李梦舟再面对承意境修士的时候,虽然心里很清楚之间的差距,但也难免会因过去的战绩而受到些影响。 再加上施展出的类似半吊子般的《照空流云》,在黑衣人的念力下,便仿佛透明的一般,那乌青色的剑连黑衣人的衣角都没有触碰到,直接就被击飞。 犹如断了线的风筝,李梦舟向后飞离了十几米,那柄乌青色的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好巧不巧的斜插进街巷旁的一块石墩里,足可见承意境修士反击的力量有多么恐怖。 而这更多体现于李梦舟爬起身想要重新拔下乌青剑,而剑身前半段好似镶嵌在了石墩里,任其发力也是纹丝不动。 李梦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右手再度握紧了那柄乌青色的剑。 他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但显然对于刺杀有着一些经验,可也算不上是顶级的刺客。 这里距温柔乡还有一定的距离,因逃跑的缘故为了不波及无辜百姓,他专门朝小巷子钻,自是不可能有人很快发现这里的战斗。 所以这里也很有可能是他的末路。 李梦舟没想到原本是为了活命,却反而把自己逼到了死路。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黑衣人,空气中流动着一丝莫名的气机,在黑衣人背后的一处紧闭大门的作坊,在这种气机的压迫下,居然有倾倒的迹象,屋顶的瓦砾被掀开,悬浮于半空,某些木桩拔地而起,沾染着泥土的尖利处纷纷朝向李梦舟所站的位置。 李梦舟瘦弱的身躯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一声怒喝,乌青色的剑崩碎石墩,破石而出,他的身体瞬间贴在屋檐下,然后不管不顾朝着一个方向,开始狂奔。 瓦砾飞射而出,宛如利箭,沿途的后方纷纷被破坏,数座房屋遭受无妄之灾,而那六根尖利的木桩迎着他急速飞了过去,瞬间便封锁了他周身的空间。 木桩前端因要扎在地面下而被削尖的地方大多没有刺入李梦舟的身体,而是纷乱的刺向了李梦舟的身体周围。 将他的去路和退路全部封死。 但是李梦舟急速突进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停顿。 他纵身一跃,脚踩着木桩,直接攀上了顶端,脚下一跺,木桩顷刻间破碎,整个人便如飞鸟朝着更远的方向掠去。 黑衣人目光阴沉,脚底生风,那柄锋利的朴刀平放于左手腕上,脚踩着奇异的步伐,刀气自刀身上震荡而出,斩碎了那些剩余的木桩,破碎的尖木散落成堆,然后在念力的连接下,凝聚成了简易版的刀阵。 所有的尖木块炸裂开来。 李梦舟身上多处被洞穿,亦或是接触到黑蚕甲被重新弹射出去,但也无法阻止李梦舟狼狈的模样。 黑衣人重新出现在了李梦舟的面前。 他手握着朴刀。 如果说前一刻他还是刺客,那么现在他更像是一名刀客。 先前因要刺杀,身上无锋芒毕露之感,毫无出奇之处,而现在他整个人都变得不同了起来。 他冷漠的看着李梦舟。 握紧手中的刀柄,向前斩出。 周围狂风大作。 他没有理会,他的目的只是杀死李梦舟,不论是悄无声息,然后人尽皆知。 这里的动静已经闹得很大,在原本的计划中,虽然同样是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但杀完人就撤,是很简单的事情。 他不用顾忌太多,会不会被查出身份,只要任务完成的很好,自然可以高枕无忧,可若是时间被拖延太久,动静弄得太大,就很难轻易收场了。 伴随着黑衣人朴刀的,还有刀意,能够撕天裂地的刀意。 黑衣人的朴刀破空而出,瞬间便撕裂了眼前的风雪,摧枯拉朽。 街巷里十分寂静。 抛开黑衣人展现的声势,自然是空寂无声的,尤其是在死亡的逼近下,耳畔那些杂乱的声音便更加难以引起注意。 突然。 李梦舟抬头看着某个屋檐上。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身影。 ...... 第一次遭受袭杀的那条街道上,逃走的小贩遗留下的无数瓜果蔬菜,全部被毁于一旦,导致整条街都是乱糟糟的。 明亮的光柱囚禁着江子画。 他目光直视,平静的持着手中长剑,静静地看着前方。 那里有两名黑衣人。 稍过片刻,那些受到惊吓四散而逃的行人再度露脸,只是远远的观望,却没有一个人想到去报官。 江子画持剑而立,任凭飘散的烟尘淹没自己。 当烟尘缓缓散去,依稀可见,江子画做出挥剑斩击的动作,然后便是一声清脆的响动,啪嚓一声,光柱破裂,裂纹迅速蔓延,天地囚牢轰然倾塌。 “区区承意下境也想困住本天才?” 在天地囚牢被轰碎的那一瞬间,支撑着囚牢的两名黑衣人似乎受到重创,纷纷吐血,接连倒退,脸色煞白。 他们对视一眼。 江子画一步步朝着他们逼近。 他们下意识的后退。 暗想着自己两人也算是拖延了一些时间,同伴应该已经完成了任务,若是能够不死,当然没有人愿意去死,所以他们从各自的目光中都看见了退意。 退意一生,便好像瘟疫一般迅速侵袭了他们全身。 然后他们举起了手中的朴刀。 目标却并非是前方的江子画,而是那些在远处围观的行人。 江子画眉头紧皱,看着那两名黑衣人各自斩出一刀便很果断的逃走,他仅是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了救人。 等到他再度回身的时候,那两名黑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而被他救下的那几名行人脸色惨白的瘫软在地,仿佛痴傻了一般。 江子画没有心思理会这些人,立刻便朝着李梦舟逃离的方向追了过去。 ...... 李梦舟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 所以看着那直指他的脸的锋利朴刀,这无异于将他整张脸给撕破。 纵使他的手心里已经满是汗珠。 刺客的修为境界又远远高过他。 但在多次逃跑无果后,他终于选择了放弃。 打不过就跑虽然是他生存的法则,但若连跑都跑不过,那就要拼尽全力打回去。 乌青色的剑带出一道弧线,划破长空,挟带着呼啸风声。 黑衣人那一刀,刀势霸道绝伦,势如破竹。 李梦舟试图拦下这寒冷一刀。 但在绝对的高境界压制下,却是徒劳。 由剑身传递而来的气劲,令得袖口霎时粉碎。 他的身体倒飞出去。 黑衣人再度举起了手中的朴刀。 一刀直直劈下。 那刀意撕裂了眼前的风雪。 李梦舟无意间抬头,看到屋檐上一抹白色的身影飘然而至。 呼啦啦一阵瓦片乱飞,眨眼的功夫,那黑衣人斩出的刀意顷刻间崩碎。 面色微白,张口喷血,斗笠被无形的劈作两半,擦着脸颊掉落。 一切风吹草动,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那黑衣人的目光下意识的放在了出现的白袍男子身上。 淡然平静的一张脸,看似平平无奇,仅有一些沧桑感,但那双眸子里却仿佛存储着星辰大海。 恐惧。 顺着眼睛,传遍全身。 黑衣人的身体瑟瑟发抖。 他有些歇斯底里,朴刀已经脱手掉在地上,眼睛下意识躲闪,像是根本不敢直视白袍男子,口中含糊不清的道:“你......你......” 白袍男子微微蹙眉,轻轻抬手,然后挥了挥。 紧接着一道人影起飞。 砰的一声,那黑衣人重重的摔在几十米之外,撞到一面墙壁,瘫软下来,头破血流,瞳孔无限放大。 地面冰凉,他身体的温度也跟着凉了。 街巷里再度陷入寂静。 李梦舟艰难的站起身,握着手中的乌青剑,面色平静的看着那白袍男子。 其实他的内心很颤抖。 将他逼到末路,随时可以抹杀他的刺客,只是在白袍男子挥手间便死掉,这是何等强大的实力?! 能够这般随意杀死承意下境修士的人,最差也是到达承意境巅峰,而李梦舟更加可以肯定,面前白袍男子的实力远远不止如此。 因为这个人他认识。 天枢院的那位江司首。 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是他的顶头上司。 江听雨静静地看着李梦舟。 “李梦舟,离宫外院弟子,天枢代号青九。” 李梦舟眨了眨眼睛,连忙欠身揖手见礼,道:“多谢司首出手相救。” 江听雨微微点头,说道:“自做了天枢院的司首后,我已经很久没有杀过人,今天因你而破例。在你同意加入天枢院的那一刻开始,天枢院便会保证你的生命安全,所以今天发生的事情也算是天枢院的责任,我出手便也理所当然。” 李梦舟的眉头蹙起,他仔细思忖着江听雨的话,然后很快便发现了一个关键,讶然道:“难道是因为当初青九让我代为护送的那封信书?” 在青一强迫让他加入天枢院的时候,便说明了那些追杀青九的人必然会把目标转移到李梦舟的身上,但是时至今日,李梦舟并没有受到威胁,他几乎快已经遗忘了这件事情。 这当然在于天枢院暗中帮李梦舟解决了隐患,但巧合的是,因皇帝陛下要调查白袍剑客韩一的踪迹,从而派遣出去了大部分天枢院的人,那些暗中帮助李梦舟解决刺客的人自然便出现了漏洞,从而才让得刺客得到机会,埋伏在此。 并不在都城的誉王殿下,派遣了大量死士拦截青九护送的密报,却在抵达都城后,被李梦舟迷迷糊糊的半路截胡,密报已经到了天枢院的手里,事迹已然败露,但誉王殿下并不能咽下这口气,因此,他势要杀死这个从中搅局的人。 因天枢院的暗中保护,刺客一直没有机会出手,甚至平白送了许多人头,这次大手笔,派出了三名承意境界的杀手,本以为万无一失,甚至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感觉,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 江听雨看着李梦舟,说道:“这些人杀不死你是不会甘心的,因为这场刺杀背后的主谋誉王殿下已经失了方寸,你带着那封书信到了通明巷,严重破坏了誉王的计划,在孤注一掷的时候,你这个搅局者,必然是他最痛恨的。” 李梦舟觉得自己很无辜又委屈。 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势要杀死他的人,而且还是个王爷,总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你的实力太弱了,天枢院可以保你一时,但保护不了你一世,如果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我真要好好考虑是不是要把你驱逐出天枢院,免得你一再给天枢院找来麻烦。这次我虽然帮你擦了屁股,但这种事情有一次就够了。” 李梦舟默然不语。 这件事情他没办法不去承认,纵然是成为了修行者,也是最弱的那一批。 他抬头看着江听雨,说道:“这种事情我也不希望有第二次,我很讨厌被人追着打的感觉,我喜欢追着人打的感觉,所以为了这个目标,我会变得更强,强到可以无视世间所有规则,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江听雨不置可否,他很认真的说道:“剑修在当今这个世上是很特殊的存在,整个世间仅有一位剑仙在世,也只有那一位剑仙支撑着如今剑修一脉的局面,要不然,现如今的剑修怕是已经行至末路。” “在三教修士中剑修一脉可谓一枝独秀,而剑道一途,比不上那修行大路的坦荡,反倒是布满荆棘,寸步难行。 但在同境中却以剑修为最,剑修最看重的反而不是资质,而是站在这条道路上的倔强,不服输的气魄,所以就算资质普通,也能成就剑仙之位,虽然这样的人并不多。” “我说这些话的意思是要让你明白,永远不要质疑自己,在剑道路上砥砺前行,然后你就会得到属于剑修的精彩。剑仙乃是剑修的最后一境,剑仙的剑若要出世,三教修士的大能也要避其锋芒,至强的剑仙一剑便足以斩落万千星辰,崩裂山河。” “那位西晋的剑仙尚且不是至强,虽是成就了剑仙之位,但他的修行还未行至尽头,若不然,当今修行的世界,剑修一脉必然再度君临天下。” “既然你入了离宫,便是选择了剑修一道,而在你拿起剑的那一刻,便永远不要忘记当世这位剑仙的名字。他叫王乘月,是数百年里山海清幽中的唯一一位剑仙。” 江听雨说了很多,李梦舟也听了很多,他记住了剑仙王乘月的名字,然后,便没有然后了,他只是依旧看着江听雨,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会尊敬乃至向往甚至要超越那位剑仙,但实则这个名字在他心里并不是那么重要,反而没有某个同样用剑的老头子重要。 虽然那老头子并不是剑仙。 面对过于淡然的李梦舟,江听雨眸子里显露出复杂的神采,他并没有进行痛斥,因为他并不是剑修,李梦舟怎么想,他管不着。 他只是由衷的说道:“但凡是剑修,最终的归途都是登上那座剑山,西晋的剑山圣地便等同于我姜国的千海境,但剑山里存在的天地气运是只有剑修才能领悟的,那是在剑修强盛的时期,由几十位剑仙留下的真意。若没等登上那座剑山,便算不上什么剑修,就连那位剑仙,也是自剑山里得道。” 李梦舟的神色终于起了些变化。 剑山啊。 是个好地方。 第六十章 那年大雪,山门问道 江子画终于找到了李梦舟。 虽然入了远游便能开阔视野,但只是能看见,并不能精准得知某个人的所在位置,要找起来自然会花费一些时间。 看到躺在街巷角落里的那具尸体,江子画的脸上尚且没有什么变化,但在注意到江听雨的时候,他的神情立即便有些僵硬。 甚至有一抹恐惧的色彩浮现在他的眸子里,低着头噤若寒蝉。 李梦舟只是奇怪的看了江子画一眼,问道:“剩余那两名杀手如何了?” 江子画不太自然的说道:“因要救人,所以让他们跑了。” 李梦舟皱起眉头。 江听雨面色淡然的说道:“跑了也好,顺便可以向他们的主子报个信。” 皇帝陛下早已经打算对誉王出手,这或许正好是一个机会。 江听雨去了一趟皇宫,在里面待了数个时辰。 都城里随后平静了很多天。 然后在某一天里,便传来了誉王殿下入京的消息。 由皇帝陛下调令入京,所以誉王的身边并没有跟随太多人,只是十数名亲信护送,在当天便入驻了誉王府邸,在夜里,誉王被召唤入宫,直到凌晨方才返回。 都城里许多权贵大多嗅到了一些风雨欲来的气息。 而李梦舟并没有理会这些事情,他开始闭门不出待在朝泗巷里,领悟《蚕灭卷》和修习《离剑经》第二式《照空流云》。 虽是对天地灵气的掌控更加熟悉,在荒芜的气海之上行走,寻求再次突破的契机。奈何荒漠般的气海里始终无法得见绿洲,同时离宫剑院和不落山新入门弟子之间的比试也在万众瞩目下正式开始了。 ...... 那年大雪,姜国都城里两大修行山门展开问道大会,地点便选择在离宫剑院的山门前。 这对于都城某些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关注的事情,因为几乎每一年都会发生,或离宫胜,或不落山胜,不会出现第三种情况,跟年后春季举办的蟠龙宴相比,更多努力的少年都会选择无视。 例如书院里的关慕云。 他听说了这件事情,但并没有走出书院。 依旧是那颗老槐树下,依旧是那个男子。 “少年人的争强好胜总是再寻常不过的,但这问道的起源却非是在少年人的身上。因为不落山的宗主路中葙跟离宫的薛院长向来不和,纵然都是入了五境的大能者,依旧逃不开恩怨二字。” 北藏锋虽然很少走出书院,但对于都城里发生的事情,他似乎都很清楚,哪怕是很久远的事情。 关慕云有些疑惑的说道:“不落山里仅有一个谢春风,而离宫内院里却有四位先生,以此来看,离宫剑院应该是胜过不落山的,按照离宫剑院的行事作风,不落山年年下战书无异于一种挑衅,何故相安无事?反而每年都会举行这专属于两大山门的问道大会?” 北藏锋淡淡的说道:“谢春风比不过欧阳胜雪,也比不过那位三先生和宁浩然,但他确实胜过了四位先生以外的所有剑院弟子。 所以出自不落山的战书都是针对新入门的弟子,这些弟子是处于同一层面的,是很公平的比试,相互之间的实战除了以获胜为目的外,也是一场很好的修行。离宫剑院没有理由阻止,或许还巴不得这样。” 关慕云有些恍然的说道:“历年来,两大山门有胜有负,胜是一种修行,负也是一种修行。不落山的宗主是因为对薛院长的某些怨念才不肯罢手,弟子在实战中的修行倒反而是次要。而离宫剑院的弟子则是完全当做一场修行,这已然高下立判。” 北藏锋默默的说道:“或许薛院长的确是这个想法,但不代表那些外院新入门的弟子也会这么想,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但同时也很无聊。 那些刚刚跨过修行门槛的少年,打起来绵软无力,没有什么可观性,唯一值得期待的或许便是那最终的胜者,若能有极好的表现,很容易打出名望,至少在更关注这问道大会的市井中,必然会成为人们的谈资。” ...... 离宫山门前很是热闹,不少都城里的百姓都早早的赶来围观。 甚至还出现了不少侍卫装扮的人。 有着银袍的一队人,代表着朝堂上一个权力很大的机构,玄政司。 玄政司涉及的方面很多,都城里寻常的案件由府衙办理,一旦案件牵扯过大甚至波及皇亲国戚乃至王公大族,都会转交给玄政司。 同时修行者杀害普通人的案件,也基本上都是玄政司全权处理,府衙无权过问,只有上报的权利。 所以玄政司在某些意义上掌控着修行者的生杀大权。 徐鹤贤便是玄政司的司首,乃是入了无彰上境的大修士。 他也出现在了离宫山门前。 他是陪同亦或者监视誉王殿下而来,出于某些原因,刚刚赶到都城不久的誉王也露面观战。 誉王已经被禁足在都城。 这是很多朝堂官员心照不宣的事情。 在皇帝陛下尚未有旨意传出的时候,誉王殿下可以在都城里行走,只要不出城便可,想要来观看离宫和不落山举行的问道大会,自然也不会有人去阻止。 但出于职责所在,徐鹤贤亲自陪同。 相应的,陪同的人还有天枢院的青一。 青一的身份或许对于很多人都是秘密,但也在少数人眼里是公开透明的,誉王和徐鹤贤便也是其中之一。 离宫山门前并没有搭建什么台子,因为这里每一寸地方都是可以战斗的擂台,而出于对观战之人的考虑,自然也安排了相对安全不会被战斗波及的地方。 誉王虽然不是亲王,但也是王爷,地位崇高,有侍卫简单搭建了高台。 徐鹤贤和青一站在台下,一众侍卫分散在左右,面无表情。 外圈便是那些围观的百姓,亦或是凑热闹的一些野修,乃至某些出身权贵的少爷千金。 吵嚷的人群让得这往年平静的山门前多了些许人气。 徐鹤贤也有座位,只是简单的一张椅子,五询的年纪并没有让他看起来多么苍老,毕竟是修行者,很是精神奕奕,皮肤紧致,看起来也只是不过四十的样子,正值壮年。 最为醒目的便是他那一双三角眼了,尤其是微微眯缝起来的时候,便给人一种背脊发麻的心悸感。 他侧目看着旁边的青一,淡淡的说道:“青一统领乃是江司首手下最为得力之人,不知道是否曾听说过都城里最近发生的命案?” 青一并没有看他,冷漠的毫无感情的脸,看不出丝毫异样,他微微欠身,平静的说道:“命案是府令该管的事情,再大一些的案子便是玄政司的职责,我等没有资格越权,也没有心思去探知。” 天枢院的位置在朝堂上很微妙,在明面上天枢院是军事机构,没有人知道除此之外天枢院还有什么样的权利,但天枢院却直接隶属于皇帝陛下,这里面总会存在些问题,只是没有人敢把心里的怀疑讲出来。 所以青一的回答倒也很是规矩。 但徐鹤贤却不会这么想。 他低头沉思片刻,笑道:“同为陛下做事,若都城里出了什么乱子,理应相互帮衬,没有什么越权之事,只是最近遇到了很多起奇怪的案子,有人死掉,却寻不到尸体,若是天枢院有什么发现,还请一定告知。” 青一点头称是,便不再多言。 徐鹤贤默默的看着青一,冷笑了一声。 上座的誉王注视着下方的徐鹤贤和青一,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面相颇有些富态,所以给人的第一印象便很是可亲,像是毫无城府的逍遥王爷。 但在听到徐鹤贤和青一的对话时,他的神情有了一些变化。 不论是他派遣死士追杀青九的时候,还是后来事迹败露又接连派出刺客试图杀死李梦舟的时候,都受到了很多重的阻碍。 前面的事情还好理解,必然是出于皇帝陛下的授意,但是区区一个刚刚跨过修行门槛的小子,为什么却这么难杀死? 在江子画面前逃走的那两名刺客当然是一五一十的把情况报告给了誉王殿下,但因为与另外一名刺客的走失,追杀李梦舟的过程,和半路出现的江听雨,他们都是不清楚的,能够告知的信息也有限。 誉王大概能够猜测出,或许李梦舟背后有人在保护,而最有可能的便是天枢院。 如今在听到徐鹤贤那隐隐试探青一的话,誉王便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所谓那些奇怪的找不到尸体的命案,当然都是被誉王派遣出来的杀手,也包括当初被青九临死前杀掉的那些人,这些人都被天枢院秘密的处理掉了。 可纵然确定了这一点,誉王却更加苦恼。 如今他已被禁足在都城,又没有做好谋逆的万全准备,就算在这一刻兵临城下,怕是连琅琊城门都攻不破,只是因为目前他还活着,便不甘心就此服输,他想着或许应该寻求某些人的帮助。 被江听雨称之为装作没有城府,实则本身就不存在城府的誉王殿下,也算是实至名归。 他的确有一些聪明的地方,但考虑大事上总会有些欠缺,否则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关键在于他并没有醒悟,仍在打算着垂死挣扎。 誉王殿下脸上的神色变化,他自以为没有露出破绽,但下座的徐鹤贤和青一却都是看到了。 但徐鹤贤和青一心里的想法却不一样。 青一是什么都没有想,因为这些事情本来就不是他该管的,他只需要听命行事便可。 而徐鹤贤则是对誉王殿下颇有些鄙夷。 他觉得如果这样的人都能够造反成功,怕是姜国早就灭亡了。 愚蠢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作聪明的蠢货。 第六十一章 忘川亭下的长歌与九歌 离宫石碑前,有着两拨人分列而站。 他们是包括李梦舟在内的今年新入门的离宫外院弟子,共计七个人。 而不落山的弟子却足足有二十几人。 为首的便是那叫做唐天的少年,乃是今年不落山新入门弟子里面资质最高的人。 据说这二十几人里面还有一个谢春风的亲弟弟,也算是天之骄子。 然而李梦舟包括沈霁月等人的关注点却并不在那谢春风亲弟弟的身上,也不在唐天的身上。 因为他们都在不落山的阵营里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这个人就是当初离宫入门测试的时候,被李梦舟一箭败之,又被四师兄宁浩然赶下山去的郑潜。 周洛和辛明面面相觑。 沈霁月亦是不敢相信的看着郑潜。 谁也没有想到,被离宫丢弃的弟子,却是拜入了不落山门,如今更是直接要挑战离宫弟子。 ...... 一位身穿儒袍的青衫少年郎,站在了离宫山门前的忘川亭下。 自离宫石碑前直到山门里的山道上有着很多座凉亭,而它们的名字都叫忘川。 忘川的解释可以有多种。 而离宫山门里的忘川亭便意味着曾经过去的一切都将是过眼云烟,忘却曾经的哀乐情愁,获得新生,亦有相念相惜而不见的意思。 这名字是薛忘忧取的,似乎也代表着薛忘忧的某种过去。 忘川亭下,站着三个人。 陆九歌和南笙,第三个人是江子画。 薛忘忧自是不会理睬这两大山门的比试,而三师姐便更加不会在乎了,相比于到此观战,远远没有多写一个字来得重要。 那出现在忘川亭的青衫男子身姿挺拔,颇有些俊朗之气,他是不落山的弟子。 “二十几人对战七人,这还真是实力悬殊的一场比试。” 青衫男子微笑着,却是来者不善。 江子画微微一愣,他并不认得这青衫男子,但恍惚间觉得这男子有些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他看向旁边的陆九歌,眼瞳转动,又看向那青衫男子。 意外的发现,两个人的相貌有些相似。 而青衫男子很快便解答了江子画心里的疑惑,他同样看着陆九歌,笑道:“小妹到都城有些日子,怎么也没想着到不落山看望哥哥?” 陆长歌。 便是陆九歌的亲哥哥。 只是两个人一个拜入了蒹葭苑,一个入了不落山门。 自踏上修行路开始,兄妹两人便很少再见面。 陆九歌微微蹙着眉头。 她似乎并不待见自己这位哥哥。 所以多年未见的兄长出现在面前,她没有半点惊喜,而是很平淡的说道:“我在离宫里修行,所以没有时间。” 陆长歌很是了解自己妹妹,所以也不气恼,只是继续笑道:“时间这种东西,若是想,总会有的,吃饭和睡觉不也是需要耗费时间?在我看来,不是小妹没有时间,而是你根本不愿意见我吧。” 陆九歌是一个很温柔且很有涵养的姑娘,所以她没有办法说出太难听的话,只是紧蹙着眉头,没有说话。 但这无疑相当于默认。 陆长歌的神情有些变化,他冷冷的看着小妹,说道:“所谓长兄如父,爹娘都不在了,你的一切事情我都有权利过问,往年里你不听话也就算了,我只当你年纪还小,而现在你也已经长大了,就不要再任性。” 陆九歌依旧沉默。 不是她无力反驳,而是实在不想跟对方说话。 “当年我便不同意你拜入蒹葭苑,我已经为你找好了去处,你难道不知道我为此丢了多大的面子?我好不容易才和摘星府攀上了关系,我的资质不让你,就算想要拜入摘星府也不够资格,但你却有,可你却放弃了这个大好机会,简直愚蠢。” 陆长歌冷冷的看着陆九歌,好像因为她的不识抬举而怒火中烧。 陆九歌终是忍不住说道:“不属于你的东西何必去强求?我虽然想要修行,摘星府也的确是更好的去处,但我不愿被你利用,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之所以让我拜入摘星府是出于什么样的居心。” 陆长歌讽刺的说道:“沈秋白沈公子被誉为道天之子,乃是姜国最顶尖的修行奇才,若你能讨得他的欢心,莫说修行了,你想要什么得不到?你以为我只是为了自己么,我是你唯一的亲人,我自当会为你考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去和那个叶瑾瑜眉来眼去?像那个废柴,如何跟沈公子相提并论?” 江子画以旁观者的身份注视着这一幕,他想着这是人家兄妹俩的事情,他没有资格插话,可是听着陆长歌那些话,江子画已经心头火气,尤其是看到陆九歌那羞怒不堪的俏颜,他更是像被踩到尾巴的猴子,忍不住跳将了出来。 “叶瑾瑜是不是废柴这件事情,我不好评论,但他是剑院弟子,便容不得旁人羞辱。你将自己妹妹推进火坑的事情说得大义凛然,简直可笑。我虽然早知道不落山的人都很无耻,但今日你的所作所为无疑让我的感观更提升了好几个层面。” 陆长歌很诧异的看向江子画。 就连陆九歌也是很意外。 “我妹妹若是能够跟沈公子在一起,又如何说是被推进火坑?你们剑院里的人太过孤傲,真以为如今还是剑修的大势?欧阳胜雪比不过沈秋白,你们剑院里更是没有人比得过,你有什么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江子画冷冷的看着陆长歌,说道:“不论沈秋白是多么好的一个人,若非良配,便必然是火坑。这并不是两情相悦的事情,只是因为你的私心罢了。不落山也算是名门,而你作为不落山弟子却不遗余力的想要刻意讨好沈秋白,世间哪有你这般可恶的兄长,这般不要脸的人。” “或许在姜国的少年,很多都比不过沈秋白,但我剑院却有足够的实力碾压你们不落山,想要在剑院放肆,你还远远不够资格。” 陆长歌脸色阴沉,很认真的提醒他道:“这是我们兄妹之间的事情,就算我妹妹暂时住在剑院,你也没有资格来管我们的家事。” “况且你们也太高看自己了,莫非已经忘记了曾经问道时,你们剑院弟子那狼狈战败的模样?若是一味孤傲而看不清自己,想来你们离宫剑院终将走到尽头。 有朝一日,等你们剑院归入我不落山,也只是变成附属山门,你们这些自诩为的天之骄子,注定要寄人篱下,连头都抬不起来。” 江子画不屑的道:“你怕不是在白日做梦?” 他抬头看了看阳光,恍然般的说道:“今天的太阳确实有些大。” 陆长歌的脸色有些铁青,他向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他却暂时忍下了这口怒气。 毕竟这里是在离宫山门。 江子画的名声虽然不响,在离宫山门里又是以懒惰出名,但陆长歌却不会小觑这个人。 被内院特定的弟子,在整个外院也只有江子画一个人。 这里面很容易琢磨出问题。 陆长歌不是白痴,当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在离宫山门前闹事。 他冷笑一声,说道:“问道即将开始,究竟你们剑院有没有这个实力,很快就会见分晓。我没有功夫在这里跟你辩驳这些。” 临走前,他转头盯了陆九歌一眼,冷声道:“你好自为之吧。” 江子画虽然在怼陆长歌的时候很是大气,但是面对陆九歌,他又恢复了腼腆的样子。 南笙同样很气愤,但那毕竟是师姐的兄长,她自然不好说什么,但这时也忍不住朝着江子画赞了一句。 陆九歌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明显也对江子画很感激。 至少江子画帮着她赶走了陆长歌。 江子画心中窃喜,却又故作淡然的样子,目不斜视。 “问道大会要开始了。” ...... 问道大会的规则是离宫剑院和不落山共同设定的,以往的时候也都是由东道主来宣布,但因为今日有誉王殿下在场,便将这权利让了出去。 誉王殿下露着温和的笑容,胖胖的脸上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看起来竟是那般的憨厚,他看着剑院和不落山的弟子们,笑道:“诸位少年均是我姜国的俊杰,乃是未来的中流砥柱,前途一片光明。” “问道大会虽是往年里秋季的常客,而今年却是在冬季展开,这是属于离宫剑院和不落山的较量,你们代表着各自背后的山门,务必要拿出全身的本事来应对。 问道大会虽然不是第一次举办,可于你们而言却是第一次参加,但在比试中大家也不用过于紧张。你们拜入山门修行的平均时间基本上都是两个月左右,在这短短两个月时间里,你们全部入了远游境,不计较今日的得失,待学成之后,我姜国朝堂上自有无数位置静候着诸位。” 李梦舟盯着他,恍然般的想着,原来这位便是誉王殿下。 若不是早知道事实真相,他很难相信这位富态憨厚的誉王殿下曾经派遣刺客来杀他。 他到都城的目标并没有誉王这个人。 但誉王要杀他是事实。 哪怕他认为誉王杀他的理由不够严谨,但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没有办法变改的。 李梦舟向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想着杀死某个人和被某个人惦记着杀死,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情。 所要应对的方案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前者是他在暗,对方在明,所以他可以有很多时间做准备,而后者则是截然相反的。 第六十二章 融雪(求订阅啊) 誉王并没有注意到下方是否有人看他的目光不同,他朗声笑着,开始宣布问道大会的规则:“这场比试不是一对一,也非是车轮战,在那片幽深的丛林里,便是属于你们的战场,你们可以自己挑选对手,也可以跟队友合作围攻对方,直至最终将对手全部击败。” “比试结束时间以傍晚为止,若在时间结束时,未能击败全部的对手,那么最后剩下的哪一方人更多,便是哪一个山门获胜。切记,比试过程中不能伤人性命,否则直接判决为输。” 李梦舟的眼眸有些阴冷,紧紧的盯着那上座的誉王殿下。 他没有丝毫的掩饰。 现场的人太多,想要准确判断出某一个人的视线是很难的,更何况誉王并不是修行者。 但跟随在誉王左右的亲信终于还是发现了异常之处。 听着旁边人低声的话语,誉王胖胖的脸上微微抖动了一下,他眯缝着眼睛,也朝着李梦舟望去。 那在他看来,是一个很普通的少年。 “但凡表面上平平无奇的人,必然都有其出彩的地方。更何况这少年只是看似普通,连承意境的刺客都弄不死他,倒还真是让我感到意外极了。我本以为是什么样的妖孽奇才,原来只是个黑小子,这乡野老土的相貌与其作为相比,正成反比,真是有趣啊。” 站在誉王左侧的一个儒袍中年人,平淡的视线望着李梦舟,轻声说道:“能够考入离宫,便注定不凡,虽然都城里有着关于他不少的不好传闻,但在我看来,这或许正是属于一个天才成长起来前的磨砺,王爷万万不可小觑这少年。” 誉王殿下身边有谋士,而便以这儒袍中年人为最,亦是誉王最信任的得力助手。 他并没有对李梦舟以貌取人,而是很客观的描述他初见这少年时的看法。 很多天才或许生来便是,而更可怕的却是那些以大毅力入道,成就天才的人物,这名谋士第一眼便可认定李梦舟属于后者。 他很清楚的看见了李梦舟的眼神。 那是很可怕的一双眸子。 是不应该出现在弱者身上的。 誉王殿下并不会怀疑身边的谋士,但在如今被禁足都城的局面下,他实在不敢真的做出什么事情,可是看着李梦舟那毫不加掩饰的眼神,堂堂誉王的自尊心不能让他做到视而不见。 谋士很了解自家主子,低声劝诫道:“王爷虽然明着是因为年关将至,被调入都城过年,但实则是被皇帝禁足,既然皇帝暂时没有动作,那么王爷便也只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否则一旦率先忍不住,便是给了皇帝痛下杀手的机会,小不忍则乱大谋,王爷切记这一点。” 在接到圣旨的时候,誉王第一个念头当然便是置之不理,但这样做无疑又会被皇帝陛下拿到把柄,圣旨写明了,只是作为兄长久不见弟弟,甚为想念,若是要装病或是寻些理由,虽然可以做,却很是不妥。 这里面牵扯的问题太多。 谋士只能选择最有利的方式,虽然接旨入京按照正常逻辑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但总比抗旨不遵来得好,誉王的大军尚未成事,率先触了霉头,有了莫大罪过,很容易土崩瓦解。 在最坏的情况下,选择相对好的方式,便是唯一能做的事情,剩下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里面的关键还是在于那份关于誉王造反的密报,这件事情毕竟只是皇帝陛下和其身边最信任的寥寥数人知晓,如果密报成功在半路上截回来,谋士自然有很多种方法避免誉王殿下进京。 在没有掌握证据的情况下,就算是皇帝陛下也不能毫无缘由的要拿下一个王爷,虽然皇帝陛下拥有这样的权利,但因为他想要做一个明君,便不能不顾及自己的颜面,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一个能够正常出手的借口。 那密报上的内容却不足以作为完全判定誉王谋逆的证据,但终归是把柄,难免会让人投鼠忌器,若皇帝陛下借题发挥,落于下乘的还是誉王这一方。 既然皇帝陛下并没有大动干戈,那么在这名谋士看来,他们也没必要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跳出来,说不定能够抓到某个机会,毁掉密报,乃至在都城里杀死皇帝。 在死局里翻盘是很难的事情,但掌握主动和处于被动亦是很关键的选择。 誉王虽然已经明白这一点,他也已经尽量的压制自己的本性,但是在看到李梦舟那个无异于挑衅的眼神时,还是忍不住冒出杀意。 或许一开始誉王只是恼怒密报没有被成功拦截,被李梦舟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捡漏,从而起了杀心。 这种情况下,李梦舟的位置其实是可有可无的,并不会太被誉王放在眼里。 怪就怪在誉王殿下没有能成功杀死李梦舟,接二连三的失败,便让誉王的怒火上升到了另外一个层面,变成了势要杀死李梦舟的死结。 谋士虽然是帮助主子出谋划策,但实际上下达命令的人依旧是誉王,谋士并不能改变什么。 在不能劝阻誉王打草惊蛇的时候,便只能依着主子的意思,想办法用更好的方式来解决这个小卒子。 这是属于被迫的。 但在谋士今天亲眼看见李梦舟时,蓦然发现,或许这个少年若是活着,必然会坏事。 这也许是出于一种直觉。 虽然他对李梦舟起了真正的杀心,但仍旧很冷静的认为在这场问道大会是不能动手的。 哪怕这只是属于离宫剑院和不落山两大山门的私事,但在都城里确实算是一场盛会,关注的人很多,若是稍微出了点乱子,后果便会很严重。 他虽然这么想着。 但誉王殿下貌似不能容忍。 在谋士不知道的时候,他暗自对亲信下达了命令,借此在问道大会的过程中,动一动手脚,最好能够让李梦舟死在这里,顺便嫁祸给不落山的弟子。 ...... 离宫与不落山的问道已经开始。 双方被分散在了不同的地方。 山门前的那片丛林很大,却也很小。 在遍地银白,枯枝瘦木下,亦是很难藏匿身形。 对于入了远游境界以上的修行者而言,无论两门弟子身处何地他们都可以尽收眼底,普通人便没有这般本事了,所以说是他们来观战,倒不如只是等待一个结果,他们注定看不到全部的过程。 但看修行者打架,哪怕只是听到一些动静,也足够这些百姓兴奋了,所以他们依旧兴致勃勃,甚至低声讨论哪个人获胜的希望更大。 李梦舟独自一人在雪地上行走着。 每个人原定的位置都不近,加上丛林确实茂密,就算是到了冬天,叶子已落尽,视野变得更加开阔,也依旧会影响一些视线。 但两门弟子都是入了远游境界的,在神游的状态中,几十里内基本上便是透明的。 神游的时候是看到,并不是感觉到,若是有人刻意隐藏,也是不容易被发现的。 例如躲避某些人的视线,藏身在相对应的巨石后,乃至直接把自己藏在雪里,是能够很好躲避追踪的方式。 李梦舟并没有很急切的出手,反而先是观察了一些地形。 纵使这是在离宫山门前,他也并不是对此地无所不知。 但至少对不落山的弟子而言,剑院弟子是更加熟悉这里的,这是可以很好利用的地方,毕竟剑院弟子的人数要比不落山少得多。 这便需要智慧的判断了,在远游境修士视野开阔的前提下,利用地形并不是简单可以做到的,就连想要偷袭的几率都是很小的,或许有人依旧打算这么做,但李梦舟会觉得有些麻烦,并不会去多想这些事情。 他观察地形的目的只是想要找一个更合适藏身的地方,不会很快被发现,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怯战,而是打算坐山观虎斗。 结合那些不落山弟子的实力,李梦舟最感兴趣的当然还是那个名望最高的唐天,还有那个所谓的谢春风的弟弟。 余下人的战斗,李梦舟毫不在意。 他只是特别多注意了一些沈霁月和何峥嵘的情况。 在问道一开始,大家都没有打算立即展开战斗,而是在观望。 但这种平静的现象并没有持续太久。 剑修的作风本来也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主动出击才是他们的风格。 而在这一点上,何峥嵘很完美的诠释了出来。 他没有隐藏,而是很大方的站了出来,直接便出现在了不落山弟子的面前。 他隐隐闻到了天地间那炽热的气息。 他轻轻拔出手中的剑。 没有什么剑气呼啸,也没有什么地动山摇,更没有什么轰鸣震颤。 轻轻一跺脚。 遍地积雪便朝着半空中飞扬。 好似蓦然间下了一场大雪。 也很短暂的遮挡住了他面前那寥寥数名的不落山弟子的视线。 以二十对七的阵容,注定了剑院弟子要以一挑多。 何峥嵘将手中的长剑举了起来,朝着空中玄而又玄的划了一下,片片积雪仿佛定格在了他的面前。 然后他凝视着那些雪花。 像是感受到了那炽烈的视线,雪花瞬间消融。 嗡的一声。 由雪化作的雨滴在空中以很诡异的形式旋转着,继而席卷了越来越多的积雪,使得雨滴也越来越大,渐渐的便形成了一道晶莹的水剑。 这是《离剑经》里的融雪,但在何峥嵘的施展下,似乎更加梦幻。 第六十三章 属于剑的骄傲 何峥嵘朝着不远处的几名不落山弟子咧嘴一笑,指尖在剑身上轻轻一弹,悬于空中的晶莹水剑,咻的一下消失不见。 并不是真的消失,而是速度过快。 一个呼吸。 剑锋便已经出现在了那几名不落山弟子的近前。 从何峥嵘所站的位置,到那几名不落山弟子站立的低坡处,在急速旋转下好似迸射出火花的晶莹水剑划空而过,更仿佛撕裂了空气,撕裂了周遭空间里的所有事物。 半空中的雪,终于重新落地。 寒风平地而起,朝上席卷,荡漾出漫野的细小尘埃。 何峥嵘咧嘴笑着,仿佛站在峰顶的高者俯视着那芸芸众生,轻声道:“不落山想要以人数取胜,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剑院虽然只有七个人,但也仅仅只是三个人还在远游下境,你们那二十多人真正到上境的又有几人?如果不能做妥善安排,你们这些人也不过是给那个唐天拖后腿。” 他只出了一剑。 便也仅仅只是一剑。 就让得那几名不落山弟子丧失了战斗能力。 远游境界内的差距并不是很大,但剑修的攻击力普遍很强,在同境界里几乎是无敌的,更别说本身高出一个小境。 何峥嵘试图寻找唐天的踪迹,不论承不承认,这个人都是不落山里面最强的,他不想打杂鱼来浪费时间。 但比较诡异的是,在他的视野里却看不到唐天的身影,甚至连李梦舟也看不到。 “你们两个是打算躲猫猫么?” 躲避视野的方法除了借助地形外,当然也可以依靠对天地灵气的熟悉度,来混淆视听,但这绝不是新入门的弟子能够轻松做到的。 神游时可以看见很远距离的画面,但并不能直接透过障碍,只能把意识分散,穿梭于能见的各个角落,在这种情况下,那些不能见的阴暗处是很容易被忽略的。 不落山的弟子已经陆陆续续的出手,他们首先的目的便是与同伴汇合,以多数战少数,剑院弟子也开始反击,不落山的弟子已经淘汰了多位,而剑院弟子也有一人被围攻,导致筋疲力尽,提前退场。 如此一来,剑院弟子只剩下六人,而不落山弟子仍旧有十几个人。 周洛出现在了何峥嵘的附近,两个人很快就发现了对方。 “虽然我们的修为平均高一些,但不落山的人若是刻意阻拦,逐一击破的话,对我们仍旧很不利。” 周洛很习惯动脑。 何峥嵘恰恰与之相反。 “就算以一己之力与对方多数同归于尽,胜利的天秤依旧在我们这边。所以你担心的事情在我这里没什么意义,我只需要找到那个唐天,然后打败他就好。” 周洛笑了笑,说道:“唐天这个人确实是关键,但那个谢春风的弟弟也不能小觑,毕竟有一个天才哥哥,想来本身应该也不会是废柴。” 何峥嵘说道:“我管他是废柴还是天才,全部打倒便好。” 周洛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都聚集在一起,这样才更稳妥。” 何峥嵘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想怎么做是你的事情,若是看见唐天记得通知我一声。” 话毕,何峥嵘便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开。 周洛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了何峥嵘后面。 ...... 观战台上。 玄政司司首徐鹤贤看着那意气风发率先淘汰掉对手的少年,轻笑着说道:“那何家的小子倒是不错,出手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确实是剑院的风格。” 青一淡淡的说道:“那少年今年似乎才十四岁,若能好好培养,或许便是下一个剑院里的骄子。” “剑修向来习惯独来独往,成名很快,陨落也很快。这场问道毕竟属于团队战,在双方实力差距不大的情况下,一个人单独行动,是很容易被围攻的。如果剑修能够稍微放下心中的骄傲,倒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的。” 徐鹤贤最厌恶的便是独具风格的人,因为这样的人不好控制,偏偏剑修大体都是这样的人,他们的骄傲甚至超越了生命,想要让一个剑修服软是很难的事情。 青一说道:“这本来便是剑修的个性,虽然他们习惯独来独往,但不代表他们没有感情,没有底线,在大是大非面前,往往这些人更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事物。” 徐鹤贤冷笑道:“但不服管教的人最易坏事,朝堂上不需要这样的人,乃至整个江湖也排斥这样的人。” 青一神色不变的说道:“那只是个人感观,没有人可以代表整个天下,任何人都有他存在的意义,不同的行事作风,这样才能形成山河,平淡无奇、千人一面往往是衰败的前兆。” 天枢院和玄政司在很多地方都会产生冲突,这是皇帝最希望看到的事情。 所以徐鹤贤并不喜欢江听雨,也不喜欢天枢院的所有人。 江听雨本身就是一个不服管教,且独具一格的人,虽然在执掌天枢院以来,他的性格有所收敛,变得更加沉稳,但正所谓狗改不了那啥,徐鹤贤不会相信有这样的人领导,下面的人又该是什么好的模样,反而只会更加不堪。 徐鹤贤听闻过江听雨年轻时的事迹,在修行者的世界里,江听雨或许的确可以被称得上奇才,就算是入了朝堂,在军部任职,一定也是名将的地位,但将他放在天枢院司首的位置上,便会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徐鹤贤不敢质疑皇帝的决定,但他可以去质疑江听雨的能力。 在朝堂上当官和修行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在修行上徐鹤贤自认远远不如江听雨,但这并不意味徐鹤贤便会惧怕江听雨,一个人的修行再高,不代表他就有能力当官,只要被他抓到把柄,他有信心把江听雨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双方的人都开始行动了,弱小的人早早便被淘汰,因剑院那些少年的骄傲不愿意联手对敌,已经又有一个人被群起而攻之。在这样的局面下,个人能力再强,也无法起到丝毫作用,若不能认知到这一点,他们所谓的骄傲很快就会被击垮。” 听着徐鹤贤带着些冷意的话,青一沉默不语。 剑修虽然都很骄傲,但他们并不是白痴。 而且在如今的大局面下,剑修很多都是因为面子,而不再是真正的骄傲。 但至少何峥嵘是骄傲的。 他的骄傲可以让他战无不胜。 就算他在这问道中败北,也不意味他的骄傲是错误的,只是尚且没有成长起来的他,没有能力捍卫自己的骄傲。 在经过无数的磨砺和屈辱下,仍旧保持着的骄傲,才是真正属于剑修的。 ...... 莽莽雪林。 风声呼啸。 剑院和不落山双方又有人相遇。 辛明握剑的手,掌心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他剑院里唯一一个还未被淘汰的远游下境修为的人,也是目前剑院尚存的人里面最弱的一个。 他没有属于何峥嵘的骄傲。 或许在剑台上被李梦舟打败的那一刻,他的骄傲就已经名不副实了。 这应该是辛明最不能甘心的事情。 而不落山的人却拿此事说道了起来。 与辛明半路遭遇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郑潜。 自被宁浩然毫不留情的赶下山去后,郑潜辗转到了不落山门下。 本身便已是入了远游的修行者,他当然是很轻松的便通过了不落山的入门测试。 然后他再度重拾骄傲。 他从不认为被挡在离宫山门前是自己的问题,考入不落山时,便更加自我认定了这件事情。 所以再次出现在离宫山门前,是以挑战者的身份,他的心中是有些解气的。 他想要让离宫剑院里的人知道,将他赶下山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辛明兄,好久不见了。” 郑潜的风采更盛当时。 “听说前不久,你在离宫外院剑台上被李梦舟那个家伙打败,可谓丢尽了脸面,李梦舟拿你作为垫脚石,跃到了更高的层面,辛明兄心里一定很不服气吧?” 辛明虽然恨极了李梦舟,可在大局观下,李梦舟是他的同伴,而郑潜则是敌人,他很难在这个时候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很多人都在看着这一幕。 他不想自己的表现过于不堪。 而且对于郑潜揭他的短,这让辛明很气愤。 毕竟他曾经还多次为郑潜感到惋惜,如今再一次见到却被讽刺,在辛明心里无疑是很可恶的事情。 跟李梦舟的个人恩怨暂且不谈。 他是真真正正的剑院弟子。 他有权维护剑院的名声。 所以辛明看着郑潜,很认真的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败在李梦舟手里是不假,但我们同为天照阶段,胜败本来就不好界定。但你郑潜又如何?在入门测试的时候,你已经入了远游,在修为远远高过李梦舟的情况下,你还败得那么惨,更耻辱的应该是你才对吧。” 郑潜的身子微微有些僵硬,但很快便恢复了过来,他冷冷的看着辛明,说道:“我不善弓箭,那只是李梦舟运气好,若正经打起来,他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你就不需要在我身上找优越感了。我会在今日让李梦舟跪在我的脚下求饶,而你,已经没有机会看到这一幕了,因为你很快就要离开战场。” 第六十四章 何家的小子不简单 辛明沉默了。 他握紧手中的剑,看着对面的郑潜和另外一个人。 他的眼眸里映照着洁白的雪花。 他十分清楚,面对郑潜的胜算几近等于无。 郑潜早于他两个月便入了远游境界。 更何况现在的局面还是一对二。 辛明有些害怕。 但他并没有退缩。 他有自己的骄傲,有身为剑院弟子的骄傲。 无论他是否想着报复李梦舟,但这都跟不落山无关,更加跟郑潜无关。 且单单是问道大会中不能伤及性命这个规则在,便能够很好的平息掉辛明很多的恐惧。 毕竟就算是打不过,也不会死。 所以他仅仅是犹豫了一下,便选择战斗。 那站在郑潜身边穿着棕色长袍的少年人,此时却突然轻笑了一声。 他看起来年岁不大,至少要比郑潜小一些,但从郑潜所站的位置稍稍靠后来看,明显这棕袍少年在不落山的地位要高过郑潜。 他手中有一把短剑,很是随意的颠来颠去,抽出手来轻轻拍了拍郑潜的肩膀,看向辛明说道:“剑院的弟子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像郑师弟这般资质的人,离宫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反而要了那个叫做李梦舟的废柴。如今一看,除了李梦舟外,你们这些人也大多平平无奇,真是让我好生失望。” 被小觑是一件很让人生气的事情,尤其是对于辛明而言。 他冷冷的回击道:“孤芳自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事情。” 棕袍少年淡淡的说道:“那是因为愚蠢的货色没有资格欣赏。” 纯白雪地上点缀着颗颗枯草,松针上随风抖落着大片的雪花,那自天地间自由穿梭的风儿,挟裹着凌厉的啸声,自人的耳畔掠过,仿佛惊雷炸响。 在辛明认为的针锋相对,却被棕袍少年嗤之以鼻。 “我是谢宁,能够败在我的剑下,乃是你的荣幸。” 谢宁? 辛明恍惚间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谢宁......谢春风......原来你就是谢春风的弟弟?!” 谢春风的名字几乎可以代表着不落山门年轻一辈,虽然远远比不上沈秋白、欧阳胜雪和北藏锋一流,但也是其下最强的那些人。 谢宁以身为谢春风的弟弟为荣。 但同样也引以为耻。 因为只要谈及他都务必会在前面加上谢春风的名字,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谢宁的名字,这绝不是谢宁想要的。 这场问道大会,是谢宁在世人面前的首战。 他必须打出属于自己的名号。 虽然在他看来,拿辛明作为第一个对手明显不够资格,但他想要的并不只是打败辛明,还要打败剑院此战中的所有人。 相比于谢宁逐渐昂扬的战意,辛明在得知面前的棕袍少年是谢春风的弟弟后,他原本的决心已经出现了动摇。 他认为作为谢春风的亲弟弟,不可能是什么简单角色。 其压迫力是绝对超过郑潜的。 可是剑已经举起来,便不能轻易放下。 他也十分清楚,即便他一开始便动用全部的实力,也未必能够打败这位谢春风的弟弟谢宁。 他心里的担忧和纠结是真实的。 那散发出来的战意也并不是虚的。 只是在于他有没有勇气往前迈步。 在谢春风这个名字的压力下,辛明面色难看,咬着牙仍是选择高高举起手中的剑。 两位少年修士,全身的灵气都被调动起来,外放十米,在这十米方圆内,充斥着他们的意识,也完美防护住了四面可能会被偷袭的位置。 “我的兄长是谢春风,但我是谢宁。” 少年有他心里的倔强,但在面对不可观的对手时,他同样有着轻视之心。 这是少年人那骄傲的心理所不能避免的事情。 谢宁脸上的冷漠和嘲讽是最真实的。 在这场战斗开始的时候。 作为唯一的观众的郑潜,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朝着丛林深处望去。 那里有着两道身影进入了他的视线。 与雪地相同颜色的衣袍,那是剑院弟子的服饰。 而且这两个人同样是郑潜的熟人。 何峥嵘与周洛。 谢宁和辛明的战斗已经开始,后者虽然也注意到了同伴的到来,却是根本无暇他顾。 风寒,雪凉。 剑锋凛冽。 辛明只能招架却无反击之力。 谢宁的手中虽然是一柄短剑,但无论是近攻还是远攻,都能做到轻易压制辛明,这便是境界上的明显差距。 辛明毕竟是初入远游境界,而谢宁已然只差半步便可问鼎巅峰。 尤其他自小便因为谢春风的缘故,早早的便接触到了修行中的事情,虽然他真正踏入修行路的时间并不久,但所谓近朱者赤,他终究要比辛明懂得更多,也知道如何利用自身的优势。 在辛明的节节败退下,周洛忍不住要出手了。 郑潜自何峥嵘和周洛出现后,便紧紧盯着他们,此时身影闪动,便挡在了周洛面前。 默默举起了手中的剑,郑潜的目光先是从何峥嵘的身上扫过,再是认真专注的看着周洛,说道:“问道大会本来便不是公平的比试,但至少在这一刻是公平的,辛明的对手是谢宁,而你便不能再插手。” 周洛很气愤,说道:“你们不落山那么多人围攻我剑院一人时,你怎么不去谈论公平?” 虽然在入门测试的时候,两人差一点便成为了师兄弟,但这一刻两个人分属不同的山门,便是敌人,周洛很清楚这一点。 而郑潜也同样清楚。 所以他将手中的剑指向了周洛,说道:“公平的意义向来是由强者设定,就如当初入门测试的时候一样,我已不是当初的我,但你依旧是当初那个你,像你这种软弱的性格,并不适合这个世界。” 周洛不是软弱,他只是习惯考虑的事情很多,所以显得有些优柔寡断。 但至少这在某些事情上来说,就是软弱的一种体现。 周洛心里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觉得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没有在意郑潜的话,而是同样的把剑指向他,说道:“那我就只能先打败你。” 郑潜微微蹙眉,看向了默不作声的何峥嵘。 何峥嵘挑了挑眉毛,淡淡的说道:“我对你没有兴趣,也不会插手你们的事情,等你们分出胜负后,我再把你们一次性解决。” 这话未免有些过于狂傲。 但却是让郑潜松了口气。 说实话,相比于周洛,他更忌惮的还是这个年纪很小的何峥嵘。 周洛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何峥嵘,终究是叹了口气。 ...... 嘭! 谢宁手中的短剑横向一扫。 重重的击打在辛明的长剑上。 剑飞起。 辛明的身影也倒飞而出。 砸落在雪地上,传来一声闷响。 这是力量上的巨大差距。 辛明口中喷血,极为羞愤的瞪着谢宁,觉得浑身骨骼都仿佛被震断,躺在地上已然无力起身。 “等待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 何峥嵘丝毫不在意辛明被打败,因为这意味着他可以出手了。 周洛想要反身去查看辛明的伤势,但郑潜的攻击也随之到了。 他不能保证何峥嵘会不会插手,所以在辛明丧失战斗能力后,他很快的抓住了机会,将这场很可能三对二的局面变成了二对二。 因战斗的风波飘荡在半空中的积雪,如梦似幻。 辛明静静地躺在雪地上,细碎的雪花覆盖在他的身上,鲜血染红了片片雪花。 临近的一场战斗已经打响。 而何峥嵘和谢宁的视线也在半空中交织在一起。 “谢春风的弟弟?” 谢宁的瞳孔微不可察的缩了一瞬,说道:“我叫谢宁。” “哦。” 何峥嵘淡淡的说道:“谢春风的弟弟倒是值得我出剑,但我希望你是真的值得。” 谢宁平复了一些情绪,冷冷的说道:“离宫剑院里年纪最小的弟子,在外院里的资质却是排在前列的,我没想到这么快就和你相遇,作为我的对手,你勉强够资格。” 何峥嵘沉默了一下。 他的唇角微微上翘,露出了一抹很诡异的笑容,右手轻轻抬起,搭在了剑柄上。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谢宁只觉得眼前视线一黑,然后便是一道重力轰击在胸膛上,整个人被拨弄一圈,朝后倒去。 谢宁反应很快的拧身单手撑地,在空中旋转两周,落地后又倒退一步,猛然抬头,紧紧地凝视着何峥嵘。 寒风吹乱了何峥嵘额前的发丝。 衣袍猎猎作响。 他右手前伸,握着剑柄,剑未出鞘。 两人之间数丈的距离,细雪抛飞,露出的地面寸寸崩裂。 何峥嵘一手握着剑,剑鞘内发出铮鸣,身不动如山,剑鞘却在震颤。 他的面色平静。 辛明挣扎着的抬眼看着这一幕,有些惘然。 在丛林外的观战台上,誉王、徐鹤贤和青一等人微微眯起双眼。 忘川亭下。 南笙抿起嘴唇,好一会儿才喃喃道:“这个何家的小子,果然不简单啊。” 陆九歌和江子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讶异。 当然,江子画的眸子更深处还有着一丝羞涩。 但陆九歌并没有细心观察到这一点。 “何峥嵘的性格乃至他的资质,都应该是离宫外院里拔尖的,就算是沈霁月也不及他。” 江子画深深赞同的说道:“这小子有我当年的风采。” “......” 第六十五章 剑起剑落画血梅 离宫山门前有着不少远游境界的野修。 他们都看见了那一幅画面。 但不少人却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是因为他们所站的层面不同。 何峥嵘虽然踏入修行道路仅仅只是两个多月,却已经比很多同境界的人站的位置更高。 辛明虚弱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叹。 “果然不愧是何峥嵘......” 谢宁冷冷的看着对方,表情有些微变。 “你们剑院七个人里面,除了那个名声在外的李梦舟,我最在意的终究只是你和沈霁月两个人,看来我的想法是对的。” 谢宁一开始便受挫,确实让他很丢面子,但他并没有抓狂到不管不顾,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看着何峥嵘说道:“我不会因为沈霁月是女孩子便轻视她,但相比于沈霁月,你或许会更强一些。 这是我目前的看法,毕竟我还没有遇到沈霁月,但能这么快碰到你,倒也是一件幸事。最强的两个人若是就此淘汰一个,那么剩下的就好解决了,甚至根本不需要唐天出手。” 何峥嵘咧嘴笑道:“那个躲起来的唐天便是你在之中最强的?” 他没有嘲讽,也没有讽刺。 但他针对‘躲起来’三个字加重了语气,话意已经不言而喻。 谢宁的瞳孔果然骤缩了一下。 可想了想,谢宁便又笑道:“唐天没有直接出手,而是选择观望,你们剑院的人应该感到庆幸,否则便不只是淘汰掉了三个人,而是已经全军覆没了。” 谢宁的反应很快,轻轻松松的便予以反击。 奈何何峥嵘本来就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他说的话都是他心中所想,并不会经过深思熟虑,所以便直接忽视了谢宁的话,说道:“我给你三息的时间。” 谢宁怔了一下。 他显然一时间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何峥嵘微微低着头,薄唇轻启:“还有一息。” 在他的话音刚落,手中那柄尚未出鞘的剑,已经脱手而出。 何峥嵘的手搭在剑柄上,剑鞘在震颤,一抹亮光闪过,随着剑鞘的离去,而很是随意自然的甩出了长剑。 洁白的雪花伴随着天地灵气的凝聚而飘荡在他的四周,一抹灰影无声无息的穿过漂浮在半空中的雪花,以一种爆裂的去势,划破长空。 那是分离出去的剑鞘。 漫天流雪凝定在一息之间,唯有一剑寒光照破天地山河。 何峥嵘的神色平静淡然,缓缓的抬起头来。 谢宁的神情却大不相同。 他终于明白何峥嵘那句话的意思,对方只给他三息的时间,三息时间若是到了,那就意味着这场战斗的结束。 他显然是浪费了这三息时间。 虽然这时间短的不能再短,但也能起到很关键的作用,尤其是对于那些大修士而言,足以分出胜负。 谢宁倒不会惋惜这三息的时间,而是觉得这是何峥嵘对他的一种羞辱。 纵使他的反应再快,应对的仍是很仓促。 他右手中的那柄短剑,随着他极力甩动的臂腕,以一种很刁钻的轨迹斩向疾行而来的灰色剑鞘。 短剑的剑身撞击在剑鞘上,暴起一股强劲的灵气波,轰的一声,一道平直的剑气自短剑的剑尖处冲出,宛如一道弯月呼啸着升空而起。 剑鞘被磕飞。 但掉落的轨迹似乎有些奇妙。 剑鞘直直的升空。 又直直的落下。 啪。 噗叽。 剑鞘尾处砸在谢宁的脑袋上。 然后稍微晃悠了两下,斜斜的摔落雪地,砸出了浅浅的凹坑。 “......” 谢宁缓缓呆滞的表情又很快变了颜色。 最终定格的是猪肝色。 这一幕在他心里要比直接被何峥嵘一剑挑飞还要来得丢人。 他脖颈有些僵硬的缓缓抬起头,看着何峥嵘。 何峥嵘摊了摊手,说道:“这是你自己造成的,不关我的事。” 谢宁深呼吸了几口,说道:“我要打爆你的头!” 何峥嵘的神情有些微妙,那不是惊讶,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感慨,没有缘由的感慨。 他侧头看着仍在战斗中的郑潜和周洛,又看了看躺在雪地上半死不活的辛明。 许是终于忆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忍不住拍了拍额头。 “本来是打算三息后便解决掉你的,没想到中间出了个意外,又耽误了不少时间,这种失误要不得。” 何峥嵘轻轻吸了口气。 他的眸子重又变得认真了起来。 懒洋洋站着的身体,也在下一刻挺直,看着谢宁,说道:“我再给你三息时间。” 他觉得这样很丢人。 便也不想去解释,因为那样他会很尴尬。 所以他不等谢宁答话,便已然出剑。 很显然,这次给的三息时间与上一次的意思不同。 一息。 剑起。 二息。 剑落。 三息。 有血色梅花在洁白的雪地上绽放。 所有看到这副画面的人,都忍不住挺直了腰背。 那朵朵绽放的血色梅花,很是妖艳,又很是醒目。 画梅的墨自然是血。 这血是属于谢宁的。 他的右肩头被洞穿。 血液浸染了袍衫,在棕色长袍上留下很深沉的痕迹。 握剑的右手在颤抖。 最终握不住剑。 短剑掉落在属于何峥嵘的剑鞘旁边。 谢宁的面色逐渐惨白。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何峥嵘。 “这何家的小子,天赋极高,剑在他的手上,便仿佛身体的一部分。他现在年纪还很小,若等他完全成长起来,在这片山河里,所有人都会知道他的名字。” 誉王身边的谋士,给予了何峥嵘很高的认可。 誉王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有些复杂。 若放在平时,他或许会生起招揽和培养何峥嵘的念想,但在心里藏着事的情况下,他很难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何峥嵘这个少年的身上。 因为誉王并非是修行者,充其量也不过是世俗江湖上的武道宗师。 虽然在某种意义上来讲,能够比得上初入远游的修行者,但他毕竟不具备开阔视野的能力。 在丛林里发生的事情,都是有这位谋士或是身边的亲信给他讲述过程,但并不能清楚的看到。 他很着急李梦舟这个少年在做什么。 但貌似没有人看见。 似乎李梦舟在踏入丛林后,便不见了踪影。 这样的情况,也包括了那个不落山的弟子,唐天。 有提前安排好的人已经出发赶至现场,目的便是带回那些战败失去继续战斗能力的弟子。 这段路程并不是很远。 在他们赶到的时候,发现又要多带走一个人。 何峥嵘已经拾回了剑鞘。 谢宁双膝跪地,满脸的呆滞,浑然不顾那正在淌血的伤处。 握剑的手受到了严重创伤,自然便是丧失了战斗能力。 辛明依旧躺在地上,只是他的嘴角挂着笑意。 郑潜已经回到了谢宁的身边,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在不远处,躺着周洛。 属于郑潜和周洛的战斗,在那些人赶至现场的过程中已经结束。 周洛和郑潜同是远游上境,但前者不如后者果断,也不如后者狠辣。 但周洛毕竟是一名剑修。 所以他的战败便显得有些可惜。 江子画便很不满意这个结果。 在他看来,周洛是有很大机会能够反败为胜的,剑修最出彩的地方便是逆境翻盘,几乎可以称得上同境无敌,虽然这并不能包括所有的剑修,但周洛的资质并不差,所以江子画一开始也没有想到周洛会输。 陆九歌一直都在很认真看着,此时轻声说道:“周洛和辛明似乎是从小玩到大的,也是一同考入离宫,他因为担忧辛明的伤势,从而多次露出了本不应该出现的破绽,况且那个郑潜也的确资质不比周洛差,他会战败倒也不算意外。” 本来很生气的江子画微微怔了一下,便挠着头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他显然不愿意去反驳陆九歌,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周洛都是犯了不应该犯的错,但既然陆九歌帮着解释了一下,那么江子画就很自然的表示认同,并且极力推崇。 这场战斗的结果对剑院是很不利的。 虽然何峥嵘以绝对的实力淘汰了谢宁,却是相当于由周洛和辛明两个人换来的。 如此一来,剑院参战的七个人,便只剩下三个了。 而不落山仍旧还剩下十几个人。 随着狼狈呆滞的谢宁和周洛、辛明兄弟俩的退场,这边的战斗也吸引了附近不少人。 第一个出现的是沈霁月。 三个人面面相觑。 郑潜的脸色无比的难看。 从何峥嵘那般轻松的打败谢宁来看,郑潜不会觉得自己有一战的资格,如今又多了一个沈霁月,局面就很不利了。 况且郑潜虽然打败了周洛,但其实他赢得并不轻松。 此刻他的心里已经萌生了退意。 反正不落山这一面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他没必要在这里一挑二,跟人家死磕,傻子才会这么做。 在此处暂时僵持的期间。 丛林深处某个隐秘的位置,慢慢的走出了一道身影。 他穿着白袍,但因为肤色略黑的缘故,显得有些不太相衬。 他微微眯着眼睛,喃喃道:“游戏开始了。” 第六十六章 问道中的那些少年 冰天雪地里,寒风彻骨。 李梦舟默默行走在被雪覆盖的林中小径上。 远处偶有风吹草动的声音。 “喂,另外一边已经要开打了,剑院现在只剩下你和沈霁月、何峥嵘三个人,你还要漫不经心的闲逛到什么时候?” 脚下微顿。 李梦舟疑惑的眨眨眼睛,想着自己怎么好像听到了江子画的声音? 此地距离观战台的方位很远。 他无比确信,江子画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江子画的声音再一次传了过来:“别找了,等你修行到承意境的时候,也能做到这一点。我没办法干涉问道的进程,但此际对剑院确实不利,那个唐天已经出现了,距离你大约十里的地方,他很快就会出现在沈霁月和何峥嵘的面前。” “不落山还有十几名弟子在活动,若是等他们全部聚集在一起,你们就很难翻盘了。” 李梦舟朝着离宫山门的方向望去,在神游的状态下,他清晰的看见了忘川亭下站着的江子画,也看见了他嘴唇的开合。 这并非是什么直达意识的对话,而是很清楚讲出来的,但却跨越了十数里的距离,仿佛就是在耳畔说话一般。 陆九歌和南笙都在看着江子画。 她们当然也听到了江子画低声呢喃的声音。 南笙有些费解的说道:“这种情况下,你找李梦舟有什么用?那家伙从问道一开始便不见了踪影,我估计是躲了起来,像这种胆小鬼,他怎么可能敢过去。” 陆九歌皱着眉头,说道:“李师弟虽然已经入了远游,但最高也超不过上境,那个唐天本身就是将要晋入承意境的修为,而且除了郑潜之外,不落山余下的弟子中,也大多都是在远游下境。” “虽然在高修行者眼里,他们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只是稍微能帮到唐天和郑潜一点,也足够影响战局了。况且远游境界内的差距本就不大,十几名远游下境修行者,就算是何峥嵘也不敢说轻易取胜。如今只能让他们三个人尽快汇合,背水一战了。” 江子画笑着说道:“虽然剑院只剩下了三个人,却是最强的那三个,对付一群杂鱼不在话下,最麻烦的也不过只是唐天一人而已。陆师姐和南笙师妹在理解上也有一些失误的地方,李梦舟那家伙可不一定是三人中最弱的。” 南笙不屑的说道:“一个整天逛青楼的人,原先又看不见气海,他又能强到哪里去?莫说对上唐天和郑潜两人,就算是遇到那些远游下境的不落山弟子,怕是也要被追着打。” 陆九歌和江子画似乎都已经习惯了南笙对李梦舟的贬低,所以都没有在意。 反而陆九歌认真思考了一下,颇有些惊讶的看着江子画,说道:“难道李师弟才入远游不久,便真的已经入了上境?” 江子画笑而不语,故作高深。 南笙却很是气愤,指着江子画,说道:“在剑院里就属你们关系最好,你为他遮掩难堪之处倒也正常,但是如今这种局面,有什么话你不能明说?” 陆九歌也是朝着江子画说道:“江师弟既然对李师弟这般有信心,应该是知道一些什么。” 被喜欢的人这般凝视着询问,江子画不由得俊脸一红,再也不能忍耐,只能如实说道:“李梦舟那家伙早已入了远游境巅峰,虽然不清楚有没有达到唐天的高度,但至少有一战之力,加上本身就差临门一脚便可入巅峰境的何峥嵘和沈霁月,这场战斗的胜负尚且不好说。” 南笙很意外。 然后是不相信。 陆九歌同样意外。 但她的神色很平静。 其实她就算不询问江子画,以她的修行境界也能够看穿李梦舟的深浅,但因为距离遥远,又加上李梦舟自问道开始未曾出过手,她的感知便不准确,否则自然会是心知肚明的。 她不怀疑江子画,毕竟她一直以来都对李梦舟有所期待。 她很清楚李梦舟跟叶瑾瑜之间的某种微妙关系,也正因此,她才会常常把视线投注在李梦舟的身上。 陆九歌三个人的对话李梦舟是听不到的。 但在他确定那个声音真的是属于江子画的后,便很淡定的思忖了片刻,以一种犹豫试探的意思,回答道:“我知道了。” “我告诉你方位,你立刻赶过去。这是你入修行大路后,在世人面前真正的首战,千万别给离宫剑院丢脸啊。” 江子画的声音果然及时的传了过来。 李梦舟有些欢喜。 他想着原来修行者之间还可以这样对话,很有意思。 但他并没有理会江子画,而是朝着某个方向望了过去。 穿过莽莽白雪,枯木丛林。 一位身穿青袍的少年,正在雪地上奔行。 身轻如燕。 靴底像是轻轻踩在雪花上,不沾染半片,迅速掠过。 他身上的服饰是属于不落山的。 这位少年便是唐天。 虽然只是十六岁的年纪,但他的脸上却没有多少稚嫩感。 他的眸子很清亮,眉毛很淡,身形也有些消瘦。 他所前进的方向,便是何峥嵘与郑潜等人的所在地。 自问道开始后,他的选择和李梦舟大同小异,便是待在一处不容易被察觉的地方,然后默默观察着局势发展,等待最关键的时候出手。 在不落山门的时候,他便被山主叮嘱过,这场问道大会只许胜不许败。 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 也很有耐心的没有第一个出头。 但少年终归是少年,总是心高气傲的,尤其是境界高过大多数人,他在观察的时候,完全是一种俯瞰众生的态度,把自己当做最终判决的人。 可是在谢宁被打败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露面了。 而且他也觉得此际已经是决战的时机。 继续做观察者便没有了意思。 他像多数人一样,忽略了剑院里一个叫做李梦舟的人。 主要还是因为李梦舟太低调了。 问道开始便没有任何表现,在这种紧张的环境下,谁又会在意一个好像根本不存在的人。 但是在奔行的过程中,唐天似是突然有所觉。 他身影轻飘飘的落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感知着那种突然被窥视的怪异感,他微微眯起眼睛。 他的视野穿梭了十里的范围,看到了一个白袍少年。 他认出那少年是离宫剑院的弟子。 但他并没有在意,只是朝着那个方向,冷冷一笑,转身继续朝着前方疾行。 ...... 李梦舟缓缓收回了视线。 听着耳畔江子画那仍旧喋喋不休急切的催促声音,平静的说道:“问道现在才刚刚开始而已,你就好好看着吧,别这么多话。” 忘川亭下的江子画有些懵。 他没想到自己说的嘴巴都干了,李梦舟却回了这么一句话。 南笙很是适宜的冷笑道:“我就说这家伙靠不住,说不定就算他赶过去了,也是拖后腿,还不如把希望放在何峥嵘和沈霁月的身上。” 陆九歌倒是微笑着说道:“或许李师弟是有什么计划,我们既然是观战,便依他所言,好好看着就好。就算我们再急,也改变不了最终结果,毕竟这是属于他们的战斗。” 本来对李梦舟很有信心的江子画,却是有些迷茫了,说道:“这问道是完全看实力来说话的,他就算有计划,恐怕还未等施行,问道便已经结束了。一旦何峥嵘和沈霁月被不落山剩下的所有人围攻,就算他们两个再厉害,也终究会败。” 江子画的声音依旧在李梦舟的耳畔回响着。 他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微笑着说道:“那我就把不落山剩下的人先解决掉就好了。只是唐天和郑潜两个人的话,何峥嵘和沈霁月应该不至于败的太快。” 江子画继续发懵。 导致都没有想起来说话。 李梦舟却已经开始行动了。 在入远游境界后视野的开阔下,整片丛林里只要不是刻意隐藏的所有人都在他的紧密关注下。 他在心中默默计算着不落山参战的弟子总数,除去已经被淘汰的,再结合他所看到的那些人,便很快确定一个不少。 他首先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人奔了过去。 没有隐藏。 直接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一场由李梦舟执行的大清洗开始在丛林里展开。 ...... 观战台上的誉王默默听着身边人对他的低语描述,然后不被所有人注意的轻轻摆了摆手,很快的,便有两名亲信侍卫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这虽然是誉王冲动下做出的决定,但他也不是真的什么也不想。 毕竟除了那些普通人,在场还有很多修行者包括不落山和离宫剑院的人都能够很清楚的看见丛林里发生的一切,想要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是很难的事情。 但正所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那些因为战败而被淘汰的弟子,有些难免身受重伤,总是需要有人去带回来的,很少有人刻意去关注已经被淘汰掉的人,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找到一个机会偷梁换柱,便是很简单的事情。 ...... 寒风渐渐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被吹起的细碎雪花凝聚成雾,弥漫在整片天地。 这很好的遮蔽了许多人的视线。 丛林上空有黑鸦发出污秽的叫声。 离宫山门前透着无尽的清凉之意。 某处较为空旷的枯木林间,三个人分为两方阵营对视。 郑潜看着沈霁月那俏丽的身影,眸中有些复杂。 所谓一见钟情虽然很扯,但绝非没有,这里面牵扯很多因素。 尤其是对于懵懂的少年人,一见钟情便最是常事。 哪怕那可能并非钟情,但只要他认为是,那么他就有理由为此做出疯狂的事情。 他本可以和沈霁月一同考入离宫,成为师兄妹,甚至幸运的还能成为眷侣。 但这一切都是因为李梦舟的存在最终化为泡影。 他并不是觉得不落山门不好,只是他更喜欢离宫剑院,因为这件事情,远在幽州的家族也没少对他说出失望之语。 不落山门虽然门徒繁多,相比较下,离宫剑院反而有些人丁稀少,但不落山门里能够叫出名号的少年人又有几个? 他入不了摘星府,也没有资格考入书院,那么离宫剑院便是最好的选择,不落山门只是退而求其次的目标。 但他并没有做出选择,而是被逼迫着不得不做出选择。 因为如果再不能入不落山门,他就只能乖乖的滚回家去了,到了那个时候,他就永远也抬不起头来。 本是想着能够在这场问道中给自己正名,证明自己要比李梦舟强得多,却在此时遭遇何峥嵘和沈霁月,不得不再次被迫选择狼狈退场。 无论是败给何峥嵘还是败给沈霁月,郑潜都不会觉得难以接受,他最不甘心的还是没有碰见李梦舟,没有将其狠狠地踩在脚下。 在郑潜纠结着要不要丢弃自尊设法逃走的时候,何峥嵘的眉头也轻微的蹙起,那张虽然稚嫩却显得还算俊秀的面容上,看不出来丝毫的犹豫。 他虽然对郑潜不感兴趣,也并不怎么喜欢郑潜这个人,否则在当初离宫入门测试的时候,便也不会出言讽刺了,但他却有些兴趣对郑潜出剑。 沈霁月在观望着附近的动静,此时轻轻说道:“在这附近不远有不落山的弟子,等到他们发现赶来,或许我们会处于被动。” 何峥嵘点点头,看向郑潜说道:“当初入门测试的时候,我们没有机会打起来,现在机会来了。” 郑潜略微沉默了一下。 他在心里计算着自己有多少胜算,如果沈霁月不插手的话,他是否只有逃走这一条路可选。 毕竟很多人都在看着。 不战而逃总是很丢人的事情。 战败的谢宁修为在远游上境,打败他的何峥嵘同样是在远游上境,但后者明显比前者走得更远。 郑潜的修为跟他们相当,若不真正打起来确实也很难说出什么来。 可关键问题是,郑潜很清楚谢宁的实力,他是有些不如的,否则的话,他不会想着第一时间要逃。 而在无法逃脱的情况下,或许可以一战。 只要尽量拖延时间,等到不落山剩下的弟子全都赶来,胜利依旧不会是属于剑院的。 战败不丢人,逃跑便很丢人。 而如果在战败的前提下,还能做些事情,那反而也算有功无过。 想清楚这一点,郑潜的眸子便坚定下来。 第六十七章 何家的庶子和不落山的唐 “何家的庶子,我承认你的资质很高,整个何家都依仗着你来重新崛起,但我相信,你并不喜欢何家,就算有朝一日站在了很高的位置,或许也会对何家不屑一顾。” “何家这步棋走得很差,想尽办法把你送来离宫,却也相当于是养虎为患。” 郑潜注视着何峥嵘,说道:“你母亲地位卑微,导致你们母子向来在何家不受待见,或许你的性格也是因此受到影响。你心狠,又有很高的修行资质,但你却没有手段,可这并不重要。” “因为在何家打算把你送到离宫修行的那一刻开始,你们就已经背道而驰,有亲却已无名,更何况是你的母亲已经去世。就算你日后打击报复却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等到你所站的位置极高的时候,那么无论你做什么,都没有人敢去说你的不对。” “何家将陷入低谷的你拉起来,拔高到超越何家的位置,本是想着能够利用你重现何家当年的辉煌,却根本没有想过,你何峥嵘又凭什么甘为棋子,甚至最后反而是成为葬送何家的罪魁祸首。” 何峥嵘蹙眉看着郑潜,说道:“我不想有人议论我的家事。” 郑潜冷笑道:“这是整个都城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何家的人也没道理不知道,若不是何家如今年轻一辈里都是些蛀虫,不说建功立业,不跑出去到处惹祸便是好的了。 而且我听说何家除了你之外,那些与你同辈的兄弟,不是被人打断腿,就是躲藏在家里不敢露面,若非如此,何家又怎会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哪怕明知道这是一招险棋。” 何峥嵘很认真的看着郑潜。 在郑潜仍自喋喋不休说着的时候,一道剑气狠狠地刺穿冷冽的空气,就像是一柄可以洞穿一切材质的黑色长矛,爆裂四溢而出的灵气在高速运转下,仿若点燃了空气,拉扯出连串的绚丽火星。 就算郑潜早就一直隐隐防备着,却也是感到极其突然,恐惧以及想要反击的心理迫使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犹如野兽的低吼,双脚下灵气涌动,整个人顷刻间偏移,在极其局促的时间里,堪堪避开了这一道剑气。 郑潜满脸的惊骇。 脸色瞬间惨白。 乃至在他躲避的那一刹那,便仿佛抽空了所有气力,双脚一软,便摊在了地上。 他傻傻的望着何峥嵘。 明明大家都是远游上境。 为何差距这般大?! 他很清楚的知道,如果刚才那一剑自己没有躲过,必然会身首异处。 实际上,何峥嵘明知道问道过程中不能杀人,所以这一剑也并非是要取走郑潜的性命,否则郑潜又怎么可能躲得过。 “何师弟莫非已经《融雪》大成?” 默默旁观的沈霁月很是惊奇。 她从一开始便知道何峥嵘的资质不凡,但想来年岁尚小,真正展露实力不会太快,没想到考入离宫后短短两个月时间,便已经有了如此强大的实力。 不仅仅是《离剑经》的第一式《融雪》大成,就连修为怕也是随时能进入远游巅峰。 何峥嵘皱眉看着仿佛被吓傻的郑潜,轻声说道:“原来你是在拖延时间,等着不落山的其他人赶来。” 郑潜稍稍有些回神。 相比于在战斗中拖延,他更愿意多说一些话,否则便如刚才那一幕,他连拖延片刻时间都做不到。 想着何峥嵘和其家里的微妙关系,以为用这件事情可以影响到何峥嵘的心境,万万没想到反而惹恼了对方,差点小命不保。 郑潜感到一阵后怕。 这时他听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往年的问道大会都没有选择在我们各自的山门里,此次在你们剑院山门前展开,可谓占据了天时地利,结果还是被打得这么惨。只剩下三个人又能做什么呢?” 一身青袍的少年背负着手,缓缓自雪地上行过。 “唐师兄?” 郑潜有些喜出望外。 沈霁月有些紧张,横剑提防着来者。 唐天是此次问道不落山里最强的人,甚至在多种言论下,唐天都似乎是会成为最终夺冠的人,沈霁月虽然并不愿理会这种话,但也不敢小觑唐天这个人。 何峥嵘只是瞥了唐天一眼,没有理睬。 而唐天的目光则多数落在何峥嵘的身上。 或许论修为,何峥嵘和沈霁月不相上下,但若论起实战来,明显何峥嵘更胜一筹。 “你是何峥嵘?” 唐天的眼睛里很冰冷,让他看起来像是没有感情的人,这种眼神不应该出现在少年人身上。 何峥嵘的眼睛里虽然同样很少见波澜,却是属于一种平淡,虽是有冷意,却并非那种不近人情的冰冷。 这是注定心狠手辣的一个人。 何峥嵘虽然没有多看唐天一眼,但不代表他不在意这个人。 至少相比于郑潜,他更加有兴趣和唐天一战。 他左手拿鞘,右手持剑,平静的看着唐天,说道:“战?” 唐天伸出手指抹开被风吹起遮挡住视线的一缕发丝,缓缓的说道:“战。” 虽然是说出同一个字,却是问答与肯定。 两个少年的眼睛里都是只有对方。 郑潜整了整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袍,眸子看向了沈霁月。 唐天虽然现身,但局面仍旧没有化解。 他很奇怪,为什么不落山剩余的那些弟子还没有赶过来。 此刻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现场,谁也没想起来去关注丛林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加上雪雾渐渐变得浓厚起来,虽然并不能使人完全看不清,但终究会有很多地方被遮蔽。 离宫山门前的忘川亭下。 陆九歌清丽好看的眸子微微睁大,她看见了那在丛林雪雾中奔袭的身影。 白袍少年的速度很快。 出现在他眼前的人,在刚刚发现他的时候,便很快倒飞出去,越来越多的不落山弟子哀嚎着躺在雪地里。 渐渐地,白袍少年的动作停了。 他站在一根倾倒的粗壮枯木上,星辰般闪亮的眸子正紧紧地盯着那对峙的四名少年。 ...... 何峥嵘已经在疾进。 在唐天手中的剑被拔出鞘的同时,他的身体已经直直的往前冲了出去,他的呼吸声很微弱,这不是因为他要死了,而是他要保证在这一口气吐出去的瞬间,尽可能的迸发出自己所有的力量。 自从败在刚刚入了观想的李梦舟手上时,何峥嵘便很清楚一点,永远不要轻视自己的对手。 尤其是像唐天这样的人,本身便不允许被人轻视。 所以何峥嵘理所当然的要认真对待,没有丝毫的保留。 空中飘着的细碎雪花显得尤为的厚重,在雪雾中疾行的瞬间,那根本不能被称之为锋利的细碎雪花,却在他的手上和脸上割出了无数条细细的血口。 在天地灵气的包裹下,周遭一切的事物都可以伤敌,这并非是单独针对于何峥嵘,只是因为唐天站在原地,除了拔剑之外并无动作,所以那些细碎雪花仍旧是软绵无力的。 但何峥嵘并没有丝毫停顿。 细碎雪花拂面而过,带起珠珠血液盛开。 何峥嵘的身体紧绷。 唐天的身体很放松。 他仿佛很是惬意的拔出了手中的剑。 在何峥嵘距离他仅剩三寸之时,他挥手斩出了这一剑。 用剑者和剑修使剑的方法并不同。 剑在剑修的手中更能发挥出锋锐的气势。 但终究他们都是在远游境界内。 虽然剑修自远游境界开始便能寻找并且蕴养属于自己的本命剑,但事实上却很少有人能够这么早拥有本命剑。 就算是想要自主蕴养出名剑,也不会选择太糟糕的剑,否则也不具备成为名剑的资格,所以找剑所花费的时间,不比蕴养本命剑更快。 以何峥嵘在何家的地位,就算如今因为他考入离宫而变得不同,也不太可能帮他找到太好的剑,所以何峥嵘的目标是晋入承意境然后选择继承剑院里的名剑,如今他尚未破入承意境,手中的剑也只是寻常之物,再加上境界的限制,他终究无法发挥出真正属于剑修的力量。 唐天显然比何峥嵘更熟悉剑这种兵器。 毕竟他比何峥嵘更早的便踏入了修行大路,哪怕他并非剑修,也依旧占据着优势。 更何况本身的境界就比何峥嵘高一筹。 他已经距离唐天不到三寸。 唐天的剑斩出的那一瞬间,发出一声厉啸。 半空中那些化作雪雾挟裹着尘粒显得不再那么洁白的细碎雪花再次震动起来,即将变作一场可怕的暴风雪。 何峥嵘已然出剑。 他的周身燃烧着雪亮的焰火。 风雪的侵袭下,双目已然无法睁开。 当冰冷的寒意自脸上和手上那道道细小伤口中透出的时候,他的动作反而更加快了几分。 两个人基本上同时闭上了眼睛,进入了观想状态。 在视线被遮蔽的时候,他们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看清对手的每一步行动。 沈霁月和郑潜无法得知发生了什么。 因为在战斗一开始的时候,他们便远离了战场,那被卷进暴风雪里的两个人仿佛已经消失在这片天地。 观战台的地方也有很多人无法得见。 能够真正看清的也就是那些入了无彰境的大修士,最次的也是承意境巅峰。 所以就连南笙也无法再看见。 陆九歌和江子画亦是很努力才能看清风雪里模糊的身影。 第六十八章 那位没有名字的谋士 离宫内院的某处小竹屋里。 三师姐缓缓铺平了宣纸。 提起毛笔蘸了蘸墨,好看的细眉轻轻凝起,一首诗很快便宣于纸上。 在收尾的勾部处,三师姐很是认真且小心。 置笔。 轻轻在宣纸上吹了一口气。 三师姐抬眸看向山门外的方向。 那浓浓的雪雾里,响彻着阵阵爆响,有火星四溅,席卷着的狂风令得丛林一片狼藉。 她抿起嘴唇,感受着因认真写字而手掌紧握有些潮湿的温度,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摊开自己的手掌,掌心是渗出的细汗。 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汗珠凝聚于食指指尖。 轻轻一弹。 透着香气的汗珠越出竹屋,穿过竹林,落入了外面不远的一条被冰冻的小溪里。 并不算很厚实的冰层上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水滴落下的声音。 而在之后的片刻功夫。 冰层开化。 在其下方仍旧流动着的溪水破冰而出。 散发着温热的气息。 湍急的溪流,朝着山下蔓延而去。 啪。 一声脆响在山门外的丛林里响起。 爆涌的风雪有了渐渐止息的迹象。 雪雾也开始被驱散。 本来尚且舒松着眉头的誉王殿下,突然变了脸色。 这一幕很快便被他身边的谋士察觉,细细思忖片刻,目露一丝惶恐,凑近誉王压低声音道:“殿下,莫非那突然升起的浓雾内有蹊跷?” 他说的不是因为何峥嵘和唐天的战斗凝聚出来的暴风雪,而是早早便已经出现的雪雾。 在这种环境下,有雾出现并不稀奇。 但未免有些太过浓厚,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便阻隔了很多人的视线,导致丛林里发生的事情,不能继续被全方位监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浓雾突然散开,但这名谋士隐隐想到了什么,所以很是认真的看着誉王殿下。 誉王的脸色有些难看,深深的朝着离宫山门内望了一眼,没有隐瞒身边的谋士,轻声说道:“我已经派人潜伏进丛林里,伺机寻找机会杀死李梦舟。 伪造身份或许很简单,可在众目睽睽之下,想要杀死一个人便不容易。我需要遮挡所有人的视线,在无法看清的时候,才能让他们更好的行动。” 誉王身边除了这名谋士外,自然也会有修行高手,那些亲信虽然也都是承意境的修为,但大多在上下境,让他们杀人可以,却没有本事遮蔽在场人的视线。 毕竟除了徐鹤贤和青一这两位无彰境界的大修士外,不落山和离宫剑院方面也有教习人员关注着问道的进程,其实不乏也有入了无彰境界的人。 能够暂时遮蔽这些人的视线,短时间内不会被察觉的,自然也同样得是无彰境界的强者。 这名跟随在誉王身边的无彰境强者可以在这场行动中辅助,却不能亲自出手。 想要用障眼法短暂掩饰丛林里的画面并不难,但若是有无彰境界的大修士出手,便是任何障眼法都无法规避,一瞬间便会被在场的那些强者察觉,继而也很可能查到誉王的身上。 他想要趁机杀死李梦舟,却不想要被人知晓是他让人做的。 谋士怔怔的看着誉王。 他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眼神里透着一丝失望。 他已经很认真提醒过誉王殿下了。 就算李梦舟这个少年必须死,但也绝不能选择在这个时候。 因为弊必然要大于利,甚至稍有不慎,原本就已经很艰难的棋局,将会彻底崩盘。 这绝对不仅仅是要不要杀死李梦舟这种无关紧要的小问题。 而是这里有很多双眼睛,最为关键的便是玄政司的徐鹤贤和天枢院的青一,他们出现在此处的根本原因就是要监视着誉王殿下在都城的一举一动,相比于剑院和不落山那些少年的比试,他们真正的视线必然是多数落在誉王身上的。 誉王的小动作或许能够隐瞒自己这位修为平平的谋士,但真的以为能够不被徐鹤贤和青一这两个人察觉? 况且退一万步来讲,真的很凑巧的瞒过了这两个人,但这里是什么地方? 离宫剑院! 剑院里有什么? 除了那三位年纪轻轻便已入了四境的先生,最主要的是薛忘忧这个名字。 想要在一个站立在姜国最高位置的人的家门前搞这种小动作,跟在茅厕里点灯有什么区别? 李梦舟除了是誉王想要杀死的人外,他同样还是离宫剑院的弟子啊。 单单只是这个身份,便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杀死,就敢去杀的。 这名谋士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主子原来是这般愚蠢。 他知道誉王殿下想事情过于感情用事,容易被情绪所操控,但终究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在大问题上仍然能够做出正确的决定。 但今日又算什么? 谋士向来自诩聪慧,虽不敢说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但至少也比一般人聪明得多,也设想的更多,但他实在想不明白如今的誉王殿下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他甚至忘记了去斥责誉王这种草率而又鲁莽的决定。 他在很认真的思索这个问题。 因为这关乎他日后的前途,亦是关乎他能不能活命。 他当年拜入誉王麾下是有着很重要原因的。 誉王在姜国百姓眼中都是以和蔼与憨厚著称的,因为他的确很平易近人,虽然在后来谋士觉得这或许只是誉王的一种伪装,他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和蔼憨厚的人。 但誉王确确实实对他有过恩惠。 在他最穷困潦倒,投路无门的时候,给了他最大的帮助,从而才让得他那年迈的老母亲不至于被活活饿死。 因为他得罪了旭城的那位府令大人,不管他有多聪明,终究只是市井小民,所谓民不与官斗,他那些计策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 是誉王的出现,解救了他,并且罢免了那位府令,查出他曾经做过的各种天怒人怨的事情,向陛下请旨,将那府令发配边外,据说现在已经死了。 虽然老母亲最终还是去世了,但那是寿终正寝,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谋士很感激誉王,愿意为他效命,从而就算在得知誉王有意造反谋夺帝位的时候,他也没有退缩,而是竭尽全力为誉王出谋划策。 其实在他的规划下,只要将一切准备妥当,是有极大可能谋逆成功的,但因为誉王这位猪队友偶尔犯浑,总会弄出点小错,让他的计划一再搁置,最终导致谋反的事情被陛下的人察觉到,走到如今这种地步。 但这名谋士依旧没有放弃。 可今天誉王再一次没有听取他的劝诫,在陛下的刀已经架在脖颈的危及局面下,居然还自主的往刀刃上送,这已经不能用愚蠢两个字来形容了。 谋士觉得自己很累。 不是他不够努力。 而是主子实在带不动。 ...... 眼前是无尽的风雪,寒风猎猎。 沈霁月很努力的才微微睁开眼睛。 暴风雪在渐渐散去,雪雾仍旧覆盖着大片丛林,只是能见度已经变得稍有清晰。 原本何峥嵘和唐天所站立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呈现的是一道大坑。 半空中飘荡的雪花缓缓落入坑内,短时间内显然没办法附着上一层雪白。 在雪雾渐渐散去的时候,沈霁月的视野里也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白袍,脸色黑黑的少年。 他的手中握着一柄剑。 一柄已经出鞘的剑。 很是细长,又很是沉重。 那柄剑整体是乌青色的。 颇有些怪异。 沈霁月当然认得这柄剑,毕竟是花了她三十五两银子呢。 虽然这银子,剑如今的主人已经归还了,但也不能否认这柄剑是拿她的钱买的。 李梦舟眯着眼睛,仿佛一根屹立百年的树木,任由劲风自他身上刮过,令其衣袍猎猎作响,发丝向后飞舞,变得凌乱不堪。 伴随着风而来的还有一条折断的松树枝。 李梦舟左手轻抬,准确的抓住了直袭他面门而来的松树枝。 微微低头,他沉默了片刻,手腕一甩,松树枝弯曲到极致,啪的一声,在半空中炸响,一道旋风呼啸。 天地瞬间归于平静。 何峥嵘和唐天的身影也再一次的出现在人们眼前。 所有人都很在意二者的胜负。 但还是有少部分人特意关注了李梦舟的出现。 首当其冲的是沈霁月。 她站在了李梦舟的身边。 何峥嵘的剑还被握在手中。 而唐天的剑却在归鞘。 他微微抬头,说道:“如果你跟我处在同一境界,败得人说不定就是我了,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他的话虽然很平淡,但若仔细观瞧,还是能够捕捉到他眼睛里那一抹震惊之色。 何峥嵘终究比他年纪要小,再有境界上的差距,才稍逊了一筹。 但如果放在同层面上,何峥嵘的胜算无疑是更大的。 唐天深知这一点,也懊恼这一点。 何峥嵘是一个威胁。 好在他终究是败了,唐天虽然有了许多感慨和后怕,但面子还是挂在脸上的,所以他仍旧保持着自己那一份淡然。 身受重伤被抬出去的谢宁此时已经站在了陆长歌的身边,以观战者的身份继续看着丛林里的战斗。 他被何峥嵘轻而易举的击败,自然不会甘心。 是因为他不曾想过,才更加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的脸色一直都很难看。 纵然亲眼目睹着何峥嵘败在唐天的手里,也并没有让他的心里多好受。 第六十九章 抱歉,我不和傻子说话 “修行者万不能被自己的心魔困住,有想不通的事情便不要去纠结,日后终究会得到答案。” 陆长歌能够明显感受到谢宁的心里情绪表现,作为师兄,他有资格劝慰一番。 谢宁终究是谢春风的亲弟弟,哪怕陆长歌并不是很看好谢宁这个人,也不想去随意编排得罪他。 这句话是谢春风曾经说过的,陆长歌借来开导谢宁,也算是很合适。 谢宁沉默了片刻,说道:“何峥嵘的年纪太小了,可他所展现的实力却很高,虽然这一场败在了唐天手中,但也终究只是惜败,他已经追赶到了唐天的高度。剑院里多出一位天才,与我不落山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陆长歌很意外的看着谢宁。 在他的认知里,谢宁不过是因为借着其兄长谢春风的名望从而小有名气,若非如此,凭谢宁的实力和资质很难被人注意,又因是少年人,总是会有很多倔强的想法,没想到却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 陆长歌觉得这并不像是谢宁。 是因为第一次出现在世人眼中,本是想着能够一战成名,却败在了何峥嵘手里,从而心里的想法有了些改变么? 陆长歌认真思索着,蓦然发觉谢宁这个人倒并非是一无是处。 毕竟是谢春风的弟弟啊,就算再不济,也不是寻常的废柴能比的。 他的思想觉悟很高。 但陆长歌并不在意这些。 一个人的成长是很漫长的,谢宁不过是在想法上做出了一些改变,虽然能说明一些问题,但他依旧很难成为像谢春风那样的人。 陆长歌虽是不落山弟子。 但他并不盲目崇拜谢春风。 他的目光向来只关注眼前。 在姜国少年人一辈中,谢春风不是最强的,甚至可能只是勉强排在第二梯队。 他所向往的终究还是像沈秋白那样的处在巅峰的妖孽人物。 所以才会不遗余力的想要让妹妹陆九歌跟沈秋白喜结良缘,只要能够跟沈秋白攀上关系,他才能够得到最大的虚荣感。 陆长歌的声音里带着一些悠闲,他看着谢宁说道:“你要清楚一点,剑修在这个世上的数量很少,真正能够独霸一方的更是寥寥无几,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剑修一脉找不到资质极佳者?” “其实不然,有资质不代表就一定可以走得更远,尤其是对于剑修而言,他们半路夭折的概率太高了,修行道路艰难,很多好资质的人在短时间里得不到成果时,便会焦躁,部分人会选择放弃,也有部分人会选择改投门路,拜入其他修行山门,真正不顾一切一条道走到黑的人少之又少。” “何峥嵘的资质很高不假,但也没必要过早的将他的位置放的太高,因为他随时可能会跌落下来。” 谢宁默默的瞥了一眼陆长歌,并未说话。 他实际上是有些不屑的。 正因为是同门,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陆长歌,也不愿与他为伍,这也是兄长谢春风曾经告诫过他的。 虽然他并不甘心排在谢春风的后面,但他是真心的敬重自己的兄长,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 沈霁月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站在原地默不作声的何峥嵘,轻叹着说道:“何师弟有很强的自尊心,他虽然话不多,但他其实是有很多想法的。” “在问道开始前,他便一直把目标放在唐天的身上。他很骄傲且自信,而如今他的自信和骄傲被击垮,不知道他会遭受什么样的打击。” 李梦舟侧头看了一眼沈霁月,又把目光放在何峥嵘的背影上,轻声说道:“骄傲和自信本来就是不断要被打垮的,一个人若是永远是那般骄傲和自信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因为没有经历挫折,那些骄傲和自信就会变质,骄傲成为傲慢,自信变得盲目。” “只有真正清楚明白自己最真实的想法,秉持本心,才能维持住那份属于自己的骄傲。” 沈霁月沉默了一下。 她觉得李梦舟的话颇有些道理。 但她终究是女孩子。 与何峥嵘又是同门。 加上何峥嵘才十四岁。 她便下意识的很担心何峥嵘会不会无法承受那份强加给自己的心理压力。 这或许也是属于一种母爱的光辉吧。 虽然沈霁月要当母亲还早得很。 低着头的何峥嵘,心底有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他回头望了一眼李梦舟。 在战斗的过程中,他便已经发现了李梦舟的靠近。 面色复杂的他,揉了揉眉心,虽然不知道心里突然冒出的想法来源于何处,但他却很坚定的说道:“接下来交给你了。” 李梦舟微微颔首,冲着他微微一笑。 唐天同样望着李梦舟,回忆着不久前那被窥视的感觉和随后看见的身影,撇了撇嘴道:“原来是你啊,既然你们剑院剩下的人都到齐了,那么这场问道也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李梦舟感慨道:“虽然一开始你们不落山的人数要比我们剑院多出很多,但在最终决战的时候,也还是处在了公平的局面。这是不是意味着你们不落山的人很弱呢?” 郑潜握紧手中的剑,才注意到李梦舟出现时,他的视线便一直没有离开,此刻终于忍不住说道:“李梦舟,你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我不知道像你这种人是如何撑到现在都没有被淘汰的,不过这样也好,如此一来,我便可以亲手解决你了。” 他看了一眼何峥嵘,冷笑道:“何峥嵘已经战败,按照规矩,便也已是被淘汰的人,离宫剑院便只剩下了你和沈霁月两个人,而我不落山还有十数人未被淘汰,这在你看来也是公平的局面?本事不大,口气倒是一如既往的张狂。” 李梦舟掏了掏耳朵,冰天雪地的,耳朵都已经被冻红了,摸起来像是失去了知觉,这让李梦舟颇有些懊恼。 他看着郑潜和唐天两个人,很是平静的说道:“不好意思,你们不落山的人已经被我全部解决掉了。我和沈霁月,你和唐天,二对二,便很公平。” 此言一出,除了何峥嵘仍旧是淡漠的样子,包括唐天在内,所有人都是微微变了脸色。 就连观战台上除了那些少数特意关注着李梦舟动向的人外,也都是不敢置信的样子,纷纷观察起丛林其他人的状况。 很快他们便得知了真相。 但不可置信的神色依旧没有褪去。 尤其是誉王殿下,他白白胖胖的脸骤然黑了几分。 身边谋士微微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场间很是寂静。 ...... 问道参战的人数将近三十人。 战斗的丛林又很大,若非刻意,总会有一些小规模的战斗被忽视。 唐天便是忽视了这些的人。 他的注意力多数放在了何峥嵘和沈霁月的身上,在与何峥嵘战斗的时候,更是没有去在意外界的打扰和动向。 所以在李梦舟话落后,他才蓦然发觉,场间的局面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关键的时刻。 郑潜的面色有些复杂,内心可谓五味杂陈,最终紧紧盯着李梦舟,说道:“我不相信,凭你怎么可能打败我不落山十几名弟子,那些人可都是入了远游境界!” 李梦舟撇了撇嘴,说道:“所以这就是你被四师兄赶下山的原因,剑院需要的是天才,而不是废柴,这么明摆着的事实你都要反驳?难道就不知道仔细的想想,何峥嵘和沈霁月都在这里,除了我之外,莫非你们不落山的那些人都是自己打自己互相淘汰的?” 郑潜一时语塞。 他恼羞成怒的看着李梦舟,说道:“我宁愿相信这件事情,也不会相信是你打败了他们!” 李梦舟道:“抱歉,我不跟傻子说话。” “噗嗤。” 沈霁月没忍住笑意,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投以歉意的眼神。 郑潜满脸通红,自然是因为怒火。 而且被沈霁月嘲笑,是他无法平静对待的事情,他将这新仇旧恨全部针对在了李梦舟的身上。 “我倒想见识见识你在剑院里学到了什么,一个看不见气海的人,你哪来狂妄的资本。” 李梦舟略带一些悲哀的眼神看着郑潜,说道:“你的消息有些落伍了,我早已入了远游,看起来你并非是像我这样的天才,不单实力平平,目光也极其短浅。” 本来面对如此局势有些紧张的沈霁月,终究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不管怎么说,自前面忍不住笑出声和现在李梦舟颇有些自夸的话,倒是让沈霁月完全放松了下来。 何峥嵘尚且没有退场。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他的注意力反而从唐天的身上转移到了李梦舟的身上。 让他感到有些不可置信的是,他居然有点看不透李梦舟了。 剑院里本就没有多少人知晓李梦舟入了远游境界的事实,更别谈外人了。 何峥嵘隐隐觉得,李梦舟绝非只是入了远游那么简单。 他的嘴角微不可察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并不打算就此离开,而是退开几步,直接坐在雪地上,只要不打扰战斗,他在哪里观战,并不存在什么问题。 第七十章 剑修可以败,但绝不会低头 唐天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他的视线并不在李梦舟的身上,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而李梦舟也并没有多在意郑潜,也完全忽视了郑潜那已经提起的战意,看着唐天,轻声说道:“要不要打一架。” 这便是主动要挑战唐天了。 挑战这位至少在明面上修为最高的人。 面对这件事情,所有观战者表现出来的模样都不太相同。 凡是承意境界以上的修行者都能够看得出来李梦舟的真实境界,所以他们并不觉得这是不可取的行为,反而更多的是在好奇,这位传闻中看不见气海的少年,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破入远游? 而那些在远游境界以下的修行者便不能理解这件事情了。 他们觉得李梦舟有些看不清形势。 就算他不知不觉的解决了不落山十几名弟子,但那些弟子终究只是在远游下境。 结合李梦舟在都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看不见气海的事情,那么他就算入了远游,又有着非凡的资质,顶多也就是远游上境的实力。 连被公认的剑院参战者里最强的何峥嵘都败在了唐天手里,李梦舟又哪来的自信敢挑战唐天? 在这种质疑、嘲笑和沉默的议论声里,忘川亭下的江子画和陆九歌却很平静。 唯一不平静的也就是南笙了。 江子画从始至终都斩钉截铁的相信李梦舟。 南笙是恰恰与之相反的。 但她这一次并没有跟着嘲讽李梦舟。 这场问道的双方,南笙更加愿意看到离宫剑院取胜。 不单单是因为蒹葭苑和离宫剑院的关系不错,南笙在剑院里也算待了不短的时间,也得到了不少照顾,于情于理,她都不愿意看到剑院战败。 何峥嵘已经失去了夺胜的资格。 希望都在李梦舟和沈霁月的身上。 就算南笙再是瞧不上李梦舟,也不能说出太过分的话,要是不小心乌鸦嘴说中了,就很尴尬。 所以她也只是在心里腹诽了一番。 “何峥嵘败在唐天手上倒是很可惜。” 陆九歌轻声道。 江子画想了想,说道:“何峥嵘终究是败在境界的压制上,除去这一点,何峥嵘的胜算更大,毕竟只是十四岁的少年嘛,过早的经历败北,总比养成目空一切时被打败来得好。” 陆九歌微笑道:“剑修总是要经历大大小小的战斗,这样才能与剑完美契合,藏锋的目的终究是要出鞘的,如果不能提前感受到战败的挫败,对心境而言是很大的问题。” “虽然于天下行走的剑修大多孤傲,且永不言败,但不代表他们真的没有败过,只是他们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就算败了,也要努力再打回来。” 江子画意外的说道:“陆师姐这番话倒是正合我离宫剑院的心意。” 他很是正色的说道:“剑修可以败,但绝对不会低头,只要再赢回来就好了,一次不行,就两次,甚至有人能够把这件事情当做毕生的目标。” 说到这里,江子画便想到了谢春风这个人。 他第一次战败就是败在了谢春风的手上。 早晚有一天会把这个面子找回来。 ...... 淡薄的雾气笼罩着丛林,时间在缓慢的流逝。 唐天看着李梦舟,眉头微微蹙起。 对于李梦舟的挑战,他并不感到意外,但这不意味着他就会当一回事。 在他的想法里,能够对他构成威胁的何峥嵘已经被淘汰,那么剩下的两个人里面,他显然更在意的会是远游上境修为的沈霁月。 终究还是因为都城里对于李梦舟的不好传闻,唐天实在提不起兴趣跟一个废柴战斗。 所以他选择无视了李梦舟,将目光看向了沈霁月。 沈霁月好看的绣眉紧蹙。 她轻轻拉扯了一下李梦舟的衣袖,说道:“你似乎被小看了。” 李梦舟眼角抽搐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他喜欢你,所以才盯着你看,果然是红颜祸水啊。” 沈霁月看了一眼唐天,撇嘴道:“那我倒宁愿选择你。” 李梦舟微微睁大眼睛,说道:“你终于发现我的帅气了?” 沈霁月无语的翻了翻白眼,说道:“我只是比喻,你不要顺杆子往上爬好嘛。” 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对面的唐天和郑潜的脸色很不好看。 因为这番话并没有被刻意压得很低,如此距离,倒是正好能够被他们清楚的听到耳朵里。 郑潜的脸色要比唐天更难看。 虽然这番话里从始至终都没有他的名字。 但这就是最让他气愤的。 他觉得沈霁月就算不选唐天,也应该选他啊,为什么要选李梦舟那个家伙? 好嘛,郑潜的想法颇有些莫名其妙,好在没有人知道,否则场间必定会陷入绝对的寂静。 唐天脸色难看的理由只是因为被旁若无人的无视。 他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在任何时候都应该成为焦点。 他压抑着心头的愤慨。 但终究是没有压制住。 铿的一声脆响。 剑已出鞘。 李梦舟和沈霁月的说话声也在这一刻停止,然后齐齐的望向唐天。 唐天冷冷的看着他们,说道:“天色不早了,这场问道早该结束了,不妨你们两个同时上,我一次性解决你们。” 沈霁月有些意动,看向李梦舟。 她自认是稍逊何峥嵘一筹的,面对打败了何峥嵘的唐天,她完全没有胜算,若能和李梦舟联手,说不定会有机会。 李梦舟懒洋洋的伸展了一些手臂。 他不习惯与人联手。 就算是想着杀死张崇的时候,也只是让青一和江子画在旁掠阵,以防万一,对战唐天,他更加没有理由选择二对一。 他向来独来独往惯了。 所以觉得唐天的话有些可笑。 他解下腰间挂着的酒葫芦,拔掉塞子,仰头灌了一口,擦擦嘴,说道:“不如我一个打你们两个,这样也挺合适的。” 郑潜有些愕然,随即便是觉得可笑,说道:“若要嚣张,总是需要看准场合,唐天师兄这般说,便很合适宜,你没必要如此逞强,若是我们当真,你又如何?” 李梦舟轻声道:“我的话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你不把它当真又要当什么?莫非如此简单的话你都听不明白?” “你......” 郑潜深吸了一口气,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唐天,沉声说道:“对付你何须唐天师兄出手,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今日我们不妨新仇旧账一起算,你,可敢与我一战!” 李梦舟挑了挑眉毛,看着郑潜,没有理他。 相互有着目标的少年各有心思,在沉默时,忽然发现有些不太对劲。 盘膝坐在十几米开外的何峥嵘,身上益散出一股莫名的气机。 天地灵气在其周身萦绕,点点晶莹宛如天上星辰。 他的身上。 他的额头。 他的头顶。 若有若无的晶莹灵气星辰般的轮廓凝结。 那些星辰闪耀着光辉,然后在某一个时刻破裂。 天地灵气变得浓厚,朝着何峥嵘身上聚集。 这一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见这幅画面的人无不明白,何峥嵘在破境。 且,也已成功破境。 入了远游境巅峰。 境界内破小境与破大境不同,不会生出太大的意象,但也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若在破大境的时候,选择的时机不对,便有很大可能会破境失败,而失败的后果便会堕境,不但实力不会提升,反而会大大减弱。 何峥嵘从上境破入巅峰,虽然不会有这种顾虑,但也是需要谨慎的事情。 毕竟踏出这一步后,他便站在了远游境界内的最高峰。 何峥嵘的突然破境虽然很让人惊异,但也未免让许多人觉得可惜。 设想,如果何峥嵘早些破境,那么他与唐天的战斗,胜负便很不好说了。 因何峥嵘剑修的身份,他的胜算反而会更大,那么这场问道便也会更早的结束。 但破境是一种感觉,也是一种感悟到极致,天地灵气的满溢状态,修行者可以做到压制破境的速度,但却不能随心所欲的选择破境。 所以这种设想本来便是不可取的。 但有人觉得可惜在所难免。 何峥嵘终究是已经战败了,就算他在这时破境,也无法继续参与战斗,改变不了问道的结果。 唐天的感观是最直接的。 如果之前是稍微感到一些威胁,如今便是真正的后怕了。 他不敢想象,若是何峥嵘在战斗之前便破境,那么如今被淘汰的是否便是他唐天了。 ...... 空旷地的寒风猎猎,但人潮攒动下,倒不觉得冰冷。 但谢宁的身子却有些微微发抖。 他伤势未痊愈,此刻本就有些弱,但终归还是因为何峥嵘破境的事情给了他不小的震撼。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败给何峥嵘并不亏。 何峥嵘的资质的确要比他强得多。 陆长歌眯着眼睛,轻声说道:“幸而这何峥嵘早早便被唐天打败,否则结果必然生出变化。” 谢宁说道:“失去了何峥嵘这个战力,剩下的沈霁月和那个李梦舟除非也能破境,否则结局便已经定下了。” 陆长歌笑道:“这是必然的。沈霁月虽然与何峥嵘的修为相当,但她至今并未参与过什么战斗,她没有何峥嵘那般幸运,所以这一场我们不落山赢定了。” 他完全忽略了李梦舟这个人,并且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第七十一章 乌青色的剑影 何峥嵘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眸中无悲无喜,似乎破境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李梦舟微微拱手,笑道:“恭喜。” 何峥嵘轻抬眼皮,道:“我知道你一定隐藏着什么,这场问道越来越没意思,不妨尽早结束。” 李梦舟笑道:“正有此意。” 何峥嵘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在破境后,我便对这个人失去了兴趣,所以你就算将他打败,我也不会怪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瞟了一眼唐天,所谓失去兴趣的人不言而喻。 李梦舟说道:“你败在他手上,理应由你来将他打败,但碍于规则,我便帮你先出手解解气。” 何峥嵘不再说话,而是径直站起身来,默默离开。 他不光是失去了对唐天的兴趣,也失去了观战的兴趣,因为他或多或少能够猜到结果。 既知的结果,便没有了悬念。 他不想浪费这个时间,刚刚破境总是需要稳固一下。 李梦舟便也没有废话,想着要尽快结束战斗,便无需再纠结跟谁交手,于是目光坚定的看向郑潜,说道:“请吧。” 唐天虽然被李梦舟和何峥嵘的对话气得不轻,但他仍旧不愿跟李梦舟这种废柴纠缠,便也朝着郑潜眼神示意了一下。 郑潜早已经跃跃欲试。 自当初被宁浩然赶下离宫山门,郑潜无时无刻不想着寻李梦舟的晦气,今日便是最好的机会。 唐天随即便把目光投向了沈霁月。 沈霁月还是颇有些紧张的,但事已至此,她也不会畏战。 问道最终的两场对决便也在这时开始。 除非是两败俱伤,否则但有一方先落败,那么结局便已经可以判定。 但这其中还有一个例外的结果。 如果李梦舟和沈霁月并不具备打败唐天的实力,那么就算郑潜先落败,唐天以一对二的情况下,仍旧有着机会取胜。 反之,若是沈霁月先败在唐天的手里,那么所有人都可以坚定的认为,获胜方必然是属于不落山门的。 当李梦舟的剑出鞘时,整片天地里的寒意便骤然加重了几分。 这柄乌青色的剑是属于刺客的剑。 李梦舟从来没有想着要蕴养这柄剑,但若是以‘浮生’的身份出现时,这柄剑对他来说便很适合。 ‘浮生’是见不得光的,但这柄乌青色的剑早已出现在都城人的眼前,若要使用,便会有些矛盾。 但李梦舟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他并没有刻意想要隐藏‘浮生’的身份,所以‘浮生’手里所拿的是什么样的剑并不重要。 既然天枢院可以知晓他在树宁镇时曾用过的身份,那么自然代表其他人也可以得知,但必定会具有一定地位,所以普通世人眼中,‘浮生’依旧是神秘的,也不会知晓有一位剑院弟子,持着与‘浮生’同样的剑。 况且剑本来便是被人用的,李梦舟可以拿着‘浮生’的乌青剑,‘浮生’也可以拿着属于李梦舟的那柄剑。 在他决定蕴养本命飞剑之前,手中这柄乌青剑是属于谁的并不重要。 李梦舟很果断的出剑。 他的身前带起一蓬剑影,乌青色的剑影。 有风起,有雪落。 也就在这一瞬,郑潜感受到脸上一阵的刺痛,那是寒意撕裂皮肤的感觉。 他顷刻间反应过来。 但李梦舟的剑已经拍击了许多飘荡在半空中的雪花,名为《融雪》的剑势以惊人的速度冲击到了郑潜的面前。 李梦舟虽已入了远游境巅峰,又很快在街道上与刺客碰面,进行了实战,但实际上他尚且不能准确得知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因为剑修本身的特殊性,能够有极大的概率在同境内无敌,但寻常的修行者里面,就算是同境界里,也是具有着一定差距的。 例如初入巅峰和唐天这等已经只差临门一脚便可晋入承意境的层面,虽然中间的差距没有跨越一个小境这般大,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无视的。 越早的踏入境界,自然便会有更多的感悟,这都是实力上的严格区别。 但至少面对郑潜这个对手,李梦舟并不在意。 他反而更多的是在关注沈霁月和唐天的情况。 若沈霁月不能破入远游境巅峰,必然不会是唐天的对手。 所以他没有多少时间跟郑潜纠缠,应当以最快速度结束战斗。 而相比于李梦舟的淡然,郑潜此刻直接感受着面前临近一剑带来的压迫,不仅令得他心寒又很是不敢置信。 李梦舟的速度太快。 快到在那一瞬间,郑潜居然完全感知不到李梦舟的存在。 一股血腥气味冲入鼻间。 郑潜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虽极力的做出了反应,但明显已经晚矣。 他怔愕的睁大眼睛,侧头看着削在肩膀处的乌青色剑刃,已入数寸,再进一步,便有可能将他整条手臂给削掉。 乌青色的剑身上迸发着森冷的凉意,透入骨髓,带出如喷泉般的血液。 郑潜的眼神震骇。 震骇到短暂遗忘了肩膀上带来的痛楚。 李梦舟轻轻抬手,剑身便离开了郑潜的肩膀,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 啪的一声脆响。 随着李梦舟的手腕扭转,剑身横向扫在郑潜的胸膛,将他整个人击飞了出去。 郑潜眼睛里的不可置信瞪大到了极点。 人在半空中亦是保持着这种神色,如断了线的风筝,毫无生命般的向后抛飞出去。 这场战斗结束的很快。 快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最直接的表现就在于唐天和沈霁月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而这边的战斗却已经结束。 望着倒在数十米开外的满身血迹的郑潜和淡漠的擦拭着剑的李梦舟,所有看到这幅画面的人都是心中生起了很怪异的感觉。 江子画是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笑眯眯的。 陆九歌也只是眸子里闪过一抹惊异,便又恢复了淡然。 南笙便是和郑潜一般的不可置信,大大的眼睛里透着茫然,微微张开的小嘴巴难以闭合。 陆长歌和谢宁同样的震惊。 他们想不到是这样一种结果,在事实与心中所想严重违背时,他们很自然的痴呆了起来。 场间最是毫无表情变化的应该便是青一了。 他甚至还有心思用脚尖在地上扫着积雪。 徐鹤贤默默地看了青一一眼,笑道:“看来剑院终究更胜一筹,前有何峥嵘破境入巅峰,后有那李梦舟本身便已是入了巅峰境的修为,如此轻松打败郑潜,并不意外。” 多数人没有办法感知到李梦舟的境界,亦或存在着因外在因素不能准确感知的人,但都不会包括像徐鹤贤这样的人。 在李梦舟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时,他便已经清楚的看见了李梦舟的真实境界。 ...... “殿下。” 耳边传来被刻意压得很低的声音。 誉王微微侧目。 他当然注意到了身边人的神色变化,知晓场中必然生了变故。 亲信低声耳语:“李梦舟和郑潜的战斗已经结束,他只用了一剑,在瞬息间便打败了郑潜。” 誉王的瞳孔微微放大。 他低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那名谋士叹息了一声,说道:“李梦舟这个少年极不简单,两月前尚有传闻他看不见气海的事情,如此短的时间里却已入了巅峰,虽然尚且比不上沈秋白一流,却也是不能再被忽视的人物。” “天才啊。” 誉王感慨了一句。 他的眸子渐渐发冷,轻声说道:“若只是一个普通少年,姑且放过他倒也没什么所谓,但如果是一个修行资质极佳的天才,又注定会成为敌人,理应尽早除掉。” 说法倒也并无过错,那名谋士欲言又止后终还是沉默了下来。 ...... 徐鹤贤静静地望着丛林里的画面,突然说道:“看来都城里的传闻有误,这李梦舟哪是什么看不见气海的废柴,该是不可多见的天才。若连这般都被称为废柴,世间又哪还有天才的存在。” 青一虽是表面平静,但实则内心还是有些动容的。 李梦舟天枢院‘青九’的身份终是没有太多人知晓,若非如此,徐鹤贤便不是这般称赞了。 但也正因如此,青一要比徐鹤贤更加清楚李梦舟的事情。 他看不见气海是事实,但这个问题貌似已经解决了。 不出所料的,他的资质渐渐显露出来。 以当初未入远游的时候,便敢提着剑去杀承意境界的张崇,虽是寻求了一些帮助,但终究是亲手杀死了张崇。 如今更是剑院新入门的弟子中第一个晋入远游境巅峰的人,与入门测试最末的成绩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相信经此一战后,都城里关于李梦舟的传闻要彻底改变了。 越是清楚这一点,青一便愈加明白当初司首大人要笼络李梦舟的先见之明。 本来青一是很不认同的,只是出于对江听雨的绝对忠诚,不敢也不能违背司首的决定。 现在看来,司首果然是司首,并非是他能够轻易企及的。 他默默望着丛林里李梦舟的身影,嘴角微不可察的扯出了一抹笑意。 第七十二章 沈姑娘的小倔强 郑潜将右手中的剑替换到左手中,用剑勉强支撑着身体,感受着右肩那近乎疼痛到麻木的伤处,脸色煞白的看着李梦舟,兀自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而面对这一幕,唐天和沈霁月的战斗也被迫停止。 两个人的表情大同小异。 沈霁月惊讶中透着些许惊喜。 唐天则完全是震惊。 他目不斜视的盯着李梦舟,似乎想要看穿面前这个与他年岁差不多的少年。 他醒悟过来,自己貌似过于低估了这个人。 震惊过后的情绪便有些复杂。 他维持着平静的神色说道:“我倒是能够明白何峥嵘离开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你果然隐藏的很深,本以为何峥嵘该是最强的那一个,没想到反而却是你这个在都城里盛传的废柴。” 李梦舟整了整自己的衣袍,慢慢的说道:“我是个天才。” 唐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冷着脸说道:“莫要以为打败了郑潜,便如此沾沾自得。” 李梦舟说道:“凡事要讲道理,我得不得意,跟你没太大关系。” 唐天目光微垂,右手按住剑柄,沉声说道:“道理是和有实力的人讲的,你觉得自己属于这一类人么?” 李梦舟平静的说道:“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唐天闭上双眼。 抬起手中的剑,缓缓拔出,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剑尖指向李梦舟。 李梦舟嘴角泛起一抹笑意,看向沈霁月说道:“你不妨便观战吧,打打杀杀这种事情不太适合女孩子。” 沈霁月本要点头,但她仔细想了想,便很认真的说道:“我身为剑院弟子,理应尽责,虽然我不确认能否打赢他,但也应该要真正打过。” 李梦舟沉默了一下。 “你真的要打?” 沈霁月很坚定的点头。 李梦舟有些犹豫的说道:“你打不过他。” 沈霁月微微一笑,说道:“就算明知可能打不过,也要打。” 看着沈霁月认真且不容置疑的模样,李梦舟思忖了片刻,笑道:“倒是很倔强,虽然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用,但如果你真的要打,便打吧。不过你要切记一点,撑不住的时候便退出来,不要受伤。” 其实沈霁月在某些方面是很倔的,她不愿意在家里做千金大小姐,学做女红,偏偏踏上修行大路,本身便说明着一些问题。 虽然她是拥有不俗的修行资质,跟那些没有资格踏入修行之道的女孩子不能相提并论,但沈家只有这一位独女,是不太愿意让家里的独苗踏入修行者的世界。 沈家在通州也算是大族,或多或少总会跟修行者牵扯上一些关系,也更能清楚这个玄妙世界里的危险,与其去探寻那不可知的大道,倒不如安安稳稳的过平凡的一生。 但沈霁月终究还是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并且一如既往的走下去。 她朝着李梦舟点点头,便向唐天走过去。 唐天似乎并没有被两个人的对话所影响,虽然他确实有一些生气。 “也罢,反正一开始也是打算应对你们两个人的,不论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最终的结果都不会改变。” 不知道何时,丛林里又开始起了雾。 唐天平静的看着沈霁月,重又抬起手中的剑。 沈霁月很认真的对待这件事情,摆出了起手式。 唐天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持剑的右手向前伸出,有天地灵气在他手腕间萦绕,继而覆盖在剑身上。 随着天地灵气朝着剑身上凝聚,唐天身上的气势也开始节节攀升。 “果然是半只脚踏入了承意境界。”沈霁月满脸的凝重,她想要率先出剑,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唐天身上似乎毫无破绽。 李梦舟双手抱在胸前,乌青剑夹在臂弯内,那一双漆黑闪亮的眼睛,没有一丝杂色。 爆涌的天地灵气使得丛林里再度刮起了一阵狂风。 唐天面无表情,没有给沈霁月震惊的时间。 只见一道淡淡的寒芒在其长剑上闪过,以一种一往无前之势,带动唐天的身躯,瞬间便掠过两人间的距离,伴随着那呼啸长鸣的剑音,朝着沈霁月斩去。 沈霁月始终在观察着唐天,就算在那气势显露的瞬间有所震惊,但也没有失去方寸,她很快便做出了反应。 她没有选择激进,而是身影轻飘飘的向后退去。 寒芒一闪而逝。 一片衣角飘上高空。 如果沈霁月的反应再慢一点,被斩破的便不是衣角,只怕当场便落得个身残的下场。 问道的规则里虽然不能杀人,也并没有说明更多的细节,但对一个女孩子下此重手,终归是一件很让人着脑的事情。 像陆九歌和南笙便对唐天很不满意。 若是在生死战,这么做无可厚非,面对敌人无需顾忌男生或女生身份,但毕竟是一场两大山门的正常切磋比试,做得太过,便很不讨喜。 “李梦舟那家伙在等什么,沈霁月明显不是唐天的对手,何必要任其羞辱,看着就来气!” 南笙此刻也不在意李梦舟是否真的具备打赢唐天的实力,只是气恼他居然冷眼旁观。 陆九歌反倒有不一样的看法,轻声说道:“沈师妹并非弱女子,她想要经历这一场战斗,并不在意输赢,过程才是最重要的。她应当很清楚明白自己和唐天的差距,事先也会有所考虑,必然会打出很精彩的一仗。” 正如陆九歌所言的那样。 沈霁月在那一瞬间的慌乱过后,很快便平静了下来,眼眸里所有的情绪敛去,似乎并不介意唐天那剑锋所指尤为歹毒的剑势。 她不再防守,而是开始了进攻。 剑首处悬挂着的一缕洁白的剑穗,伴随着寒风摇摆。 剑刃轻松斩过风雪,脚下轻轻一踏,她的身姿轻盈的飘起,一往无前的斩向唐天的脖颈。 这显然是直击要害,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无声报复。 唐天横剑在前,双剑相交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剑刃上飘落的片片雪花被震荡而出。 就在这时。 沈霁月的又一轮攻势来袭。 当当当当! 连续的精铁交击的声音在丛林里爆开。 沈霁月会的也只是《融雪》,但剑招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这个时候便体现出沈霁月女孩子那特有的心思缜密的方面。 她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变招,施展的都是一些再基础不过的剑式。 虽然她的每一次进攻都被唐天所拦截。 但却也是以很快的速度在进步着。 再强的招式若是长时间不用也会生疏,而越是熟悉,便愈加有可能领悟到新的法门。 但同样的,在这种时候她很难有取胜的机会,等到她施展出浑身解数变无可变时,就会开始破绽百出。 而唐天的反击也适时的到了。 沈霁月心里的小倔强,并没有让她就此放弃,仍旧努力的在挥剑。 嘶啦声起。 衣袍又一处被切开。 然后剑声消失无踪。 短短沉寂一瞬。 剑音再起。 那是唐天的身影在急速的奔来。 ...... 被风吹起的雪花依旧在半空中飘荡着,雾气渐渐浓了起来,天色也开始渐渐暗沉。 距离问道结束的时间所剩无几。 沈霁月的胸口急剧起伏着。 她伸手抹了一把脸,让得她本来纯净的脸蛋变得稍显脏兮兮的。 但她毫不在意。 只是微微喘着气,抬起头看着挡在面前的身影。 李梦舟右手持剑,背对着沈霁月,看着面前的唐天,轻声说道:“已经可以了,接下来便好好看着吧。” 虽然是看着唐天在说话,但他明显是说给身后的沈霁月听的。 其实在如今这种局面下,只要拖延到傍晚降临,以目前剑院两个人多于不落山一人的情况下,已经可以判定胜负。 但想必无论是李梦舟还是唐天,都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这是属于问道的最后一场战斗。 许是一开始没有多少人能够预料到这一幕的发生。 唐天是毋庸置疑的被认定的夺冠人选。 而离宫剑院的七个人,被推测能够与唐天战到最后的也就只是何峥嵘和沈霁月二人其中之一。 可事实上,令人一开始万万想不到的,何峥嵘早早的便带来一场精彩的战斗后退场,而沈霁月也败在了唐天手里,反倒是从来没有被注意过的李梦舟成为了最后一人。 具备和唐天争夺第一的资格。 提前便退场的周洛和辛明,此刻看着丛林里的那副画面,神情无比的复杂。 “难道李梦舟真的是一个天才?” 辛明仍旧不愿意去相信。 虽然李梦舟成为了剑院的最后一人,但他终究还没有打败唐天,并不能说明李梦舟是一个强者,但归根结底他们能够指望的也只剩下李梦舟了。 所以辛明即希望李梦舟能够打赢唐天,为剑院迎来胜利,也不希望这一幕真的会发生。 周洛的反应要比辛明正常多了。 他本来和李梦舟也没有什么恩怨,要说有也只是因为辛明的缘故,所以他还是能够客观的看待问题的。 “李梦舟虽然有看不见气海的问题,但最应该关注的还是他半日观想入天照,我们以前的想法有些过于偏驳。” “如果李梦舟真的是一个不能修行的废柴,又如何做到这么短的时间里,超前我们一同考入离宫的所有人,比何峥嵘更早的踏入了远游境巅峰?” 辛明的神色很黯然。 他苦笑道:“我还想着找回面子,不服气的认为他能赢我只是运气,现在看来我才是那个井底之蛙。他已入了远游境巅峰,而我却才只是远游下境。等到我突破巅峰时,怕他也早已入了承意境界吧,如此一来,我想要打赢他就永远也不可能了。” 周洛微微蹙眉,想要安慰辛明,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他觉得这似乎也是事实。 李梦舟注定要走到他们前面,就算再是不甘心,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辛明看着周洛,轻叹口气,说道:“我们考入离宫的目的只是为了修行,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便与李梦舟杠上了,仔细想想,实在没有什么必要。毕竟修行才是我们最想要的,何至于违背了初心?” 周洛默然的看着身边的好朋友,未痊愈的伤势隐隐作痛,颇有些难忍的咳了几声,感慨道:“便好好修行吧,李梦舟要走的路已经与我们不同,我们无需跟他作对,也无需追寻他的路,路本就在脚下,走好自己的路就好。” 这一刻,周洛和辛明似乎都想通了一些事情,他们也感到很是轻松,相对而笑,便继续看着丛林里即将开始的决战。 第七十三章 那位破境的少年 丛林里氤氲着淡淡的雾气。 风声萦绕着耳畔。 郑潜狼狈不堪的摊在雪地上,落寞的低着头。 沈霁月像何峥嵘先前一般,盘膝坐在地上,治疗着自己的伤势,顺便感悟着那一战所收获的东西。 而在不远处。 李梦舟和唐天四目相对。 长剑上泛起淡淡的涟漪,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不断溢散着。 唐天冷笑一声。 缓缓抬起手中的长剑,动作极其缓慢的朝着李梦舟斩落。 李梦舟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 在他那仿若星辰般闪亮的眼眸里,是绝对的平静,毫无波澜。 他想着自己入远游境巅峰也有些日子了,除了淘汰掉那些不落山的弟子外,唯一的一场实战也不过是面对那位誉王派来的刺客。 而且过程极其狼狈。 但他终究是二度与承意境界的修行者战斗过。 这便是很好的经验。 试问当世又有几人在未入远游和在远游境界内便敢和承意境界的修行者战斗的,至少他相信,唐天便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与那些承意境界的师兄亦或是教习战斗,单纯只是切磋,而若是生死战,下场必定是身死,而李梦舟却是两次都活了下来。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有没有人相助,至少他还活着。 这便是宝贵的财富。 面对唐天那一剑斩来,李梦舟没有丝毫反应,却是诡异的闭上了眼睛。 他感应着身边萦绕的天地灵气,脑海中浮现出模糊的文字,那更像是有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耳边的风声逐渐消弭,继而完全散去。 天地山河,万籁俱寂。 属于唐天的剑气斩击在雪地上,斩出一道极深极长的沟壑,灼热的气息融化了大面积的雪花。 李梦舟的身影已经不在原地。 而是出现在了十米开外的地方。 他仍旧紧闭着双眼。 唐天不明所以,满脸的错愕。 离宫山门前的青一和徐鹤贤却是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青一那张始终没有表情的脸,终于起了一丝变化。 随着有亲信在誉王身边耳语,誉王殿下的脸色也逐渐惊异了起来。 “他莫非是在破境?” 忘川亭下的江子画忍不住失声道。 哪怕他算是在场人中最了解李梦舟的,却也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陆九歌微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道:“他试图跨过那道门槛,迈入承意境界,这很匪夷所思,他修行的时间尚短,两个月内接连跨远游破入承意,该是资质何等妖孽的怪物,本身这件事情就很恐怖,他却又偏偏选择在这样的场合下。” 说到后来,陆九歌的神情变得严肃,更是担忧的说道:“破大境是很危险的事情,尤其是在战斗中破境,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但如果唐天在此时攻击他,便很容易导致李师弟破境失败,甚至可能会有堕境的危险。” 在破境的感觉到来时,修行者可以选择压制,暂时不破境,毕竟这种关乎未来命运的事情,应该要选择更安全的地点,或者是有人在旁护法,贸然在敌人面前破境,是很不可取的行为。 唐天不算是敌人,却是对手。 在问道中能够取胜即可,作为对手不可能给予其变强的机会。 “在破境的过程中是心无旁骛的,李梦舟是如何做到能够躲避攻击的?” 李梦舟躲开唐天那一剑并非巧合,他在那个时候便已经开始破境了。 这一点是连江子画也想不明白的。 陆九歌很认真的想了想,给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或许他的念力很强,他的意志前所未有的坚定,就算是入定的状态,依旧可以捕捉到危险的到来,及时进行躲避。” 江子画的神情很怪异,喃喃道:“他才只是远游啊,还未晋入承意,便能做到这点?” 陆九歌笑道:“若何峥嵘的表现让人惊讶,那么李梦舟便是令人震惊了,今年离宫新入门的弟子,可是有着不少的妖孽人物,这或许也是离宫之福啊。” 江子画突然觉得或许自己也真该好好认真修行了,否则要是被这些师弟们给追上,那该是多没面子的事情。 他想着这场问道结束后,应该立即进入内院修行,反正他在外院待的时间也够久了。 ...... 李梦舟的眼睛里尽是黑暗。 忽然有光明浮现,撕裂了黑夜。 星辰旋转,日月更替,仿若一个新世界在他眼前诞生。 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 有一扇大门在向着他缓缓打开。 伸手便可触及。 他也没有任何犹豫的站在了大门前。 天地灵气的浓度大大提升,自他体内周天运转。 他察觉到丹田气海中有些变化,但仔细瞧来又似乎毫无变化。 但那种感觉是很真实的,他很在意。 他的眼睛在外人看来,仍旧紧紧的闭着。 唐天自然是不会让他如愿以偿的跨过那扇大门。 纵使他心中是何等的惊异,但在问道大会即将结束的时候,万不能出现任何差错,他没有时间去震惊,去联想,他必须倾尽全力去阻止。 他注视着李梦舟。 那张肤色黑黑却很俊美的脸上,只有平静。 这表示着李梦舟破境的过程很顺利。 唐天不得不去下意识的联想,眼前这少年该是何等样的天才? 他自认资质不差,何峥嵘的资质同样很高,在同一条平行线上的人,只有李梦舟在朝着承意境界大步迈进。 这便让在时间上早于他们开始修行的唐天有些许的挫败感,乃至有些恐惧。 ...... 声势浩大的天地灵气几乎笼罩住了方圆一里,凝结出的晶莹水汽,颗粒一般呈现,十分饱满,全部倒悬在李梦舟的周身。 整个世界都很安静。 所有人都沉默的看着那破境的少年。 沈霁月有些紧张。 她虽然顿悟到了一些东西,也已到了破境的边缘,但她仅是犹豫了一下,便强行压制住了这种感觉。 她很担心李梦舟。 破境当然是很好的一件事情。 但在这种场合下,便无疑会多出很多事端。 她已经战败,不再具备资格去拦截唐天。 可如果坐视不管,李梦舟在破境的关键时刻,根本无法防御唐天的进攻。 阻止便意味着破坏规则,问道的结果会宣布剑院战败。 若不阻止,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梦舟破境失败,遭遇堕境的危险,乃至有极大可能危及生命。 所以沈霁月很纠结。 “嗡——” 有剑鸣声起。 唐天终于还是有了行动。 而这一次,李梦舟并没有躲避,或许也是因为不能躲避。 这应该是破境的过程中众所周知的事情。 唐天便认定了这一点。 打一个死靶子总比活靶子要容易的太多。 唐天没有攻击李梦舟身上的要害,毕竟不能取他性命,只要打断他破境,后果自然会出现,他需要做的不过是递出一剑,如此简单而已。 剑刃刺在了李梦舟的腹部位置。 剑气破了衣袍。 却未见血。 李梦舟的身姿纹丝不动。 本来纠结了很久,终还是忍不住要出手的沈霁月停止了动作,傻傻的看着这一幕。 这副画面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虽然那一剑并不是唐天最强的一剑,但也足以令远游境巅峰的修行者重创了,毕竟李梦舟是不能动的,也不能防御。 但偏偏唐天这一剑,居然只是刺破了衣物,没有伤及李梦舟分毫。 不知真相的人自然无法理解。 李梦舟便仿佛站着睡着了一般。 他选择在这种时刻破境,当然不是因为鲁莽,虽然也是因为破境的感觉到了,他并不想去压制,但主要还是他不认为在破境的过程中,唐天能够伤害到他。 他本身的体魄便因药浴淬炼极其的强横,外在又有黑蚕甲护身,他可是经过实战很确定除了承意境巅峰修为以上的强者外,没有人可以单靠外力突破黑蚕甲的防护。 唐天虽是只差临门一脚便可入承意,但终究还是在远游境界内,不具备用念力直击内在的本事。 可除了李梦舟本人外,知道黑蚕甲存在的也就只有早已远离都城的杜良玉和温柔乡里的虞大家了。 唐天在茫然之际,或许会多加试探,又或许会不敢再随意出剑,但不论他怎么做,这都能给李梦舟成功破境争取时间。 唐天的确有所迟疑。 但在紧迫的境地下,他仍是选择了继续出剑。 剑气自丛林里狂乱纵横。 全部斩击在李梦舟的身上。 黑蚕甲防护的范围毕竟有限,再强的体魄也不能避免被剑气所伤。 但正因为问道过程中不能伤及性命这条关键的规则,唐天亦不敢做得太过,所以剑气的破坏力便不再那么显著。 而破境时除非遭受到极严重的打击,否则也不会出现问题。 但给破境的人造成痛苦,从而加重了破境难度,是在所难免的。 原本平静模样的李梦舟,眉头也深深皱了起来,寒风凛冽下,脸庞上依旧布满了汗珠。 他只是单纯依靠意志在强撑着。 而除了被黑蚕甲防护的地方,身上各处也已经血迹斑斑。 唐天终究是没有抓到关键,并没有直接伤害到根基,李梦舟的脸庞虽然极度惨白起来,却依旧没有退出入定的状态。 第七十四章 三师姐走出山门的那一刻 “李梦舟......” 观战台上的誉王殿下的声音中,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有震惊,有默然,又有失望。 如果唐天能够重伤李梦舟,甚至意外的致其身死,是誉王最希望看到的。 这样他便不需要专门嫁祸不落山门,让自己人出手杀死李梦舟了,他能够完全置身事外。 可李梦舟终究没有让他如愿。 李梦舟表现的越强,誉王要杀他的心便会越重。 其实若非已经走到这一步,都城里出现像李梦舟这样的少年,誉王的第一反应必然是拉拢,可惜世间没有如果,自李梦舟第一天踏入都城开始,二者便注定了水火不容。 身边的谋士内心挣扎了很久,终是叹息一声道:“殿下,趁现在还有反悔的时间,先行罢手吧。您想要杀李梦舟那个少年并不急于一时,还需以大局为重。” 誉王并不想收手,看着那丛林上空渐渐又聚起的雾气,他想着谋士的劝告,有些不甘心的说道:“在都城里杀人更难,尤其是要杀死离宫剑院的弟子,这次机会若不能把握住,便很难再找到合适的时间和地点杀死李梦舟了。” “你也看见这李梦舟的资质有多高,像这样的人物若不能为己用,应当尽早铲除。” 谋士说道:“殿下的想法我明白,若要杀死李梦舟,属下自当会想出更好的办法,但今日这个场合出手,实属不行啊。” 誉王沉默了很久。 像是泄气一般的轻轻摆了摆手。 谋士吐出口气,纠结了很久的神色终是放缓了下来。 ...... 寒风拂面。 遍地雪花开。 离宫山门外,某处高坡。 灰色衣衫的中年男人目光凝聚,在这个位置他可以更通透的看见丛林里发生的一切。 “喂。” 身后传来清淡的呼唤声。 中年男人下意识回头,眸子里的异色稍纵即逝,十分客气的微微颔首,说道:“原来是剑院里的三先生。” 出现在此地的便是三师姐。 或许这是她久居内院多年来第一次走出山门外。 三师姐微微蹙眉,道:“你认识我?” 中年男人笑道:“三先生虽未在世间行走,都城里多有传言,也未见真容,若说认识,自当是不认识的,但我却也不会怀疑三先生的身份。” 三师姐说道:“既是未曾见过三先生的脸,又何以确定我便是。” 中年男人继续笑言道:“这很重要么?” 三师姐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很重要。你认出的不是我,只是觉得很大概率我会出现在这里,因为在内院里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女子,只有我一个。” 中年男人沉思道:“我有些不太能明白三先生的意思,我为何能够猜测出您会出现在这儿?我只是在此观战这场问道而已。” 三师姐轻轻摆动衣袖,淡淡的说道:“既然我出现在这里,你便无需再找些理由,因为你很清楚,不管出现在这里的是剑院的什么人,对你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中年男人沉默了一下。 他抬头很认真的看着三师姐,皱眉说道:“我很好奇,三先生多年来未曾走出过剑院一步,在我的猜测里,您出现的可能性应该是排在后面的。” 三师姐轻声说道:“因为宁浩然不在剑院。” 中年男人恍然。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面色沉重一瞬,便又笑道:“剑院首席大先生正在天下间行走,感悟心境,常年接见外客的四先生又不在剑院,薛院长自当不会亲自露面,那么能够出现的便也只有三先生了。” “但我同样很好奇,三先生在这个时候走出山门,又会展露什么样的手段呢?” 三师姐神色平静,默默地看着对方,说道:“你企图用雪雾遮蔽众人视线,所行之事便见不得人。这里是离宫剑院,又是和不落山的问道之际,便不允许出现意外。” 既然事情已经摆在明面上,中年男人便也不再有所顾忌,轻笑道:“您虽然是剑院里的三先生,但终究还很年轻,我不认为你能够杀得死我,而且我也不认为你敢杀我。” 三师姐看着那片丛林,轻声道:“又起雾了。” 中年男人眉头紧锁。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 三师姐那一双清冷的眸子重新放在中年男人的身上,说道:“但现在这雾又起了。” 中年男人莫名的感觉到有些背脊发麻,他冷冷的看着三师姐,说道:“同为无彰境界,你应该知道做出错误决定的后果。” 三师姐说道:“这个错误的决定你们已经做下了,我说过,这里是离宫剑院,剑院便有剑院的规矩,小四不在,这件事情本该他来做,但我也不介意帮他出手一次。” 中年男人沉声道:“我们同为无彰,我身经百战,剑下亡魂无数!” 三师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那又如何?” 她三岁写字,四岁习剑,五岁入境,十岁便是承意,她没有想过要成为剑仙,却想过要成为书仙,但在必要的时候,她手中的剑,便可破万法。 读书人爱讲道理,三师姐虽酷爱书物,却并不喜欢讲道理。 因为她写得字是道理,她的剑是道理,她本人便是最大的道理。 修行者的世界本就是有理中透着无理,这恰好便是三师姐所展现的大道理。 这位无彰境界的大修士死死地盯着三师姐那张清冷而又十分好看的脸,他不明白这名女子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无论她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又有着什么样强大的实力,在同境界内,经验都是取胜的关键。 或许中年男人会忌惮她离宫剑院三先生的身份,但不可否认的是,从来没有人见过三先生的剑出鞘,于世间也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战绩。 中年男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想当然的认为,剑院里的弟子果然都是极其骄傲的。 这种骄傲不在于自己实力的高低。 况且三先生绝对称不上弱。 但中年男人不能理解的是,三先生遇到无论什么人都可以保持这份骄傲,但如今站在她面前的自己,可是同样在无彰境界的大修行者,这位三先生又凭什么觉得可以杀死自己? “你可曾想清楚了?我虽敬你为剑院三先生,但却不会畏惧与三先生一战。” 三师姐沉思片刻,觉得这番话有些问题,于是她说道:“你我之间不算一战。” 中年男人语塞了一下,沉声说道:“三先生是说我没有资格与你一战?” 三师姐说道:“我只是要杀你。” 中年男人冷哼了一声,道:“不愧是剑院里的三先生,大先生声名在外,四先生也在这都城里家喻户晓,我倒是想要看看最为藏拙的三先生又有何等高明手段。” 三师姐默默的说道:“我没有什么高明的手段,论名气不如大师兄,论打架经验也不如小四,但我有我的道理,你听与不听,都不会影响结果。” 中年男人无话可说。 他权衡着自身可能与三先生存在的差距。 剑院里的三先生虽然名声不响,但也并非默默无闻,反而知晓她的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而世所传闻,剑院三先生只是无彰下境的修为,这在偌大的修行世界里,当然算是极强的高手,却也并没有到不可战胜的地步。 年纪轻轻便修行到无彰境界的人虽然不是很多,但世间之大,无彰强者并非少数,而中年男人便是其中之一,且还只是属于无彰境界中最弱的那一类。 虽是最弱,却不代表便是整个无彰境界里的最弱,最起码他和剑院三先生都是无彰下境,而必定也是在无彰下境里处于最强的范畴。 他明确知晓,在同境界里剑修一脉是占据很大优势的,但也并非明面上说的那般无敌,这只是一种对于剑修的赞誉,自然会是存在一些水分的。 所以在他想来,他不一定便打不过剑院三先生,在境界上不能相互压制的情况下,作战经验便是最重要的了。 相比于常年待在剑院里不出世的三先生,中年男人有理由相信,他这位身经百战,无数次刀山火海里走出来的人,更能占据最高的优势。 摇头一笑。 他不再多言。 哪怕在他原本的想法里,不只是认为剑院三先生不敢杀他,他自己也不敢跟剑院三先生动手。 因为这里场合不对。 其次,他的身份不对。 他是一个军人,虽然并未在军部里纪录在册,算不上姜国正规的军人,但他隶属于誉王麾下。 他是独属于誉王殿下的军人。 纵使这里面存在着许多问题,一旦真正动手,问题便会更多,但事已至此,中年男人没有办法和剑院三先生息事宁人。 因为这位剑院的女先生并不讲道理,且也毫无顾忌。 若他再将这些顾忌存在心里,便注定会面临一个败字。 最关键的是,他终究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且被剑院三先生抓了个正着,在道理上他是理亏的,如此便不能跟人讲道理。 这便是很令人纠结的事情。 道理不能讲,身份不能挑明,唯一解决的方式,便只有一战了。 第七十五章 剑院里那柄不世出的剑 剑出鞘,横于胸前,迎风执礼。 中年男人朗声道:“能够在这数年来第一个见识到剑院三先生的风采,我柏远山何其幸之!” “你是柏远山?” 三师姐听说过这个名字。 早年间,柏远山是江湖上的一名剑客,他虽擅使剑,却非剑修出身,但他的剑,曾经杀死过多位剑修。 世间正统的剑修几乎囊括在三个剑修山门里,而这三个剑修山门,也是这世间仍旧秉持着剑道的修行地。 西晋有剑阁,乃天下剑修之首。 姜国有剑院,处于极微妙的境地,相比剑阁自然大有不如。 而北燕有剑庐,处境与离宫剑院相近。 剑阁里有剑仙,有那剑阁首席徐北寒,亦有天生便剑心通明的少女。 剑院有薛忘忧,但除此之外真正被抬到高处的只有剑院首席的欧阳胜雪。 剑庐的那位剑主不及薛忘忧,但剑庐门下却有一位妖孽,便是在燕国具有盛名,乃至天下皆知的剑道奇才,萧知南。 除了这三大剑修山门,市井里同样存在着游野的剑修,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不曾拜入剑修山门,修为境界自然不高,但却也隐藏着勘破四境乃至五境的大剑修。 柏远山虽未曾与正统的剑修山门弟子交过手,但杀死过不少的游野剑修,最佳的战绩,便是曾经杀死过一位入了无彰境界的修士。 这件事情就发生在数年前。 而在那一战之后,柏远山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却原是归入到了誉王麾下。 早负盛名的江湖剑客,又是入了无彰境界的大修士,无论身处何地,都会是受人敬畏。 虽然如今勘破四境无彰的人每过数年都会增加不少,但在五境的大难关前,无彰境界便代表着极高的地位,毕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在有生之年勘破第五境的。 “我曾经杀死过剑修,但他们毕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剑修,可也大致是相同的,所以我并不怕你。希望三先生能够明白,装作不知,放我一马。” 柏远山只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情愿与剑院三先生交手,如能避战,当然是最好不过的。 但虽然话是这么说,柏远山却没有放松警惕,握着剑柄的右手更紧了紧。 三师姐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话,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她轻轻抬起手,天地间便响起了一声剑鸣。 柏远山心下一颤,一张脸瞬间变了颜色。 他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 三师姐的右手中多了一把剑。 这是一柄通体雪白的剑。 好似世间最纯白无瑕的物事。 此剑名为流苏。 乃是三师姐的本命剑。 亦是剑院里不世出的那柄剑。 柏远山是第一次见到流苏。 这柄剑给他的感觉很奇异。 剑身上溢散着清冷的意境,又好似并不是一柄剑,而是一支写字的笔。 只有最纯净的人和最纯粹的笔,才能写出最好的字。 在这柄流苏剑第一次出现在柏远山的面前时,他的心境便好似受到了影响,杀伐的气息像是被压制,居然让他连握剑的手都颤抖起来。 柏远山的气势提升到了最巅峰。 他斩出了有史以来最强的一剑。 这足以让他自己都感到激动。 但是,却抵不住三师姐那轻描淡写的仿若提笔写字般的惬意。 三师姐轻轻抬起手,刺出了一剑。 流苏大盛。 远山崩塌。 柏远山睁大了眼睛,那攀升到最顶峰的剑气,就如熊熊燃烧的篝火,突遇山洪大水,瞬间便看不到丁点星火。 三师姐一步未动,轻描淡写的抬手一剑,在江湖上曾享誉盛名的无彰境界强者柏远山,便败了。 素来听闻剑院里的几位先生很强,但在沈秋白和北藏锋这些人的盛名下,也唯有欧阳胜雪独占鳌头,剑院里其余几位先生,便也只能屈居之下。 但在亲自体会到剑院三先生的实力后,柏远山才发现,就算剑院里这几位先生比不过沈秋白一流,但也是极其强大的人物,非是随便什么人便能够撼动的。 名声真的是很害人的东西。 因为名声不响,便容易被小觑。 原来。 剑院里的三先生真的很厉害。 要比传闻中更厉害。 柏远山的心情很复杂。 他一个在外闯荡的剑客,不知道经历过多少生死,却比不过一个常年待在山门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 单论剑道上的造诣,二者居然是云泥之别。 他脸颊通红,仿佛遭受到了莫大的屈辱,显得很是激动,不甘心的吼道:“明明都是无彰境界,为何你却这么强?我没有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三师姐像是不能理解此刻柏远山的歇斯底里,她只是很平淡的说道:“无彰只是一个境界的统称,境界之内亦分强弱,这里面又何来的问题?” 柏远山厉声说道:“你我同是无彰下境,就算你是一名大剑修,可也不至于强出我这么多,这难道还不是问题么?” 三师姐诧异的说道:“我何时说起过我修为在无彰下境?” 柏远山神情僵硬,嘴巴张开又闭起,竟是痴傻了起来。 他并不是一个白痴,只是在认定不可能输的情况下如此轻易的输掉,让他一时乱了方寸,如今终于明白过来,他反倒开始恐惧起来。 ...... 离宫山门前的问道已经只剩下半炷香的时间。 天色开始逐渐阴沉下来。 林中有冬鸟低空掠过。 白衣飘然的三师姐行走在外林小径上。 这是很美的一幅画卷。 视野之内全是一片银白,又有白衣姑娘点缀,大道自然。 有泛黑的枯叶静静躺在雪地上,风吹不动。 小径的正前方站着一位白袍中年男子。 他的眼眸里不见丝毫波澜,看着行来的白衣女子,淡淡的说道:“你杀死了柏远山?” 三师姐平静地望着对面的江司首,微微颔首,轻声说道:“可有问题?” 江听雨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说道:“没有问题,你做得很好。” 三师姐蹙起绣眉,说道:“可他是誉王殿下的人。” 江听雨背负起双手,又显露出淡淡萧索之意,缓缓说道:“所以你才做得很好。” 闻言,三师姐沉默了片刻,然后叹息一声,说道:“晚辈告退。” 江听雨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良久后方才摇摇头,轻声呢喃道:“离宫剑院里倒是有许多有意思的年轻人。” ...... 李梦舟没有体验过太多修行者破境的感觉。 观想入天照算是第一次。 破开气海封禁,直入远游境巅峰,算是第二次。 而如今便是第三次。 三次破的全是大境。 而这全都发生在两个月内。 在这一刻,不会有人继续认为李梦舟是一个不能修行的废柴,而是一个正式崛起的天才。 当然,前提是,李梦舟能够成功破入第三境。 沈霁月的脸色有些苍白,虽然唐天的攻击并没有影响到李梦舟破境,但那血迹斑斑的模样,足够吓人。 唐天很累了。 然后他便发现这么下去似乎不太行,应该是哪里存在些问题。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在破境的关键时刻,居然能够抵御这么多的攻击,但凡破境的时候,防御都是有史以来最脆弱的时候。 而李梦舟却恰恰相反。 这便是让唐天很不能理解的事情。 拥有强大体魄的人世间并非没有,但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姜国都城里。 甚至不应该存在世间任何一个地方。 这番话颇有些矛盾,但却是事实。 因为靠着强大体魄成名的那些人,并不被世间认可。 所以他们才被称之为山外之人。 被天地山河所摒弃的外人。 唐天就算会有这种怀疑,也不敢去想。 在他出生之前,山外人便已经被驱赶,他自然没有办法去深刻理解。 甚至多数人都觉得那被封印在西南端和北境的山外人只是一个传说,是一个故事,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他果断抛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然后开始第一次认真打量起此刻的李梦舟。 越是急切便越是容易钻牛角尖,心静下来,便很快能够发现问题所在。 李梦舟的外衫虽然没有完全破裂,但也沾染了不少血迹和破损的缺口,仔细观察便能够发现那外衫里面贴身穿着的黑甲。 世间认得黑蚕的人不多,更何况唐天这位少年了。 他只是将其当做不寻常的衣物。 他不知道这衣服是什么东西做的,能够抵御住他数十剑。 但他认定问题必然是出在这衣服上。 于是他不再傻傻的胡乱出剑。 想要打断一个人破境,最简单的方式自然便是直击要害。 但这样很容易弄出人命。 且李梦舟的丹田气海和心脏都被那件衣物保护着,唯一的要害便只剩下了脑袋。 偏偏碍于问道的规矩,脑袋是万万不能攻击的。 一剑下去是必死无疑的。 可要害部位不能攻击,其他部位也不足以影响破境,唐天便有些犯难。 他仔细认真地想了很久,然后目光放在了李梦舟腹下位置。 这个位置是没有受到保护的。 且是要害。 李梦舟的意识虽然多数没有放在外界,但也是似有所察觉,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差点便被爆涌的天地灵气反噬。 他重新稳定心神。 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 在这种要命的时候,万万不可把一切保障都放在被药浴淬炼过的体魄和黑蚕甲的防护上。 第七十六章 攀越那座高山 自远游破入承意,算是修行道路上的一道大难关。 并不是自天照观想破入远游可比的。 前一个阶段只是能够判定一个人有没有资格成为修行者,或者能够预先判断能够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而自远游境界开始,便已经行走在这条道路上,承意境界便是挡在这条路上的一座巨大山峰,若不能攀越过去,便只能就此止步。 天照观想是感知天地灵气并打开气海之门的过程。 远游境界是熟悉天地灵气并找寻自己要走的路。 而承意境界便要开始淬炼意识,形成念力,真正拥有修行者的强大手段。 所以承意境界以前便只是修行者的基础,只有入了承意境界才算是真正能够接触道天的修行者。 这一步路便是不能急切的。 李梦舟正在攀越这座高山。 稍有差池,便会自高山上摔落,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 丛林里的浓雾经久不散。 回到剑院里的三师姐抬头望去。 细长的绣眉微微蹙着。 造成浓雾遮蔽视线的柏远山已死,按理来说这浓雾应该已经消散了。 却不知为何依旧在蔓延着。 她想着在山脚下遇到的江听雨,仍旧不能完全理解。 在某一个时刻。 她紧皱的眉头松缓。 清冷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许是并不常笑,所以总觉得有些僵硬,但这不会影响三师姐的笑容很好看。 “终于还是破境了。” ...... 有剑气攻击朝着李梦舟的要害而去。 郑潜的表情有些呆滞。 沈霁月有些羞怒难言。 而李梦舟依旧挺拔的身姿,似乎并不能躲开这一剑。 唐天的嘴角有着冷笑。 问道的规则只是不能伤及性命,至于对手受伤在何处,将带来怎样的后果,他并不在意。 这可谓极其狠毒了。 在剑气刺穿雪雾时。 整个丛林都在震颤摇晃。 毕竟是由即将破入承意境界的修行者所斩出的一剑,就算不是全部的力量,破坏力依旧是远远超过远游境巅峰修士的全力一击的。 李梦舟便在这时缓缓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便觉得裆下寒风飕飕。 心下凛然。 初破境时的意识饱满,令他的大脑极为清明,丹田气海胀痛,仿佛随时会被挤破。 这是属于破境后未消散的强大力量。 正是需要倾泻而出的时候。 李梦舟抬起了乌青剑。 眸子坚定的朝着迎裆而来的剑气斩落。 那是一道惊世骇俗的剑气。 绝非是初破入承意下境的修行者能够斩出的剑气。 这完全归功于破境后的饱满状态。 这份力量并不完全属于他。 但至少在这一刻,他是可以自如运用的。 乌青色的剑气穿透了唐天的剑气。 崩碎了他的剑气。 然后继续趋势不减的朝着唐天迎面而去。 唐天双目睁大,惊骇莫名。 下意识便猛地往身侧一趴。 那道恐怖的剑气擦着他的头皮,直入九天,洞开云层,绚丽的彩虹孕育而成。 随后。 整片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每一个观战的人都目光呆滞。 似是不敢相信这一幅画面的呈现。 饶是徐鹤贤和青一这两位大修士的眸子里也是闪过异彩。 “他居然真的成功破入了承意境界......” 除了那些完全是普通人的或是修为仅在远游境界以下的人彻底陷入震惊之中,多数人还是能够洞悉这一道剑气的来源。 剑气虽然很恐怖。 但也只是因为李梦舟刚刚破入承意境界,大量的天地灵气仍旧萦绕在他的身边,与其有所牵连,才能一瞬间搬运这般恐怖的力量,斩出堪比承意上境的一剑。 但这种绝对饱满的状态持续的时间很短,也只是足够斩出一剑。 “这分明就是怪物啊!” “修行短短两个月时间不到,居然已经破入承意境界,这是何等妖孽的资质?!” “他岂不是成了下一个沈秋白?” “假以时日,他站立在沈秋白如今的高处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甚至未来能够与沈秋白一争高下也并非不可能啊!” “他虽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破入承意境界,但把他和沈秋白相比就有些太过了吧?” “至少他有追赶上沈秋白的潜质,你何曾听闻过有人刚开始修行,便进境如此之快?就算是沈秋白当年破入承意境界的时间,也没有这般夸张啊。” “沈秋白三岁便入观想,在六岁时便破入承意,已经是极其惊世骇俗的事情,但这李梦舟据说是在离宫入门测试的时候才第一次入观想,在这一个冬季便接连破境,且不说日后成就如何,单单只是破境的速度,便是沈秋白当年也比不上。” “只是前期的破境速度并不能说明问题吧,书院里的北藏锋不也是十五岁才正式开始修行,在第二年便入了承意,可是如今不依旧处于沈秋白之下?” “你这便有些强词夺理了,北藏锋又没有和沈秋白真正的打过,就算是当年的五国朝会上,沈秋白拿了首名,在意义上预示着北藏锋不如沈秋白,可终归是站在同一个层面的人,这便已经足以说明问题,我们讨论的又不是他能够打赢沈秋白!” ...... 李梦舟破境时造成的轰动是可观的。 至此,他获得问道首名便是毋庸置疑的了。 毕竟唐天再强,也是在承意境界之下,就算只差临门一脚,也终归没有跨过那个门槛。 李梦舟的名字注定要在问道后传遍整个都城。 不再是当初因看不见气海的废柴之名,而是真正即将崛起的天才怪物。 江子画无疑是很开心的,乃至还有点小小的嫉妒。 李梦舟虽然开始修行的岁数很晚,却是在两个月内接连破境,超越了数不尽的修行之人。 真正站在了修行者的世界里。 唐天是颓废的。 他很狼狈的摊在地上,仍旧没有从那道差点把他带入鬼门关的恐怖剑气下回过神来。 他所谓的骄傲,在这一刻,支离破碎。 问道已经结束了。 这是可以确定的。陆长歌的脸色很难看。 这次问道本该是十拿九稳的,不落山门做了很多准备,谁也想不到半路上会冒出李梦舟这匹黑马,令得不落山门颜面扫地。 面临全军覆没的尴尬局面。 陆长歌已经没脸继续待在这里了。 谢宁的反应出奇的平静。 但他那颤抖的身子却出卖了他。 败在何峥嵘剑下已经给了他很大的打击,他甚至还曾坚信着何峥嵘是剑院新入门弟子中最强的,败在最强剑下,不算丢人。 他如此欺骗着自己。 但李梦舟的出现,撕破了他的脸皮。 虽然心里最复杂的应该是唐天,可谢宁的心里同样很难受,因为不落山门这一次败得真的很惨。 他很落寞的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陆陆续续的也有些人准备离开。 问道结束后便没有热闹可看了。 但因为那些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并不能理解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只是觉得刚才那道突显的彩虹很是瑰丽,仍旧翘首以盼着问道的结果。 誉王殿下的拳头握得很紧。 他虽然一开始同样疑惑那道剑气,但在身边亲信第一时间告知真相后,他方才知晓那道恐怖的剑气是李梦舟成功破入承意后斩出的。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纵使他在谋士的劝诫下,已经放弃了在这时袭杀李梦舟,但正因如此,他才更不甘心。 甚至起了再度想要杀死李梦舟的念头。 因为那些被他派出去的暗杀者仍旧还潜伏在丛林里。 且丛林上空的雪雾越来越浓郁了。 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 ...... 离宫内院里的那片湖泊上漂浮着一张石桌,桌面上只有一些很简单的菜,菜没有动多少,但酒喝了不少。 薛忘忧沉默了片刻,望着山门外的雾色,想着此刻山门外应该很是热闹。 对于修行者而言,过了天照观想的基础阶段,无彰境界以下的进境都会很快。 自无彰境界开始才是淘汰资质差的最后关隘。 所以在四境乃至三境以前,破境速度有多快,并不意味便是资质极佳,但也确实能够说明一些问题。 毕竟在前三境便花费过多的时间,修行资质自然算不上多好。 只有在天照观想阶段真正打基础的时候,才忌讳速度,若是基础打不好,后面很容易出现问题。 而李梦舟本身基础便很好。 所以在解决看不见气海的问题后,破境速度就会变得很快。 这在薛忘忧看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若是进境缓慢,他反而觉得会有问题。 但两个月时间便破入承意,的确是有些夸张了。 薛忘忧只能认定为李梦舟是天赋异禀。 这也正是他想要看到的。 否则前期那般让他考入离宫剑院,又多次因为他而破例开启千海境,所投资的东西太多,回返的东西太少,便很白痴了。 相比于李梦舟,他更加担心另外一件事情。 此刻山门里的平静,让他有些不安。 他想要去找江听雨问问,最终还是作罢,轻声叹了口气,天边的暮色笼罩而来,雪雾如丝般蔓延到了剑院山门里面。 第七十七章 茫茫雪雾里的蚕(一) 夕阳即将西下。 天边的瑰丽色彩却被浓厚的雪雾所遮蔽。 “怎会起了这么大的雾?说起来,这雾好像已经存在很久了,不断散去又凝聚,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在问道的过程中,所有人的视线都容易被更重要的事情占据,此刻问道已经结束,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这雪雾的不寻常。 誉王殿下看着身边那名谋士,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不是本王做的,撤销刺杀的命令已经下去了。” 誉王当然没有撤销那个命令,目前也只是按兵不动,但他确实还没有下达新的指令,所以他此刻心里也有些不解。 但这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就连上天都在帮助他。 谋士还是选择相信了誉王。 那丛林上空的雪雾已经浓厚到再也看不清里面的事物,这令他很是不安。 如果不是那柏远山所为,那这雪雾又是从何而来? 这可不单单是自然的浓雾,而是能够遮蔽修行者视野的,甚至就连无彰境界的大修士,短时间内也不能勘破迷雾。 谋士想不通问题的关键所在。 但他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他不想去怀疑誉王有没有背地里做什么,因为事到如今,如果事实真的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也已经没有办法去改变。 誉王这张胖胖的憨厚脸确实有很大的欺骗性,谋士终究是没有看出什么来,他只能期盼着或许只是自己的多想。 但等他注意到徐鹤贤和青一的反应时,心下却是有些凛然。 徐鹤贤和青一的反应太平静。 平静的有些不像话。 ...... 离宫山门前,云雾缭绕,把夕阳的色彩都染成了灰白色,给人一种很压抑的感觉。 云雾忽然搅动起来,雪花和尘埃布满了丛林里的空间,风沙会眯眼,呼吸时会有短暂的窒息感。 李梦舟望着眼前仅是几米远的视物距离,眉头紧紧地皱着。 在这场大雾全面袭来的时候,他便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人。 沈霁月和唐天他们像是凭空消失了。 他下意识的会觉得这是问道比试的内容之一。 但他很快便推翻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在他打败唐天的那一刻,问道便已经结束了,不可能再出什么意外。 那么这场突如其来的雾便成了很大的问题。 他虽然看不清楚画面,但至少可以确定自己是没有动过的,那么沈霁月应该就在附近,可他呼唤了几声,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待在原地。 因为他很想弄清楚这场雾的来源。 雪雾并不是突然出现的,在问道过程中便已经有了,也曾短短的遮蔽过视线,但很快便散去了,此刻雾色又突然变得浓厚,是极不寻常的。 他强大的感知力,觉察到了危险的气息。 “咳咳......” 浓厚的雪雾中传来声响。 郑潜踉跄地身影从雪雾里冲了出来。 李梦舟默默地看着他。 “你应该尽快止血,否则很容易死掉的。” 郑潜扫了李梦舟一眼,冷笑道:“还不是拜你所赐。” 李梦舟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说道:“你对我有杀意?” 郑潜沉默了一瞬,他很认真的看着李梦舟,说道:“在离宫入门测试的时候,我便想杀你了,在当时,以你的实力根本比不过我,但我却依旧输了,现在想来,你必然有所依仗。 可我不甘心的是,你凭什么能够靠着投机取巧进入离宫剑院,而我却要被赶下山去?” 他闭上眼睛,过了一段时间才重新睁开,冷冷的说道:“这次问道大会,我有着坚定的信念,要让离宫剑院后悔,却依旧是因为你,导致我一败涂地。 凭什么所有好事都轮到你身上?你明明看不见气海,为何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修行进境如此之快,更是破入了承意境界。 我想不明白,难道你真的是天赋异禀?是因为离宫剑院知道我根本不如你,所以才很果断的选择了你,这对我来说,太不公平。” 李梦舟静静地看着他,说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公平?世间所有的一切都要按照你的想法来走,才是对你最公平的么?怎么会这般幼稚的想法。” “幼稚?” 郑潜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如今可是天才,当然不能明白我的感受,我被家族里给予厚望,却莫名其妙的被堵在离宫山门前,连周洛和辛明都能够进入离宫,我的资质不比他们更高?若不是因为你的出现,我又怎会有这般屈辱的遭遇!” 李梦舟的眼神凛冽而又平淡。 他能够看清郑潜脸上的愤懑,那种不知道多少次的痛苦反复,令他陷入魔障。 他可以理解这样的事情,却不能理解郑潜的作为。 他比郑潜背负的东西要更多,才知道即将可以成为修行者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看不见气海,又被告知气海被封禁,那种从希望到绝望的过程,发生在短短几天里,若非他意志坚定,怕是已经承受不住压力,兴许会比郑潜更不堪。 修行本来就是很难的事情,若不能坚守本心,稍有偏差的想法,就会堕入万丈深渊,这是不可取的。 李梦舟虽然觉得郑潜有些可怜。 却并不会同情与他。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结果是好是坏,都是由自己来承受。 郑潜虽是没有考入离宫剑院,但他现在也已是不落山门的弟子,这两大修行山门并没有强弱之别,是同等的存在。 若是好好修行,郑潜的未来不一定会低。 可他显然不满足于不落山门,而是始终在纠结离宫剑院。 更把这种怨恨放在了李梦舟的身上。 这是不能被李梦舟坦然接受的。 “所以只有杀了我,才能让你觉得好受么?” “可就算是杀了我,你也同样进不了离宫剑院,你的想法很偏激,你最好要想清楚。” 郑潜抬起头,看着面前那瘦弱的少年,身子微微颤抖,他垂下眼眸,低沉着声音道:“我不在乎能不能进入离宫剑院,也不愿去奢求这些,因为这样做相当于是背叛不落山门。但我很在意多次带给我屈辱的你,只有杀了你,我的道心才更加稳固。” 李梦舟默默摇头,轻声说道:“在当初入门测试的时候,是你挑衅在前,我反击理所当然,比试的规矩也是在你我都同意的情况下进行的,你技不如人,便不需要找其他借口。这算不得屈辱。 而这次问道大会,更是很公平的比试,更加不算屈辱。所谓的屈辱,都是你给自己带来的,我只是在里面起到了微末的作用,若你的心胸宽阔一些,这些都不算什么事。” 他很认真的想了想,忽然又说道:“况且,你有这个实力杀我么?” 郑潜沉默了。 在之前他便没有能力杀死李梦舟。 而在李梦舟破入承意境界后,他更加不可能再杀死李梦舟。 可偏偏正是如此,他想要杀死李梦舟的心,愈加浓郁。 这是很没有道理可言的。 不是郑潜看不清形势,只是若不能杀死李梦舟,他便会很痛苦,他的修行会出现问题。 他早就已经败了。 ...... 浓浓的雪雾里面响彻着风声。 除此之外,再听不到半点声响。 而在某一个时刻里,雪雾中有黑影攒动。 他们犹如饿狼一般潜伏在雪雾之下,冷峻的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杀机已经开始在茫茫雪雾里蔓延。 而处于被杀机围绕中心的李梦舟和郑潜依旧彼此沉默着,对于即将到来的杀戮,毫无所觉。 李梦舟并非一个嗜杀之人,如果郑潜能够想通,他没有必要非得剑下染血,但若是郑潜一意孤行,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的提起屠刀。 郑潜的内心也在纠结着。 他非常想要杀死李梦舟,可关键他不具备杀死李梦舟的实力。 这便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 而就在郑潜犹豫着,甚至艰难的做出想要暂时放弃这个念头的时候,雪雾里突然冲出了两道身影。 那是两个看起来并不算很年轻的年轻人。 他们身上穿着的是不落山弟子的服饰。 郑潜很意外这两个人的出现。 也很犹疑这是两个很陌生的脸。 李梦舟同样感到意外。 如今问道大会已经结束,所有的不落山弟子都已被打败,甚至是李梦舟亲手扫清了除唐天和郑潜等人外的所有不落山弟子。 他很清楚,无一遗漏。 这突然又出现的两名不落山弟子,便显得颇为怪异。 而且李梦舟如今已经破入承意境界,所以他能够很清晰的看穿这两个人的修为境界。 皆是承意下境。 甚至是隐隐要破入上境的范畴。 毫无疑问是要比问道大会开始前那名当街刺杀的刺客要强许多。 不落山门里最强的便是唐天,不可能会出现两个承意下境的修行者。 想到这里,李梦舟便觉得有些不妙。 “上!” 伴随着雪雾中回响的一声低呼。 那两名不落山弟子应声而动。 他们的身影极为迅速,铿的一声脆响,长刀出鞘。 没有任何的对话,一左一右,便朝着李梦舟直袭而来。 第七十八章 茫茫雪雾里的蚕(二) 李梦舟毕竟是刚刚破入承意境界,在将破境后多余的力量爆发出去后,便虚弱了很多,面对两个即将破入承意上境的修行者的围杀,便有些捉襟见肘。 逃避永远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就如被当街刺杀的时候,若不是最后江听雨的出现,李梦舟很可能便死在了那名刺客的刀下。 有时候想当然的侥幸心理是很不可取的。 李梦舟清楚的明白,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除非是本就有后路,这个道理对于任何事情都是一样的。 殊死一搏或有生机出现,逃避,也只是等待死亡到来前的暂时苟延残喘,最终依旧难逃一死。 这两个人显然不会是不落山的弟子,而且他们的目标就是自己。 李梦舟在很短的时间里便联想了很多关键人物。 然后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誉王那张胖胖的脸。 能够在这里,且也具备足够理由杀他的,只能是誉王。 李梦舟很恼怒。 誉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或许很愚蠢,却能够给李梦舟带来末路。 且这场遮蔽所有人视线的雪雾也得到了确认。 必然是誉王的手笔。 这样做固然可以将众目睽睽的局面变作无声无息,但事后终究是要被调查的。 所以誉王并不聪明。 但不管誉王有多蠢,至少此时的李梦舟很被动。 这两名装扮成不落山门弟子的杀手配合很是默契,攻防具备,处处皆是杀招。 他们心里同样很清楚,眼前要杀的这名少年,刚刚破入了承意境界,并不是随意便能杀死的,他们不敢有丝毫留手。 攻击的手段要远远强于防守的。 他们的目的只是杀人,不是要与其纠缠。 李梦舟一时间便险象环生。 短时间内身上便平添几处伤痕。 虽然都不是致命伤,可长久以往,他本身便在破境时,被唐天的剑气重创,若不能尽早脱身,或反杀对手,结局定然是很不好的。 这个念想,双方倒是很合。 都是不想过多纠缠。 李梦舟想着或许会有人发现这雪雾的异常,派人进到里面查看,但这种等待别人救援的事情,是不能作为首选目标的。 否则若是救援的人没有等来,他自己便先没有了生机。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李梦舟,便果断放弃了所有防御,身子猛地便朝着迎面一刀撞去。 黑蚕甲能够抵御住承意境巅峰以下的攻击,而本来唯一忌惮的念力也因成功破入承意境,而有了可以防御的能力,但也因刚刚破境的虚弱期导致他的念力并不稳定,是没有办法一直防御的。 他必须要殊死一搏。 那两名杀手显然是没有料到李梦舟会有这种举动,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凭借着经验,便知恐怕有诈。 但他们仍旧没有放弃疾进的刀锋。 李梦舟的速度便在过程中不断加快,似乎真的是朝着刀尖撞去,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刀锋砍在李梦舟的胸前,却无法破入半分。 但那种撞击的疼痛感,仍旧令得李梦舟面色骤然一白,强忍着没有一口血吐出来。 在那两名杀手愣神的一瞬间,乌青色的剑便诡秘的斩击了出去,直取对方的脖颈。 只可惜,对方终究是两个人。 有人帮忙格挡住了李梦舟的剑。 撞击力让得李梦舟倒飞了出去。 而那两名杀手也颇有些狼狈,相互对视一眼,惊魂未定。 李梦舟只觉得脑袋有些刺痛,那是精神极度虚弱的表现。 在黑蚕甲不能给他带来足够的便利时,念力的强大便是致胜的关键。 但偏偏他的念力此刻极度虚弱,并不能御敌,只能被动做着防守。 且面对两名即将破入承意上境的杀手的念力攻击,他最多也只能抵御三次。 再多的话,他的意识就会崩溃,不死也会变成个痴傻的人。 他回以起了破境时浮现在脑海的金色字体。 那是《蚕灭卷》里模糊的内容。 纵使他已经破入承意境界,却依旧未能开启《蚕灭卷》的第一个篇章。 自然也无法运用这门神通。 据他所知,《蚕灭卷》出自山海清幽之地,虽然他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这门感悟神通出现在了那个人的手里,但只是山海清幽这四个字,便足以说明《蚕灭卷》的强大。 手握这门强大的神通,却没有办法使用,无疑是很可悲的事情。 但在他念起《蚕灭卷》的时候,很快便发现身体里出现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他虚弱不堪的意识正在逐渐加强。 咔咔地仿若什么东西破茧而出的声音不断的在脑海中响起。 这种响声很奇怪。 但李梦舟却有些惊喜。 他的精神恢复到饱满状态。 精神强大,便是意识强大。 意识强大,念力便强大。 李梦舟惶惶然便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 那种仿佛获得新生的惬意和舒适,令得他下意识地便哼出声来。 这种哼唧的声音是很容易被人想歪的。 那两名杀手的脸上便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 他们很是不解,怎么被打成这样,好像还很舒服的样子? 李梦舟确实很舒服,当然不是因为被打很舒服。 身上的伤势虽然没有得到半点好转,可他的念力却是前所未有的强大,就像是刚刚破境时那种充盈的饱满感。 ...... 天下间修行的流派并不多,站立在最高位置的便是道、儒、佛三教修士。 再者便是剑修一脉,和姜国摘星府开创的结合三教正统的容纳百川的修行方式,但归根结底还是脱离不了三教。 但剑修一脉也并非是唯一在三教之外的修行者。 在百年前山海清幽之地便分化出来一脉,被正道称为魔道旁门。 但世间更流行的还是愿意称其为山外之人。 意指不属于这片天地山河的外人。 是被道天所抛弃的存在。 山外人的修行方式便与三教修士不同。 他们并不浸染天地灵气罐体,天地灵气的存在只是辅助,他们更加看重体魄。 并且也曾为了增强体魄,强行吸纳修行者的丹田气海,依靠三教修士立命的根本淬炼自身体魄。 这便导致了数不尽的三教修士被残忍屠杀。 山外人终究是在数十年前被天下全体修士围剿,最终只有部分人被分别镇压在世间某个地方,仍旧苟延残喘着。 无论哪一个流派,都拥有着强大的感悟神通,而世间最强大的神通便基本上全部都在山海清幽之地。 这些事迹大多都在道藏典籍里有过简单的记载。 但李梦舟却从未听说过,有哪一门神通可以如此快的增强一个人的念力。 自承意境界开始,念力便是修行者最强大的攻击手段。 也是主要的攻击手段。 念力只会随着修为的进境而增强,依靠锻炼意志的收获终究有限。 能够在短时间增强念力的神通,自然是极其强大的。 因为念力取之不竭,便相当于立于不败之地。 单单是这一点,便足够让人感到恐惧。 李梦舟感受到的便不是恐惧,而是惊喜。 曾被药浴淬炼过的强大体魄,再加上取之不竭的念力,若假以时日成功开启《蚕灭卷》,并且能够修至圆满,天地之大,又有谁能够奈何得了他? 虽然这样的事情对目前的他来说极其遥远,但《蚕灭卷》是真真实实就存在他的脑海中的,那么这种希望便不是虚妄的,而是终有一天会实现。 念力恢复到了承意下境该有的程度,又有着黑蚕甲的防御,李梦舟觉得自己貌似稳赢不输。 但他并未骄傲。 眼前的危局尚未解除,过于分神便很容易乐极生悲。 所以他很快便平复了情绪。 重新握紧乌青剑,李梦舟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在念力的加持下,《融雪》的施展便更加得心应手。 他的面色一寒,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映着那剑身上的寒光,周围萦绕着的朦胧雪雾,便是格外的具有气场。 手中的乌青剑往前轻轻一递。 那两名杀手的身子便是一顿,他们震惊的发现,自己好像被某种禁锢封锁,由内而外,自意识传递到身体,整个人都变得僵硬起来。 手中的刀也好似凭空增加了不少重量,渐渐地到了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 这是属于强大修行者更加强大的念力压制。 但凡破入承意境界,每一个小境的差距便也开始渐渐拉开。 能够如此轻易便压制住他们的起码也得是晋入承意上境多年的修行者,毕竟他们本来便是即将破入上境的存在。 可他们十分清楚,李梦舟只是一个刚刚破入承意境界的新人。 正因如此,他们心里的震惊是无以复加的。 好在这股念力的压制并非牢不可破。 他们在很短的时间里便挣脱了李梦舟的念力。 可这时间不论有多短,总是需要时间的。 李梦舟的剑势尽出。 在两名杀手挣脱念力的那一瞬间,他的剑便已经杀至。 身子一转,手中的乌青剑以一种极为刁钻的角度一挑,极为精准的将那两名杀手握刀的右手手筋同时挑断,割出一道血痕。 如此情形便已是无法握住手中的刀,只听哐当的几声脆响,他们的刀便纷纷落到地上。 而李梦舟并没有就此罢手,右腿抬起,朝着下方猛地一扫,又是咔吧两声脆响,两人的小腿便弯曲了下来,齐齐惨呼一声,先后扑倒在地。 “是谁派你们来的?” 第七十九章 茫茫雪雾里的蚕(三) 李梦舟的剑架在了两人脖颈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沉声说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虽然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这种事情总是要有些证据才能更加确定。 “败在你手里,我们认栽,但休想从我们口中得知任何事情。” 两人心里是惊恐莫名的。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失败。 哪怕主子曾经多次派人对李梦舟进行刺杀,但那些刺客都远远不如这两个人。 他们更惊异的是李梦舟所展现的天赋。 以刚刚破入承意境界的实力居然能够做到力敌他们两个人,甚至做到反杀,若非是亲身经历,他们必然是不敢相信的。 李梦舟没想着能够得到什么答案,因为如果这两名杀手真的是誉王的人,他们的身份就不是刺客,而是军人。 事实上,他也能够看得出来,作为刺客,他们的表现明显是不足的,而在战斗的过程中,那默契配合的战术,更适用于军中战术。 军人的锻炼方式是很系统的,所以想要扮演另外一个身份就会很难,因为在某些小细节上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注意不到,就会暴露出军人的习惯。 能够随意调令军人的除了皇帝陛下本人,便也只有姜国的四位神将,像秦承懿这种亲王,自然也能够调令军人,却没办法让军人帮他办私事,除非他跟军部里面本来就有私通。 而像誉王这种比较普通的王爷,自然是很难跟军部扯上瓜葛的,可誉王毕竟长久的不在都城里,属于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他麾下出现军队便也不是不可能。 但王爷麾下若是出现一支军队,便很难不让人有所猜忌。 李梦舟并不是十分清楚誉王造反的事情,但他却能猜到朝堂上或许要对誉王有所行动,在从未接触过朝堂的情况下,以他的认知,并不能明确一位王爷可不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军队。 在这种认知下,确定这两名杀手军人的身份,又本就怀疑誉王,他便很理所当然的将二者牵扯在一起。 虽然他怀疑的方向并不准确,但结果却是符合事实真相的。 ...... 雪雾里,寒风飕飕,细碎的尘埃随风碰撞,发出沙哑的声音。 李梦舟面带微笑,很平静地望着那两名杀手,轻声说道:“其实不论你们说与不说,我心中早有答案。自我来到都城之后,的确遭遇过刺杀,甚至还有很多我根本不知道的秘密刺杀,那些刺杀被某些人帮我清理掉了。” “刺杀我的人来自同一个地方,相信你们也不例外。你们是军人,但并非属于姜国正规的军人,至少军部里应该没有你们的名字。” “姜国神将麾下的军人不会这般没有规矩,甚至很多都在镇守边疆,军人有属于军人的骄傲,他们不屑潜伏在阴暗里当一个小刺客。” 看着面色阴沉,沉默着的两人,李梦舟继续说道:“所有的刺杀行动都是在我初到都城时,偶然拿到的一份密报开始的,我虽然不知道密报上写得是什么,但却知道密报是关于谁的。有理由且也能够调动军人的,或许只剩下那位誉王了。” 那两名杀手的脸色微变。 虽然他们很好的控制住了情绪,但对于一直紧紧盯着他们的李梦舟而言,还是很容易便捕捉到了。 李梦舟得到了想要知道的答案,跟他心里的猜测并无差别。 他的眸子有些发冷。 也懒得再跟这两个人废话,挥剑便取了二人首级。 就在他动手后的这一瞬间,身后有凛冽风声响起。 李梦舟浑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他猛地侧身,乌青剑随即竖于胸前,一阵火星暴起,两柄剑摩擦着划过。 郑潜有些狼狈的往前疾冲了几步。 蓦地转身狠狠地盯着李梦舟。 他的偷袭没有起到效果。 这是他纠结了很久的行动。 在他将要放弃的时候,那两名不落山的弟子便出现了。 当然,他也已经知晓,那根本不是不落山的弟子,而是有人在伪装。 他不是很在意为什么有人要伪装成不落山的弟子,他在意的只是这两个人是来杀李梦舟的。 本以为李梦舟会死在这里。 但那两个承意下境的修行者让他很失望。 在李梦舟背对着他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有了偷袭的机会。 李梦舟刚刚破境,又经历了一场大战,他认为对方应该处于极其疲惫的状态,偷袭很可能会成功。 但他却再度陷入了纠结且尴尬的境况。 李梦舟很平静地看着偷袭未果的郑潜。 若非《蚕灭卷》这门神通令得他的念力增强,就算能够侥幸杀死那两名杀手,便也真的会到筋疲力尽任人宰杀的地步。 郑潜再偷袭,他便不可能躲得过去。 所以无论出于怎样的原因,本来并不甚在意的李梦舟,真正对郑潜起了杀心。 他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剑。 冷漠的看着郑潜,轻声说道:“你便这么不想好好活着?浪费生命,轻贱生命的人,我会让你去到你该去的地方。” ...... 郑潜的思绪有些杂乱。 身上一阵钻心的疼。 他抬起手掌看了看,手上全是猩红的鲜血,这些鲜血不是属于别人的,全是属于他自己的。 他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 他甚至想不起李梦舟这个人,有关这个人的任何事情。 所有的声音都在逐渐地远去...... 痛楚从越来越强烈,到越来越感受不到。 体内有关生命的气息正在不断流失。 他隐隐嗅到了血腥味。 口中有些发涩。 他的面色很是苍白。 眼中有不甘,有恨意,更多的却是一种茫然不解。 ...... 李梦舟不知道这个时候郑潜在想什么。 也没有兴趣知道。 他沉默的看着郑潜断气。 杀死郑潜后,他并没有快意的感觉,甚至还不如杀死那两名杀手。 他的内心很平静。 他更多考虑的是,郑潜身为不落山门的弟子,如今死在问道大会,会不会因此造成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的矛盾爆发。 有这种考虑,不是因为有什么担心,相信就算是薛忘忧,也不会在意这样的事情。 离宫剑院弟子行事本来就没有太多规矩,否则也不会有四师兄宁浩然曾经闯山门,杀死了那个山门最强的弟子,而那个山门的宗主却连个屁都没有放出来。 离宫剑院或许不是姜国最强的修行山门,但薛忘忧却可以称得上是最强的那些人,除了像书院和摘星府这样的存在,没有人愿意得罪薛忘忧。 世间五境大能或许并不少,但真正可以站立在五境巅峰的,傲视五境之下所有修行者的人物,绝对不是随处可见的。 而只因这里是姜国都城,汇聚着整个姜国最强的修行者,所有像薛忘忧和江听雨这样的大能人物,倒是显得不那么稀奇。 李梦舟心里存在的顾虑更多还是因为这两名杀手。 因为这两名杀手出现时,穿着的是不落山门的服饰。 他们的目的是要杀死自己。 那么便很容易联想到,誉王殿下是要将自己的死嫁祸给不落山门,从而把他本人从这起事件里摘除出去。 离宫剑院不惧与不落山门正式开战,却不愿被人所利用。 若只是这两名杀手死在这里,李梦舟便不需要在意后续发展,他总会去寻誉王殿下的麻烦。 但是郑潜死在这里,便会多出一些问题。 这倒不是李梦舟后悔杀死郑潜,他只是需要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隐患。 雪雾渐渐开始散去。 李梦舟隐隐能够听到不远处的一些声音。 他再次低头看着郑潜和那两名杀手的尸体,仅是犹豫了片刻,便弯身捡起了属于杀手的长刀。 ...... 丛林里进入了很多的人。 有徐鹤贤带来的玄政司的人,也有青一带来的天枢院的人,更有属于誉王殿下的侍卫。 但更多的还是离宫剑院的弟子和教习与不落山门那些前来观战的人员。 随着雪雾渐渐散去。 丛林里的一切都被尽收眼底。 他们当然也很快的发现了尸体。 有玄政司的人上前查看。 随后来到徐鹤贤的面前,低声道:“回司首,死者是不落山门的弟子,但其中两个人的身份有些蹊跷。不落山门的弟子已经尽数被淘汰,这两个人并不在参战的不落山门弟子之中,且在丛林里发现了两名被扒了衣服的已经淘汰掉的不落山弟子,由此证明乃是有人假扮。” 徐鹤贤微微蹙着眉头。 但凡都城里发生命案,且事关修行者,都是玄政司的职务。 徐鹤贤默默地看了青一一眼,沉声说道:“怎么死的?” 手下人回禀道:“属下已经仔细检查过,那名叫郑潜的不落山门弟子确死于另外两个来路不明者某人的刀下,而这两个来路不明者,却是死于郑潜的剑下。不过......” 徐鹤贤眉毛一挑,说道:“不过什么?” 那名玄政司的成员,犹豫了片刻,说道:“那两个来路不明者身上的伤势有些奇怪,伤处有些难以分辨,像是被刺中多剑。作为修行者,就算在不敌下中剑,也不应该连续被刺中同一个位置。就算实力相差再悬殊,也应该会有挣扎的现象。” “况且,那郑潜可以明确是远游上境的修为,至于另外两个人因为已经死亡,倒是不好分辨他们生前的修为境界,但自身上残留的天地灵气来看,至少也是将要勘破承意境界的修为,甚至可能本身就是承意境修士。” 第八十章 存在的某些问题 “区区一个远游上境修为的少年,又怎么可能和两个极有可能是承意境的修士同归于尽?这并不符合常理。而且那郑潜致命的伤口也是血肉模糊,像是刻意被人破坏,这里面存在太多疑点。或许另有缘由。” 徐鹤贤沉吟了片刻。 从这种情况来看,他当然知晓这事情里面必有蹊跷,凶手或许另有其人。 但如果在基本确定那两个来路不明者是承意境界的修为,当时身在丛林里的人没有一个具备杀死他们的能力。 徐鹤贤很快便怀疑到了一个人。 如果单纯按照拥有实力可以杀死承意境界修士的人,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刚刚才破境入承意的那位叫做李梦舟的少年。 但这件事情是没有办法立即确认的,只能被当做怀疑对象。 毕竟李梦舟只是刚刚破境,就算他的资质再是妖孽,也顶多能够杀死一个人,这里却是死了两个可能是承意境界修为的人,外加一个不落山门弟子。 按照正常逻辑来看,李梦舟同样不具备这样的实力。 “当时雪雾遮蔽所有人视线前,丛林里除了已死的郑潜外,只有离宫剑院的李梦舟和沈霁月,不落山门的唐天,具备条件作案的也只有这三个人。” 徐鹤贤吩咐下去:“把这三个人找到。” “诺。” 玄政司的人领命而去。 默不作声的青一此刻慢悠悠的说道:“虽然这三个人是最有可能被怀疑的人,但他们却并不具备杀人的能力。沈霁月和唐天都是重伤的状态,就算是全盛时期也不可能杀死承意境修士,至于李梦舟,他虽然入了承意境界,却也同样伤势很重。” “既然有这死掉的两人悄无声息潜伏在丛林里,自然也会有更多的人,而且那雪雾能够暂时遮蔽你我的视线,至少也得是无彰境界的大修士才能做到。这并不是一起简单的命案,而是早有预谋。” 徐鹤贤思忖片刻,说道:“那你觉得谁会在问道大会中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两个死掉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除了要找出杀死他们的凶手,他们自己的身份也很值得怀疑。而且他们又为什么穿着不落山门的衣服?这会不会跟不落山门有关?” 青一说道:“跟不落山门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这死掉的两个人出现在这里,不可能是专门来送死的,现场有很激烈的打斗痕迹,说明杀死他们的凶手应该实力并不弱,但相差也不会很大。 或许这两个人本来就是杀手,穿着不落山门的服饰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的目的便是针对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双方。” 徐鹤贤眸子泛着冷芒,略有深意的看着青一,说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知道些什么?” “在都城里或许有人能够撼动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任何一方,却绝对没有能力同时得罪两大修行山门,书院有实力却不会这么做,陛下更加不可能。” 青一不动声色的说道:“这是你玄政司该调查的事情,我只是提出一些建议,徐司首不必纠结。” ...... 誉王站在丛林外,胖胖的脸因皱着眉头而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身边的谋士有些不安。 他神色很复杂的看着自己效忠的人,那种复杂的心理像是夜空里的星辰,数也数不尽。 “这是意外。” 誉王很平静,虽然谋士能够看得出来他并不平静。 “殿下或许的确有了暂时放弃的念头,但您在犹豫,所以并未禁止那些人的行动。而在没有得到您撤退的指令下,他们便按照先前的指令行事。 事已至此,我本没有什么好说的,但这些人都死了,李梦舟却还活着,偏偏又有一位不落山门的弟子死了。” 谋士是誉王身边最亲近的人,但尊卑有序,他本不该用这种语气说话,可他不得不这样说。 誉王有些恼怒。 认为谋士是在指责他。 “李梦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毕竟是姜国的王爷,就算真的杀死了这个少年,又能怎么样?” 谋士皱眉说道:“李梦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很多人都会护着他,尤其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人一直在盯着殿下您,随意杀害山门修士,本来就容易被很多观望的人抓到把柄,殿下莫要意气用事。” 誉王冷声道:“自踏入都城开始,我便很不安,坐以待毙的感觉最不好受,与其等着被皇帝问罪,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李梦舟是必须要死的,今日的事情就算没成,我也并非没有了时间。只要这件事情还没有传到皇帝的耳中,我便不算败。” 谋士忧郁的说道:“这里面存在着很大的问题,死掉的那两人的身份凭着徐鹤贤的本事,很快便能查清楚,此刻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便很不利,但若是仓促离开,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若真的杀死李梦舟还好,最起码死无对证,可李梦舟活着,我们的人却死了,这对我们而言,将会变成死局。” 夜幕降临。 天上的皎月洒下一片朦胧的银色。 誉王怔怔的看着身边的谋士。 他很清楚自己此刻的处境,但是他不甘心,所以便很容易冲动行事,事后想想,这确实是不应该的。 他已经乱了方寸。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李梦舟,那么就算有人能够察觉到雪雾的问题,可也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可现在李梦舟没有死,死的是不落山门的一位弟子,就连派去刺杀的两个人也死了,这便留下了罪证。 只要查清死掉的这两个人的身份,便很容易找到誉王的踪迹。 “柏远山为何还没有回来?” 誉王很快又想到了一个关键人物。 若是没有柏远山利用雪雾遮蔽众人的视线,这场行动也没有办法进行下去。 谋士的脸色也起了些变化。 他比誉王想得要更加深刻。 “柏远山乃殿下门客,虽是入了军伍,却也算不得军人,他的行事作风多还是江湖气派。无彰境界的大修士,在整个姜国并不少见,乃至在这都城之内,也是如过江之鲫。又更何况柏远山只是无彰下境,纵使他有着很多斩杀同境的战绩,可若想要暂时于离宫山门前掩人耳目,也并非万无一失。” 谋士微微拱手,面色低沉地说道:“离宫剑院内入了无彰境界的年轻人虽然并不多,但成名已久的强者却是双手都数不过来,又更何况那传闻早已达到五境巅峰,甚至随时能够勘破五境的薛忘忧。” “柏远山就算行事再小心,以我看来,也不可能瞒得过薛忘忧这个人。那么离宫剑院必然会有所动作。抛开这件事情不谈,我很是怀疑,玄政司和天枢院的那两位,是否真的一无所知?” “那青一尚且不论,虽然同样是无彰境界,却是比不过玄政司堂堂司首的徐鹤贤。那徐鹤贤是即将破入五境的存在,柏远山区区无彰下境的修为,就算能够暂时遮蔽天枢院青一的视线,却也很难瞒得过徐鹤贤。” “柏远山迟迟未归,本就不寻常,许是出现了问题。那么这就有了两种可能性,离宫剑院的人发现了柏远山,或是徐鹤贤也已知晓,若是前者,柏远山可能已死。 若是后者......徐鹤贤毕竟是皇帝的走狗,有着偌大的权利,他一旦知晓柏远山和殿下的关系,情况将对我们极其不利。” 誉王的脸色有些发白。 他要在此刻杀死李梦舟的时候,并没有深刻的想到这些,柏远山毕竟是有些手段的,瞒过青一不在话下,甚至在他看来,就算是徐鹤贤也不可能很快察觉到。 但他偏偏忽略了离宫剑院。 主要是忽略了薛忘忧这个人。 他原以为只需要瞒过在场的这些人,便可万事大吉,可薛忘忧就算不在这里,他终究是在离宫山门内,这种大人物的手段,是无法揣摩的。 誉王终究不在修行者的世界,他考虑的问题便无法万事周到。 他虽是姜国的王爷,但在姜国的地位却有些微妙。 他无法接触山海清幽之地,亦是轻易不得见真正入了五境的大能,除了那些听闻之外,他能够触摸到,能够看见的,最强也只是在无彰境界。 眼界的问题,决定他能够想到多远。 虽然不是修行者,但他却很清楚入了五境的存在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可心里清楚,不代表他就真的能够洞悉。 想要让柏远山遮蔽在场人的视线,这一举动,本来就存在着很多弊端。 他只考虑到了无彰境界,却未曾考虑到徐鹤贤或许已经隐隐不再属于无彰境界内,更不曾考虑过,这里是离宫山门前,而山门内有一位真正入了五境的存在。 不管柏远山或死或生,只要能够确定他的身份,那么这起事件便可以落下帷幕。 誉王知晓自己走了一着臭棋。 甚至在此时想来,这是多么愚蠢的一步臭棋,怕是三岁孩童都不会这么走。 但他却很是坚定的定下了这一步棋。 他感觉自己的前方一片迷茫。 所谓先下手为强,杀死皇帝的事情,更多的也只是一种想法罢了,若是皇帝这么好杀,他早就坐上那个位置了,何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 第八十一章 徐鹤贤的犹疑 “现在......该怎么做?” 誉王有些失神的看着谋士。 虽然是被询问,但谋士却反而松了口气。 誉王有此一问,至少说明他此刻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办法改变,但尚未发生的事情,依旧可以有所转机。 纵使这名谋士没有太多的信心。 可为报恩情,他只能竭尽全力的为誉王出谋划策。 “殿下,或走或留都逃不了一种结果,既然如此,若能逃离都城,我们还能稍微占据一点主动,否则便真的是要被困死在这都城,再难回天了。” 誉王踌躇的说道:“柏远山的死只是猜测,也许为了不被察觉,选择暂时藏身,只要柏远山不被抓到,单单是两个跟我可能有些关系的人,也不至于将我问罪吧?” 谋士也不能完全堵死这个可能性,毕竟事情任何微妙的变化,对于最终结果都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他很干脆的便派人去寻觅柏远山。 而这些誉王身边的亲信也很争气,动作很快的便传回了消息。 “确定柏远山已死,且在现场看到了玄政司的人。” 闻听此言,谋士再没有废话,当即说道:“殿下,如今徐鹤贤和青一都被这起命案引走大部分视线,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 夜很清静。 皎月拨开了乌云,俯瞰着人间大地。 沈霁月东张西望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继而才松了口气,看着走上前来的李梦舟,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忽然起了那么大的雾,眨眼间我便找不到你了。” 李梦舟微微蹙着眉头,说道:“我也不清楚。” 沈霁月问道:“你刚刚去哪了?” 李梦舟说道:“我以为一直站在原地,却怎么呼唤你也得不到回响,或许是跟雪雾有关,天地灵气变得有些不稳定。实际上我们应该距离并不远,只是有某些东西阻隔了我们的视线和声音。” 沈霁月有些恍然的说道:“我也是这种情况,怎么喊也找不到你的时候,我便尝试着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这便也让我们之间变得越来越远。” 两个人遇到的情况倒是相似,只不过李梦舟后面更遭遇了其他的事情。 看着玄政司的人出现在面前,李梦舟不动声色。 再一次来到故地,李梦舟望着躺在地上的三具尸体,神色平静。 徐鹤贤也在打量着李梦舟、沈霁月和唐天三个人。 除了沈霁月有些惊讶,脸色明显变得有些苍白外,李梦舟和唐天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稍微惊讶了片刻。 玄政司的人已经找到了柏远山的尸体,徐鹤贤的思路便更加开阔,李梦舟三人倒是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毕竟按照正常逻辑,这三个人都不具备作案的能力。 玄政司的手段很强,在极短的时间里便查证了柏远山的身份,那么李梦舟身上那微末的疑点便很快转移到了誉王的身上。 徐鹤贤询问李梦舟他们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得到的答案是一致的。 徐鹤贤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玄政司带走了四具尸体,离宫山门前很快又空寂下来。 青一在离开前与李梦舟擦肩而过。 然后便有一道清淡的声音传入李梦舟的耳畔,令得他的面色微变。 ...... 自离宫剑院前往都城的山路上。 徐鹤贤和青一同坐一辆马车。 “徐司首应该早就察觉到什么了吧?” 徐鹤贤侧头看着青一,说道:“雪雾的第一次出现,我并未有所觉,但雪雾曾经被驱散过,应该是离宫剑院的某个人出手,我清晰的感受到了天地灵气的波动。” “雪雾是柏远山造成的,他的目的便是为了遮蔽我等的视线,从而更便利下手。我不确定誉王的目的是谁,但想来不应该是那个叫做郑潜的少年,二者并无任何关联。” 青一淡淡的说道:“柏远山是死在离宫的剑下,而且是那一柄从未出世的剑。有人想要在离宫山门前搞小动作,剑院的人这般做倒也正常,因为这本来便是离宫剑院的风格。” “况且誉王的目的是谁并不重要,我们此次陪同誉王前来观战问道,无非是为了监视誉王在都城里的一举一动。但我没想到,誉王会在这个时候有所动作,倒是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徐鹤贤冷笑道:“我知道誉王这个人很会耍小聪明,但他的多种举动都过于愚蠢,我们以为他不应该这么蠢,所以才没有事先料到这件事情,也算是误打误撞。” “但我同样不认为一个在心里想着要造反的王爷,真的会是什么愚蠢之辈。否则他谋划多年,也不可能到如今才被察觉。但他现在处于极被动的境地,会做出蠢事也无可厚非。” “可我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理由,如果单纯只是为了杀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让誉王失去判断,敢去冒这个险?” 徐鹤贤的心情是很矛盾的。 对于誉王这个人,他很不屑。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誉王的身上确实有可取之处。 在整个姜国,誉王的贤名甚至要超过潞亲王。 是因为他憨厚的模样,是他为人和善的态度,就算是面对市井小民,誉王也依旧能够谈笑风生。 能得民心者,便是最大的本事,他身上所有的缺点,都可以被忽略掉。 但或许是誉王伪装的时间太长,他渐渐厌烦了这种感觉,变得有些激进。 尤其是在被召入都城之后,誉王心里的不安便被放到了最大。 明眼人都能够知晓誉王时隔多年重入都城意味着什么。 但能够洞悉这件事情的人终究还是很少。 整个姜国除了寥寥位高权重的人,都不知道誉王谋逆的事实。 压力是最容易摧毁一个人的东西。 甚至不需要外人做什么,自己便会在内心的挣扎中崩溃。 青一平静说道:“陛下对于誉王一事早有想法,我们跟随在誉王身边寸步不离,便是要找出陛下向誉王正式发难的借口。更重要的是要找出朝堂上跟誉王有瓜葛的大臣,那些人会随着时间的煎熬,而忍不住一个个跳出来。” “铲除誉王一人容易,就算是证据不足,但陛下想要杀死一个人,纵然这个人是王爷,又何须真的需要什么理由?誉王这一步棋走得虽然很臭,但也并非毫无方向。” “他选择在问道大会动手,所针对的人无非便是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或许刺客伪装成不落山门的弟子,目的是要杀死离宫剑院的弟子,不论这名弟子是谁,如此一来,便能激发两大山门的矛盾,甚至可能在都城里卷起一场血雨。” “浑水中摸鱼,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可惜誉王的计划出现了纰漏,柏远山被离宫剑院的人发现,从而被当场斩杀,而潜入丛林的两名刺客,也未能杀死离宫剑院的弟子,反而是与不落山的郑潜遭遇。” 徐鹤贤沉默片刻,说道:“郑潜没有能力与那两名刺客同归于尽,且那两人的目的若是离宫剑院的弟子,又为何会碰到郑潜?雪雾对他们而言,应该是不起作用的,他们可以清楚的看见丛林里的所有人,不可能找错目标。” “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上的致命伤被人为破坏,更像是欲盖弥彰,那么真正杀死他们的人又是谁?在这起事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青一的面色稍微有些不自然,但徐鹤贤并没有注意到。 “真正杀人的是谁,有这么重要么?既然离宫剑院里有人出手杀死柏远山,自然也可以在丛林里杀死那两名刺客。至于郑潜的死,也许在那个真正杀人的人赶到现场时,郑潜便已经死了。” 徐鹤贤深深的看着青一,说道:“你或许对我有所隐瞒,你这些话更像是知晓那个杀人者是谁,因为你的话语中可以找到很多漏洞,你并不善于撒谎。” “就算如你所说,郑潜早早便死了,但那个杀人者何以又在杀死那两名刺客后,特地破坏他们的伤口,好让我们无法判断,他们是死于何种兵刃下?” 青一沉默了很久。 他抬头看着徐鹤贤,说道:“江司首也曾出现在离宫山门。” 徐鹤贤同样的保持了沉默。 他咧了咧嘴,笑道:“你们暗地里得到了陛下的旨意?” 青一不语。 徐鹤贤也不再说话。 他的面色有些阴冷。 针对誉王一事,既然是玄政司和天枢院同时出手,又何以天枢院比玄政司知道的更多? 是因为皇帝陛下更加信任天枢院? 徐鹤贤不敢对此事有什么不满,但他无疑看天枢院的人更加不顺眼了。 “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徐鹤贤挑开车帘,看着外面的夜色,轻声说道:“该出场的人应该都准备好了吧,初登场便要面对结局,是多么可悲的事情。” 青一依旧保持着沉默。 徐鹤贤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陛下原本的想法并不在今日,是因为誉王的鲁莽行为,更早的提前了这件事情。这便让陛下得到了很好的借口,离宫山门前发生的事情应该在最短的时间里便传回了都城,那些人必定会坐不住。 也许他们不会踏出家门半步,但暗地里盯着他们的人,却可以清楚的探知到他们的反应,然后便会有人踏入那道门槛,将他们葬送在自己家里。” 青一不再沉默,说道:“抓捕誉王的事情,陛下交给了我们天枢院,至于那些人,则需要玄政司出手了。” 第八十二章 不落首席谢春风 李梦舟回到了朝泗巷。 他默默地坐在屋檐下,回想着青一在离宫山门前对他低声说的话。 那句话的意思很简单,也很明确。 青一知道丛林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并未是他所看到,而是他所猜到。 而青一给他的叮嘱,便是静静等待着漫长一夜的结束。 在明日朝阳升起的时候,都城会发生一些变化,会少很多人。 李梦舟能够隐隐嗅到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在青一随着玄政司同时出现在那位誉王殿下身边时,他便可以确信天枢院到底是一种什么机构,而天枢院背后真正的靠山又是谁。 他曾经有过这种猜测,但却不敢相信。 而在事实摆在面前时,便容不得他不信了。 他侧转过头,看着院外朝泗巷上空漆黑的夜,觉得都城里的每一个夜晚都很漫长,而今夜将会是最漫长的。 现在他已经成功破入了承意境界,便有了足够的手段来蕴养本命剑了。 其实他本该在破入远游境界时,便开始蕴养本命剑,但出于各种考虑,他并没有那么做。 被深埋的那柄剑不到出鞘的时候。 而今夜开始,那柄剑便需要准备出鞘了。 他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重新从被掏空的墙壁内取出了那柄被黑布包裹着的剑。 当然,现在的黑布只是寻常的布料。 他不知道这是相隔了多久,再一次正视这柄剑。 剑鞘很普通。 剑柄也没有太过花里胡哨的装饰纹刻。 这应是一柄第一眼看去,再寻常不过的剑。 但这柄剑一点也不普通。 只因为它的前任主人便不普通。 这柄剑有两个名字。 因为它有两个主人。 李梦舟不愿回忆它的第一个名字。 这柄剑即将得到新生。 它会在新主子的手里,再度焕发异彩,重铸辉煌。 蕴养本命剑需要时间。 悟性不足的话,时间甚至会很长。 但李梦舟觉得自己的时间还是很充足的。 且他是一个天才。 ...... 琅琊东城门外十数里,有着一座山。 名曰不落山。 此地乃不落山门所在。 山上是一片雪白。 雪色下点缀着数座殿宇。 谢宁缓步行走在长廊下。 他在一处门前停留片刻,随即轻轻敲响房门,然后推门而入。 房间里的装饰很简单。 有书架,有书案,有床榻。 书架上的书有很多,都是有关修行的。 只此一点,便足可见这房间的主人很痴于修行。 硬榻上盘腿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位青年男子。 相貌与谢宁颇有些相似,但更加成熟稳重。 身上经久不散的气息波动,令得房间里的温度都有些低迷。 谢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问道结束了?表现如何?” 床榻上的青年男子并未睁开眼睛,但声音却已经响起。 离宫山门外发生的事情早已经传到不落山门,但却还未曾传到青年男子的耳朵里。 谢宁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低着脑袋,说道:“我败给了一个叫何峥嵘的人。” 青年男子眼皮微颤,缓缓睁开眼睛。 “可有收获?” “我知晓自己为何而败,一开始太过心高气傲,低估对手,那何峥嵘在问道中破境入远游巅峰,更让我深刻明白自己想法上的问题。我也不再气恼,能够认真看待这件事情。” 青年男子静静地看着谢宁,说道:“能够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就好,针对自己的不足处努力修行,就会变得更好。” 谢宁缓缓抬头,又连忙垂下,弱弱的说道:“哥,问道的结果......是我不落山门败了。” 青年男子便是谢宁的兄长。 不落山门资质最高的弟子。 不落首席谢春风。 听到谢宁的话,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轻声说道:“何峥嵘破入远游境巅峰,也并不具备能够打赢唐天的实力,若最终唐天还是输了,便是愚蠢之极,没什么好说的。” 谢宁说道:“打赢唐天的不是何峥嵘,而是一个叫李梦舟的人,就是都城里曾盛传的那个看不见气海的少年。” 谢春风的眼眸里微微起了些变化。 “那李梦舟半日观想入天照,本就是资质极高的表现,可若看不见气海,便入不了远游。” “他已经入了远游境界,且在与唐天一战中,破境......入了承意。” 谢宁这番话说的有些小心翼翼。 哪怕这件事情是他亲眼所见,如今想来,仍旧有些不太真实。 谢春风陷入了沉默。 “离宫剑院里有欧阳胜雪,有三先生和那宁浩然,其下还有江子画和叶瑾瑜,如今又出了一个李梦舟,在这般年纪,如此短的时间,便破入承意,还真是有趣啊。” 离宫剑院应当是姜国境内所有修行山门里,弟子数量最少的了,甚至那些很弱小的修行山门,其下门徒也能与离宫剑院相比较。 但这并不能证明离宫剑院就真的越来越不堪。 弟子数量虽然不多,但优异者却很多。 恰似不落山门弟子数量远超离宫剑院好几倍,但真正能够说得上名字的天才弟子却寥寥无几。 像唐天和谢宁这种刚入门不久的,未来要走的路还很长,若不能早早破入承意,便基本上起不到什么作用。 除了作为首席的谢春风之外。 不落山门里能够稍微撑撑门面的,也就只有以陆长歌为首的个别人而已。 看着兄长脸上的神情变化,眼底的那抹冷色,谢宁沉默不语。 房间里很安静。 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今年的冬天有些冷。 谢春风的房间里便更冷。 就算有燃着碳炉,但谢宁仍旧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里。 他身上有伤。 便很忌寒气入体。 所以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身子也开始微微颤抖。 谢春风默默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眸子里浮现一丝疼惜,但稍纵即逝。 他平静的开口说道:“既是受伤了,便回去好好养伤,莫要被战败的情绪所影响,那对你的伤势痊愈很不利。等你日后破入承意境界,自当可去找何峥嵘寻仇。” “但你更要切记,你在进步的时候,对方同样也在进步,况且他如今本身便境界高过你,所以你便需要付出更多倍的努力,否则永远也不可能超越对手。” 谢宁深吸一口气,认真的看着兄长,鼓足勇气说道:“我不想一直被护佑在哥哥的名字下,我想要在世间留下我谢宁的名字,而非只是谢春风的弟弟。” 谢春风似乎有些意外,但更多还是欣慰。 但这种欣慰他并没有被谢宁所察觉到。 表面依旧是很严厉的样子,淡淡的说道:“有这种想法很好,但究竟能不能做到,就算你现在说也没用,这种事情是需要用事实来证明的。” 谢宁紧紧握着拳头,没有说话。 谢春风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听闻宁浩然离开了离宫剑院,不知去向,但我怀疑他的目的地是远在西晋的剑阁,不论他去剑阁想要做什么,待他回来的时候,便是我打败他的时候。” 闻听此言,谢宁颇有些吃惊的说道:“莫非哥哥即将破境?” 谢春风微微一笑,笑容如其名般仿若春风拂过,连带着房间里的温度都明显有了升温的迹象。 “确实有了些苗头,在无彰境界内,若不能踏入上境,便也算不上什么大物,我的目标又岂是区区上境?闭关多年,外界人或许对我有多番谈论,但这些我并不在意,待我将宁浩然踩在脚下时,整个姜国都会记住我谢春风的名字。” ...... 都城的夜色很是暗沉。 但那一轮明月高照,却透着一股异常的清丽。 有些地方热闹喧哗。 有些地方平淡无奇。 月明湖畔有着许多小贩吆喝和行人穿梭。 相比于此,某些地方便寂静的可怕。 有黑衣装扮手持佩剑的人,穿梭于内城各个街道。 他们的行动很迅捷,竟是没有被任何人所察觉。 热闹的地方依旧热闹,就如往常的都城夜景。 这些黑衣装扮的人分离出了很多队伍,朝着不同的方向进发。 他们皆是修行之人。 只是从奔袭中微散的气息来看,全是处于承意境界。 而为首的人大多入了四境无彰。 甚至各自队伍里不止一位无彰境界的大修士。 在都城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发生着一场场血腥的屠杀。 而在内城的水镜司首府外,同样也出现了一批黑衣装扮的人。 为首的便是玄政司的司首,徐鹤贤。 在他的身边还跟随着一个年轻人。 水镜司司首家的府门紧闭。 门外站立着数十位气势凌厉的黑衣人。 徐鹤贤背负着双手,抬头看了看夜色,轻声呢喃道:“按照这个时辰,该死的人应该都死的差不多了。” 一身玄衣,手中有剑的那名年轻人微微蹙了蹙眉头,说道:“水镜司的戚司首在朝中地位很高,怎会也与这件事情有所牵扯?” 徐鹤贤淡淡的说道:“掌管着钱财的人若非淡薄,便是极其爱财。水镜司有着很强的生财之道,但凡有些歪念头,想要从中囊括大笔钱财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誉王要养兵,便需要花费很多财力,如果顺便能从水镜司里拿钱,便也可以分担很多压力。但胆子不可谓不大,相当于是偷取陛下的钱来养兵攻打陛下。” 第八十三章 水镜司,戚小然 “不论这誉王用了何等手段,水镜司司首又为何与之牵扯,这都是证据确凿的事情。只要不是大笔的运送金银,短时间里便很难被察觉。 可天枢院的人也不是摆设,早就知晓水镜司存在的问题,之所以戚小然依旧稳坐这个位置,只是因为誉王还没有伏法。如今时候到了,他便也该从那个位置下来了。” 徐鹤贤平静的说道:“我们的任务不是要听戚小然说什么,也不是要掌握什么证据,那都是天枢院干的事情,现在他们的消息带到了,就该轮到我们处理。今夜......戚小然府里的人,一个不留,水镜司里与那件事情有关的人,尽皆株连!” “诺!” 徐鹤贤侧目看向身边的年轻人,说道:“玄儿,戚小然身边有一个高手,便交给你来对付了。” “义父放心。” 简舒玄微微点头,提着剑走向戚府大门。 他仅仅是及冠的年岁,常年跟随在徐鹤贤的身边,很多人都知道他,却很少有人真正看过他。 甚至很多人都不清楚,简舒玄对于徐鹤贤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们不是父子,却是父子关系,在明面上仅此而已。 伴随着简舒玄的靠近。 府门大破。 一众黑衣人蜂拥而入。 很快的,戚府内叫嚷声四起,但这种叫嚷的声音以极短的时间变成了连绵不绝的惨叫。 徐鹤贤背负着双手,静静地站在府门外。 “来者何人!?” 简舒玄的面前出现了拦路者。 那是一位身穿青袍的中年男人。 乃是与水镜司司首戚小然有着至交的无彰境界的大修士。 这名大修士不属于任何修行山门。 只是姜国市井中的游野人士。 但能够入了无彰境界的野修,资质不可谓不高。 虽是同为无彰下境,但相比于誉王麾下的柏远山,只高不低。 在姜国,除了天枢院这个较为特殊的存在外,各司的司首大多修为是在无彰境巅峰。 徐鹤贤和戚小然便都是这个境界。 但毕竟玄政司和水镜司的管制不同,前者多是执行比较得罪人和危险的任务,相当于行动派,而水镜司只是掌管着财权,虽然这很重要,但司门里能打的人确实不多。 水镜司里除了戚小然这位司首之外,最强的高手也就只有他那位至交好友了。 戚小然暗地里有跟誉王合作,那么作为好友,这位无彰下境的野修自然也是知情人。 他在认出闯入者乃是玄政司的人后,立即便有所警醒。 誉王在离宫山门前所做的事情,虽然并未在都城里彻底传开,但真正的大人物和关注这件事情的人,还是很快的便得知了情况。 戚小然选择按兵不动。 他还准备着观望局面的发展。 却没想到玄政司的动作这么快。 戚府的这位客卿,在名义上是有着水镜司的职务在的。 水镜司司首这个位置,是由皇帝陛下亲自指派的,乃是真正的朝廷命官,在整个朝堂都是中流砥柱般的存在。 而水镜司其内的职务只要不是太重要,都无需皇帝陛下亲自过问,司首便有权给予。 戚府客卿不清楚戚小然如今的意思,他也不敢直接便与玄政司的人动手。 且他看着面前的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想来在玄政司里也只是小角色,他并不愿意多去理会。 “水镜司和玄政司乃是同僚,虽然各自管理的事务不同,但我们戚司首和你们徐司首乃是同级的官员,你们有何权利擅闯,甚至痛下杀手!” 简舒玄神色平静的望着这位戚府的客卿,淡淡的开口道:“玄政司效命于朝堂,效命于陛下,对于有罪的人,玄政司都有权利干涉,且能够先斩后奏,更何况这是陛下亲自下得指令,莫非你有异议?” 戚府客卿脸色起了些变化。 最担忧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有皇帝陛下的旨意在前面挡着,何人敢放肆,又有何人敢存在异议? 但他却不能真的让开道路,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 “你说得了陛下旨意,敢问圣旨何在?” 简舒玄依旧平静的说道:“此乃陛下口谕。” 戚府客卿觉得自己抓到了破绽,当即冷笑道:“既是口谕,便很容易作假,我还说你们玄政司犯上作乱......” 简舒玄不等对方说完,便打断了他,淡淡的说道:“我的任务只是杀死你,然后灭戚府满门,其余的事情,我并不关心。” “你好大的胆子!” 戚府客卿望着这位神色淡然的年轻人,心头不禁极为不悦。 简舒玄抬起手中的剑,指着那戚府客卿,说道:“这柄剑名为青野,却还从未染过无彰境界高手的血,它现在很兴奋。” 闻听此言,戚府客卿脸色有些铁青。 他寒声说道:“你说话最好小心点。” “既然知晓我乃无彰境界,又是何人给你的勇气,敢这般跟我说话!” 简舒玄向前走了一步,平静的说道:“我的勇气向来很足。” 戚府客卿冷笑一声,说道:“年轻人都是高傲的,但也很容易看不清形势,虽然听闻你们玄政司里修为最弱的都是在承意境界,但以你这般年纪,就算资质高到破入承意,可在无彰境界下,与普通人并无区别。” 话音刚落,简舒玄身上便透出一股气息。 戚府客卿的脸色微变。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简舒玄,惊讶道:“看来我是小瞧你了,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就算你资质妖孽,但在我的面前,依旧不够看!” 简舒玄不再理会对方,手中那柄名为青野的剑,缓缓的递出。 ...... 戚府大门外。 徐鹤贤背负着双手,微微闭着眼睛。 街道上很安静,只有淡淡的寒风吹拂。 府门内便有些喧哗,但因为整条街都被清空,不会被任何人察觉这里的动静。 蓦然睁开眼睛,徐鹤贤侧头望着出现在街道上的身影。 他淡然一笑,说道:“怎么,戚兄在自己家里也不走大门?” 戚小然此刻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无意再辩解什么,因为他很清楚,玄政司的人出现在这里,必定是掌握了绝对的证据。 看着徐鹤贤,戚小然眸子闪过一抹厌恶。 要说整个朝堂上,戚小然最看不对眼的便是徐鹤贤了。 简直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因为徐鹤贤这个人做事没有底线。 由徐鹤贤一手做下的各种家破人亡不胜枚举。 而今夜,便轮到他戚府了。 徐鹤贤是为皇帝做事的,但手段却是他自己的。 若是换成其他人,戚小然或许有些说道。 但是面对徐鹤贤,戚小然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说的。 且他和誉王合作是事实,如今被抓到,他除了反抗便只有等死。 可他不愿等死。 与徐鹤贤一战,或许仍有生机。 毕竟,他们两个人是处于同一层面的高手。 “你们戚家被陛下扶持,而你戚小然更坐上了水镜司司首这般重要的位置,却不懂得感恩戴德,枉顾圣恩,莫说陛下留你不得,我泱泱姜国百姓亦是留你不得。” 徐鹤贤转过身来,面对着戚小然,平静的说道。 戚小然冷冷一笑,说道:“少说些冠冕堂皇的话,陛下与我有恩不假,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徐鹤贤也未必如你所说那般忠诚。” 徐鹤贤微微一笑,说道:“我玄政司毕生效忠于陛下,我们便是陛下手中的剑,陛下指哪,我们便打哪,是否忠诚,却不是由你来说的。” 戚小然说道:“好听的话谁都会说,我懒得听你在这里废话,既然你出现在这里,想必我戚府上下很难留有活口,但我却有信心让你为我戚府陪葬。” 徐鹤贤面色不变,缓声说道:“戚小然,你我虽然同为无彰境巅峰,但你除了守着那些钱财,又见过多少鲜血呢? 或许你背地里做过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但那在我看来,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不值一提。我只差临门一脚,便可破入五境,你拿什么让我为你戚家陪葬?” 戚小然神色冰冷,说道:“五境关隘乃修行中极大的天堑,你这临门一脚或许需要很多年才能跨进去,甚至一辈子都不可能,只要你未入五境,我便有机会杀你。” 徐鹤贤淡淡的说道:“我还不知道原来你戚小然也是这般自大的人,四境修士在世间虽然很多,但真正敢称朝暮之下无敌的却寥寥无几,在下不才,除非是五境强者亲至,便没有人杀得了我。” “那就试试看。” 戚小然深呼吸了一口,右手一探,一柄剑便被紧紧握在手中。 徐鹤贤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一边拔剑,一边缓缓的说道:“既然你不信邪,那我便好好让你见识一下,在无彰境界内,存在的必然差距。” “就算同为无彰境巅峰,亦分强弱。” 话音落下,剑出鞘。 一道剑气自剑身上震荡而出。 戚小然胸口一闷,仿若遭到重击,喷出一口鲜血。 身影急速倒退。 戚小然不停的咳着血,眼里满是惊骇,震惊的无法言语。 第八十四章 寂静的夜,饮茶的人 徐鹤贤手中持剑,缓缓朝着戚小然走去。 每一步都尤为厚重。 每一步都仿若敲击在戚小然的心脏,令得他脸色骤然发白。 “徐鹤贤......你果真是一个魔鬼!” 戚小然很无奈。 他以为自己拥有和徐鹤贤一战的实力,甚至有很大可能杀死徐鹤贤。 但在真正交手之后才发现,这种想法有多么荒谬。 徐鹤贤的可怕除了他那心狠手辣的做事风格外,更重要的是他手中的剑。 能够坐上玄政司司首的位置,且坐的这般稳固,实力和心狠都是缺一不可的。 徐鹤贤在十步远站定。 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忽然抬头,神情漠然的说道:“我觉得你是一个很蠢的家伙,不仅自以为是,且目光短浅。水镜司交给你来管制,是很错误的决定。或许你年轻的时候,很适合这个位置,但随着你年纪越来越大,本事便也越来越小,就连想法都出现了问题。” 戚小然恨恨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徐鹤贤微笑道:“你因何缘故选择誉王?” 戚小然怔了一下,恼怒道:“莫不是还要在此羞辱我?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 徐鹤贤摇了摇头,说道:“誉王注定不可能成事,你连这种事情都看不明白,葬送你的不是陛下,也不是誉王,更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戚小然紧咬着牙关,说道:“素来听闻徐鹤贤徐司首做事最喜欢折磨别人,但却也是喜欢废话连篇的人?今日败了便是败了,最初的原因有那么重要么?你只不过是站在胜利的那一方,自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徐鹤贤沉默了会儿,说道:“你终究还是没有明白,当年应该有人曾经找过你吧?但你做出了选择,自你做出那个选择开始,你的命运便已经注定了。” 戚小然的神情微异。 他暗暗思忖片刻,蓦然抬头,很是惊诧的看着徐鹤贤。 徐鹤贤微微一笑,道:“看来你是明白了,我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人,只是一时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但世间任何事情,都很难找到重新选择的机会。” ...... 皎月悄悄躲入云层。 整个都城,万籁俱寂。 戚府内的喧闹声渐渐止息。 不少的黑衣装扮的人从府门走出,他们的刀剑下滴淌着血。 简舒玄站在了徐鹤贤身后。 “没有发现戚小然。” 徐鹤贤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杀了他。” 简舒玄微微蹙眉,道:“那个戚小然身边的高手,也已经死了。” 徐鹤贤回头看着他,笑道:“做的不错。” 他伸手拍了拍简舒玄的肩膀,说道:“只是区区无彰下境的修行者而已,你花费的时间有些长了。” 简舒玄面色微变,慌忙跪地,颤声说道:“孩儿......孩儿下次一定......” 徐鹤贤抓住简舒玄的手臂,轻轻扶起他,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并没有怪你,我是你义父,你是我儿子,以后整个玄政司都要靠你。为父只是要让你记住,时间是很宝贵的,在没必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便是浪费自己的生命。” 简舒玄低着头,说道:“孩儿记住了。” 徐鹤贤笑道:“那样最好。这次你做的不错,回去好好休息,修行上的事情不要懈怠,毕竟,你是我玄政司的骄傲。” 简舒玄依旧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他的身体仍然在微微颤抖着。 ...... 凛冬的夜晚是极其寒凉的,李梦舟从入定观想中睁开眼睛,便感到身子有些僵硬。 虽然他已经破入承意境界,但实际上他真正接触修行的时间并不长,很多事情他还处于学习的阶段。 修行者一般在观想的时候,是很难被外界寒风入体的,因为天地灵气会呈现保护的一种效果,但如果忽略这一点,在寒风中久坐,回神的时候,确实会有不适,感觉整个身子都被冻僵。 蕴养本命剑是需要花费时间的。 可只是在数个时辰里,李梦舟便已然沟通到了本命剑的剑意。 哪怕只是初步阶段,想要自如的将本命剑如臂使指尚且需要很多时间,但这已经足够令剑修一脉震撼。 李梦舟尝试着驱动本命剑,做到极致,也只是让这柄剑晃悠悠悬离地面数寸,且在几息间便失去了控制。 所谓本命剑就是一种剑和主人的磨合,想要随随便便就达到磨合圆满期,那便相当于天方夜谭一般。 就像念书人读书,读懂需要时间,中了科举榜首更是需要时间,没有人能够做到认识几个字,便能俯视天下所有读书人。 蕴养本命剑不急于一时,李梦舟想着誉王试图杀死他的事情,眸子里便泛起了寒芒。 虽然青一叮嘱他只需在朝泗巷等着便可,但他仍旧是走出了朝泗巷。 他手中握着的仍旧是那柄乌青剑。 在没有彻底蕴养出本命剑之前,李梦舟不想过早的让这柄剑问世。 且本命剑成,便可寄存于丹田气海,在需要的时候便可杀敌,不需要的时候便可隐藏。 做不到这一点,让这柄剑过早出现在世人面前,很难保证不会被某些人认出来。 李梦舟怀疑自己初到都城时,应该便有人认出了这柄剑,他最怀疑的便是天枢院的院首,江听雨。 因为他始终觉得江听雨拉拢他的理由不够充分。 或许其中存在着某些隐秘。 这让得李梦舟不能完全信任江听雨。 可至今为止,江听雨帮助他许多,又不像是敌人的做派。 他只能暂时将这份心思埋藏着心里,步步小心。 在走出朝泗巷的时候,李梦舟便隐隐嗅到了一丝腥气。 他很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带来的腥气。 他并未停步,径直朝着城外走去。 ...... 半夜子时,已过二刻。 漆黑的夜空里有着一抹银白,星光黯淡。 出离南城门的官道上,有着一辆马车和十数匹骏马驰行。 南城门外的官道距离离宫山门还很远,方向有所偏差,此乃进入姜国都城的主道。 车厢内,誉王缓缓睁开双目,他看着坐在对面的谋士,清了清喉咙,声音略带沙哑的说道:“出城的过程有些轻松,是否存在着问题?” 谋士轻声说道:“距离都城已有十数里地远,就算后面有人追赶,应当也来不及。离宫山门前发生的事情,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做出一番伪装,能够轻易混出城来,的确可能有些问题,但我们也只能盼望没有问题了。” 誉王搁在双膝上的手掌紧紧握成拳,微微叹息道:“所以还是存在问题的,若是玄政司和天枢院来追,以他们的脚程,未必便追赶不上。” 谋士自然深知这一点,但他只能尽力安慰誉王道:“除非是二司之首亲自前来,不然我们仍有逃出去的机会,虽然柏远山已死,但这些护卫也有不少在承意境巅峰,只要不遇到太难缠的对手,足够帮助殿下脱险。” 誉王肃冷的说道:“怕就怕在是江听雨和徐鹤贤亲自来追。我虽未曾与江听雨有过多接触,但天下有关他的传闻很多,甚至有人笃定,那江听雨乃是五境最强。” 关于江听雨的实力,属于信则有,不信则无。 毕竟江听雨已经多年未曾拔剑,谁也不能准确探知江听雨究竟有多强。 世间有传闻江听雨乃五境最强,可也同样有传言,说是江听雨因身受重伤,退出江湖,方才出现在朝堂之上,早已没有往日的实力。 但到底哪个传闻更可信,誉王并不清楚。 以他的立场而言,当然会更倾向于后者。 可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听雨如今就算真的不济巅峰时期,也依旧是很可怕的人物。 这十数名承意境界的护卫,很难能够抵挡得住江听雨的剑。 誉王只是感到有些畏惧。 谋士神情微霁道:“江听雨虽贵为天枢院院首,可自江湖传闻之后,在都城里并未有人见过他出剑,或许有所藏拙,又或许是另有隐情,若传闻江听雨因遇到不可战胜的强者身受重伤而退隐是真的,那么就算江听雨亲自前来,我们尚且有一搏之力。 天枢院向来神秘,除了江听雨之外,也就是那个青一处在明面上,但那青一是无彰境界的强者,若是天枢院高手尽出,恐怕我们也只能放手一搏,总不至于乖乖受降。” 这番话说起来,谋士自己都感到有些没有信心。 越是神秘的敌人,便越是不能单靠传闻来推测。 就算江听雨真的可能没有以前那么强,怕是在五境之下也难逢敌手,所以不论有关江听雨的传闻哪个是真的,只要江听雨真的出现,就会是很大的危险。 誉王的视线落在车帘外快速掠过的景色上,莫说谋士不自信,就算他听来也不自信,毕竟江听雨的传闻过于响亮,很难不让人去往最坏处想。 寂静的夜里,有破空声至。 骏马四蹄乱踏的声音扰乱了平静。 誉王惊恐的朝后探视,但后方空无一人。 似是有所察觉,他回转过身来,却赫然发现,在马车的正前方,有人已经静候多时。 道路一侧出现简陋的茶棚,而棚下正端坐着一位白袍男子,安静地饮着茶。 在茶棚周围是清一色着青衣蒙面的人,他们手中皆有剑,位置有序的拦住了去路。 誉王清楚的看到了那茶棚里站着的一道身影。 是他见过的青一。 而能够在青一面前坐着饮茶的,恐怕只有一个身份。 “真的是江听雨!?” ...... 抬头望去,看不见星星,只有月亮。 李梦舟觉得今天的夜色算不上多好。 以他如今承意下境的修为,脚程自然是极快的。 等到赶至那城外十数里的茶棚时,这里的战斗已经结束。 属于誉王麾下的护卫躺了一地。 那名谋士跪倒在地上,低垂着脑袋。 誉王坐在车厢里,胖胖的脸颊微颤,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滴落。 江听雨默默地放下手中的茶碗,纵是再热的茶,于这冰天雪地都是冷的极快。 “誉王将由陛下亲自发落,其余者,尽皆伏诛。” 青一蹙着眉头,看向独步行来的李梦舟,沉声道:“你为何前来?” 李梦舟望了一眼在车厢里瑟瑟发抖的誉王殿下,轻声说道:“因为有人要杀我,所以我来报复。” 青一眉毛微挑,说道:“誉王是姜国的王爷,就算有谋逆罪证,他的生死也由陛下决定。”李梦舟想了想,说道:“反正最终都是要死,谁杀都一样。” 青一沉默不语。 “你想杀他?” 江听雨缓缓站起身来,双手置于身前,淡淡的说道。 李梦舟说道:“我带来了剑。” 江听雨微微一笑,说道:“你胆子倒是不小,在未入远游的时候,便敢杀军部的张崇,如今更是要杀陛下的弟弟,姜国的王爷。” 李梦舟笑道:“或许在今天之前,他是王爷,但如今已经不是了。” 江听雨说道:“他依旧是姜国的王爷,在陛下没有杀他之前,他便一直是,若你要杀他,就会很麻烦。因为你是在跟陛下抢人。” 李梦舟说道:“或许世人可以理解为我乃是陛下手中的剑。” 江听雨摇了摇头,说道:“你倒是会强词夺理,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誉王不是你想杀便杀的,就算他注定要有一死,也不是你有资格杀他的。” 李梦舟认真的思忖片刻,说道:“他还能活多久?” 江听雨很干脆的说道:“大概在明日。” 李梦舟蹙眉道:“距离天亮还有些时间,中间可能会出现变故。” 江听雨平静的说道:“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至于誉王麾下的那支军队,自然也有人去处理,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也再没有人愿意救他。” 李梦舟陷入了沉默。 他倒也不是非得亲手杀死誉王,既然皇帝陛下另有安排,且誉王活不过明日,他便也无需再多此一举,恐惹得许多人不喜。 江听雨默默地看着这位少年,轻声说道:“你已经破入承意境界,在年轻一辈算是小有成就,但远远没有达到顶峰,你专注的应该是修行,一些没必要的事情便不要牵扯其中了,对你没有好处。” 李梦舟没再说什么,揖手行礼,转身告辞。 车厢里的誉王望着那离去的少年,有些话想要说,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很颓然的瘫坐下来,面若死灰。 ...... 都城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也死了很多人。 誉王的罪证被一一列举。 在翌日午时,当着全城百姓的面问斩。 或许誉王的形象在百姓的眼里还是很和蔼的,可一旦染上污点,他们便是同仇敌忾,没有人会去同情他,有的也只是少数人心里感慨一下。 随后不久,朝堂上便发生了一些喧闹。 殿外的侍卫很清楚的听到了殿内皇帝陛下的怒骂声。 所有大臣都是噤若寒蝉。 值得一提的是,因水镜司司首戚小然的伏法,司首之位便有了空缺,根据江听雨的举荐,便由一个远在朝外不够资格上朝的叫做范无味的人接替。 这件事情自然引得朝堂上一番议论,但最终皇帝陛下敲板,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而范无味便由一个小官一跃成为了水镜司的司首。 据传闻,这范无味乃是入了无彰境界的大修士。 虽然和各司司首的实力存在着不小的差距,但突然冒出来一个无彰境大修士,也是引来很多人的猜测。 范无味的名字也在很短的时间里,传遍了权贵人中。 ...... 远在锦州管理着一县的范无味也很快得到入都城的旨意。 这道旨意无疑给范无味带来很大的震惊。 他虽受宠若惊,但更多的还是喜悦。 以他目前的职位相距水镜司司首简直天差地别,可谓一步青天。 得到消息前来拜会的人踏破了范府门槛。 但范无味却拒绝见客,这也不免让人暗讽小人得志。 而范无味我行我素,丝毫不介意外人的评判,收拾妥当,便携家眷启程赴都。 他站在马车前,回望着故土,心中颇有感慨。 范无味相貌平平无奇,甚至毫无气质可言,就如其名一般嚼之无味。 但又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毫无名声扔在大街上便找寻不到的小人物,却突然得到陛下的恩宠,转眼变成了人上人。 按理来说,范无味修行至无彰境界,不该是这般名不见经传,但若有意探知,也很容易得到范无味的过往经历。 年轻时候的范无味的确曾经闯出过名堂,甚至隐隐还跟姜国的某件禁事有关。 范无味有才,却不显。 许是刻意为之。 而如今,朝堂需要范无味,那么范无味的本事便有了用武之地。 他深知自己这次入都城,将要面对什么。 可他的脸上却满是笑意。 甚至忍不住狂笑起来。 那些范府的家仆都是很淡然的望着自家老爷,似乎这样的场景早就见怪不怪。 乃至有一些家仆还在小声议论道:“老爷的笑声真的很难听啊。” “习惯就好了。” 有年长的人,在范府生活多年的家仆,很是认真的说道:“老爷长得不好看,笑声也很难听,饭量又大,人缘还不好,但除此之外,老爷是个极好的人,嗯,极好。” “......” (元旦快乐!新的一年,新的第一天,祝愿大家在2020心想事成,勇攀高峰!顺便求月票!求收藏!求订阅!各种求!么么哒!) 第八十五章 李梦舟和南笙的剑 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举办的问道大会已经过去多日,誉王的事件也渐渐开始平息。 而因李梦舟在问道大会中优异的表现,都城里关于他的传闻果然就变了风向。 所谓看不见气海的废柴之名,已经鲜少有人再提及。 而不落山门便好像忘却了问道中的惨败,再没有传出半点声响。 但也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的感觉。 李梦舟的生活也暂时回归平静。 在冯大娘的面馆里吃面是每天必须的事情,温柔乡倒是很少再去,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待在离宫剑院里修行。 这一日,他刚刚从外院藏书阁里走出来,迎面便有人拦路。 向来都是和陆九歌形影不离的南笙,却意外的独自一人出现在李梦舟的面前。 回想着南笙可能喜欢自己的事情,李梦舟便想当然的有些尴尬。 李梦舟故作轻松的说道:“你找我有事?” 南笙冷笑道:“问道的过程我都看在眼里,虽说你入了承意境界,但我仍旧不觉得你便有资格戴上问道第一的名号。” 李梦舟很无奈南笙对他的冷嘲热讽,他觉得这种喜欢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果然,叶桑榆便可爱多了。 “那你又当如何?” 李梦舟皱眉看着南笙,他已经拒绝过南笙一次,如果南笙依然纠缠着,他自然是管不着,却也不喜欢这样。 南笙板着脸默不作声,她当然不知道李梦舟在想什么,否则便很难保持淡然。 她伸出自己那纤细如春葱般的手指,很是傲慢的说道:“以前是我看你太弱,懒得跟你一般见识,如今你已然入了承意,便也稍微具备了一点被本姑娘看在眼里的资格。” 李梦舟淡淡的说道:“所以呢?” 南笙有些恼怒李梦舟那种无所谓的表情,她努力做深呼吸,胸膛也跟随着起伏,但奈何规模太小,李梦舟就算有注意到,也很难有所联想。 她狠狠的盯着李梦舟,终于说明来意:“你我同为承意境界,但我修为稍微高过你一些,我便也不会用全力,你可敢与我一战?” 李梦舟似乎感到很是意外,愣愣的看着南笙半晌,方才困惑的问道:“你要跟我打?” 南笙嘴角一笑,傲然的说道:“你不敢?” 李梦舟沉默不语。 在实战中修行确实也是一种方式,他没有理由拒绝。 而且他很清楚的能够看到南笙的修为不低,已然处在承意下境。 他不知道当初南笙在花城追捕袁鬼的时候,是否便是这个境界,但最起码也应该是在远游境巅峰,却连对付一个区区远游下境的袁鬼都花费了那么多功夫,明显实战经验严重不足。 或许也是因为袁鬼过于狡猾,从不与南笙正面战斗,方才令得南笙空有高深的修为,却无法施展。 但抛却南笙战斗经验的不足不谈,她确实要比自己更早的晋入承意境界,若是作为陪练对象,于目前的李梦舟而言,是再适合不过的。 所以李梦舟并没有考虑太久,便说道:“我答应你。” 江子画恰巧路过此地,他有些怪异的看着李梦舟和南笙并肩离去的身影,喃喃道:“我答应你?答应什么?” 他的眼眸里忽然迸发出异彩,然后便像是发现了什么小秘密一般,很是兴奋。 随后注意到从藏书阁里走出的剑院弟子怪异的眼神,他轻咳一声,背负着双手,慢悠悠的离开。 ...... 李梦舟和南笙走向离宫外院深处的竹林,途中偶尔会碰到几名剑院弟子,但越往前走,人烟便越稀少,直至再也看不见半个人影。 外院的深处并非内院。 内院是相对独立的存在。 虽然在同一座山头上,却轻易见不到内院真容。 凛冬下的竹林略显寂寥。 李梦舟脚踩着积雪,止步,转身,面对着南笙。 南笙也放缓脚步,微微侧身,打量了一眼这片竹林,说道:“这个地方正合适。” 两个人实则同岁,但心里年龄却有些差距。 李梦舟少年稳重。 南笙完全是少女该有的心性。 李梦舟经历过很多事情,他试图找回少年人蓬勃的朝气。 而南笙则是被蒹葭苑所保护着,有点小脾气,李梦舟也并不会介意。 他此时看着南笙手中的那柄剑,那是一柄很秀气的剑。 跟剑修的剑当然是不同的,剑修只修剑,而寻常修士修的东西却可以有很多。 南笙也在注意着李梦舟手中的剑。 乌青剑的确是一把很奇怪的剑。 通体乌青的颜色便足够怪异了。 又要比寻常的剑更纤细,偏偏又算不上细剑的一种。 这柄剑更像是被一种年代久远的古石打造而成的。 但质朴的表象下,剑锋处却透着森寒的凛冽。 “倒是一把好剑,这便是你的本命剑?” 李梦舟微微蹙眉。 剑修的本命剑当然是很重要的东西。 本命剑被毁,剑的主人也会遭到重创,甚至极有可能危及生命。 所以尚且修为弱小的剑修,都会隐藏自己的本命剑。 不能轻易被外人得知。 在这个阶段的剑修,都不只拥有一柄剑。 而但凡入了四境乃至五境的大剑修,本命剑是否被人探知就显得不那么重要,因为对手要有实力摧毁本命剑。 否则就算被人得知本命剑的真容,也奈何不得分毫。 且到了大剑修的程度,本命剑若是被毁,也不会危及生命,依旧可以重新蕴养本命剑,只是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罢了。 所以相比于本命剑,远远还没有一个剑修的剑心来得重要。 剑心若是崩溃,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本命剑的存在只是让剑修更了解剑这种东西,毕竟剑修也只是修剑而已,剑强大,剑修本身便会强大,而剑修强大,本命剑自然也会强大。 针对本命剑的事情,也只是在于弱小的剑修身上。 但这柄乌青剑确实不是李梦舟的本命剑,所以他如实回答道:“不是。” 南笙相不相信另说,她也不会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只是很快的摆出了起手式。 李梦舟也摆出了剑礼。 所谓剑礼,便是一种常见的左手持鞘,右手轻搭剑柄,置于身前,身子轻侧,双步微微拉开,颔首为结束。 这种礼节多呈现于正常切磋。 若是面临生死战,这种多余的动作便是累赘。 真正的对战,胜负往往在一瞬之间,不需要任何花里胡哨的动作,每一个动作都必须另有深意,一切都是为了最终取胜。 “我听闻你们蒹葭苑的修行多是温和简练,往往能够做到一招制敌,却又不会显得多么霸道,像是顺其自然般的事情。第一次领教蒹葭苑的神通,还请不要藏拙,尽情施为。” 李梦舟把南笙当做了陪练,自然不希望只是简单的一场切磋。 但南笙并不是这么想的,她只是想要看到李梦舟出丑,所以就算李梦舟不说,她也不会留手。 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南笙没有废话,脚步横移,像是清扫积雪,漫天雪花飞舞。 伴随着美丽的画卷,她的右手紧握剑柄,剑身离鞘而出,甩出一道火星,斩碎万千雪花。 南笙的身材很是小巧玲珑,相貌又极美。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很好看。 沐浴在漫天雪花之下,更是平添一份色彩。 但李梦舟没有过多去欣赏这副美好的画卷,因为在那美好下透着无尽令人背脊发麻的杀机。 第八十六章 扫雪的老婆婆 他轻搭在剑柄上的右手,微微一紧,乌青剑便随之出鞘。 下一霎,双脚便好似没有站稳般,往着一边滑去,那伴随着雪花逼近的一道剑气,并非那么霸道,反而透着一股巧劲,在李梦舟接触的瞬间,便有些无力施展的感觉,径直倒飞了出去。 南笙的攻势并没有结束。 剑花挑起。 便是一道平地风旋。 声势惊人。 整片竹林都受到影响,枯色的竹子摇摆,仅仅是维持片刻,便纷纷断裂。 李梦舟显得颇有些狼狈,左挪又闪,躲避着倾倒砸落的竹子,在过程中也逐渐靠近南笙。 双目微迷,抬手间便是一道念力忽至。 以他所拥有的念力,是完全够资格碾压承意下境修士的,这都是《蚕灭卷》给他带来的优势。 但南笙的境界修为终归要高过他一些,她很快便察觉到异常,然后便很轻易的躲开了李梦舟的念力。 念力是无形的,但砸落地面便有了实质,一道直径数寸的坑呈现在南笙原本的位置。 南笙自然要比唐天强得多。 两个人根本没有可比性。 甚至相比于那两个在问道中刺杀李梦舟的人,若换作南笙在场,也足够有实力应付对方两人。 李梦舟觉得自己先前有些小瞧南笙了。 或许南笙在追捕袁鬼的时候,的确表现不佳。 但过去了这么久,南笙自然也会有进步。 她完全发挥出了承意下境修士该有的实力。 甚至还有些超出了自身境界的表现。 李梦舟能够很清楚的感知到,南笙已经处在临门一脚便可破入承意上境的阶段。 ...... 梨花书院。 莘莘学子们都在认真攻读,除夕将至,这一年也很快就要过去,年后科考也将要正式举办,书院的修行者也要面临年终考核,时间变得很是紧张。 书院里随处可见捧着书的念书人。 亦有背着剑的修行人。 他们都在专注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而在关慕云的住处,却在发生着一件很关键的事情。 关慕云正在进行破境。 破大境。 他听闻了李梦舟在问道大会破境入承意的消息,曾经跟李梦舟有过一面之缘,也有过简单的交谈,不知道为什么,李梦舟的身影便深深的刻在了关慕云的脑海。 或许是李梦舟与都城市井里的传言不符,也或许是因为李梦舟在丹青上表现出的天赋,让关慕云有了比较之心。 如今李梦舟已经是离宫剑院里的天才,而关慕云作为这一年书院里的新晋榜首,两个人的位置基本上是相等的。 整个都城的少年人,被讨论最多的便也是这两个人。 关慕云要比李梦舟更早的踏入修行路,却是李梦舟比关慕云更早的破入了承意境界。 就算没有人当面去说这件事情,也很自然的成为了关慕云在意的事情。 但他并没有被这件事情彻底的影响到,反而更是激励了他。 破境变成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在这一天里,书院便又多了一位承意境界的学子。 ...... 离宫剑院里的某处竹林。 原本清幽的地方,变得一片狼藉。 李梦舟扔掉手中的剑,毫无形象的瘫坐在地上。 他的模样有些不堪。 浑身都脏兮兮的。 对面的南笙看起来要好一些,却是睁大眼睛直勾勾的瞪着李梦舟。 “你很厉害。” 李梦舟抬头看了一眼南笙,微微喘了口气。 对于这个夸赞,南笙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依旧很生气。 因为这场战斗的结果并不是南笙想要看到的。 李梦舟似乎有些奇怪南笙的反应,说道:“我已然拼尽了全力,却依旧打不赢你。” 南笙走到李梦舟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纵使李梦舟拼尽了全力,可南笙也并不算打赢了。 李梦舟打不赢,却不算输。 南笙没有输,却也不算赢了。 这反而才是让南笙最生气的地方。 李梦舟凭什么没有输? 自己又为什么没有赢? 本是想着好好教训李梦舟一顿解解气,没想到反而更气了。 许是脑子有些混乱,她恨恨的盯着李梦舟,说道:“你应该输的!” 李梦舟有些茫然。 这句话是何意? 什么叫自己应该输? 是在怪自己没有让着她? 李梦舟倒是很认真的思忖了良久,最终觉得南笙在战斗过程中可是处处杀招,你都没有放水,凭什么让我放水?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而这个白眼很清晰的呈现在南笙眼前。 这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你有什么资格翻白眼? 你凭什么翻白眼? 明明该是跪地求饶的,此刻却依旧精神饱满,我都没有翻白眼,你又哪来的资格?真是可恶的家伙! “你什么意思,是在对我表示不满么?我有哪句话说错了?” 李梦舟错愕的看着南笙。 隐隐有些领教到了女孩子的蛮不讲理。 “你没什么错,我也没有不满,只是我确实没有输,总不能让我认输吧?不是你说要跟我打的么?” 南笙气呼呼的说道:“但你必须要输啊,如果你不输,我干嘛还要跟你打?” 李梦舟不能理解,睁大眼睛道:“这是何道理?我凭什么就要输啊?为什么你不能输?” 南笙怒声道:“你废话真多!” 李梦舟闭口不言,觉得有些头疼。 他真的很不能理解这件事情,但觉得如果再说下去,可能这番对话永远也结束不了了。 但他不说话,不代表南笙便无话可说,她冷冷的看着李梦舟,说道:“今天这件事情没完,明日同一时间我们再打一遍,直到你打输为止。” 李梦舟保持沉默。 继续和南笙切磋,倒也是他乐意的,自然没有反驳的理由。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时常约战,大多都是以平手结束,偶尔也会有胜有负,可他们依旧没有提出要停止的迹象。 相对的,两个人的修行也在飞快的进步着。 ...... 书院的某座山头下。 一位年迈的老婆婆正在认真地清扫着积雪。 地面被她扫的很干净。 但她貌似并不满意。 因为地面不可能真的一尘不染。 会有风吹来落叶尘埃。 她很有耐心的重新扫一遍。 一位拿着书卷的年轻人默默站在老婆婆的身后。 “天地间的脏东西太多,怎么也扫不干净。” 老婆婆依旧扫着雪,声音有些沉淀。 那持书的年轻人说道:“既然扫不干净,便不需要再扫了,纵然扫去了尘埃,尘埃依旧是存在的。” 老婆婆似乎很认同这句话,直起身子依然有些佝偻,她手撑着扫帚,回头望向那年轻人,轻笑道:“北藏锋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但大多时候都很无趣。” 持书的年轻人有些默然。 他缓缓说道:“因为世间很难有事情提起我的兴趣。” 老婆婆说道:“少年人说愁,终是不伦不类,没有兴趣是很糟糕的事情。” 持书的年轻人便是书院里的北藏锋,站立在姜国少年人最高峰的存在。 他皱起眉头,很认真的说道:“修行对我来说,不是兴趣,却是我唯一在做的事情,就算每天都在看书,但其实我并不喜欢看书,只是因为书里有着一些道理,有助于我修行。” “所以要说兴趣,或许真的只有修行这件事情了。” 老婆婆沉吟了片刻,说道:“在姜国少年人之中,你已经达到了很高的高度,却依旧有沈秋白那小家伙压你一头,你便从来没有半点想法么?” 北藏锋有些困惑的说道:“您是想要让我打败沈秋白?” 老婆婆笑道:“打败沈秋白不是我的事情,或许也不是你的事情,但在你想的时候,它便是属于你的事情。修行的道路上会遇到很多对手,也不是只有打败对方这一条路可走,但却是最快挪开障碍的办法。你应该有一些属于自己的兴趣,然后专注的用所有时间去做。” 北藏锋若有所思。 他很认真的思考了良久,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可这样浪费时间,会耽误我的修行。” 老婆婆摇摇头,继续扫雪,说道:“时间是从来不会被浪费的,主要是看你把那些时间用于做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第八十七章 重临温柔乡的少年 月色已高悬。 依旧是那片竹林。 不同的是,竹林里多了一张矮几,上面有酒,有一盘花生米。 李梦舟手中抓着花生米,默默喝酒。 往常这个时间里,他应该早就在朝泗巷了。 但因为跟南笙早有约定,便多逗留了些时辰。 昔日切磋多是在白天,为何今日选在晚上,李梦舟也颇有些好奇。 这些日子跟南笙酣畅的战斗虽未能让李梦舟再度破境,却也是受益匪浅,承意境界的根基已经完全稳固,乃至达到了极其饱满的状态。 对此,李梦舟也有些遗憾,因为按照这种状态,该是距离承意上境不远了。 当然,若是这种想法被那些同阶段的少年人知晓,怕是要集体讨伐李梦舟了。 修行时间短暂到不足三个月,便已是跨入承意境界的修行高手,居然还想要以更短的时间再度迈入上境,这让其他少年人如何自处? 诚然,修行资质极其妖孽的存在,或许多是有数年光景便晋入承意境巅峰,乃至夸张到晋入无彰境界。 但数年和数月亦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时间。 依照李梦舟目前的修行进度,已然可以称得上世间最妖孽的那一类人,且修行越往上便越难,再妖孽的人物,但凡遇到承意境巅峰跨度无彰境界的期间,也不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修行进境过快只是体现于三境以下,想要在三境跨入四境时,保持同样的速度,何其之难,难于上青天。 而世间拥有最妖孽资质的人,或许会比寻常人的修行速度更快,可在晋入四境后,同样也会举步维艰,否则无彰境界便也不会每过数年就增加几位,却很少有人能够破入五境。 最适合的例子便是离宫剑院的三师姐和宁浩然了。 他们都是自幼开始修行的,哪怕如今年纪不算大,但他们修行的时间并不短,也不知在无彰境界停留了多长时间。 纵是剑院里的首席大师兄欧阳胜雪,也没有破入五境。 ...... 李梦舟等待的时间有些长。 花生米已经被他吃完。 酒也喝光了。 南笙方才姗姗来迟。 “往日里不是很积极,今日为何选在夜间,却还迟到了?” 南笙扯了扯嘴角,今日的她与往常似乎不太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李梦舟却没有看出来。 或许是更加显得自信? 面对李梦舟的困惑,南笙深吸一口气,说道:“最精彩的呈现,当然需要时间来准备,这一战,我赢定了。” 李梦舟好奇的说道:“你莫非刚才是睡了一觉,还没有睡醒?” 闻听此言,南笙终于还是绷不住那股故意表现出来的超然气度,脸色也是变得稍有铁青,胸口更是不断上下起伏,显然是被气到了,且还气得不轻。 她死死盯着李梦舟,周身有气机开始凝聚,沉声说道:“你是酒喝多,喝醉了么?前面几次比试我们半斤八两,可不代表一直就是如此,今夜就是你跪地求饶的时候。” 李梦舟说道:“你每次都这么说,最终不还是打到没有力气,乖乖的回去睡觉。” 南笙怒声道:“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李梦舟想了想,恍然的说道:“是不太一样,因为今天是在晚上。” 南笙默然不语。 她终于是失去了耐心,再不多言。 下一刻。 她便突然拔剑。 剑身上隐隐有电弧般的异彩闪烁。 她往前踏出一步,剑锋便直指李梦舟的面门。 而随着她这一步踏出,便好像有无形的力量牵引,嘭地一声,李梦舟身前的矮几四分五裂。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梦舟整个上半身向后倒仰,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道剑气,不过那迎面携带的呼啸之风,亦将李梦舟的衣袍和发丝吹动,猛烈向后飘拂。 但这一切还没有完。 李梦舟已经很及时的做出了应对举动,但伴随着一声颤鸣,在李梦舟身形飘落之地,南笙的剑便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奈何,李梦舟的剑尚未来得及出鞘。 他低头默默看着眼前的剑,然后抬头看向南笙。 好整以暇的将半出鞘的乌青剑重新插入,轻声道:“原来你把时间约在晚上,又迟到了这么久,是在这段时间里破入了承意上境。” 没错,在南笙真正拔剑的瞬间,李梦舟感知到了她的修为境界。 但南笙拔剑出剑的速度太快,李梦舟就算心知肚明,也没有时间做出最准确的应对。 他没想到在这数次切磋的过程里,南笙同样领悟了很多,终是跨过了那临门一脚。 南笙很得意,微微仰着头,用下巴对着李梦舟,说道:“在前日里我便有了破境的感觉,更坚定在今日能够破境,所以才选择在这个时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这个结果我很满意。” 李梦舟思忖了片刻,说道:“只是初入上境而已,不是不能打,刚刚我没有做好准备,我们再来。” 南笙皱着眉,歪着头,凝视着李梦舟。 这个反应不是她想要的。 本来很得意的心情又有被打破的迹象,在明确得知不能赢的情况下,不应该跪地求饶么? 南笙觉得这是态度的问题,若是李梦舟态度很好,她没必要非得追着打,可惜看样子李梦舟很不服气。 她不悦的说道:“快快跪地求饶!” 李梦舟默默把脖颈前的剑移开,然后又默默退后了一步,拔出乌青剑,说道:“再打过,若你还能赢我,跪地求饶的事情倒也好说,但你不一定真的还能再赢我,刚才不算。” 南笙睁大眼睛,很是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梦舟。 “你这是在耍无赖?” “不是啊,我是很认真的。” “刚才为什么不算?” “我说不算就不算。” “你这还不是在耍无赖?” “应该不是吧?” “......” 南笙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她险些被气得吐血。 只是想要教训教训李梦舟,让他服软,就这么难嘛? 南笙的脸色涨红,不知是恼怒还是对自己没有办法完成心愿而羞愧,正要开口说话,却看见有黑影闪过,然后竹林便多了第三个人。 江子画正经的看着李梦舟和南笙,像是在欣赏什么宝贝一般。 李梦舟和南笙也纷纷看向江子画。 三个人对视,沉默无言。 “你们在这里幽会啊?” “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 ...... 早课的散钟敲响,李梦舟照常走出习舍,朝着山下行去。 一路上遇见很多师兄师姐。 这些师兄师姐都很奇怪。 是看向李梦舟的目光很奇怪。 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尤其是某些师姐,甚至还羞红了脸。 李梦舟并没有什么反应,装作没有看到,只是加快了行走的速度。 自从那日和南笙切磋被江子画刻意的撞见后,一种流言便很快在离宫剑院里传开。 说是离宫外院如今声明正旺的李梦舟和蒹葭苑的弟子南笙互相爱慕,夜半幽会,做了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这番传言的由来,一开始自然不是这样的,但传着传着就越来越不堪入耳。 但李梦舟和南笙之间的小秘密,倒是像被证实了一般,没有人怀疑。 对此,李梦舟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只是很随意的讹了江子画不少银子。 南笙倒是很勤快的在做出各种解释,奈何没有人真的去听,反而给人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看向他们的眼神更怪了。 甚至在某些时候,有路过的弟子还向着李梦舟祝贺,这样的事情自然也发生在南笙的身上。 自问道大会之后,李梦舟在离宫外院的地位水涨船高,多了很多倾慕的师姐,毕竟李梦舟是新入门的,也不可能有师妹。 有真心祝福的,也有黯然伤神的。 以李梦舟如今的身份,南笙又是蒹葭苑的高徒,乃是海棠山主的关门弟子,若说高攀倒也过了,毕竟李梦舟的名气摆在这里,相比下,二者倒很是登对。 李梦舟自然知晓这种事情是解释不通的,在外人已经认定的情况下,若不能拿出足够的证据,只会越解释越会变成真的。 而且也因为这件事情,南笙基本上没有再出现在李梦舟的面前,想要用证据说话,当然需要双方两个人出面,如此,暂时便是不可能的了。 李梦舟想着,等时间长了,这件事情自然会被遗忘,倒也不必急着解释,去做无用功。 依旧是该干嘛干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间,何峥嵘开始闭关冲破承意境界的难关。 而在问道大会结束不久,沈霁月也破入了远游境巅峰,相信用不了多久,也能跨过那扇大门。 至于周洛和辛明两个人,修为也都有所增进,再次见到李梦舟时,也不再是咄咄逼人,仿若便真的只是同门师兄弟。 对此,李梦舟并没有什么想法,毕竟从一开始,他也没有将周洛和辛明当回事。 江子画也已经入了内院,关于这一点,李梦舟倒是真的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外院弟子想要进入内院,修为是必须要晋入承意境界的,而且还会有一场大考,有规定的人数,输掉的人只能继续留在外院修行,等待下一次大考。 像江子画这种想待在外院就待在外院,想进内院就随时能进的,整个离宫剑院应该都是属于独一份。 这不得不让李梦舟怀疑,江子画是不是有什么后台。 不过想着江子画的修为早已是承意境界,完全够资格进入内院,参不参加大考倒是也显得无关紧要了。 ...... 姜国朝野的风气向来摇摆不定,有的地方朴实,有的地方就很开放,朴实的有极度朴实,开放的有极其开放。 因姜国书院的存在,念书人很多,是远超其他王朝的,风流才子的做派自然是屡见不鲜。 所谓文坛宗师大多都是出自姜国。 虽然像这样的存在凤毛麟角。 想要单靠文采享誉宗师之名,可不仅是会做几首诗就行的。 文坛宗师门下学子遍及天下,道理传唱世间每个角落,每一首诗作都足以震撼天下读书人,这方才具备宗师之名。 于是乎,姜国都琅琊城里的青楼便与别地青楼大相径庭,绝非只是红灯高悬那般香气阵阵,自然也会有真正大才之间的较量,乃至囊括了文气武风,更像是一处集天下才气的聚会场所。 莫说姜国境内,纵观整个天下,说起青楼,便也只有温柔乡这第一块招牌,令无数才俊竞折腰。 皇帝陛下也曾亲赐温柔乡一块金字招牌,相当于更笃定了温柔乡在青楼中的绝对地位。 而今夜里的温柔乡,歌舞升平,如往常般星光灿烂,又将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当李梦舟时隔多日再次踏入温柔乡的门槛,仍旧惊艳在温柔乡里的春风浪漫。 在姜国的自然风气下,许多青楼都是可以让女子入内的,但真正做到极致的,还是唯有温柔乡一家。 毕竟在实际意义上来看,温柔乡并不算是青楼,只是看进来的人如何看待。 然则,温柔乡里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尽量不会做少年人的生意,也不是说要把少年人拒之门外,而是不能有接客的姑娘作陪。 少年人尤其是具有才华的那一类,无论在任何地方都是潜在的栋梁之才,过早甚至沉浸青楼烟花之地,便很容易坏了性子。 当然,这也并没有具备一定的道理逻辑,寻常的青楼自然不会在意客人的年龄,但温柔乡不同,尤其是针对书院和修习之地的少年人,规矩便最为严苛。 所以李梦舟身上穿着离宫剑院的弟子服,又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在刚刚跨入门槛时,便引来了很多视线。 有熟客自然会认得李梦舟这个少年,但没见过李梦舟的便都微微蹙起眉头。 那些温柔乡里的姑娘们也是心思不同。 要说在这年冬季,她们最熟悉的少年人便也只有李梦舟了,这是绝对温柔乡里的常客。 可谓是在温柔乡的规矩边缘来回试探。 当然,虞大家放下话来,她们也不敢有什么异议,反而也很期待李梦舟会来。 闲着没事的时候,逗逗少年人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关键在于,李梦舟每次来到温柔乡,都是属于那种‘白嫖’的客人。 有姑娘自愿陪着的当然是例外。 况且一开始李梦舟多是来找虞大家说话的,只是在后来,李梦舟便也不仅仅只是待在虞大家的房间里,虽然这不算什么大事,但李梦舟的出现,总会或多或少的影响到姑娘们的生意。 见仁见智的心理下,有人愿意看到李梦舟,也有人不愿意看到,但大多都不会表现出来,毕竟虞大家貌似对李梦舟很好。 而在问道大会结束,关于李梦舟的新传闻遍及都城后,姑娘们的想法又有了些改变。 她们都知道李梦舟是何时踏上修行路的,自然也会比寻常人更加清楚明白这件事情代表着什么。 李梦舟在这一个冬天里接连破境,表现出了极佳的修行资质,未来的成就似乎已经很可观,能够结交这种少年人,怕是没有人不愿意。 准确的说,曾经接待李梦舟或许更多是看在虞大家的面子上,或许也是李梦舟和她们见过的青稚少年不太一样,但无论是什么原因,多次见面,便也很自然的熟稔起来,而今次才是心甘情愿满心欢喜的喜爱这个肤色黑黑的少年。 这种待遇上的变化或许也可以比较整个世间的风化,只要你有名声,有才华,有身份,那么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忽略,总会有很多人来巴结你。 “李小爷可是好几日没来了,莫非是忘了我们?” 有很多姑娘围上来,莺莺燕燕,你一嘴我一嘴,羡煞旁人。 李梦舟很不会面对这样的局面,他心里想着,往常这些姑娘虽然也很热情,但今日却格外的热情。 自问道大会结束后,李梦舟确实很少再出现在温柔乡里,他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修行上。 所以一时间面对这些过度热情的姑娘,很懵。 “各位小姐姐,我每日睡觉都会梦到你们,又怎会忘记?今日不是便来了嘛。” 说出这番话的李梦舟,难得的红了脸。 温柔乡楼堂里不知坐了多少人,他们看着那少年旁边的莺莺燕燕,听着那些足以令人心颤的娇声脆语,早就已经傻了眼。 那眸子里透着的羡慕和嫉妒之情简直无法隐藏。 不论是认出李梦舟的熟客,还是认出李梦舟装扮显露出来的身份,皆是连声叹息,似是觉得本该如此,便也不愿再多去关注,免得看得人生烦,却又不敢去说什么。 徒遭尴尬。 李梦舟很快摆脱了姑娘们的纠缠,随意的找了个位置,有酒水自取,默默观察着楼堂里的每一个人。 他今日并非是突发奇想,或是真的因为想念这里的姑娘,才又来到温柔乡,而是抱有某种潜在的目的。 婳儿姑娘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在二楼望着李梦舟,多日不见,她发现李梦舟身上有了些很明显的变化,这些变化说不清楚,但在气质上似乎更吸引人了。 相比于第一次到温柔乡的时候,婳儿姑娘还发现,李梦舟的肤色略微白了一些,虽然白的并不明显。 她终是忍不住起身下楼,款款移步朝着李梦舟走去。 很是专注观察别人的李梦舟,远远的便嗅到了一阵熟悉而又很好闻的胭脂香气,所谓闻香辨人,他很快便想到属于这股香气的主人。 婳儿姑娘的气色有些疲惫,那微微蹙着的眉头,让李梦舟心生一丝怜惜。 第八十八章 那年冬,烟波醉梦(上) 李梦舟喜饮酒,却不嗜酒。 他更爱的是酒后所遗留的风味。 实际上他喝酒是从十二岁开始的,至今喝的酒不少,酒量有上涨,却上涨的缓慢,所以他不算是很善酒的人,但相比于寻常酒客,他也并不逊色。 但婳儿姑娘的酒量明显要比李梦舟高很多,几壶酒下肚,李梦舟已经隐隐有了些醉意,但婳儿姑娘却面色如常,仿佛还没有提起兴致。 自张崇事件发生之后,虞大家对婳儿姑娘的保护便更加小心了,婳儿姑娘从不接客,应是在往清倌人的方向发展。 甚至有可能在未来接替虞大家的位置。 她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在与人交谈方面,更是重中之重,说话向来都是需要技巧的,也是一种本事,能够把白的说成黑的,把黑的说成白的,且还让人觉得有道理,无从反驳,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 婳儿姑娘自然还没到那种境界,这不仅需要阅历,也需要刻苦的锻炼。 李梦舟看到她眉眼间的疲惫并不是因为张崇事件的发生,毕竟那件事情已经过去有段时间,婳儿姑娘的性格本来就有些大大咧咧,也是因为过于害怕才抑郁了许久,想开后便也就恢复到了常态。 是因为学习各种礼仪和修养,方才是致使婳儿姑娘这般疲惫的原因。 婳儿姑娘眯着眼睛,手中提着酒壶轻轻摇晃着,眼眸里的光彩依旧透着明亮,她忽然开口说道:“小梦梦,你先前在问道大会中锉了不落山的锐气,如今在都城少年人里的名声正响亮,或许以后你的身份会越来越高,等到你站在很高很高的位置上,是否还会瞧得上温柔乡?” 李梦舟抬头看了她一眼,捏起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说道:“我是一个很念旧的人,不管一件事情发生多久,都会深刻的记在心里。我到都城后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温柔乡,虞大家和婳儿姑娘你都对我颇有照顾,不论我日后身处何地,站在什么样的位置上,都不会忘记你们。” 婳儿姑娘笑眯眯的看着李梦舟,颇有些媚态的娇嗔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她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这些日子你来温柔乡的次数变少了,但你是离宫剑院的弟子,是应该把重心放在修行上,等你以后真的有了身份地位,小女子还要靠你护着呢。” 李梦舟带着一些酒意,笑道:“我听说最近江子画往温柔乡跑得很勤快,那家伙的身份应该不简单,婳儿姑娘最应该抓住他。” 婳儿姑娘似乎有些无奈的说道:“那家伙一点都不可爱,我是不喜欢。” 李梦舟深有赞同的说道:“有时候是挺烦人的,不过他现在进入了内院,可能也打算把更多时间放在修行上了。” 婳儿姑娘惊讶道:“我还以为这个人只会吃喝玩乐呢,没想到还有本事进入离宫内院?” 李梦舟拿起酒壶,倒了满满一大碗,口中笑道:“你可千万不要小瞧他,在整个离宫剑院里,江子画可是外院唯一被特定随时能进入内院的人。”婳儿姑娘貌似很难理解这样的事情,她微微蹙着眉头,说道:“江子画这个名字倒是挺诗情画意的,奈何人不咋地,也不知道这名字是谁给他起的,与他性格正好相反。” 李梦舟说道:“或许他老爹给他起名字的时候,希望他成为一个大才子,只是江子画虽然没有才,但他的修行资质很高,若是日后有了成就,这个名字倒是正配得上。” 婳儿姑娘意兴阑珊的说道:“别说他了,我刚才见你左顾右盼的,像是有什么心事,可否说与我听?” 李梦舟沉思了片刻,说道:“倒不是什么心事,但我今日到温柔乡,确不是来喝酒的。俗话不是说,若想打听什么消息,勾栏酒肆是最适宜的地方嘛。” 婳儿姑娘好奇的问道:“你要打听什么事情?” 李梦舟身子前倾,凑近了一些,小声说道:“温柔乡里是不是有很多朝中的大臣也会来?” 婳儿姑娘想了想,说道:“那要看是哪个级别的了,真正位高权重的人是不可能来温柔乡的,就算偷着来都不会。但级别稍低一些的,确很常见,基本上就是便衣打扮一番,倒也不会刻意隐藏身份,毕竟我们温柔乡也不是那种低俗之地。”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这几日可曾有过朝中官员造访?” 婳儿姑娘指着二楼某处,说道:“今日便有几位,他们在二楼雅间。只是御史台的几名小官员,但在寻常百姓眼中,也是高高在上的人。温柔乡也会特别优待。” 李梦舟猛地起身,醉意上涌,脑袋瞬间有些昏沉沉,甩甩头方才重新精神,说道:“我上去瞧瞧。” 婳儿姑娘连忙拉住他,说道:“你到底要干嘛?就算你现在是离宫剑院的弟子,但毕竟还在外院,御史台的人你可得罪不起啊。” 李梦舟冷笑道:“可他们也同样得罪不起我,说起来也不过都是顾忌身份,半斤八两而已。但我比他们更有底气。你知道,我曾经杀死军部裨将张崇,不依旧好好的?” 婳儿姑娘无奈的说道:“你要听可以,但千万别进去打扰啊,免得闹出什么麻烦。” 李梦舟点头同意,但心里在想什么,就不是婳儿姑娘能知晓的了。 说起来,他虽然杀死了军部的张崇,但除了天枢院和江子画以及温柔乡里的虞大家、婳儿姑娘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知道,一旦把这件事情摆在明面上,离宫外院弟子的身份,并不能护他周全。 而且李梦舟也并不是真的要把二楼雅间的那些人怎么样,他要做的事情,是不能被人知晓的,哪怕是婳儿姑娘也不例外,又怎么可能过早的打草惊蛇。 他是真的很认真的想要偷听到一些消息。 且也没想着能够马上就得知想要的消息,毕竟他尚且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几日里他会常来温柔乡,有婳儿姑娘做眼线,能够很快得知哪天有朝中官员出现在温柔乡里,若依旧无法得知想要的消息,他必然会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了。 但前提也是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很多人都目睹着他进入温柔乡,若是二楼雅间的人出现了意外,他是很容易暴露的。 所以他不是什么都不做,只是今天不适合去做。 ...... 李梦舟流连于温柔乡似乎成为了都城人众所周知的事情,他们或许有人认为此乃少年风流,往高处说也是一件雅事。但更多的还是认为李梦舟刚刚闯出点名声,就好似穷人乍富一般,忘乎的不知所以了。 对于这件事情,都城里的人褒贬不一。 但李梦舟却浑然像是不知晓别人在议论自己,依旧我行我素。 渐渐地,这也变成了一种常态。 若想查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经常出入温柔乡便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更主要的还是不能被人察觉这里面存在什么问题,以免事后顺藤摸瓜查到他的身上。 所以做出这样一种沉寂在温柔乡美妙里的骚客形象,倒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他来都城的目的虽然是为了成为修行者,但这只是一种前提,是为了提供给他足够的实力来杀死某些人。 潞王秦承懿是李梦舟必须要杀死的目标,但在自保都勉强的情况下,把秦承懿当做首要杀死的人,明显是不现实的。 不论是离宫剑院还是天枢院,都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帮助他,当然,李梦舟也不可能寻求这两方人的帮助,因为一旦被这些人知晓他真正的目的,怕是这所谓的靠山就变成了致死的毒药。 他的目标不只是秦承懿一个人,自然也包括秦承懿麾下的所有人,但他更像弄清楚,除了秦承懿之外,朝堂中还有哪些人参与了当年的事情。 这注定了他要在都城里杀死很多人。 或许这里面存在被牵连的无辜者,但李梦舟的心境却不会起到丝毫波澜。 因为在他看来,当年死掉的所有人,都是无辜者。 他既然站在了都城里面,便不能有丝毫顾虑,也不能心软,但凡有存在嫌疑的人,他都不能放过。 频繁出入温柔乡,自然会引起虞大家的一些不满。 而且为了坐实他流连温柔乡的名头,自然不能像从前一样只是喝酒聊天,跟姑娘们口花花,占点小便宜是必然的。 因跟婳儿姑娘的关系在,李梦舟本可以有选择的目标,但为了婳儿姑娘日后清倌人的清誉考虑,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主要目标还是在其余姑娘身上。 当然,男女之事本来就是要避人的,就算是青楼,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所以李梦舟只是做做样子,不是真的要干什么。 面对虞大家的言语讨伐,李梦舟也只能找借口敷衍,好在除了不能告诉虞大家的事情,他在温柔乡里的所作所为,虞大家都是知晓的,于是也只能生气,拿李梦舟也没有办法。 而在某个夜晚,李梦舟终于在某些便衣而来的朝中官员口中,确定了目标人物。 第八十九章 那年冬,烟波醉梦(下) 姜国御史台是和玄政司、天枢院、军部、水镜司、青云监等机构同级的存在,乃是朝堂上中流砥柱的六司权重。 天枢院是最为特殊的存在,只隶属于皇帝陛下的亲信,在外只有五司,五司之外的第六司才是天枢院。 玄政司治理都城里所有罪过和刑罚,职责等同府衙权力又在其之上。 军部便相对简单,统领着武将,保卫皇宫,守卫都城,镇守边疆,平定天下。 水镜司管理着财权,是最有财的机构。 青云监则是负责典礼、科举等,多是文人大家。 御史台侍御史负责纠察百官,弹劾不法,在各司中地位是最末的,但权力不小。 澹台璟便是御史台的御史中丞,在御史台里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但在十年前,澹台璟也不过是一殿中侍御史而已,且在这个位置坐了很多年,如今他已近五十岁,他在二十岁的时候便已是监察御史,可谓前途无量,苦熬十数年方才混到殿中侍御史,处在了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若不能做出什么大功,便也很难再进一步。 而便也在这种时候,澹台璟忽然升到了御史中丞的位置,这里面难免会存在些问题。 在朝堂上背地里某些传言,澹台璟忽然升官,貌似有潞王秦承懿的关系在。 除了那些心向潞亲王的官员外,很多大臣为此闹出了不少事情,但最终也只是小打小闹,并没有改变什么。 对于这样的事情,澹台璟一直保持着沉默。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是如何坐上这个位置的。 哪怕已经过去了十二年之久,澹台璟偶然在夜晚还会做噩梦,梦到那个漫天飘雪,大火熊熊,死尸遍地的画面。 因除夕将至,新年的气氛愈加浓郁,御史中丞夫人想要出城,到香火很旺的庙宇,珈蓝寺里祈福,澹台璟陪同前往,也算是散心,消除疲惫。 身边有护卫跟随,一行车马便在天色刚刚蒙蒙亮的时候,出离南城门,朝着数十里外的珈蓝寺而去。 对此,澹台璟也有些抱怨,都城附近乃至都城里面也有庙宇,何必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佛国南禹的文化也曾传入姜国境内,所以庙宇包括道观,在姜国也并不是少见的,正如儒家书院遍及天下各王朝一样。 珈蓝寺算是都城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庙宇,御史中丞夫人选择去那里,自然不是临时起意,许多都城里的权贵夫人都曾推荐过,澹台璟便也只能由着夫人。 护卫里不乏修行者,安全问题是有保障的。 澹台璟本身也是修行之人,只是资质有些差,再加上事务繁忙,也并没有把更多时间放在修行上,所以至今都未曾破入承意境界,处在远游境的巅峰。 在修行者中的世界,像澹台璟这样的人很多,优胜劣汰,本就是自然之事。 澹台璟虽然修行不济,但他所身处的地位,还是让很多人望尘莫及的。 可以让更多比他强的修行者随身保护。 随着马车出离城门,不知道为什么,澹台璟隐隐有一种很不安的微妙感觉。 他不清楚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只当是最近精神不济,有些患得患失了,并未多在意。 ...... 朝泗巷里的小院。 李梦舟解下身后背着的乌青剑,随手放到一旁,默默观赏着手中另一把剑。 这柄剑的名字叫做醉梦。 名字的由来当然跟李梦舟有关。 浮世沉沉,有人清醒,有人昏沉。 天下皆醒,我独醉。 而这柄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是属于它第一个主人的。 名为不二。 不二剑自然是属于那个天下独一无二的人所持有。 醉梦剑的剑鞘很普通,或者是质朴,剑刃很锋锐,剑柄处有刻着一个小小的‘二’字,但这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像是被刻意摩擦破坏过。 醉梦剑的剑鞘很重,剑本身相比寻常的剑更宽厚一些,看起来似乎也同样很重,其实倒是没有那么夸张,但也不算轻盈便是了,足有百斤重。 剑鞘和剑本身的重量加起来,将近千斤。 修行者的力量本来便很强大,但普遍使用的兵刃都不是很重,所以醉梦剑的重量已经属于很特殊了。 原来的不二剑便具有灵性,毕竟是那个人的本命剑。 拥有灵性的剑,自身的重量是很难论断的,尤其是某个人的本命剑,便不是其他人能够轻易拔出来的。 因为剑的第一个主人已经死了,所以在当年赵无极才能拔出这柄剑,李梦舟也曾经拔出过一半。 而这柄剑现在则是属于李梦舟的本命剑。 除了李梦舟之外,便没有人能够再将它拔出来。 当然,这件事情是不能被肯定的。 但能够肯定的是,除了当世那些站在最巅峰的大物,世间确实不存在有资格拔出这柄剑的人。 李梦舟尚且不能和醉梦剑达到完美的契合状态,这是需要时间的。 而在完美契合状态形成之前,李梦舟便要握住这柄剑,用它第一次杀人了。在他得知澹台璟或许跟当年的事情有关的时候,他也短暂的出现过疑惑。 因为澹台璟的修为很弱,放在十二年前便会更弱,实在不具备参与那件事情的能力。 醉梦剑的第一任主人已经死了十二年,那个时候的李梦舟刚满五岁。 五岁的年纪虽然记不得很多事情,但也已经开始记事了。 尤其是面对那种不可能被忘记的事情,将会成为一生阴影,时不时的都会跳出来提醒他。 澹台璟虽然不具备卷入当年那件事情的能力,但他背后的人可以。 尤其是在李梦舟得知澹台璟和潞王秦承懿的某些关联后,这个想法就更加确定。 他之所以知晓秦承懿这个人,当然是因为曾经听到过这个名字,而且这个名字在他五岁开始,便像梦魇一般,每日每夜都在折磨着他。 在六岁时遇到赵无极的那一天,在他渐渐看清这个世界的黑暗时,秦承懿这个名字便更加深刻。 是他唯一确定要复仇的目标。 可他至今也不清楚秦承懿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情,他的目的是什么,又能从中得到什么? 若单纯只是一个亲王,虽然地位尊崇,可凭借一个亲王的势力,是没办法做成那件事情的。 所以在秦承懿背后一定还有人,或者是有跟他同谋帮衬的人,无论哪一种,都必然不是简单人物。 李梦舟很早便怀疑这或许跟某些修行山门有关,甚至可能存在山海清幽之地的身影。 他必须要找出幕后的所有人,一个个找他们清算。 澹台璟不是必然的目标,却是他目前所具备的能力可以杀死的人物。 在他所布的局里,澹台璟或许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却是能够打开他视野的关键。 毕竟澹台璟和张崇并不是一类人。 他现在不能相信任何人,也不敢去相信什么人,哪怕是江听雨和薛忘忧。 甚至他有过猜想,当年那件事情里,是否真的跟坐在最高位置的那个人无关。 但目前,这都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 他的眸子里透着森冷,犹如毒蛇一般的默默寻求着机会。 他不能在都城里杀人。 虽然他已经在都城里杀过人。 但在迈出这一步的时候,必须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哪怕再是急切,也不可以。 终于,在默默地等待中,他探听到了澹台璟要出城的消息。 第九十章 拜访野骷山的剑客 珈蓝寺附近群山环绕。 有很多地方都适合下手。 李梦舟提前早早的便出了城。 按照都城前往珈蓝寺的路线上,某一座叫野骷山的地方,似乎常常有山匪出没。 这是能够很好掩人耳目的选择。 野骷山的位置比较微妙。 正好处于都城管不到的地方。 加上那些山匪并不敢太过放肆,所以虽然曾被官府围剿过,却依旧存活着。 李梦舟暗地里打听过野骷山的情况,据说那帮山匪里有修行者,那位大当家曾经是一名山门弟子,因资质很差,在山门里受过不少的不公平待遇,随后便鼓足勇气离开山门,成为了一名野修。 在除了修行什么都不会的情况下,他也很难在这个世界生存,加上心中有着怨气,便落山为寇,集结了一群乱七八糟的人,以打劫过路商队为生。 除此之外,他倒是没有做过其他坏事,但手上沾染无辜人的鲜血也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所以并不值得同情。 在卯时左右,天光微亮之际,李梦舟便出现在了野骷山。 这座山并不是前往珈蓝寺的必经之路,却是最接近的地方。 偶尔这群山匪也会针对前往珈蓝寺祈福的人下手。 但基本上几个月才会发生一次,毕竟中间还是有些距离的,若是遇不上大头,他们也不会积极。 李梦舟换上了一身破旧的黑衣,脸上也戴着一面黑色的鬼面具,这不是他做杀手浮生时的常有装扮,但自今日后,鬼面便也代表着浮生。 野骷山上的匪窝很大,毕竟整个野骷山都是他们的地界。 而李梦舟一路行来,却没有看见野骷山的暗哨。 好像整座野骷山已经被清空。 但随着他往山上走去,便也很快解除了心中的疑惑。 野骷山所有的山匪都聚集在一起。 因为今天正在举办那位大当家的寿宴,欢快豪放的笑声清晰的传入李梦舟的耳畔。 在那鬼面下透着的一双瞳孔,微微眯了起来。 鬼面下亦是发出了一声阴寒的笑。 ...... 野骷山的当家是一位中年男子,面庞刚毅,眼神犀利,身上倒是没有太多匪气,反而有一种江湖豪客的气派。 他手提着酒坛,望着下方坐满了的人,这都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山匪毕竟是山匪,并无太多规矩,所谓祝寿词也都是一些山话,倒是有个别人学着文化人,说着一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话,但听起来总是显得不伦不类,惹得哄堂大笑。 野骷山的大当家对此倒是丝毫不介意,与众兄弟们痛快畅饮。 所谓寿宴大多都是年长些的老人,正值壮年的人自然不会过寿,他们也不过是讨一个乐趣。 “在下不请自来,想要讨一杯酒喝,大当家不介意吧?” 推杯换盏间,一道很是突兀的声音响彻在众人心间。 原本喧闹的氛围霎时便诡异的寂静下来。 一道道不善的目光纷纷投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只见摆下酒宴的空旷地外的山道上走来一名黑衣装扮,脸上戴着黑色鬼面,身后背剑,手中握剑的人。 野骷山的大当家身子微微一僵,提起的酒坛缓缓放下,眼神凌冽的看向那黑衣的神秘人。 他上下打量着这个人,眉头蹙起,朗声说道:“既是不请自来之人,便不是客,但若是衷心来祝愿的,给你一杯酒也并无不可,可你手中持剑,并无带礼,倒不像是来祝寿的。”这黑衣装扮的神秘人正是李梦舟。 他鬼面下的眸子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除了那高坐的大当家外,倒还有几位远游境界的修行者,论起实力自是树宁镇的马匪所不能比的,可若是单看气势,他们还不如树宁镇的马匪。 西北边塞毕竟是混乱之地,那里的马匪很有规矩,甚至能够抵得上正规的军队,厮杀能力很强,不是纯粹靠打劫为生的山匪能比的。 但若山匪里存在修行者就另当别论了。 其实若不能破入承意境界以上,远游境界的修行者若是正面遭遇善战的千人众马匪,也是只有逃命的份儿。 甚至在真正两国交战的时机,承意境界以下的修行者都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在念力不足以抵御万箭齐发的危及时,就算承意境巅峰修士,也会落得个当场惨死的下场。 李梦舟当时处于武道的宗师境修为的时候,只因马匪数量不足百位,且在西北边塞本就能见的修行者很少,大多都在镇守西北端的军队里,所以在仅仅百人众的小马匪心里,天生便对武道宗师有一种畏惧,才使得李梦舟轻而易举将他们反杀。 而且武道宗师的力量本来就能斩杀天照观想修士,甚至能够比肩远游境修士,道路的不同,宗师境高手皆是搏斗能力很强,若让马匪选择敌人,他们宁愿面对远游境的修行者。 李梦舟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正视着那野骷山的大当家,惊讶的发现,这被他早就认知的修行者,却原来是承意下境的实力。 原本以为这从山门里走出来的资质很差的人,顶多是在远游境界,看来在当山匪的岁月里,竟是勉强突破了远游境的极限。 也怪不得野骷山遭遇过一次官兵围剿,却能够依旧苟延残喘着。 “我来讨杯酒喝不假,却并未想着要送礼,而是打算让野骷山的诸位帮一个忙。” 李梦舟冷漠的目光落在野骷山大当家的身上。 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便也从他的身体里沁出。 感受到这股气息,野骷山大当家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甚至隐隐还有一丝苍白。 他的心下一沉。 他虽然基本上已经脱离了修行者的世界,可毕竟前不久破入了承意境界,感知力得到了很大的加强。 感知到对面少年故意展露出来的气息,他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同样处在承意下境的修行者,且气势凛冽,绝非一般寻常的承意下境修士。 以野骷山目前共计不足百人的情况下,仅仅只有三位远游下境的修行者,余下的全是普通人,最高也不过三品武夫的级别,如果战斗起来,就算他本人是承意下境的修为,也万万讨不到好。 因为在承意境界之下,野骷山的这些兄弟根本就是累赘,是会被瞬间杀死的小角色。 就算他有信心把李梦舟斩杀在这里,势必也要损失惨重,得不偿失。 他感到震惊,却并未多么紧张。 毕竟抛开损失不看,这神秘人若真的来者不善,除了葬送在这里,别无其他可能。 听声音他也能清楚的知道,这神秘人的年龄并不大,同为承意下境,他不觉得自己应该紧张。 “既然知道这里是野骷山,也应该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哪个正常人会来野骷山寻求帮忙?我看你也没有寻求帮忙的样子,倒像是来找茬的。” 野骷山大当家话音刚落,那些依旧坐在位置上只是盯着李梦舟的人,纷纷豁然起身,抽出兵刃,恶狠狠的上前一步。 李梦舟微微一笑,看着自己手中的乌青剑,说道:“不好意思,我还真是来找茬的,不成想没有瞒过大当家。” 在想借助野骷山的匪徒掩藏身份的那一刻,李梦舟便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会很轻松,见血是早有预料的事情,所以他才带来了乌青剑,因为用醉梦剑杀这些匪徒有些大材小用了。 野骷山大当家冷笑了起来,说道:“看你年纪轻轻便已是承意境修为,想必来历不简单,我不知道你因何到此,与我野骷山又有什么恩怨。只是即便如此,也没有资格在我野骷山地界放出这样的话。” 大当家心里有忌惮是必然的。 那些年纪轻轻便修为高深的人,不可能只是寻常野修,绝对出自修行山门,就算不考虑个人,也要对其背后的山门有所顾虑。 可换句话来说,依照野骷山大当家的脾气,也不能因此就坐看别人在自己家门前嚣张,那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在这野骷山坐土皇帝时间长了,大当家的想法已经和修行者的世界有些偏离,很多事情都被他遗忘,他最在意的还是面子问题。 而且在他想来,区区一座野骷山,又哪有资格惹来高高在上的修行山门,那些山门也不可能屈尊降贵专门派人找麻烦。 他觉得这少年人必定另有目的。 而且在修为相当的情况下,直接动手的几率不大,对方应该只是想要掌握一些主动权。 野骷山大当家倒是真的开始好奇,这少年想要做什么了。 看着皱眉思忖的野骷山大当家,李梦舟轻笑道:“我的来历你不需要知道,只是混迹市井的游野人士罢了,而我这个人向来不讲资格,只论实力。” 野骷山大当家的目光骤寒。 李梦舟这番话出乎了他的预料。 这明显是很纯粹的来找茬的,没有他想的那般复杂。 不管对方是游野人士还是山门修士,动了怒火的野骷山大当家都可以选择去相信李梦舟的话。 若只是混迹市井的野修,那么他心里的那一丝忌惮也消失了。 他的目光剧烈闪动数下,然后便冷厉的看着李梦舟,说道:“很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实力敢说出这样的话。虽然你是承意下境的修为,应该能够看出我的修为境界,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我与你修为相同。” 他大手一挥,看着在场的众兄弟,继续说道:“我这些兄弟很多都是江湖武夫,最不济也是会些拳脚,还有三名远游境界的修士,单凭你一人,确定要与我野骷山为敌?” 好好的寿宴被打搅,野骷山大当家本就有着怨气,此刻他的心情很是不好。 李梦舟只是微微一笑。 他毫不在意那自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杀意,淡淡的说道:“我不是非要动手,只是想请你们帮忙杀个人而已。” 野骷山大当家冷声道:“那你又想要杀谁?” 一番威胁后,李梦舟的话风突变,他自然可以理解为这少年怕了。 心中很是不以为意。 李梦舟说道:“御史台的御史中丞。他携同夫人要往珈蓝寺祈福,我希望你们野骷山的所有人随我前去截杀。” 此言一出,野骷山大当家愣了一下。 他们是山匪不假,可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和朝堂官员作对,甚至还要去截杀一位御史中丞。 这在他想来是很可笑的事情。 “我们不可能跟官府作对,又更何况是杀死一位御史中丞的大官。但我倒是对你的态度很不满意,如果我将你擒下,去告知那位御史中丞有人要杀他,你觉得我野骷山会不会得到一些好处?” “说不定我还能借此入朝堂,就算只是当个小官,也比在这里当山匪强得多。” 语毕,野骷山大当家朝着手下众兄弟使了个眼色。 李梦舟很是遗憾的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他说道:“看来大当家是不打算配合了,果然,还是把最不服气的人杀掉简单,抱歉,我可能话多了。那么......你准备好受死了么?” 第九十一章 妖艳盛开的花朵 李梦舟微微迈出一步,那若无若有的气息开始散发恐怖杀意,他的目光直视着野骷山的大当家。 杀意是有针对性的。 野骷山大当家的脸色骤然变得雪白,身体甚至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在此时天边的晨光里,李梦舟的身影无比清晰的呈现在他的眼睛里,就好像一幅山水画,多出了一抹浓墨重彩。 场间很多人惶惶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那三位远游境界的修行者,却是很清晰的感受到了李梦舟浑身散发出的恐怖气息,虽然这股气息主要针对的并不是他们,可他们的表现却比野骷山大当家更加不堪。 毕竟修为境界摆在那里,只是接触那股气息,就让他们如坠冰窟,仿佛下一刻就要坠入万丈深渊,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李梦舟轻握住了乌青剑的剑柄。 野骷山大当家身子猛地一颤。 像是在瞬间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梦舟,颤声道:“你明明只是承意下境,为何气机如此强大?!” 因为李梦舟是剑修。 不论剑修在同境界无敌里占有多少水分和真实情况,剑修针对三教修士的压制,的确更强一些。 而李梦舟的念力因《蚕灭卷》的缘故,本来就是出奇的浓厚,在与南笙切磋的过程中,他更是完全稳定了这种状态,所以轻易压制同境,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若非当时被江子画搅局,李梦舟就算以承意下境对战南笙承意上境的实力,也不会败得多惨,甚至可能依旧能立于不败。 当然,这只是取决于南笙刚刚突破到承意上境。 而眼前的野骷山大当家身上溢散的气息,也说明着他破入承意境界不久,李梦舟想要压制他便更是弹指一挥间了。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越境挑战是很稀有的事情,因为每一个境界之间的跨度太大,能够在同境界中无敌已经是很妖孽的事情。 或许世间的绝世妖孽会具备越境挑战的能力,但那样的人物凤毛麟角,基本上可以说没有,就李梦舟所了解的,离宫剑院的大师兄欧阳胜雪也做不到这一点。 但相对来说,在同一境界中的上下境之间,是能够打破限制的,但同样很少人能够做到。 至少李梦舟目前做不到,但也已经处在即将打破限制的边缘。 他有理由相信,在他彻底开启《蚕灭卷》的那一刻,这境界间的限制也会被无形中打破,但具体能够做到何等地步,不到那个时候,是没办法得知的。 野骷山大当家此时的脸色很难看。 那恐怖的天地灵气仿佛一座大山压在头顶,灌注在身上的是更加磅礴的力量。 他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厉喝,身上的衣袍震出无数积年的尘粒,整个人已然忍不住拔身而起,一刀势大力沉的朝着李梦舟劈去。 在恐惧的压迫和自尊心的强撑下,他做出了最错误的决定。 在野骷山大当家一刀劈下,卷起无数积雪尘埃之际。 嗡! 李梦舟搭在剑柄上的右手猛地一颤。 周遭一切都如同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机,酒桌上的菜肴剧烈震动,纷纷移动位置,啪啦啦的摔落地面,一片狼藉。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种震颤,一种凌厉的气息,仿佛洪水猛兽,在下一瞬间就要破笼而出,择人而噬。 然而,更加令人惊骇的是,那道清晰可见的剑气,轻易斩碎了野骷山大当家的兵刃,漫天飞雪,挟裹着妖艳的红色痕迹,像是被一股澎湃的力量往上托起,一朵朵鲜艳的花朵在半空中盛开。 这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画面。 那些震撼无言的匪徒,痴傻的看着这一幕。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眼神里也开始充满了骇然之色。 唰的一声轻响。 那是李梦舟甩剑的声音。 同时也是漫天异色消失的声音,更是野骷山大当家朝后飞掠出去摩擦空气的声音。 噗...... 野骷山大当家重新坐回了高椅,萎靡的摊在上面,张口便是鲜血喷出。 从野骷山大当家飞掠出去,再到李梦舟出剑,野骷山大当家又被击回到原位,只发生在短短一瞬间。 那自半空中盛开的妖艳花朵,是乌青剑斩击在野骷山大当家胸口迸溅出来的血液。 伤口不是很深,毕竟野骷山大当家也是迈入承意下境的修行者,在那一瞬间,他依靠念力抵御了大半剑气,但饶是如此,他也受到了难以想象的创伤。 李梦舟收回举起的乌青剑,鬼面下的神色不可见,却明显透着傲然之态的注视着面色惨白的野骷山大当家。 野骷山的山匪不像是平原的马匪,后者才是一群真正的亡命之徒,所以在亲眼目睹李梦舟的强大实力后,这些匪徒心里都有了惧意。 他们很清楚大当家的实力有多强,却在李梦舟剑下走不过一招,这该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 那三名远游境界的修行者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虽有心上前,但奈何身体不受控制。 相比于那些江湖武夫乃至普通人的想法,他们身为修行者,更能深刻明白野骷山大当家一剑败北,意味着什么,他们心里的恐惧甚至要远胜那些匪徒。 三境以下的修士,在这个世间很常见,但四境已然是一个极大的分水岭。 在修为低下的弱小修士眼里,三境的高峰便是一辈子也企及不了的,眼界的不同,看法和想法都会不同,他们甚至能够在李梦舟身上看到四境修士才能带来的压迫。 这当然只是他们的错觉,因为实力差距太大,是三境还是四境,本身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他们不可能达到的高度。 而野骷山唯一的一位承意下境修行者,在短短瞬间便被打败,他们已经不敢有丝毫反抗之心。 不是李梦舟太强,也不是野骷山大当家太弱,归根结底,只是后者破境不久,境界并不稳,李梦舟又处在最饱满的状态,里面还夹杂着一些野骷山大当家的稍稍轻视之心,造成这样的结果,倒也并非没有道理。野骷山大当家相信了李梦舟只是一介野修的身份,但在这种局面下,他觉得这纯粹是在胡扯。 区区小野修,背后若是没有良师,绝不可能做到这般强势,而想要在游野人士里找到隐世大能,无疑是很难的事情,这样的人物也不可能卷入是非中,更加不可能针对野骷山这个小地方。 但同样的,若李梦舟真的是山门修士,也没有道理特意来找自己野骷山的麻烦,就算要杀死朝堂上的御史中丞,也不会找上野骷山,那与山门修士的身份不符。 野骷山大当家毕竟是从山门里走出来的,他很清楚修行者世界里的规矩,尤其是那些修行山门,他做梦也想不到李梦舟会是山门里的异类,或者说在整个姜国,离宫剑院本身便是异类。 他甚至在想着是不是曾经的山门想要清理门户,所谓杀死御史中丞本身便是假的,虽然这个可能性也极其之小,山门要杀他早就杀了,不至于等到现在,可按他的思路来走,这确实是更能说明李梦舟山门修士身份的原因。 在这种思维的局限下,野骷山大当家更觉得有些恐惧,他想杀死这个少年,又不敢动手,今日的屈辱绝对远胜当年落魄离开山门的时候。 李梦舟能够感受到野骷山大当家对他的杀念。 虽然留着这位大当家的确有些好处,可他毕竟没有多少时间,刚才那一剑虽然没有直接杀死对方,却也让野骷山大当家重伤,留着他便成了累赘,他那承意下境的修为起不到丝毫作用。 所以李梦舟没有太多犹豫,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剑。 这一幕也迫使野骷山大当家不敢继续纠结,在生命堪忧之际,他哪里还会在意对方因何身份要杀他,哪怕明知不敌,他也必须搏一搏。 朝着那三位远游境界的修行者打了个眼色,其目的不言而喻。 那三人唯有苦笑,却也作势摆出了架势。 李梦舟的剑已经斩出。 他的身体也消失在原地。 身在半空中,朝着野骷山大当家掠去。 那执剑杀来的身姿,看似很缓慢,又极具风采,却轻易的越过了那些匪徒的视线,竟是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野骷山大当家已经拼尽全力反抗。 却依旧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剑越来越近,直至贯穿自己的胸口。 他面容愁苦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李梦舟。 一缕鲜艳的血从他口中沁出,洒落在他胸前的衣襟上,又再度开出了数朵凄美而妖艳的花。 剑气入体,破坏着他身体里所有的气机。 他紧紧抓着乌青色的剑,很是不甘的永远闭上了眼睛,脑袋缓缓垂下。 自始至终,野骷山大当家只离开了一次座位,便彻底沉眠在了这张椅子上。 而站在他左右的那三名远游境界修士,维持着要出手的动作,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最终还是没有鼓足勇气。 李梦舟缓缓将剑拔出,淡淡的说道:“集合所有人跟我走,若有反抗者,便等同他的下场。” 第九十二章 珈蓝寺外的截杀 一辆马车缓缓行驰在山路上,马车左右是十数名护卫模样的人策马跟随,他们的目的地是前方不远的珈蓝寺。 珈蓝寺是琅琊城方圆香火最好的庙宇,据说是传承佛国南禹的神庙,但并没有得到证实,可单单这一点,便足以吸引很多香客了。 即将抵达珈蓝寺,澹台璟的心情似乎也放松了一些。 因为没有人敢在珈蓝寺做过分的事情。 从离开都城开始的不安感,也在渐渐得到平息。 看着坐在身边的夫人,澹台璟微微蹙着眉头,说道:“因誉王谋逆一事,年关便多了很多繁琐之事,就算珈蓝寺的香火再旺,又何必舍近求远。都城里不太平,都城外同样不平静。” 澹台璟的夫人要比他年小几岁,加上家世不俗,上好的胭脂抹着,本该容颜娇美,却反而颇显憔悴,肤色也不是太好。 听着夫君的话,她面容有些愁苦的说道:“儿子渐渐大了,已到了成亲的年纪,可都城里未出阁的姑娘家唯恐避之不及,就连媒婆都不愿上门,还不是欺负我儿身体不好,脑袋有障。” “我不求儿子能够娶得什么大家闺秀,最起码不会对儿子心生厌恶。珈蓝寺名声远扬,虽然只能求心安,但我也不愿放弃,能做的不过也只是给儿子祈福,奢望上天有德,有朝一日,儿子能够恢复正常。” 澹台璟有一子,生下来便有病,下肢肌无力,这本就愁坏了家人,但在六岁时突然脑子也出现了问题,如今整天不是胡言乱语,便是沉默无言,凄苦的只能坐在轮椅上,哪也去不得。 想到家里的儿子,澹台璟无言以对。 将夫人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说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御史夫人靠在澹台璟怀里,忍不住心中凄苦,低声抽泣。 这时车厢外有马蹄声接近,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大人,越过前方高坡,珈蓝寺便到了。” 澹台璟伸手挑开车帘,朝外打量了几眼,向那策马的青年男子说道:“尽快赶到珈蓝寺吧。” 青年男子应了一声,车马行进的速度便加快了不少。 而在山路两侧的密林里,有着很多双眼睛注视着那快速接近的马车,其中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策马的青年男子,暗自嘀咕道:“没想到这护卫里居然也有承意境界的修行者。” 李梦舟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此地相当于已在珈蓝寺外,距离正好不会被珈蓝寺里的人察觉,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毕竟是想要暗杀御史中丞,跟杀死张崇时面对的局面不同,那次他可以寻求天枢院的帮助,这次他只有一个人。 隐藏身份便是很重要的一点。 否则他也不会花费时间专门往野骷山跑一趟了。 御史中丞澹台璟携夫人前往珈蓝寺祈福,半道上遭遇山匪打劫,不幸命陨,虽然这里面可能依旧存在着问题,但至少可以把李梦舟自己摘除在外,有疑点也不会查到他的头上。 野骷山的这些山匪相当于是他用来背锅的。 眼看着车马行至截杀范围内,李梦舟缓缓抬起手,那些已经被他斩杀大当家的恐怖手段折服的山匪,当即便冲杀了出去。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些山匪本来也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除了那三名远游境修行者外,基本上所有山匪都是那野骷山大当家随意集合起来的乌合之众。 在野骷山大当家活着的时候,他们当然可以义气当头,反之,自然也可以果断的背叛。 见识过李梦舟的恐怖实力后,他们不敢有反抗的念头,而且半路截杀御史中丞这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真的做了,他们心里反而还有些兴奋。 “有刺客!” 为首策马前行的青年男子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在那群山匪尚未接近时,便拔剑出鞘,一声厉喝。 十数名护卫纷纷下马,围住澹台璟所在的马车,警惕的看着从四面冲上来的山匪。 野骷山的匪徒自然不需要隐藏身份,所以他们的装扮所透露出的身份能够被一眼识破。 青年男子的眉头紧蹙。 他知道在这附近的野骷山上有一群匪徒,但剿匪的事情是由官府来做的,他不在乎这些匪徒存在与否,但他想不通野骷山的匪徒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前往珈蓝寺上香的香客偶尔也会与野骷山的匪徒遭遇,但那种事情几个月才碰到一次,怎么这么凑巧,偏偏被他们碰上了? 李梦舟一身黑衣,戴着鬼面出现在那些匪徒的正前方,眼睛打量着那些护卫和马车,冷声道:“这般华贵的马车,又有这么多人护送,想必是有银子可赚,小的们,给我拿下!” 青年男子注意到李梦舟,依照那些匪徒略有畏惧的目光,自然知晓这位便是头目,本想着说道一二,没想到此人却这般干脆,脸色顿时便冷了下来。 一场混战便莫名其妙的打响了。 野骷山的匪徒仅是犹豫了一下,便叫嚷着冲杀了上去。 那三名远游境修士也没有旁观,径直便朝着那马上的青年男子掠去。 不是他们的胆子突然变大了,而是境界的局限下,他们并不知晓那青年男子的实力,自以为三个人一起上,拿下一个小小的护卫,应是不在话下的。 而他们冲上去的结果自然是很悲催的。 莫说他们只是远游下境,就算是远游境巅峰的修为,也不够承意境界的高手杀的。 那青年男子很是淡然的下马,仿佛只用了一步,就横跨了与那三名匪徒之间十数丈的距离,在那三个人尚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 青年男子果断出剑。 这一剑狠狠地落在三名远游境修为的匪徒身上,几乎是同时命中,势大力沉,斩击时隐隐有呼啸之声,青年男子显然不在意区区三名匪徒的性命。 挟裹在一起的惨叫声响起。 那三名远游境修为的匪徒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 身在半空中便已经气绝,落地平静,连稍微蹦跶两下的动静都没有,便彻底沉眠。 澹台璟的这些护卫大多都是远游境界内的修行者,最不济也是江湖上的八品武夫,整体实力比之野骷山的众匪高出太多。 所以虽然野骷山的匪徒占据着人数优势,但局面却是被一边倒的屠杀。 李梦舟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大山,阻隔着那些匪徒后退的路。 他们只能继续冲杀。 就算有很多打算逃命的匪徒,明显也是有心无力,没有李梦舟的气势压迫,他们也很难从那些护卫手中逃脱。 从李梦舟出现在野骷山开始,就注定了此地的匪徒都将命陨魂消。 既然是打算隐藏身份,野骷山的匪徒没有道理可以活着,否则事后朝堂出面调查,便很容易得知野骷山的匪徒曾经受过威胁。 李梦舟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要把澹台璟一行人包括这些用来背锅的匪徒全部杀尽。 他并不会可怜这些貌似被无辜牵连进来的匪徒,既是身为匪徒,伤天害理的事情自然没少做,这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只是让李梦舟意外的是那名青年男子。 初步感知,他认为那青年男子是澹台璟这一行最强的人,修为在承意境界,可在那青年男子一剑杀死三名匪徒不经意外散的气息来看,李梦舟显然低估了对方。 不是因为青年男子轻松杀死三名远游境界的匪徒,毕竟那三名匪徒修为只在下境,就算是一名远游境巅峰的修行者也可以像青年男子那般轻松的杀死对手。 主要是青年男子出剑时,外露的气息尤为的厚重。 那并不是承意下境修士能够具备的浓厚气息。 最起码也是承意上境修为,甚至更强。 李梦舟的情绪是有些变化的。 因为这是他计算的失误,而且是很大的失误。 以他目前的实力只是勉强能够做到在承意上境修行者剑下不死而已,这显然便会让他失去了继续斩杀澹台璟的能力,更何况是活捉了。而若是那青年男子修为在承意境巅峰的话,李梦舟计划的所有步骤便都成了无用功。 轻松杀死那三名远游境的匪徒后,青年男子的视线已经放在了李梦舟的身上。 虽然他并没有闲心去关注野骷山的情况,但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无论怎么说野骷山距离都城也不算太远,玄政司里都有关于野骷山的纪录。 青年男子并非玄政司的人,但他在玄政司里有好友,曾经也无意中看过有关野骷山的文件。 李梦舟的形象显然与他所知晓的那位野骷山大当家极其不相符。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近。 中间还有那些厮杀的护卫和匪徒。 青年男子的目光越过重重障碍,紧紧盯着李梦舟,朗声说道:“那位野骷山的大当家的确近期可能破入承意境界,但他不会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而且听你的声音,岁数应该不是很大......你真的是野骷山的人?” 第九十三章 剑仙之路千万条 面对青年男子的质疑和试探,李梦舟语气平静的说道:“我们大当家确实破入了承意境界,但谁告诉你野骷山只有一位承意境修士?” 青年男子说道:“小小的野骷山能够出一位承意境修士便很夸张了,还是因为那位大当家本身便出自修行山门,这些事情在玄政司里都有记录,你觉得野骷山有能力瞒过玄政司的眼睛?” 李梦舟不动声色的冷笑,说道:“你话语里也透出了对野骷山的不在意,玄政司更加不会将小小的野骷山放在眼里,自然不可能抽出多少人手时刻盯着野骷山。” “我加入野骷山不久,这些跟随我的人便足以证明这件事情,因为我有实力,所以在野骷山里具有一定地位,难道你以为野骷山的人会随便听从外人的号令么?” 青年男子眉头紧皱。 他的确从未关注过野骷山,玄政司也只是偶尔调查一下,不可能专门盯着野骷山,而且眼前这一幕确实是很好的证明,他没有往深处想,心里倒是已经相信了李梦舟的话。 “你们野骷山没有被剿灭,就应该安分守己,世间有太多势力能够轻松碾死你们,更何况是在朝堂之上。马车里坐的是御史台的中丞大人,你们野骷山能够承受这份压力么?” 有了这个念想,青年男子便也很自然的按照这个思路想了下去。 他觉得野骷山的这些匪徒是不清楚马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否则再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万万不敢拦路劫车。 他当然不知道,李梦舟就是因为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才会出手。 所以对于青年男子的话,李梦舟没有任何反应。 因为错误估计了青年男子的修为境界,李梦舟方才在话语中继续隐藏自己的身份,他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杀死青年男子。 但若是因此便撤走的话,李梦舟又很不甘心。 按照正常逻辑,青年男子这一番话说出来,寻常匪徒自然会受到惊吓,仓惶而退。 若是不退,那么这里面就会出现问题,李梦舟那故作掩饰的话语便出现了漏洞。 但偏偏李梦舟不想退。 就算明知道这样做会被青年男子怀疑,李梦舟也不想违背自己的初心,做出退让之举。 退一步,海宽天空。 这句话虽然很适宜,李梦舟依旧可以再寻找另外的机会,但他打算赌一把。 “我们已经杀了你们几名护卫,而你们也杀死了我们不少人,若我乖乖退走,阁下是否真的就愿意放过我们?” 李梦舟按照青年男子的思维说出这番话,自然可以大大规避暴露身份的问题。 青年男子果然没有怀疑,因为聪明人都能够想到这一点。 就算野骷山的匪徒此时真的退了,但他们毕竟是对御史中丞的车马下了手,事后自然不可能安然无恙。 想到这里,青年男子不再说什么,握紧手中的剑,一步步朝着李梦舟行去。 “试图袭杀朝廷命官,自然不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们野骷山会因此毁灭。想来,你也深知这一点,我便也真诚一些,索性将你们都留在这里吧。” 青年男子边朝李梦舟接近,边说道:“修行是很花费时间的事情,你年纪或许不算大,但能够有如今的修为,也算难得可贵。若能入了山门,说不定也会是被重点培养,而你却选择进山作匪,我不得不对你表示一丝遗憾和可惜。” 李梦舟笑着说道:“人生有很多阶段,都需要做出很多选择,又何必死脑筋,没有哪条路是错误的,只看你当时选择走这条路的原因。修行本身就是打破世俗的规矩,不是只有入山门一条路可走,若被规矩所束缚,便也不是修行了。” 这番话却也具备道理可言。 遵循前者的路,或许前期会走得很容易,但最终都会有受限的地方。 开创属于自己的新道路,或许前期会走得很艰难,但不代表最终就走不到巅峰。 李梦舟曾经很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 与其走其他人走过的路。 倒不如走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 那才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道。 剑阁有剑阁的剑道之路。 剑庐也有剑庐的剑道之路。 剑院自然也有剑院的剑道之路。 而那些游野的剑修当然也有属于自己的路。 李梦舟虽然拜入了离宫剑院,但不一定就非要走剑院的路。 世间每一位剑修都在朝着剑仙之路进发。 但成就剑仙并非只有一条路可走。 而是有千千万万条。 只有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修炼出自己的剑道,才是专属自己的剑仙。 抛却复仇的那些琐事,李梦舟唯一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可以成为剑仙。 而且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剑仙。 因为毫无干系的一句话从而陷入思考的李梦舟,没有注意到那青年男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青年男子已经释放出了战意。 虽然他不认为对方一个承意下境修为的小人物能够有什么良好的表现,但也绝不是忽视他。 承意下境的修士忽视一位承意境巅峰的强者,本身便是很可笑的事情。 青年男子确实像李梦舟后续估计的那样,修为不止承意下境,也不是上境,而是实打实的承意境巅峰,处在四境之下最强。 虽然李梦舟遇到过很多强者,但真正作为敌人的,面前的青年男子无疑是站立在最高峰的那一个。 这绝不是那些刺客和军部的张崇能够比拟的。 青年男子虽然心中有气,但表面上却很淡然,冷冷的说道:“你都要死了,还有闲心愣神,这种面对死亡的态度倒是很值得敬佩。我出剑会尽量快一些,不让你那么痛苦,这是我给你最大的优待。” 说罢,青年男子脚下生风,已经所剩无几的距离,眨眼间便被掠过。 一剑顺势斩向李梦舟的咽喉。 气机浓厚,空气里都有渗人的咔嚓爆响传来。 李梦舟在青年男子说话的时候,便已经回过神来,也暗自后怕自己居然在这种时候陷入思考,这是否意味着自己内心深处根本不在意对方? 但他很清楚,青年男子是他无法轻易战胜的对手,这种念头是很莫名其妙的。 在剑锋临身的刹那。 李梦舟挥剑格挡。 然后,便被一股巨力震飞出去。 李梦舟的后背重重砸落地面,感觉整个大地都似乎颤抖了一下,有灰尘和积雪从地面震荡而出,再簌簌落下。 接着李梦舟很快的爬起身,身子显得有些僵硬,面部透红,终是忍不住张口喷出大滩血来。 身形佝偻着,持剑支撑着身体不倒,低垂着脑袋,微微喘着粗气。 他手中的剑并不是乌青剑,而是醉梦剑。 他的本命剑。 在从野骷山离开的时候,李梦舟便将乌青剑放置了起来,因为他很清楚,若是中间出现了什么意外,乌青剑是最能够证明他离宫剑院弟子身份的东西。 醉梦剑尚未出鞘。 那股巨大的力量换作寻常的剑鞘,早该崩裂,但醉梦剑的剑鞘,却连划痕都没有一道。 李梦舟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 在亲身感受到青年男子的力量后,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大脑也有些放空。 过了许久之后,李梦舟才回过神来,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一丝震撼,抬头望向那持剑的青年男子。 承意境巅峰! 只有入了承意境界才能感知到别人的修行境界。 但如果对方的境界高出自己太多,那么在对方没有主动展露前,就像是眼前蒙着一层纱布,只是若隐若现,无法看清,自然得不到真实的感受。 而现在,青年男子的修为境界便很真实的摆在了李梦舟面前。 李梦舟心里有震撼,却并没有恐惧。 或许他曾经有过太多恐惧,渐渐地对这种情绪也变得有些麻木。 虽然他明知道自己应该感到恐惧,但那种感觉却始终很平淡。 他在黑暗里摸爬滚打太久,见多了世间最阴暗的事物,所以他向往着光明。 都城和离宫剑院便帮他打开了黑暗中的大门,给他带来了光明。 身处光明中,他便感受不到恐惧,这种情绪他只能靠回忆才能洞悉。 但那种回忆也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化,不能身临其境,自然更加感受不到恐惧。 而青年男子心里的震惊不比李梦舟小多少。 在他想来,那一剑足够瞬杀李梦舟。 就算是承意上境的修士,也很难轻松接下这一剑。 为何区区一个承意下境的修行者,却能够挡住这一剑,依旧可以活着? 虽然李梦舟吐了很多血,但跟青年男子想要看到的一幕相差甚远。 承意境修士的攻击手段都会夹杂着念力。 李梦舟便也是被青年男子的念力所伤。 但因为念力是透体而入的,那被药浴淬炼两年之久的体魄帮助李梦舟抵御了不少力量,这才是致使他虽然吐了不少血,但实际上伤势并不算很严重。 李梦舟不知道是该感谢龙老,还是该痛恨他了。 在树宁镇里,龙老是他唯一相依为命的人。 但龙老却只是在利用他。 可在利用的过程中,也帮助了他。 所以李梦舟不该痛恨龙老,却也不会感谢他,这本来便是因果循环。 李梦舟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他深知凭借自己目前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抗衡承意境巅峰的修士。 哪怕他修炼着感悟神通《蚕灭卷》,拥有着极强的体魄,又有黑蚕甲防护,但他终归还太弱小,这些保命的手段,除了黑蚕甲这件外物,都不能发挥到极致。 但他依旧笑得很开心。 并且朝着青年男子一步步逼近。 第九十四章 渴望出鞘的剑 因为有鬼面遮挡,青年男子看不到李梦舟的笑容,却诡异的有一种凉意从尾椎处升起,让他莫名的有些头皮发麻。 李梦舟那悍不畏死果敢向前的举动,让青年男子的脸色愈加难看,眉头皱得更紧。 野骷山里的一个区区匪徒,却拥有着这般令人敬佩的气度,让青年男子不知道是该欣赏还是可笑了。 但无论如何,李梦舟都是必须要死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消除掉那莫名浮现的刺骨寒意,再次提剑上前。 两个人走得都很慢,距离却在不断拉近。 在相距十步远的时候,两个人同时加速,一跃而起,身影在半空中交错,空气里暴起了一声脆响。 一股旋风平地而起。 在两人交错的地方炸开,朝着四周呼啸而去。 浓烈的天地灵气席卷整座山林。 马车前百无聊赖的点着脑袋的骏马突兀的嘶鸣一声,变得急躁起来,似乎试图挣脱束缚,导致车厢也在呼啦作响,摇摆不止。 围绕着马车厮杀的一群人纷纷挥臂格挡,但距离较近的人还是被狂风掀翻,栽了好几个跟头。 护卫的人数虽然很少,但也仅仅是损失了数人,便在短时间里斩杀了大半野骷山的匪徒。 而在李梦舟和那青年男子瞬间的交手中,不少野骷山的匪徒受到波及,当场丧命。 稳坐车厢内的澹台璟此刻掀开车帘,一手护着夫人,不让她看到外面残忍的画面,视线朝着漫起的烟尘中望去。 李梦舟和青年男子背对背,相距十步之远,维持着出剑的动作。 醉梦剑依旧没有出鞘。 李梦舟看着自己握剑的手剧烈颤抖,血气上涌,伴随着又一口鲜血喷出,身子摇晃着半跪在地上。 青年男子回身望去,眼眸里透着异样的色彩,轻声说道:“在我遇到过的承意下境修士,乃至上境的修行者,你是第一个接过我两剑却依旧还活着的人。” 李梦舟脸上的鬼面出现了裂痕,嘴角处的一块掉落,露出了他那苍白的薄唇,唇角满是鲜红的血迹,鲜血浸透了胸口处的衣衫,只是因为黑色的衣服看起来不那么明显。 他咧开嘴角,发出一声轻笑,说道:“这么说来,我应该感到很荣幸了。” 青年男子平淡的说道:“至少你足以感到自傲了。” 李梦舟晃晃悠悠站起身来,转向青年男子,说道:“但我其实是想杀死你的。” 青年男子微微一笑,说道:“想法很好,但这不可能。” 或许是因为李梦舟多次出乎了他的预料,青年男子的心情变得很好,不仅没有因为李梦舟两次在他剑下活命而气恼,反而是有一种更加轻松的感觉。 李梦舟伸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说道:“我觉得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只要肯做,一切皆有可能。” 青年男子摇摇头,说道:“这种说法很没有道理可言,只是对精神上的慰藉罢了,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你努力一辈子也依旧做不到。”李梦舟说道:“你的想法很偏激啊,一句话便打死了不少为目标而努力奋斗的人。” 青年男子神色平静的说道:“拥有条件的人如果还愿意加倍努力,那么便不是其他人能够轻易追赶上的,这本来便是世间所拥有的道理。” 李梦舟嗤笑道:“我很有天赋,且也很努力,但相比于自身便拥有的天赋,我更加看重的还是后续的努力,否则一切都是白谈。” 青年男子说道:“但很可惜的是,你今天就要死了。” 李梦舟很诚恳的说道:“至少现在我还没有死,那么在临死之前,如果可以反杀你,我便能够继续活着,而且会活的很好。” 青年男子叹息道:“你这是很天真的想法,我不可能让你活着,你也不可能反杀我。” 他侧目望向身周,说道:“你们野骷山的人已经死绝了,没有人能够救你。” 李梦舟默然不语。 那些本来就是他找来背锅的匪徒,在短短时间里已经被杀尽,而对面的十数名护卫,还剩下足有八个人,算上青年男子便是九个人,且这些人全部都是远游下境以上的高手,情况确实很不妙。 在车厢里注视着这一幕的澹台璟,微微抿唇,轻声说道:“你为何要杀我?” 听到这个声音,李梦舟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杀你?” 澹台璟笑道:“野骷山不可能有你这样的人,就算是匪徒也不会毫无感情,更何况是朝夕相处的兄弟,对此,匪徒之间反而更讲义气。 但这些人全部身死,你表现的却过于平静,像是根本不在意他们的死活。或许是因为你有很深的城府,喜怒不形于色,但却也会有另外一种可能不是么?” 李梦舟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愕然之色。 他沉默了少许,说道:“没错,我的确是专门来杀你的。” 澹台璟微微笑着。 青年男子大感意外,同时看向李梦舟的目光也重又变得不善起来。 很明显,先前他是被蒙骗了。 李梦舟垂着脑袋,看着右手中的醉梦剑。 剑鞘在震颤着。 那是醉梦压抑不住想要破鞘的渴望。 曾经在花城面对雷鸣宗师的时候,醉梦剑有过这样的反应,但相比那次,醉梦剑如今给李梦舟带来的气息更为浓烈,甚至足以影响到身为主人的杀伐情绪。 这种情绪并不会让李梦舟失去理智,反而能够让他和醉梦剑之间的联系更为紧密,等到能够随主人心意而动的时候,才是完整的本命剑。 针对醉梦剑的蕴养,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显著的变化,没想到却因为这一场生死战,有了更高的亲密度。 ...... 澹台璟缓缓从车厢里走出。 那八名远游境界的护卫在马车四周戒备,保护着车厢内的御史中丞夫人。 澹台璟背负着双手,渡步走到青年男子身边站定,看着李梦舟,轻声说道:“我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年轻的仇家,曾经因为我或许和我有关而被灭族的那些人,也没有遗留下什么子嗣。所以,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杀我?” 李梦舟握紧手中的剑,缓缓抬头,说道:“我不认识你,跟你也没有什么仇怨,但你的过往与我或多或少存在些关系。你只需要知道我要杀你便好,不必在意理由。” 澹台璟蹙眉说道:“没有人会毫无缘由的要杀一个人,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问,就算将你的尸体带到玄政司,相信也能查出你背后的秘密。” 李梦舟看了那青年男子一眼,他的声音平静,就像是在述说一个简单的事实:“在我不想死的时候,没有人可以杀我,虽然我不是你旁边那人的对手,但我要杀你,是一定的。” 澹台璟嘴角微翘,说道:“我已经安稳的活了很多年,虽然早有准备会面对这样一幕,但如果只是你的话,还危及不到我的生命。 若你背后还有人,最好还是如实说出来,或者让你背后的人亲自露面,只是派一个少年来杀我,不觉得有些可笑么?” 李梦舟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而且我的背后也没有什么人。不论是我杀你,还是你杀我,结局都是会死人,在这期间,此地不可能再出现其他人。” 澹台璟叹息道:“既然如此,那你便死吧。” 语毕,他朝着青年男子点点头,转身向马车走去。 青年男子看着李梦舟,微嘲道:“少年多是狂妄之辈,因为自诩有些实力,便会坐井观天,而你明明知晓不是我的对手,却依旧狂妄,虽说勇气可嘉,但也透着蠢气。” 李梦舟嘲弄道:“也许我的确很蠢,虽然计划了很多事情,但却偏偏忽略了你这个人,可能是我的眼光仍旧不算长远。我没有杀死你的实力,但我会拼尽全力,努力来杀死你。” 青年男子淡淡笑道:“我拭目以待。” 随着这句话将落,空气里蕴含着的杀意便像是破笼而出的野兽,向着人世间展露了獠牙,浓郁而且真切。 李梦舟闭起眼睛,很快又再度睁开。 他握着醉梦剑柄,极其缓慢的拔动。 咔咔...... 许久未曾出鞘的醉梦剑,发出了难涩的仿佛生锈的声响。 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感。 李梦舟拔剑的动作很艰难。 醉梦剑发出更剧烈的颤抖,迫使着李梦舟拔剑的动作受到了更多的阻碍。 原本这一剑是为澹台璟准备的,此刻却只能施展在青年男子的身上。 随着醉梦被拔出三寸,天地也跟着变了颜色。 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突然出现了大片乌云遮蔽,云层在高空卷动,就像是一条条游蛇,装扮着龙的形象,试图兴风作浪。 青年男子盯着天空的这一幕,衣裳已然被冷汗打湿,心境出现了波澜,嘶哑着声音道:“这是离宫剑院的照空流云?!” 他来不及细想里面存在的种种问题,猛地回身厉声喝道:“保护大人和夫人!” 第九十五章 不二洞主李道陵 此刻,醉梦剑已经完全出鞘。 泛着晶莹流光的青铁色剑身,盛放着刺眼的光芒。 光芒直透天际。 卷动的流云变化着模样。 那一条条游蛇化作锋锐的剑,自高空俯视着大地,如流星陨落,伴随着轰隆隆震响,坠向大地。 青年男子不敢置信的望着这一幕。 离宫剑院的《离剑经》并不是多么神秘不可知的神通,因为在外的剑院弟子都会施展,但被世人所知的也仅仅是四式以下的剑招。 《照空流云》乃是《离剑经》里的第二式,算不上是什么恐怖的剑招,但眼前所见,明显与青年男子认知的《照空流云》存在着极大的区别。 李梦舟是在殊死相博。 《照空流云》虽然已经被他修行到了极尽圆满的状态,但终归还是借助了醉梦剑自带的灵气,大大增强了《照空流云》攻击的范围和破坏力。 所带来的弊端,便是李梦舟要承受极大的压力。 好在他勉强能够支撑得住。 被药浴淬炼过的体魄足以撑住很强大的力量,《蚕灭卷》神通充盈着他的念力不至枯竭,导致他将《照空流云》发挥到了极致,甚至超越了《照空流云》这门剑招的极限。 这是他目前所能施展的最强的一剑。 若非《蚕灭卷》和药浴淬炼的体魄,李梦舟想要施展出这般强大的一剑,必定也要伴随着身体崩坏的危险,将会是倾注所有生命力的一剑。 饶是如此,他的身体也渐渐滚烫了起来,衣裳冒起了白烟,眼看便有灼烧起来的迹象。 以承意下境的修为斩出这超出自身极限的一剑,杀伤力也是尤为显著的。 那些护着马车的护卫,修为最高也不过是远游境巅峰,就算李梦舟没有斩出这样一剑,随意一剑也足够斩杀他们,所以在更强的一剑下,他们连小小的格挡都做不到。 恐怖的威压灌注在整片山林。 车厢都被压垮,拉着马车的那匹骏马亦是在嘶鸣声中四蹄跪倒,鲜血透体而出,已然是进气多出气少。 青年男子来不及去理会李梦舟,他最先冒出的念头是保护澹台璟。 于是在这一剑之下。 马车四周的护卫全部毙命。 因有青年男子的保护,澹台璟安然无恙,其夫人也只是被震晕了过去。 已经变成空架子的马车上,青年男子挡在澹台璟前面,模样极其的狼狈,头发散乱,唇角溢血,眼睛似是饿极了的野兽,布满了血丝,紧紧盯着李梦舟。 “你是离宫剑院的弟子!” 为了能够杀死青年男子,李梦舟终究还是选择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他的体力已经透支,念力也被消耗一空,就算是有《蚕灭卷》神通,也难以在这种损耗下及时补充他的念力。 李梦舟觉得大脑有些昏沉,眼皮也在打架,视野里是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真切,自然也听不到青年男子在说什么。 虽然这一剑没能杀死青年男子,也没有杀死澹台璟,但因为青年男子保护澹台璟的举动,让他承受到了大量的攻击,已然身受重伤。 澹台璟没有死,是李梦舟早有预料的,因为他此行不只是要杀死澹台璟,还想要从澹台璟口中知道一些东西。 但青年男子还活着,便是让李梦舟极其遗憾的事情。 可他心里也清楚,想要靠这一剑杀死青年男子,本来也不太现实。 就算他斩出了超出自身极限的一剑,但毕竟青年男子的修为高出他太多,致使他身受重伤已然是意外之喜了。 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局面对于李梦舟而言,依旧是极其不利的。 因为他暴露了太多东西,若不能将这里的所有人杀死,此地的情况一旦外露,等待他的便是死局。 在有意外发生的时候,错误估计青年男子的修为境界,李梦舟本该能够预料到这种结局,但他却依旧还是这么做了。 且没有半点后悔。 纵然他已经不具备杀死青年男子的能力,甚至连站着都勉强,可他半眯着的眼睛里,透着的还是坚定。 ...... 澹台璟的神色很平静,他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昏迷过去的夫人让她平躺在只剩下一张木板的马车上,然后跃下马车,看向那身形摇摇欲坠的李梦舟。 他轻声说道:“我从未和离宫剑院有过冤仇,你虽然施展出了离宫的剑招,但也不代表你一定会是剑院弟子,可这毕竟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点。结合离宫剑院最近的传闻,修为破入承意下境的,或许只有一个人,你觉得呢,李梦舟?” 被一语道出来历,李梦舟并不觉得恐惧和惊讶,在他施展出《照空流云》的时候,这便成了既定的事实。 但澹台璟能够猜出他的身份,还是让李梦舟微微有些愕然的。 对此,李梦舟不承认,也没有否认,保持着沉默。 澹台璟比他想象的要聪明。 在这场行动里,李梦舟犯了很多错误,估错了青年男子的修为,也小觑了澹台璟的心计。 这已经不是小错,而是能够致命的错误。 尤其是在他的身份来历完全真相大白后,这种错误便更加致命。 澹台璟陷入良久的思考,又像是在回忆什么事情。 他看着李梦舟,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虽然我在都城里并未关注过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的事情,但剑院里出了一位半日观想入天照,偏偏又看不见气海的少年,已是传扬的都城里人尽皆知。” “问道大会中,同样是这位少年夺冠,名声一时无两,就算我再不关注,也终究会听到这些传闻。在我或无意或有意的聆听中,知道这个叫做李梦舟的少年,在初冬时节方才来到都城,在此之前,姜国从未有过与这少年相关的传闻。” “这本身并不存在什么问题,无非是让我都城里多了一位天才少年,可这个天才少年却想要杀我,那么这里面便出现了问题。” 澹台璟的神色渐渐变得肃穆,甚至多了一抹愁绪,轻声说道:“我思来想去,也想不通这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缘故。或许是我多心,但最近这些天我的确常常做噩梦,虽然以前这噩梦也伴随着我,可最近这数个月,噩梦却来得有些勤。” “噩梦的内容是相近的,或者说,我做的噩梦都是关于同一件事,关乎十二年前的秘闻。” “姜国高层对那件事情有所隐藏,也禁止百姓议论,但实际上,除了百姓无聊的臆想外,真正了解那件事情的人不多。这十二年间,我很低调,事事存着小心,所以便也没有再得罪什么人,至少没有到必须要杀死我的地步。” 澹台璟凝视着李梦舟,道:“可你还是出现了。” 李梦舟垂着脑袋,没有说话,他知道澹台璟想要说什么,他心里很意外,也有对澹台璟的诧异。 他没想通澹台璟怎么会联想到了这件事情。 如此一来,他的秘密便算是彻底的暴露在了澹台璟面前。 这让李梦舟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又感受到了微微的恐惧。 他的身子有些颤抖,那是下意识的,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澹台璟幽幽的说道:“用我做的噩梦和你对我莫名其妙的杀意来推算这件事情,想来是有些不合逻辑,但这种想法却很怪异的浮现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让我不得不去相信它。” “姜国虽然禁止了所有人讨论十二年前的那件事情,但这里只有我们,说一说也无妨。在姜国境内曾经有一个很强盛的宗门,创立三十年间便凌驾于诸多修行山门之上,乃至即将挤入山海清幽之地。” “这个宗门有一个很特殊的名字,叫做不二洞。” 话落后,澹台璟沉默了片刻,紧紧盯着李梦舟,似乎是想要看出什么来。 但李梦舟很平静,就像是一个乖乖听先生讲故事的孩童。 澹台璟眯了眯眼睛,继续说道:“不二洞的洞主是李道陵,李道陵曾经是姜国的传奇人物,在数十年前,也就是不二洞尚未建立的时候,李道陵携许多修为极高的游野人士,助山海清幽之地和天下修士共同抵御山外纷争。” “那个阶段被称为荡魔时期,亦是我姜国最混乱的时候,同样也是整个天下最混乱的时候,这一场腥风血雨卷了二十年。无数修士在那个时候陨落,自然也有李道陵这些人强势崛起,也就在荡魔时期阶段性结束后,李道陵建立了不二洞。” “在荡魔时期前端,李道陵才三十多岁,却已经迈入了五境的门槛,说是当时姜国青年一辈第一人也不为过。没有人知晓李道陵是怎么出现的,也不知道李道陵前三十年里在做什么,他就是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世人面前。” 澹台璟背负着双手,像是沉浸在那般回忆里,虽然那个时候他年纪很小,甚至在荡魔时期开始的时候,他才刚刚出生,可在荡魔时期结束,他也已经长大。 在那青春阶段的岁月里,陪伴他成长的也就是那一段热血震撼的故事。 他当时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真的进入那个有关荡魔时期的传奇人物的世界里。 如今想着,仍旧有很不真实的感觉。 李梦舟看着澹台璟脸上的神情,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状态,有希冀,有恐惧,有落寞,以及一种愧疚。 他微微蹙起眉头,暗自思忖着,继续保持着沉默。 澹台璟也没有再去关注李梦舟的反应,而是声音变得低沉,缓缓说道:“可在十二年前,不二洞门下弟子于天下行走,处于最强盛的时期,李道陵也终于勘破五境迷雾,迈入更高境界的时候,不二洞便凋零了,门下弟子死绝,李道陵也魂归道天。” “虽然近十年间都有传闻,那不二洞的首席弟子白袍剑客韩一还活着,却似乎从未出现在姜国境内,市井人物编撰的《纵横卷》里也有后续记载,说是那韩一死在了燕国境内。《纵横卷》里记载的事情有着很大的真实性,所以没有什么人会怀疑。” 澹台璟看着李梦舟,说道:“我本来也猜测韩一没有死,但你显然不是韩一,若韩一真的活着,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凭借他的修行资质有极大可能已经破入五境,早该没有沈秋白那些少年什么事了。所以韩一或许真的死了。” “最有可能杀我的人是韩一,但韩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可据我所知,在不二洞当年被灭门的时候,有第七名弟子将要入门,而那名弟子岁数极小,是李道陵千挑万选出来的绝世天才。” “如果当年的事情出现纰漏,那第七名不二洞弟子侥幸活了下来,大概也就是你这般岁数了。” 澹台璟微微一笑,说道:“结合这些猜测,我可以很大胆的认为,你就是那个当年侥幸存活下来的不二洞年纪最小的弟子。李道陵的眼光很高,这也是为什么不二洞三十年间却仅仅只有六名弟子的缘故,作为新入门的你,修行资质应该会更高。” “而自从你出现在都城,考入离宫剑院后的所作所为,似乎也在证明着这一点。毕竟短短两个月不到,便迈入承意境界的少年,在这个世间可并不多见。” 李梦舟沉默了很久,终于认真的看向澹台璟,说道:“说来说去,也都是你的猜测,这便很没有意思,我也不会承认这些事情。” 澹台璟说道:“你承不承认都没有关系,虽然我不认为不二洞会有存活下来的人,但既然有那个韩一在前,再多出一位便也不是不可能。” “哪怕我很清楚,当时被杀的人中,的确有着一个四五岁年纪的小孩,但如果李道陵想,以他的本事,要瞒天过海却也很容易。” 他直勾勾的盯着李梦舟,很是诚挚的说道:“因为我当时在场,也参与了那件事情,所以关于一点,我很清楚。” 第九十六章 撑伞的姑娘 李梦舟看着澹台璟。 握剑的手有些颤抖。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个画面,那些画面很模糊,却很真实。 那些快要被遗忘的脸庞,渐渐变得清晰。 他的情绪很不稳定,但也只是暂时的,他很快便回复了平静。 吐出口气,李梦舟抬起手中的醉梦剑,说道:“所以,你不认识这柄剑。” 澹台璟摇摇头,说道:“我为何要认识这柄剑?” 李梦舟低着头,不再说话。 ...... 珈蓝寺外的这片山林里很寂静。 可在不久之前,这里一点儿也不安静。 山路上躺满了尸体,极致战斗的痕迹很明显。 澹台璟细细思忖了片刻,抬头看着李梦舟,说道:“你的身份相信都城很多人都会感兴趣,但当年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牵扯其中,不论你是想要复仇,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又是如何查到我身上的,这些我都可以不去理会,我只是想要了结这件事情。” 李梦舟笑道:“你要杀我?” 澹台璟点点头,说道:“有因果的关系,你来杀我无可厚非,我再杀你也不过想得一份安宁,虽然我并不想杀你,但你必须得死。” 江湖上的风浪很大,任凭你是山门弟子,还是高坐庙堂的权贵,也有可能在阴沟里翻船。 如果李梦舟实力更强一些,澹台璟今日必死。 他对此深有体会。 所有事情都不重要,澹台璟只有一层顾虑,那就是家人的安危。 李梦舟的出现,算是他人生中的转折。 若想要守着夫人和儿子平稳的度过这一生,李梦舟就必须得死。 就在青年男子准备动手的时候,山野中的茫茫白雪里响起一个清幽的声音。 “当年种下的因,就必须接受今时结下的果。” 澹台璟和青年男子微微蹙眉。 李梦舟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错愕,转头望去。 本该再无其他人的地方,却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令得他们都感到有些意外。 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撑伞踏雪而来,纯白的雪花映照着她纯洁的身姿,雾气在她的脸廓上结成纱帘,愈发显得身姿缥缈,仿若谪凡的仙子。 对于李梦舟来说,这是一个很陌生的女子。 澹台璟和青年男子显然也不认得对方,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但澹台璟的想法不一样,他看着李梦舟,轻声说道:“你果然是有帮手,既然想要杀我,单凭你自己是不行的,这倒是解了我心中的一丝困惑。毕竟你在都城里的表现,也不可能是鲁莽蠢货,怎可能让自己陷入死局。” 李梦舟唯有抱以苦笑。 澹台璟的想法并没有错,任谁要杀死一位御史中丞,且这位御史中丞身边还有高手护卫,都不可能只是孤身前往,甚至只带来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匪徒。 但李梦舟先前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那是他的考虑不周。 他也并不知道出现在这里的撑伞的姑娘,究竟是谁。澹台璟认定了这一点,便也不想再多说废话,反正该说的他都已经说过了,就算是又多了一个人,也不过是多死一个人罢了。 他朝着青年男子点点头。 青年男子会意。 李梦舟已经是必死的,所以青年男子的首要目标并不是他,而是径直朝着那撑伞的姑娘走去。 青年男子虽然承受了李梦舟那至强的一剑而身受重伤,但他毕竟是承意境巅峰的修士,就算是受伤,也依旧可以轻松杀死承意上境的修士。 而在他的感知下,那撑伞的姑娘也不过就是承意上境而已。 青年男子望向那撑伞的姑娘,说道:“若你乖乖的躲在暗处,便也不会死了。” 撑伞的白衣姑娘模样清冷,并不似少女,但也只是因为气质上的缘故,能够看出她的年岁并不大,却给人一种很稳重且成熟内敛的感觉。 她是少女,却不是那般不懂世故的小姑娘。 白衣女子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清幽的嗓音悠悠传来,便仿若这苍天白雪一般空灵,微带嘲意的说道:“我一剑便可杀你。” 李梦舟的脸上又有了一丝愕然之色,单看白衣女子的相貌,会觉得这是一个很清冷,不苟言笑的姑娘,没想到话语出口,却透着一股狂妄。 青年男子显然也被白衣女子的外表所欺骗,所以眼睛里也流露出一丝诧异,他微有怒意的说道:“只是区区承意上境的修行者,就算我受了伤,杀你也易如反掌。” 白衣女子微微抬起伞面,先是看了一眼李梦舟,然后才把视线放在青年男子的身上,说道:“堂堂承意境巅峰修士,位于四境之下最强,却被一个刚刚破入承意下境不久的少年所伤,你这番话说起来便很没有底气。” 白衣女子明显不是刚刚才出现的,而是应该目睹了不少刚才此地发生的事情。 青年男子闻言,更是恼恨,这无疑是他毕生的耻辱,不由得恶狠狠地瞪了李梦舟一眼。 李梦舟没有理睬,只是紧紧盯着那白衣女子。 就见那白衣女子慢条斯理的收起雨伞,然后慢吞吞的系在身上,背在身后,左手中的剑的剑柄递到了右手,轻轻的握住,伴随着一阵摩擦声响,剑被她缓缓拔出。 没有了雨伞的遮挡,白衣女子的全部相貌也终以得见,一头青丝如瀑,柔顺飘逸,被一条白色丝带束在脑后,有几缕略显调皮的发丝逃脱了丝带的束缚,随风飘扬在两侧额后。 容颜绝世,神态恬静,颇有出自大家千金不沾阳春水的贵派,又好似从画中走出的仙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或许便是她开口说话了。 与她的气质充满了微妙的违和感。 她像是在挑衅青年男子一般,朝着对方勾了勾手指,淡淡道:“废柴,我允许你先出剑。” 青年男子因羞恼而涨红了脸,大步向前,手中的剑已然刺了出去。 白衣女子很淡然的站在那里,似乎完全瞧不上一名承意境巅峰修士含怒刺出的一剑。 在剑临身的刹那。 她仅仅是微微侧身,稍稍歪过脑袋,便刚好躲过了青年男子这一剑。 剑风凌冽。 吹乱了白衣女子脸颊两侧的发丝,但除此之外,这一剑似乎毫无用处。 青年男子的脸上透着不敢相信。 在错身的瞬间,他猛地将剑式改为横扫,直取白衣女子雪白细嫩的脖颈。 这一剑承意而起,剑意饱满,毫无凝滞。 而白衣女子却依旧表现的淡然,脚下横移,长剑甩出,卷起一道风旋,推动着她的身体瞬间便侧滑出去十数步。 白衣女子轻轻吐出一口气,白雾缭绕,扶了一下身后歪斜掉的雨伞,说道:“你已经出了两剑,该我出剑了。” 话音刚落。 她的剑果然便已经斩击了出去。 一剑过头颅。 青年男子头顶的束冠掉落,大把的头发被斩断,一股寒意自脑袋贯彻全身,让他的身体变得微微僵硬,目露惊恐的看着对面的白衣女子。 “你的修为不是承意上境?!” 白衣女子承认道:“你是承意境巅峰,处在四境无彰之下最强,而我,已入无彰。” 这句话给青年男子带来了更大的震撼。 因为白衣女子很年轻,顶多二十几岁,在这般年纪晋入无彰境界的或许并不少,但也都是有数的,这代表了其绝高的修行资质。 在有数的人里面,他可以确信绝对没有这个人,至少在姜国没有。 “琅琊城里何时出现了你这样一位无彰境大修士?!” 青年男子的身体颤栗,他感受到了恐惧。 这已是极大的失态。 跟面对李梦舟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白衣女子很有耐心的说道:“我不是琅琊城人,也不是姜国人。” 简单解释了一句,白衣女子便又斩出了一剑。 而青年男子却没有躲避,也没有任何动作,因为他不能,也做不到。 他只能用恐惧的神色眼睁睁看着那一剑斩来的风采。 剑气如虹。 穿胸透体而过。 鲜血染红了白雪,青年男子倒地。 李梦舟和澹台璟,呆若木鸡。 ...... 白衣女子没有理睬那躺在地上身子渐渐冰冷的青年男子,视线越过李梦舟,望向那处在绝对震惊中的澹台璟,她幽幽的说道:“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但在这里不太合适。” 澹台璟尚未反应过来。 他只觉得身子一轻,便被白衣女子提小鸡一般,拽着踏空而去,转眼消失不见踪迹。 李梦舟愕然的望着这一幕,愣愣的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静。 他很快回神,心下有些急切。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女子,直接杀死了那青年男子,又将澹台璟劫走,导致他的脑袋一瞬间像浆糊一般,可他很清楚的明白,澹台璟不能就这么被那白衣女子带走。 于是他不再去管此地那些躺着的尸体,忍着身上的刺痛,朝着白衣女子离开的方向追去。 而在不久后,那在马车上静静躺着,陷入昏迷的澹台璟的夫人,悠悠醒转。 第九十七章 御史中丞澹台璟 珈蓝寺依山傍水。 未时向来是最安寂祥和的,但珈蓝寺外却发生了很血腥的杀人事件。 珈蓝寺附近的山坳里有着许多天然形成的山洞,空间大多很小,嫌少有人迹。 有老鼠从地洞里爬出来,就算在冰天雪地里,它们的行动依旧很迅敏。有冬眠的蛇潜伏在山洞的角落里,潮湿地的昆虫也是不胜凡举。 澹台璟颇有些狼狈的躺在地面潮湿的山洞里,因为近期没有下雪,早日的雪也未曾在山洞里残留,但那阴寒冰凉的感觉还是很真实。 白衣女子撑着一把白色的雨伞,站在洞外,澹台璟便仿佛是被她随意丢弃的脏东西。 澹台璟的身上没有束缚,但他依旧不敢反抗,能够轻易杀死他身边最强护卫的人,任凭他如何费尽心力,也是不可能起作用的,他很有自知之明。 他只是很担心自己夫人的安危,且也很好奇这白衣女子的目的,因为他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对方。 他挣扎着坐起身,背靠着阴潮的石壁,沙哑着声音问道:“姑娘是谁,又想要问我什么?你跟那个李梦舟应该不是一起的吧?否则不会背着他,将我抓到这里来。” 白衣女子沉默了片刻,就站在洞外,轻声说道:“先前发生的事情,我都看到了,你们说的话,我也都听到了。所以不二洞当年灭门之事,你确实也是参与者之一?” 澹台璟微皱眉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那白衣女子,因为山洞里视线较为昏暗,外界有光,显得那白衣女子的模样很模糊,更是给了他不少的压迫感。 他声音低沉的道:“这就是你想要问的问题?你跟不二洞有什么关系?据我所知,不二洞那六名弟子,包括李道陵和其师弟,全都是男子,并未有女子。” 白衣女子缓缓收起雨伞,步入山洞里,默默地看了澹台璟一会儿,突然举起收拢的雨伞,抽打在澹台璟的身上,说道:“我是谁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再敢顾左右而言他,我便抽死你。” 澹台璟:“......” 虽然雨伞抽在身上很疼,但澹台璟都忍了下来,只是他的面庞有了一抹红润,那不是因为被抽打的羞耻,而是劲力入体,导致血液循环加快,迅速上涌,极其勉强才没有一口血吐出来。 白衣女子手持雨伞,将底部抵在澹台璟的脑门上,说道:“凭你当年的职位和所拥有的权力,根本没有资格上得不二洞,更别妄谈颠覆不二洞,所以你背后的人是谁?或者说,参与不二洞当年之事的都有谁?” 澹台璟看着白衣女子,平静的说道:“我确实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毁灭不二洞,我是受人指使的,更准确的说,我也只是大人物所布之局里的小人物,只能起到很微末的作用。你不应该问我这个问题,因为我根本没有办法做出回答。” 白衣女子显然很不满意澹台璟的话,说道:“在不二洞灭门之后不久,你便升了官,若真的只是小人物,何必获得这么大的好处? 或许你不是主谋,也没有资格成为主谋,但你身上起到的作用绝对不是无关紧要的,至少应该是负责相对重要的一环。 否则为了那件事情日后不被揭发,那些小人物都应该早早便被清除了。你能够活着,而且活得更好,就已经说明很大的问题。看来你还是不老实。” 雨伞随着话落便又抽在澹台璟的身上,这一次显然加重了力道,澹台璟做不到继续隐忍,发出凄厉的惨叫,满地打滚。 白衣女子的脸上依旧保持着清冷,仿佛她不是在对人抽打,而是在做无关紧要的事情。 面对无彰境界大修士的抽打,就算是承意境巅峰的修士也会被瞬间抽死过去,但白衣女子显然不会这么做,所以澹台璟便要一直承受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一方面是精神上的耻辱,一方面也是每次抽打,都会被天地灵气侵体,然后那一股股不受控的天地灵气就会在澹台璟身体里横冲直撞,破坏着他的五脏六腑,那种煎熬不亚于酷刑了。 澹台璟虽然是远游境的修行者,但他终究还是文官,虽然面对过很多血腥,但都是作为旁观者,亲身领会到还是第一次。 白衣女子反复抽打了很久,直到觉得没有意思后,方才说道:“想不到你倒是挺能抗的,像你这样的人物只要想,总能爬上高位。但在我面前,你的隐忍起不到丝毫作用,还是乖乖的老实交代吧,免得再受无畏的皮肉之苦。” 声音清幽,平静之中还带着淡淡的嘲讽,在经历过长时间的抽打后,澹台璟也已经渐渐习惯了白衣女子语风和气质上的反差。 他趴在地上,紧紧闭着双眼,身子在微微颤抖着,脸色由红润也变成了惨白,好像随时会死过去一般。 说实话,他并不想死。 尤其是想到自己死后,夫人独自抚养着智障的儿子,失去了丈夫的护佑,孤苦无依,受人欺凌,甚至可能流落街头,乃至惨死无人知的角落的画面,求生的念头便疯狂的增长。 他不想死,但却不怕死,因为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他不想辩解什么,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没必要去否认,可是为了家人的安危着想,他确实不敢也不能多说什么话。 这让他心里很受煎熬。 “把眼睛睁开吧,只要你能回答出让我满意的答案,我会让你死得轻松些。” 白衣女子的声音稍稍变得柔和,且很是平静,透着一股说到做到的味道。 澹台璟体会到了白衣女子的心意,觉得像这样虽然还很年轻的大人物,应该不至于做出违背话语的举动,而且经过一番狠厉抽打后,转而变作柔和态度,的确让澹台璟的心理防线稍稍松懈。 这终究还是因为澹台璟或多或少的对于白衣女子的恐惧,还有他那根本无法抑制的求生愿望。 他自己死不死无所谓,求生的目的都是为了夫人和儿子,只要能够确保家人无恙,他就算立即死在当场,也是心甘情愿的。 当然,他并不会全部寄希望于白衣女子会放过妻儿,甚至保护她们,这是很不现实的。 世间向来都是家门遭灭之仇最不可化解,虽然不清楚白衣女子究竟和不二洞存在着什么关系,但双方显然是没有办法和谈的。 就算白衣女子真的愿意,又是无彰境界的大修士,可独自一人也不可能对抗那股恐怖巨大的势力,所以为了更好的保障,他可以说出一些能说的事情,但不能说的,他依旧不会说。 至少不会威胁到幕后之人,那么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或许妻儿能够继续活着。 他的希望也仅在于此了。 而白衣女子没有从澹台璟口中得到她真正想要的消息,便很是气恼。 怒而提剑,将之斩杀。 澹台璟再次躺倒在潮湿的地面上,他的眼神里有恐惧,有悔恨,却没有不甘,更多的则是一种莫名的希冀。 而眼神里的这种种情绪也很快黯淡下去。 ...... 冰凉的风。 吹着清凉的雪花。 渐渐冷却了一具鲜活滚烫的躯体。 李梦舟出现在山洞外时,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澹台璟是必须要死的。 可在他的谋划里,却绝对不是这样一种死法。 他的目的不是要杀死澹台璟,这只是顺带而已,他真正想要的当然还是从澹台璟口中得知一些秘闻,甚至找出隐藏在都城里更多的仇家。 在这场谋划里,他的行动出现了纰漏,暴露出了很多不能被人知晓的东西,好在知情的青年男子和澹台璟都死了,但却又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紧紧盯着那白衣女子,心中有些恼恨。 但是想到白衣女子斩杀青年男子的风采,李梦舟果断的把所有情绪藏在了心里。 没办法,打不过啊。 要是真的露出什么不满的情绪,谁知道这喜怒无常的仙子会不会一剑宰了他。 第九十八章 我叫古诗嫣,来自西晋 李梦舟站在白衣女子十数步距离外,眼神很真诚的说道:“我是来杀澹台璟的,但澹台璟却被你所杀,如此看来,我们便不是敌人。你既然特地把澹台璟带到这里,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我能否好奇的问一下,你得到了什么答案?” 既然白衣女子的目的同样是澹台璟,且也目睹了先前珈蓝寺外的一幕,李梦舟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倒不如坦诚布公。 主要原因当然还是打不过白衣女子,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真诚总是很重要的事情。 不过这份真诚究竟有几分,便也只有李梦舟自己知道了。 白衣女子静静地看着李梦舟,她重又撑起油纸伞,缓缓走出山洞,随手一挥,除了澹台璟的尸体外,所有痕迹都被消除。 她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你太弱了。” 李梦舟微微蹙眉,很快便笑道:“只是暂时的。” 白衣女子站在李梦舟面前,说道:“你想要杀死澹台璟,特意威胁野骷山的匪徒掩藏身份,考虑的还算周到,但过于自信,只是一个承意境巅峰的修士,便差点要了你的命,若是澹台璟身边有无彰境的大修士呢?” 李梦舟意外的看着白衣女子,说道:“姑娘教训的是,这次行动的确有些大意,好在有惊无险。这些事情我都明白,没必要再说,我只是很好奇,姑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跟澹台璟有什么仇怨,你又想要从澹台璟口中知道些什么?” 白衣女子瞥了他一眼,撑伞从他身边走过,清幽的声音传来:“你我目的相同,都是要从澹台璟口中探知自己想要知道的某些事情,具体是什么,不该是你问的。” 李梦舟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深深的望了一眼那山洞,转身快步追上白衣女子,说道:“姑娘家里曾被澹台璟所迫害?” 白衣女子淡淡的回道:“不曾。” “那是有什么很好的朋友被澹台璟所杀,或是被牵连?” “没有。” “难道姑娘是跟澹台璟之间存在情仇?但姑娘长得这么好看,澹台璟哪能配得上。莫非是跟他儿子有情,然后被澹台璟百般阻挠,然后姑娘怨气加身,痛下杀手?” “......” 白衣女子停下脚步,她的身子微微起伏,像是在强行吞下一口气,回眸冷冷地看着李梦舟,幽幽说道:“信不信我宰了你。” 李梦舟下意识后退一步,道:“信,自然是信的。我只是开个玩笑,别生气哈。” 白衣女子瞥了他一眼,道:“不会说话,打你一顿便是,不至于生气。” 李梦舟在心里腹诽了一番,但很快还是又问道:“若姑娘跟澹台璟没有任何私仇,何故杀他,我们的目的虽然相同,但原因不一定一样,你我都是各自的目睹者,若消息传扬出去,又该如何?” 白衣女子目睹了李梦舟要杀澹台璟,这里面便存在着隐患。 同样的,李梦舟也目睹了白衣女子杀死澹台璟,算是相互抓住了对方的把柄,但李梦舟终归还是有些不安的。 他早就知晓澹台璟背后的人是秦承懿,但却不知道除了秦承懿外,还有什么人。 澹台璟已死,线索便也相当于断了。 他很想知道白衣女子究竟从澹台璟口中探知到了什么,会不会有对他有用的消息。 白衣女子淡淡的说道:“你与其担心这些事情,倒不如想想除了那些死掉的人和澹台璟之外,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她自然懂得李梦舟是什么意思,却依旧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透着意味深长的眸子瞟了李梦舟一眼。 李梦舟愣了一下。 然后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顾不得白衣女子,纵身便掠了出去。 白衣女子慢悠悠的跟在后面,时不时的清扫着身后的痕迹。 珈蓝寺外的那片战场。 遍地的尸体还在,破碎的马车也在。 但澹台璟的夫人却不见了踪影。 李梦舟的神情有些阴沉。 他心里颇有些懊恼。 这次行动简直乱七八糟,差一点死在那青年男子手里,又没有从澹台璟口中探听到任何消息,还被莫名其妙出现的一个女子目睹了全部事情,最后居然还放跑了一个漏网之鱼。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 白衣女子撑着伞来到李梦舟的身旁,笑着说道:“澹台璟的妻子是唯一活下来的人,按照常理来说,她确有可能成为隐患。但好在她并没有看到你的样子,在我出现的时候她也已经昏迷了。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又一直坐在马车里,外面厮杀声浓烈,所以她虽然亲身经历了这件事情,却并不会知道究竟是谁做的。与其把她找出来杀掉,倒不如顺其自然,避免节外生枝。” 李梦舟看了白衣女子一眼,说道:“除了澹台璟的妻子,你才是真正目睹了全局的人,要说防备,我也应该杀你吧?你明明可以直接离开的,为何反而跟了过来?” 白衣女子轻笑道:“你若要杀我的话,死的人只会是你,因为你打不过我,所以我出现在这里,便不需要有任何戒备,反而,若我要杀你,你肯定活不了。”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让人生气,奈何却是事实。 李梦舟自然不敢动手杀她,可保不齐白衣女子不会杀他。 白衣女子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李梦舟,说道:“你不必紧张,我孤身来到姜国,需要帮手,既然你我目的相同,又各自握着对方的把柄,不如合作行事,何必非要打打杀杀呢。” “更何况,你又打不过我。” 李梦舟默然不语,胸口憋着一口气,反复握紧拳头,努力维持着平静。 白衣女子应该已知晓他的身份,也就是说,在白衣女子面前,李梦舟便是透明的,而反之,李梦舟却对白衣女子一无所知。 若白衣女子真的要杀他,李梦舟也只能乖乖赴死。 杀死李梦舟对白衣女子有很多好处。 但白衣女子似乎并不想杀他,如果单纯利弊来看,选择合作,倒是李梦舟占便宜了,毕竟可以不死,在没有能力反抗的局面下,这似乎是唯一的选择了。 “既然是要合作,我们是不是要坦诚一点?” 李梦舟心里还有对白衣女子的很多疑问,且不吐不快。 白衣女子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你叫李梦舟,还是离宫剑院的弟子,澹台璟和被我杀掉的那个人已经说过了。” 李梦舟说道:“但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他没有否认,毕竟现在否认也没什么用。 白衣女子平静的说道:“我叫古诗嫣,来自西晋。” “然后呢?” “没有然后。” “......” 李梦舟摇头道:“那你总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澹台璟吧?口头上的目标一致不代表事实,既然澹台璟都已经死了,我们合作的目的又是什么?” 古诗嫣沉默片刻,说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相互并不冲突,都是要调查跟澹台璟有关的人罢了。” 李梦舟暗自思忖,他的目的可不是要调查跟澹台璟有关的人,虽然隐隐觉得古诗嫣隐瞒了很多事情,但有利益的情况下,双方合作倒也不算坏事。 说不定他还能利用古诗嫣一点什么,毕竟这可是无彰境界的大修士,就算不能成为朋友,也万万不能主动为敌。 至少在没有实力反抗的前提下,这是最好的选择。 第九十九章 住进朝泗巷的姑娘 傍晚。 朝泗巷。 李梦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倒挂在半空中,脚朝上,头朝下,很是凄惨的摔在地上。 古诗嫣轻松的拍了拍手,朝着李梦舟常坐的藤椅走去。 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古诗嫣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望着李梦舟那幽怨的眼神,淡淡的说道:“我在姜国都城没有认识的人,千里迢迢来到这异乡,总是需要一个落脚之处,这里便很合适。若你有意见,我便再揍你一顿。” 李梦舟心里虽然不服气,但却不敢反抗。 因为反抗的后果他已经领教过了,被打的很惨。 从珈蓝寺回来的途中,李梦舟便取回了乌青剑,但古诗嫣却一直跟着他,本来李梦舟并不是很在意,既然古诗嫣要调查跟澹台璟有关联的人,自然是要住在琅琊城里的。 但没想到,古诗嫣想要住在自己在朝泗巷的小院里。 李梦舟当然不可能同意。 然后经过长时间的‘友好商谈’后,他不得不屈服。 从此后,朝泗巷里便多了一位女客官。 而作为院主的李梦舟则要饱受欺凌,忍气吞声。 单是想到这幅画面,李梦舟便牙根痒痒,无语凝噎。 古诗嫣饮了一杯茶,静默了片刻,突然说道:“我饿了,你去做饭。” 李梦舟心中的怨气像是被激发了一般,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怒声道:“你住在我家里,一文钱不出,做饭的事情不该你来么?” 古诗嫣略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我不会做饭。” 李梦舟感慨道:“家里住了个大小姐啊,双手不沾阳春水,实在极好。” 古诗嫣不耐烦的说道:“我肚子饿极了是要打人的。” 李梦舟无奈的叹息一声,说道:“今天没有心情做饭,我去冯大娘那里买两碗面吧。” 古诗嫣满意的说道:“多加点葱花和肉末。” 李梦舟走出院门的身子微微顿了一下,暗自嘀咕道:“事儿可真多,加肉不要钱的嘛。” ...... 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回到小院的李梦舟,看到古诗嫣正好从他房间里走出来,像是很随意般的说道:“我简单看了一下,你的房间最好,所以现在是我的了。” 李梦舟险些把两碗热面盖在她那娇美的脸蛋上。 古诗嫣像是根本不知道李梦舟对她的欲行不轨的念想,坐在饭桌前,拍了拍桌子,显然是在催促。 李梦舟深呼吸了一下,将一碗面片汤放在古诗嫣面前,自己则端着另一碗坐到对面,拿起筷子便开吃。 古诗嫣不愧是有着大家闺秀的气质,就算是吃面也是极美好的画面。 葱指拿起筷子,划拉了一下上面的葱花和肉末,慢慢的搅动片刻,然后夹起一片面片儿,送入口中,细嚼慢咽的,颇有一种出尘的气质。 李梦舟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便保持住这个动作,完全傻眼。 相比于他吃得满嘴油腻的模样,古诗嫣则是干净整洁多了,形成了明显的反差,就像是一个大家千金和要饭的乞丐坐在一起吃面,充满了违和感。 古诗嫣并不在意李梦舟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一边慢条斯理的吃面,一边清冷的说道:“既然你已经准备动手杀死澹台璟,或许也比较了解澹台璟的人际关系,与他比较要好的人都有哪些?” 李梦舟将口中的面吞咽下去,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澹台璟的人缘并不是很好,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人,也从来不去别家串门,就算在御史台里,也都是公事公办,从来没有参与过酒会。” 虽然古诗嫣已经住在他家里,但李梦舟还是时刻保持着戒备心的,他当然也不愿意把澹台璟是秦承懿麾下的事情告知。 若是古诗嫣去寻秦承懿的麻烦,不说她能不能成功,必定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把自己也牵扯进去。 李梦舟尚且没有做好面对秦承懿的准备。 只是杀澹台璟而已,便差点送葬性命,一旦被秦承懿察觉到他这个人,他活命的几率便等于无。 古诗嫣很随意的瞥了一眼李梦舟,说道:“当时你跟澹台璟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他怀疑你是不二洞的弟子,那你究竟是不是?” 李梦舟微微怔了怔,笑道:“你都说他只是怀疑了,我自己听得也是莫名其妙,甚至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不二洞的存在。” 这番话倒也有逻辑可循,毕竟李梦舟如今才十七岁,而不二洞早已覆灭十二年之久,那个时候的李梦舟年纪太小,若是待在市井中,就更加不可能得知修行世界的事情,加上之后姜国严禁讨论有关不二洞的任何事情,少年人不知情,倒也说得过去。 古诗嫣平静的说道:“怀疑总是有根据的,比如,你为什么要杀澹台璟?” 李梦舟笑了笑,说道:“这更加是无稽之谈了,如果会杀澹台璟的人必须是不二洞的弟子,那么姑娘不也要杀澹台璟么?而且已经杀了。” 古诗嫣沉默不语,继续吃面。 而李梦舟在自己话音落下后,脸上便出现了古怪的神色,心里却是有了别样的想法。 他要杀澹台璟自然是跟不二洞有关,澹台璟的怀疑并没有错,但古诗嫣又是因为什么? 李梦舟皱紧了眉头,打量着那吃面的古诗嫣,正色的问道:“你是不二洞的人?” 古诗嫣连头都没有抬,嘴里有面,说话也含糊不清的道:“不是。” 李梦舟继续问道:“那你认识不二洞里的人?” 古诗嫣吃面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继续吃面,说道:“不认识。”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你我一样。” 古诗嫣像是开了胃口一般,吃得很快,不再是细嚼慢咽,待到碗见底,将汤全部吞下肚后,古诗嫣放下筷子,起身说道:“我去睡觉了。” 李梦舟眯着眼睛,一直看着古诗嫣走进属于自己的房间,然后关上房门,视线始终没有离开。 他默默收拾了桌上的剩菜,然后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望着星空。 今夜的星空很美。 就如当初在凤江看到的一样。 他心里有了很多思绪。 想到树宁镇里的王盼儿母女,想到铁匠崔债,也想到了相处三年之久的树宁镇里的每一个人。 想到了在花城的林少云和莫莲,更想到了那喜欢雪雁花的少女。 在他决定走出树宁镇的时候,就注定了会跟很多人永远告别。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够活多久。 都城里的局面太过复杂。 他会结识更多的人,也会与更多的人为敌。 生存下去的唯一途径,就是不断的变强,强到可以俯瞰这个世间。 只有强者才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才能毁灭所有道路上的荆棘。 黑暗与光明不是对立的,而是共存的。 身在黑暗中,背对着光明,向往着光明。 ...... ...... 屋外传来轻微的开门的声音,李梦舟卷在被窝里,努力的睁开一只眼睛,看到站在门口的白色身影,愁苦的翻了个身,咕哝道:“大清早的,男女授受不亲,你进来干嘛?” 因为被古诗嫣抢走了最好的房间,已经被李梦舟睡习惯的床,导致他这两天颇有些失眠,也因明日便是除夕,离宫剑院也停止了早课,所以他可以很舒适的睡个懒觉。 对打扰了他睡觉的古诗嫣,自然没什么好脾气。 古诗嫣脸色清冷的说道:“已到辰时二刻,该吃早饭了。” 李梦舟迷糊的揉了揉眼睛,没好气的说道:“你到对面冯大娘的面馆里去吃不就好了!” 他是没有起床气的,可在古诗嫣仅仅住在这里两天,便让他有了起床气。 明明是像仙女一般的姑娘,每天想得都是吃饭,这实在让李梦舟感到极其费解。 古诗嫣来到床榻边,伸出手,说道:“我来姜国的途中,银子基本上都花光了,前天是你准备好了的,若让我自己去吃,便拿钱吧。” 李梦舟已经全然没有了困意。 除了曾经天枢院发过的一次俸禄外,他至今都没有挣钱的门路,原本只是他自己,倒还能过活,大不了在离宫剑院吃免费的餐食,或者晚上到温柔乡里吃白食,怎么着也不会花太多钱。 而因为冯大娘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丈夫,李梦舟也不好意思天天吃面不给钱,但若是按照古诗嫣这么干,他身上那仅有的几两银子,完全撑不到年后。 古诗嫣看似身材姣好,但实际上她的饭量很大,足足顶得上两个李梦舟。 真的养不起啊。 前天是因为李梦舟不想给古诗嫣做饭吃,所以才每次都去外面买着吃,第一天晚上还好,古诗嫣只吃了一碗面,而在第二天开始,李梦舟便见识到了她的饭量。 今日是古诗嫣住在朝泗巷的第三天,便已经花了李梦舟六两银子,足够普通百姓省着花销几个月的了。 早知如此,就算被打死,也不能同意古诗嫣住在这里。 奈何,古诗嫣已经住进来了,想这些完全是没有意义。 李梦舟很郁闷的掀开被子,穿衣起床。 他完全不去理会古诗嫣还站在旁边。 虽然他身上有穿着内衫,这种举动,在姜国的风气或许不算什么,毕竟又没有露出什么东西,但西晋的风气没有姜国开放,这对于古诗嫣来说,是很无礼的行为,绝对能够上升到登徒子的行列。 所以古诗嫣反应很快的背过身去,清冷的脸庞也出现了一抹绯红,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怒气。 朝泗巷里,冯大娘站在面馆门口,正要往外泼水,突听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便见斜对面的小院门被撞开,一个身影从里面飞了出去,四仰八叉的栽到街巷上。 李梦舟骂骂咧咧的爬起身,整理着自己尚未穿好的衣裳。 冯大娘错愕的说道:“梦舟啊,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梦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朝着冯大娘挥挥手,道:“冯大娘,新年好啊。没什么,我只是想要体验一下飞一般的感觉,您忙。” 冯大娘显然不能理解少年人的天马行空,只是配合着笑了笑,道了句新年好,便一头雾水的回到了面馆里。 第一百章 橘树下的院首和少年 “叫花鸡,牛肉干,蛋花汤,面片汤,肉包子......”李梦舟脸色黢黑的把这些早餐一一摆上桌,那香气扑鼻的味道,对他而言就是一种折磨。 古诗嫣很端庄的坐在凳子上,手中拿着筷子,她笑眯眯的说道:“因你早上无礼的行为,这些都是我的,你只配吃包子。” 李梦舟恼怒的道:“这都是花我的银子买的,凭什么我只能吃包子!” 古诗嫣继续笑眯眯的说道:“你有意见?” 李梦舟长长叹了口气,连说不敢不敢,抓起一个包子塞进嘴巴里,背对着古诗嫣而坐,恨恨的眼神盯着门外。 古诗嫣继续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餐,轻声说道:“关于澹台璟被杀一案,玄政司并没有查到有利的证据,澹台璟的妻子确实不清楚你的身份,还以为真的只是一帮山匪作案,短时间内应该查不到你的身上,甚至很可能就此不了了之。” 李梦舟沉默了一下,说道:“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就结束,就算玄政司一时找不到凶手,也会一直查下去。最近你都不要出门,我们合作的后续事情,也等过了这个年,澹台璟事件的余波平息后再说吧。” 他现在关注的反而不是澹台璟,玄政司从御史夫人那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唯一知情的便只剩下古诗嫣,只要古诗嫣这里不出现问题,玄政司便很难查到他的头上。 他更加在意的还是银子问题。 虽然不想承认,但古诗嫣必然不可能是短住的,他必须做好这位‘贵客’常住的打算,所以去哪里弄银子,便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他到现在都不清楚天枢院下达的第一个考入离宫的指令,究竟是要他做什么,所谓俸禄也只是破格先发的,不是每个月都有。 今天就是除夕,不可能让他找到什么活计,所以挣钱的方式就得另寻门路。 随便吃了几个包子,李梦舟便走出了小院。 他想着能不能在街上碰到什么小偷,自己伸张正义,把小偷偷来的钱拿到手。 但李梦舟转悠了大半天也没有碰到这样的好事,不得不说,都城的治安还是蛮好的。 他想着在朝泗巷里的古诗嫣,心情便更糟糕了。 两个人算是各自隐藏着秘密,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却算不上朋友,只是利益相关的合作者,稍微熟悉一些的陌生人罢了。 偏偏这个陌生人还要每天花他的钱。 想想真是可恶。 ...... 除夕日的街上很繁华,到处人头攒动,虽然都城本来就人很多,但这些天无疑是都城最热闹的时候。 青一背靠着墙壁,双手抱剑,冷漠的眼神扫视着人来人往。 突然某一个时刻,他的眼睛微亮,往前几步,伸手便搭在了少年的肩膀上,淡淡的说道:“院首要见你。” 李梦舟错愕的看着忽然出现的青一,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青一说道:“因为你不在朝泗巷。” 李梦舟皱起眉头,问道:“你去过朝泗巷?” 青一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说道:“不要让院首等着你。” 李梦舟压下心里的不安,随着青一朝通明巷走去。 他已经许久未来通明巷了。 今日也与往日多了些变化,巷子里很多人,都是属于这里的住户,更多的还是孩童在相互追逐着打闹。 推开那悬挂着白羽的院门,江听雨坐在那颗橘树下,面前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有酒有肉。 青一关上院门,就那么站在门后,继续抱着剑,背靠着门框。 李梦舟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来到那颗橘树下,他恭敬的朝着江听雨见礼,说道:“院首,您找我?” 江听雨伸手示意。 李梦舟坐在凳子上。 此刻已到午时,正是吃中午饭的时间,李梦舟自然不会去想古诗嫣有没有得吃,听着院外的稚嫩嬉闹声,望着眼前面色淡然的江听雨,李梦舟置于桌面下的双手,微微握起了拳头。 小院里很是寂静,仿佛是与外界隔绝的地方。 渐渐地,李梦舟甚至听不到院外的声音。 仿佛整片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江听雨拿起一双筷子,在李梦舟面前摆好,又倒了一杯酒,微笑着说道:“在这里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外面自然也听不到院里的声音。” 李梦舟眉毛一跳,故作平静的恭维道:“院首手段非凡。” 江听雨说道:“这是很寻常的手段,等你入了五境也能做到,不过是隔绝天地灵气罢了。” 李梦舟没有说话。 他自然知晓要完全隔绝外界,自成空间,绝非是江听雨说的那般简单。 一大一小,两个人坐在橘树下,默默吃饭饮酒。 双方短暂的交谈后,便是一片沉默。 终于,江听雨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说道:“最近这两天有关御史中丞澹台璟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 李梦舟闻言,没有丝毫停顿,像是很随意的说道:“都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茶馆酒肆里都成为了谈资,自然是听说的。” 澹台璟遇害的事情是在第二天被人发现的,因为新年到了,前往珈蓝寺祈福的人便很多,但毕竟也很少有人下午或者晚上去,所以才在第二天清晨被发现。 山路上躺了整整百位的尸首,那是一幅很恐怖的画面。 所以很快便有人报了案。 京兆府展开了一系列查证,在整个都城也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在新年发生这样的事情,绝对不算小事,都城彻底乱了起来。 在初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梦舟便觉得很奇怪。 因为他很清楚,澹台璟的妻子并没有死,而是逃走了,那么她第一时间就会上报官府,不应该到了第二天被前往珈蓝寺祈福的人发现。 而京兆府的调查是以无果而告终的,野骷山的匪徒已经全部死光,澹台璟包括那些护卫也都死了,唯一的见证者就只有澹台璟的夫人。 京兆府在调查的过程中,自然会前往澹台璟的府邸,但下人回报说,自昨日夫人和老爷一同出城前往珈蓝寺祈福后,便没有回来。 在京兆府打算大范围搜查的时候,玄政司将案件调走了。 关于澹台璟被杀一案,便由玄政司全权负责。 玄政司的能力确实远胜于京兆府,很快便找到了澹台璟的夫人。 他们是在珈蓝寺前往都城的官道旁的树林里找到的人,初次推测是其慌不择路回城的时候,不慎从官道滚落,跌入树林里昏迷了过去。 他们很快就将澹台璟的夫人接回了玄政司,这是破案的唯一突破口。 在李梦舟得知这个消息之前,一直都是认真的修行,往返于离宫剑院和朝泗巷,就如寻常百姓一般,有关注这闹得大街小巷皆知的凶案,却又并未刻意理会。 澹台璟的夫人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后又因受到惊吓和丧夫的悲痛,精神不振,只知道一味的哭嚎,耽搁了玄政司问话的很多时间。 但最终的结果还是陷入了僵持。 因为澹台璟的夫人无法说出究竟是怎么回事,澹台璟又为何被杀,被何人所杀,她只知道是有野骷山的匪徒拦路,剩下的全然不知。 更多的时候,只是趴在澹台璟的尸首前痛哭,甚至多次哭到晕厥。 李梦舟知晓这件事情,却并不清楚玄政司查证的过程和具体的细节。 在江听雨问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李梦舟心里便下意识的一紧。 而接下来江听雨的话,便更是让李梦舟的面色微沉。 “那你认为杀死澹台璟的人究竟是谁呢?” 江听雨是微笑着问出了这句话,就像是在吃饭的过程中,随意谈及的一个话题。 李梦舟压制住内心的浮动,疑惑的问道:“不是野骷山的那些匪徒做的么?”江听雨摇了摇头,说道:“区区野骷山,哪有具备杀死澹台璟的能力,他身边有承意境巅峰的修士保护,就算野骷山的那些匪徒全部一起上,也不够那修士一个人杀的。” 李梦舟不动声色的饮了一口酒,说道:“澹台璟的妻子不是活着么,难道她不知道是谁下得手?” 江听雨微微叹息道:“澹台璟的妻子只知野骷山,后来便晕了过去,丈夫的死,对她的打击不可谓不大,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常年待在家里,坐着轮椅跟死人没什么区别的儿子。家里失去了主心骨,儿子又有病,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在这都城里生存?” 李梦舟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道:“倒是个可怜人,希望她足够坚强吧。” 江听雨沉默了片刻。 他注视着李梦舟的脸,轻声说道:“徐鹤贤是一个很有手段的人,虽然他目前没有调查出任何有用的线索,澹台璟的案子也暂时被压了下来,但他一直都在秘密调查。 珈蓝寺外的现场,有个别几具尸体的死法不同,像是被离宫剑院的《照空流云》所杀,但这件事情被我天枢院第一时间隐瞒了下来,徐鹤贤暂时还不知道,但难以保证他日后会不会知晓。” 李梦舟的脸色出现了一丝古怪,他微微低着头,疑惑的说道:“澹台璟的案子原本是京兆府办的,后来递交到玄政司的手中,天枢院如何能够比玄政司更早的发现问题,还能瞒天过海?” 江听雨脸色平静,只是一直盯着李梦舟看,口中说道:“天枢院和玄政司素来就有矛盾,玄政司里有我的人,似乎也不难理解吧。徐鹤贤毕竟是一司之首,初步查证的事情他是不会亲自出马的,所以想要瞒过他,就容易得多。” 李梦舟还是感到颇有些意外的,说道:“那我们天枢院里也有玄政司的人?” 江听雨说道:“就是因为徐鹤贤打算在我天枢院里安插他的人,所以我的人才会出现在玄政司里,天枢院和玄政司手中握着的权利虽然相差不大,但我天枢院是陛下亲自执掌的,跟玄政司还是有些区别,徐鹤贤想要在天枢院里安插人手,自然不是那么简单的。 但既然我的人成功进入了玄政司,若是不给徐鹤贤一点希望,以他的谨慎性格,很快就会发现问题,所以我便也特别选了个时机,接收了他派来的人。” 李梦舟笑道:“所以区别所在便是,院首知道谁是徐鹤贤的人,而徐鹤贤却不知道谁是您的人。” 江听雨点点头,说道:“也可以这么说,像徐鹤贤这么聪明的人,他当然不会以为自己玄政司里完全都是可信任的人,这也算是摆在明面上的,他和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我也不能保证,徐鹤贤是否真的只安排了那一个人,在这种制衡下,重要的事情,我从来不会说与人听,整个天枢院里,也就只有青一知晓更多的事情。” 李梦舟回头看向站在院门后像是在闭目养神的青一,说道:“院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难道杀死澹台璟的人跟离宫剑院有关?” 说到这里,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很认真的说道:“在我考入离宫之前,由青一传达的院首的指令,便是要我考入离宫,不知这道指令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莫非离宫剑院里有院首想要的东西?” 这颇有些转移话题之嫌,却也是李梦舟真切想要知道的事情。 青一微微挑了挑眉,缓缓睁开眼睛,显然他也很好奇这件事情。 离宫剑院里当然没有江听雨想要得到的东西,所以为何要给李梦舟下达考入离宫的任务,同样是他不解的事情。 江听雨略有深意的看着李梦舟,说道:“就算我不下达这个指令,你不也依旧打算考入离宫么?不必纠结这件事情,你目前最紧要的事情便是好好修行,不要浪费了自己的天赋。” 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李梦舟隐隐觉得,这里面可能牵扯着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或者是江听雨知道了一些他认为对方不知道的事情。 江听雨要他考入离宫,一定有着某种目的,但这个目的不一定是针对离宫剑院的。 “菜也吃了,酒也喝了,我最想知道的还是,你为何要杀澹台璟?” 第一百零一章 借钱和送钱 李梦舟的身子有些僵硬,他错愕的看着对面的江听雨,瞳孔微微收缩,但很快的抛开一切震惊情绪,意外的说道:“院首在说什么?您怀疑是我杀死了澹台璟?” 他苦笑道:“就算杀死澹台璟的人或许跟离宫剑院有关,只因为现场有人死在《照空流云》之下,但也不能就此跟我扯上关系吧?说不定是剑院里曾经的某些弃徒,又或者有人偷学了离宫的剑术,以此来诬陷呢?” 江听雨严肃的盯着李梦舟,道:“真的不是你做的?” 李梦舟矢口否认,眼神无比坚定道:“人绝对不是我杀的。” 他的眼神很坚定,态度很诚恳,令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毕竟,澹台璟的确不是他杀死的,而是古诗嫣杀死的,他并未说谎,也没道理感到心虚。 江听雨注视了李梦舟良久,渐渐地让李梦舟真的开始感到心虚的时候,他的嘴角上扬,说道:“我信你。” 像是一口气没有上来,李梦舟身子僵直了一瞬,然后便整个人放松下来,脸色平静的说道:“我有件事情想要请求院首。” 江听雨颇有些古怪的看着他,李梦舟的所有反应都被他看在眼里,他自然不是毫无所获的,听到李梦舟说请求,他随意的说道:“讲来听听。” 李梦舟朝着他咧嘴一笑,然后自他嘴里吐出了两个轻飘飘却又对许多人来说很沉甸的字眼。 “借钱。” 江听雨的神情愈发的古怪。 他沉着眉头说道:“你不知道借钱这两个字是不能随便说的么?” 李梦舟笑道:“我是天枢院的人,而您是天枢院的老大,我像您借钱很合理,反正你一句话便可以扣除我以后的俸禄,不会吃亏的。” 江听雨饮了一口酒,说道:“这么说来,我的确不会吃亏,也不怕你借钱不还。” 李梦舟竖起一根手指,说道:“我不要多,一百两就行。” 江听雨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你可知这一百两是你以后好几年的俸禄。” 李梦舟无所谓的说道:“反正我入了坑,也跳不出去,这一百两本来都是要给我的,我现在只是提前拿到手,没什么区别。” 江听雨说道:“最近资金周转有些问题,不如少一点吧,五十两怎么样?”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八十两。” “我仔细想了想,我能拿出来的只有三十两。” “那就五十两吧!” “这是二十两,算我借你的,跟你以后的俸禄无关。” “......” 青一呆滞的望着那橘树下的两个人,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 在他看来,这是一幅很诡异的画面。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李梦舟最终很郁闷的只拿着十两银子走出了通明巷。 青一关上院门,回身看着面色平静的江听雨,疑惑的问道:“李梦舟真的是杀死澹台璟的人?” 江听雨默默饮酒,说道:“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当不是吧。” 青一踌躇的站在原地。 “他多次想要转移话题,又稍微有一些紧张,但这也不意味着他就是杀人者,不是么?” 江听雨幽幽的说道。青一正色道:“属下明白了。” ...... 通明巷的巷口处,李梦舟停下脚步,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将十两银子塞入怀里,面色有些沉重的缓缓离开。 他很清楚,江听雨并没有完全相信他说的话。 而最后借钱的事情,虽然的确是因为李梦舟正好缺钱,但更深的意义,还是要转移话题。 江听雨也很配合的与他来了一番讨价还价,表演了一场仿佛在菜市场买菜的戏码,从而顺势结束了今天的会面。 在面对江听雨的时候,李梦舟做不到纯粹坦然,哪怕江听雨一幅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总有一种无形的气场包裹着他,让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担着小心,甚至多次差点说出了实话。 如果这个人不是江听雨,李梦舟的临场表现会更好,他自己深知这一点,却也正因是江听雨,他想要不动声色的撒谎,就会很艰难。 他很清楚自己在哪些地方露出了破绽,也不会存着侥幸心理,觉得江听雨没有发觉。 他已经表现的足够平静,也进行了试探。 好在他明白了江听雨的意思。 既然江听雨帮他隐瞒了一些事情,又没有不断追问,就已经表明了对这件事情的态度。 双方都觉得没有暴露或察觉到什么,便是最好的结果。 ...... 李梦舟在黄昏的时刻回到朝泗巷。 古诗嫣就坐在院里屋檐下的藤椅上,面若寒霜的盯着他。 掂了掂手中的餐盒,李梦舟完全忽视对方冰寒刺骨的眼神,说道:“我给你带了晚饭。” 古诗嫣跟着李梦舟进了屋里,清冷的说道:“下次出门不能早回来的时候,便把银子交给我。” 将餐盒打开,里面的食物一一摆在桌上,李梦舟淡淡的说道:“免费让你住在这里,便要知足,不要有那么多要求,乖乖的做一个合格的客人。” 古诗嫣坐在桌前,准备吃饭,同样平淡的说道:“我不是每天都打你,便要知足,还是说你喜欢挨揍?” 李梦舟后退一步,躬身施礼,双掌高举,道:“您是大小姐,您说了算,八两三钱银子请笑纳。” “很好。” 古诗嫣不客气的接过银子,随手放在桌子上,说道:“我不会一直住在这里,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但我在这里的时候,你便要乖乖听话,因为我真的不喜欢打人。” 李梦舟懒散的坐在凳子上,重重的嗯了一声,满眼都是幽怨和不屑。 说什么不喜欢打人,真是可笑,鬼才信这种话。 古诗嫣一边吃饭,一边又挑出一两银子扔给李梦舟,说道:“过年总要布置一番,是需要花银子的,而且我答应了澹台璟不会针对他的家人,你选个时间,去给他的妻子送些银子,算是补偿了。” 李梦舟正往嘴里扒着饭,闻听此言,头也没抬,干脆利落的说道:“不要。” 想了想,又觉得心中有气,猛地一放筷子,瞪着古诗嫣,怒声道:“你不要太过分了,住在我家里,花我的银子就算了,还想要拿我的银子给别人,你当我这里是钱庄啊!” “况且澹台璟是你杀死的,你想要补偿给他家里人,也要拿你自己的银子吧,你有什么权利这般随意支配我的钱?” “最重要的是,我没钱。就这八两三钱银子还是我冒着生命危险讨来的,总计十两,只是你一顿晚饭,就已经花了一两多,澹台璟怎么着也是御史中丞,家里趁着不少银子,我不去抢就不错了,更何况人家也不缺这八两银子吧?难道你打算让自己以后都饿着肚子?” 李梦舟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总之都是一个意思,就是不给钱,不同意。 无论澹台璟在那件事情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在李梦舟看来他都是罪有应得,就算他家里剩下一对可怜的母子,李梦舟也不能拿自己的钱去接济,除了一个死了丈夫,一个死了爹之外,他们随便丢掉的银子也比李梦舟全部的家产都要多,他绝对不愿意去做这种蠢事。 李梦舟虽然的确是抱着要杀死澹台璟的目的,但终归澹台璟是死在古诗嫣的剑下,造成那对母子现状的人是古诗嫣,凭什么要让他去偿还? 不是他冷酷无情,在知道澹台璟有一个残疾的儿子时,便能够想到这对母子日后的凄苦生活,澹台璟任职御史中丞不假,但他一死,妻儿便没有了依靠,想要守住家业是很难的事情,但这也不是李梦舟必须要给她们送银子的理由。 古诗嫣似乎没想到李梦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这里面自然也有李梦舟对于古诗嫣的一些怨念,借机发泄出来。 她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我从不失信于人,就算澹台璟是我杀死的,但我答应他的事情,也会做到。” 李梦舟冷冷一笑,说道:“那也是你答应的,跟我无关。” 古诗嫣说道:“这是我决定的事情,你答不答应都要去做。” 李梦舟很生气的说道:“就算您老人家断绝了人家里所有的希望,然后又善心大发,但帮助别人也不是只有送钱这一个方法吧?还是要给一个不缺钱的人送钱,这能起到什么作用?” 古诗嫣茫然的说道:“除了送钱还能做什么?” 李梦舟无语的看着她,咕哝道:“看这架势,想必送出去不少钱了,难道每杀一个人都要给其家里送些钱?这到底是什么恶趣味?究竟是好人还是恶人?绝对是最恶的恶人!” 他很是无奈的看着满桌的菜肴,突然没有了胃口,轻叹一口气,说道:“澹台璟人死了便不能复生,除此之外,你给予她们的任何帮助,都不能否定你就是把她们拉入深渊的罪魁祸首。” “凭一个柔弱的妇人和残疾的少年,要想守住家业是不可能的,她们唯一的出路就是离开都城,澹台璟的妻子总是会有娘家的,那就是不错的选择。” “但是玄政司还在调查这起案子,她们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若我去送钱,不小心被玄政司的人撞见了,又该如何?那时候该头疼的就是我们了。” 古诗嫣显然没想这么多,她有些难办的说道:“那你有什么主意么?” 李梦舟沉默的看着古诗嫣。 心里颇有些怪异的感觉。 似是第一次看到古诗嫣这般无可奈何向他求助的模样,感到特别的有一种农奴翻身把歌唱的错觉。 虽然这才是他认识古诗嫣的第三天,但这种感觉却无比的充盈,仿佛已经被古诗嫣打压了很久,终于要逆袭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搭对,李梦舟说道:“今天晚上我去澹台璟家里走一趟,不论是送钱还是怎么样,弄清楚她们的情况,才能对症下药。只要没有人落井下石,府里的下人也不会趁机欺辱她们孤儿寡母,顺其自然便是最好的方式。” 第一百零二章 孤儿寡母 深夜子时。 穿着宽大黑袍的少年,走出朝泗巷,秘密出现在了御史中丞的府门外。 街口左右无人,府门紧闭。 李梦舟抬头看着夜空里卷动的乌云,似乎有白色的痕迹自空中显现,那是落下的小雪花,除夕之夜终于还是又下了一场雪。 都城各处都很热闹,今天会是不眠之夜。 但澹台璟府门前的街道却很寂静,似乎也是受到了命案的影响,百姓们也不敢在这里喧闹,自主的远离了此地。 他轻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脑子可能出现了问题。 明明知道在这种时刻出现在澹台璟府外,是很容易被玄政司怀疑的,但他还是鬼使神差的出现在了这里。 只是因为古诗嫣那不再清冷反而透着一些茫然的神色。 “虽然从来不怕麻烦,但自找麻烦还是第一次。” 他当然不能以真面目出现在这里,就算被玄政司察觉有人进入了澹台璟的府邸,只要看不到他的脸,也查不到他的身上。 李梦舟抱着这种心理,便也没有过多犹豫,纵身跃过门墙。 在黑夜的掩护下,他一身黑袍,若非碰见视力极好之人,或是极其强大的修行者,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身影。 府邸不算很大,澹台璟终究只是御史中丞,不是御史台里最高位置的那个人,一路潜行,李梦舟还发现这府里的下人很少,虽有一些护卫在巡视,但也是三三两两。 或许是新年的缘故,这些在权贵人家为仆的人,也会回家过年,只有少数人继续伺候着主子。 且除了在珈蓝寺外碰见的那位承意境巅峰修为的青年男子,澹台璟府里的那些护卫,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承意下境,对于李梦舟而言,算不上什么危险。 所以他很轻易的便潜入了后院。 在他试图寻找那位御史夫人的所在地时,便忽然听到了一阵低声细语。 在后院北角的院落里,灯火通明,不见小厮。 只有坐在铁质轮椅上的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而在少年左手边,澹台璟的妻子便蹲在地上,双手牵着少年瘦骨的手掌,满含温情的注视着他,只是她的眼睛有着泪花闪烁。 轮椅上的少年面无表情,眼神呆滞的望着前方,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或者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这便是澹台璟那个天生残疾,脑袋也有问题的儿子,澹台无病。 这名字已经很显而易见,因为有病才盼望着无病。 澹台璟夫妻俩也没办法指望儿子能有多大成就,只希望能够无病无灾就好。 在看见这个似乎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时,李梦舟颇有些触动。 哪怕他觉得澹台璟死有余辜,但他的儿子却是无辜的,而且在当年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澹台无病也才四五岁而已。 李梦舟会在这个年纪记住一些事情,并且一辈子不会忘记,那轮椅上的少年自然也可以做到,但他的脑袋有问题,他可能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认识,所以也不可能跟李梦舟再有交集。 他此时就连做梦也不会想到,澹台无病和他的交集,就是从现在才开始的。...... 除夕之夜的热闹是超乎想象的,尤其是在都城,漫天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绚丽的犹如白昼。 都城里的有钱人太多了。 不论是朝堂准备的烟花,还是各权贵家的公子千金,亦或是富商人家,都不会吝啬自己的钱财,夜空中绽放的烟花,便是消逝的大把白花花的银子。 在普通百姓眼中,这是多么令人欢喜而又愤懑的画面。 烟花笼罩了整座都城,乃至附近方圆百里的城镇只要抬头,都能看到来自都城的盛景。 尤其是温柔乡所在的月明湖畔,更是整个都城最繁华的地方,庙会也在这里举行。 就连皇宫里也不再清冷,稍微有了些人气。 但唯有澹台璟的府邸,安静的诡异。 因庆贺新年的缘故,府邸中连白绫都没有挂,澹台璟的尸首也依旧存放在玄政司里。 “病儿,世人常谈姜国都琅琊城乃是天下第一雄城,各国学子挤破脑袋都想进入琅琊,但琅琊城之所以是天下第一雄城,还是因为书院的存在,这是姜国的立国之本。” “天下每一个王朝都有一座书院,但只有姜国都里的书院才是正统,这里是念书人的圣地,是念书人求富贵的地方。” “大字不识乃至没有什么特殊本事的人,就算进入了天下第一雄城,他们得到的也不是富贵,而且一步踏入无尽的深渊,没有能力自保,没有认识多少权贵朋友,这琅琊城只会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御史夫人轻轻拍着儿子的手背,温情的注视着他,柔声说道:“你爹虽有才,却没有命,在御史台里煎熬了多年,也依旧只是个小人物,你爹之所以成为御史中丞是有原因的,我虽然并不知道其中的隐情,但我清楚的知道,你爹背后站着一个大人物。” “但这个大人物并不是真的看重你爹,他只是需要你爹帮他做一些事情,就算做这件事情的不是你爹,也可以是别人,只是你爹或幸运或不幸的进入了那个大人物的视线里。” “你爹已经走了,但我心里其实很清楚,野骷山的那些匪徒不会是罪魁祸首,因为他们没有能力杀死你爹,我本可以向那位大人物求教,但关于那位大人物的身份只有你爹才清楚。若非那位大人物找上门来,我是不可能找到他的,又如何去求教......” “我虽然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但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不论如何,你爹终究是为那位大人物做事的,历年来得罪的人,也都是因为那位大人物。 所以你爹遭此厄运,定然是受到了某些人的报复,那位大人物理应出面,就算不能找出凶手,也应该让你爹尽早入土为安,但是几天过去,那位大人物从来没有出现过。 或许是他根本就忘记了你爹这个人,又或者他根本不在乎你爹的死活。” 御史夫人说了很多话,坐在轮椅上的澹台无病始终保持着呆滞的模样,像是根本没有听到。 藏身在暗处的李梦舟却在很仔细的听着御史夫人说的每一句话。 所谓的大人物不出所料,应该便是潞王秦承懿。 不论是军部的张崇,还是御史台的澹台璟,都只是秦承懿手下微不足道的人,可澹台璟毕竟还是有一些地位的,秦承懿就算不在意这些事情,但张崇和澹台璟的死,总归会让他猜到一些什么,不应该是真的不闻不问。 李梦舟从未真正见过秦承懿,也没有办法去推测他心里在想什么。 但秦承懿必定是一个极其不好对付的人。 “我有想过去陪伴你爹,可你是澹台家唯一的血脉,也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能扔下你不管,若你是一个正常人,也许我会做出那种决定。但不论我心中有多悲痛,我都要保护你,所以我不能去死。” 御史夫人还在轻柔的说着话。 坐在轮椅上的澹台无病终于有了些反应。 他那无神的眼睛先是颤动一下,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嘴角咧开,嘟哝道:“我要吃饭饭,我要吃饭饭......” 御史夫人的身子僵硬,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她没有说话,眼泪仍在打转。 而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的澹台无病,似乎是急了,猛地抬手,便挣开了御史夫人握着他的双手,很是粗鲁的抓住母亲的手臂,使劲摇晃着,口中大喊着:“我要吃饭饭......” 澹台无病显然没有轻重,抓得御史夫人很疼,在眼眶里打转的热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她想要安抚自己情绪激动的儿子,却一时间没办法挣脱束缚。 李梦舟望着这一幕,突然有些不忍再看下去。 甚至真的有了想要送些银子的想法,毕竟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他总不能将自己和古诗嫣送到这对孤儿寡母面前,让她们替自己的丈夫和爹爹报仇。 幸运和不幸总是相对的。 御史夫人的不幸对于澹台无病而言,似乎也算得上一种幸运。 因为御史夫人不会寻死,澹台无病就不会没有人照顾,他就可以真的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至少在他的心里,御史夫人眼中逐渐凋零的美丽花朵,却依旧永远盛放着最美丽的时刻。 ...... 李梦舟悄无声息的前往澹台璟的府邸,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只是离开的时候,他的心情颇有些沉重。 本是一场快意的复仇行动,得来的却不是愉悦感,而是一种难言的触动。 这个时候没有比喝一场酒更能纾解情绪了。 他没有直接回朝泗巷,而是去了温柔乡。 月明湖畔的数条街上都已聚满了人,有极力吆喝的小贩,有表演杂耍的艺者,也有舞剑的豪客,更多的还是游逛的行人。 多是见风流才子口述风雅,逗得身边姑娘咯咯笑。 温柔乡里同样热闹,楼堂里或坐或站,已无下脚处。 姑娘们在中间的台子上翩翩起舞,惹来一片叫好声。 有才子相对斗诗比词,有豪客大口饮酒,叫着酒令。 李梦舟站在楼外,郁闷的发现自己居然挤不进去。 而同样被挤在门外的不止他一个。 对方先发现了他。 悄悄的来到了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来逛青楼啊。” 第一百零三章 我只是喜欢吹凉风 李梦舟淡淡的说道:“像我这样纯洁的人,从来不会逛青楼。” 他不用回头看,只是听声音就知道是江子画那个蠢货。 江子画古怪的看着李梦舟,说道:“堂堂离宫剑院外院最负盛名的少年,每日流连于温柔乡,可是早在都城里传遍了,这也叫纯洁?那我真真是最纯洁的人。” 李梦舟侧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是把这里当家的,自然不能说是逛青楼,回家又怎么会不纯洁?” 江子画瞪大了眼珠子看着李梦舟,他大概如何也想不到,逛青楼还能有这般解释,真的是出尘脱俗啊。 他愣了一会儿,忽然咧嘴一笑,说道:“那我今日也去你家串串门,但你似乎连家门都进不去啊,这是何道理?” 李梦舟左右打量了几眼,说道:“想要进去也不是非要走正门嘛。” 江子画再度愣了一下,问道:“那要走哪儿?” 李梦舟微微一笑,拉着江子画朝着月明湖走去,指着座立于半面湖上的楼阁,说道:“既是身为修行之人,当然不能像普通人那样,这距离不算多远,直接跨过湖面,从窗口进入岂不妙哉。” 月明湖上有三三两两的船舫,船上都有人,有属于温柔乡里的姑娘的,也有那些都城里的权贵千金租下的船,而婳儿姑娘便在其中一个船舫里。 因为在李梦舟和江子画于岸边眺望的时候,便看见了婳儿姑娘的身影。 岸边同样聚集着不少人,他们口中都在喊着婳儿姑娘的名字。 江子画的脸色愈加古怪,说道:“你不是来找婳儿姑娘的?为何要进入楼阁里?” 李梦舟说道:“我只是来喝酒的,跟谁喝都一样。婳儿姑娘的船舫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进去的,具体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我先走一步。” 话落,李梦舟便跃身而起,脚掌落在最近的一个船舫顶上,如此借力,几个跳跃,轻而易举便攀上了楼阁,从早被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的二楼窗户翻入。 ...... 李梦舟推开红门,步入一个房间里,掀起内阁的珠帘,燃烧着的好几个碳炉,将这房间里营造的极为温暖。 他探目看向坐在榻上的美艳妇人,瞧着她眼角隐隐已经出现的鱼尾纹,感叹就算再具有美名的大家,到了一定年纪,也终究是要老的。 他始终对虞大家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情,来到都城后,认识的第一个人是婳儿姑娘,第二个人便是虞大家,但实际上是在虞大家之后,李梦舟才知晓的婳儿姑娘的名字。 而且虞大家对于他的那些照顾和毫无道理的严厉,便很有一种两个人真是一对母子的感觉。 虽然李梦舟现在已经明白虞大家对于每一个来到温柔乡的少年都会这般态度,但他总觉得虞大家对待自己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所以很多事情,李梦舟也愿意和虞大家分享。在这整座都城里,不论是作为老师的薛忘忧,还是只有一面之缘的三师姐,又或者是接触较多的沈霁月与何峥嵘,乃至天枢院的江听雨和青一,关系最好的江子画和婳儿姑娘,甚至就连朝泗巷的冯大娘都比不过虞大家在他心里的地位。 “前些日子你总是往这里跑,我问你什么,你也不说,总找些借口,白白耽误了不少的修行时间,像你这般年纪的少年,虽然本该是天马行空的时候,但也不要做些太过的事情。” “看不见气海的名声好不容易出现转折,被誉为即将崛起的天才,偏偏又成了一个流连风月之地的浪荡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虞大家很平静的看着他,口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教训之语。 李梦舟默默承受着,有些呐呐的不知该如何言语,他只能端起小桌上的一壶酒,很尴尬的痛饮一番,又更尴尬的呛到,火辣辣的感觉,令他面色通红,眼泪都泛了起来。 虞大家微微蹙眉,轻声说道:“这一年将要过去,虽然你到都城才三个月,却也闯出了一些名声,可我却也不愿听到是什么不好的名声。几乎与你相差几天考入书院的关慕云,也已入了承意境界,他的名声愈加响亮,都城里便将你们两个作为比较,关慕云的人气比你高多了。” 李梦舟喝了几口茶平心静神,很随意的直接坐在地毯上,有些郁闷的说道:“那关慕云素有才气,听说还是上庐的什么大才子,除了会读书,便也只是窝在书院里修行,憋闷的很,哪有少年人的风采?究竟是哪些无聊的家伙把我们两个牵扯在一起,真是可恶。” 虞大家不悦的瞪了他一眼,说道:“姜国重修行,更重才,只会修行的人,也不过是谋得一个好战的名头,终究只是下乘,武能安邦,文能定国,在这还算太平的年代,只会打打杀杀,除了结仇,又能得到什么?” 姜国的念书人不全是手无缚鸡之力,毕竟有书院在,文武双全者比比皆是,修行和文采两不误,只知修行不懂道理,在与人接触时,自然比不过念书人。 李梦舟咕哝道:“我又不是大字不识,道理又不是只能在书里学,只是死脑筋的看书,便多是迂腐,与人接触怕更像是傻子一般。 而且我在修行的时候也会看书,不过看得都是关于修行的书,若是觉得累了,便到温柔乡里肆意一番,生活和修行两不误,岂不是更能触摸人生美妙?” 虞大家一时有些语塞,因为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但她觉得还是心中有气,皱着的眉头导致眼角的鱼尾纹更深了些,说道:“你在修行上有资质,便多加注意一些自己不足的地方,不论是永远留在离宫剑院,还是有朝一日离开都城,亦或者步入朝堂,总是离不开学问里的本事。想要放松身体和精神当然不是不对,但也不能把重点都放在这种事情上吧?” ...... 虽然貌似把虞大家惹生气了,但李梦舟的心情却是好了许多。 不论是和虞大家谈论什么问题,只要跟她说说话,原本在澹台璟府邸里看到听到的那压抑的一幕,也完全被抛开。 李梦舟自然不能真的把虞大家惹生气,连忙说道:“我都听您的便是,等这个年过去了,我便好好修行,顺便读点书。” 闻听此言,虞大家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鱼尾纹也不见了踪影,展颜一笑,说道:“你在修行上破入了承意境界,便是够资格参加离宫剑院年后的内院大比了,虽然不是每一个破入承意的弟子都能够如愿进入内院,但我相信你肯定能够做到。”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我尽力吧。” 离宫剑院每两年都会举行内院大比,就是从外院里那些修为最高的弟子里面,选举少量的最强者进入内院修行,真正接触离宫剑院里的强大神通。 李梦舟考入离宫短短三个月时间不到,便能直接参加内院大比,虽说不是前无古人,但也是极其罕见的事情。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没有出息?读书不行,修行资质便是你的优势,在离宫剑院只有入了内院的弟子才会被人真正瞧得起,这么重要的事情,哪能只是尽力,而是必须得成功才行。” 虞大家再次蹙起眉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李梦舟,不住的叹气。 “我虽与你非亲非故,更多也只是心头一热,但谁让你往温柔乡跑得最勤?就算是个傻子,我也会对你有些关照,自是也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但都城并不是一个真正太平的地方,想要得到些什么,终究要靠自己努力,离宫剑院也只是给你一个机会,若是自己无所谓,便谁也帮不了你。” 李梦舟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除了惹得虞大家更生气,自己的心情也会变得更郁闷,他只能强行转移话题,给虞大家拜了年后,说道:“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肯定会进入内院,那什么,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睡觉了......不是,回去看看书,做做准备。” 说着话,他便好像被人追杀一般,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 李梦舟下得楼来,看到楼堂里依旧人山人海,想要从正门出去显然很难,他只能再原路返回,从进来的地方出去。 这一次,他很准确的落在了婳儿姑娘所在的船舫上。 结果发现江子画已经在这里了。 “你本事不小啊,这么多大才子都想上来,没想到被你拔了头筹。” 江子画很是无语的看着从天而降的李梦舟,说道:“莫要说些俏皮话儿,什么叫拔了头筹,有损婳儿姑娘的清誉,只是因为婳儿姑娘不愿让那些男人上来,恰巧我是最熟悉的人,拿我挡挡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李梦舟笑道:“怪不得你站在外面吹凉风,却没有在船舫里。” 江子画背着手说道:“我只是喜欢吹凉风而已。” 李梦舟挥了挥手,说道:“那你慢慢吹,我先走了。” 第一百零四章 这是我家远房小姨 回到朝泗巷的时候,李梦舟意外的发现自家小院的院门居然敞开着。 因朝泗巷里也没有什么玩乐的地方,所以很是空寂。 巷子里自然没有行人。 冯大娘的面馆倒是还开着门,但显然暂时没什么生意,或许再晚一点,有回到朝泗巷的人,肚子饿的话,会到面馆里吃碗面。 在除夕的这天晚上有太多人不准备睡觉了,但是寻常的市井百姓,却不会玩得太晚。 现在时辰也已经接近寅时,距离天亮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朝泗巷里的人大多质朴,都是都城里最普通的百姓,所以面馆虽然开着门,但冯大娘却并不在里面,应该是在照顾她卧病在床的丈夫。 想着除夕的时候,冯大娘也不能上街去买些自己喜欢的物件,或是买些喜欢吃的食物,李梦舟便有些苦闷。 本想着去看望一些冯大娘,但是却听见自家小院里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而且那声音明显不是属于古诗嫣的。 李梦舟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恼恨的想着,古诗嫣这娘们未免太过分了些,真当这里是她家了,居然擅自带陌生人来做客。 但是随即他又想到古诗嫣初到都城,甚至根本就不是姜国人,在这里怎么可能有熟悉的朋友,自然更加不可能会有人来做客。 出现在朝泗巷小院里的人自然不会是古诗嫣的朋友,也不会是客人。 李梦舟迈入院门,看见的是一些身披盔甲,腰间佩剑的像是军部又不是军部的人。 因为他们身上穿着的并不是姜国军人的盔甲,而是玄政司成员特有的玄色铠甲。 这些人自然是来自玄政司。 玄政司里的人出现在朝泗巷,是李梦舟早有预料,却又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在前往澹台璟的府邸时,他便有过会面对这一幕的想象。 但却没有想到这一幕真的会发生,而且来得这么快。 他看了一眼坐在屋檐下藤椅上的古诗嫣,不由得心生怨念,要不是她非要让自己去给澹台璟家送银子,哪至于出现这种麻烦。 玄政司的人也回头发现了进入小院的李梦舟。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在玄政司里显然有颇高的地位,但是李梦舟不在乎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只是很诧异的说道:“各位大人,大过年的不去游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那中年男人冷冷的看着李梦舟,说道:“有人发现你曾经出现在澹台璟的府邸外,甚至以不正当的方式潜入了府邸,不觉得应该给出一个解释么?” 李梦舟微微蹙起眉头。 若是真的有人看见他进入澹台璟家里,倒也不是不可能,可他离开后,并未回到朝泗巷,而是先去了温柔乡,玄政司的人为何这般笃定的等在朝泗巷? 他很确信就算有人看到他,也绝对无法看清他的脸。 李梦舟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中年男人,说道:“今晚是除夕,我刚刚才从月明湖回来,何时去过御史中丞大人的家里?既然您说有人看见了我,那看见我的人在哪里?” 中年男人说道:“作为离宫剑院的弟子,又在问道大会中夺冠,本该是都城里的天之骄子,我等自然也不敢随意构陷,澹台璟被人斩杀在珈蓝寺附近的某处山洞里,案子尚未查清,我玄政司早有安排人手候在中丞大人的府邸外。不论那个人是不是你,总归有些嫌疑。” 李梦舟笑着说道:“我虽然也很想帮助你们玄政司尽快破案,但我确实未曾出现在中丞大人的家里,我一直都在月明湖畔的温柔乡里,那里的姑娘都可以作证,所有在那里的人都能作证。” “因为今天是除夕,温柔乡里的客人很多,我挤了很久都没有挤进去,所以便想了个办法从月明湖上跳到了温柔乡二楼,这番举动自然被很多人看在眼里,大人一问便知。” 那中年男人微微蹙眉,冷声道:“这件事情我自然会调查,在我们出现在这里时,发现你并不在院里,便已经派人前去寻找你的踪影。 而我得到的消息是,你进入温柔乡的时间乃是在丑时二刻左右,但我玄政司的人发现有人潜入中丞大人府里是在子时左右。你从那里离开,再前往温柔乡,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李梦舟沉默了一下。 他没心思纠结玄政司的人动作为何这么快。 只是看着对面的中年男人,说道:“就算在时间上存在问题,但也不能证明潜入中丞大人府邸的人就是我,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但实际上在子时左右,我确不在朝泗巷,而是在天枢院院首江听雨江大人那里。” 中年男人的目光在李梦舟身上停留了片刻,说道:“你虽然是在都城里有名的少年人物,但又何时认得江院首这般大人物?江院首素来不与人亲近,就算是朝堂上的高官,想要见他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就算我姑且信你,但又有谁能作证呢?” “反正江院首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帮你作证,那你想怎么说,自然便怎么说。” 朝泗巷的小院外传来脚步声。 一位着白袍的中年男子跨过门槛,出现在小院里。 他望着站满整个小院子的人,淡淡的说道:“这少年确在子时与我在一起,我虽然对都城里的许多事情都漠不关心,但偏爱书帖,正好自离宫剑院里得知李梦舟写得一手好字,便特意与他见了一面,简单探讨了一下书法。” 中年男人错愕的看着出现在院里的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他才说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帮李梦舟作证的天枢院院首,江听雨。 虽然玄政司和天枢院素来有竞争关系,但职位的高低,乃至心里对江听雨的某些畏惧,都让得中年男人低下了头颅,恭敬的行礼。 他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既然有......有江院首作证,那我想这应该只是一个误会。” 江听雨看着他,淡淡的说道:“知道是误会,便离开吧。徐鹤贤想要调查澹台璟的死因,那是他的事情,如果有让我天枢院帮忙的地方,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毕竟同为陛下做事。” “但如果徐鹤贤是这般随意查案的,说不得也要讲给陛下听听。” 中年男人恐惧的身子如筛糠一般颤抖着,哪怕他是无彰境界的大修士,但是在江听雨面前,他就是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童。 “我们这便离开!” 玄政司的人涌出小院,一窝蜂的冲出朝泗巷。 站在巷口,那中年男人仍然止不住颤抖的身子。 “大人,真就这么走了?” “我们毕竟只是怀疑,都城里每一个人物,哪怕是再小的小人物,都被玄政司纪录在册,怀疑李梦舟也只是因为那人身形与其相近,终究没有看到他的脸。 本以为恐吓一番,区区一个少年,必定会露出破绽,若果真不是他,我们也是要离开的,不可能把他抓起来,他毕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 现在江听雨出现在朝泗巷,我们便更加不可能有所作为,但是李梦舟和江听雨相识这件事情必须要告知司首。” 中年男人回头望着幽深的朝泗巷,颤抖的身子渐渐平息,眸子冷冽。 ...... 小院里。 李梦舟愕然的望着江听雨,他只是随意的想了一个借口来蒙骗玄政司的人,绝对想不到,江听雨真的会出现在这里。 “既然已经无事了,又何必再走一遭?” 江听雨说了一句,视线便转向了古诗嫣的身上。 古诗嫣清冷的眸子盯着江听雨,右手已经悄悄握在了剑柄上。 夜空里还飘扬着细雪,这无法驱散都城人过年的热情,却令得这处小院的温度骤降。 无数细小的雪花从穹顶落下,哗哗的在地面上铺就一张银白的幕布。 李梦舟的心下微沉,想着借口便脱口而出道:“这位是家里的小姨,前两天刚到都城,但不是亲小姨,只是远房的,您不清楚也是正常。” “远房小姨?” 江听雨笑道:“你家小姨长得倒是挺好看。” 李梦舟跟着笑道:“还行,还行。” 江听雨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管她是你小姨,还是别的什么人,最好不要去招惹徐鹤贤,安安静静的待在朝泗巷,哪都不要去。” “明白,我肯定看好她,毕竟长得这么好看,走出去是很危险的事情。” 江听雨怪异的瞥了一眼李梦舟,道:“我走了。” 李梦舟躬身施礼,道:“院首慢走。” 待到确定江听雨离开朝泗巷后,李梦舟紧紧关上院门,恨恨的望着古诗嫣,沉声道:“你非要给我找麻烦,没事送什么银子,澹台璟才死了没几天,玄政司虽然表面上压下了这案子,但肯定一直都在暗中调查,险些就暴露了出去!” “你死不死无所谓,别把我扯进去啊!” 古诗嫣淡淡的看着李梦舟,握剑的手缓缓松开,躺在藤椅上,说道:“不是没出事么,不过我倒是小觑了你,居然认得天枢院的院首。” “他刚才不是说了嘛,只是喜欢我的字而已,说起来我只是在三师姐面前写了幅字,没想到却被江听雨知道了,特别寻了我。” 李梦舟当然不能把自己和江听雨的关系随便告知古诗嫣,只能被迫的转移了话题。 第一百零五章 除夕夜的许多故事 江听雨出名是在早年间,他已经数十年没有走出过都城,世间对于他的传闻早已淡化。 但古诗嫣貌似是知晓他,若有所思的说道:“江听雨年轻的时候,于天下行走,得罪了不少人,似乎是因为遇到一位来自山海清幽之地的大物,才遭遇最惨痛的败北,从而再没有将剑拔出来过。” “世间有很多听起来极其真实的传言,说是江听雨被废了气海,也有说是被打到堕境,总之都不复往年的巅峰。但在我刚才看来,虽然在他身上感知不到半点气息,却给我一种很强大的压迫感,我是绝对没有办法在他面前拔剑的。” 她默默的看了一眼束在藤椅旁边的剑。 李梦舟暗自咕哝着,江湖传言最是不可信,他可是亲眼见过江听雨出手的,就算江听雨真的因为某些原因退隐,甚至真的被某个人打成重伤,但也依旧是五境内的大修士,依旧处在这片山河的巅峰。 小院里沉默了片刻。 古诗嫣突然说道:“你去澹台璟家里都查到了什么?” 李梦舟搬了个凳子坐在屋檐下,望着夜空里飘着的细雪,说道:“在玄政司没有破案之前,都城里应该没有人敢欺辱那孤儿寡母,府里的护卫也都在保护着,就算没有了主子,他们也都在忠于自己的职责。” “所以她们并不缺钱,玄政司长久不能破案之下,这件事情终究是要被压下去的,她们孤儿寡母只是受害者,自然也不可能被强行留在都城。若能带着银两离开都城,最起码她们依旧能够活下去。” 他想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疯傻的模样,或许这样也很好,至少他什么都不懂,不会感到悲伤,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爹已经死了。 古诗嫣皱了皱眉头,说道:“澹台璟家里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么?”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澹台璟做的事情,就连自己妻子都瞒着,也不可能留下什么线索,我离开前,简单的找了一下,一无所获。或许也是因为澹台璟没有留下任何后招,他背后的人才会帮他坐上御史中丞的位置,至今都不曾灭口。” “对我们来说,澹台璟应该会有保命的手段,在隐秘的地方藏着幕后之人的把柄,可对于澹台璟而言,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活命的手段。” 说到这里,李梦舟还是没忍住,看向古诗嫣问道:“你到底要查澹台璟什么?如果澹台璟身后真的有什么人指使他做些坏事,那也应该是心狠手辣之人,他不可能真的相信澹台璟没有丝毫后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会对那孤儿寡母下手。” “可几天过去,却没有任何动静,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古诗嫣说道:“确实很奇怪。” 李梦舟皱眉道:“你先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古诗嫣没有理睬他。 李梦舟的心情颇有些复杂。 他始终想不通古诗嫣的身份,又是因为什么要杀死澹台璟。 若不能弄清楚这个问题,他寝食难安。 “回答我。” 李梦舟紧紧的盯着古诗嫣,显然不会就此罢休。 古诗嫣安静的坐在藤椅上,本来想要一直保持沉默,但奈何李梦舟的眼神太过直接,让她很是不自然,便羞恼的说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的目的相同就好,问这么多做什么?” 李梦舟冷冷的说道:“我可不认为是这样。” 古诗嫣与其四目相对。 终是无奈的说道:“你或许是因为某些事情而要向澹台璟复仇,我同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杀死澹台璟之前,我虽然没有从他口中得到太多消息,但他身后有指使者是必然的。 所以我的复仇目标便也不单单只是澹台璟一人,你和我都要查清楚澹台璟背后的人,所以不论具体原因是什么,这个目的是不变的。” 李梦舟深深皱着眉头。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古诗嫣的声音却又传来了过来,也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总是在问我,那你要杀澹台璟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不二洞?” 李梦舟张口结舌,竟是不知该作何回答。 他当然不可能回答古诗嫣这个问题,但若是不回答,显然也不能再询问对方了,这让他心里颇有些郁闷。 古诗嫣的目的似乎正是如此,所以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若再等几日,澹台璟身后的人依旧不现身,我们便只能另寻线索了。” 李梦舟点点头,澹台璟一死,秦承懿不露面,隐藏在暗处的某些人也不见动静,线索便彻底断了,李梦舟想要针对秦承懿麾下的人秘密调查,但也在犹疑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古诗嫣? 他终究还是不信任这个女人。 看着古诗嫣手腕上多了一个玉镯,那玉镯晶莹剔透,虽然不算什么上品,但也不是廉价物件,而且他可以肯定,之前古诗嫣手腕上是没有玉镯的。 他心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忍不住问道:“哪来的?” “花了些银子买来的。”古诗嫣注意到了李梦舟的视线,自然知道他在问什么,抬起自己的玉腕,说道:“你不觉得很好看么?” 李梦舟的脸色黑了几分,沉默片刻,说道:“如果不出所料,你花的应该是我的银子吧?而且你什么时候离开了朝泗巷?” 古诗嫣淡淡的说道:“在你离开之后不久,我就出去了,今天毕竟是除夕,都城里很热闹。这玉镯倒是很便宜,我本是相中了更好的,奈何你给我的银子太少,我买不起,所以才又挑选了这个,只是花了五两银子而已。” 只是花了五两银子? 李梦舟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一下。 他全部身价也才八两银子,这一下子就被花出去大半,败家的娘们儿要不得啊。 “你家里一定很有钱吧?” 古诗嫣皱起秀眉,似乎在很认真的想着什么,说道:“倒是从来没有缺过钱花,但具体数目我不是很清楚。” 李梦舟感慨道:“果然是大家的千金啊。” 古诗嫣问道:“你为何没钱?” 李梦舟恨恨道:“我倒是想家财万贯,但自从你出现之后,这件事情必定只会变成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了。” 古诗嫣不解的说道:“但在我没出现之前,你好像也没有多少银子啊。” 李梦舟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你为什么说我是你的远房小姨?” “难不成还要说你是我媳妇儿?” 李梦舟没好气的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铿! 有剑鸣声起。 小院上空随即多出了一条抛物线,紧接着便是院外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 然后还伴随着一番对话。 “你又在体验飞一般的感觉?” “呃......是啊,这种感觉会上瘾的,时间很晚了,冯大娘您还是早点休息吧。”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院门被从外面推开,李梦舟凶狠狠的跑回来。 “你再打我一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 古诗嫣随意的一挥手,李梦舟的身影便又飞了出去。 如此往复数次后。 李梦舟乖乖的坐在屋檐下的凳子上,不住的咕哝着:“我也是暂时打不过你,等我变强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 雪越下越大,都城终究还是被茫茫雪色彻底笼罩,但在凌晨的时候,都城里的街道上仍旧人满为患,只是多了许多撑伞的人。 玄政司最深处的房间里,那先前曾出现在朝泗巷的中年男人正向徐鹤贤汇报着什么。 徐鹤贤坐在书案后,双手交叉支撑在下巴处,听着中年男人的话,他神色平静,待到声音停止,他才默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两指转动着冒着热气的茶杯,幽幽的说道:“江听雨最近的小动作似乎挺多啊,在不落山门和离宫剑院的问道期间,他便悄悄的出现在离宫山门外,甚至还曾在街巷里杀人,这些事情都不可能瞒过玄政司的眼睛。” “在李梦舟遇到麻烦后,江听雨无巧不巧的出现在朝泗巷,我可不会认为这真的只是巧合。江听雨喜欢李梦舟的字......呵,倒还真是个好借口。” 话音落下,徐鹤贤的脸色便阴沉的可怕。 “有江听雨出面作证,玄政司便不能拿李梦舟如何,但实际上,李梦舟也只是有嫌疑而已,这里面的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不论李梦舟跟澹台璟的死有没有关系,但江听雨出现在朝泗巷,便足够证明两个人关系匪浅。都城里那么多少年才俊,从未听说过江听雨与何人亲近,李梦舟又凭什么?” 徐鹤贤捏紧茶杯,咔的一声轻响,茶杯表面出现了裂痕,却未有茶水漏出,他低头默默看着,随即冷冷一笑,道:“江听雨可能是真的喜欢那少年写得字,又或者他刻意维护那少年做过的错事,但不论是哪一种,他们都是在一起的。” “我暂时不能动江听雨,但区区一个少年,就算他未来能够入得了离宫内院,可一旦被我找到他杀人的证据,离宫剑院和江听雨都保不住他。” 笼中蚕灭 第一百零六章 应水野修,裴如玉 一名身穿白袍的,肤色略黑的少年,盘膝坐在离宫山门的某处山涧顶上,大量的天地灵气在其周身萦绕,山涧凝聚的雾气浸透了他的衣袍。 年后,李梦舟便十八岁了。 新年刚过,离宫剑院也重新开课。 澹台璟被杀一案早已经不了了之,最起码明面上是这样。 而那对孤儿寡母也在年后贩卖了家产,离开了都城,据说是前往了燕国,那里是澹台无病母亲的娘家。 生活暂时恢复平静的李梦舟,在年后的一个月时间里,每天都在尚未鸡鸣的时分,便出现在离宫山门。 他吸取着在珈蓝寺外被那名承意境巅峰修士的青年男子打败的经验,企图寻找能够再度破境的契机。 每天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给古诗嫣做早饭,然后徒步赶至离宫山门,在山涧顶上打坐修行片刻,按照时辰上完早课,中午回到朝泗巷继续帮古诗嫣做午饭,再重新返回离宫山门,待在藏书阁里数个时辰,傍晚继续在山涧顶上修行,亥时回到朝泗巷。 每日这般,颇显枯燥。 但李梦舟却很认真的在做每一件事情,除了给古诗嫣做饭这件事情,心中有怨外,其他时候还是很开心的。 好在古诗嫣在年后这一个月里,也不是一直都待在朝泗巷的小院里。 除了等待澹台璟的事件平息后继续调查外,古诗嫣似乎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现今已经离开将近半个月都还未归。 李梦舟自然不会担心古诗嫣出什么事情,她不在,倒是让李梦舟省心多了,免得每天都要来回给她做饭吃。 古诗嫣心里隐藏的秘密,是需要花费时间才能探知出来的。 他自己又何尝没有不能被古诗嫣知晓的秘密呢。 既然暂时住在一个屋檐下,那么在不起冲突的情况下,各自保守着秘密,相安无事,才是王道。 今日便也同往常一样,李梦舟在天未亮的时刻,便已经出现在了离宫山涧顶上。 但不同的是,这里出现了第二个人。 薛忘忧静静的看着盘坐在山涧上的少年,轻声说道:“若不能使得气海复苏,承意境界便是你的极限,你若想破入上境,便很难。” 李梦舟缓缓睁开眼睛,说道:“不久后,内院大比就要开始了,若我不能破入上境,便很可能被堵在内院大门外,老师也不能真正教导我修行了。” 他揉了揉因睡眠不足而发涩的眼睛,继续说道:“而且我太弱了,就算已经走在很多同龄人的前面,但这远远不够。” 薛忘忧说道:“修行是要循序渐进的,过于急切便容易生出心魔,最好的方式还是按照规矩一步步往前走。既然你觉得这还不够,那么你想要变强的理由是什么?” 李梦舟很认真的想了一下,他依旧觉得自己真正的想法不能告诉薛忘忧,但他变强的理由却是可以说的。 “修行是为了活着,变强是为了更好的活着。” 薛忘忧幽幽的说了一句:“你要死?” 李梦舟脸色难看的回道:“你才要死。” 薛忘忧吹胡子瞪眼,一把抓住李梦舟的后勃颈,直接将他丢下了山涧,以教训的口吻说道:“没大没小啊,还没进内院就咒自己老师死,若我真教了你,岂不是要减寿?” 噗通...... 落水的声音悠扬的传至山顶。 还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 ...... 未时,离宫山门前。 着青袍的老者伸手拉着一个少年人,指着某个方向,说道:“你看到了什么?” 少年很努力的睁大眼睛,神游的距离有限,但他确实看到了不少东西。 在前方相隔数十里地的山坳里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那马车在微微的摇晃着,有东西阻隔的情况下,他看不到车厢内的景况,但他总觉得车厢里呈现的是不能被小孩看的画面。 他还看到了山里的砍柴人,正在忙碌的整理着干柴将它们都捆绑在一起,为如何将过多的干柴背在身上运回家而发愁。 也看到了都城外的一辆辆进出的马车和行人。 这些画面都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唯一让他有些好奇的还是那辆在山坳隐秘处晃动的马车。 他觉得这可能就是老者想要让他看到的。 所以他很是认真的回答道:“一辆无人驾驶的马车,那马车里似乎有两个人,不知道在做什么,马车摇晃的很厉害。” 薛忘忧的脑门上出现了数条黑线。 他自然也能看见那辆马车,且他能够比少年看得更清楚,在那车厢里是一男一女...... 他老脸一红,连忙轻咳一声,故作恼怒的说道:“我是让你看八十里外的地方!你纠结什么晃动的马车啊!” 那少年自然便是李梦舟,闻听得薛忘忧的话,他很是无语的说道:“那你早说啊。” “我是让你自己看。” “老师,我觉得你在说废话。” “......” 薛忘忧扶额道:“都城向北八十里外有着一座小镇,唤作应水,那是一座很小很小的小镇,并无特别出奇之处,但应水镇里有一个人很出名。” “那是一位游野人士,在三年前出现在应水镇,以修行者的手段掌控了应水,建了一座宅子,所花费的银两自然是来自应水镇里的那些富商。” “这位游野人士的名字叫做裴如玉,他在应水镇里作威作福,衙门里的人也不敢招惹,因为与玄政司里的某个大人相识,也没有人去寻他的麻烦,衙门里的消息也很难递到都城来。” “你的修行已经到了瓶颈,若想破入承意上境,便需要一个对手来帮你充盈气海,打破限制,裴如玉是很好的对手。” 李梦舟怔怔的看着薛忘忧,奇怪的说道:“都城里又不是玄政司一家独大,难道应水镇里的消息半点也传不到都城来?” 薛忘忧说道:“衙门里的事情本来就是玄政司在管着的,若是刻意封闭消息,却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况且那裴如玉也没有做太过分的事情,都城里的大人物也懒得去管,更加没必要去跟玄政司扯上关系。” 李梦舟问道:“那我如果去把裴如玉杀死,会不会惹上什么麻烦?” 薛忘忧笑道:“玄政司和裴如玉的关系毕竟还是在暗面,若是真的闹得满城皆知,玄政司也不敢去保裴如玉,玄政司的权利虽然很大,但也有天枢院在制衡着,何况整个姜国都是陛下的,玄政司胆子再大,也不敢真的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徇私枉法。” 他拍了拍李梦舟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道:“又何况那裴如玉是承意上境,只差临门一脚便可迈入巅峰境的高手,也不是你想杀便能杀死的。” 李梦舟意外的说道:“老师是想害死我?在您面前那裴如玉或许只是个小角色,但直逼承意境巅峰的高手,可不是小子我能够应对的。” 他不由得想到澹台璟身边的那个青年护卫,那是真正的承意境巅峰高手,自己施展出所有手段,也只是勉强伤到对方而已,就算裴如玉的修为境界不如那青年男子,却也不是他能够轻易打败的对手。 薛忘忧挑了挑眉毛,说道:“裴如玉比你强,却也没有强太多,你打不过总能逃走,而且也只有他才最适合把你所有潜力逼出来。若你想要变强,就必须靠自己的能力去杀死裴如玉。” 李梦舟望着八十里外的应水镇,平静地说道:“我手中有一把剑,可杀死世间任何一个人。但我却不想与玄政司扯上关系,老师确定我杀死裴如玉后,玄政司的刀不会架在我脖颈上?” 薛忘忧微笑道:“世间总会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每一个年龄段都会遇到不同的难题,不要纠结不该纠结的事情,也不要好奇不该好奇的事情。等你站在足够高的位置,你就会发现,很多问题都不再是问题,很多秘密也都不再是秘密。” 李梦舟若有所思。 他是离宫剑院的弟子,薛忘忧身为剑院的院长,亦是站立在姜国修行者最高峰的那些人之一,他自然会保护自己门下的弟子。 而且,天枢院也不会允许自己的人莫名其妙的死掉。 有薛忘忧和江听雨这两个大物站在背后,李梦舟确实不该纠结这些小问题。 不过是和玄政司里面有些关系的裴如玉罢了,又不是要屠掉整个玄政司,杀之又有何妨? 李梦舟虽然忌惮裴如玉有着接近承意境巅峰的修为,却从来不会畏惧。 正如薛忘忧所言,打不过总能跑得过。 “你看不见气海的问题虽然已经解决,但气海内却依旧是荒漠的景象,若想改变这种状况,要么是寻到一种特殊的神通,要么就只能在生死实战里激发潜能,给气海之中灌注生命力。” 薛忘忧顿了一下,说道:“你已经开始修行我剑院的《离剑经》,但实际上《离剑经》并非我剑院的剑道宝藏,等你真正入了内院,或许有机会接触到,但前提是你能够进入内院,对于这件事情,我不会给你开后门。” “所以生死实战是目前最适合你的方法,裴如玉便是我帮你找到的最合适的人。” 李梦舟下意识里就想到了《蚕灭卷》,如果自己气海的封禁是那个人做的,那他留下的《蚕灭卷》或许就是自己强大的根本。 现在他没有能力开启《蚕灭卷》,实战或许的确是目前唯一变强的途径了。 薛忘忧望着应水镇所在的方向,说道:“以你目前的修为,就算是徒步也不用花费多久的时间便可抵达应水,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明日早课之前,必须回来,且裴如玉不能活着。” “我不论你用什么样的方法,你的最终目的都是要杀死裴如玉,在没有人帮助你的情况下,你没办法投机取巧。” 薛忘忧顿了一下,缓缓说道:“杀人当然可以不择手段,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正面击败他,否则实战的真正目的就不同了。虽然杀人是目的,但前提却还是能够借此破境。” 李梦舟点了点头,面色坚毅。 第一百零七章 登天难,我便登天瞧瞧 应水镇座立在一处盆地里,因靠近都城,也算是一个繁华之地,行商的人很多,虽然地方不大,但每户人家里都衬点小钱。 李梦舟在申时入镇,先是找了处小酒肆便宜打听裴如玉的踪迹,就算应水镇方圆不大,但居住万人还是很轻松的,这还不算外来者,满打满算,整个应水镇里也有十数万人。 相信依照裴如玉的名声,在应水镇里该是很好打听的,不过直接在大街上询问显然远远没有在喝酒的过程中就得到所有想要得到的消息。 当然,选择在酒肆里,也有一部分是李梦舟想要喝酒的原因。 应水镇造酒还是蛮出名的,许多商人也都是以酿酒起家的。 酒肆处于偏僻地段,客人自然也不算多,除去掌柜的和两个跑堂的,便也只有五六个酒客。 李梦舟随便要了几个小菜,要了一壶酒,便开始自斟自饮。 过足了酒瘾后,他才招招手叫来了跑堂的。 那跑堂的是个小年轻,看起来比李梦舟的岁数还要小,眼睛有神,倒是挺机灵。 “客官,要点什么?” 李梦舟坐在木凳上,瞥了那跑堂的一眼,说道:“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那您可算问对人了,在这应水镇里,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隔壁杂货铺的刘寡妇和东街的王铁匠勾搭上了,每天夜里幽会,被我撞见了好几次,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便去趴了窗户,啧啧啧,那场面,老刺激了。” 李梦舟错愕的看着喋喋不休的小跑堂,颇有些无语。 虽然这个八卦的确很有意思,但他实在不想继续听下去,摆摆手,说道:“这些事情你就没必要说与我听了,你自己夜里在被窝里慢慢回味吧。” 小跑堂嘿嘿一笑,说道:“那您想要问什么?其实除了刘寡妇和王铁匠的事情,我还知道咱们县令爷和南街张员外家的老糟糠妻有私情,据说是年轻的时候就私定了终身,奈何当时县令爷还没有当官儿,现在两个人也是旧情复燃,背地里暗通款曲。” 李梦舟:“......” “还有,还有呢......” 李梦舟越听脸色越黑,虽然很不忍心打断这小跑堂的热情,但这么耽误下去,恐怕这一夜也就这么过去了。 他努力平心静神,淡淡的说道:“我要向你打听的人是裴如玉。” 正滔滔不绝的小跑堂,听到裴如玉的名字,便像是被扼住了喉咙,怔怔的看着李梦舟。 “您......要打听裴如玉?” 小跑堂颇有些慌张,紧张兮兮的瞄着李梦舟,就连声音都下意识放低了。 看着小跑堂这副模样,李梦舟也能大概知晓裴如玉在应水镇里的确有着非凡的地位,小跑堂连县令的八卦都敢乱说,而且自己肯定也不是第一个从他口中听到这些事情的人,然而说到裴如玉,小跑堂却恍然变了个人般,变得讳莫如深。 但若是换个应水镇的人,在听到裴如玉的名字后,肯定便闭口不言了,小跑堂虽然有所顾忌,但还是很好奇的小声询问道:“不知道客官打听裴如玉做什么?” 李梦舟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杀了他。” 小跑堂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李梦舟,讪笑道:“客官,这个玩笑可开不得啊。” 李梦舟说道:“我向来不喜欢开玩笑。” 小跑堂也是见过很多人的,虽然年纪轻,但却很会看人,他凭借着自己多年的经验,郁闷的发现,对方似乎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他挠了挠头,又瞟了几眼李梦舟,苦闷的说道:“客官,看您这架势也知道您不是咱们应水镇的人,但那个裴如玉就连县令爷都得罪不起,也没有人敢杀他,据说裴如玉乃是上仙,有着上天入地的神通,老厉害了,说句不好听的,您就别去送死了。” 上天入地? 李梦舟错愕一瞬便很快反应过来,这小跑堂只是普通人,就算应水镇距离都城不远,但想来也没有真正见识过修行之人,寻常百姓的确会特别尊崇修士,就差顶礼膜拜了。 但那裴如玉也只是承意上境的修士,就算是入了五境的大物也不敢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纯粹是在普通人眼里被神化罢了。 承意境界的修士可凭念力做到隔空取物,这般寻常的手段,落在普通百姓眼中,那的确是神仙般的人物了。 “你只需要告诉我,裴如玉在哪儿就行。” 小跑堂该说的都说了,既然人家不听劝,他也不想自找麻烦,随手指向酒肆外,说道:“从这里往前,穿过市集,就是裴上仙的府邸,他基本上都在府邸里,很少出门。” “多谢。” 李梦舟不再给小跑堂多话的机会,放下一块碎银子,便径直走出了酒肆。 酒肆里没有多少人关注李梦舟。 对于那小跑堂与李梦舟的交谈,他们也都漠不关心。 这并非应水镇里的风俗,而是他们都很了解那小跑堂的脾性,肯定又在跟人家说些有的没的,实在懒得去听。 ...... 裴府很大,应当是整个应水镇占地最宽阔的府邸。 穿街过巷,站在裴府门前,李梦舟手中握着乌青剑,身后背着被黑布包裹的醉梦剑,闭起双眼,缓缓调整着呼吸。 他耳旁的杂乱声音越来越小。 整片天地似乎都归于寂静。 他忽然睁开双眼。 浓烈的杀气便笼罩了整座府邸。 不消片刻。 裴府内出现了一些响动。 在李梦舟的视线里,府门缓缓被人从里面打开。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身着一件长衫,肤色白净,颇有些道貌岸然的做派。 裴如玉,人如其名,肤白如玉,怕是女孩子都要嫉妒。 李梦舟虽然不是女孩子,但他很嫉妒。 咱的肤色也不是天生的,而是晒黑的,小时候也是白着呢。 隔着一小段距离,裴如玉背负着双手,看着府门前街道上站着的黑衣少年,那犹如实质的杀意清楚的被他看在眼里,他微微闭眼,再度睁开的那一刻,也迸发出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气势。 裴如玉蹙起眉头,好奇的打量着李梦舟,轻声说道:“应水镇里很久没有出现这么年轻的承意境修士了。” 应水镇上已是晚霞凌空。 不同于都城的繁华,到了这个时辰,应水镇的街道已经很少再见到行人,尤其是在裴府所在的这条街道,原本也不会有人迹出没,便显得更加安静。 李梦舟的神情平静,纵使他的内心还是有些小紧张的。 铮的一声轻鸣,他盯着裴如玉,没有任何言语的拔剑出鞘。 乌青剑通体乌青,散发着暗沉的翡翠光泽。 “不错的剑。” 裴如玉居然赞叹了一句,说道:“也许这柄剑原本并非这个颜色,只是浸染鲜血太多,成为了这种颜色,看你年纪轻轻,倒是个嗜血之人,怪不得有这么浓郁的杀气。” 李梦舟挑了挑眉,说道:“我用这柄剑,但我却不是它的主人,它浸染过多少鲜血都与我无关,但有句话,你没有说错,我确实杀过很多人,但我却也不是嗜血之人。” “因为我只杀该死的人。” 裴如玉似乎感到有些意外,眉头微皱,轻声说道:“世间生命,没有什么人是该死的,只有道天才有权利剥夺一个人的生命。” 李梦舟说道:“在我看来,你就是该死之人,这便足够了。” 裴如玉不得不好奇的问道:“在我的印象中,我并不认得你,想来也不可能有什么仇怨,你为何要杀我?” 李梦舟倒是思忖了一下,但很快便说道:“你在应水镇里做得事情,确实罪不至死,毕竟你只是在这里作威作福,安稳的当个土皇帝,享受着应水镇富商家里的银钱,想要什么女人,都可以挥手即来。” “但在所谓的卫道士眼里,这便已经是他们想要杀你的理由了。而我要杀你的理由便更加简单,你只是我的一个跳板,只要越境杀死你,我就能够变得更强。换句说话,杀死你,只是属于我的修行。” 裴如玉眯起眼睛,道:“因修行而杀人,因变强而杀人,倒是个很有趣的理由。但你选择错了目标,我能够看得出来,你的修为只是在承意下境,或许也已经很接近上境,可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已经无限接近承意境巅峰。我要杀你,便如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但你要杀我,却难如登天。” 李梦舟执剑横于胸前,说道:“那我便登天瞧瞧。” 裴如玉沉默不语。 在他察觉到府外的杀意时,其实并未当回事,尤其是看见府外的少年后,但这一刻,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诚然。 裴如玉在应水镇里作威作福,确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这也是相对而言,毕竟有很多事情是不能被外人得知的。 他爱财。 也爱色。 上仙的身份,可以让他随意从那些富商手里夺食,并且也可以保证不会出现什么麻烦。 但对于那些青春少女来说,他确也没有强迫过什么,至少他心知肚明,因为是在应水镇,身后又有玄政司做靠山,一些小事都能够被压下来,但若是做得太过,玄政司也保不住他。 毕竟他认识的人不是徐鹤贤,只是玄政司里一个稍微有点权力的人而已。 同样是因为上仙的身份,且他也囊括了许多钱财,不论是为财,还是想要接近上仙,乃至要成为修行者的那些少女,部分都是主动找过来的。 他只是稍微引诱了一下罢了。 他并不会在意这些事情。 可现如今,应水镇里又出现了一位少年修士。 裴如玉心里便有了些想法。 哪怕尚且只是莫须有的事情,但他也很害怕这少年知晓他的秘密。 既然少年是来杀他的,不论理由有多么匪夷所思,那么他杀死这少年,都是顺理成章的。 第一百零八章 绝境中的死战(上) 裴如玉眯起双眼。 那少年单薄的身形就立在街道中央,虽是已经入了春,但寒气尚未完全褪去,吹过街道的风透着清凉,那少年面色冷峻,居然是给了裴如玉一丝莫名的不安感。 他很难明白这抹不安的因素是哪来的,或许只是来源于他的顾忌,那么消除不安和顾忌的最好方式,自然是让这少年变成死人。 冷风中。 裴如玉背负着双手,站在府门前。 少年孤零零的身影站在街道正中央,他手中除了一柄剑和身后背着的一柄剑,便什么都没有。 裴如玉察觉到天地当中出现的那一缕混乱的气息。 源头便出自那少年的身上。 他虽然有些诧异,却依旧没有当回事,若是区区承意下境的修士便能给他带来威胁,那他在应水镇里早就不知道被人杀死多少回了。 而就在下一瞬间,李梦舟整个人便高高跃起,双手握着剑柄,寒冷的剑锋倒映着雪光,剑身砸落地面,荡起无数尘沙,砂砾悬浮在他的身周,随着他右臂轻甩,砂砾伴随着剑刃朝着裴如玉呼啸而去。 风声急促。 与砂砾碰撞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便好似鬼哭,令人头皮发麻。 裴如玉此时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嘲讽的意味。 背在身后的双手缓缓放下,右手抬起,朝向府门内。 嗡...... 一声震颤的剑鸣响起。 不消片刻。 府门内便飞掠出一柄剑,被裴如玉紧紧握在手中。 这是承意境修士都能做到的,主要是靠念力操控,与剑修的本命剑存在明显的区别。 本命剑可以增强剑修的战力,如臂使指。 而普通承意境修士也不过就是隔空取物罢了。 且因修行的高低,念力外放的距离限制,若物品相隔太远,便无法做到。 而剑修的本命剑因与剑主心意相通,不论相隔多远,都可以随意操纵。 在裴如玉刚刚把剑握在手中,场间异变陡生。 飞至近前的那些砂砾包裹着剑气,在相距裴如玉半米范围时,便突然颤动了一下,砂砾分离,在眨眼间便化作了一柄柄尘剑。 李梦舟脚下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手中乌青剑一挑一指,那短暂的可以忽略时间消逝悬浮在半空中的无数柄尘剑,闪电般刺了出去。 裴如玉大吃一惊,手中的长剑忽然泛起亮眼的光芒,一剑横扫,便暴起了数不尽的火星。 而裴如玉身后的府门便糟了殃。 被一柄柄尘剑洞穿,瞬间倾塌。 噗噗的轻响络绎不绝。 宽厚的木门炸裂,暴起一蓬蓬木屑尘花。 裴府大门在顷刻间被毁于一旦。 呼啸的风声自裴如玉耳旁刮过。 他的脸色微变。 逐渐变得阴沉起来。 他默默回头看着自己府宅的大门,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破碎的衣袍,甚至手臂上出现了道道血痕。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伸手摸向左脸颊,鲜红的血迹呈现在眼前。 他的左脸上也有一道醒目的伤痕。 在鲜血的映衬下,他的神情显得无比的狰狞。 “真是好样的。” 裴如玉怒极反笑,看着李梦舟阴狠的说道:“很久没有人让我流血了,看来确实是享福享多了,反应都变得有些迟钝,居然被一个承意下境的小辈伤到,实乃奇耻大辱。” 李梦舟神色平静,当他提着剑开始奔跑起来的时候,身躯逆着风,衣袍猎猎作响,发丝朝后飞舞,双手持剑,在一脚踏上裴府门前的石阶时,身形再度高高跃起,一剑照着裴如玉面门砸落。 裴如玉右手握剑,微微抬头,冷冷的目光看着逼近的李梦舟,手腕轻转,剑身上顿时笼起亮眼的白芒,流转不定,似水波涟漪,又似大雨磅礴,同时还伴随着滚滚如雷的闷响。 “承意上境和承意下境,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中间却是隔着一座山河,妄想一息间翻山越岭,何其艰难,今日便叫你认识到,你出现在应水镇是多么可悲的选择。” 嗤的一声轻响。 他手中笼罩着白芒的长剑忽然黯淡下来,剑锋流转着一瞬的锋锐,然后他将手中剑竖起,猛地往上刺出。 亮眼的白芒再现。 身在半空中的李梦舟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但是那砸落的一剑趋势不减。 铿! 双剑交击的声音传荡开来。 震的人耳膜发痛。 裴如玉的剑刺在了李梦舟的胸口,他的嘴角挂着冷笑。 李梦舟依旧保持着砸剑的动作,身影尚且处在半空中,就像是被一剑洞穿,挂在了上面。 至少此刻的裴如玉便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他的剑并没有刺穿李梦舟的胸膛,而是被阻隔在了衣裳外。 李梦舟回以冷笑。 猛地挥剑斩向裴如玉的头颅。 裴如玉来不及做出思考,瞬间抽剑拍出,啪的一声脆响,李梦舟那一剑终究没有斩落,身影径直倒飞了出去。 看着落在街道对面的李梦舟,裴如玉的面色微寒。 他还在想着刚才那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明一剑刺中了对方,为何却破而不入? 这显然是他不能理解的事情。 李梦舟撞在了街道对面的墙壁上,将厚实的墙壁砸出了裂纹,持着乌青剑支撑住身体,整个人半跪在地上,面色苍白一瞬,便开始充血,张口便是喷出大滩的鲜血。 裴如玉那一剑虽然被黑蚕甲挡住,但力道却是实打实的轰击在他的身上,若单纯只是外力,有被药浴淬炼过的体魄也只会感觉到疼痛罢了,但可惜裴如玉那一剑混杂着念力,直接便透体而入,伤及了内脏。 药浴淬炼的是全身,自然也包括内脏,但大部分药力都隐藏在四肢百骸,根据龙老曾经隐晦的说法,只有李梦舟不断变强,药力才能得到最大的发挥,显然以他目前的实力,药浴淬炼的效果仅仅体现在外部骨骼。 而裴如玉最后横剑拍击的动作,力道同样不小,相当于没有给李梦舟反应时间,便是遭受了双重打击。 若是换作普通的承意下境修士,这两剑足以要命。 李梦舟只是吐血,虽然看起来吐了很多,但实际上药浴淬炼的体魄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最起码是救了他一命。 他单膝跪地,双手用剑撑着,简单的休息了片刻,渐渐平复了气血的翻涌,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他的面色重又变得苍白,但眼神却很坚毅。 他双手攥着剑柄,身子轻微颤抖的站起来。 他的目的是要杀死裴如玉。 且时间只有一个晚上。 没有人会帮他,也不可能拖延时间来避战。 他相信薛忘忧肯定在某个地方看着这一幕。 也相信,如果自己真的要死的时候,薛忘忧肯定会出手。 但他不希望这样。 哪怕明知道打不过,也不能退。 正因如此,才能深刻感受到死亡。 在荒漠的生死绝境中,只有坚持,才能找到绿洲。 他必须等待那一刻的来临。 裴如玉毕竟是只差临门一脚便可破入巅峰的高手,远远不是当时刚刚破入上境的南笙能够相提并论的,或许他不如澹台璟身边的那个青年男子,但也已经无限接近。 他有自信能够打赢刚刚破境的南笙,面对那青年男子却半点自信也没有,而裴如玉处在这两人之间,李梦舟认为,还是能够放手一搏的。 李梦舟目前的实力也不过是和军部的裨将张崇相等,那一次是因为有青一相助,而这一次,他只能靠自己。 天地之间。 风声很大。 万物渺小。 李梦舟站稳身子,深深吸气,拖拽着乌青剑再度朝着裴如玉奔掠而去。 裴如玉眯着眼睛,默默的看着他。 如果说先前李梦舟给他带来了意外,那么现在又恢复平静。 因为他能够很清楚的看出来,李梦舟的气息相比之前已经大大减弱。 他自从来到应水镇后,除了威胁那些富商时展露了些修行的手段,便基本上没有再出手过。 就算只是短短三年时间。 但若是一名修行者,三年的时间都不曾再出剑,或许能够韬光养晦,变得更强,但绝对不包括只顾着沉溺财色的人。 裴如玉很清楚自己相比同境界的那些接近巅峰的修行者是较弱的,但他依旧很自信能够随意斩杀刚刚破入上境的修行者,而面前这位只有承意下境修为的少年,能够伤到他,并且依然可以活着,并且向他继续出剑,已经算是难得可贵了。 可这并不能代表这少年能杀死他。 不过是活的时间稍长一些罢了。 天色渐暗。 风声更急。 温度更低。 剑斩击时的热度却愈加炽烈。 空气里不断暴起嗤嗤的声音。 面色苍白的少年,虽然因肤色的缘故,显得不那么苍白,但他每次出剑的力量却也一点都不苍白,反而很是有力。 身体虽然受了伤,但他的念力却依旧充盈。 所以他的剑也越来越强。 裴如玉越打便感到越吃惊。 他的念力已经开始逐渐枯竭。 体力也有所下降。 甚至在某一个瞬间,发觉双腿打颤,虽然很快便恢复了过来,但已经预示着他快要被逼到极限。 他心里感到十分诧异。 区区承意下境修为的少年,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实在闻所未闻。 第一百零九章 绝境中的死战(下) 他不知道这少年有着什么样强大的背景,花费了多少资源才将其培养出来。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少年毫无疑问是出自姜国强大的修行宗门,小宗门里不可能存在这样的少年。 他能够很清楚的看出,少年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 却依旧在挥舞着剑。 这份毅力,和莫名的不要命的坚持,让他怎么也想不通。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少年是不是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否则完全没必要这般以命搏命。 他居然隐隐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正所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而李梦舟在裴如玉眼里,便是又愣又横,还不要命。 他从未见过像这样的少年。 虽然他内心深处依旧觉得自己不可能会输,但他真的开始想要退缩了。 他不想玩命。 哪怕是以身受重伤的代价来杀死这少年,他也不愿意。 何况在他看来,自己根本就不认识对方,就更加没道理去跟人玩命了。 难道钱不好花? 还是女人不好玩? 想到这里,裴如玉便更加不愿意继续打了,甚至就算是李梦舟知晓了他在应水镇里的所作所为并且传扬出去,也比现在面对这一幕更好受。 虽然他是在压着那少年打,但诡异的是,无论他怎么出剑,对方都好像不在乎,也杀不死,这便有点坑人了。 李梦舟握着剑,指缝间有血流出,顺着剑刃,滑落地面,他的右手衣袖破碎,鲜血淋漓。 他当然不是杀不死的。 只是因为他穿着在承意境巅峰修士以下坚不可摧的黑蚕甲,更有着药浴淬炼过的体魄,只要不是瞬间致命的打击,都不足以杀死他。 可随着伤势加重,若是不能及时治愈,终归也会失血过多而亡。 所以他比裴如玉心里更加急切。 但他一直在努力维持着心境的平稳,若心一乱,他就再难回天。 “我手上并未沾染过多鲜血......”裴如玉隔着一段距离,阴沉着脸看着李梦舟,说道:“你若是就此离开,我可以不杀你。” 李梦舟面色苍白,这是真的苍白,他平淡且坚定的说道:“我说过了,你必须死。不是你肯不肯放我离开,而是我要怎么以最快速度杀死你。” 裴如玉恼恨的说道:“你现在连站着都勉强,凭什么还敢说要杀我?” 李梦舟想了一下,说道:“还有近五个时辰,总能找到机会杀你。” “什么五个时辰?” “杀你所剩下的时间。” 距离薛忘忧规定的离宫早课之前回去,只剩下了五个时辰,所以在这五个时辰内,他必须杀死裴如玉。 除去归途的时间,甚至根本不足五个时辰。 裴如玉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这少年是非杀他不可的,这也让他怒火中烧。 他厌烦的只是李梦舟的难缠,绝不是因为畏惧,他虽然觉得有些累,但解决掉李梦舟无非是多花些时间罢了。 五个时辰? 裴如玉冷冷一笑。 只需要认真的斩出最强一剑,瞬息间便可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 裴如玉是因为不愿意受太严重的伤,疗伤要损耗很多时间,生活便也会失去许多乐趣。 但抛开这些,裴如玉坚信,以李梦舟目前连站都站不稳的状态,要杀死他,并不难。 消耗战虽然让他有了退意,但相应的,李梦舟的气息也在不断衰弱,与双方全盛状态的差距并没有改变多少。 裴如玉淡然一笑,说道:“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对付你,确实需要拿出看家本事。” 李梦舟沉默不语。 他此刻稍微用力,便浑身撕裂般的剧痛,这该是他有生以来受过最严重的伤。 就算是有《蚕灭卷》补充着他消耗的念力,但不间断的消耗下,回复的速度已经渐渐忽略不计。 他的精神疲惫。 身体疲累。 眼皮也开始变得沉重。 虽然努力的保持着镇静,但身体和精神上带来的倦意,已经让他快要撑不住了。 而裴如玉的剑,此时也已经递到了李梦舟的面前。 一剑掠出如长虹。 在漆黑的夜空上点缀出一抹绚丽的色彩。 这道长虹贯彻在李梦舟的视野里。 他似乎毫无所觉般,站在原地不动。 并非他有恃无恐,不将这一剑放在眼里,而是真的没有反应的时间。 他的念头动了。 但身体却有些迟缓。 树宁镇是一个很小的地方,也是一个很穷苦的地方,但那里的人多是质朴,虽然邻里之间常常骂街,但那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最起码在有外来者欺辱树宁镇里的人,那么全镇的人都会同仇敌忾。 应水镇要比树宁镇更大。 但在这里,李梦舟感觉不到归属感,不单单是因为他第一次来到应水镇,也是因为这镇里的人表面自由,却实则被某个人奴役着。 或许那酒肆里的小跑堂看起来很欢乐,可在听闻裴如玉的名字时,也会变得稍显沉默。 琅琊城是天下第一雄城,百姓安居乐业,但也同样只是表面平静,论起黑暗,或许都城才是姜国最恐怖的地方。 又或者,这个世间根本不存在真正的安乐地。 李梦舟没有心思享受表面的安乐。 他想要破境。 也必须破境。 尤其是经历杀死澹台璟一事后,这种念头便更加浓烈。 ...... 裴如玉的那一剑,算不上是他最强的一剑,终究是因为裴如玉也有些疲累,念力有所衰弱,但至少是他目前能够斩出的最强一剑。 李梦舟的状态比裴如玉更加不堪。 他的身上早已伤痕累累。 防御力处于最薄弱的状态。 所以裴如玉那一剑只是稍微受到些阻隔,便刺穿了李梦舟的身体。 雪亮的剑锋自他的身后透出,带出无数如雨滴般飞扬的鲜血。 黑蚕甲终是没有抵御住这一剑。 在被裴如玉多次斩击的破损状态下,黑蚕甲不再无坚不摧。 黑蚕甲终归是消耗物,不可能永远是李梦舟保命的根本。 除了裴如玉之外,黑蚕甲曾经抵御过很多次攻击,而李梦舟遇到的对手,大多要强过他,黑蚕甲坚持到如今才破损,已然是尽力了。 又或许是裴如玉的运气,剑刺穿的地方,正是黑蚕甲磨损最多的位置。 若是换作别的地方,黑蚕甲很大可能依旧能够抵御住这一剑。 但世间从来不存在如果。 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当啷! 乌青剑从手中坠落,在地面颤动不止。 李梦舟双手紧紧抓着刺穿腹部的剑身,生命力流逝的感觉,并不好受。 裴如玉平静的望着少年,心下却是暗自松了口气,原来这少年并不是杀不死的。 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伸手扯开了李梦舟的衣袍,看见穿在里面的那件黑蚕甲,他并不识得这种东西,却也能够理解这件看起来单薄的贴身甲胄起着什么样的效果。 “原来你的依靠也只是这件护身甲罢了。” 裴如玉感慨道:“怪不得你多次接触到我的剑,却还能进行反击,倒还真的给了我不小的震撼,甚至因此萌生退意。我不清楚这护身甲是何种材料制成的,如此这般坚固,但终究还是被我破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作势缓缓抽剑。 剑身滑动,割破掌心的刺痛,让得意识有些模糊的李梦舟,下意识的松开了手,腹部伤口处随之传来的剧痛,也让他猛地精神了一下。 长剑终究是脱离了他的身体。 鲜血便更加如注般的流淌。 他的身子禁不住颤抖了一下,摇摇晃晃,每次将要摔倒时,却又很顽固的站直。 裴如玉默默的看着他。 哪怕这里经历了一场血战,却似乎并未被应水镇里的人察觉。 今日的应水镇比往常更加祥和安寂。 或许也是夜深了。 应水镇里本来也不可能再有什么行人。 而所谓在夜里最常出没的打更人,也万万不可能出现在这条街上。 因为他们畏惧住在这条街上的人。 畏惧那个叫做裴如玉的上仙。 “意志坚定,目的明确,生命力旺盛,这便是少年啊。但在我曾经见过的少年人中,你可当得上翘楚。” 在少年的生命进入倒计时的那一刻,裴如玉便觉得很轻松,他轻甩了甩长剑上属于李梦舟的血,淡淡的说道:“受到如此严重的创伤,却还能坚持站立不倒,若能活下去,当为人杰。” “只是可惜,在你出现在应水镇上时,便注定会死。不,是在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时,便只剩下死路一条。” 裴如玉的右手依旧稳稳的握着手中的剑柄,他沉默了片刻,说道:“既然是少年人杰,那我便也发发善心,不让你这般痛苦的死去,毕竟我不是一个残忍的人,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渐渐死去,是很煎熬的事情,将要死的人会很煎熬,看着的人也会煎熬。所以,我便再送你一程。” 在夜风的呼啸下。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 气海内的灵气在涌动,瞬间便游遍了他的全身,汇聚在手中的长剑上,无形的剑气自剑锋上散发着流光溢彩。 手腕轻轻用力,长剑便笔直刺出。 第一百一十章 我看见了一片海 应水镇在大山环绕之中,景色宜人。 镇墙建筑也都是青石构成,仿佛与整座大山合为一体。 镇中与镇外衔接着数条河流,这都是应水百姓的生存之本。 而在某座山头上,能够凭高空而俯瞰整个应水镇的地方,站着一位青袍老人。 说是老人,其实也算不上多老,至少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只有七旬以上的高龄才能勉强看出老态。 青袍老人虽然有些像是刻意的颓废,但脸庞上并没有多少皱纹。 而他不是别人,正是离宫剑院的院长,修行臻至五境的大能,薛忘忧。 “让他以承意下境的修为杀死一位接近巅峰的承意高手,是否有些过了?” 一道清淡的声音并不是很突兀的出现在这座山头上。 至少对于薛忘忧来说,并不突兀,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只是淡淡的说道:“李梦舟和剑院的每一个弟子都不同,世间存在过许多看不见气海的人,但只有他成功踏入了修行路。” “他的气海被人所封禁,并非是资质不足才看不见,打破禁制的方法有许多,但目前最适合他的便只有面对致死的绝境,才能凭借无尽的潜力冲破那道禁制。” 出现在薛忘忧身旁的人却是江听雨。 他看着应水镇里的那一幕,轻声说道:“这是一种很危险的尝试,弄不好,他会死的。” 薛忘忧沉默了一下,说道:“他是你亲自送来离宫的,想必你比我更加了解他,是因为你觉得他应该学剑,或者是他本来也只愿意学剑,而我离宫剑院便是在姜国唯一能教他学剑的地方。” “既然身为剑修,便不能有所畏惧,不能因为或许会死,便不去做。” 江听雨说道:“他是你离宫的弟子,如何教导他,自然是你的事情,但你自己也并不能确定,所以这就变成了一场赌博。我把他送来离宫,是希望你能够教导他,而不是让他去死。” 这番话虽然很平淡,但薛忘忧能够听得出来,江听雨有些生气。 他想了想,说道:“李梦舟有很大的可能是不二洞的第七名弟子,若不能确信这一点,你也不会如此关心他。我大约知道一些你跟不二洞存在的渊源,尤其是跟那个人曾经并肩作战的情义。” “或许李梦舟是那个人留在世间唯一的见证,你想要保护这个少年的心情,我很明白。虽然这是一场赌,但如果什么都不做,李梦舟变强的道路就会很艰难,甚至可能一辈子也就停留在承意境界。” “如此一来,他便没有能力活在都城里,区别也只是早死晚死罢了,毕竟你也不可能永远保护着他。” 江听雨默然不语。 薛忘忧轻叹一口气,说道:“只希望我能赌赢吧,李梦舟没有你认为的那么脆弱,他变强的意志很坚定,绝不会如此轻易被打垮。” ...... 应水镇里的某条街上,裴府的府门外。 夜空星辰闪烁,皎月高悬。 照耀着那衣袍破烂浑身血迹斑斑的少年。 他的意识昏昏沉沉。 右手处在下意识中的握住了身后背着的醉梦剑柄上。 剑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他刺痛的近乎麻木的躯体多了一些暖意。 这一抹暖意让他暂时忘却了疼痛。 他的脑海中似乎变得一片空白。 身上的鲜血已经不再流淌,或者是流淌的不再那么恐怖,是因为他的血已经流的太多了。 换作普通人早该是一具尸体。 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穿梭。 仿佛过去了很久。 又像是在这过程中陷入了某种回忆。 一些对他来说记忆深刻的画面,在黑暗中突显光明,一一闪过。 那是一座山门。 山上风景秀丽,却很少见到人影。 那是一座坟地。 在孤独的恐惧里徘徊,直到某个人的出现。 那是一座战场。 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同龄少年和少女在相互厮杀,相互夺食。 那是一座乐园。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欢愉的笑颜,相互问候着家长里短。 那是黑暗与光明。 那是一个握着剑的少年。 ...... 李梦舟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了自己的气海。 那如荒漠一般死寂的气海。 而在万里埋沙的荒漠里,突然出现了一些变化。 那是一抹绿意。 是一片渐渐浮出的绿洲。 是一片水洼。 随着时间的快速流逝,水洼里的水越积越多,渐渐的变成了小湖泊。 李梦舟朝着远方眺望。 湖泊并非是最终的模样。 湖泊里的水在翻腾,越来越湍急,然后变成了一条奔腾的江河。 江河绵延覆盖整片荒漠。 但李梦舟觉得似乎哪里还存在些问题。 这种感觉很突兀。 但是看着气海中的变化,始终有一种别扭的感觉,像是少了点什么。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 江河又出现了改变。 数不尽的河水像是要淹没这片荒漠,翻腾的水流直达天穹。 而天穹开始扭曲。 像是水流在涌动。 随即,倾盆而下。 天上的河水覆盖了荒漠的每一个角落。 蓝盈盈的仿若晴空万里。 李梦舟站在唯一能够下脚的岸上,左右眺望,惊讶的看见了一片大海。 海洋无边无际。 仿佛永远也找不到彼岸。 李梦舟便像是海洋里的一扁小舟,渺小的忽略不计。 他茫然无措的看着眼前的画面。 “我看见了一片海?” 他突然觉得脑袋有些刺痛。 然后脑海里出现了一本书籍。 那并非真的是一本书。 而是他想象的一本书。 是刻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书的名字叫做——《蚕灭卷》。 缓缓打开的书面里原本模糊的字迹,变得无比的清晰。 ...... 月黑风高时。 裴如玉手持染血的长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缓缓的笔直刺出。 眼看着这一剑便可结束那少年的生命。 他的嘴角也挂起了一抹笑意。 然而在下一瞬间,异变陡生。 他的神情僵硬住。 李梦舟抬起了头。 乌青剑静静地躺在他的脚下。 而他的右手中却还握着一柄剑。 名为醉梦的剑。 他的眼睛里闪耀着前所未有的光亮。 与原本那奄奄若死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异样的目光,被裴如玉注意到,心中瞬间涌起强烈的不安,像是有什么危险即将出现在他的身上。 李梦舟很平静的看着裴如玉。 但他握剑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虽然很多原因是他的身体状况,但更多的还是体现在他内心的激动和兴奋。 因为他已破境。 从承意下境破入了上境。 他看到了《蚕灭卷》上的字。 虽然未能看全。 但他成功开启了《蚕灭卷》的第一个篇章。 感悟类神通,自然重在感悟。 《蚕灭卷》里没有记载什么特殊的功法,大多是晦涩难懂的词汇,但只要能够熟读这第一篇章的内容,便可增强修行者的念力,亦是增强意识,随着领悟越深,便能够比之寻常人更快破境,相当于是避免了许多修行路上的小关隘,轻易的便能跨过去。 但遇到大天堑,依旧会步履艰难,或许等到开启《蚕灭卷》第二个篇章,乃至全面开启,领悟通透,便可冲破五境朝暮的壁垒,破入大自由境界。 感悟类神通的珍贵处便也在此。 寻常的修行者,就算资质再妖孽,若不能拜入强大的修行宗门,接触到感悟类神通,一生也无法破入五境,更别谈大自由了。 虽然是刚刚才开启《蚕灭卷》,但李梦舟可以认定,这是他未来能够变强的根本,也会是他最强大的手段。 破境之后给他带来的是身心愉悦。 这是一种客观感受。 但不能治愈他身上的伤势。 所以他空有承意上境的修为境界,实际上与裴如玉的差距依旧不大。 然而李梦舟却很有自信。 破境时的充盈饱满状态尚未消失,至少他可以斩出超越自身极限的一剑。 或许因为重伤的缘故,这一剑的力量便多了许多水分。 但杀死同样受了伤的裴如玉,却也足够了。 在同境界之中,剑修的优势便是可观的。 李梦舟深深吸气,从气海里流淌出一股极其浓厚的气息,毫无保留的倾注在醉梦剑的剑身上。 醉梦剑的渴望传递给了李梦舟,剑意尽数涌出。 裴如玉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不清楚李梦舟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能够很清晰的洞穿李梦舟破境的事实。 空气里爆起了一声脆响。 醉梦剑上散发出无比耀眼的光芒。 迅速膨胀的剑意,充斥了整条街道。 看着那面色平静,满脸血迹的少年,尤其是感受到对方手中剑身上传递而出的恐怖剑意,裴如玉吞咽了口口水,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这是属于修行者的剑意。 是真正剑修的剑意。 李梦舟忍着身体的刺痛,一剑朝着裴如玉斩出。 裴如玉有很多话来不及说出口。 只有难以置信的神情僵硬在脸上。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画面。 更多的却是家里藏着的那些金灿灿的黄金,那些身姿曼妙的少女。 这些美好的东西,似乎随着这一剑斩来,而永远也无法享受到了。 剑意不仅撕裂了裴如玉的身躯。 也趋势不减的毁掉了整座裴府。 门墙倒塌,尘烟弥漫。 随着一声凄厉而短暂的惨叫划过夜空,整条街道十分突兀的寂静了下来。 这般不会轻易被忽视的巨大响动,让得早已陷入沉寂的应水镇突然热闹起来,处处灯火明亮,各自家门前的街道上堆满了人,许多甚至都还衣衫不整,他们的神情都很一致,就是下意识的恐慌和随之而来的好奇。 李梦舟拖着沉重的身体前行。 背对着那被毁掉的府宅。 在皎月和星辰的明亮照耀下,渐行渐远。 随后不久,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好奇心,出现在了这条街道上。 更多的人只是聚在远处,看着那些衙门里的人调查情况。 但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不敢靠近。 有一个少年便很独特的站在了那些衙役的身后,他很清楚的看见了裴如玉的尸体。 这少年正是那酒肆里与李梦舟说过话的小跑堂。 他怔怔的看着裴如玉不堪的尸体。 下意识里便回想起了今天酒肆里那位少年酒客。 想起了那少年酒客说过的一句话。 “我要打听的人是裴如玉。” “我来是要杀死他。” 第一章 水镜新司首,范无味 姜国长平二十五年春,三月天里很寻常的下起了绵绵细雨。 雨帘笼罩着离宫,若隐若现,朦朦胧胧。 朝阳刚刚升起,远远没有到落山的时候。 外院弟子晋升内院的大比也如约而至,这更是针对离宫外院弟子迟来的期考。 晋升内院向来都是离宫剑院里的大事。 因为只有内院弟子才能享受更多的特权。 外院弟子多是四境修为以下的教习教导,只是在有新弟子刚入门的时候,才有四境教习授课。 而内院弟子的教习便全是四境的大修士,若有被看好的人,也能直接拜入离宫内院的四位先生门下。 虽然这内院先生实际上只有三位。 内院首席欧阳胜雪和三师姐、四师兄宁浩然便是由院长薛忘忧亲自教导的剑院最高规格的弟子。 虽然所有入了内院的弟子都可以尊称薛忘忧为老师,但薛忘忧也只是偶尔会授课,算不上真正入了院长门下。 只有薛忘忧亲自教导的弟子,且修为入了四境,才被称之为先生,便也有了权力收徒。 而从这方面也能看出,离宫剑院里的天才剑修确实不多。 能够做代表的也就只有三个人而已。 关于这一点,李梦舟也能够充分明白离宫剑院的弟子整体实力水平有多差,剑院在都城的地位又处在怎样微妙的阶段。 虽然内院的三位先生足够独当一面,但世间从来不缺少天才。 或许对比其他修行宗门,离宫剑院依旧很强,但对于剑修宗门而言,这便是人才凋零的现象。 剑院弟子中最强的欧阳胜雪在都城里仍旧称不上翘楚,单单是在明面上便有两个人走在他的前面。 宗门的强盛更多的还是体现在弟子的身上。 无论这个宗门的宗主实力有多强,若他后继无人,便也没有人会畏惧。 因为这位宗主早晚都会魂归道天。 天空上虽然下着绵绵细雨,晋升内院的大考也准备完毕,但李梦舟仍有闲暇蹲在河边整理着头发,他并不是很注意自己的形象,所以头发向来都是乱糟糟的,而且现在也有些长了,看着河面映照出的脸庞,考虑着是不是要剪短一些。 但是想到自己没有这个技术,而且即将要入内院,总不能顶着狗舔似的头发大摇大摆,再不注意形象,他总是还要点面子的。 他听着山上传来的响动,想着在数日前于应水镇杀死裴如玉后,蹒跚着脚步花费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在早课之前回到离宫与薛忘忧的一番谈话。 《蚕灭卷》的事情他当然没有告知薛忘忧,而对于他成功杀死裴如玉破入承意上境,薛忘忧也表示很是欣慰。 而不知道为什么,薛忘忧却无法再看见他的气海,只是感知到他的气海内充盈着天地灵气,与往常那荒漠般死寂的气息截然不同。 “我看见了一片海。” 李梦舟当时是这般说的,他的语气很平静。 薛忘忧沉默了很长时间,默默的饮了一口酒,说道:“我还看到了整个天下呢。” 气海虽然名为气海,但真正能够看见一片海的人,也只是存在于不知道多少年前,就连道藏中都没有详细记载,也没有人知道那个曾经看见一片海的人是谁,乃至后世的修行者,自认为那是传说。 薛忘忧不相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李梦舟也没有过多解释,原本在大修士眼中无所遁形的气海真容,却在他的身上出现了特例。 若非他愿意,便没有人可以轻易看清他的气海。 他猜想这或许跟《蚕灭卷》有关。 山路上走来一个人,撑着油纸伞。 望着蹲在河边的身影,她微微蹙眉,说道:“内院大考要开始了,据说朝堂上也有官员前来,因四师兄不在,院长便安排我来迎接。” 李梦舟回头看到沈霁月,默默的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道:“四师兄不在,应该是那些教习亲自在山门前迎接,怎会派你这个外院弟子来?” 沈霁月的神情有些怪异,说道:“院长说内院大考只是剑院的事情,与他人无关,既然朝堂上有人来,总不至于无视,便随便迎接一下,而且院里的教习安排大考事宜,也都很忙。” “咱们院长还真是有脾气,这明显是在直接告诉那些朝堂来的官员,剑院并不欢迎他们。” 李梦舟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而且薛忘忧作为五境内处在最巅峰的大物,也确实没必要看那些朝廷命官的脸色。 在姜国,能够被五境大修士忌惮,乃至尊敬的也只是那位坐在帝位的皇帝陛下了。 并非是皇帝陛下的修为有多强,而是因为他是皇帝,掌握着整个姜国的气运,拥有着令天下修士趋之若鹜的千海境。 更是因为皇帝陛下身后有着梨花书院。 就算是薛忘忧这等入了五境巅峰的大物,在面对书院里那位整个姜国的守护神时,也只是个小辈罢了。 在雨幕上显得黯淡的阳光照耀在离宫的山路上。 数辆马车缓缓进入视线。 身后有着策马而行的众多侍卫。 马车停在白色石碑前。 许多朝中官员下得马车。 他们虽然职位不低,但也算不上位高权重,若说这些朝中官员里职位最高的便是那位水镜司的新任司首,范无味了。 范无味在年前接到圣旨,片刻没有耽误的便离开了故土,赶奔琅琊。 却也足足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抵达琅琊城,入职了水镜司。 既要接手戚小然的水镜司,自然会有很多麻烦事,范无味需要补缺漏洞,还要查那些原本归在戚小然门下的人,若有异心者,便全部打入大牢。 可以说,在范无法赴京之后的短短时间里,便展现了雷霆手段,多数涉嫌贪污的官员被抄家灭门,令得朝堂上人心惶惶,再也没有人敢小觑这个小地方出来的范无味。 而范无味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在都城站稳了脚跟,水镜司司首的位置也名副其实。 为首的马车里下来一位身穿黄色蟒纹官袍的中年男子,他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年纪,身上有着极其内敛而又颇显锋锐的气息,乃是一位修行之人,那么他的年龄或许比看起来的更大一些。 除了天枢院和青云监外,剩下四个司的司首皆是入了无彰境巅峰的大修士,只有水镜司的范无味修为仅在无彰上境,虽然对比寻常修行者,已经高的可怕,但若是在司首的位置上,这般修为便稍显的有些弱了。 青云监因为主管礼司和念书人的事宜,所以并没有什么修行之人,司首多是文坛大家,不可能是什么修行之人,所以范无味便成了姜国五司司首最弱的一位。 但范无味展现的雷霆手段,又因是天枢院院首江听雨举荐之人,朝堂上还真没有人敢得罪他。 徐鹤贤倒是尚未与范无味见过面,而朝堂上也期待着两个人的会面,毕竟还是有很多人知晓玄政司与天枢院的不对付,那么范无味作为被江听雨举荐而接任水镜司的人,徐鹤贤不可能与他相安无事。 在李梦舟第一次见到范无味的时候,便觉得这个人很奇怪。 他的身材很普通,甚至有些肥胖,或许是上了年纪的通病,但怪异的是,那普通的身材却隐含着一种很恐怖的力量感,整个人分外坚毅。 缓步行走起来,总是有着若有若无的气息泄露,像是刻意为之。 李梦舟和沈霁月站在白色石碑前。 他们虽然是以迎接的姿态,但神情上却并没有多少敬意,他们的目光始终直视着前方,直视着那些下得马车,迎面走来的朝中官员。 “想必这位小先生就是李梦舟吧,我虽然刚来都城不久,却也是久仰大名。” 范无味笑眯眯的样子,倒是没有丝毫水镜司司首的尊贵傲慢,反而是朝着李梦舟微微见礼。 李梦舟回礼,笑道:“小先生不敢当,如果范大人非要这般称呼,也请麻烦把小字去掉。” 范无味错愕了一瞬,很快笑道:“此次晋升大考,小兄弟必然会进入内院,说不定真要称呼先生了。” 他把称呼改的更为亲切。 李梦舟没有再回话。 范无味却是将目光放在沈霁月的身上,继续笑道:“这位想必便是通州沈家的大小姐,沈霁月姑娘了,我如今掌管着水镜司,沈家又是通州的大族,说不定以后会有很多机会与令尊打交道。” 沈霁月的脸上露着奇怪的表情。 她原本觉得山门前只有这两个外院弟子相迎,这些权贵人物应该会很生气,就算不会直接表现出来,也不可能愿意搭理他们,正如那些站在范无味身后的人一样,没想到水镜司的司首范无味却这般热情。 水镜司算是掌管着姜国财权,但凡行商总会与水镜司打交道,沈霁月自然也不会跟家里人惹麻烦,很是恭敬的回礼。 迎接着他们前往离宫山门。 沈霁月刻意落在后面,拉着李梦舟小声说道:“这位水镜司的新司首感觉还蛮和蔼的嘛。” 李梦舟说道:“也许只是个笑面虎呢,往往这样的人才最可怕。” 第二章 离宫山门前的骄子 “吁......” 离宫剑院外的山道上,正有数辆马车从不同的方向缓缓驶来,除了朝堂上有人出现,显然还有其他人。 内院大考虽然只是离宫剑院的事情,但对于整个都城而言,却也不是一件小事。 想要来观礼的人自然不胜枚举。 除了朝堂上的官员属于不请自来,其余的观礼者大多是跟剑院打过招呼的,这些都是来自都城附近的修行山门弟子,是与离宫剑院相对平和,没有什么仇怨的宗门。 最有代表性的便是摘星府和梨花书院。 李梦舟在某一辆马车里看到了关慕云的身影,他正下得马车,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 在去年的书院里,关慕云应该是名声最高的弟子了。 以最好的成绩考入了书院。 说起来自从上次见过关慕云一面后,便已经是数个月的光景了。 关慕云脸上的稚气也褪去了不少,今年也满了十六岁了。 平日里清净的离宫剑院山门外,自与不落山的问道大会后,便又热闹了起来。 范无味上山的动作微微停顿,回头看着李梦舟和沈霁月,笑道:“不必管我们,我们自行上山便可。” 沈霁月揖手为礼,道:“多谢范司首通情。” “离宫山门向来不与外界打交道,最热闹的时候便也是有新弟子入门,和每一年都会与不落山门展开的问道,最后便是这两年一度的内院大考了。前面两件事自然比不过内院大考的热闹,所以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也是正常。” 范无味笑着说道。 他并没有立即上山,而是望着山道上的那些马车,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人,说道:“书院和摘星府都有弟子前来观礼,想必除了恭贺外,也是有着学习的心情。离宫剑院虽然比不过书院和摘星府,但也能够齐名,而且他们派来了各自院门杰出的弟子,也算是很有诚意了。” 李梦舟的目光从关慕云的身上移开,转到了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青年男子,那点缀着星辰的服饰,已经证明了他的身份。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温文尔雅的男子,嘴角挂着轻柔的笑意,微微颔首向着其余马车下来的人示意。 沈霁月脱口而出道:“这个人长得很好看啊。” 李梦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这么喜欢好看的,说不定以后要嫁给一个不好看的。” 沈霁月说道:“你在说你自己么?” 李梦舟摇头道:“你觉得可能么?” 沈霁月以为他是说两个人不可能在一起,正要玩味的说些什么,没想到李梦舟又道:“我长得这么好看。” “噗......” 沈霁月满脸黑线的看着他。 范无味颇有兴致的看着这两个少年少女,说道:“那个人是摘星府的大弟子,钟溪言,乃是入了无彰境的天才,与你们剑院的三先生和四先生齐名,在整个摘星府里,除了沈秋白,便是这钟溪言了。” 钟溪言算是摘星府里最为杰出的弟子之一,或许在名气上比不过有着道天之子称号的沈秋白,但放眼整个姜国年轻一辈,也是极少数的青年才俊。 此刻这位摘星府的大师兄,凝立在人群之中,容颜俊朗,谈笑风生时,光是身姿便盖过了所有人,尤显得鹤立鸡群一般。 关慕云就算再是可贵,但毕竟年纪尚小,无论是气质还是修为,都远远不如钟溪言。 站在他的旁边,便也很自然的成为了陪衬。 越优秀的年轻人,便越是感到自信,越是骄傲,不想看到自己被其他人比下去。 但同样关注着钟溪言的关慕云,却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他不愿自讨没趣。 钟溪言是已经站在了很高的高度上,关慕云尚且行走在这条路上,甚至只算刚刚起步,实在没有比较的理由。 而且他相信,待得日后,他同样会站在这样的高度上,受到万众瞩目的人就会变成他。 范无味已经径直朝着山上行去。 李梦舟和沈霁月则重新从山上下来,站在白色石碑前。 钟溪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揖手为礼道:“摘星府拜访离宫山门,前来观礼内院大考,在下钟溪言,有礼了。” 沈霁月同样回礼,客套了一番。 姜国是很重礼仪的地方,所以李梦舟同样回了礼,却没有说什么话。 “李兄。” 倒是关慕云专门向李梦舟见礼,出自书院的学子,在礼仪上便更加规范。 李梦舟微微点头,说道:“听说你也入了承意境界?” 关慕云微笑道:“只是侥幸而已,自是比不得李兄在问道一战破境成名的壮举。” 在都城里,关于这两个少年的传闻有很多。 像钟溪言这般已入无彰境的大修士,自然名气更高,但李梦舟和关慕云毕竟是新人,市井之中的议论也都是围着这两个都城里最快崛起的天才少年。 李梦舟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传闻,也不想理会那些将他和关慕云放在一起比较的事情。 但关慕云显然很在意这件事情。 少年人本来就是好胜心很强的时候,再加上关慕云的年纪确实稍微小一些,纵然有着很高的才气,但这同时也是让他自傲的本钱,所以在都城里跟他处在同一层面的李梦舟,便很难不让他去关注。 关慕云之所以在年前破境,也是有很多原因在于李梦舟于问道大会上破境入承意,他不想被比下去。 此刻李梦舟主动提及这件事情,他虽然有些得意,但还是表现的很委婉。 摘星府的宗门虽然并不在都城之内,但都城里却也有摘星府的行宫,那位有着国师之位的星主,同样是处在五境最巅峰的人物,多数也都是待在都城的。 只是年前因为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才返回了山门。 现如今钟溪言出现在都城,也代表着那位国师也回到了都城。 对于去年冬季在都城里发生的事情,摘星府也有所耳闻,但实际上钟溪言并不是很清楚,他听到过常年待在都城里的摘星府弟子说起李梦舟和关慕云的事情,毕竟是去年最为热议的两个人物,各方势力都会关注。 但钟溪言却是不认得这两个少年的。 如今听到他们的对话,便也很快弄清楚了这两个人的身份。 他有些好奇的打量着,便有了些意外的发现,忍不住说道:“传闻李师弟半日观想便入了天照,这对于修行之人而言,确实是一件很值得惊奇的事情。就算资质再高的人,观想的时间都会很漫长,据我所了解,第一次观想入天照的最短时间也足足有三个月。” “虽说初境阶段并无什么奥妙之处,自第二境到第三境普遍的修行速度都不会很慢,但李师弟却在入了天照后看不见气海,自开始观想至今也不过四个多月的时间,却已然迈入了承意上境,当真可以称得上怪物了。” 这可不是观想所用的时间,而是自观想开始,便在四个多月的时间里,接连跨越天照、远游,直达承意,这般修行速度,也只有怪物两个字才能够形容了。 世间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怪物并不是没有,但却是很少,但李梦舟作为一个看不见气海的人,相当于便比寻常修行者多了一道关隘,却依旧在如此的短时间里突破到承意上境,单单是这份成就便称得上站在年轻一辈的最高峰了。 虽然关慕云也隐隐触摸到了承意上境的门槛,但相比于李梦舟的过往,钟溪言显然更在意后者。 听到这话的李梦舟尚且没有什么反应。 但是关慕云却是微微变了脸色。 他并没有刻意去感知李梦舟如今的修为境界,想着年前到如今也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他也不认为李梦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修行又有进境。 然而听着钟溪言的话,他还是忍不住感知了一下。 结果却发现李梦舟真的已经破入承意上境。 山道上一时之间,除了风声,便没有其他什么声音了。 关慕云望着李梦舟,想着自己好不容易追平了他,却又很快的被拉开了距离,这般长此以往,都城里的传闻便不是他们两个人,而是只剩下李梦舟一人了。 这是很难让人甘心的事情。 但他却也没有幼稚的去反驳什么,做那样的事情只会更丢人罢了。 对于钟溪言话里话外都透着惊奇赞叹的话语,李梦舟只是很平静的回道:“因为比别人多了一道更难逾越的障碍,便需要更多努力的修行,这只是付出之后该有的回报罢了。” 钟溪言微微怔了一下,便笑道:“李师弟年纪轻轻,修行造诣非凡,却不骄不躁,确实称得上杰出才俊,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定然会站在姜国修行者的最高峰。” 这倒也不是夸大其词。 如果按照李梦舟修行进境,只要不是半路夭折,破入五境也是早晚的事情,绝不可能默默无闻,反而会是各方势力争相拉拢的对象。 但是换句话而言,表现越佳者,纵然会得到无量的人气,但也会伴随着更多的危险,这都是呈正比的。 第三章 内院晋升大考 离宫山门内的剑台广场上,陆陆续续的迎来了不少客人。 绵绵细雨还在下着。 广场三面的楼阁里已经坐满了人。 还有更多人撑着伞,站在广场上。 相隔不远的剑台正方,同样站着两排撑伞的人,他们身上都穿着剑院外院的弟子服。 他们便是参加内院晋升大考的人。 修为全部入了第三境,承意境。 今日里,他们便是最受瞩目的少年,必定会绽放出耀眼的光彩,不论有多少人能够晋升内院,而在观礼者还有其他宗门弟子在的场合里,他们都需要全力以赴来扬剑院声威。 就算是内院晋升大考这么重要的事情,薛忘忧依旧没有露面。 原本李梦舟以为会是三师姐或者某位四境教习来主持这场大考,可是在看清那跃上剑台的身影时,不光是李梦舟,很多人都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因为那从楼阁里飞掠而出的身影,居然是水镜司的司首,范无味! 有破空声起。 范无味那略显肥胖的身姿便稳稳的站在了剑台之上。 晋升大考便在剑台上举行。 属于纯剑技的比拼。 考究的是对念力的掌握和对剑技的熟悉度,修为的高低反而是次要的。 离宫剑院需要的是剑道天才。 而不是空有绝高修为,却对剑技不通明的弟子,因为那便不是真正的剑修。 剑修的实力自然是展现在剑的身上,修为的高深是可以随着时间慢慢提高的,所以修为不是不重要,但却不是最重要的,毕竟这些少年都还很年轻。 倒悬在湖中央的剑台在绵绵细雨的洗刷下,湖面荡起片片涟漪,甚至偶尔还有金色的鲤鱼跃出,在半空中甩出滴滴晶莹水珠,作为观景台的三面楼阁环绕剑台,远远望去,当真有雨幕中梦幻的景色。 范无味站在剑台上,他同样撑着一把油纸伞。 虽然以他无彰上境的绝高修为,只要愿意,这绵绵细雨也淋不到他的身上,可他还是特意撑了一把伞。 “在座的诸位少年才俊,或许很多都不认得我。这里是离宫剑院的大考,我也不愿耽误诸位的时间,那不免有喧宾夺主的嫌疑,所以便简单的自我介绍一下,我便是新任的水镜司司首,免贵姓范,名无味,便也是食之无味的意思。” 范无味环顾下方,却是很自然的拿自己的名字来开玩笑,随后又说道:“当然了,剑院晋升大考绝不会枯燥乏味,而是甘之如饴,食髓知味。今日得到薛院长的首肯,诚惶诚恐的站在这里,为诸位剑院里的少年才俊详解此次大考规则。” 水镜司的司首自然是朝堂上的权重,对于那些年纪轻轻的少年人来讲,该是不易接触,也不愿接触的人,但是范无味简单几句开场白,倒是让得紧张的少年人放松了不少。 在广场和楼阁里有忍不住的轻笑声响起,还伴随着一些嘀咕声中,范无味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晋升内院的大考,在离宫剑院里每两年都会举行一次,为得便是选出最优秀的外院弟子,成为剑院真正的中流砥柱。既然是最优秀,便不会有太多人,所以你们之间的竞争便尤为激烈。” 说到这里,范无味停顿了一些,宽慰道:“但是诸位也不用紧张,两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哪怕在今日没有发挥好,那么在接下来两年时间里,你们便是远远走在后来者前面的,下一次必定会进入内院。” “根据离宫剑院一直以来的传统,只有在外院修行踏入承意境界的弟子才能参加大考,胜出者除了能够进入内院修行外,自然也会有相应的奖励,便是传承自剑院上一辈人所遗留下来的名剑,成为一名真正的剑修。” 他看着那些身后背剑的少年们,缓缓说道:“修行者不拘小节,剑修更是不在乎规矩,但在大考期间,却也要遵守规矩。大考的考试地点便在我的脚下,以相互挑战的规则战胜对手,但不能同时两个人选择一个对手,这也是为了保证每一个弟子都能参与进来,且相对公平。” “输掉的人被淘汰,获胜的人自然以同样的方式继续挑战,直到选出最终的杰出弟子。内院具体收录几人并不明确,这还需要薛院长来决定,所以很可能最终进入内院的只是战到最后的两个人,也有可能更往前,是四个人,乃至六个人,这都有可能。” 范无味的声音透过雨幕很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除了大考的具体细节外,像比拼剑技这些规则,所有人都是清楚的。 所以这场大考并不意味着修为高便占据绝对优势,主要还是看各自的领悟,算是很公平的规则了,没有人能够生出怨言来。 范无味在跃离剑台上的时候,很简单干脆的留下一句话:“现在,大考开始!” 李梦舟虽然很想直接在剑台上迎战所有人,但这样无疑是破坏了规矩,虽然他并不在意这些,却依旧没有选择这样做。 而第一个登上剑台的人却有些出乎意料。 是那个万事都有很多思考,性格不那么果断的周洛。 虽然他这次很果断的选择第一个上场,却依旧是有着自己的打算,他并没有直接挑战李梦舟或是何峥嵘和沈霁月任何一人,反而是选择了一位相对有信心能够打赢的对手。 参加晋升大考的外院弟子,修为最弱也是承意下境,周洛选择的对手自然也是在承意下境。 而因辛明至今修为都处在远游境巅峰,尚未破入承意,便也不会参与这场大考,只是站在广场上为周洛呐喊助威。 周洛的修行资质本就不差,只是性格与剑修不太相符,且也专注钻研剑技,所以战胜同境界的对手,也只是稍微花费了点时间而已。 抛开其他因素,大考的首战,倒是相对精彩的。 雨中斗剑的场面很好看。 在大考进行到后半段的时候,依旧没有人来挑战李梦舟。 或许是因为李梦舟在与不落山门的问道中一战成名,且所有外院弟子都已知晓他破入承意上境,若是没有绝对信心,显然没有人愿意把他当做第一个对手。 所以在此期间,李梦舟便觉得很是无聊,与同样没有人挑战的沈霁月闲扯着废话。 “剑院的晋升大考为何要让那个范无味讲解规则?老师不是不愿意接待朝堂里来的人么?” 沈霁月同样不明白这件事情,只是摇了摇头。 李梦舟认真的思忖着,说道:“莫非老师和范无味相识?此人初到都城,便做了不少大事,也得罪了不少人,若是被人知晓范无味和离宫剑院存在着某些关系,倒是的确能够打消某些人的歪念头。” 离宫剑院终究在都城里占据着很高的地位,主要是薛忘忧五境的修为摆在这里,若非万不得已,没有人愿意跟薛忘忧作对。 沈霁月说道:“朝堂上或多或少都会跟修行宗门有些关系,因为有很多修行者也会入朝为官,除了个别的游野人士外,多是出自修行宗门,不论是朝堂上的某人想要依附修行宗门,还是修行宗门依附朝堂,这都是很寻常的事情。” 李梦舟随口说道:“但离宫剑院不同于其他修行宗门,除了面对皇帝陛下不得不称臣外,老师应该不会在意朝堂上任何一个人,又更何况是一位刚刚来到都城,尚未彻底站稳脚跟的人。” 沈霁月微微蹙眉道:“你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李梦舟说道:“问题肯定是有的,但不是我们需要关注的事情。” 在这两个人说话的功夫,何峥嵘也已经登上了剑台。 虽然不论是李梦舟还是何峥嵘与沈霁月,都希望挑战最强的人,但他们也更加希望三个人都能够进入内院,所以在第一轮挑战中,他们不会相互选择。 而在未参战的人越来越少的情况下,若是继续沉默,最后也只会成为剩下的人,便不得不交手了。 何峥嵘便选择了挑战者,而不是被挑战者。 在外院弟子里面,李梦舟和沈霁月、何峥嵘已然是公认的最强,作为挑战者或是被选择的人,都不希望面对这三个人。 可是在挑战对手的时候,尚且拥有选择权,在何峥嵘成为挑战者的时候,那些被动选择的弟子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随着何峥嵘轻松取胜,沈霁月和李梦舟便也先后登上了剑台。 于是第一轮挑战赛在很短的时间里被终结。 战后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作为休整,第二轮也就是最终能够选出晋升内院弟子的名额战也紧接着打响。 前半场已经淘汰近半的人,第二轮的参战者便都是有些本事的人。 只有打败对手,进入第三轮才有最大的几率直接进入内院。 而第二轮首位登上剑台的弟子,依旧是周洛。 他没有再选择较弱的对手,而是很诚恳的望着李梦舟,说道:“请战。” 李梦舟微微抬头,看着剑台上的周洛,淡然一笑,挥手扔掉雨伞,纵身跃上剑台。 第四章 剑台上热血的少年 周洛已经想好一大堆的措辞,但是在看见李梦舟站在面前时,他却说不出话来。 他挑战李梦舟,当然不是因为心中仍旧存着怨念,也并非是为了帮辛明找回面子,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怨念,辛明的面子也不应该由他来帮忙找。 自问道大会之后,两个人已经明白自身与李梦舟存在的差距,他们可以拼尽全力追赶,却不会去怨恨走在他们前面的那个人。 周洛只是很纯粹的想要和李梦舟一战。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第二轮的参战者,不论是修为还是对剑技的纯熟都是很强的,选择任何一个对手,周洛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与其这样,倒不如堂堂正正与李梦舟一战,且战个痛快。 外院弟子中不只有李梦舟一人入了承意上境,在上一次大考中落选的弟子,两年时间里就算修行没有太多的进境,对于剑技的把握也必然会更强,这里面自然也会有不少迈入承意上境的高手。 正如规则所言,最终能够进入内院修行的人选,并不是修为最高的那些人,而是对剑道领悟更深的弟子。 李梦舟在雨幕的笼罩下,打量着楼阁里的身影,轻声说道:“其实我很不喜欢这种场合,就像是给人表演杂耍,被众人围观,他们乐乐呵呵,乃至无所顾忌的点评,实在很讨人厌。” 周洛有些错愕的看着李梦舟,说道:“其实我也不喜欢被人围观,但这是剑院大考,不可能背地里独自进行,只有被看到,才能评定成绩。” 李梦舟望着他,说道:“我不是说这件事情,剑院大考是剑院门内的事情,为什么要有这么多外来者出现?那些人的宗门很多都不比离宫剑院差,虽然他们表面上客客气气,实际上心里却想着完全不同的事情,甚至可能只是在看笑话。” 周洛犹豫的说道:“宗门之间相互学习本来也是常事,离宫剑院作为姜国唯一的剑修宗门,就算有所衰落,但物以稀为贵。没有外人观礼倒也罢了,既然有外人在,我们更应该全力以赴,展现我们剑院的风采,让看笑话的人再也笑不出来。” 李梦舟淡淡的说道:“正因为离宫剑院是姜国唯一的剑修宗门,那些其他宗门的弟子便也不可能学到什么东西,剑修是自身强大,而强大的根本不是被人观赏的。” “身为剑院弟子若想要为剑门发声,便应该直接打上那些宗门,将他们通通踩在脚下,只有那样,他们才会真正清楚什么是剑修。” 周洛很意外,随即微笑道:“早晚都会有这一天的,我们还是先暂时分出胜负吧,虽然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打赢你,但我依旧会全力以赴的。” 或许是对剑院的归属感,薛忘忧对于他的帮助,李梦舟是开始真的将这里当成自己家的,因为他没有家,所以可以在任何地方落脚,但真正让他愿意亲近的地方还是很少的。 大概也是因为这场雨的缘故,让李梦舟想到了树宁镇,他喜欢在屋檐下喝着小酒,欣赏着景色,没事听听邻里邻居的那些闲谈或是争吵,这种安乐的日子是他所向往的,也是不应该属于他的。 周洛执剑礼,已经做好放手施为的准备。 李梦舟也没有客气,乌青色的剑影掠出,划过长空,斩碎雨幕,仿佛一道绚丽的彩虹。 他的这一剑很是纯粹,不夹杂任何情绪。 他斩尽的是过往那些纠结苦恼的画面。 雨后呈现的不是彩虹,而是属于他新的人生。 少年本该热血。 过往的事情并非遗忘,只是没必要过于纠结,他只需要一人一剑,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 周洛惊艳于眼前的这一剑。 他的呼吸彻底停顿。 那是他不论怎么做,都不可能抵挡的一剑。 他下意识生出了退缩的想法。 但那种想法只是一瞬间便消逝了。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剑。 他没有放弃,没有畏惧,只是坚定的,沉默的,决然的斩出属于自己的剑。 承意下境和承意上境本身便存在着很难跨越的差距。 哪怕只是单单比拼剑技,承意上境修士的念力也是远远胜过刚刚破入承意的修行者,念力是修为高深的一种,尤其是在破入承意境界后。 如此看来,修为较高的人还是占据着优势的,但在不借助天地灵气的前提下,念力的外放距离也会存在着限制,所以优势确实存在,却是能够被跨越的,只要剑技足够纯属,仍旧可以轻易找出漏洞。 而不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讲,周洛都是远远不如李梦舟的。 所以这场战斗,自一开始便认定了结局。 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周洛表现出了很精彩的战斗,那种每每全力施展的剑技纵使伤害不到对手,依然勇往直前,这种类似在绝境中热血冲锋的悲壮,无疑感染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哪怕这幅画面维持的时间很短,因为李梦舟并未放水,同样是一往无前,最终周洛接连后退十几步,跌坐在地上。 这是一场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战斗。 居然是酣畅淋漓的精彩。 楼阁上站着的关慕云时刻关注着这一场战斗,因为战斗的一方是李梦舟。 他很意外周洛的表现,却又觉得李梦舟的剑技过于纯熟。 虽然他并非剑院弟子。 但也很清楚的知道,离宫外院弟子多是领悟不到《离剑经》第二式的,就比如周洛将《融雪》施展的出神入化,却远远不敌《照空流云》。 李梦舟更是将《照空流云》修行到了圆满的境界,随时能够领悟《离剑经》的第三式。 若是按照对于剑技的领悟高度,李梦舟无疑是走在所有外院弟子前面的。 钟溪言坐在关慕云的身旁,透过朦胧的雨幕很清晰的看见剑台上的画面,轻声笑道:“那周洛未能领悟《离剑经》更高深的剑技,修为又不如李梦舟,该是碾压式的战斗。但周洛却超常发挥,虽然这依旧改变不了结局,甚至李梦舟只是斩出了一剑,然而这场战斗却是目前最精彩的了。” 关慕云说道:“虽然胜者是李梦舟,但是因为周洛本身就是处在劣势,所以他的超常表现就更加耀眼。” 钟溪言笑道:“你只是看到了表象,我不否认周洛的表现的确很难得,甚至在场很多人都会下意识把目光放在周洛的身上,而不是作为获胜者的李梦舟。” “周洛尚且有成长的空间,但终究没有成长起来,而李梦舟则是真正有了成长,纯剑技的比拼自然会显得花里胡哨一些,也更加好看一些。但李梦舟却是斩出了很关键的一剑,不论对手有什么样的表现,他都只需要一剑便可打败对手,若是生死战,周洛甚至连一剑都接不下。” “虽然李梦舟本身境界就高过周洛,但他们是同一时间进入离宫修行的,且当时李梦舟是不如周洛的,所以不论周洛还有多少成长空间,他都注定不可能超越李梦舟,自此后,两个人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漫天的雨水还在空中缓慢地交织着。 遮蔽了世间大多数杂音。 在这种环境下,就算是修行者的听力,也会受到些影响。 很少有人能够听到剑台上说话的声音,只是能够看到剑台上战斗的画面。 自然也不会听到楼阁里的细谈。 周洛虽然面色苍白,却是微笑着看向李梦舟,说道:“我输了,且很服气。” 李梦舟说道:“世间有很多事情是不能服软的,但只说眼前的事情,我是可以坦然接受的。” 周洛摇头一笑,缓缓站起身,跃下剑台。 辛明早已等候着,慌忙搀扶住周洛,他没有其他多余的心思,只是朝着李梦舟点点头,便扶着周洛暂时到一边能避雨的地方休息。 内院大考仍在进行当中。 随着何峥嵘和沈霁月先后取胜,很快的,第三轮挑战也要开始了。 而目在剑台前撑着伞的那些少年,只剩下十二个人。 天色渐沉,转眼已是黄昏。 在半个时辰的休整时间里,范无味又出现在了剑台上。 他轻咳了一声,说道:“诸位在前面的表现都很精彩,尤其是个别的战斗更是精彩中的精彩,然而我现在要说的是,第三轮挑战与前面两轮规则会发生一些变化。” “目前这十二位少年便是外院中最杰出的十二个人,相互之间也没有太多的差距,就算全部入了内院也是可行的。但我相信诸位应该很希望能够再较量一番,因为前面几轮虽然每个人都参与了至少两场战斗,但还是有部分人至今都没有真正交锋过。所以在第三轮你们便有了机会。” 范无味朗声说道:“我现在可以具体的说明,最终能够晋升内院的只有八个人,那么就要有四个人被淘汰,第三轮的规则是可以同时选择一个人作为对手,胜场最多的八个人便可以进入内院修行。” 第五章 美丽的风景线 剑台周围一片哗然。 规则的改变显然是对李梦舟和何峥嵘等实力较强的弟子不利的。 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 若想要获胜,那些修为相对弱一些的弟子,必定会接连挑战最强的那些人,就算打不过,耗也能把人耗趴下。 然而这是一场十二进八的挑战,只要能够稳定进入前八,内院便是唾手可得的。 想要同时利用接力战打赢至少最强的四个人,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们能想到的首选被挑战的目标就在李梦舟和何峥嵘两个人之间。 目前的十二个人里,何峥嵘和沈霁月的修为其实尚且处在承意下境,但两个人都是隐隐触摸到上境门槛,何峥嵘更是随时便能够跨越过去的。 包括李梦舟在内,真正处在承意上境层面的也只有三个人而已。 但没有人去怀疑,抛开修为的高低,李梦舟和何峥嵘才是这十二个人里面最强的两个人。 而在太阳落山,月亮升起的时刻。 广场上和楼阁里传来了一片惊呼声。 他们不是毫无缘由的大惊小怪,而是因为剑台上已经出现了不少人。 这种现象的出现,自然是因为同时间有多数人打算率先挑战某人。 规则虽然说明可以选择挑战同一个人,却不是挑战者一起上,所以这幅画面便显得很怪异。 尤其是那剑台上还有着一位令人更加意外的身影。 那是提着剑的何峥嵘。 何峥嵘今年才刚刚算是十五岁而已,因为生辰未过,但新年过后,已经往十五岁上数了。 他是整个离宫剑院里,年纪最小的弟子。 虽不是外院中修为最高的人,却是最强的两个人之一。 他和李梦舟同时进入离宫修行,只是比李梦舟更早的接受天照罢了,但因为李梦舟原先看不见气海的问题,何峥嵘受到的关注就稍微小一些。 李梦舟在短短四个月时间晋入承意上境,又因身体存在的问题,资质的体现便更加妖孽,但何峥嵘如今也是随时能迈入上境门槛的人,论起修行速度,其实两个人并没有相差多少。 剑台上另外几个人也很是意外的看着何峥嵘,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乃至有两个人原本的想法便是要挑战何峥嵘的。 但是何峥嵘的视线明显不在他们的身上,而是在看着广场,准确的说,他的目光是停留在李梦舟的身上。 撑着伞默默望着剑台的李梦舟有些错愕。 “既然每个人都可以进行多场战斗,以胜场多者来评定,那么弱者挑战强者,或许能够一定程度的损耗强者的体力,可也给予了强者取胜次数的量,所以规则无论怎么变,最终留下来的终究还是强者。与其和弱者周旋,倒不如酣畅淋漓的打一场。” 何峥嵘手中有剑。 在剑台上居高临下的望着李梦舟,澎湃的气息开始自他的身上涌出,他的眼睛里透着无穷无尽的战意,闪动着眼眸,坚定的说道:“所以,我要先和你打。” 李梦舟怔怔的回望着他,随即嘴角微微上扬,淡笑道:“那我便跟你打。” 剑台上那些人面面相觑。 但既然话被何峥嵘先说出来了,他们只能暂时做观众。 虽然还是有些不甘心,但这里毕竟是剑院大考,还有很多外来者观礼,能够进入第三轮,谁也不是没脑子的人,自然没必要因这种小事起冲突,去争抢首位选择权,平白被外人看了笑话。 所以他们纷纷跃下剑台,内心深处倒也很希望能够看到李梦舟和何峥嵘之间的战斗。 李梦舟把雨伞交给沈霁月,登上剑台,与何峥嵘面对面而站。 铮的一声轻响,何峥嵘的剑已经指向李梦舟。 “刚刚入门的时候,我们打过一次,也有过口头约定,今日便是遵守约定的时候了。” 何峥嵘的眼眸里燃烧着火焰。 那是他炽烈的战意。 李梦舟说道:“我比你大三岁,所以你可以先出剑。” 何峥嵘没有反驳,一剑当空而起。 李梦舟脚下轻点,身形朝着一侧飘然移转。 茫茫雨幕下,剑锋激进,斩碎万千花雨。 何峥嵘准确的捕捉到李梦舟的去向,长剑横甩,眼前雨幕被从中划开,激射的雨滴伴随着剑风笼罩李梦舟周身所有退路。 这些雨滴都蕴含着一道真实的剑气,完全就像是一柄柄真实的剑,若是选择无视,必然会是很惨的结果。 何峥嵘施展的是《融雪》,禁止天地灵气的情况下,纯靠技巧自然会大大降低破坏力,但在融会贯通后,他明显更清楚如何对敌,并且取胜。 然而面对这些雨剑,李梦舟依旧保持平静,往后退的身形骤止,举起手中剑,同时拔剑出鞘,横于身前。 他选择了完全硬碰硬的方式,且使用了相同的剑技。 强强碰撞。 一阵铿锵的碰撞之音在雨幕中响起。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面庞几乎近在咫尺。 何峥嵘微微抬头,望着李梦舟,说道:“当时外院林中一战,我已受过天照,而你却刚刚观想成功,所不同的是,我仅仅只会修行,而你却是武道宗师,在经验上我败于你,在实力上我也败于你。而如今我们都已入了承意境,纵然你的修为暂时高过我,但你的剑技不一定便胜过我。” 李梦舟轻笑道:“想来你也已经领悟了《离剑经》的第二式,我们不妨便施展出各自最强的剑技,一剑定胜负。” 两人骤然分开。 因战斗的念力碰撞,雨水几乎被隔开,而在念力消失的瞬间,雨幕重又覆盖在他们身上,衣衫被打湿,半米范围内久久呈现着水雾的朦胧。 两人四目相对。 各自手中的长剑在雨幕中画出清晰水线,雨滴化成的白茫茫水雾缥缈不定,卷动不止。 水雾没有随着时间而淡化,反而越来越浓郁。 仿佛两个人便身处九天之上的云层之中。 高空对望。 这是很美妙的画面。 没有杀伐气息,也没有多么瑰丽炫彩,但却凭空制造出了仿若仙境才有的氤氲仙气。 念力毫无保留的外放,笼罩了这个剑台。 强大的气机搅动着云雨,将得周围雨幕全部震碎成了白茫茫的水雾。 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创造条件,两个人各自呈现出了最强的《照空流云》。 这一幅画面的呈现,令得观看的人皆是目瞪口呆。 破空声响起。 水雾尽散。 无数雨滴带起无数的白色水线,卷动着仿若一朵朵圣洁的白莲花升空而起,在雨幕中渐渐淡化。 一片雪亮的剑光在这漆黑的雨幕下闪逝。 何峥嵘微微喘着气,浸透的白色衣衫紧紧的贴在身上,有一缕发丝纠缠在一起,湿漉漉的遮挡住了视线,他全身紧绷着,右手如钢铁一般握着剑柄。 他抬头望着对面雾气里的身影。 眸子里有着一抹兴奋,有着一抹可惜,还有着一抹难以言明的意味。 高空倾洒的雨滴落在剑台上后,四溅而开,嘈杂的雨声影响着每一个人的情绪。 淡去的水雾显露出了李梦舟的身形。 他默默抚着被雨水打湿的发丝,因为这个动作,导致头发更加凌乱的被丝带束在脑后,额前和脸颊边一缕缕发丝离开了皮肤,全部纠缠在一起。 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潮湿的感觉很难受。 “还是不怎么喜欢白色的衣服,弄湿了之后,便更加难堪,好在我里面没有穿着不能见人的衣物。” 他下意识的望向广场上那些剑院女修士,因为多是撑着伞,衣裳并没有被打湿太多,不然一定会是很美丽的风景线。 但因为沈霁月和个别几位参加大考的师姐,在战斗中都是没有撑伞的,她们的身材便很清晰的呈现了出来。 李梦舟觉得这幅画面不应该被很多人看着,所以还是尽早结束这场大考为好。 他看着对面的何峥嵘,说道:“还要继续么?” 两个人已经分出了胜负。 何峥嵘虽然领悟了《照空流云》,但明显还有些稚嫩,略输了一筹。 他向来不是一个喜欢纠缠的人,输了便是输了。 于是便很平淡的说道:“日后有机会再来战过。” 李梦舟微微一笑,他很喜欢跟何峥嵘战斗的感觉,因为何峥嵘这个人其实很简单,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他过往所经历的困境,并没有将他打败,而是学会了如何更好的保护自己,恩怨分明。 何峥嵘对于任何人都是寡言少语的,或许也只有在面对李梦舟的时候,他才会说一些想说的话,但最多的还是打架这件事。 架打完了,他便也潇洒的离开,不愿再多说一句废话。 李梦舟在除去看不见气海的名头后,越发显得光彩夺目,但他自然也不会甘心于此。 望着雨幕下那些窃窃私语的身影,和不时投向他的目光,李梦舟忽然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他不喜欢被人注视。 但他要做的事情,却注定了要被很多人注视。 这只是剑院里的大考而已,等他真正在天下间行走,面对那些绝世妖孽,投放在他身上的目光只会越来越多。 第六章 四境里的最强者 范府坐落在琅琊城西城,属于内城范围内,自范无味赴京接任水镜司司首职位后,都城里自然也会有他的落脚之处。 范无味携一家老小赴京,可谓大张旗鼓,在聪明人眼里,水镜司司首这个位置并不好坐,而范无味还偏偏带着家眷,相当于把弱点完全展现在所有人面前,也不知道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忽然得了圣恩,完全看不清局势。 黑色的马车驶离剑院,朝着最近的南城前进。 范无味就坐在马车里。 剑院大考已经结束。 在李梦舟和何峥嵘一战后,接下来的剑技比试便稍显平淡了,并未花费多少时间,便选出了进入内院修行的八个人。 这里面自然包括了李梦舟、何峥嵘、沈霁月。 观礼的人大部分都已经离开,范无味算是靠后的。 因为在离开前,他去见了一次薛忘忧。 在那湖中央的小屋里,薛忘忧自斟自饮,很是舒适。 昏黄的烛光洒满了整个小屋。 雨滴砸落湖面,啪啦作响,荡起片片涟漪。 观雨景饮酒,当是十分惬意的事情。 范无味撑着伞越过湖面上的青石板路,在小屋前拍打了片刻衣衫上沾染的雨水,缓缓的收起雨伞,放置门前,然后郑重其事的迈入小屋。 薛忘忧一身青袍,半躺在屋内的毛绒地毯上,半眯缝着眼睛,淡然的说道:“都城不比从前了,越来越多的人踏入五境门槛,甚至那些年轻一辈的小子,也有不少都隐隐触摸到五境大门,这也导致了琅琊城里愈加危险,整个天下也多了许多事情。” 范无味跪坐在薛忘忧面前,说道:“当年薛院长尚且只是剑院内院的一名弟子,凭借着离霜剑打出名声,可谓是青年一辈的翘楚,能出其右者不多,亦有了剑院先生的名号。” “剑院的兴盛是由薛院长那里开始的,在此之前,剑院已经沉寂了太长时间。薛院长为此也树敌无数,时至今日,怕也有几个人尚且活着,终有一日,他们会来寻仇的。” 范无味看着薛忘忧,这副略显颓废的苍老模样,似乎与曾经在他记忆里的形象有着太大的出入,他微微蹙起眉头,说道:“不说在姜国之外的那些人,单单是这都城里,不落山的路中葙便每日想着打压剑院,乃至吞并剑院。” “路中葙虽然同是五境修士,但我想,凭借薛院长的修为,要杀他并不难,为何放任不理呢?每年还要任其搞出什么问道大会,颇显无趣。” 薛忘忧递出酒壶示意了一下,轻笑着说道:“路中葙那个人不足为虑,年轻的时候便没有脑子,老了更是幼稚,剑修需要实战,问道大会便也是很好的机会,既然路中葙愿意这么做,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范无味没有去接酒壶,而是顺手抓了一把花生米,边咀嚼边说道:“路中葙对你有敌意,终究是因为你当年那位红颜知己,我是弄不清楚你们现在是怎么回事。你想要重现剑院的辉煌,我没有理由去说你做的不对,但对于她而言,岂非太不公平了?”薛忘忧沉默了片刻。 他饮了一口酒,说道:“世间总会有些遗憾事,若无遗憾,这个人生便也无趣极了。至少她生活的很好,我随时都能够看到她。在我找到剑院的继承者后,自会去表达歉意。” 薛忘忧认真的看了范无味一眼,忍不住说道:“你小子当年长得还算可以,怎么如今胖成这样?那张脸也是变得越来越丑。” 范无味翻了翻白眼,说道:“那是您老人家不懂得欣赏,我家婆娘便觉得我很帅。” 薛忘忧很是郑重其事的说道:“你家那位确实眼睛有问题,我就说她应该去药王谷看看的,不然现在也不会这么严重。” 范无味虽然没有比薛忘忧小太多岁,但他却不会真的把薛忘忧看做同辈,哪怕他口中没有太多尊敬的话,但实际上他一直以来都很敬佩薛忘忧。 毕竟薛忘忧一生都奉献给剑院,这是很少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离宫剑院作为姜国唯一的剑修山门,至今仍旧存在着,薛忘忧功不可没,若非当年剑院里出了一个薛忘忧,恐怕现如今,早已没有了离宫的身影。 自然也没有了剑院里的这些少年少女。 范无味不想去接薛忘忧的俏皮话,只是很认真的说道:“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很奇怪。” 薛忘忧喝了一口酒,问道:“哪里奇怪?” 范无味说道:“在我接任水镜司之后,专门暗地里调查了一下戚小然门下的所有人,据说戚小然是被徐鹤贤亲自手刃的,可我却未曾找到戚小然的尸体,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我怀疑,戚小然可能并没有死。” 薛忘忧微微眯起眼睛,思忖了片刻,说道:“徐鹤贤那个人心狠手辣,绝不可能让戚府里有漏网之鱼,更何况是戚小然本人了。” 这里面的确有些问题。 范无味皱眉说道:“会不会是徐鹤贤根本没有杀死戚小然?” “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我也是想不通这一点,徐鹤贤和戚小然并没有什么潜在关系,甚至还颇有些不对付,在戚小然失势后,徐鹤贤该是最会落井下石的人。若是戚小然真的死了,又为什么找不到尸体?” 薛忘忧显然不太在意这件事情,他想了想觉得有些头疼,便随意的说道:“可能是徐鹤贤直接让戚小然人间蒸发了,玄政司里这样的手段很多,徐鹤贤也常做,没有什么稀奇的。” 范无味叹了口气,说道:“只是心里有些奇怪罢了。” 薛忘忧摆摆手,说道:“你还是回家陪媳妇儿吧,既然不喝酒,待在我这里做什么,赶紧走。” 范无味笑了笑,说道:“没办法,我回家有媳妇儿陪,你也就只能在这里喝酒了,那我便不打扰你了。” 他顺手又抓了一把花生米,起身走出小屋,爽朗的笑声传出去很远。 薛忘忧望着屋外的湖面,暗自头疼道:“这笑声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啊,找个机会是不是该把他的嘴巴缝起来,或者是用毒药把他毒哑了?” ...... 黑色的马车下得泥泞的山路,南城门已经近在眼前。 范无味掀开车帘,黑夜里有着一束光,那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马车,车厢前挂着一个灯笼,摇曳着烛光。 虽然他从未见过这辆马车,却很清楚马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 范无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下马车,对面的车厢里随即传出一道冷森森的声音:“范司首,原本在锦州县内区区一个县丞,转眼间却成了执掌水镜司的大人物,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范无味深深的呼吸着,再度一展他‘美妙’的笑声,说道:“承蒙陛下眷顾,虽然我以前只是在编制外的小官儿,但如今既然坐在水镜司司首的位置上,定要为陛下,为我姜国百姓谋福利,这实乃在下应该做的事情。” 车帘被掀开,露出的是徐鹤贤的脸。 他微微蹙着眉头,听着那比鸭子叫唤还要难听数倍的笑声,强忍着要堵住耳朵的冲动,面色平静的望着范无味,说道:“小地方出来的人便是这般天真,你以为水镜司司首这个位置是这般好坐的么?” 范无味笑道:“我自然比不得徐司首在朝中的地位,日后还需要多多照拂。” 徐鹤贤冷笑一声,说道:“照拂倒是好说,但我听闻你是因为被江听雨举荐,才获得这个职位的。你应该不会不知道,我和江听雨之间的关系吧。” 玄政司和天枢院之间存在着制衡,这本身便是朝堂上必须存在的现象,而徐鹤贤和江听雨之间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 很少有人真正清楚这件事情,只是想当然的认为两个人的关系本身就不可能温和以对。 但实际上,自然是有原因的。 而这个理由也很简单。 只是因为徐鹤贤看江听雨不顺眼。 至于江听雨怎么看待徐鹤贤,这便没有准确的答案了,因为江听雨眼里向来就没有徐鹤贤这个人。 范无味虽然是第一次来到都城,但朝堂之上徐鹤贤是很值得在意的人。 他早早的清楚,迟早有一天会面对徐鹤贤。 这个时候,说不上晚,也说不上早,但绝对是范无味不想要看到他的时间。 徐鹤贤端坐在车厢里,一手掀着车帘,淡漠的一双眼瞳在黑夜里散发着阴寒的光芒。 范无味的脸色骤然一紧。 在徐鹤贤的眼眸里,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那是实质般的针对,直达灵魂深处。 他早就知道徐鹤贤是四境里的最强,仅差临门一脚便可迈入五境,但真正在对方放出敌意时,他才明白两者之间的差距。 无彰上境和无彰境巅峰虽然只是一个小境的差距,但其中需要跨越的鸿沟却数不胜数,乃至在无彰巅峰境界内,触摸到五境门槛的人也要远远强于同境修士。 范无味突然有点笑不出来了。 第七章 江湖夜雨不太平 月光透过云幕铺洒而下,照耀着两辆黑色的马车,明亮了琅琊这座雄城。 车厢里很安静,徐鹤贤半眯着眼睛。 范无味胖胖的脸微微抽搐,他终究没有忍住下意识的冲动,再次笑出了声。 嘎嘎的声音仿若那树梢上的黑鸦,散布着恐怖。 然而,实际上他的声音透着些无力,像是在强颜欢笑。 嗤嗤一声。 夜空中划过一道银色匹炼,就像是那一闪而逝的流星雨,虽然短暂,却极为绚丽,且记忆深刻。 范无味的反应已经算是很快了。 胖胖的身子微颤,手中长剑一...... 《一世剑仙》第七章 江湖夜雨不太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章 登上剑阁的宁浩然 姜国都往西北绵延数十万里,为晋国。 晋人都擅使剑,多出剑客。 因为西晋有剑阁,乃国之正统,等同姜国书院。 剑阁腹地有一片湖,名为天镜湖。 此时天色刚刚蒙蒙亮,青山一片静谧。 那早起的白鹭飞旋在湖面上,随即朝着朦胧白雾缭绕的青山峰顶掠去,发出一声鸣啼。 相比于姜国的绵绵细雨,西晋境内多处都未降雨。 天镜湖畔的一处小阁的门被打开,少女伸着懒腰走出来。 天镜湖面上静立着一道身影,双手抱剑,一袭蓝袍,微微垂着脑袋,仿佛睡着了一样。 站着睡觉本就是很奇异的一件事,更何况是站在湖面上,这对于天地灵气的掌控已然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然而蓝袍青年整个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不值得丝毫惊奇。 少女很快发现了他,坐在湖畔,往里面扔了一颗石头。 石头入水的动静和伴随着荡起的波纹,并没有影响到蓝袍男子。 但他还是微微抬头,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个相貌很出色的男子,面容刚毅,棱角分明,给人的感觉仿佛是一柄坚不可摧的剑。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湖畔的少女,轻声说道:“师妹,这个时辰你应该还在睡觉,今日怎么有闲情早起?是因为睡不着么?” 少女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是因为睡不着所以才起来啊,要是能睡着谁会选择起床呢?那不是傻子嘛,懒床不应该世间最美好的事情?只有不可抗力因素出现的时候,才会打破这份美好。” 蓝袍男子的逻辑是无法与少女连通的,因为他们的思想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所以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是什么不可抗力因素迫使你这么早起?” 这或许是蓝袍男子唯一能询问的事情。 少女回答道:“因为我想起便起来了,哪需要什么因素。” 蓝袍男子一时语塞。 他不想跟少女进行这种无聊的话题,脚尖轻点湖面,身子便轻飘飘的如同落叶,出现在地面上。 背对着少女,他说道:“听老师说,你想要去姜国都琅琊城?” 少女轻点脑袋,坐在湖边双手托腮,明亮的大眼睛里似乎闪烁着一些别样的色彩,轻声说道:“姜国是中心之地,据说有很多天才,不论是存在着的,还是已经被淡忘的......总之,那里我是一定要去的。” 蓝袍男子微微蹙眉,他隐约觉得少女要去姜国都城的原因绝非是她口中所说的那样,但少女在剑阁的表现确实比男子更强势,如果她是一个好战的人,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这终归只是一闪即逝的念头,他并未多加思索,说道:“以你目前的修行,远远不够资格去挑战那些成名已久的天才。” “我知道以你的性格,首要目标肯定是姜国的沈秋白,然而那个人很强,想要打败他,纵使你剑心通明,也要再修行好些年,才有可能具备一战的资格,而仅仅只是资格而已。” 少女回头看着蓝袍男子,好奇的问道:“大师兄与那沈秋白相比又如何?” 蓝袍男子沉默了片刻,正色道:“他是与我势均力敌的对手,上次交手已过了三年,我们都在进步,不再战上一次,我不能言说必胜。而且据说他已迫近五境。” 少女当然知道大师兄有多强,虽然她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概念,但她曾经跟大师兄切磋过,结果是她一招被打败。 如果那个沈秋白是与大师兄同等的存在,自然也是很强的。 然而少女并不气馁,也不会因此沮丧,很有朝气的握起小拳头,说道:“迟早有一天我会打败他,也会打败大师兄,成为这个世间最强的人。” 蓝袍男子便是西晋剑阁的首席大弟子,徐北寒,被誉为是天下年轻一辈的第一剑修。 他默默的看着少女,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在这个世间,年轻一辈里,已经存在最强的女人,或许称作女孩更合适,她比你大不了几岁,等你什么时候打败她,便也相当于打败了我。” 能够让他说出这样的话,自然代表着那个女孩同样是与他处在一个层面的人。 天才向来是要被比较的,姜国有沈秋白,西晋有徐北寒,南禹有九皇子,而某个地方自然也有那个女孩。 徐北寒似乎有片刻的失神,他朝着少女说道:“老师已经给你下了命令,等你晋入四境巅峰阶段,尽快蕴养出属于自己的本命飞剑,天空海阔,自然任你来去,但切莫丢了我们剑阁的脸。” “突破境界需要时间,蕴养本命飞剑则需要更多的时间,以你的悟性,应该能够找到最合适自己的剑。因你的修行速度太快,至今都未曾蕴养本命剑,既然早早起来了,便不要浪费时间,浪费的时间只会让你去往琅琊城的那一天更迟。” 姜国剑院里有能够继承先辈遗留下来的剑,剑阁里自然也有,但剑修的本命剑终归要与自身最契合,不是所有名剑都能够成就一位剑修,名剑之所以为名剑,还是因为剑的主人有名。 少女颇有些苦恼的说道:“世间哪有那么多名剑,寻常的剑我又看不上眼,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本命剑啊。” 徐北寒认真思考了一下,说道:“待你成功突破下一个境界时,我会向老师建议让你提前登山,剑山乃我剑阁圣地,亦是我西晋所有修行者的圣地,在那里有很多先辈遗留下来的东西,或许能够找到你想要的。” 他看着少女那天真的俏颜,犹豫着说道:“剑山里虽然处处都是机遇,尤其是对于剑修而言,但如果修行不济,贸然登山便是必死无疑。所以若想登上剑山,还是要尽快提高自己的修行,或许有老师护你,能够让你更加轻松的登上山顶。” 少女笑逐颜开,豁然起身,沿着湖畔蹦蹦跳跳,欢快轻盈的说道:“这件事情简单,我随随便便就能破境,到时候就能有自己的本命剑了。” 徐北寒虽然是西晋年轻一辈的修士里公认的第一,但是听到少女那随随便便就能破境的话,还是有一种气结的感觉,果然世间没有绝对的天才,只有更妖孽的怪物。他望着那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可爱少女,远远不是那些高檐大宅里的大家闺秀,倒像是常年混迹乡野间,却又不谙世事,那欢笑的模样是多么的可贵。 这份笑容,值得他去守护。 少女是西晋剑阁里的瑰宝,是他的小师妹,亦是最有希望列入剑仙之位的存在,或许会是世间最年轻的剑仙。 徐北寒不会去嫉妒,也不会去羡慕,因为他很坚信,在剑阁的未来,绝对不止有一位剑仙。 此刻的剑阁山门外,有着一位登山的人。 此人很年轻,风尘仆仆,被说成是乞丐也不为过,但剑阁山门外不可能有乞丐出现。 守门的剑侍发现了那个人。 很快的便有剑侍跑入山门内。 出现在了天镜湖畔。 “大师兄,山门外有拜访者,他说他叫宁浩然,来自姜国剑院。” ...... 在少女看到那风尘仆仆,脸蛋脏兮兮的青年男子时,没有像以往那样乖张雀跃,而是很认真的凝视着这个据说来自姜国剑院的人,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般打量一个人自然是很没有礼貌的事情,但偏偏少女长得好看,便不会让人觉得无礼。 宁浩然大概能够猜到少女的身份,毕竟西晋剑阁出了一位天生剑心通明的小怪物,早已在世间传遍了。 他对着她笑了笑,正打算说点什么,却没成想那少女摇了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徐北寒说道:“原来姜国这么穷啊,堂堂剑院的弟子却是个乞丐。” 宁浩然一时语塞。 徐北寒也很是无语的看着自家小师妹,耐心的说道:“只是姜国边境距离西晋便有数万里地,剑院处在姜国都,距离更加遥远,一路行来,自然不可能光鲜亮丽,姜国并不穷,剑院弟子自然也不会是乞丐。” 少女再度打量了一眼宁浩然,很认真的说道:“既是要拜访我剑阁,难道来到西晋后,不应该好生梳洗打扮一番?” 宁浩然二度语塞。 徐北寒也不能做出解释,而是默默的看了一眼宁浩然。 万里迢迢赶奔西晋,模样有些邋遢在所难免,但既然已经身处西晋,现如今更是登上剑阁,便有了很多时间能够整理妆容,这确实有些不太礼貌。 宁浩然不得不亲自解释一番,郁闷的说道:“剑阁乃是天下剑修圣地,在下自是很想尽快赶到这里,便忽略了装扮,有些失礼,还望这位姑娘勿怪。” 少女叉着腰说道:“本姑娘倒是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但我大师兄可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你这般作为,莫不是瞧不起我剑阁?” 这次轮到徐北寒和宁浩然一起语塞了。 徐北寒是因为他并非少女所说的那个样子,宁浩然纯粹是觉得少女的逻辑和怼人的本事不小。 这俨然是不怕事大,本应该打个哈哈就过去的事情,被其三言两语便上升到了剑阁颜面的问题上。 第九章 以柳树枝为剑 而且这番话听起来也颇有些道理。 既是拜访者,体面自然是很重要的事情,随意的登山本身就是很失礼的地方,所以宁浩然居然也无力反驳。 他回想剑院里的那些师弟师妹,再看看面前这位少女,突然觉得,单单是在气势上,剑院便远远逊色于剑阁,要不说剑阁是天下剑修之首呢,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徐北寒看出了宁浩然的为难,这在其他宗门或许的确也不算小事,若是碰见礼仪很严苛的地方,说不得真的要把人赶下山去。 但剑阁并不是很在意这种事情,徐北寒就更加没有什么想法了,若是有人要挑衅剑阁的威严,他自当一人一剑直接杀尽其满门。 他揉了揉少女的脑袋,说道:“剑阁和剑院本属同脉,况且远来是客,便不要计较这些了。” 宁浩然松了一口气。 他在姜国剑院里,或许是被那些师弟师妹敬畏的存在,但剑阁毕竟是高高在上的,这里的剑修强者太多,宁浩然虽然并不畏惧,但也不愿意莫名其妙的就和剑阁结怨。 少女显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转移话题,明亮的眼珠子微转,笑嘻嘻的说道:“你来拜山,不远万里而来,总不至于空着手吧,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让本姑娘替你鉴赏鉴赏。” 宁浩然苦笑着说道:“姜国距离西晋太远,一路上花销很大,现如今身上确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少女不满的看着宁浩然,说道:“听说离宫剑院是姜国里唯一的剑修山门,怎的这般小气?若是拿不出东西,不如便跟我打一架,我也很想看看,姜国的剑修有多强。” 宁浩然正色的看着少女,对于这种要求,他没有理由拒绝,此次前来西晋剑阁,实属有求于人,他已经尽量把姿态放得很低,任何事情他都可以不在意,但打架这种事情,尤其是跟剑阁里的小怪物打,宁浩然求之不得。 他早早便听闻剑阁里出了一位剑心通明的少女,修行进境十分之快,四境以下几乎没有遇到过关隘,但究竟事实如何,修为是否存在水分,只能亲身战斗过,才能知晓。 徐北寒安安静静的站在天镜湖畔,对于少女的要求,他这次没有什么反应,姜国里的剑修,他听说过最多的便是那位剑院的院长,薛忘忧,其次便是欧阳胜雪,但剑院里的另外几位先生都有着什么样的实力,他也很好奇。 他不由得想到当年那位姑娘,在一次下山实修的途中,巧合的碰到了她,也共同经历了一些事情,打过不少修行宗门,那位姑娘便是姜国剑院里的弟子。 据说她现在已是剑院里的三先生,而宁浩然在剑院里排行老四,仅在三先生之下。 徐北寒在意的只是薛忘忧和剑院里的三先生,就连欧阳胜雪他都没有过多关注过,此次有剑院弟子出现在剑阁,又是三先生的师弟,他便起了些兴趣。 宁浩然犹豫的看了一眼徐北寒,他也在想着离开姜国前三师姐对他说过的话,虽然他并不想这么做,但还是很郑重其事的看着徐北寒,说道:“徐师兄跟我家三师姐有些渊源,虽然我并不清楚里面的细节,但三师姐托付我到剑阁见到徐师兄后,帮她代为转达一句话。” 徐北寒微笑着说道:“请讲。” 宁浩然深呼吸一口气,一脸正经的说道:“姓徐的是个白痴,除了耍剑什么都不会,也不知道脑子是这么长的,脸长得怪好看,脑子里偏偏是一团浆糊,世间可能找不到比姓徐的更白痴的人了。”徐北寒:“......” 少女:“???” 宁浩然很认真的解释了一句:“这是三师姐的原话,不代表我个人。” 他能看清徐北寒瞬间脸黑的模样,其实在初次听到三师姐说出这番话时,宁浩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的认知里,三师姐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很温柔的人,除了对写字和修行之外,她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情绪,脸上也不会有什么表情,但在说起徐北寒时,三师姐就像变了个人般。 形象就会变得更加生动,很是亲切。 徐北寒身子僵硬了许久,长长的吐出口气,淡淡的说道:“回去时,麻烦告诉她,我不是白痴,同时,谢谢她觉得我长得很好看。” 少女拿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家大师兄,暗自咕哝道:“没想到大师兄还挺自恋。” 完成了三师姐交待的任务,宁浩然也是好像变得轻松了不少,微微点头,答应了徐北寒,然后看向少女,诚挚的说道:“抱歉,耽误了一点时间,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 少女很快遗忘掉刚才的事情,很是兴奋的说道:“我还没有蕴养自己的本命剑,所以为了公平起见,你也不能使用本命剑。” 宁浩然很意外,他能够很清楚的感知出来,少女的修为已臻至四境,剑修在迈入第二境时便能够蕴养本命剑,最晚也是在第三境,他很难想象有剑修迈入四境,却连本命剑都没有。 少女的脸蛋肉嘟嘟的,身材也不是很高,但发育却很好,根据宁浩然的观察,发现这少女顶多也就是李梦舟那般的年纪。 十六七岁的年纪,便已迈入四境,纵观天下修士,都是极其罕见的事情。 更何况,剑修本身的道路就比三教修士更难走,剑修里出现了一个这样的小怪物,绝对算得上是剑修一脉的福气。 更是剑修一脉天大的气运。 在赶来西晋的途中,宁浩然也大约听闻过姜国都城里发生的事情,一些小事自然是不可能传得这么快,但大事宁浩然还是大概知晓一二的,自然也听说了李梦舟破入承意境界的事情。 然而把李梦舟和剑阁的少女放在一块,李梦舟那种修行速度简直就像是孩童刚刚学会走路一般,根本没有可比性。 当然,这只是一种表面的理解,少女毕竟在很小的年纪就开始接触修行,而李梦舟却是在十七岁才第一次观想成功,若真的只看修行花费的时间,其实李梦舟也不会弱于少女。 宁浩然自然还不知晓,李梦舟在很短的时间里又迈入了承意上境,但客观来讲,李梦舟的修行资质确实是比不过这剑阁少女的。 但也很难有剑修在修行速度上能够比得过现如今的李梦舟。 宁浩然望着少女,气海内涌出一股气机,右手中便多了一柄剑。 他把剑连带着剑鞘拍入地面,说道:“此剑名为曲泉,乃是我的本命剑。” 少女左顾右盼,拍了拍徐北寒,后者伸手一探,湖边的一颗柳树上便折断一根树枝,少女开心的接过柳树枝,说道:“此乃柳树枝,暂代我的本命剑。” 宁浩然微微一笑,也折了一根柳树枝,揖剑礼道:“姑娘请。” 少女的性情古怪,却并不讨人厌,比剑的过程也很干脆,柳树枝轻轻甩出,指向天镜湖面,湖面沸腾,荡起涟漪,珠珠水滴凝滞在半空中,毫不客气的甩向宁浩然。 万千水珠蜂拥而至,瞬间将宁浩然笼罩在其中。 宁浩然并未大意,手中的柳树枝随着其手腕轻震,变得笔直,好像真的是一柄出鞘的利剑,其上剑气流转,破开眼前的万千水珠,蕴含的气机爆涌而出,半空中的水珠悉数破碎,化作浓浓的白雾。 白雾缭绕天镜湖畔,破碎的水珠在雾色里划出一道道清晰水线,瞬间便浸湿了脚下大片石板。 下一刻,坚硬的青石板路全部寸寸破裂,无数裂纹如蜘蛛网般蔓延开去。 趁此时机,宁浩然已然近身到少女面前。 少女只是微微蹙起眉头,很快便笑逐颜开,身形飘然,柳树枝以极其诡异的方式抽击在宁浩然的胸口,他仿佛听到了胸骨断裂的声音,剧痛令得他面色一白。 然而同一时间,宁浩然伸手一招,浩大的气机牵引着天镜湖里的湖水,汇聚成一柄直入苍穹的巨剑,凶悍的斩向快速倒退的少女。 少女惊呼了一声。 湖水汇聚而成的巨剑当头斩击在她的身上。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气机突然消散,巨剑重新化作水流浇灌了少女全身。 虽然如此,但大量湖水的冲击力,还是让得少女感觉到了疼痛,又往后退了一步跌倒在地。 宁浩然捂着自己被少女的柳树枝抽中的胸口,从短暂的窒息里回转过来,略带讶异的望着少女,忍不住说道:“姑娘不愧是剑道奇才,天生便剑心通明,若非我反应更快,经验更足,说不得今日真要败在你柳树枝的剑下了。” 结果看似是少女更狼狈一些,但实际上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虽然是宁浩然最后收力,但终究是少女先一步以柳树枝为剑击中了宁浩然,准确来说,两个人算是打了个平手。 这对于宁浩然来说倒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但心里总归还是有些不舒服的,不论这少女有多么妖孽的名头戴在头上,但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若非他也并没有败,恐怕不忿的心理就更严重了。 若是换作宁浩然以前的性格,他甚至可能会一剑杀了少女。 但在离宫剑院里修身养性,被薛忘忧看管着,宁浩然的性格渐渐已经变得平稳了很多。 徐北寒来到少女的身边,手掌放在她的头顶,一股白气蒸腾,湿漉漉的衣裳很快的变得干燥起来。 他凝视着少女,说道:“宁浩然是离宫剑院里的四先生,在姜国都里与他平等的存在很多,甚至比他更强的人也大有人在。” “你能跟宁浩然打成这种程度,已属了得,但若你想要挑战姜国都里所有的天才,目前的修行还远远不够,所以最近都不要再偷懒了。就算你剑心通明,若不认真努力的修行,便是浪费了这般天赋。” 少女并没有被打击到,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说道:“只是剑院里排名第四而已,马马虎虎吧,等再过几年,我便是天下第一剑修。” 徐北寒很欣赏少女的自信,微笑着看着她。 宁浩然对徐北寒的话颇有些怨言,但这也是实话,姜国都里的确很多同龄人都强过他,在剑院里他也并非排在前列,他虽然很希望能跟徐北寒战一场,但并没有遗忘自己来到西晋的目的。 “我想要拜见王剑仙。” 第十章 剑崖上的少年和那些剑 姜国都,琅琊城。 南门斜路十数里外的离宫剑院。 清晨的朝阳挥洒着人间大地。 大考结束后,进入内院修行的八个人跟随着四境教习,来到了一处山崖边。 这里属于内院。 此山崖名为剑崖,乃是存放着先辈陨落时遗留下的名剑的地方。 李梦舟并不会继承这里的剑,但他还是出现在了这里。 覆盖整个姜国大部分地域的绵绵细雨已经停了,但天际间还是雾蒙蒙的,充满了潮湿感。 剑崖下有着一条很长的清泉溪流,焕发青意的座座青山,呈现着最瑰丽,最富有生命气息的样子。 八个人站在溪流岸边。 远处还有不少内院弟子观望。 那位四境教习看着面前的这八名新入内院的弟子,欣慰的说道:“从今往后,你们便是离宫内院的弟子,若是表现出色,说不定能够成为院长门下高徒,成为剑院里的第五先生和第六先生等,这是需要你们前进的目标。” 除了何峥嵘和李梦舟外,其余六人包括沈霁月都很激动,剑院里的先生啊,院长的高徒,那是真正站立在高峰上的人物,乃是整个姜国里都数得着的被人尊重的年轻人。 四境教习微微一笑,说道:“在你们面前的这座山,名为剑崖,自半山腰开始便有着无数把历代剑院先辈遗留下的本命剑,还有很多先辈从外面带回来的名剑,虽然不能与西晋剑山这尊圣地相比,但我剑院里的剑崖也是除了剑山外,名剑最多的地方。” “剑崖上存在着禁制,并非刻意留下,而是那些失去主人的剑自主外散的剑意,经过长时间岁月的累积,形成的剑阵。” “凭借你们承意境的修为,不至于有生命危险,除非你们故意作死,但也不要存着侥幸心理。剑崖上的剑意都很熟悉我们剑院弟子的气息,所以只要不出现意外,剑意不会主动攻击你们。” “但你们若想拔出剑崖上的剑,也绝非易事。所以你们要做好长久待在剑崖的准备,或许你们中间有人运气好,很快就能找到真正与自己契合的剑,得到这些名剑的认可。” 四境教习稍微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但名剑之所以为名剑,当然是因为它们具有一定灵性,是随着其前任主人身经百战的本命剑。若要得到这些剑的认可,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估计你们可能要在剑崖待上半个月,乃至可能会是一个月,甚至更久。” “不过,我自然希望你们都能够很快登上剑崖,很快取剑回来,该注意的事情,我稍后会一一给你们详细讲解,毕竟剑院也不希望你们在剑崖出现什么意外,虽然在过往里出现意外的特例很少,但也要特别注意。” 四境教习望着那些已经隐隐摩拳擦掌的少年们,微笑着说道:“期待你们能够找到契合自己的本命剑,并且把它真正变成属于自己的本命剑,剑崖上的剑阵虽然阻拦着你们登山的脚步,但若运气好的话,你们能够领悟到山上的剑意,借此破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 四境教习详细讲解了需要注意的地方,少年们便开始了登山取剑。 李梦舟并没有登山。 四境教习知晓李梦舟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本命剑,但他还是建议道:“虽然你不需要拔出剑崖上的剑,但也可以跟随他们一起登山,你刚刚破入承意上境不久,想要再次破境的可能性纵使不大,但若能体悟先辈遗留下来的剑意,说不定对你的修行也会有所裨益,至少能够增强你的剑意。” 李梦舟颇有些心动。 原本在他想来,既然没打算继承剑崖上的剑,那么登山纯粹是在浪费时间罢了,而如四境教习所言,就算不能破境,也能提高接近破境的速度,提升自己的剑意。 每把剑的剑意都是不同的,多是遗传自剑主人的性格,但剑意是可以互相吞噬的,强大的剑意可以吞噬弱小的剑意,弱小的剑意若想要吞噬更强的剑意,只会被反噬,彻底消散在人世间。 但李梦舟觉得,醉梦剑并不是普通的剑,修行的《蚕灭卷》又能增强补充他消耗掉的念力,或许就算遇到很强的剑意,也不是毫无机会将之吞掉的。 这虽然只是一个很不完善的想法,但李梦舟却想要赌一赌。 而且这个想法自出现后,便越来越强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何峥嵘和沈霁月等人已经登离山脚,他们的速度很慢,是受到剑阵的压制,让他们寸步难行,而越往上剑意越浓郁,若没有足够的念力支撑,在身体坚持不下去时,精神也会随着崩溃,变得萎靡起来。 所以登山的脚步宜稳不宜快,修行越高,念力越强大的人,自然能够更轻松一些,何峥嵘便是首当其冲的人,其次便是那两名已入承意上境的剑修和沈霁月。 李梦舟正准备登山,突然想起什么,脚下一顿,回头望着那位四境教习,说道:“如果我吞噬了剑崖上那些剑的剑意,算不算毁坏剑院的财产。” 虚无缥缈的剑意一旦被吞噬,自然便消失在了这个世间,但若剑意载体的剑本身还存在,剑意被强行抽取,名剑很容易变成废铁,轻则便需要更多的时间重新凝聚剑意,重则直接崩坏。 剑崖上的剑很多都是剑院里的先辈陨落时遗落下来的,自然是属于剑院宝贵的财富,若是剑院里没有了剑,必然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李梦舟可以不在意这些剑的死活,但他却有些在意离宫剑院。 那位四境教习很是诧异的看着李梦舟。 他没想到李梦舟居然有想要吞噬这些剑意的想法。 剑修凝练出的剑意和寻常修行者斩出的剑气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从剑法入微到聚剑成势乃是剑修修行的基础,只有凝聚出剑意,异象具现时,才是一名合格的剑修。 现如今的剑修多数都在这个境界,再往上的蕴成剑心,天下剑修却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做到,当然,西晋剑阁里那位天生便达到剑心通明境界的少女是特例。 普遍处在剑意具现境界的剑修,自然可以做到吞噬天地间遗留的剑意,但却会伴随着很大的危险,若没有绝对的信心,没有哪位剑修会轻易这么做,就算真的要吞噬,也会选择更契合自己性格的剑意。 若强行吞噬各种剑意,精神紊乱是小,重则便会入魔,爆体而亡。 吞噬剑意是一种最快提高自身剑意的方法,却也是最容易葬送自己的方法。 除非是剑心通明,才能大大避免这种危险。 但纵观这片天地山河,修成剑心的存在,一双手都数的过来,剑仙更是只有一位。在剑修仍旧昌盛的时代,都没有太多人敢去这么做,又更何况是如今剑修凋零,连剑心都很难见的时期了。 除了这些之外,能够吞噬剑意的存在,多数也是至少入了无彰境巅峰,否则没有强大的实力作为根基,吸纳别人的剑意,纯粹是找死的行为。 李梦舟只是区区承意上境,距离无彰境尚且遥远,更何况是四境的巅峰了。 这位教习摇摇头,说道:“在什么样的阶段做什么样的事情,不要轻易去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外的事情,除非是迫不得已,不得不去尝试。吞噬剑意虽然能够让你短时间变得更强,但我并不建议你这么做。当然,如果你自己认为可行,我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但前提是,你最多只能吞噬三把剑。” 倒不是四境教习盼望着李梦舟去死,而是他根本就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若李梦舟真的想要吞噬剑意,他也能第一时间得知,足够救人,若不能让其知晓做这件事情的危险程度,相信李梦舟也很难放弃这个想法。 言传的同时也要身教,剩下的便是弟子去领悟了。 李梦舟得到了答案,便很果断的转身登山。 他自然清楚吞噬剑意的危险性,更何况剑崖的那些剑都是先辈遗留下来的本命剑,这些先辈陨落时,修为最低也在无彰境,甚至不乏有五境的大能,凭他区区承意境的修为,想要吞噬这些剑,本身就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但他依旧很坚定的想要尝试一下。 望着李梦舟的背影,那位四境教习缓缓摇了摇头,已经随时准备着救人了。 根据反应他不难猜出李梦舟此刻的想法。 离宫外院的弟子中,李梦舟绝对算是佼佼者了,原本这位四境教习还是很欣赏这位少年的。 但显然,在他目前看来,李梦舟的心性还需要磨练,想法有些太过不切实际。 李梦舟并不知道这位四境教习对他想法的改变,站在山脚下,望着前面那些登山的少年,何峥嵘已经接近半山腰,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 而其后紧跟着的两名承意上境师兄与何峥嵘已经有了不小的距离,沈霁月更加落后一点,其余人则是半斤八两,相比沈霁月都尚且有着十几步的差距。 第十一章 吞噬三把剑 在李梦舟开始登山,亲身接触到剑崖上莫名的气机时,便觉脚下一沉,明显的重力已经附加在身体上。 这是来自半山腰上的剑意压迫,传递到山脚自然会有所减弱,但也绝非是远游境修行者能够扛得住的。 曾被药浴淬炼过的体魄再次起到了作用。 虽然那种压迫感很清晰,但李梦舟登山的脚步却很快。 仅仅是半盏茶的时间,他便超越了走在最后面的那些人,紧随在沈霁月的身后。 剑崖上的剑越靠近山顶,剑意便越是强大,自然也代表着山顶上的剑更好一些。 何峥嵘的目标显然不会在半山腰,他没有片刻的停留,只是坚定的不断向前。 沈霁月娇美的脸蛋已然透着绯红,微微喘着气,有汗珠爬满了脸颊,她随意的回头望了一眼,却赫然发现了走在身后的李梦舟。 在沈霁月片刻愣神的时间,李梦舟便与其并肩,轻声说道:“若是觉得累了,可以先休息,教习的话说得已经很清楚,有很多时间可以登山,来寻找自己的本命剑,所以没必要硬撑着往上攀登。” 何峥嵘虽然走在最前面,但接近半山腰后,他的速度已经很慢了,几乎要花费十几息的时间,才能抬起脚,落脚又要数息,且越往上,他抬脚落脚的时间就花费的越多。 按照这种情况,就算到了天黑,他也没有办法离开半山腰的范围。 何峥嵘显然也明白这件事情,在登山更加艰难之后,他终于停下了脚步,就地盘坐,入定观想,感知剑崖上氤氲着的剑意。 有一个人停下脚步,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停下。 但还是有几个人继续攀登,企图超越前面的人,然而最终在力竭时,也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登山终究不是一场比试,目的只是寻找适合自己的剑,是早是晚都没有太大区别。 李梦舟和沈霁月也在接近半山腰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此地已经能够看见属于剑崖上的那些剑。 这些剑都没有剑鞘,全部插在崖壁里,或宽或细,样式繁多。 李梦舟能够清楚感知到那些剑身上益散的强大气机,这让他隐隐有些兴奋。 ...... 西晋剑阁。 朝阳的晨光洒入山门,剑阁弟子开始了剑技演练。 而在天镜湖畔,却是寂静非常。 徐北寒看着宁浩然,沉默了一会儿后,缓缓说道:“剑院和我剑阁虽然同属一脉,但终究是两个地方,若你有其他要求,或许我剑阁不会吝啬,但你可知,剑仙真意是什么?” 宁浩然同样沉默了起来。 剑仙真意自然是属于剑仙的剑意,但绝非是那种寻常的剑意,而是蕴含着剑仙一世修行的精髓,对于剑修而言,这不亚于那座剑山,但凡能够稍微领悟末小的一点,也能很快破境,若是完全吸收了剑仙真意,那么就算只是一个刚刚入了承意境的小剑修,也会有极大可能一举破入无彰上境。 求取剑仙真意是薛忘忧交待给他的任务。 宁浩然怀疑老师求取这份剑仙真意的目的无非是帮助大师兄欧阳胜雪破境,亦或是老师自身要借助剑仙真意勘破五境限制,踏入更高的境界。 不论是哪一种,对于离宫剑院而言,都是天大的事情。 要么欧阳胜雪破入五境,站立在世间年轻修行者的最顶峰,要么薛忘忧就会成为当世第二位剑仙,离宫剑院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乃至能够与姜国书院比肩。 徐北寒摇摇头,说道:“老师是这片山河里唯一的剑仙,勘破五境的存在,若要借体释放真意,且还要维持真意不散,会对修行有所影响,虽然凭借老师通天的修为很快就能恢复过来,但我不知道剑阁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宁浩然深知那位剑仙在整个天下身处的地位,帮助外人提高修为,损耗自身的根基,像这般大无畏的人,世间太少。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就算是剑仙也不例外。 但宁浩然觉得剑阁里的这位剑仙,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并不能以常情度之。 “剑修的颓势不是随便一两个人便能拉起来的,我剑院有欧阳胜雪,燕国剑庐有萧知南,西晋剑阁里有你徐北寒和这位剑心通明的小姑娘,你们每一位都是已经处在年轻一辈修行者的最高峰,但终究不曾有人破入五境。” 宁浩然略有些激动的说道:“若当世出现第二位剑仙,那么我剑门一脉,就能在最短的时间里重现辉煌,实现天下剑士正统的景象。” 徐北寒眉毛微挑,他能够从宁浩然的话语中捕捉到关键词,山海清幽里的第二位剑仙。 剑修中最接近剑仙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燕国剑庐的那位剑主,另一个便是姜国剑院的薛忘忧。 据他所知,燕国那位剑主的修为是不如薛忘忧的,所以准确来说,薛忘忧才是唯一最接近剑仙的人。 剑仙真意的确能够帮助薛忘忧勘破五境,破入大自由境界,若为整个剑门一脉着想,这似乎都不会是坏事。 徐北寒说道:“老师在闭关,你自姜国远道而来,想必也很累了,这件事情等老师出关后再议吧。” 宁浩然无法,拱手道:“那就打扰了。” 徐北寒转身看向少女,说道:“你该去修行了。” 少女翻了翻白眼,嘴里咕哝着什么,明显不会是什么好话。 徐北寒眉头紧蹙,少女的声音再小,他也能够很清楚的听到,却也并未气恼,随手招来一位剑侍,安排宁浩然暂时的住处。 ...... 夜色深沉,不见星辰,剑崖上登山的少年就地取材,生起了火,随便弄了点吃的,便各自找位置休息。 李梦舟和他们不同,不会在剑崖上停留太长时间。 他望着尚且遥不可及的崖顶,虽然明知那里的剑的剑意更加浓厚强大,但他也不是白痴,真的去吞噬最强的那些剑。 或许等他到了无彰境界,才能万无一失的吞噬掉剑崖上最强的剑。 然而与其吞噬剑崖上的剑,李梦舟更加愿意去吞噬别人的剑,毕竟剑院里不能没有剑,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能够成功吞噬这些剑,若是此路行不通,想那么多也没什么意义。 虽然他不会选择最强的剑吞噬,却也不愿吞噬太过弱小的剑意,哪怕这剑崖上的每一道剑意都足够瞬间抹杀他。 李梦舟在半山腰特意挑选了三把剑。 盘膝坐下来,念力外放,进入观想状态。 在念力感知的世界里,他仿佛身处在一片汪洋大海,海面上原本很平静,但在他试图靠近那三道剑意时,海中顿时狂风骤起,巨浪席卷,瞬间将其整个人淹没,呼吸变得困难,在压抑的环境下挣扎求生。 海浪的翻卷中,三柄直插深渊地底的巨剑展露了全貌。 剑的周围冒着热气,海水沸腾,白雾缭绕,剑意的嘶喊声断断续续,不绝于耳。 这只是在剑崖半山腰上的剑而已,但剑意却如狂风骤雨般恐怖。 纵使这三柄剑的主人已经死了很久,但剑意也能自主的感知到危险,并且予以反击。 李梦舟想要吞噬掉这三道剑意,而这三道剑意为自保便也开始反过来吞噬。 在四道剑意相互纠缠着,翻江倒海时,轰的一声嗡鸣,李梦舟就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要爆炸一般,针刺般的阵痛,从而很快传递到四肢百骸,整个人都变得有些飘飘然,感受不到手臂的存在,也感受不到双脚的存在,仿佛只剩下了一团意识。 剑意冲入他的四肢百骸,横冲直撞,毫无顾忌的破坏着生机,撕裂般的疼痛侵袭着李梦舟的精神,每一条神经都仿若被割裂,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骼,每一个细胞都仿佛正在经历着千锤百炼。 生不如死的感觉便也不外如是。 李梦舟想不到原来吞噬剑意是这般痛苦,早知如此,他就不会去尝试了。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默默承受着,并且更加坚定的反击,削弱那三道剑意的力量。 被药浴淬炼过的身体保护着他不至于落得个身残的下场,《蚕灭卷》神通也源源不断的为他补充着念力,一轮一轮的对抗着那三道剑意。 疼痛一直在持续。 对抗也一直未曾停止。 等到李梦舟真正意义上苏醒过来时,视线里是一片刺眼的白芒,周围很亮,那是正午的阳光,何峥嵘和沈霁月他们早已离开了此地,继续朝着更高的地方前进。 “你真的成功了?!” 一道讶异的声音传入李梦舟的耳畔,他微微侧头,便看见了那位四境教习。 他脸色苍白的默默点头,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吞噬那三道剑意虽然花费了一夜的时间,他也被折磨了一夜,但终究是成功了。 那三道剑意被他不断削弱,而《蚕灭卷》又源源不断补充着他的念力,纯粹耗时间,也足够把那三道剑意削弱到可以安全吞噬的地步。 虽未曾因此破境,但李梦舟很清楚的感知到,自己已经处在了承意上境的极限,他有信心,在此刻让他面对承意境巅峰乃至无限接近四境门槛的修士也能有一战之力,彻底具备了越境对敌的能力。 虽然只能跨越一个小境,但换句话来说,他无需破入巅峰,便已经可以在三境里无敌,待到破入巅峰境,甚至能够与初入四境的大修士叫板。 第十二章 当年人不复轻狂模样 是否真的能够做到这一点,李梦舟并不能确信,他只能确定自己已经在三境里无敌,只有在真正面对四境的大修士时,他才能确定这件事情。 而在眼前的便有一位四境大剑修。 那位剑院里的四境教习不可置信的望着李梦舟,在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他便以最快速度赶过来,就算认为李梦舟心境再不堪,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位少年陨落。 他很清楚吞噬剑意要经历什么,所以也没有第一时间救人,想着让李梦舟多受点折磨,在最后关头把他救下来也就是了。 但是没想到李梦舟居然真的吞噬掉了那三道剑意。 虽然那三把剑在剑崖上算不上什么很好的剑,但也曾是四境大剑修所持有的本命剑,怎会被区区一个修为仅在承意境的少年打败? 四境教习短时间里很难想通这一点。 他内心里翻起惊涛骇浪,表面却沉默的望着盘膝坐在山道上的李梦舟,心想,或许这便是资质妖孽的怪物吧。 剑院里出了这样一位小怪物,自然不是坏事。 回想昨日里李梦舟坚定登山的模样,这位四境教习茫然的想着,或许他真的与现在这些少年有了代沟,想法不同,做法也不同。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才应该是剑修该有的样子。 就算明知道前方很危险,也会因为某个念头而一往无前,挥剑斩尽万物虚妄。 ...... 李梦舟本意是打算借助那位四境教习来推算自身是否真的拥有越境挑战的能力,但在得知那位四境教习乃是上境的修为后,李梦舟便果断的下了剑崖,扬长而去。 纵使他的想法多么跳跃,目光放得多么长远,在结合实际的情况下,也只是大概能够与初入四境的修士一战,遇到无彰上境的大修士,他依旧只会是被随意碾死的存在。 更何况,他目前仍旧处在承意上境,前面那些实现的前提是他已经破入承意境巅峰。 李梦舟并非是一个好高骛远的人,但想法向来都是很重要的事情,想到就去做,哪怕现如今不具备资格,也可以慢慢去实现,总比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人强太多。 修行本身就是敢想敢做的事情。 在走出内院,站在外院长廊上时,李梦舟眺目远望,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身显眼的蓝袍,身后背着剑,相貌俊朗,又在李梦舟眼里带着些讨人厌气息的人便也只有叶瑾瑜了。 阳光倾泻,照在叶瑾瑜的脸庞上,那张侧脸,在恍惚间仿佛让李梦舟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回想着那个善良、贪玩、爱吃又倔强的女孩子,李梦舟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低迷。 叶瑾瑜站在长廊的那一头,他的脚步稍微停顿,便继续往前,脸色冷漠的说道:“还不错,据我上次见你居然进境这么多,是我有些小觑你了。” 李梦舟凝视着叶瑾瑜那张很熟悉的脸,他熟悉的不是叶瑾瑜这个人,只是因为这张脸而已,他们兄妹二人真的长得很像。 两个人站在长廊下,相互沉默了很久。 叶瑾瑜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不喜欢被人这么注视着,又更何况是一个男人。 李梦舟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说道:“上次我便说过要揍你一顿,打赢的条件是你告诉我桑榆被葬在哪里,你回来的很凑巧,我现在便很想揍你。” 叶瑾瑜盯着他,良久后,慢慢的说道:“虽然我很长时间没有认真修行过了,但我的修为也比你高,不论你的自信来自哪里,我都不会跟你打,至少目前不会。” 李梦舟蹙起眉头,说道:“我可不可以认为,你是不敢和我打?” 叶瑾瑜说道:“随便你怎么想吧,我这次回到都城是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等什么时候我有时间了,或许会来找你。” 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太过放在心上,但再次见到李梦舟后,他突然察觉到,原来李梦舟始终很在意。 他想着自己的妹妹,犹豫了一下,仍旧不打算告诉李梦舟。 所谓打赢他不过是一种推托罢了,他是不会给其这个机会的。 李梦舟的脸色有些难看。 望着径直擦肩而过离开长廊的叶瑾瑜,他的心里升起一些微妙的变化。 那少女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脑海里。 “虽然他是你的哥哥,但我并不喜欢他,或者说,是他并不喜欢我,如果我真的揍了他,你是否会生我的气呢?” 叶瑾瑜的修为在承意境巅峰,李梦舟完全有痛扁他一顿的实力,并且他也有付之行动的想法。 ...... 叶瑾瑜回到离宫剑院并没有被多少人得知,或许叶瑾瑜本身在剑院里便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人,早已习惯,自然不会多加留意。 但这次叶瑾瑜回来并非孤身一人,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名修行者。 被其唤作吴先生。 吴道子原本是山门修士,后来山门破败,便成了野修,最终与叶苍结识,成为了叶氏族的客卿。 薛忘忧也很是意外在剑院里遇见吴道子。 吴道子的年龄实际上要比薛忘忧大,理应是前辈,但吴道子的修行不如薛忘忧,这辈分自然也不能用年龄来计算了。 湖中小屋里。 吴道子微笑着说道:“冒昧拜访薛院长,还望勿怪。” 两个人算是旧相识,但相互之间并不算多熟悉,只是年轻时行走江湖偶遇的过客罢了。 薛忘忧默默观察着吴道子,突然说道:“你怎会大限将至?” 吴道子怔然片刻,无奈苦笑道:“薛院长有些过于直接,实不相瞒,我的确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了,此次跟随我家公子来到琅琊,纯粹是散心罢了。” 薛忘忧沉默不语。 当年的吴道子也是一位相当当的人物,虽然比不过那些绝世妖孽,但也是天之骄子,没想到转眼间便是到了迟暮之年。 薛忘忧有些感怀的说道:“岁月不留情,当年人也都不复轻狂模样,乃至暮暮老矣。” 感受到氛围的不对,吴道子讪笑一声,说道:“薛院长尚未年迈,像您这般大人物的心思自然不是我能够明晰的,但院长的样貌却比实际年龄更苍老一些,想必是对剑院付出良多,定要多多注意身体啊。” 薛忘忧脸上的颓然当然不完全是因为操劳,他也没有给吴道子解释的想法,摆摆手说道:“姜国尚文也尚武,但因为梨花书院的存在,就算是普通念书人的地位也能够与修行者相提并论,若是那些有学问的修士更是隐隐压过只知修行的人。” “文能治国,却没办法守国,幸而朝堂上修士很多,真正大字不识的修行者还是少见的,但同样具备一定学问的修士也不多,这样的人物也只有书院才能教导的出来,但书院的弟子虽然遍及天下,可真正能够被人仰视的存在还是很少。” “书院在三教里的地位终究处在末尾,只是因为天下念书人太多,全部出自书院,各方势力里面或多或少都会跟书院有所牵扯,所以书院才能够稳如泰山,牢不可破,我姜国才能永世存在。可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身处天下中心的姜国必然会被各方王朝吞食,到那时,姜国便会举世皆为敌。” 吴道子沉吟道:“座立天下的王朝,唯有燕、魏、晋、南禹、姜五国鼎立,姜国疆域辽阔,又处在天下必争之地,西南端又有天弃荒原这个极大的隐患,势必要转移姜国很强的力量镇守。” “相比于此,其余四国修士遍地都是,念书人的地位相对较低,除了南禹没有开疆辟土的心思,西晋保持中立外,燕、魏两国皆是能征善战之辈。” “燕国大面积常年被冰雪覆盖,军人身处的环境很差,却也练就了不畏严寒,能够很快适应任何战场的能力,魏国喜猎,在骑射方面甚至黄口小儿都能轻易拉开一石弓,铁骑所至披靡四方。而南禹虽然没有征战的心思,却多数喜欢斤斤计较,也是不能完全忽视的存在。” 第十三章 渴时有美酒,便已是人生圆满 薛忘忧和吴道子聊了很多,聊起了五国局势,也聊到了一些江湖上的趣事。 虽然他是离宫剑院的院长,在整个姜国都是数得上的大人物,但他却没有自持身份,只要对方没有惹到他,薛忘忧都不介意跟人喝酒聊天。 他已经处在五境巅峰,需要的只是一个勘破的契机罢了,刻苦修行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他近些年里都很无聊,除了教导弟子便是喝酒睡觉。 在年轻的时候终究是跟吴道子相识一场,聊一聊过往的事情,倒也很是自在。 “江湖上曾经出现过一位武道宗师,据说能够做到轰杀修士,几乎已经在承意境界之下无敌,那个人建立了宗师盟,相当于制衡了整个世俗江湖,但在他寻求修行路的过程中陨落后,宗师盟也大不如前,开始了腐败,弄得江湖上也重新动荡了起来。” 吴道子作为叶氏族的客卿,宗师盟又与叶氏族共存于凤江,对于这件事情自然有颇多了解。 薛忘忧轻笑着说道:“武道一途走到极致也不过是断金裂石,与修士的开山断江不能相比,乃至修行境界更高者,挥手间移山填海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寻常的江湖武夫自然不能比拟。” “但你说的那个人我倒也有所听闻,赵无极应该可以称得上武道第一人了,凭借凡俗之躯便能力压远游境修士。但江湖上又能有几个赵无极呢,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罢了。” 薛忘忧举了举手中的酒壶,笑道:“渴时有美酒,饿时有肉吃,便已是人生圆满。” 吴道子想着自己这一生,无论是宗门覆灭,还是在叶氏族当客卿,吃喝不愁,都已即将成为过去,确实也不存在什么遗憾。 他唯一想着的就是在死之前做自己最想做的一件事,等待着最后一段恩怨的结束。 薛忘忧看着吴道子,突然忆起了一事,问道:“去年冬天我剑院新入门的弟子中,有一个叫做李梦舟的,他似乎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虽然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但听到李梦舟的名字,吴道子还是很快便想了起来,那在他眼中是一个很倔强的少年,也是一个很有胆气的少年,敢孤身前往叶氏族,面对在世俗世界的庞然大物。 他想到那个少年,便也紧接着想起那少年身上的问题,他常年待在凤江,除了和叶瑾瑜一道找寻桑榆小姐之外,便也没有在江湖上行走,但都城里的一些事情,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所以在那一刻他便很疑惑,觉得都城里那位叫做李梦舟的少年,是不是跟他所想的那个人只是同名而已。 吴道子皱了皱眉,问道:“那位看不见气海的少年,又在极短时间里破入承意境的李梦舟,果然就是我曾经见过的那个少年?” 薛忘忧说道:“听他说起过你,应该不假。你在当时似乎便已经看出了李梦舟气海中存在的问题?” 气海中的问题和看不见气海是两回事,所以吴道子才会困惑,听到薛忘忧这般说,他便能够确定那个李梦舟果然就是那位少年。 “我的确看到他气海里是一片荒芜,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画面,也未曾听说过,所以我才说他拥有气海,但却又很难成为修行者。” 吴道子自嘲般的说道:“可结果他真的成为了修行者,更是展露了绝佳的资质,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破入承意境。看来我的眼光确实出现了问题,或许是真的老了吧。” 薛忘忧默默看了他一眼,微微叹息道:“不论是看不见气海的问题,还是气海中荒芜的问题,按照常理来言,都不太可能踏入修行路。但这都并非他自身存在的问题,所以只要看清这个问题,解决起来便容易多了。” 对于李梦舟气海曾被人封禁的事情,薛忘忧有过许多疑问,但若把这件事情和不二洞牵连上关系,便有了很好的解释。 不二洞灭门牵扯了很多势力,但迫使不二洞覆灭的黑手,至今却依旧成谜,除了山海清幽之地的大物亲自出手,世间又有哪些存在能够一夕间杀死不二洞满门,令得即将勘破五境的李道陵魂归道天。 在世间行走的修行者,五境便是最高的门槛,五境之上的存在,在许多寻常修行者眼里都只不过是一种妄想,乃至认定为传说,不可能存在的境界。 只有那些地位崇高的修行宗门,亦或是那些破入五境的存在,才能真正隐约看到悬于头顶的那层迷雾,预示着更高境界的存在。 据薛忘忧所知晓的,真正勘破五境的大物也只存在于山海清幽之地,例如那位西晋剑山下的剑仙,他不仅是当世唯一的剑仙,也是剑门一脉里唯一勘破五境的存在。 而只有勘破五境,达到更高的境界,才能真正成就剑仙。 薛忘忧便处于即将勘破五境的境界里,所以他能够更加了解这件事情。 他甚至知道五境之上的一个境界是什么。 他是从姜国的山海清幽之地知晓的,五境之后便是玄命。 那是一种玄而又玄的大境界,知生命,知万物,拥有大智慧,属于真正脱离凡俗的存在。 像这样的存在,属于山海清幽之地仅有。 山海清幽是修行者的圣地,也是宗门,更或者是一种信仰,天下修士都梦寐以求进入山海清幽,为找寻这个地方踏遍千山万水,但真正进去的人却寥寥无几。 而年轻时候的薛忘忧也曾找寻过,直到他踏入五境后方才明白,在姜国便有山海清幽。 因为山海清幽可以是一个地方,但也不是一个地方,因为山海清幽不止一个,但却是固定存在的。 正因山海清幽的神秘,和天下修士对其的向往,覆灭不二洞这种事情,没有人会相信,也没有人敢去怀疑,甚至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山海清幽在哪里,又何谈去招惹到灭门之祸? 纵然是薛忘忧也不敢去往这方面想,但是结合李道陵通天的修为,和不二洞那些个个资质超凡的弟子,若非山海清幽里的大物出手,世间任何一个修行宗门都不可能危害到不二洞,就算有可能做到,也必定战个昏天暗地,闹得天下皆知,不二洞绝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消失掉。 而在李道陵自知必死的情况下,稍微动些手脚,保下尚未正式入门的小徒弟,顺势封禁了这名弟子的气海,隐藏他的修行资质不被敌人察觉,从而疏忽,助其逃出生天,留下不二洞的传人,便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 薛忘忧突然陷入沉思,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吴道子能够看得出来,他也不便继续打扰,起身说道:“我一生喜爱书画,素闻剑院里的三先生书法造诣斐然,便想讨教一二,这便也是我前来剑院的主要目的。” 薛忘忧回过神来,点点头,说道:“既是如此,你自去寻便可。” 吴道子揖手为礼道:“吴某告辞了。” 他缓缓退出内阁,转身朝着小屋外行去。 薛忘忧继续饮酒,再度陷入沉思。 第十四章 乌冬山春狩(一) 琅琊南门外,从官道出发数十里处,有着一座山。 此山名为乌冬山。 山脚下有一个乌冬村。 村里人狩猎者很多,因为乌冬山里似乎很适合野兽生存,除了那些常见的野兔野鹿外,虎豹熊也是很轻易得见,但只要不往深处去,也并不会碰到太过凶猛的野兽。 正因此,乌冬山在都城里那些无所事事的权贵子弟眼中便是很好的游玩地。 他们有太多的精力无处发泄,除了招摇撞市,逛青楼外,便是携同伙伴前往乌冬山狩猎。 而这日上午巳时左右,乌冬山脚下便迎来了不少的狩猎者,其中有一伙人尤为的不寻常。 李梦舟卷着裤腿,站在河边,这条不知名的河,水流湍急,河中有鱼,鱼儿似乎也不怕生,虽然它们游得很快,但时不时的都会驻留片刻,打量着河边的人。 他并不是想要抓鱼,只是纯粹想来河边洗个脚,但是在看到那些鱼的时候,他萌生了抓鱼的念头。 回头望着河边另一处地方坐着的几个人,有捡干柴的,有坐在石头上沉默的,也有陪着一起沉默的,还有站着催促那个捡柴的人的人。 最后这番话虽然拗口,但没有错。 催促的人是南笙,捡柴的人是江子画。 沉默和陪着一起沉默的人,便是叶瑾瑜和陆九歌。 这组合显得有趣而又莫名其妙。 李梦舟和叶瑾瑜互相看不顺眼,陆九歌貌似很喜欢看叶瑾瑜,而江子画又喜欢偷看陆九歌,南笙更是不愿搭理李梦舟,李梦舟自然也不想自讨没趣,算来算去,几个人之间的关系颇显复杂。 他们之所以聚在这里,却是江子画牵的头。 在得知叶瑾瑜回到剑院时,江子画便再也没有心思躲在屋里修行了,他本意是想要把陆九歌约出去玩,但唯恐约不到陆九歌,便特意去了一趟朝泗巷把李梦舟给拉了过来,想着李梦舟和南笙瞒着人‘幽会’的事情,只要能够约到南笙,陆九歌便也一定会一起出现。 但江子画显然依旧在误会着什么,而且就是因为江子画胡乱散布谣言,导致整个剑院的人都以为李梦舟和南笙有点什么,李梦舟尚且可以无所谓,但南笙却不会真的释怀,不论时间过去了多久。 所以她不会搭理李梦舟,更加不会搭理江子画,甚至恨不得一剑砍了他们两个人。 这约人的事情自然受到了重重阻挠,莫说去约陆九歌了,连陆九歌的面都见不到。 李梦舟仿佛木偶一般被江子画拉扯着,浪费了不少时间,终于还是把叶瑾瑜给等到了。 然后叶瑾瑜随随便便一句话,他们几个人便出现在了乌冬山。 江子画此刻的心情有多么郁闷,可想而知。 在弄清楚当时南笙和李梦舟真的只是在比剑后,来乌冬山的路上江子画便被南笙欺负,吆来喝去,捡个干柴也要被南笙瞪着眼睛骂,可谓敢怒不敢言。 不时的偷看一眼陆九歌,又转过头来幽怨的盯了李梦舟一眼,继而再恨恨的瞪着叶瑾瑜,最后被南笙骂了一声,继续老实的捡柴,简直忙碌的不行。 李梦舟站在河边,没心思理会这些人之间的恩怨,只要不把战火惹到自己身上就好。 他微微弯腰,默默盯着那几条露出河面同样盯着他的小鱼,露齿一笑,道:“再看,再看我就把你们抓上来烤着吃。” 似是听懂了他的话一般,那几条鱼突然甩尾想要潜入河面,但它们终究没有李梦舟的速度快,破空声起,双手直入河面,啪的一声,便一手一个掐住了两条鱼。 这两条鱼只是很普通的草鱼,但却生得很肥,李梦舟很满意。 随手把两条草鱼扔到岸上,李梦舟继续抓鱼。 而江子画捡完柴,生完火,来到了李梦舟身边,很是郁闷的小声说道:“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还不如待在院里修行呢,至少眼不见为净。” 李梦舟直起身来,看着那因为江子画的靠近而逃走的鱼,淡淡的说道:“如果你喜欢陆师姐,便直接去告诉她,畏畏缩缩的没啥出息。” 江子画哼哼唧唧的说道:“我哪儿敢啊,陆师姐可是蒹葭苑海棠山主的亲传弟子,将来是要继承山主之位的,除非我能成为剑院的五先生,否则身份便配不上啊。” 李梦舟回头望了一眼坐在一起的叶瑾瑜和陆九歌,说道:“陆师姐的修为似乎还没有破入四境吧,作为蒹葭苑山主的传人,会不会有些太弱了。” 江子画坐在河边,毫不在意被沾湿的屁股,说道:“陆师姐拜入蒹葭苑的时间不长,而且资质很高,特别适合修行蒹葭苑的法门,虽然蒹葭苑有很多师姐修为胜过陆师姐,但海棠山主还是选择陆师姐作为传人。况且,凭借陆师姐的修行资质,相信破入四境也是很快的事情。” 李梦舟表示了然,蹲在江子画身边,继续说道:“但我觉得陆师姐似乎喜欢那个姓叶的,视线一直都没有离开姓叶的那张脸,虽然那张脸确实长得很好看,但终究还是因为喜欢才看的吧。” 他觉得叶瑾瑜的脸长得好看,当然不是因为客观的缘故,只是因为叶桑榆跟叶瑾瑜长得像罢了,虽然表面上是在夸叶瑾瑜,但实际上他想的是叶桑榆的脸。 江子画也没有觉得不对,从他客观的角度里来看,叶瑾瑜长得确实好看,虽然自认跟他自己比还差了点,但也总要给别人一点生存空间嘛。 “陆师姐和叶瑾瑜认识比我早,要是我先认识陆师姐,哪还有叶瑾瑜什么事儿,那家伙身为剑院内院的弟子,一年里总计待在剑院里的时间都不超过一个月,他想认识陆师姐也没有机会。” 李梦舟怪异的看着江子画,说道:“蒹葭苑和离宫剑院关系不错,所以常常来往,这我也很清楚,但叶瑾瑜一年里只有一个月待在剑院,却能如此凑巧的碰见陆师姐,并且让陆师姐喜欢上他。你这个天天待在剑院里的废柴,半点机会都碰不到,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江子画想要反驳,怒瞪着李梦舟,张了张口,忽然发现自己无力反驳,只能气呼呼的垂下脑袋,拾起一块颜色斑斓的石子丢进了河里,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李梦舟摇了摇头,说道:“废柴果然是废柴啊,就算是进了内院修行,也是干啥啥不行,白瞎了你这么雅气的名字了,想必你老爹现在也开始后悔给你起这个名字了。” 江子画没有搭理李梦舟,死气沉沉的低着脑袋。 李梦舟便也同样不再理会他,感情这种事情他本来也不擅长,除了给出一些不知道行不行得通的建议外,他实在也没信心帮助江子画,还是继续抓鱼吧。 叶瑾瑜维持着江子画生得火堆不灭,陆九歌和南笙坐在一旁暗自嘀咕着少女间的小秘密,这些少年汇聚在一起虽然是出于很复杂的原因,却也各自的心情都不错,暂时忘记修行的事情,忘记一切烦恼,像寻常人一般玩闹,才该是少年人该有的模样。 当然,这里面是不包括心情抑郁的江子画的。 李梦舟抓完鱼,也是稍微出了点汗,他是很纯粹的在抓鱼,并没有借助自己的修为,但或许那些不明显的汗水只是抓鱼时溅出的水滴。 但他确实微微感受到了一些热气,相比初到都城时变得白皙了不少的脸庞也泛起了微微的红润。 鱼是李梦舟抓的,烤鱼的工作自然也是属于他的,关键问题是,在场的人除了江子画都不会烤鱼,更加不会繁琐的解剖和清洗的工作。 李梦舟便拉着郁闷的江子画一起,把抓到的鱼处理好,每一条都插上找好的木棍,在火势正旺的火堆上烤着。 陆九歌很是惊奇的看着这一幕,说道:“没想到李师弟还会烤鱼呢,真是了不起。” 李梦舟颇有些无语的看了陆九歌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句话,但是因为这句话,他倒是想起了曾经给叶桑榆找果子,做果酒暖身的画面,一时间陷入沉思。 第十五章 乌冬山春狩(二) 江子画望了一眼出神的李梦舟,朝着陆九歌干笑道:“师姐,我也会烤鱼啊。” 南笙翻了个白眼,哪里还不清楚江子画是什么意思。 陆九歌倒是没有鬼心眼,也很难想到江子画对她的不同,只是笑着说道:“江师弟也很厉害,听说江师弟在剑院里懒惰成名,但对于吃的东西却很讲究,想来在剑院里没有人能比得过你。” 江子画一脸的错愕。 虽然这貌似是在夸奖他,但为何感受不到欣喜,反而更加难堪了呢。 南笙忍不住笑出了声。 就连李梦舟也回过神来,颇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江子画。 陆九歌当然不是故意要嘲笑江子画懒惰的问题,但正因为不是故意的,江子画才更加郁闷。 火堆里噼里啪啦的声响炙烤着草鱼里残余的水分,鱼香已经渐渐开始飘散出来。 江子画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摊开来,却是一堆瓶瓶罐罐。 李梦舟自幼便在市井中混迹,很长时间都过着食不饱腹的日子,饿极了甚至在野狗嘴里抢吃的,跟随赵无极那几年,偶尔也会有自己弄饭吃的时候,所以对于做菜和烧烤这种事情颇有些造诣,但也没有随身携带佐料的习惯。 在看到江子画拿出来的那些瓶瓶罐罐时,李梦舟有些错愕,因为那全都是各种佐料。 江子画倒是不负他在剑院里好吃懒惰的作风。 但饶是这样的江子画,却依旧是即将勘破四境的修行高手,其资质可见一斑。 有了江子画的佐料,烤鱼这道美食无疑是提高了一个档次,鱼皮上滴落的粘稠油脂,落在火堆中,火焰瞬间升高,结合着佐料的鱼香味也变得更加浓郁。 李梦舟专注的翻转着火上的鱼,控制着火候,江子画配合着洒上佐料,可谓默契十足。 也让得陆九歌和南笙叹为观止。 南笙暂时遗忘了和李梦舟、江子画的不愉快,吞咽着口水,很是期待的看着火上烤着的鱼。 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每一个人手中拿着一条烤好的鱼,一边呼着气,忍着烫,一边大快朵颐。 陆九歌吃鱼的模样依旧保持着温柔,细嚼慢咽,南笙虽然夸张了些,但也是透着少女的可爱气。 叶瑾瑜的吃法与陆九歌差不多,慢吞吞的一口一口咬着吃。 唯有李梦舟和江子画仿佛跟手中的鱼有仇一般,吃的很是凶狠。 在吃完烤鱼后,少年和少女们便有些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作为提出要来乌冬山春狩的江子画,自然成为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江子画郁闷的心情也是很快的回复了过来,得意的说道:“既然是要春狩,自然避免不了御射这门技术,我们没有马,但我带来了弓箭,便直接步行深入乌冬山,看看谁打到的猎物更多。” 狩猎是一种娱乐方式,跟寻常百姓家为了生计打猎不同,娱乐狩猎大多出自权贵子弟之中,目的纯粹只是因为好玩。 并为此会有一些赌注,讨个彩头,活跃气氛。 算是权贵子弟中很常见的娱乐方式了。 陆九歌和南笙都没有意见。 叶瑾瑜则自从来到乌冬山后,便没有说过几句话,此刻自然也不会反驳什么。 只有李梦舟显得颇有些为难。 无论是在树宁镇,还是在某个黑暗之地,亦或者在赵无极身边的时候,他都没有过多接触过弓箭这种东西,虽然曾经利用弓箭在离宫入门测试时击败了郑潜,但在他的记忆里,主要依靠的还是黑蚕甲,弓箭终究是很陌生的东西,而且他也从来没有狩过猎。 幸而郑潜已经死了,否则若是听到此刻李梦舟心中所想,必然要再被气死一回。 所谓很陌生从来没有接触过弓箭的李梦舟却让他败得如此之惨,对于郑潜而言,又是一桩奇耻大辱。 虽然感到为难,但李梦舟也没有拒绝。 在组队比试的问题上,便又遇到了难题。 江子画内心里当然是希望和陆九歌一队的,但陆九歌的视线明显不在他的身上,又处于女孩子的矜持,低头不语。 南笙则是很清楚自家师姐心里在想什么,便想着要帮师姐和叶瑾瑜组一队。 李梦舟便像是一个外人般看着他们在那里纠结。 跟任何人组队他都不介意,只要不是跟叶瑾瑜。 况且,李梦舟并未遗忘要打败叶瑾瑜这件事情,他们一起到乌冬山里春狩,便是很好的决胜负的机会。 叶瑾瑜明显也没有倾向任何人,同样在旁观。 作为真正旁观者的李梦舟,轻轻拍了拍江子画的肩膀,说道:“不过是一个比试罢了,再耽误下去天都要黑了,不如我们两个一组,陆师姐和南笙两个女孩子一组,剩下的一个人便自己一组呗。” 江子画虽然很想跟陆九歌一组,但要是能把叶瑾瑜和陆九歌分开,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所以他仅是犹豫了一下便很快附议。 南笙则有些恼怒,瞪了一眼李梦舟,说道:“这样一来叶师兄也太孤单了吧,你怎么不自己一个人呢?” 李梦舟淡淡的说道:“我这是在做很合理的安排,虽然只是一场狩猎,但我们都是修行者,自然会在过程中运用修行者的手段,叶瑾瑜和陆师姐的修为较高一些,他们不适合待在一组。” “你和陆师姐乃是同门,最是默契,组成一队再适合不过。我和江子画也同样如此,叶瑾瑜喜欢独来独往,修为又高,他自己一个人也不会处于劣势,所以这是最合理的安排。” 江子画暗自朝着李梦舟竖起了大拇指。 南笙怒气冲冲,却一时之间找不出话来反驳。 陆九歌也觉得李梦舟的安排很有道理,但她还是默默的瞧了一眼叶瑾瑜,奈何后者始终保持沉默,她不由得有些失望。 李梦舟可不会在乎他们都在想什么,直接朝着叶瑾瑜说道:“你意下如何?” 叶瑾瑜斜睨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我没意见。” “那就这么说定了!” 李梦舟拍了拍手,不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示意江子画分配弓箭。 在这过程中,南笙拉着李梦舟走到一边,恨恨的低声道:“你是不是纯心在捣乱啊,不知道我想给师姐和叶师兄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嘛。” 李梦舟拍开南笙拽着他衣袖的手,说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我偏不给他们机会,你打我啊。” 南笙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梦舟,颤抖着手指,说道:“没想到你这么无耻。” 李梦舟蹙眉说道:“在你眼里,我不是一直都很无耻嘛,虽然我表示很无辜,但也不愿意改变你心里的想法。不论是在于江子画喜欢陆师姐,还是我本身便看叶瑾瑜不顺眼,我都没有理由让他如意。”“至于陆师姐心里怎么想,我就只能说抱歉了,你们毕竟也是吃了我烤的鱼了嘛,而且还吃得很香,总要付出些报酬。” 南笙很想把刚才吃得鱼吐出来,但显然这是很难做到的事情,她只能继续瞪着李梦舟,压低声音说道:“你别得意,等开始比试的时候,看我怎么打败你。” 李梦舟摆摆手,说道:“随你便啊,我又不在乎输赢。” 在他眼里这只是一场游戏罢了,游戏又何必在意输赢? 关键他觉得自己并不熟悉弓箭,想要赢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反而叶瑾瑜孤身一人,他便有机会找其解决一些问题。 ...... 乌冬山深处的丛林里。 不时的有野兽的嘶吼声响起,丛林上空,惊鸟飞旋。 江子画背着一壶箭,手中拿着弓,望了一眼走在身侧的李梦舟,笑着说道:“你穿黑色的衣裳确实比白色好看了许多。” 自在内院晋升大考结束的那一天开始,李梦舟便是进入了内院,也有了权力随意挑选自己喜欢的颜色的衣裳,他理所当然的还是穿起了黑色的衣裳。 但这身衣裳并不是他花银子买的,而是内院出资专门赶制的,用得都是上好的材料,不论是什么颜色或是品类的衣裳,都是绣着剑院独特的标志,代表着离宫内院弟子的身份。 所谓标志便是在衣裳袖口乃至衣领处都刻着一个‘离’字,两侧则是两柄小剑。 离宫剑院为内院弟子每个人都准备了换洗的衣裳,所以不止一件,至少在穿衣方面,李梦舟不需要再花费什么银子。 这才是最让他感到满意的地方。 他默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点点头,说道:“还行吧。” “咱们两个应该分头行动。” 李梦舟环顾四周,时辰刚过未时,距离天黑还有很长时间,但他已经失去了耐心。 痛揍一顿叶瑾瑜倒是次要的事情,只要想到叶桑榆的脸庞,他便急切了许多。 虽然那只是一段懵懂的经历,却反而记忆深刻,他不知道自己若是真的到了叶桑榆的坟前,应该要说些什么,但至少他应该出现在那里。 他心里总有一股很奇怪的感觉,叶瑾瑜不愿他前往叶桑榆的坟前祭拜,或许有他的原因,但李梦舟觉得叶瑾瑜似乎在这件事情里还隐瞒了什么东西。 江子画不知道李梦舟在想什么,但他觉得两个人分开行动确实能更多的狩猎到猎物,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输给叶瑾瑜,最好是叶瑾瑜出现什么意外,一个猎物也狩不到,那么他就能在陆九歌面前好好献献殷勤了。 若还能顺势嘲讽一波叶瑾瑜,那就再好不过了。 想到美妙处,江子画忍不住嘿嘿笑出了声。 等到回过神来时,再瞧身边早已是没了李梦舟的踪影,他茫然的挠挠头,便也没想太多,自顾自的手握弓箭,颇为谨慎的朝着乌冬山深处而去。 他们都在全身心的进行狩猎比试,却不知道在乌冬山脚下又迎来了新的不速之客,这些人同样手持弓箭,脚步不停的向乌冬山深处迫近。 而李梦舟也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便追上了叶瑾瑜。 此刻叶瑾瑜脚下已经躺了一具黑熊的尸体,旁边还有几只野兔,他默默的从黑熊脑袋上拔出一支箭,擦掉血迹,重新插入身后背着的箭壶里。 第十六章 乌冬山春狩(三) 叶瑾瑜转过身来望着李梦舟,说道:“狩猎刚刚开始,你便打算认输了么?” 看着叶瑾瑜脚下的黑熊尸体,李梦舟平静的说道:“我对弓箭并不擅长,也没想着以此道来赢过你,你很长时间都不在剑院里,想要好好跟你谈谈,便需要抓住仅有的机会。” “你要谈什么?” “何必明知故问呢。” 李梦舟伸出右手握住背后的乌青剑柄,缓缓将其从剑鞘里拔出来,说道:“在剑院里你说没有时间,那么此刻你的时间就很充足,又想要找什么理由避战?” 叶瑾瑜微微蹙眉,说道:“桑榆不听话偷跑出家,独自闯荡江湖,我很感激你照顾她,没有让她受到什么伤害,但监守自盗的事情,最为让我不耻。” “从一开始我便不喜欢你,因为桑榆从小到大,身边除了叶氏族的人外,唯一接触过的男人就是我,你这个平白冒出来的小子,有什么资格得到桑榆的青睐?” 李梦舟很怪异的看着叶瑾瑜,说道:“在剑院里我或多或少也听说过一些关于你的事情,据说你很在意自己的家族,也很疼爱自己的妹妹,但你对桑榆的疼爱是不是有些超出了兄长的范畴?难道要永远禁止桑榆身边出现其他的男人?” 叶瑾瑜从李梦舟的眼神里看出了某些不健康的想法,但他冷冷的说道:“桑榆很善良,因为身体孱弱的缘故,从小到大便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在她的世界里,每个人都该是可亲的人,她不懂得什么是恶,她的想法总是很天真。” “若她真的有了喜欢的人,我当然不会从中阻挠,但至少那个人必定是可靠的。但那个人却绝对不可能会是你。” 李梦舟觉得很费解,颇有些恼怒的说道:“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当初我未曾踏入修行路,在你眼中或许的确配不上桑榆,但我如今早已破入承意上境,乃至只要我想,便能够痛扁你一顿,你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 他倒是不想争辩什么,因为事到如今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自叶桑榆十七岁生辰时,依靠天照洗礼改善体质失败而去世,两个人便注定不可能再在一起,但是叶瑾瑜的态度让他感到很愤怒。 叶瑾瑜沉默了片刻。 他很认真的看着李梦舟,说道:“如今的你确实变强了很多,在都城里也是少有的天才,更是进入了离宫内院修行,在整个姜国都拥有了一定的身份,或许有朝一日,我的确只能仰望你,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你的看法。” “不论你变得多强,都不会具备永远保护桑榆的能力,在这个世界,个人的强大不算强大,除非你真的站在世间的巅峰,但那需要多久的时间?” “当然,你是一个修行天才,只要不会半路夭折,早晚一天都会得到这些,这也并非我否定你的唯一原因,而是因为你身上的戾气太重,你杀过太多人,将来也必定会有数不清的仇家,谁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死?你觉得我会把桑榆交给一个随时都会死的人?” 叶瑾瑜算是第一次对李梦舟推心置腹,道出了他真正的想法。 李梦舟有些无力反驳。 在明面上叶瑾瑜便能够看得出来李梦舟要走的是什么路,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但李梦舟本人更加清楚,他要走的路远比叶瑾瑜想象的更危险,若连自保都做不到,又何必牵连什么感情? 他不怪叶瑾瑜,也没有资格去责怪。 “我只是想要到桑榆坟前祭拜而已,这点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其他事情不谈,李梦舟反而奇怪叶瑾瑜坚持不告诉他叶桑榆被葬在哪里,是属于什么原因,毕竟他也不可能继续跟已经死了的叶桑榆在一起,想要祭拜乃人之常情,何必弄得这般复杂? 叶瑾瑜的神情有些惆怅,他淡淡的说道:“既然说过,等你打败我的时候,我便告诉你,那么在这之前,我有权力沉默。” 李梦舟长处一口气,横剑于胸,说道:“那我们便打吧。” 叶瑾瑜自知找不出理由拒绝,便也没再说什么,伸手一招,气海内气机涌动,他的本命剑便握在了手中。 他看着李梦舟手中那把乌青色的剑,微微皱眉说道:“何峥嵘和沈霁月都还在剑崖上寻找自己的本命剑,你不在剑崖,应该是已经蕴养出了本命剑,而你手中这柄剑身上的戾气很重,倒确实很适合你。” 李梦舟自然没有心思去向叶瑾瑜展示自己的本命剑,乌青剑的作用便也在于此。 他摆出了《融雪》的起手式。 叶瑾瑜摆出了相同的姿势。 林中无风自起。 两股莫名的气机逐渐显现。 在两人的气息即将攀至巅峰,他们各自握紧了手中的剑,剑隐隐出鞘的瞬间,一道声音突兀的传了过来。 “我们打到了不少的猎物,这次赢定了。” 南笙手里提着几只鸟和野兔,走在同样两手收获满满的陆九歌前面,出现在了李梦舟和叶瑾瑜的视线里。 陆九歌望着两个人摆出的战斗姿势,疑惑的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李梦舟眉头紧蹙,很是意外的说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南笙回答了他这个问题,“我们遇到了不少猎物,没办法都带回来,甚至聚在一起都有点难,觉得比试的规则有些问题,没办法确认谁猎的最多,一处处回去看那些死掉的野兽尸体,总会很麻烦,所以回来找你们商量一下。” 李梦舟看了一眼叶瑾瑜,无奈的收剑归鞘,说道:“便口头描述即可,应该也不会有人想着作弊胡乱报数吧,不过是一场游戏比试而已,何必这么认真?” 南笙点点头,同意了这件事情。 而陆九歌的视线依旧在李梦舟和叶瑾瑜的身上,忍不住再次问道:“你们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难道你们是要打架?” 叶瑾瑜同样收剑,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说道:“只是正常切磋而已。” 陆九歌不疑有他,说道:“切磋的事情之后再说吧,时间不早了,等我们回到都城时,应该天就会黑了,既然是一场比试,自然要有胜负,我们先把江子画找回来吧。” 对于入了承意境界的修士而言,想要找到某个人是很容易的事情,除了放出意识神游看到,只要距离不是太远,也能直接利用意识对话。 在陆九歌通知江子画之后,他们便原地等待,顺便各自汇报自己打到的猎物。 叶瑾瑜的收获是摆在眼前的,陆九歌和南笙打到的猎物是比叶瑾瑜要多的,自然是胜者,若非叶瑾瑜被李梦舟耽搁,或许他会比陆九歌和南笙打到的猎物更多。 两组人分出了胜负,剩下的便只有李梦舟和江子画这一组了。 李梦舟是不知道江子画有没有打到什么猎物,但他是一个也没打到,甚至他箭壶里的箭都没有少一支。 南笙自然是发现了这个问题,双手环胸,微微抬着脑袋,说道:“你不会是一个都没打到吧?” 口头描述战果的评判方式是李梦舟提出来的,若是他自己作弊胡乱说的话,面子上稍微有些过不去,但若是实话实话,瞧着那南笙随时准备嘲讽的模样,似乎会更加没面子。 李梦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江子画的身上了。 毕竟为了能赢叶瑾瑜,在陆九歌面前长面子,江子画可是雄赳赳气昂昂的。 但在江子画回来之前,李梦舟总要有一个托词,便很是平静的说道:“我打到的猎物都是在江子画的见证下,等他回来自然便知道了。” 南笙哼了一声道:“最好是这样。” 李梦舟没再搭理她,虽然有陆九歌和南笙在这里,但其实他并不在意继续和叶瑾瑜打,但看陆九歌又和叶瑾瑜站在一起,想要说服陆九歌旁观,似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只能另外再找时间了。” 没有等待多久,江子画便找来了这里,他气喘吁吁的很是兴奋,急忙汇报自己的战果:“我遇到了一窝熊,虽然废了点时间,但终归打败了它们一家子。” 南笙直击关键,淡淡的说道:“总计打到了多少?别忘了,比试的规则是看谁打的更多,可不是比体积大。” 陆九歌和南笙虽然猎到的都是一些野兔之类的小动物,但胜在数量很多,可谓稳操胜券。 江子画一脸茫然的看着南笙。 李梦舟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不用问也知道比试的结果了。 确定胜方之后,南笙很是得意,不放过嘲笑李梦舟的机会。 而李梦舟也只能当做听不到了。 在他们欢闹的时候,忽有破空声响起,一支利箭从林中飞掠而来。 李梦舟目光一凝,乌青剑瞬间出鞘,咔的一声斩击在那支飞掠而来的利箭上,使其从中折断,啪的掉落在地。 清脆的脚步声随之响起。 从箭支掠出的地方,走出来三道身影。 他们身上穿着相同的衣裳,装备与李梦舟几人类似,除了手中拿着弓,身后背着箭壶外,同时还都背着一把剑。 第十七章 乌冬山春狩(四) 陆长歌很意外在乌冬山里遇到李梦舟这些离宫剑院的人。 而李梦舟他们也同样没想到一次机缘巧合下的春狩,会这般凑巧的遭遇同样来到乌冬山狩猎的不落山门弟子。 方才那一箭便是出自陆长歌之手。 是因为发现了离宫剑院和蒹葭苑的人,故意射出的一箭。 除了为首的陆长歌之外,他身边左右还跟着谢宁和唐天。 这也算是冤家路窄了。 对于李梦舟而言,唐天是老熟人了,谢宁是败在何峥嵘剑下的,所以李梦舟虽然认得对方,却也算不上熟悉。 至于陆长歌,他便是完全陌生的。 然而对于叶瑾瑜和江子画来说,陆长歌便不会陌生了。 更别说陆九歌和南笙了。 李梦舟的视线只是从唐天和谢宁的身上一扫而过,便看了一眼地上断成两截的箭,朝着陆长歌说道:“这箭是你的?” 从林中掠出的箭是有目标的,不论是站在李梦舟身后的叶瑾瑜还是陆九歌,但终归李梦舟站在前面,他当然有理由质问。 陆长歌并未和李梦舟有过什么交集,只是在当时问道大会上,目睹了李梦舟破境打败唐天的一幕。 可以说,导致不落山门丢尽颜面的人就是李梦舟。 闻听得李梦舟的问话,陆长歌淡淡一笑,说道:“是我的又怎样?” “道歉。” 陆长歌怔了一下,好笑的说道:“莫要以为在问道中打败了唐天,帮助离宫剑院赢得了问道,便有资格让我道歉,在我的眼里,你不过是一个随时能够碾死的蚂蚁而已。” 因为问道大会的缘故,陆长歌自然不会对李梦舟有什么好脸色,而且他倒也是实话实话,不论李梦舟赢得了多少名声,与他相比,终归还是上不了台面。 李梦舟静静地望着陆长歌,看出他的修为境界只是在承意境巅峰罢了,自成功开启《蚕灭卷》,又在剑崖上吞噬了三道剑意后,承意境的修士已然不被他放在眼里,不论是下境、上境还是巅峰。 但是还没等他说什么,陆九歌便走上前来,冷冷的说道:“你想要做什么?” 陆长歌终归是她的兄长,在这里她最有话语权,自然不希望李梦舟和陆长歌起冲突,毕竟在她看来,李梦舟虽然以极短的时间里破入了承意上境,但依旧不可能会是早就问鼎承意境巅峰的陆长歌的对手。 面对自己的妹妹,陆长歌从来没有什么好脾气,所谓长兄如父,在他看来,妹妹就应该事事听他的,过分叛逆,便是很让他生气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叶瑾瑜,阴沉着脸说道:“我已经提醒你很多次了,你还是这般不听话,和这个废柴混在一起,今日既然碰巧遇到了,我便要彻底解决这件事情,让你好好认知叶瑾瑜这个人有多么废柴。” 叶瑾瑜的修行资质自然是不差的,但谁让他作为离宫剑院的弟子,却常年不在剑院里修行,尤其是身为离宫内院的弟子,甚至比很多内院弟子都更早的进入内院,却至今都未曾破入四境,必然会出现很多不好的议论。 陆九歌心里有些急切,自己的哥哥和叶瑾瑜同是承意境巅峰的修为,她当然不会担心叶瑾瑜会受到伤害,但她更加了解陆长歌的为人,叶瑾瑜必然会吃亏的。 “你不要胡来,否则我不会坐视不理的,你别忘了,我也是在承意境巅峰。” 自去年冬天来到都城后,陆九歌一直都在潜心修行,在离宫的三先生那里也学到了很多,早就破入了承意境巅峰。 这么明摆着的威胁,而威胁他的人还是自己的妹妹,陆长歌一时气愤的脸色发青。 若真的正面起冲突,对他而言是颇有些不利的。 己方三个人里面只有他的修为在承意境巅峰,而对面叶瑾瑜和陆九歌,乃至江子画都在此境界,他不会白痴的做出冲动之举。 只是对付叶瑾瑜一人,他尚且不会有所顾忌,可一旦江子画和陆九歌全部插手,结果必然是很狼狈的。 陆长歌含怒的瞪着陆九歌,不敢相信的说道:“你居然敢威胁我?竟然因为一个废柴威胁自己的亲哥哥?” 不管陆九歌有多么讨厌陆长歌,但终究有一份亲情在,她也不愿意彻底的跟兄长闹翻,毕竟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她轻吸一口气,平静的说道:“若能和平共处,我自然没理由威胁你。” 陆长歌冷笑着看了一眼叶瑾瑜,讽刺道:“你这般维护他,他却一个屁都不敢放,我果然没有看错,既然你看不清真相,那么作为兄长,我有资格帮助你看清这个人。” 他默默的看着地上那些被南笙等人狩到的猎物,说道:“既然我们都是来乌冬山狩猎的,那么不如便以此来分出胜负,我和叶瑾瑜比射箭,选择同一个目标,互相抢夺,若我赢了,你便老老实实听我的,永远和叶瑾瑜划清界限,反之亦然,若我输了,便不会再管你们之间的事情。” 这倒是一个相对公平的方式。 陆九歌有些犹豫。 叶瑾瑜虽然是被谈论的焦点,但他好像真的只是一个旁观者,此刻看了一眼为难的陆九歌,他自然很清楚对方的心意,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他从来没有透露过半点回响,如今被陆长歌针对,若他选择沉默,对于陆九歌而言,便是很伤人的事情。 身为叶氏族的继承人,一名离宫内院里的剑修,不论出于任何原因,也不应该把所有压力都放在一个女孩子身上,更何况这件事情的冲突点是因他而起。 所以他没有犹豫的看着陆长歌,说道:“既然你要比,我便跟你比。” 陆长歌笑道:“幸而你没有选择逃避,否则我会更加瞧不起你了,但纵使如此,我也不会夸赞你。等着被我打败吧。” 叶瑾瑜没有理会陆长歌,而是朝着目露担忧的陆九歌说道:“相对打起来,比箭的方式便平和多了,免得到时令你为难,而且,我不会输的。” 陆九歌选择了相信叶瑾瑜。 默默看着这一幕的李梦舟微微蹙起眉头,朝着江子画说道:“那个家伙是陆师姐的哥哥?” 江子画惆怅的点点头,小声说道:“陆长歌那个人十分自以为是,而且虚荣心很强,有陆师姐这么一个漂亮又温柔的妹妹,不说好好呵护着,总是想着利用自己妹妹得到身份和地位,无耻之尤,简直是世间最差劲的哥哥。” 李梦舟思忖道:“其实这对你来说也是好事啊,如果叶瑾瑜输了,你不就有机会了么?” 江子画很是纠结的说道:“我当然希望叶瑾瑜输掉,但是想起陆长歌对陆师姐的态度,我也绝对不愿意让他得逞。” 李梦舟看着陆九歌,悠悠的说道:“长得好看有时候真的不是一件好事,不仅会被外人觊觎,就连自己哥哥都想要拿她当做筹码,陆师姐倒也真是可怜。” “但陆师姐怎么说也是蒹葭苑山主的继承者,以后会是掌管整个蒹葭苑的大人物,果断的魄力是必不可少的,或许也是因为是自己的哥哥,她心里很难取舍吧。” 陆九歌身上不论有多么强大的背景和光环加持,但那终究都是尚未拥有的东西,她目前只是一个未曾成长起来的少女罢了,就算被海棠山主看重,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现如今也依旧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李梦舟心里想着让陆长歌因为那一箭道歉的事情,但既然他和叶瑾瑜有了一场比试,那么他不介意多等一会儿,他不想关注比试的过程,便独自拿着弓箭到旁边去练习。 如果陆长歌不肯道歉,他自然会选择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事先熟悉一下弓箭是必要的事情,免得一不小心把人直接射死。 没有人去在意李梦舟在做什么,因为陆长歌和叶瑾瑜的比试已经开始了。 或许唯一在意李梦舟动向的也只有唐天了。 在陆长歌和叶瑾瑜分别背着箭壶,手持长弓找寻狩猎目标时,唐天默默朝着李梦舟走了过去。 此时的李梦舟正在调试着弓弦,对于唐天的出现,他神情淡然,只是随意的看了对方一眼。 在问道中败在李梦舟的剑下,并没有让唐天的性格变得沉稳,但相比较当时的骄傲,他确实也内敛了不少,只是隐藏在眸子下的阴冷却仿佛毒蛇一般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听闻你已经进了离宫内院,修行也又有了精进。” 唐天的语气虽然很平淡,却是隐隐透着一些情绪。 那些情绪很繁杂,但相融在一起,便突出了嫉妒这种情绪。 说不嫉妒是假的。 问道距离今日也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那个时候李梦舟才刚刚破入承意境,在那之前只是一个远游境的废柴,然而现如今,李梦舟却突破到了承意上境,唐天则依旧被堵在上境的大门外,哪怕他已经推开了那扇门,但终究未曾跨入进去,这于唐天而言,无疑是很愤怨的事情。 李梦舟向来没有多少心思去重新关注那些手下败将,不论唐天心里在想什么,他都不会在意,但如果唐天触及了他的底线,他也不会沉默,不过是一剑斩之而已,浪费不了多少气力。 默默调试着弓弦,李梦舟头也没抬的说道:“你想要找回面子?” 唐天深吸一口气,冷冷的看着李梦舟,说道:“我即将破入上境,丢掉的面子,自然需要找回来,但却不会是现在。距离蟠龙宴还有不少的时间,到那时,我自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击败你。” 李梦舟想了一下,说道:“蟠龙宴虽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但也没有强制所有修行宗门的年轻弟子都必须得参加,对我而言,那只是一场很盛大的宴会,我不一定会到场。所以你要找回面子便趁早,否则很可能以后就没机会了。” 姜国的蟠龙宴在年轻修行者眼里,自然是很神圣的事情,因为宴会上将汇聚整个姜国的少年天才,蟠龙宴不单单只是一场宴会,也是那些年轻修行者证明自己的时候。 那是姜国年轻修行者的饕餮盛宴。 但这种事情对于李梦舟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所以若是没有不得不参加的理由,他多半是会无视的。他要做的只是扳倒秦承懿,顺便找出跟秦承懿合作的人,偶尔处理一些杂鱼,除了必须的修行之外,其他事情,若非必要,他都不想卷入其中。 唐天没想到李梦舟会这么说,被整个姜国修行者关注的蟠龙宴,无数的少年挤破脑袋也想要获得入席的资格,居然会有人不想参加? ...... 唰! 一支利箭划破长空。 尖锐的啸声仿佛百鸟齐齐鸣啼。 山中弱小的野兽慌不择路,四处逃窜。 叶瑾瑜和陆长歌的身影奔袭在林中,拉弓搭箭,命中目标,一气呵成,无辜的野兽葬身在两个人类游戏般的比试中。 一头野猪嚎叫着奔出。 四蹄狂奔,烟尘弥漫。 叶瑾瑜眯起眼睛,已然将目标放在了那头野猪的身上。 陆长歌纵身跃到了一颗大树上,居高临下注视着那慌不择路的野猪,抽出背后箭壶里的箭,同样把目标放在了野猪的身上。 两个人相互抢夺对方的猎物,激烈的箭战已进入白热化。 叶瑾瑜的箭已经放出。 陆长歌的箭紧随而至。 相对的高处位置,俯视的箭速度极快,在半路上便拦截了叶瑾瑜的箭。 陆长歌冷冷的笑着,在放出第一箭后,他没有半点迟疑的很快又放出了第二箭。 第一箭的目的只是为了拦截叶瑾瑜,而第二箭的目标却是直指那疯狂逃窜的野猪。 纵然箭被拦截,也只是让叶瑾瑜微微蹙眉,他不慌不忙的也射出了第二箭。 但陆长歌的箭早已逼近猎物,叶瑾瑜的第二箭虽然放了出来,也显然已经来不及。 然而眼看着陆长歌就要抢走叶瑾瑜的猎物,另外一个方向突然射来一箭。 野猪凄厉的嘶嚎一声,箭支入脑,扑通一声砸落在地,四肢抽搐片刻,便没有了动静。 嚓。 利箭插入地面,箭尾轻颤,预示着陆长歌那一箭的放空。 紧随而至的叶瑾瑜的第二箭自然也放空了。 场面诡异的寂静了下来。 站在树上的陆长歌阴沉着脸,猛地转头望去。 就在不远处,站着一位黑衫少年,那少年面色也是黑黑的,正握着没有了箭的长弓。 江子画和南笙一幅怪异的神情望着那个少年。 因为那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李梦舟。 抬高的手臂缓缓放下,李梦舟似乎有些无奈的耸耸肩,说道:“凑巧罢了,我只是在这里很认真的练习怎么射箭,这玩意儿我确实不怎么精通,没想到一不小心抢走了你们的猎物。” 陆长歌从树上跃下来,默默看了一眼那已无气息的野猪,他当然不会认为这只是凑巧,虽然他并未多么关注过李梦舟,但毕竟郑潜拜入了不落山门,曾经在离宫山门里,李梦舟和郑潜比箭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能够在修为弱于郑潜的情况下,利用弓箭胜过郑潜,怎么可能不擅弓箭? 这是正常人都能认知到的事情,所以陆长歌有绝对的理由相信,李梦舟这一箭是故意的。 “我本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但你却很有本事的自己跳入了我的眼里,离宫剑院里如今名气正旺的天才少年若是突然死在了这乌冬山,你觉得都城里会出现什么传言?” 修行宗门之间的冲突,若是死了人,实际上京兆府是没有权力去管的,就算是玄政司若没有得到旨意,也不能随意判决杀人者。 这或许也是修行宗门的一些特权,只要那些修行者不去杀害朝堂官员乃至无辜的普通人,修行者相互之间的厮杀,是不受姜国律法管制的。 相同的,若是有朝堂上的人杀害修行宗门的弟子,也会被玄政司审理。 当然,在任何时候都有潜规则存在,不是所有被杀害的朝堂官员和宗门弟子都会被昭雪的,主要还是要看他们所身处的地位。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公平,但在实力和权力至上的世界,这本身便是不成文的规矩,无可奈何。 听到陆长歌阴冷的话,陆九歌和江子画他们皆是脸色微变。 就连唐天和谢宁也是对视一眼,暗暗戒备着。 因为稍后很有可能会有一场大战。 李梦舟微微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弓,然后摸了摸身后背着的箭壶,壶里还有一支箭。 他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和煕的笑容,缓缓朝着陆长歌走过去。 他默默将箭壶里的箭抽出来,笑着说道:“开始你射出的那一箭,还没有给我道歉,我本想着等你和叶瑾瑜分出胜负再来计较,想来你是已经等不急了。” “很凑巧的是,我手里还剩下一支箭,仿佛正是专门为你准备的,我没道理违背这命运的安排,所以我便射你一箭好了。” 第十八章 乌冬山春狩(五) 李梦舟说的很随意,好像真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这一箭该是命运的安排,他只是尊崇命运而已。 这番话让陆长歌很没有面子。 在威胁对方的时候却被对方反过来威胁,乃至加上了挑衅,这是很令人颜面扫地的事情。 他的脸色更加阴沉,在整个不落山门里,除了谢春风外,最数得上的便是他陆长歌了,当然不是因为他的修行仅次于谢春风,毕竟不落山门乃是都城的顶流,四境的修行者并不少,可论起年轻弟子里面,真正跨过四境门槛的人却不多。 而陆长歌便是有望跨入四境的人物,在山门里的地位自然不是寻常弟子能够相比的。 若是旁人挑衅倒还罢了,但不落山门与离宫剑院素来不和,若是离宫剑院里的那些先生,陆长歌自当会有顾忌,不敢冒头,但区区一个刚刚进入内院,修为仅在承意上境的少年人,便是陆长歌绝对不能隐忍的。 李梦舟已经把箭搭在了弓弦上,证明着他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南笙有些不敢相信的低声道:“那家伙是疯了不成,居然真的要拿箭射杀陆长歌?” 江子画虽然也很意外,但他却还算平静的说道:“那家伙本来就是个疯子,想当初......算了算了,不说也罢。” 他想说的当然还是李梦舟因为青楼的婳儿姑娘而不惜要当街刺杀军部裨将张崇的疯狂事情,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疯狂的,尤其当时的李梦舟还没有真正踏入修行路,相当于是用普通人的身躯试图杀死迈入承意境的修行者。 这样的事情只有疯子才做得出来。 虽然最终是有天枢院的青一间接帮了忙,但只是这种勇气,蝼蚁捕猎苍鹰的作为便足够疯狂了。 张崇被杀的案件至今都没有被破掉,江子画自然也不敢随随便便说出来,所以最后才闭口不言。 好在南笙和陆九歌她们都没有注意到江子画说的话。 看着李梦舟手握弓箭眯起眼睛对准陆长歌的姿势,叶瑾瑜的心里也有一些莫名异样的变化。 李梦舟的胆子有多大,叶瑾瑜是有一些相对的了解的,毕竟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李梦舟便是在和野修袁鬼作战,那个时候的他连观想都做不到,是真真正正的普通人,与来到都城后尚且不同。 那么他现如今有胆量威胁挑衅明显修为高过他的陆长歌,便也是很寻常的事情了。 纵然是敌对方的唐天和谢宁,虽然认为李梦舟是在做蜉蝣撼树的事情,但也不得不心生佩服,至少换作他们,是绝对不敢这般挑衅的。 作为当事人的陆长歌,怒气已经上升到频临爆发的边缘。 他顾不得去设想叶瑾瑜和陆九歌会不会插手,剑已经被他握在手中,就算不能杀死李梦舟,他也必须让其付出惨痛的代价。 在离宫剑院里,他真正厌恶痛恨的便是叶瑾瑜,而毫无疑问的是,此时此刻,被他记恨的人又多了一个李梦舟。 有时候两个人结怨是很简单的事情,而若本来就小心眼的人,便会把这份怨再加重几分。 李梦舟并不会在意这些人都在想什么,被其拉成满月的弓,已经绷紧到极致,随着他捏住箭尾的手猛地松掉,利箭便挟裹着呼啸之声,义无反顾的疾掠向陆长歌。 箭支飞速旋转着,搅动着空气,爆起阵阵嗤啦鸣响,转眼掠过两人间的距离。 陆长歌目光一凝。 手腕轻转,长剑涌起异彩流光,随着剑的刺出,一股无形的力量扩散开来,那疾掠而来的箭支蓦地停滞在陆长歌身前,像是被人从后面拽住,悬在了半空中,因想要逃脱束缚而剧烈颤动着。 此乃念力的封锁。 他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嘲讽道:“你这一箭连触及我的衣角都做不到,这便是高境界的绝对压制。” 李梦舟保持着射箭的姿势,闻听得陆长歌的话,他面色平静至极,默默地丢掉手中的弓,然后拔出了身后背着的乌青剑。 他只是很随意的指向陆长歌。 剑锋所至,那被陆长歌念力束缚住的箭支猛然颤抖一下,然后开始反方向急速旋转起来,瞬间挣脱了束缚,啪的一声脆响,划破陆长歌肩膀处的衣裳,带起珠珠血滴,消失在林中,不见了踪迹。 本身在修行上他便不惧陆长歌,若要比拼念力,有《蚕灭卷》这感悟神通傍身,他更加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击溃陆长歌的念力封锁,便是简单至极的事情。 在箭支挣脱念力束缚的瞬间,陆长歌便很快做出了反应,让原本该要洞穿他肩膀的箭,从肩上掠过,但因为那一箭的速度太快,陆长歌又处于措不及防之下,还是被这一箭所伤到,肩膀处很快被鲜血染红。 这一幕是所有人都没有事先想到的。 南笙默默想着,所谓不擅长弓箭这件事情,果然是在鬼扯。 当初在离宫山门的入门测试中,以箭败退郑潜,如今又用箭伤到了陆长歌,虽然只是射箭,并不存在太多技巧可言,但想要精准命中目标,也不是第一次接触弓箭的人轻易便能做到的。 纵然能够利用念力控制箭支,但若不熟悉,靶子又是活的不是死的,想要百发百中,终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梦舟望着阴沉着脸的陆长歌,淡淡的说道:“你射的那一箭虽然可能针对的不一定是我,但终究是冲着我来的,现在我也射你一箭,便是两清了,你不需要专门道歉了。” 这本来便是李梦舟的目的,不论陆长歌和叶瑾瑜有什么恩怨,那并不关他的事情,他只是还那一箭而已,两个人没有什么必须打生打死的仇怨,所以便也不是非得一箭射杀陆长歌,只要这箭射出去了,他的念头便也消了。 但陆长歌的想法可不会这么简单。 在他看来,两个人的仇怨大了去了。 纵使以前没有,现在也有了。 他想不明白那一箭怎么会挣脱他的念力束缚,区区一个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少年,居然能够一箭伤到他? 这比被人当面挑衅加威胁还要没面子。 经过这件事情,他已然彻底遗忘了和叶瑾瑜的打赌比试,感受着肩膀上的轻微刺痛,他低沉着声音道:“你找死!” 恐怖的气机随着话语刚落,便从陆长歌身上爆涌出来,杀意瞬间便笼罩了大片范围,温度都似乎骤然下降了不少。 李梦舟蹙起眉头,他虽然很讨厌麻烦,却从来不会畏惧麻烦,既然旧事已了,新怨再起,他不介意来个彻底了断。 本来已经准备归鞘的乌青剑,重新又被他握在了手中,战意也在逐渐提升。 战斗的氛围一触即发。 陆九歌出现在了两个人中间。 一位是离宫剑院里的师弟,一位是自己的亲哥哥,于情于理,她都不愿意两个人真的打起来,尤其是这一战明显事关生死。 哪怕她再是讨厌自己的哥哥,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哥哥被人杀死,当然也不会看着哥哥伤害到李梦舟。 且李梦舟虽然一箭伤到了陆长歌,但在她心里,若两个人真的打起来,吃亏的必然会是李梦舟。 相比于担心陆长歌,她更加担心的还是李梦舟。 这是自我认知的原因,若是她清楚李梦舟如今的实力,或许便不会这么想了。 随着冲突的爆发,江子画和谢宁等人也都围了上来。 可谓剑拔弩张。 但怒急了的陆长歌显然不会顾及陆九歌,他阴寒的说道:“你最好乖乖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杀。” 作为兄长,说出这番话是很伤人心的,但除了那份血缘关系外,早已对陆长歌没有太多感情的陆九歌,也只是悲哀了短短一瞬间,便坚定的说道:“我绝对不会让开的。” 陆长歌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倒是不在意自己妹妹的死活,但出于某些原因,他当然也不可能真的杀死自己的妹妹,那对他并没有好处。 在场面陷入僵持的时候,四周便尤为的寂静,所以任何风吹草动便显得很清晰。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位着灰袍的老者出现在了这里。 他身后背着一把剑。 在注意到老者时,叶瑾瑜似乎有些意外,“吴先生?” 李梦舟也是惊讶的望着那灰袍老者,因为这个人他也很熟悉,正是曾经给他讲解过修行的那位吴先生,叶氏族的客卿,亦是他走出树宁镇后,遇到的第一个被他所认可的修行者。 他甚至曾经还想过要拜吴先生为师。 对于吴道子的出现,李梦舟感到很意外。 虽然他曾经有过想要拜师吴道子的念头,却被吴道子很干脆的拒绝,但时隔数月再次相见,李梦舟也已踏入修行路,对吴道子曾经不厌其烦的对他说了很多修行的事情,或多或少还是存在着些感激的。 陆长歌面色阴沉的看着吴道子。 他自然很清楚这名老者跟叶瑾瑜的关系,原本冲突一旦爆发,他便没有多少胜算,现如今吴道子出现在这里,更是让他不得不强行忍下了怒火。 但这种有气无处发的感觉是很难受的。 他沉默了片刻,看着李梦舟,冷冷的说道:“这次暂且放过你,待得日后,我必会好好教训教训你和叶瑾瑜那个家伙,我说到做到。” 话落后,他便阴沉着脸和谢宁、唐天一起离开了乌冬山。 李梦舟根本不在意陆长歌临走前的威胁,他只是很认真的看着吴道子,说道:“吴先生,我想要和你打一架。” 第十九章 西晋剑痴徐北寒 洛阳是一座大城,更是晋国的都城,行走的商贩,络绎不绝的游客,背着剑的剑客更是随处可见。 剑山是西晋的信仰,晋自是剑之大国,晋人虽然不论地位身份,都随身佩剑,但却不是说,整个晋国的人都是剑修。 若真是这样,剑门一脉早就发扬光大,重现往日辉煌了。 西晋自是因为剑阁的存在,从而传出了信仰,自称为剑之大国,但不可否认的是,晋人多是对剑技有所渲染,就算是普通人,只要拿着一把剑,也能堪比二品武夫,这也是为什么各国不敢主动侵犯西晋的原因。 若非西晋保持中立,单凭这一点,各国都会群起而攻之,首先拿下西晋。 而随着外邦的信仰注入,三教修士也在西晋行走,虽然不能影响剑阁的地位,但也确实分化了很多力量,这同时也是西晋想要中立,而不敢妄动战争的原因,各国之间相互制衡,都在等待着打破平衡的那一刻。 徐北寒走在洛阳繁华的街道上,侧目看向旁边的宁浩然,说道:“你们姜国的琅琊城虽然被誉为天下第一雄城,但我西晋的洛阳也不枉多让吧。” 闻听此言,宁浩然笑道:“各国都有各国的好,琅琊城以坚固著称,屹立数百年不倒,所以才有天下第一的赞誉,但若说起风土人情和繁华程度,西晋的洛阳和魏国的长安都犹有过之。” 他思忖了片刻,疑惑的问道:“师兄此次下山,似乎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为何却带上我?” 徐北寒淡淡的说道:“老师闭关不知何时才会见你,远来是客,身为剑阁弟子,理应好生招待,便带你逛一逛洛阳,顺便做一些事情。” 宁浩然说道:“师兄作为剑阁首席,传闻里剑不离身,好似除了剑便对世间万物都起不了半点兴趣,原来也会有自己的私事?” 世间对于剑阁首席徐北寒的了解多是来自那市井某人撰著的《纵横卷》上,因为徐北寒除了曾经行走天下进行实修时,才出现了世人面前,其余多数时间都是待在剑阁里,便也因此有了剑痴的称号。 根据《纵横卷》里的描述,徐北寒眼中只有剑,除了用剑打败对手,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太大兴趣。 所以宁浩然很难想明白,会有什么事情能够惊动徐北寒下得剑阁? 所谓带他游逛洛阳,在他想来只是说辞罢了,若真是这样,剑阁里很多人都可以陪他出来,就比如那位剑心通明的少女,就很乐意到洛阳城里来玩。 徐北寒缓缓摇头,说道:“并非私事,乃是维护剑阁的名誉,有人诋毁剑修,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应该是那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 宁浩然好奇的问道:“那徐师兄打算如何解决这件事情?” 徐北寒说道:“很简单,找到那些人,然后杀了他们。” 宁浩然一时有些错愕,似是没想到徐北寒的回答这么干脆。 徐北寒停下脚步,看着宁浩然说道:“既然他们诋毁剑修,那我便让他们死在剑下,这是最能让他们明白剑之强大的方法。” 宁浩然有些不解的说道:“只是诋毁剑修,又没有指名道姓的针对剑阁,徐师兄何故如此恼怒?虽然这番话说起来有些怅然愤慨,但自从剑门一脉呈现劣势后,寻常的普通剑修确实很一般,被嘲讽也都是常事,又如何管得过来?我们能做的也无非是强大剑门,让剑门重新站在顶端罢了,这才是解决根本问题的方法。” 徐北寒平静的说道:“我要杀他们不是因为他们诋毁剑修,而是他们在打败了那些剑修后,用沾满脏土的脚羞辱了剑。” 宁浩然怔了一下,忽然有种恍然大明白的感觉。 剑痴果然是剑痴啊。 他的眼中果然是只有剑的。 那些玷污了剑门两个字的寻常剑修,像徐北寒这样的人自然是不会理睬的,不去清理门户就是好的了,怎会在意他们的死活,但徐北寒却会在意剑阁的名声,在意剑的荣辱。 宁浩然觉得以前的自己已经够骄傲够猖狂了,跟徐北寒一比,却是真的小巫见大巫,至少徐北寒是真的喜欢剑,喜爱剑修这个身份,为此可以不顾世俗规矩,想杀便杀。 两个人来到了一处客栈。 客栈大堂里坐着不少人,原本很是吵嚷,但在徐北寒和宁浩然出现后,忽然变得安静了不少。 宁浩然尚且有些困惑。 但他很快就闻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他的目光游离,发现客栈大堂里坐着的人相互之间的气息很相似,手边都放着一把刀,应该都是熟识的人,或者根本就是一伙的。 而更让他感到诧异的是,他居然在大堂里感知到了不止一位的四境大修士。 甚至有一个人的气息已然要跨过无彰上境的门槛。 他恍然的想着,怪不得能够惊动徐北寒,原来这些人里面居然有多达十位的大修士。 四境虽然是极高的门槛,但终究是不比五境那座高山的,每年里世间都会多出来不少的四境修士,又更何况这里是西晋的都城,仅仅只是十位无彰下境的修行者,倒也不值得惊奇。 但不可否认的是,面对这十位无彰下境修士,乃至还有十数位承意境的修行者,宁浩然自认若要换作自己动手,或许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也必定会受些伤。 他自然也不打算插手这件事情。 默默的后退了一步,站在了客栈门外。 那客栈大堂里坐着的人便是徐北寒要找的羞辱剑的那些人。 在他们看到徐北寒手中的剑时,便很自然的联想到了不久前被他们打败的那几名剑修,而且他们还狠狠羞辱了那几名剑修。 那位被宁浩然认知的即将破入无彰上境的大修士就坐在大堂正中,宽刀重重的砸落脚下,震起地面上细小的尘埃,他挑起横眉,冷冷的看着徐北寒,说道:“这洛阳城里拿剑的人还真不少,我刀宗打算常驻洛阳,莫要以为有剑阁在,所有拿剑的人便都成了人物,至少在我刀宗面前,你的剑便是废铁。” 第二十章 那柄剑名为却君 闻听此言,站在客栈门外的宁浩然不由得微微摇头,没认出徐北寒便算了,却还当着他的面侮辱其手中的剑,这或许便是作死了吧。 徐北寒的神情很是淡然,他的双手抱剑,只是默默的望着客栈大堂里的人,待他环顾一周,方才说道:“一共二十六个人,九名无彰下境的修士,一名距离上境仅差一步,剩余的人皆是在承意上境和巅峰,大约只需要一剑便足够了。” 他的声音很平稳,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但这番话说出来,却是令得客栈里寂静无声。 宁浩然微微垂目,保持着一个合格旁观者的姿态,纵然他对于徐北寒的话心下也有些惊异,但他却不会感到震惊,因为是徐北寒,因为是西晋的剑痴,不论说出什么样的话,都具有可信度。 客栈里那些自称刀宗的修行者,则是表情各异,乃至有些不可置信,最终都化为了嘲讽。 说什么只需要一剑,这般狂妄的话语岂非太过可笑? 天下修士迈入四境的人很多,但破入四境巅峰的人却很少,五境的大能更加是轻易不得见,所以无彰上境修为便已然是极高的分水岭,十名无彰下境的修士虽然不具备杀死上境强者的实力,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够轻易招惹的。 他们绝对不会相信面前这个抱剑的年轻人拥有一剑杀死十名无彰下境包括十余名修为最次也是承意上境的修行者,就算是无彰上境的大修士也做不到这一点。 那名修为最高的男子提起宽刀,轻笑道:“你以为你是剑阁首席徐北寒么?居然敢狂言一剑杀死我们这么多修行者,实在可笑至极。原来你们这些剑修都是这般狂妄没脑子的家伙。” 宁浩然表情怪异。 徐北寒却是没有解释什么,怀中抱着的剑被他握在左手中,右手搭在剑柄上。 客栈里除了那些刀宗的修行者外,并没有多少吃饭的客人,但是目睹着一场大战将要展开,他们未免被殃及池鱼,纷纷小心翼翼的跑出客栈,包括客栈的掌柜和小二也是慌不择路。 洛阳城里有很多修行者,当街起冲突的事情很是常见,西晋律法与姜国不同,只要不是闹出人命,修行者之间大打出手,官府都不会过问。 当今天下,也只有姜国、魏国和南禹将修行者杀害普通人判为重罪,西晋和燕国则相对没有太针对的条例,修行者之间的战斗只要不是太过分,便更加不会理会。 掌柜的虽然很心痛自家的客栈,但是涉及修行者的纷争,他也只能自认倒霉,万万不敢上前劝阻的。 而且晋人大多干脆,是非对错分的很清楚,事后也能因毁坏桌椅给点补偿,所以掌柜的便更加没有理由自找麻烦,免得一不小心枉送了性命。 否则就算补偿再多银子,他也没命去拿了。 ...... 客栈外面聚集了不少人,除了那些从客栈里跑出去的外,还有闻风而动的街上行人,不论在哪个王朝,都不会缺少看热闹的人。 有些凑热闹成习惯的人,甚至搬来一张椅子,抓起一把花生米,滋滋有味的瞅着客栈里的那些修行者。 洛阳城里这样的事情很常见,只是很少见这么大规模的斗殴,围观群众都很兴奋,在保证处于安全范围内的情况下,他们心里的念头便只剩下期待着快点开打。 徐北寒缓缓拔剑。 刀宗的那些修行者皆是满脸不屑的看着他。 剑阁虽然是西晋的圣地,但在其他修行者眼里却不如梨花书院在姜国人心中的神圣地位。 终究还是因为剑阁特立独行,在其他修行流派眼中并不讨喜,或许这也是剑修的本质,因为只要是剑修,多是有着不讨喜的性格,很容易与人结仇。 但又畏于剑阁的强大,这些修行流派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得罪,但终究在心里对剑阁是没有多少尊敬的。 正如刀宗的这些修行者一般。 他们畏惧剑阁,也畏惧那位剑阁的首席徐北寒,但他们仍旧会欺辱普通剑修,并且自认高高在上。 刀宗在西晋也不算是小山门,可也绝对够不上顶流,他们也只是敢欺负那些弱小的剑修而已。 这是刀宗第一次想要入驻晋国都洛阳,那么为了振声威,贬低剑修便是很好的办法。 他们想着只要不把事情做得太过分,闹得人尽皆知,剑阁里那些常年不会下山的大剑修,也不会知道这些事情,所以才有恃无恐。 沉默的宁浩然能够猜到这些人心里大概的想法,不知道这些人要是清楚他们所面对的就是那位剑阁首席徐北寒时,又会有多么精彩的表情呈现。 而这一幕并没有被等待多长时间。 在徐北寒的剑出鞘的那一瞬间,先前说话的那位修为最高的刀宗修行者,面色忽然变了。 他的瞳孔骤缩。 犹疑不定的看着徐北寒手中的那柄剑。 嘲讽的表情已然不在,在片刻的微微僵硬下,他的神色转为了惊恐。 “那柄剑是却君!你......?!” 这位刀宗的修行者不敢置信的望着徐北寒,冷汗已然控制不住的爬满了脸庞,乃至凭生一股头皮发麻的炸裂感。 徐北寒作为西晋年轻一辈修行者里公认的第一强者,又同时是年轻剑修里的第一剑修,更是剑阁的首席弟子,他的名字在整个西晋都不会陌生,就算是从未接触过修行世界的普通人,也都知道徐北寒这个名字。 但真正见过徐北寒,乃至第一眼就能认出他的人却很少。 而唯一能够确认徐北寒身份的条件,便是他手中的那柄剑。 那柄剑名为却君。 是徐北寒的本命剑。 就算有人认不出徐北寒本人,却绝对不可能不认得却君剑。 在徐北寒当年下山实修的时候,便是凭借着却君剑,打出了年轻一辈第一强者的名声,关于却君剑的样式早已背地里传入每一个西晋修行宗门里。 因为徐北寒真正出现在世人眼前,也仅仅只有两次而已,一次是下山实修,正式入世的时候,一次是天下大朝会,世间数得着的妖孽之辈齐聚,为各国争夺气运的时候。 虽然徐北寒两次入世,皆是世间最轰动的事情,但除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或是修行宗门里的那些天才修士外,寻常的修行者乃至普通人是很难亲眼目睹徐北寒的风采的,他们记住的只是徐北寒的名字,还有他手中握着的那柄却君剑。 握着却君剑的人必然是徐北寒,这一点毋庸置疑。 据传闻,徐北寒早早就入了四境,天下大朝会之后,又过了数年光阴,徐北寒只会变得更强,甚至可能已经接触到五境的门槛。 想到这一点,那位刀宗的修行者内心深处已经被恐惧填满,不论他在人前多么狂妄,贬低剑修,可在徐北寒真实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狂妄和骄傲瞬间便支离破碎,除了恐惧,再也找不出其他情绪。 随着那位刀宗的修行者认出却君剑后,整个客栈里便只剩下牙齿碰撞的嘎吱声,那是因为恐惧,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 纵使客栈里其他人一时间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在亲耳听到‘却君’这两个字的时候,他们的大脑便是瞬间空白。 原本还极尽嘲讽的刀宗修行者,此刻完全变了一副模样,俨然不敢再直视徐北寒。 他们暗自懊恼着,怎么就这么倒霉,刚到洛阳,随便欺负了几名剑修,居然就惹来了徐北寒这个恐怖的人物。 虽然很想要保持高傲的气度,但他们默默的瞧了一眼徐北寒手中的却君剑,哭丧着脸在心里大喊,我们做不到啊! 客栈外面聚集着很多嗑瓜子吃花生米的看客,宁浩然也是面无表情的观望着。 眼看着原本一触即发的混战,突然变得诡异寂静,氛围颇显尴尬。 和满脸都是恐惧的刀宗修行者们不同,徐北寒握着却君剑,神情淡漠的缓缓道:“洛阳城里不会再有刀宗。” 那位为首的刀宗修行者脸色发白的颤声道:“我们......我们马上退离洛阳,再也不会踏进洛阳一步!” 并非是他缺乏与徐北寒殊死一战的勇气,而是在深知双方不可逾越的巨大差距下,所谓迎战的勇气,只会让他们承受更恐怖的代价,甚至可能会死在这里。 若是换一个面对的人,纵使修为同样高过他们,或许他们依旧愿意去赌一把,但如果是徐北寒,就算拥有这个勇气,也会被他们自己强行压制下去。 徐北寒名声在外,又是极可能要破入五境的存在,莫说他们之中有十位无彰下境的修士,纵然再多出几倍,也不够徐北寒一剑砍的。 但凡不是白痴,都会清楚该怎样选择,哪怕这种选择会让他们颜面扫地,受尽屈辱,也总比没命强。 徐北寒平静的说道:“除此之外,你们羞辱剑修,称剑为废铁,这个问题很严重,理应受到惩罚。我便废去你们的修为,让你们成为一个普通人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废去修为便是毁掉气海,同时毁掉道基,轻者也不过是继续花费更多的时间回复气海,重新踏上修行路,但除非碰到奇遇,否则这辈子便也很难重回巅峰时期,更何况变得更强,基本上也算是告别了修行世界。 而重者则是气海彻底被毁,永远也不可能修复,半点希望也不会再有,且相比于普通人的寿元也会有所折损,少则十几年,多则二十几年便会死去。 对于修行者而言,这绝对是比直接死掉还要痛苦的事情。 那么唯唯诺诺满脸恐惧的刀宗修行者皆是身子变得微微僵硬,不敢相信的看着徐北寒。 他们畏惧徐北寒,终究还是因为怕死,可若是在这世上生不如死,那么这份恐惧就会逐渐变小,继而转变成怨恨。 想着自己等人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在修行大道上摸爬滚打,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如今只是因为一个修行资质极高,年纪轻轻便修为高过他们的徐北寒,便要彻底成为废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甘心。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都能从各自的眼神里明白对方的心思。 一抹狠厉从眸子里闪过,为首的那名刀宗修行者,用极致平静的语气说道:“羞辱剑修是我们不对,纵然是被从洛阳城里驱赶出去,我们也毫无怨言,哪怕让我们道歉也行,但废掉我们的修为,你不觉得太过分了么?就算你是剑阁首席徐北寒,也不能这么做!” 徐北寒好像并不理解他们的想法,淡淡的说道:“世间很大,处处都存在着规矩,我剑阁虽然向来习惯打破那些破旧的规则,但我们也有自己遵守的规则,那便是自己的心意。我说要废掉你们,便要废掉,不论你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改变。” 那为首的刀宗修行者脸色极其难看的低声道:“你一定要这么做,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徐北寒举起了手中的剑,用行动告诉了他答案。 怨毒的眼神盯着徐北寒,他已经尽量放低了姿态,基本上相当于是在求饶了,奈何徐北寒仍旧不打算放过他们,就算他们再是恐惧,终究还是拥有血气的,相互对视一眼,现在更多的是怒火和怨恨在驱使着他们。 “我们惧你,不代表我们便是懦夫,既然你不给我们活路,那你便去死吧!” 几十位修行者齐齐释放强大的念力,十位无彰下境,十几位承意上境、承意境巅峰修士,含怒而战,恐怖的气机瞬间便将得客栈大堂扫荡一空,整个客栈都在微微颤抖着,似乎随时可能倾塌。 客栈外看热闹的人只觉得一股寒风迎面刮过,汗毛炸裂,面部撕裂般的刺痛,再也无法保持平稳看戏的心态,纷纷嚎叫着远离。 转眼的时间,客栈外便只剩下宁浩然一个看客。 面对这般恐怖的气机,宁浩然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头。 徐北寒便更加平静,仿佛只是很清淡的风从身边拂过,所起到的作用不过是吹动发丝罢了。 若刀宗的这些修行者真的放弃抵抗,他反而会觉得很无趣。 纵然这些修行者鼓起勇气反抗,也不能提起他的兴趣,就好像高高在上的苍鹰,永远也不会在意地面上的蚂蚁。 而在苍鹰捕兔的过程中,若兔子垂死挣扎,便会多了很多趣味性。 徐北寒手腕轻转,却君剑上流转着异彩锋芒,淡淡的天地灵气萦绕,仿若游蛇,紧紧缠绕着锋锐的剑身。 而正常逻辑下,游蛇紧密缠扰锋锐之物必然落得个支离破碎的下场。 那一丝丝天地灵气蓦然断裂,客栈里也是凭空响起仿若琴弦弹奏的妙音。 对于剑修而言,只是初步掌握的剑势,便像一座大山般压在了那些刀宗修行者的头上。 他们莫说反抗,就连简单的站着都很艰难。 承意境修为的人率先承受不住,纷纷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口鼻溢血。 紧随而至的便是那九名初入四境的大修士,模样同样不堪。 支撑最久的那修为已经达到无彰下境极限的刀宗修行者,憋着通红的脸,恶狠狠地盯着徐北寒,双膝弯曲,浑身颤抖如糖筛。 噗噗噗噗...... 吐血的声音不绝于耳。 那些承意境的修行者纷纷瘫软在地,面若死灰。 “不!” 那唯一还顽强站着的修行者仰天怒吼,终是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淋了自己一身,缓缓跪倒,瘫在了地上。 他们毫无例外,丹田气海尽皆被废。 气海大门被关闭,气海中已是一片死寂。 若是修行资质极高的年轻人,或许仍有很大的机会重新打开气海之门,以最短的时间回复修为,但也只是有可能,且过了不惑之年的修行者,修行资质又没有那么好,就算有幸重开气海之门,后半辈子也很难再有成就了。 已过中年的四境大修士和青年期便破入四境的修行天才当然有着本质的区别,所以刀宗的这些修行者里面虽然有多达十位迈入四境的强者,但年龄基本上都已入了不惑,甚至更年长的也有,若非遇到世间莫大的机缘,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入四境了。 徐北寒默默收剑归鞘,看着那些瘫软在地,面若死灰的修行者,说道:“至少你们还活着,能够作为一个普通人继续活着,若有心,仍旧可以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但你们若是想着日后寻仇,便是真的葬送了唯一活着的可能性。” 他不在意这些人有没有听进去,径直转身走出了客栈。 此刻客栈外面又聚集了一些人,里面自然有这家客栈的掌柜,性命虽然很重要,但若是客栈被毁了,他宁愿去死,所以纵然明知很危险,还是返了回来,躲在远处观望着。 徐北寒扔给了他一些银两,淡淡的说道:“若是不够,便找里面那些人要。” 掌柜的自是不敢说不够,诚惶诚恐的接过飞来的一小袋银两。 第二十一章 山海清幽里的那些妖孽 姜国都,琅琊城外数十里地,乌冬山。 李梦舟很认真的望着吴道子,用极其诚恳的语气说道:“吴先生,我想要和你打一架。” 这是一个很无礼的要求。 尤其是面对一个修行前辈。 叶瑾瑜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颇有些恼怒的说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就连江子画和陆九歌等人也是用怪异的表情看着李梦舟。 李梦舟提出要跟吴道子打一架的要求,倒也并非无的放矢,在尚未成为修行者之前,吴道子便给与他一种宛如高山一般的修行强者气质,如今他已破入承意上境,虽然在修行者的世界里,算不上什么高手,但至少已经超越了大部分连承意境都触摸不到的修行者。 但令人不得不在意的是,他却仍旧无法感知到吴道子的具体修行境界。 除了特殊的法门掩盖外,便也只有吴道子远远强过他这一种解释了。 凭借李梦舟如今的修为境界,纵然是遭遇四境大修士,也能隐隐感知到,只是不能准确感知对方处在四境的哪一个阶段罢了。 可在吴道子的身上,他的感知却很奇怪,十分的模糊,他只能确信吴道子并未破入五境,但具体在哪个境界,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看清。 面对李梦舟这看似无礼的举动,吴道子并未生气,他只是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打量着李梦舟。 自宁芦城外到凤江叶氏族,再到如今,他们算是第三次见面。 前两次,李梦舟都只是一个看似普通的少年,而这次便已经是都城里小有名气的天才,吴道子也想看看这少年究竟成长到了何种地步。 他没有理由拒绝打一架的请求。 ...... 乌冬山脚下。 青青草甸上停着两辆马车,朝着都城的方向有着较为清晰杂乱的车轮碾压的痕迹,有两道痕迹是新的。 那应该是陆长歌和谢宁三人离开时所乘坐的马车留下的。 叶瑾瑜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除了被陆长歌挑衅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李梦舟大言不惭要挑战吴道子的举动。 吴道子虽然只是叶氏族的客卿,但地位很是不凡。 叶瑾瑜作为叶氏族嫡系长公子,有权力要求吴道子做某些事情,但却也不能发号施令,向来都是尊敬有加的。 李梦舟的行为,便不得不让他感到气愤,奈何吴道子并未拒绝,他也不能制止这件事情。 陆九歌跟在叶瑾瑜旁边,轻声说道:“李师弟性格很倔,但却很有想法,他挑战吴先生或许显得有些无礼,但我们终究不是吴先生,既然吴先生并未不喜,我们便也不需要说什么。若能在此战中收获到什么,倒也算是好事,正因我们不敢这么做,所以便得不到这份机缘。” 叶瑾瑜沉默了一下,说道:“我生气的地方不全在于此,剑修想要挑战更强的对手,无可厚非,就算是我也有这样的念头,但吴先生不同,我只是担心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你在担心什么?” 陆九歌微微蹙着好看的绣眉,有些不能理解。 叶瑾瑜沉默着,没有说话。 李梦舟和吴道子在乌冬山里战斗,他们并没有观战,因为吴道子并不想要让他们观战,所以他们才回到乌冬山脚下,打算坐马车先离开这里,回到都城。 江子画牵着缰绳,令得马车移动到山路上,他并未多想李梦舟和吴道子的战斗,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 来的时候,是李梦舟和叶瑾瑜等三个男孩子坐一辆马车,陆九歌和南笙两个女孩子坐一辆马车,此刻要回去,便需要留下一辆马车给李梦舟和吴道子,他们只能坐一辆马车回去。 想到能够和陆九歌同乘,江子画便满是激动,其他任何事情都不能打扰到他美好的幻想。 然而悲催的是,陆九歌和南笙的确坐进了马车,但男女有别,叶瑾瑜和江子画只能坐在马车的前辕上,充当车夫罢了。 这让江子画感到很是郁闷,尤其是侧头看着坐在身边的叶瑾瑜,他便更郁闷了。 ...... 春意覆盖着乌冬山。 溪水潺潺,万物清明。 李梦舟将乌青色的剑缓缓握在手中,剑势凝聚,剑意灌注在剑身上。 感知着李梦舟身上益散的气机,吴道子颇有些叹为观止的样子,说道:“当时初见你,其实我并不看好,虽然你对修行很执着,但在我眼里,你气海中存在的问题注定了你不可能走修行这条路,如今看来,你的确让我刮目相看,彻底的用行动推翻了我对你的鲁莽臆断。” 李梦舟说道:“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太合适,但幸亏您没有收我为徒,否则我便也没机会来到都城,拜入离宫山门,毕竟我虽自认吴先生很强,可相比我现在的老师,离宫剑院的薛院长,并不在一个层面上。” 吴道子错愕了一下,摇摇头苦闷道:“跟薛院长相比,我当然只是一个小人物,世间迈入四境的修行者越来越多,除去那些已过不惑之年,耗费几十年岁月才勉强破入四境的人,年纪轻轻便破入四境的天才也不胜凡举。” “但五境的大能终究还是很少,尤其是对于年轻人而言,纵观数十年里,真正在三十岁以下便破入五境的妖孽之辈,也不过只是两个人罢了。其中一人,甚至只是一种较为遗憾的揣测,因为那个人早已经死去,若是活着,自当已入五境,所以准确而言,年轻一辈里破入五境的当世存在的,只有一人。” 李梦舟皱眉讶异道:“不知道吴先生说的是哪两个人?据说所知,就算是我姜国站在年轻一代王座的沈秋白也并未破入五境。” 吴道子说道:“世间很大,自然会有很多妖孽之才,姜国的沈秋白和北藏锋,包括你们离宫剑院的那位大先生,自然是拥有着五境之资,乃至各国里那些声名在外的天才人物,都站在很多年轻修行者所必须仰望的高度,但实际上他们算不上最巅峰。” “或许你应该听说过山海清幽之地,山海修士相比在世俗行走的修行者,必然是优胜一筹。但也不是说山海清幽之地的修士便一定可以做到力压世俗修士,因为两者并不好界分,就好比西晋剑阁的徐北寒,他便身处山海清幽之地,或者整个剑阁本身就在山海清幽之地,但徐北寒也不过是和沈秋白这些人处在同一个层面。” “我眼界有限,从未见过山海清幽,也没办法说出里面的门道,但就我知道的,终归会有一些例外的人,而这些特殊例外都身处山海清幽之地。尤为显著的便是一个叫做苏别离的人,至少在我的认知里,也是绝大多数世人的眼中,苏别离都是世间年轻一辈里的最高峰,他在三十岁之前便破入了五境。” 李梦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他很难想象这样的事情,不论是西晋剑阁身处山海清幽,还是那年纪轻轻便破入五境的苏别离,都有些超出了他的认知。 西晋剑阁作为天下剑修圣地,里面又有着当世唯一的一位剑仙,若说他们是山海清幽之地的修行者,倒是不难消化,否则剑修的地位便真的有些难堪了。 若是连剑仙都入不了山海清幽,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 但五境这道巨大的门槛,想要跨过去有多难,就算李梦舟距离这道门槛还很遥远,也是很清楚的,否则世间五境的大能便也不会那么少了,虽然能够想象得到,山海清幽之地里或许并不缺少五境的存在,可就算往最夸张的方向去想,整个世间,五境的大能也不会超出百位。 或许李梦舟的猜想还是不够大胆,但不能否认的是,五境大能的存在确实不算多,有可能超过百位,但也仅此而已,不可能再更多了。 除非当世那些处在四境巅峰的人物都能够破入五境,才能打破世间的枷锁,否则的话,五境的存在总数不会有太大变化。 而对于那些年纪轻轻便处在四境巅峰的妖孽之辈,想来破入五境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世间肯定是会出现更多的五境强者的,但所谓大能并不是意味着破了五境便算,而是真正处在五境巅峰的那些人物。 五境是五境,但五境后面加上大能两个字,便是完全不同的意义了。 若是处在五境的方面去联想,或许破入五境并不难,但更难的是,能够处在五境的巅峰,从初入五境到五境的巅峰,所花费的修行时间不亚于从刚刚观想至接触五境门槛。 有些人或许能够在几年时间里做到,但更多人便需要花费十几年,乃至数十年,甚至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到。 在整个姜国,破入五境的存在并不算稀少,可真正够资格被称为大能的,也不过寥寥数人,江听雨和薛忘忧便算其中之一,摘星府的那位国师,陈莫西自然也算,但若想叫出更多的名字便很难了。 至于那位梨花书院的存在,便更为神秘,有传闻,那位存在可能已经勘破了五境,也是整个姜国唯一一个勘破五境的存在,但事实真相如何,却也不得而知。 李梦舟想着这些,变强的渴望便也更加浓烈,若他真的站在世间的最高峰,那么想要杀死某些人便会轻松简单得多。 可纵使他目前的修行速度很快,想要跨过五境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可以有这种想法,但绝不会好高骛远,真的把自己当成无所不能。 想要达到那种高度,终究还是需要他自己一步步去努力。 没有人可以一口吃成个胖子,有的也只是被撑死罢了。 他稍微稳定心境,看着吴道子,继续问道:“除了苏别离之外,另一个人是谁?” 他其实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毕竟吴道子先前明言说过了,那是一个已经死掉的人。 吴道子的语气颇有些可惜的意味,说道:“那个被姜国严禁讨论的宗门,那个名叫韩一的白袍剑客,他的崛起是很突然的,初一入世,便受到了整个世间的关注,凭借着四境巅峰的修为,几乎横扫了当时年轻一辈里的修行者。” “在那个时候,苏别离也并未破入五境,沈秋白这些年轻人便更加没有现如今的实力,有的甚至才刚刚接触到修行,所以苏别离和韩一便是当时整个世间年轻一辈里最为耀眼的两个人。” “只是很可惜,韩一英年早逝,如若不然,他应当与苏别离同时破入五境,在如今这个时期,便也没有人能够与这两个人比肩了。” 李梦舟沉默不语。 自从走出树宁镇,一路来到都城,他听到过很多次有关韩一的传闻,被姜国朝堂上严禁讨论的宗门,或许也只有韩一的名字依旧活跃在很多人的耳朵里。 至于韩一是不是真的死了,没有人真正清楚。 至少能够确定的是,在不二洞灭门那一日,韩一确实没死,可终究是彻底消失在了世人眼中。 他想着说书人讲起的燕国境内的事情,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他又想到了西晋,那里是韩一的家,当初李道陵便是从西晋把年幼的韩一带到不二洞的。 然后他的脑海里又闪出了古诗嫣的身影,古诗嫣也是来自西晋。 他心里很清楚,对于古诗嫣的相貌,他是很陌生的,可他总觉得古诗嫣和不二洞一定存在着什么关系,也许那是小时候的事情。 而且是发生在西晋的故事。 他不想去回忆这些事情,想着日后有时间应该要到西晋看看。 第二十二章 神算师谓言应兆者 吴道子手中的剑十分质朴,就像是随处可见的寻常铁剑,李梦舟保守估计,应该花不到五两银子。 剑这种东西,向来都是很贵的,或者是因为铁本身就不便宜,更坚固的材料价格自然又会翻上几番,所以就算再寻常的铁剑,也都是几两银子,不可能更便宜。 因为吴道子并非剑修,对于佩剑也不必太过苛刻,只要好用就行。 李梦舟很认真的行了剑礼,乌青色的剑影便随即朝着吴道子斩了过去。 在战斗之前,李梦舟可以保持着对前辈应有的礼仪,但在战斗开始之后,他的眼里便只剩下对手。 青草在剑上跳舞。 清风吹奏着乐曲。 树叶很兴奋的打着节拍。 然而修行者的战斗并非是童话故事,一切美好终将会被打破。 剑锋斩碎了青草。 清风变成了爆烈的风旋。 树木恐惧着颤抖,左右摇摆。 李梦舟的剑意很霸道,或许是因为吞噬了剑崖上的那三把剑,同境的剑修基本上都会被这股剑意压制,纵然对手不是剑修,若没有绝对的力量,也根本没办法抵消这道剑意。 他自然没想着要杀死吴道子,而且这道剑意也没办法做到,在他的感知里,吴道子的修行绝对不在三境。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面对李梦舟这道一往无前的剑意,吴道子神情很是平静。 他紧握着手中剑,整个人都置身于那剑意风暴中,灰袍猎猎作响,朝后飘舞,灰白的发丝虽然没有因年龄太夸张的稀少,但飞舞起来,也不算茂盛。 剑出鞘。 剑吟传递四方。 平地一股新的风暴形成,以吴道子为中心,不断轰击着包裹他的李梦舟的剑意。 李梦舟暗自惊讶。 虽然他的认知里,从来没有觉得吴道子会很弱,但亲眼见识到对方的强大,还是让他感到很震惊。 但这并不能打消李梦舟的战意,反而让他变得更为亢奋。 能用的剑技全部被他施展了出来。 乌冬山里的野兽感受到这两股碰撞的恐怖气机,纷纷警觉,或躲在自己的窝里不敢冒头,或将脑袋埋在草丛和土坑里,那些在山中行动的野兽也是惊恐的四散而逃,仿佛厉鬼般的嚎叫声响彻了整个乌冬山。 百兽奔袭的动静很是浩大,轰隆隆地仿若闷雷。 但这一切都不会影响到风暴里对抗的李梦舟和吴道子。 若单纯只是两位承意境的修行者,自然不至于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承意境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只是勉强够上高手的称号。 可毕竟四境的大修士已然处在世间很高的山巅,除了那些天赋异禀的修行妖孽,每一个踏入四境的修行者都是花费了数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相比于此,承意境的修为,普遍已经算是很高了,但终究也只是在大部分人眼里,真正的修行强者仅仅挥手间便能杀死承意境修士。 一位接近承意境巅峰的天才少年和一位不知道境界有多高的老者,若全力战斗虽不至于毁掉整个乌冬山,但令得乌冬山出现极大动荡,也是很轻易的事情。 已经离开乌冬山,朝着都城进发的一辆马车里,仍旧能够感受到大地的震颤,虽然传递到此处已经变得很微末,甚至普通人根本感觉不到什么变化。 然而马车里坐着的修为最弱也在承意上境,若非距离太过遥远,他们都不可能忽视乌冬山里那卷起的风暴。 叶瑾瑜的神情很严肃,他迫使着马车停下,回头望着那乌冬山里的动静。 他很难想象,凭借李梦舟的实力,居然能够和吴先生打到这般地步。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李梦舟是个怪物了,虽然很奇怪的是我没办法感知到那位吴先生有多强,但正因此,吴先生必然是很强,李梦舟不过承意上境的修为,就算吴先生可能并没有多么认真,但能打出这般动静,也足够恐怖了。” 江子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真不知道自己是该羡慕嫉妒李梦舟,还是为他感到高兴,不论怎么说,李梦舟是剑院弟子,是他师弟,师弟强大,作为师兄,他的面上也有光,但若是被师弟超越,总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因为懒惰的缘故,江子画处在承意境巅峰也有了不短的时间,相信想要破入四境,只要肯努力,也是很快的事情,但这都取决于他有足够高的资质,世间有太多修行早早破入承意境巅峰,却因资质不足,一辈子也跨不过那道门槛,就算能跨过去,也已经年纪很大了。 江子画自然不会有这种担心,若他资质不够高,也不可能在外院那般特殊,只要想,随时都能进入内院修行了。 ...... 剑意风暴的中心。 吴道子很是严肃的观察着那萦绕在他周身的莫名气机,颇有些感触的说道:“或许你的确是修行的天才,幸而我当时没有冲动之下收你为徒,否则便很可能葬送一位世间未来的强者。” 他自知不可能教导出什么优秀的弟子,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擅长的事情,而吴道子最不擅长的便是教导徒弟了,若是给他一个修行资质很高的徒弟,很可能真的会这让有潜力问鼎高峰的天才,只能徘徊在高峰底下。 最主要的是,他并没有什么强大神通能够教导李梦舟,修行资质再高的少年,若是没有机缘接触到高深法门,也很难将他的资质发挥到最大效用,不过是误人子弟罢了。 李梦舟在短短时间里成长到了让他不敢相信的地步。 不论是他曾经看李梦舟有些顺眼,还是李梦舟和叶氏族大小姐的关系,吴道子都有理由为这个少年感到欣慰,毕竟他也算是见证到了一位天才少年的崛起。 但这不意味着他就要输掉这一架。 吴道子的神情很快认真了起来。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 然后轻描淡写的朝着半空中轻轻一划。 爆涌的风暴出现仿若错觉般的一瞬静止。 接着便好似昙花一现,毫无声息的消散云烟。 李梦舟身子一震。 闷哼一声,连连倒退数步。 他片刻震惊的望了吴道子一眼,随即微微苦笑道:“吴先生果然高招,我不是您的对手。” 吴道子将剑归鞘,背负着双手,说道:“我也只是胜在比你拥有更多的经验,若我在你这般年纪,想要赢你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认真思索了一下,说道:“你身上并没有什么太多缺点,但稍微有一些冒进,或许这是出于你的自信,但有些时候这也并非是一件坏事,日后多加注意一下也是好的,毕竟若是生死战,便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 李梦舟知道自己身上的问题,但要做成某些事,总要有冒进豪赌的成分,或许这种行事作风也成了一种潜在习惯,他觉得没必要去刻意改善,但稍微注意一下也是好事。 毕竟无论要做什么事情,前提都是要先好好活着。 为了能够更好的活着,必要的苟一下,不见得是坏事,也并非懦弱。 虽然在吴道子剑下遭遇惨败,但也让李梦舟更加清楚他目前的实力距离真正的高手有多少差距,他不清楚若是破入承意境巅峰是否能够打赢吴道子,主要是,就算他已经和吴道子交手过,却依旧看不透对方。 出于这种近乎猫挠的好奇心,李梦舟询问道:“吴先生是四境大修士?” 他很确信吴道子并没有破入五境,虽然这没有道理可言,只是一种感觉,是因为他见识过真正的五境大能,离宫剑院里便有一位,跟薛忘忧相比,吴道子确实不像破入五境的存在。 所以他有理由猜测,吴道子很可能会是四境的大修士,至于具体在哪个阶段,便不是很清楚了。 然而吴道子的回答却让他感到很是不可思议。 “若问我目前的修为境界,准确的说,我仅仅是在承意境巅峰而已。” 李梦舟沉默了很长时间,觉得吴道子可能是在跟他开玩笑,虽然他不明白这玩笑究竟是有什么意义,但或许在年长者心里,这种玩笑便很有意思。 就算是李梦舟没有说话,吴道子也能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缓缓摇头,很认真的说道:“我并非在开玩笑,至少现在的我,的确只是承意境巅峰而已。” 李梦舟嘴角抽搐了一下,虽然这件事情很难让人相信,终归是第一次见吴道子的时候,对方给他的压力和感受太深,在他潜意识里,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吴道子强者的身份。 “您说现在......难道以前的吴先生并非在这个境界?” 虽然因为这个意外的答案让他觉得有些错愕,但还是发现了吴道子话语中的不寻常之处。 吴道子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着某些事情。 “我曾经是山门修士,在山门里也算是佼佼者吧,跟那些世间罕有的妖孽当然还有着不小的差距。在修行者的世界里,打打杀杀是很常有的事情,两个修行宗门因为某些事情结怨,从而不共戴天,更加没什么值得惊奇的。” “我所在的山门便也因此而覆灭,我只是运气好,侥幸活命,但也因此身受重伤,或许是逃出生天把我的运气用光了,伤势得不到好转,虽无性命之忧,但境界却堕了。” 李梦舟恍然的说道:“所以吴先生现在的修为才只有承意境巅峰,是因为身受重伤而堕境。” 吴道子点点头,说道:“在山门覆灭之时,我的地位已然仅次于宗主,虽未破入五境,却也达到了四境的巅峰,然而一朝堕境,却是沦落到了三境的程度。因为损伤到了气海,才堕境这么多,这辈子也很难恢复了。” “正因为我原本便身处四境,纵使现在只有承意境巅峰的修为,寻常的三境修士也远远不会是我的对手。所以我虽然胜了你,但也仅仅是如此了,若真的是生死战,我虽不一定会输,却绝对很难杀死你。” 李梦舟默然不语。 他不曾想过原来吴道子还有这般过往,堕境是很可怕的事情,尤其境界越高者,越恐惧堕境时的煎熬,凡是因气海受创堕境者,便也只能依靠莫大机缘才能重新破境。 可世间机缘哪是这般容易碰到的,寻常的小机缘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吴先生现在贵为叶氏族的客卿,虽然叶氏族只是世俗里的大族,但因富可敌国,地位十分尊崇,寻常的修行宗门也惹不起,就不曾想过向那个山门复仇么?” 吴道子轻叹一口气,摇头笑道:“复仇该是年轻人才会做的事情,因为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有足够的精力,可以为了这个目标不惜一切。” “莫说我年纪大了,心思不在于此,问题是那个山门也早已经不在了,他们可以覆灭我的山门,更强的山门自然也可以覆灭他的山门,世间因果轮转,也不过如此。” 李梦舟忽然觉得,吴道子的经历跟自己很像,只是两个人的选择不同,也许真的只是因为他很年轻,他有很多时间去变强,强到足够复仇。 但吴道子已经老了,堕境使得他很难再有前进的余地,而且他也已经没有了复仇的目标。 李梦舟望着乌冬山的景色,太阳已经悬在山巅,即将没下,夕阳的光辉普照大地,整片天际都是橙红色的,很是好看。 他微微蹙着眉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他很想要知道叶桑榆被葬在哪里,答案的首选自然是询问叶瑾瑜,但也不一定只能询问叶瑾瑜,更何况对方也并不配合,吴道子作为叶氏族的座上客卿,从他口中似乎也能知道想要知道的答案。 奈何吴道子对这件事情并不清楚,因为叶桑榆下葬事宜很低调,莫说吴道子只是客卿,纵使他这个客卿的地位很高,但就连叶氏族里很多嫡系长辈都不清楚,他这个客卿便更加没有机会接触了。 李梦舟倒也没有气恼,无非是把目标继续放在叶瑾瑜身上而已。 但从吴道子的话语中,李梦舟还是感觉到了很不同寻常的事情,叶桑榆无疑是叶氏族里的小公主,她的死,或许叶氏族里不是所有人都感到悲痛,但也不至于如此低调的下葬,隐瞒外人倒还说得过去,可本族里的人也要隐瞒,便有些不太正常了。 不过李梦舟也没有多想,他看着吴道子,说道:“吴先生打算在都城待多久,日后我想多与先生切磋一二。” 吴道子虽然因堕境,只有承意境巅峰的修为,但绝对是四境之下无敌的存在,李梦舟想着若能同他一块修行一段时间,对自己也有颇多益处。 所以李梦舟还是很期待的。 吴道子默默的看着他,虽然很想答应,但也确实没有那么多时间,便实话实说道:“我之所以跟随公子来到都城,是因为我在凤江遇到了神算师千机子。” “千机子虽然只是天照观想阶段的异人,但他却是世间唯一的神算师,他能够推算出一个人很短暂的命运。据他所言,都城里暗藏着死机,而我便是应兆者,通白来讲,我出现在都城,便意味着会死亡。” 李梦舟很是惊讶,他不止一次的听说过神算师的特殊能力,在异人中,神算师绝对是最巅峰的人物,纵然是修行者也很难掌握到某个人的命运,除非是破入五境巅峰,甚至更强。 但听说是一回事,相信又是另外一回事。 李梦舟从来不信命运,理所当然的也不会相信什么神算师。 可不论神算师的预言是真是假,吴道子终究还是来了都城。 他保持着平静,说道:“吴先生可曾相信?若是信的话,先生也不会来都城了。” 吴道子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我信。” 李梦舟不明白。 吴道子悠悠的说道:“神算师的名声既然广为人知,便不会是什么江湖骗子,否则他能够骗尽天下人,也能证明他确实有着非凡的能力,纵然世间傻瓜很多,但不至于整个天下都是傻子。” “所以我选择相信,但正因为相信,我才会来到都城,我很想弄清楚,我究竟会怎么死在都城。” 李梦舟错愕的说道:“就因为要弄明白这个,吴先生便要将自己置身于险地?虽然我并不相信什么神算师,但正如先生所言,天下人都信,必然有可信之处,但我总觉得这还是有些太过荒谬了。” 他很清楚,若是那神算师只是个骗子,怕是早就被人打死了,既然活的好好的,说明他确实有些能力,但只是因此,便无条件相信他说的所有话,还是有些不切实际。 吴道子说道:“很多事实都已经证明了神算师千机子所言不会存假,虽然不会完全准确,但距离真相总是最接近的,既然千机子明言死机,便是断定了不可能有生的希望,亦或是生的希望微乎其微。” “原本我也是半信半疑,但在我来到都城后,便也亲身感知到了天地间莫名的隐晦,更让我想起了一个人,若说世间最想杀死我的人,便也只能是他了。” “虽然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可如果他尚且活着,就一定不会放弃要杀我的念头,或许他已经来到了都城。而且他一定变得很强,强到足以杀死我,否则他不会轻易现身,正如他消失的那些年。” 虽然是在说自己的生死,但吴道子却很平静,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李梦舟默默的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很认真的说道:“我该怎么帮你?” 吴道子笑道:“陪我喝酒作画,然后等着他来。” 第二十三章 那位姑娘已不在剑庐 莽莽雪山环绕在燕国东南部和北部,寒气遍布了整个燕国,一年四季里,似乎只有冬天存活在这片国度。 一望无际的天弃山脉,座座雪山高耸,仿佛能够冰冻世间万物。 生活在山脚下的村镇居民,饥寒交迫,个个身形消瘦,仿若骷髅,相比较姜国西北边塞的树宁镇,燕国雪山脚下的人们才是真的身处地狱。 这也是迫使着燕国想要侵占他国土地的主要原因。 虽然燕国腹地并不像雪山脚下的百姓那般凄苦,但若有更好的生活环境,没有人会愿意一辈子待在这里。 燕国的都城,不似姜国琅琊那般雄壮,不似西晋洛阳那般繁华,甚至若非亲眼所见,也很难相信这名为‘中庆’的城池,会是燕国的首都。 当然,中庆相比于天下任何王朝里的城池都不会逊色多少,但若是都城,便稍微有些寒酸了。 燕国大面积疆域常年被冰雪覆盖,只有靠近姜国南部边境和西晋东部边境的区域才能稍微感到暖和一些,哪怕如今早已入了春,但以燕国都中庆为中心绵延方圆万里,仍旧是白雪皑皑的景象。 中庆城外,燕国百姓穿着厚实,在城门内外来来往往,相比各国入冬时节的景象倒也没什么区别,但若是一年四季都是如此,便有些说道了。 或许是因为习惯,又或者是没有办法改变,在外人眼里自然很惊奇,但中庆城的百姓仍旧是该干嘛干嘛,甚至还有很多孩童穿街过巷,嬉戏声传出很远。 孩子们被父母呵护的很好,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袄,跑起来很是笨重,但却不会影响到他们游戏的心情。 他们或是玩起捉迷藏,各种犄角旮旯的躲,或是各种气喘吁吁的追跑,相互打闹,尤其是男童,扮演着行侠仗义的侠客,随便找一根木棍就能当做剑,有扮演大侠的,有扮演坏人的。 只是往往那些‘大侠’们因为抓不到‘坏人’而被原地气哭,乃至有些‘坏人’,因为被‘大侠’抓到,从而急哭的,总之中庆城里极其的热闹。 孩子们在街道上奔跑追逐着。 有身形小小的女童因为兄长甩开她,去跟别的男孩子玩,从而紧紧跟在后面追着,口中不断喊着哥哥,小脸上满是委屈。 转眼的时间,她便找不到哥哥的身影,泪花已在好看的大眼睛里打转。 站在巷口的中年男人默默观察着街道上的景象,很快便注意到了孤单影只的女童。 他略有些白净的脸庞微微露出了一抹笑意,远在他乡总是思情,想着自家孩子,他望着女童便倍感亲切。 虽然他家里的是儿子,但他也很喜欢女儿,想着回家是不是要跟夫人商量一下,再生个漂亮闺女。 他本有意去安慰那女童,但在女童急哭后大喊哥哥时,远处有一个男童跑了回来,笑嘻嘻的掐了一把女童的脸蛋,便很快让女童破涕为笑,兄妹俩牵着手欢快的跑远。中年男人望着这一幕,微微笑着摇头,他注意到另一侧出现的几个人,笑容便渐渐消失,转身步入了巷子。 那出现的几个人也紧跟着入了巷子。 那是几个跟燕国人打扮相仿的青年男子,但他们却是说着一口地道的姜国话。 他们很是警惕的分散出去几个人注意着巷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是在闲聊。 “将军,根据兄弟们多日来的暗中调查,那白袍剑客韩一确实曾出现在燕国境内,而且在这中庆城里逗留时间最久。” 中年男人揉了揉自己快要被冻僵的脸庞,哈着气说道:“这么说来,那韩一当年果然没死?” 青年男子小声说道:“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想要彻底查清楚当年的事情很难,更何况这里是燕国都城,我们虽然在这里潜伏着多年的暗探,但太过隐秘的事情,也都一知半解,只知道韩一确实曾经出现在中庆,就住在僻巷里的一家小客栈。” “可韩一具体在中庆做过什么,暗探们并不知晓,甚至他们利用多年来交好的关系,渗透入燕国朝堂,也没有得到可用的信息,毕竟他们能够接触的官员职位都不是很高,想要真的完全洞悉燕国都城发生的所有事情,也并非那么容易的。” 中年男人不太懂得暗探的那些事情,但天枢院是姜国最强的情报机构,能够潜伏进燕国都城的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能够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否则若轻易便能掌握燕国机密,姜国的大军早就兵临城下了。 燕国犯境的事情屡见不鲜,姜国虽不愿主动开战,但总要做两手准备,若是真的能够掌握先机,姜国也不会介意大军压境。 燕国的疆域相比姜国还是小得多,又加生存环境的问题,姜国没有必须吞并燕国的念头,但燕国常常主动挑衅边塞,若姜国毫无反应,怎么也说不过去。 中年男人想着这些,朝那青年男子说道:“陛下给我们的旨意只是要调查韩一当年是不是真的出现在燕国境内,想要探知韩一做过什么,本来就是不容易的事情,否则过去这么多年,早就有消息传回来了。” “得到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了,当然,若是条件允许,能够调查出更多的东西自然更好。你吩咐所有人,调查的事情不会中止,但切记要保障自身的安全,若一旦遭遇身份暴露的危机,便果断撤身出来,千万不要冒进。” “属下明白。” 中年男人沉思道:“燕国境内最有嫌疑的还是那些修行宗门,虽然不清楚韩一为什么会出现在中庆,但中庆附近的那些修行宗门,必然会有韩一的目标。” “以天枢院暗探的能力,想要潜伏在燕国都城并不难,但想要进入修行宗门却是不容易,所以你们应该要想办法去探查那些修行宗门近几年里都发生过什么比较奇怪的事情,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线索。” 中年男人的相貌很俊朗,若非那不能被忽视的军人做派,很难将他和军伍扯上关系,但实际上中年男人不单是姜国的军人,还是统领着一军的大将,乃是姜国的四位神将之一。 他便是一年多前破入五境的姜国神将,柳飞羽。 姜国军部里一共有四位神将,他们地位相等,统领一方,驻守着姜国边境不受外敌侵扰,除了镇守在姜国和西晋边界的四位神将之首的唐闻柳外,其余三位神将皆是四境巅峰的修为,而柳飞羽便是继唐闻柳后,第二个破入五境的姜国神将。 原本柳飞羽的职责是驻守姜国和南禹接壤的边境,但因南禹轻易不会犯境,所以他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正因如此,他才能常常回到姜国都城陪伴家人。 而驻守在姜国和燕国边境的神将并不知晓柳飞羽秘密出现在了燕国都城,而柳飞羽的任务只是暗中调查,也用不到驻扎边境的军人帮助,自然也不会主动通知,否则一旦牵扯到驻扎边境的军队,这件事情就会变得麻烦很多,很可能会惹起两国交战。 青年男子犹豫了片刻,说道:“将军,还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因为这跟我们要调查的事情并没有太大的关联。” 柳飞羽微微蹙眉,说道:“你哪来那么多屁话,有话就说,哪有什么该不该说的。” 青年男子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据相对可靠的消息来源,燕国剑庐里的那位萧姑娘,如今已经不在剑庐。” 燕国剑庐的萧姑娘是何人,柳飞羽自然不会迷茫,毕竟那是站在燕国年轻一辈修行者里很高位置的女子,像这样的人物,从来都是被世间所关注的。 在整个燕国,要说起最富盛名的年轻修士,便也只是那寥寥数人,而剑庐里的那位,绝对是排在最前列的,甚至《纵横卷》里有推测,这位同为剑修的萧姑娘或许比姜国剑院里的那位大先生还要强一筹。 虽然这并没有什么证据考证,但也足以说明,这位萧姑娘的修为绝对处在四境巅峰,乃是世间最为妖孽的人物之一。 柳飞羽颇有些费解的说道:“她离开剑庐要去哪儿?” 青年男子不是很确定的说道:“她很可能会离开燕国,但具体去向尚不明晰,有可能会出现在西晋和魏国,也有可能会出现在我们姜国。” 柳飞羽心里冒出了一些很奇怪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觉得那位萧姑娘很可能会出现在姜国境内。 他认真思忖了片刻,说道:“通知驻扎在边境的军队,让他们密切关注边境的动向,以天枢院暗探的名义,不要把我在燕国的事情说出去,如果那位萧姑娘真的出现在姜国边境,那我们姜国的那些少年们或许会很有兴趣见识见识这位燕国剑庐的剑道天才。” 柳飞羽才不会在意对方离开燕国的目的,不论她的目的地是哪里,可只要出现在姜国,想来定有热闹看了,尤其是想到燕国的剑修面对上姜国剑院里的那些剑修,肯定会有很精彩的事情发生。 从来不嫌事大的柳飞羽,只是这么一想,便兴奋不已。 第二十四章 琅琊城里的彭姓野修 酒铺里的氛围很是欢脱,酒客们最是喜欢说些八卦闲谈,吹嘘自己曾经过往的风流韵事,或是谈及都城里哪位长得好看的美妇人。 在春意盎然的时节,似乎最为适合。 李梦舟望着酒铺外的街道,和煕的阳光照射下来,仿若在石板路上铺就了一层黄金。 他将视线从外面的街道转回了对面坐着喝酒的吴道子身上,轻声说道:“吴先生出现在都城,寻常人并不会在意,而且您因堕境之后,也很难被那些大人物看在眼里,虽然这么说有些不礼貌,但您唯一被都城人关注的地方,也只是作为姜国首富叶氏族的客卿身份了。” 他蹙着眉头,说道:“所以我很不解,就算有那个想要杀死你的人,他又如何得知你出现在都城?并且吴先生还这般断定,他肯定会来到都城,只是因为那个神算师的话?” 吴道子并未介意李梦舟的那些话,因为对方说得也是事实,纵然他依旧是四境巅峰的大修士,在都城里,也算不上什么大人物,只不过是普通人眼里的大人物罢了。 都城里不会有人在意他一个三境的野修。 吴道子解释道:“神算师的推算是根据一定依据来进行的,因为那个想要杀死我的人已经出现在了都城附近,所以都城里才会是我的死局,如若不然,便可能会是另外一个地方,既然确定是在都城,那么想要杀我的人肯定会在都城露面。” 李梦舟依旧蹙着眉头,说道:“先不论神算师预言的真实性,既然吴先生认识那个想要杀你的人,那么我们便是占据了地利人和,所以哪怕神算师的话是真的,我们也是能够改变结局的。” 吴道子沉默不语,酒铺外的行人很多,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他怅然片刻,缓缓说道:“一件事情的发生,不同的选择,就会出现不同的结果,而有时候,无论你怎么去选择,结局都不会改变,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原地。” 李梦舟讶异的看着吴道子,看来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那所谓都城里的死机也许跟吴道子的过往有着很大的牵扯。 ...... 琅琊城南门。 春日煕风轻拂,行人来往不绝。 但寻常的画面里却出现了一道不寻常的风景。 那是一位身着灰袍的老人,他怀里抱着剑,佝偻着身子,微微低垂着脑袋,缓步行走在入城的街道上。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灰袍也不是很干净,像是饱经风霜,多日不曾换新。 站在街道路口,数不尽的行人与他擦肩而过,或有好奇心重者会侧目打量他一眼,但更多的也只是随意扫视一下便忽略了过去。 他像是第一次来到都城,微微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丝茫然,布满褶皱的脸庞让他看起来岁数出奇的大,但却诡异的给人一种不好招惹的感觉,浑然不似年迈的老者。 “不愧是天下第一雄城,琅琊当如是也。” 他微微闭起眼睛,很久之后方才重新睁开,喃喃道:“琅琊城里的修行高手实在太多了,莫说四境大修士,就连迈入五境的存在也不在少数,看来想要在琅琊城里做些什么,是很难如意的。” 有清风迎街吹过。 他眉头骤紧,转头看着街道某个方向,讶异道:“我只是稍微感知了一下,便引来了高手,但为何只来了一位?” 有脚步声响起。 虽然在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脚步声极为杂乱,但某一个脚步声却在他的耳朵里尤为的清晰。 在街道路口出现了一个青年男子,他身着青袍,怀中同样抱剑。 青年男子面无表情,身姿挺拔,正是天枢院的青一。 他随意的望了一眼那灰袍老者,淡淡的说道:“都城里有很多修行者,自然常有神游的事情发生,但却没人敢这般探究,你的念力触及到了不能被触及到的地方,都城里的那些大人物懒得理会你这种小人物,所以就算只是我一个人出现,便是很看得起你了。” 灰袍老者面色凝重的看着青一,虽然对方只是一个年轻人,但他却很清楚的明白,对方是一个高手,而且修为一定在他之上。 他来都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自然不愿得罪都城里的那些大人物。 可他在来都城之前,自以为就算真的在都城里做出什么事情,只要不是太过分,招惹到不能得罪的人,他尚且可以做到来去自如。 但是他望着眼前的那位青年男子,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太过自信了,都城里随便出来一个人,都能够轻易杀死他。 “阁下年纪轻轻便是四境的修为,想必就算是在都城里也不会是什么小人物,我鲁莽感知自是显得无礼,但我却并无他意,希望你不要误会。” 灰袍老者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阴郁,这跟他想象的来到都城的画面很是不符,心里自然会很不甘心,但他也很识时务的不敢造次,选择了示弱。 青一说道:“正因如此,我才出现在这里,若非你的感知并无恶意,且没有准确的目的性,我出现在你面前的那一刻,便不是跟你说什么话,而是直接杀了你。” 灰袍老者的身子微不可察的僵硬了一下,强行压下心头的怒气,虽然对方的话很令人生气,但很无奈的是,对方说的却是实话,若是真的动手,他肯定活不了。 因为他能够很清楚的感知到,对面那青年男子的修为绝不是初入四境的阶段,纵然是在四境大修士里,也是属于很强的那一类人。 若对方和他同辈,哪怕修为高过他,也不会让他有太多的顾忌,但年纪轻轻便有这般修为,身份背景都不会简单,只要不是白痴,乃至具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谁也不会选择去得罪一个修为很高的年轻人。 灰袍老者闷声说道:“我只是来都城寻一位老友,找到人后我便会离开。” 青一点点头,说道:“那我便不打扰了,相信你也很清楚,若是真的在都城里做些什么不能做的事情,凭借你的修为,你根本逃不出都城,甚至连这条街都走出不去。” 灰袍老者咬牙点头,看着青一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他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继续低垂着头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在刚刚短暂的感知里,虽然招惹来了青一,但也并非毫无所获,他已经发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 吵嚷的酒铺里,推杯换盏的画面屡见不鲜,不少人叫着酒令,狼嚎不已。 李梦舟左手转动着酒杯,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语气平静的说道:“刚才那突如其来的念力感知,几乎覆盖了整个外城,甚至还触及到了内城,虽然时间很短,但在那股念力出现在酒铺的时候,有过稍微的停顿,像是在确定目标。” 吴道子饮尽杯中酒,说道:“终于还是来了,比我预想的要晚一些。” 李梦舟蹙着眉头,说道:“那股念力感知很强大,若我不能突破到三境巅峰,或许真的帮不到吴先生什么。” “你不需要帮我,这是我与他之间的恩怨,必须我和他自己来解决。” 吴道子话音刚落,酒铺外走进来一个人。 对方快步走来,沉默了一下,说道:“吴先生,若是离开都城,或许能够避免,纵是不愿,寻求一些帮助也不是什么坏事。” 来者是叶瑾瑜。 他比任何人都更担心吴道子的安危,毕竟在他很小的时候,吴先生便出现在叶氏族里,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虽然只是叶氏族的客卿,但在他的心里,吴先生更似他的长辈。 吴道子尚未开口说话。 李梦舟和叶瑾瑜的神情突然起了些变化,蓦然朝着酒铺外望去。 那里出现了一位怀中抱剑的灰袍老者。 初见仿佛只是一位寻常老人,但仔细感知便能发现,这是一位修行高手,至少对李梦舟和叶瑾瑜来说,这是一位他们打不过的高手。 “我姓彭,是姜国市井里的一名野修。” 灰袍老者的视线并没有在李梦舟和叶瑾瑜的身上停留太久,很快便紧紧注视着吴道子。 吴道子坦然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默默饮了一口酒,缓缓说道:“多年不见,我尚且认得彭兄,虽然年纪大了,但你也不至于多介绍。” 灰袍老者说道:“吴兄眼里向来都是那些资质卓越之辈,当年是如此,如今必然也是这般,我有理由提醒一二,免得吴兄说出不认得我的话。” 他坐在了吴道子的斜对面,将怀中的剑放在桌上,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仰头饮尽,吐出口气,淡淡的说道:“我是来杀你的。” 吴道子笑道:“我明白。” 灰袍老者微微蹙眉,说道:“既然你很清楚,却还这般坦然的坐在这里喝酒,是自信我杀不了你?” 吴道子继续笑道:“我没有这种想法,但我确实一直在等你。” 灰袍老者面色阴晴不定的望着吴道子,良久良久,他忽然诡异的笑了。 第二十五章 仇视苍鹰的蚂蚁 申时,都城外数十里地,乌冬山。 李梦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么快便又来到乌冬山,他不喜无畏狩猎,且上次也不是很愉快,而这次则是不得不来。 那位出现在琅琊城里的彭姓野修,目的是要杀死吴道子。 他没有选择在都城里出手,而是选在了乌冬山。 在叶瑾瑜想来,吴道子不应该答应离开都城内,虽然这乌冬山也处在都城范围里,但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都城里的人很难最快出现。 虽然姜国律法没有名言反对修行者之间的生死战,但如果贸然有人在都城里面杀人,朝堂是不可能视而不见的,所以只要那彭姓野修敢出手,或许便不需要战斗,自有人会来制止。 但如果是在乌冬山,朝堂便管不着了。 玄政司只会管制都城内的修士互杀事件,只要出了都城,哪怕只是站在城门外,玄政司都不会去管,毕竟那不是属于他们的职责。 琅琊京兆府和玄政司分别针对的只是普通世俗案件和涉嫌修行者的朝堂权贵案件,也包括修行者杀害普通人的事件,对于后者,缺一便无法成立。 朝堂上的纷争由陛下决定各司办案,纯粹修行者之间的纷争,只要不是发生在都城内,且闹出了很大动静,最多只是会被制止,却不至于问罪,出离都城外,便更加管不着。 便例如剑院和不落山的问道大会里突发的意外命案,因牵扯到誉王,玄政司和天枢院都有职责插手,若只是因为两大修行宗门的弟子其中一方被杀死,那么解决的方案便是由这两大宗门自己决定的,非必要,朝堂各司都不会过问。 当然,换句话来说,若是有修行者存着不好的目的而杀人,乃至危害到了朝堂,那么死的不论是普通人还是修行者,都会被各司彻查问罪。 回到彭姓野修和吴道子的情况来讲,叶瑾瑜自然不指望那彭姓野修会被玄政司问罪,但只要在都城里战斗,动静闹得太大,玄政司都有理由出面制止。 倒不是叶瑾瑜对吴道子没有信心,而是他根本就不愿这件事情发生。 就连吴道子决定要来都城的时候,叶瑾瑜也极力劝阻过,与李梦舟不是很相信神算师的预言不同,叶瑾瑜虽不至于到盲目的相信,但信任还是大过不信的。 正所谓不怕一万也怕万一,既然神算师千机子说明都城里暗藏着死机,而吴道子便是应兆者,便具有极大可能吴道子会面临死亡的危险。 尤其是吴道子因堕境只有三境巅峰的实力,虽然三境修士里没有人能够胜得过吴道子,但在叶瑾瑜亲身见到那彭姓野修时,他的担忧便更盛了几筹。 虽然很担心,但叶瑾瑜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和李梦舟并肩观战。 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改变什么,他能做的,也只是安静的看着,若吴道子真的出现什么意外,他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李梦舟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很困惑的望着那个彭姓野修。 虽然他很相信自己的感知不会出错,这彭姓野修必然是很强的一个人,但怪就怪在,这彭姓野修只有承意境巅峰的修为,是与吴道子同等的存在。 而且因吴道子堕境前的修为是在四境,他反而还占据着一些优势,具备一定四境的能力,是完全可以做到压制三境修士的。 他一直弄不清楚自己那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隐隐觉得那彭姓野修身上必然会存在着某些问题。 ...... 乌冬山里风和日丽。 青青草甸焕发着春意,许多一时叫不出名字的树木上飞鸟鸣啼,偶尔伴随着乌冬山深处的野兽闷吼,却都不及某处的剑气张扬,振聋发聩。 彭姓野修的全名叫做彭德。 虽名为德,却并无德。 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彭德和吴道子还是少年的时候,他们同时拜入某个修行山门,当时的入门考核并不算多么严苛,毕竟那个修行山门并非什么大宗。 两个人结怨的缘由也显得很是平平无奇,世间所有的修行山门,乃至各个角落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因为吴道子的修行资质很高,而彭德的资质却很差,虽然同是参加入门考核,但最终吴道子入了山门,更是直接以亲传弟子的身份拜了山门里名望最高的师长门下。 彭德虽也有资格入山门,却必然地位十分低下,根本没有拜师的权力,也没有哪个老师愿意主动收他。 眼睁睁看着吴道子站在极为耀眼的高度,彭德便似蝼蚁一般只能抬头仰望,他心下便很是郁结。 他并未觉得自己修行资质有多么差,只是怨恨那些师长没有眼光,更是嫉妒吴道子万众瞩目的模样。 于是他毅然决然的离开了那座山门。 当时没有多少人清楚彭德究竟在想什么,当然,或许也没有人会在乎。 本是心气极高的离开山门,却在姜国各处碰壁,而他无时无刻都能听到吴道子的大名,这便让他越是感到不甘心。 从而对吴道子这个人深恶痛绝。 自他踏上修行路后,吴道子便相当于是他的心魔,且时间越长,便越深刻,直至不可自拔。 世间任何仇恨某个人的心理都并非有道理可言,所以仇恨便是很没有意思的事情,但往往世人都无法避开这道障碍。 仇恨必然伴随着血腥,那是十分恐怖的东西,有人因恨受控,有人因恨而强,有人因恨而悟,这也不过是个人的选择罢了。 彭德拔出了手中的剑。 他轻闭的眼睛缓缓睁开,看着前方那个伴随着他一生的身影,这一刻变得无比的清晰。 “在我听闻那座山门覆灭时,我很困惑,也很茫然,因为想着如果你死在那座山门里,那么我多年来努力修行的目的就变得毫无意义。” 彭德静静看着吴道子,轻声说道:“令我感到欣慰的是,你并没有死,你是那座山门里唯一活着的人,但我又有些恐慌,因为你是一个天才,修为臻至四境巅峰,我根本不可能杀得了你。” “但随后我便得到了很令人愉悦的消息,你虽然活了下来,却重伤堕境,如此一来,我杀死你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加了。所以我更加拼命的修行,只是为了在你临死前亲手杀死你,因为我不能确定,在我变强的期间,你会不会死在别人手中,或者垂垂老死。” “很幸运的是,你活得很好,我也变得很强,虽然远远不及你当年的实力,但要杀死堕境之后的你,我有十成的把握。” “我打听到你在凤江,乃是叶氏族的客卿,虽然我有能力在凤江来去自如,却也不愿得罪叶氏族。巧合的是,叶氏族的那位公子哥是都城剑院的弟子,我本想利用他把你引到都城,可在我还未行动时,你却自己动身到了都城,或许这便是道天对我的眷顾吧。” 彭德默默的望了一眼在旁观战的叶瑾瑜和李梦舟,只是区区两个少年,虽然都是三境的修为,但他并不愿多在意。 吴道子微微一笑,平静地说道:“你的执着让我感到很意外,当年你曾多次对我展露杀意,但我确实瞧不上你,譬如蝼蚁仇视苍鹰,苍鹰是不屑低头看一眼的,而且蚂蚁之小,苍鹰也不见得能够看得见。” 彭德的脸色微变,他阴翳的看着吴道子,似笑非笑的说道:“当年的你或许还有资格说出这种话,可堕到三境的你,又哪来的自信维持这种骄傲,因苍鹰不屑看地上的蚂蚁一眼,却浑然不知,在苍鹰飞的很低的那一刻,蚂蚁有很多办法触摸到苍鹰,乃至将之吞噬。” 吴道子摇头道:“就算是断掉翅膀的苍鹰,也能随意碾死地上的一只蚂蚁。” 彭德冷声道:“我没心情跟你辩驳这些无聊的事情,既然打算来到都城杀死你,那么我自然会对你这些年的事情深刻了解,虽然你如今只有三境的修为,但若非四境大修士,便杀不死你,所以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他抬起了手中的剑。 气海里爆涌的气机迅速覆盖在剑身上。 而他本人的气势也在不断攀升。 感受到那股铺面而来的凛冽,李梦舟和叶瑾瑜都是微微变了脸色。 李梦舟想着先前那股怪异的感觉原来是因为他错误感知了彭德的修为,又或者说是彭德刻意压制了那股气息,而在他彻底放开,真实的修为境界便显露在了人前。 四境无彰。 彭德已经破入四境。 他感受着那股来自四境大修士的强大气息,默默想着,这老头儿看起来年纪很大了,几乎是半个身子埋进了黄土里,虽然是破入了四境,但不能否认的是,这老头儿的资质真的很差。 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方才破入四境,这当然算不得什么修行强者,终究只是昙花一现的事情。 他更想到,若是自己在这个年纪才破入四境,别说找人寻仇了,怕不是要羞愧的自尽,何必跑到都城来丢人现眼? 第二十六章 我见青山多寂寥(上) 彭德自是不知晓李梦舟心里对他的腹诽之言。 因为听不到,所以他便依旧维持着傲然的模样,剑指吴道子,淡淡道:“我已入四境,纵然在世间有不少地方依然将我隔离在外,但世间之大,我亦能随意行走。” 吴道子默默望着他,心中想着在凤江时,偶然碰到那位神算师,他口中所谓的预言,面色稍显忧虑,年纪大了,总是不愿再争些什么,抢些什么,但不是每一个人老了之后,都会有颐养天年的想法,或许会比年轻时更加荒谬。 “我能够想象到,你修行至四境付出了多少努力,可是世间向来不存在绝对的公平,强者恒强,你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才勉强破入四境,而我早在很多年前便是四境的巅峰,纵然此刻堕入三境,我终究到达过巅峰,单这一点,你便无法与我相提并论。” 吴道子握紧手中剑,衣袍无风自起,猎猎作响。 这般高高在上的模样,最是让彭德感到愤恨,他可以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不过是吴道子固执逞强罢了,谈及过去的高度便很无趣,他绝对不会觉得凭借其现如今区区三境的修为能够翻起多大的风浪。 “玄妙世界里虽然强者为尊,但强者死在弱者手里的事情也屡见不鲜,只是因为强者过于自信,我不能否认在极大的差距下,所有阴谋诡计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可在强者不强,弱者不弱的局面下,错误估计对手,便已是相当于一只脚踏入了深渊。” 话音落下,彭德的剑已出。 剑身上透出的恐怖威压,便好似一记重锤,柔软的草甸地面蓦然往下沉了数寸,被切割的断草,毫无方向的飘向半空。 三境承意讲究的是万物之所见无所遁形,意志与天地灵气沟通,一息间便可搬运大量的天地灵气,秉承着道天意志,形随意动。 而到了四境的程度,意志便更为坚定,相当于是打破了某种桎梏,心境如月般沉静,举手投足便可展现强大之势,辩无中有,洞察不可知之玄妙。 至少在意识上,已经无限接近煌煌道天,随时能够打破凡俗。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必然是那些四境巅峰的人物,初入四境的修行者,只是刚刚走到这条路上罢了,但意识的升华,已完全脱离三境以下的程度,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吴道子因为是从四境巅峰堕入三境的,所以他的意识依旧处在很高的位置,只是本身不再具备将之发挥出来的能力,相当于空有极高的才华,却只能在边陲僻壤种地,虽能在某些时候提出很高深的建议,却很难展现在实践上,沦为空谈。 彭德的那一剑,虽不是多么玄妙,但换作任何一位三境的修行者,都很难挡下这一剑,甚至连格挡的资格都没有。 但吴道子的反应却很快,在那道剑气落下的一瞬间,他脚下横移,几个闪烁,便逃离了剑落下的范围,再次出现时,已经迫近彭德。 剑气大盛,当头砸落。 这是吴道子的风云剑。 尚且算是晴朗的天空,风云骤变,伴随着莫名的闷雷炸响。 漫天纷飞的草屑似乎并不能阻碍彭德的视野,他浑然无视那天地间的变化,在吴道子的身影消失在他的剑气下的瞬间,他便提前有了动作。 他神情很是平静的抬起握剑的右手,隔空朝着吴道子轻点,剑尖便闪烁出一抹淡淡的荧光。 前行的吴道子,双手举剑,砸落的姿势微微停顿,身子微不可察的摇晃了一下,他的面前便多出了一柄无形的长剑,将那漫天的草屑斩碎,也使得风云突变的景象崩塌。 青青草甸上呈现出一道极深的沟壑。 在沟壑的尽头站着吴道子。 沟壑开始的地方,站着平静举剑的彭德。 两两对望,任凭狂风肆虐,草屑纷飞。 李梦舟有些讶然的看着这一幕,朝着身边的叶瑾瑜问道:“你可曾看清了?” 叶瑾瑜神情肃穆,低声说道:“四境作为修行很高的山峰,其中玄妙若没有破入那个境界,便很难清楚的说出什么。” “那彭姓的野修虽是刚刚破入四境的程度,但已然彻底超脱了三境之外,就算我只差半步便能破入四境,可在没有迈过那道门槛之前,中间便横跨着数不尽的山峰沟壑,那么遥远的距离,自然不可能看清。” 李梦舟沉默了一下,说道:“吴先生虽然不惧任何三境修士,但终归已不在四境,那彭姓野修却是实打实的四境强者,吴先生是否有越境杀敌的能力?” 叶瑾瑜说道:“我们两个都尚且没有站在三境的最高峰,就算此刻相助吴先生,也拦不下那野修一剑,只能寄希望于吴先生有办法应对。” 李梦舟没有说话,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 被剑气轰出的极深极长的沟壑,翻滚着灼热的气息,边缘的青草有被烧焦的痕迹,散发着微末的青草香。 彭德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剑。 气息伴随着脚下沟壑里的灼热,撕裂了天幕,斩碎了峰峦,震开了大地,以一条笔直的线路,刺向沟壑对面尽头的吴道子。 天地灵气相撞,爆发出难涩的嗡鸣,又无声无息的溃散,遗留下的只是呈现在吴道子眼前的恐怖化象。 吴道子感受到了身前那股极具压迫性的气息,也能从意识中‘看到’那副画面,天地崩塌,一座座青山轰倒的恐怖景象。 然而在回过神来之后,天地间似乎并无丝毫变化。 他维持着念力不散,任由那恐怖的气息擦着周身掠过,在真正的致命危险来临之前,他腰身弯曲,俯地疾行,飞舞的衣角被恐怖的气息斩碎,挟裹着草屑飞向遥远的高空。 灼热感遍布后背,仿佛针刺一般的疼痛,背后灰袍被划出一道长痕,呈现鲜血淋漓的伤口。 轰隆之声在乌冬山里连绵不绝。 沟壑尽头的那座青山,遥不可及,又仿若近在眼前,大地震动,山石滚落,那座山都仿佛被打碎。 灰白的头发在狂风中舞动,吴道子的身影踩着沟壑边缘,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靠近彭德,他手中的剑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彭德的眸子里充斥着冷意,褶皱的那张脸上布满了阴郁,道:“只是三境的修为便能躲过我的剑,也不亏我这多年来为杀你而努力修行,若你一下便死了,我反而觉得无趣,但我也不能让你太过得意。” “三境和四境的差距是无法轻易弥补的,我要让你深刻明白这一点!” 剑横于胸前,彭德左手指尖轻拂,蓦然高抬,头顶闷雷炸响,一道剑气从天而降,目标直指快速移动中的吴道子。 彭德确实已经很老了,他的修行资质也很普通,能够在有生之年破入四境,确为很罕见的事情,所以他的内心深处便有了更多的想法。 其实他倒不是真的多么怨恨吴道子,那毕竟是年轻时候的事情,虽然在岁月的流逝中,年轻时埋下的怨念并未淡弱,但也算不上是一种执念。 因为他很清楚,就算真的杀死了吴道子,他自己本身也大限将至,在死亡终于开始拉扯他的时候,许多想法都变得不切实际。 或许在外人看来,他要杀死吴道子的确是为执念,否则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到,只是因为年轻时那所谓自尊和对优秀之人的嫉妒,便奉献一生的时间,只为达到一个目的。 那最终得到的东西也不过是一种心理安慰,反而显得过往的执着平白丢失了很多美好的事物,颇显得不偿失。 要问做一件事情值不值得,当然最首要想到的便是能够得到什么,如果付出和得到的东西不成正比,便是很白痴的行为。 可是每个人的想法不同,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也不同,自然也没办法去说究竟值不值得,这种事情只有自己才知道。 对于彭德而言,曾经的执念到了如此年迈的时候,倒不如说是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 因为他已经付出了太多,如果在最后关头选择放弃,才是真的不值得。 默默无闻了太久,总要在这世间留下点东西,来证明自己并非是一个资质普通的蚂蚁,至少在某一个时刻,他也曾成为夜空里最闪亮的星。 纵使那颗星星只是闪烁了一瞬便黯淡无光,但胜在它存在过,耀眼过。 当然,这也不是说彭德真的这般出尘,驱使这一切发生的源头,还是因为他的嫉恨。 唯一的执念便是他固执的认为,若是当年没有吴道子,那么他也不会那么不堪,他不觉得自己存在什么问题,也不会认为吴道子过于优秀,他只记得自己当时的挫败,只是因为吴道子良好的表现,让他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 他的嫉妒让他陷入一种解不开的结,从未真正客观的想过这个问题,是一种很钻牛角尖的行为,因为吴道子的优秀,显得他过于普通,那么他就应该变得不普通,把当年优秀的人踩在脚下。 第二十七章 我见青山多寂寥(下) 望着冲过来的那道对比曾经显得极其苍老的身影,彭德的视线里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期,那过五关斩六将,站在山门最高峰的天才。 他曾仰望着那道身影,也曾嫉妒,怨恨,不甘,到了如今,全部融为了一种快意,不论那是不是一种执念,在穷极一生都想要做成的事情,真的要到成功的那一刻,心情都会变得截然不同。 倾注四境修为的一剑,虽是没想着一击毙命,但也绝不是寻常三境巅峰的修士能够抵挡的,吴道子自然不是寻常的三境修士,可也承受了很难想象的重创。 天地灵气的余波笼罩着乌冬山,肆虐的狂风呼啸,令得数不尽的树木倾倒,作为始作俑者的彭德,却毅然矗立在狂风中,很是平静的望着吴道子。 脸色颇显得苍白的吴道子身子踉跄着,相比淡然的彭德,他便狼狈了不少。 被剑气撕裂的灰袍早已失去了整洁,灰白的头发也披散着,他握剑的右手微微颤抖,强咽下喉间的那一抹甜意,说道:“在凤江的时候,我碰到了神算师千机子,他告诉我,都城里暗藏着死机,如果我出现在都城,生还的希望便很渺茫。” “哪怕后来我猜出那个可能会杀我的人是你,其实也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如今看来,我的确是低估了你。” 彭德很意外,说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何还会来到都城,莫非真的以为我杀不死你?呵,现在明白了我们之间的差距,便打算求饶了么?这可不是我认识的吴道子。” 吴道子微笑道:“我该是祝贺你破入四境,但其实我来不来都城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既然有一段恩怨需要解决,我没有理由躲着,不论是我死在你的剑下,还是你终究不能得偿所愿,都能够将这件事情了结,对你我来说,必定不是一件坏事。” 彭德蹙着眉头,他一时之间很难弄清楚吴道子心里在想什么,他来到都城的目的本来就是要杀死吴道子,而且也坚信能够成功做到,至于过程是不是如意,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若是能够看到吴道子跪地求饶的画面,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就算没有,只要能够杀死吴道子,这件事情也算是有了结果。 吴道子挺直了腰背,郑重的说道:“我会斩出最强的一剑。” 彭德不愿再去想太多,乌冬山虽然在都城外,但实际上距离都城也并不算太远,他想着刚到都城时碰见的那青年男子,若是耽误的时间太多,或许会生出一些变故。 他果断挥剑,衣袖飘舞,一道无形的力量凭空生出,将得大地都切出了一道豁口。 四境大修士举手投足的破坏力都远远胜过三境修士,若非彭德只是初入四境,否则他这一剑便足以拦腰斩断整座乌冬山。 饶是他不具备这般恐怖的能力,但想要轰碎乌冬山里其中一座小山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吴道子的剑破风而出,带着他整个人冲向彭德。 彭德眼中闪过一抹坚定的杀意,浑浊的双眸似乎焕发了年轻的色彩,一声厉啸,阴森恐怖的黑色巨剑指向苍穹,伴随彭德握剑的双手下挥,轰然朝着吴道子砸落。 剑锋破开云层,挟裹着雷电,隆声刺耳,好似天罚。 四境大修士和曾经处在四境的修士之间碰撞,恐怖的压迫感纵使李梦舟和叶瑾瑜距离不近,也受到了很严重的影响,他们纷纷纵身跃起,朝着更遥远的地方掠去。 那滚滚翻卷的烟云,饶是在都城,也能很清楚的看到。 在通明巷里,青一正遥遥望着乌冬山的方向,片刻后,他回身看向坐在池塘边喂鱼的中年男子,说道:“那个野修是今天刚到都城的,遍及姜国各处的暗探都已传回消息,那名野修叫彭德,原本该是和吴道子同门,但最终并没有入门,而是选择了离开。” “数十年里混迹市井,曾经偶然接触到了修行,从而踏上修行路,如今已经七十多岁,前不久刚刚破入四境,他修行的目的就是要杀死吴道子,不得不说,他的耐心和执着很令人佩服。” 江听雨撒下鱼食,沉默了片刻,说道:“既然是个人恩怨,便无需理会。” 青一说道:“吴道子和彭德在乌冬山决战,观战的人有李梦舟和叶瑾瑜。” 江听雨说道:“若有意外,你现身警告一下便是。” 青一不再说话,而是继续看着乌冬山的方向。 ...... 离宫剑院,湖中小屋。 薛忘忧躺在竹椅上,微闭着眼睛,像是快要进入睡眠,而在下一霎,他眉头轻皱,豁然睁开眼睛,恼怒的吼道:“太吵了,还要不要人好好睡觉!” 刚刚迈过门槛的三师姐,听到屋内的吼声,微微顿了一下,轻步来到薛忘忧面前,恭敬施礼,说道:“老师,吴先生是叶师弟家的客卿,与我剑院总是有些关系的,区区一名野修便想杀他,会让我剑院脸面无光的。” “小三来了。” 三师姐清冷的面庞忍不住抽了一下,强忍着没有发火,很认真的纠正道:“如果老师记不得我的名字,便可用‘你’来代替,我不会计较,但请不要乱称呼。” 薛忘忧哦了一声,说道:“为师只是觉得用昵称显得亲密一些,你四师弟和大师兄也没有觉得如何,但既然你不喜欢的话,那我就不说了。” 三师姐沉默不语。 她很想要吐槽什么,但有些话她实在说不出口,便也懒得去说什么。 薛忘忧显然也想要转移话题,轻咳一声,说道:“彭德的事情,要让吴道子自己去解决,与我剑院无关,但若彭德试图伤害李梦舟和叶瑾瑜这两个小家伙,便是与我剑院有关。” “可就算是这样,我剑院也没必要出手,孩子大了,就会变得不听话,等他们真的没办法解决,自会来求我。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彭德没那么白痴敢来招惹我剑院。” 既然老师都不在意,三师姐自然也不会说什么,躬身为礼,淡淡的道了一句:“我去写字了。” 便转身步出了竹屋。 ...... 乌冬山的某一处弥漫着尘烟,附近山坳里的野兽都瑟瑟发抖的匍匐在地,暗骂着那作怪的人。 弥漫的尘烟渐渐消失,就像遇水而化的冰雪,好似从来没有存在过。 彭德算不上什么很出名的人物,但在他来到都城时,他的名字便被不少人记住,甚至就连某些大人物都注意到了他。 哪怕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很快就会遗忘,但至少他曾经短暂的进入过那些大人物的眼中。 吴道子也只是曾经有过名气,现如今除了在凤江外,很少再有人知道他,而也因为彭德的出现,吴道子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世人眼前。 可是对这两个人而言,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好事。 烟尘消散后,彭德是站着的。 而吴道子原本也是站着的,但很快他便倒了下去。 他的呼吸很微弱,眸子看着逐渐暗沉下来的天空,有几颗并不清晰的星辰在微微闪烁。 在凤江遇到那位神算师的时候,他已经预想到这种结果,所以此刻也并不会意外,自然也不会存在什么不甘心。 其实在未见到彭德之前,吴道子也曾经以为自己不会死,至少不会死的这么快,但在彭德展现四境的修为时,这种结局似乎已经被注定了。 就算吴道子能够做到在三境里无敌,甚至能够与初入四境的大修士战上一场,但他终究不再具备斩杀四境的能力。 或许他再年轻一些,就算修为堕到三境,也不见得会输给初入四境的修行者,年迈总是一件很令人伤感的事情,很多事情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他的视线里,能够勉强看到乌冬山里最高的那座青山,所谓站在最高位置的人总是孤独的,就算是在这群山之中,那最高的一座山也是很独特的,颇有些寂寥。 虽然吴道子没有站在那样的高度,但他此刻的心情便是如此。 彭德静静看着躺在草甸上的吴道子,不管他承不承认,在真的杀死吴道子的那一刻,他居然并不是很开心,反而很失落。 他想着或许这只是因为他花费太多时间来完成这件事情,在结束的那一刻,他便失去了目标,对未来的日子也没有了期待。 他闭起眼睛,沉默了很长时间。 吴道子虽然还未曾断气,但已经离死不远,他没必要再补一剑。 “这件事情在我内心中纠缠了这么久,或许已经不只是目的,而我现在杀死了你,证明我比你更加优秀,这便足够了。” 吴道子听到了彭德的话,虽然生命的气息已然在快速流逝,但他脸上还是布满了笑意,用着微不可察的虚弱声音说道:“虚荣心和嫉妒心太盛,很容易堕入万丈深渊,就算你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但你失去的更多,反而,我在世上已经没有遗憾,我得到了所有想要得到的,也感悟到了不曾得到的。” “或许在明面上是你赢了,但谁赢谁输,谁又知道呢?” 第二十八章 在那一刻陨落的吴先生 看着眼前的那副画面,李梦舟陷入良久的沉默。 神算师所谓的预言,终究是真实发生了,吴道子还是死在了都城。 但只要彭德想杀吴道子的心不变,不论吴道子是否来到都城,或许结局都不会改变,所谓都城里暗藏的死机,也算不上完全正确。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事情的发展的确跟神算师的话没有太大的出入,如果的事情并非现实,那只是可能会出现的变化,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办法因如果而改变。 彭德的境界高深,李梦舟也亲眼验证了这一点,就算他违背吴道子的意愿,加上叶瑾瑜也不会是彭德的对手,吴道子最终还是会死,甚至连他们两个也会受到死亡的威胁。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不够强,如果他足够强,便可一剑杀死彭德,乌冬山这一战也不可能发生。 但还是那句话,世间没有什么如果,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能再改变,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吴道子复仇。 然而所谓理想向来都是丰满的,潇洒快意的,李梦舟当然很想暴打彭德一顿,让他在不甘和绝望中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但现实是,他没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叶瑾瑜此刻的状态很不好,他与李梦舟不同,后者与吴道子只能算是因一面之缘而结下的某种特殊情义,相当于伴随着叶瑾瑜成长的吴道子,在他的眼里,自然是极其重要的,那是他的家人。 就算明知道自己向前一步,可能会死,他也不会无动于衷。 李梦舟想的是先自保,日后再寻找机会,而叶瑾瑜则是片刻也等不了。 ...... 虚弱至极的吴道子发出的声音自然是细不可闻的,但彭德还是能够很清楚的听到每一个字,于是他心里便很是恼怒。 他已经打败了吴道子,自然便是他赢了。 可事到如今,吴道子在临死前又说出那样一番话,便好似他从来没有赢过,而且花费一辈子时间做这件事情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这如何能够让他心甘?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补一剑,彻底了结这件事情。 而他也确实这么去做了。 可在他走向吴道子,举起剑的那一刻,背后突然寒风凛冽,一股杀机遍布了他的全身。 他反应很快的侧身挥剑格挡,铿的一声,背后偷袭的人一声闷哼,便飞掠了出去。 叶瑾瑜摔落在十几米远,翻身站起,却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来,整个人便萎靡了下来。 显然,凭借叶瑾瑜三境巅峰的修为,虽然与吴道子处在同境界,但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哪怕是彭德仓促举剑,只为格挡,也在瞬间重伤了叶瑾瑜。 想着叶瑾瑜和吴道子的关系,彭德阴沉着脸,便打算一不做二不休,他虽然顾忌叶瑾瑜叶氏族继承人的身份,也忌惮离宫剑院,但不代表他就会乖乖等死。 在心头杀意冒起时,彭德便要动手。 然而,他神情突然起了些变化。 身子僵硬在原地片刻,平静地扫了一眼叶瑾瑜和李梦舟,又再度看了一眼即将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吴道子,他犹豫了一下,便转身离开。 在此过程中,李梦舟一直保持着沉默。 等到彭德消失在乌冬山,他方才来到叶瑾瑜旁边,说道:“很狼狈啊。” 叶瑾瑜擦掉嘴角的血迹,瞥了一眼李梦舟,语气不善的说道:“你不是素来胆子很大嘛,遇到真正的高手便怂了?” 李梦舟神情淡然的说道:“想要杀死某个人,很容易,但在对手很强大的时候,正面敌对是很吃亏的事情。” 这番话自然也具备一定的道理。 但其实李梦舟心里真正的想法并非如此。 如果有对他十分重要的人死在面前,而凶手也站在面前,他绝对不会有半分犹豫,就算以命换命也要杀掉对方,纵使有不可抗力出现,让他没办法当面杀死那个人,他也一定不会放弃这个打算。 这也并不是说,他不在意吴道子的死,只是报仇的信念没有那么强烈罢了,使得他能够稳住自己的心境,不至于陷入疯狂。 他会帮吴道子报仇,但却不会用威胁到自己生命的方法,更何况,现在的吴道子还并没有死。 想着彭德先前涌现的杀意,在即将对叶瑾瑜动手的瞬间,又停止了动作,必然不会存在彭德不敢杀叶瑾瑜的可能,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没有能力杀死叶瑾瑜。 造成这种可能性的情况有两种,一种是彭德和吴道子一战后,受了重伤,没有绝对的信心,但这种可能性要小一些,另外一种可能,便是他感受到了更大的威胁,从而不敢出手。 李梦舟若有所思的朝着某个方向望了一眼,在那里他感知到了一丝微弱的气息,而且那股气息很熟悉。 透过那个方向,有一双眼睛也在注视着这一幕。 他出现在乌冬山的时候,是有现身的打算,但因彭德感知到了他,从而选择离开,便导致了他无需再露面。 ...... 吴道子静静躺在草甸上,他的表情很祥和,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夜空里的繁星点缀着座座青山,昆鸟鸣啼的声音悦耳,清风拂过山林的声音透亮。 “我曾经很向往都城,却未曾特地来过,没想到第一次在都城里待了这么多天,却也是生命里的最后几天。” 吴道子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寻常闲谈一般,他看着夜空里的繁星和那一轮皎月,说道:“我这一生经历过很多事情,在少年时,便以很耀眼的姿态踏入修行路,我享受过荣华,也享受过富贵,在山门遭遇灾祸时,也感受到了挫折,乃至堕境的折磨,以及活着的痛苦。” “我一生未娶妻,自然也不会有子女,虽然是受到家主的赏识,成为了叶氏族的客卿,重新拥有了一定的地位,但我却一直保持着低姿态。” “我第一次见到瑾瑜公子,他还只是一个捣蛋的小屁孩儿,自桑榆小姐降生之后,我便是看着她长大的,所以在我眼里,瑾瑜公子和桑榆小姐便相当于是我的孩子,我便不允许他们受到一点伤害。” 说到这里,吴道子的神情变得有些落寞,“只可惜,我并未保护好桑榆,这或许便是我留在世上唯一的遗憾了。” 叶瑾瑜有所动容,他怔怔的看着吴道子,喉咙微动,嘴巴张合,却忽觉无法发出声音来。 李梦舟没有什么反应。 他也没有看着吴道子,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星空,他那映着漫天星辰的眸子里蓦然闪过一抹戾色。 “我不想再回凤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瑾瑜公子便把我葬在这乌冬山里吧,我很喜欢这里的飞鸟,也很喜欢这里的味道。” 吴道子很艰难的转动脑袋,看向旁边的叶瑾瑜。 李梦舟默默的走开,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反而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他应该要做点什么。 叶瑾瑜转头看了一眼离开的李梦舟,回头望着吴道子,说道:“吴先生,其实......” 有清风缓缓拂过。 乌冬山里奏响了一曲大自然的音律。 ...... 因为离开乌冬山,李梦舟并没有听见叶瑾瑜和吴道子最后的谈话。 他系紧背在身后的乌青剑,迎着都城而去。 走过都城南门幽暗的通道,印入李梦舟眼帘的是,都城里繁华夜景,接踵比肩的街道,新年时户户门前挂起的红灯笼依旧在微风中摇晃着,青石板路上车水马龙,纵使入了夜,也不会影响都城里的热闹。 这本该是都城里的常色。 这里也曾是他向往的地方,可是真正踏入这里,他才发觉有些过于梦幻的想法其实都有着很大的出入,这里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但奇怪的是,他很喜欢这里。 因为他前往都城的途中,和来到都城后,遇到了很多人,有些只是人生的过客,有些成为他剑下亡魂,有些与他把酒言欢,有些人让他觉得尴尬,有些人让他觉得欢喜,也有些人让他觉得温暖,同样有些人让他尊重。 他喜欢树宁镇,更加喜欢都城,相对的也喜欢这里的很多人,纵使这里也有很多他讨厌的人,但这都不能影响他的心情。 他觉得既然有不喜欢的,就该把那些讨厌的东西统统清除掉,而他现在便有一个迫切想要清除的脏东西。 站在入城的街道上,看着擦肩而过的那些人,或许有些他并不喜欢,因为不认识,自然也不会讨厌,可若有些人让他觉得不喜欢,那么他就不应该有丝毫犹豫。 江湖上从不缺少故事,而很多故事都没有一个完美的结尾,因为纠结,因为犹豫,因为顾虑,从而让故事变得更加复杂,所谓大道至简,生活本身就是一团乱麻,何必让它更复杂,倒不如简单快活一些。 原本想要回朝泗巷的想法被搁浅,他转身重新走出城门,朝着那座夜色下朦胧的山门行去。 在城墙的一角走出一道身影。 他是徐鹤贤。 望着消失在城门外的那个少年,徐鹤贤微微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转身跨过数条长街,进入了内城的一座府邸里。 第二十九章 她不是我媳妇儿 昏黄的烛光映照着薛忘忧那张脸,他慢悠悠的倒酒,放下酒壶,拍打了几下身上不存在的尘埃,举起酒盏惬意的饮上一口。 砸吧砸吧嘴,回味了一下酒香,他看着面前的少年,笑道:“杀人是你的事情,你可以拿起手中的剑,或刺死那个人,或被那个人刺死,这不该是我考虑的事情,等到你被人杀死,才是我该考虑的。” 李梦舟觉得嘴里有些干涩,他望着薛忘忧手里的酒,苦闷道:“我倒是很想,更想能够快点破境,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并非我想便可以的,平常时候倒是无所谓,反正我耐心很足。” “但我想要杀死的那个人或许很快就会离开都城,对方可不会等着我变强之后去杀他,所以时间有些紧迫,老师难道就没有点能帮到我的东西?” 他倒是没有妄想请薛忘忧亲自出手,虽然他并不介意这么做,但明显这种可能性是完全不存在的,他所谓的帮助自然是想要让薛忘忧许可他去吞噬剑崖上的那些剑。 他也并没有绝对的把握,依靠着吞噬那些剑意破境,但这确实是目前最快变强的方式。 莫说薛忘忧不知道李梦舟在想什么,若是知道的话,怕是要直接赶人了。 剑崖属于离宫的宝藏,上面不乏有五境大能遗留下的本命剑,若能有剑院弟子继承那些剑,离宫剑院的整体实力都会上升很大的台阶,纯粹只是培养一个人自然可以很快造就一个剑意饱满的高手,但也不是有绝对的几率破境或是蕴养出剑心,若非如此,剑意再饱满又有什么用? 如果吞噬剑意能够百分百破境,甚至剑心通明,那么天下剑修都会这么做了,谁还傻傻的刻苦修行?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也在于,自主维持剑意不消散的那些剑实在太少,整个天下以西晋剑山为首,也仅仅是寥寥几个地方具备这样的条件,所以也不是所有剑修都有那个资格领悟这些剑意。 领悟剑意不代表是要吞噬那些剑意,这两者有本质的区别,前者就算领悟失败,也不过是颓靡一段时间,后者一旦失败,就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甚至可能会被剑意反噬,变成一个毫无意识的行尸走肉。 薛忘忧不会主张自己门下弟子这么做。 他默默望着满是希冀,似乎希望他说些什么的李梦舟,干咳一声,说道:“以你目前的修为还接触不到我院的离宫剑藏,但既然已经入了内院修行,《离剑经》后面几式便有资格去领悟,至于能够领悟多少,就不管我什么事了。” 就连剑院里的宁四师兄也不过才领悟到第四式,李梦舟已经学会了前两式,想着第三和第四已经很接近,便也没有不满意,虽然耗费时间领悟远比走捷径要慢得多,可捷径也并不是那么好走的。 想着当初吞噬剑崖上那三把剑煎熬的感觉,李梦舟还是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 捷径虽然很诱惑人,但稍有不慎也会落得个惨死的下场,这绝对不是李梦舟想要的。 在走出内院的时候,李梦舟途径剑崖,远远的望了一眼。 何峥嵘和沈霁月仍旧在登山,他们似乎并没有找到真正契合自己的剑,而有些运气比较好的,亦或者也没有能力登上更高地方的弟子,已经拔出所见的最适合自己的剑下得剑崖。 李梦舟并没有在这里多逗留,下山之后,便回了朝泗巷。 时间已经很晚。 繁星点缀着夜空,明月如盘。 朝泗巷里一如既往的清寂。 冯大娘的面馆里摇曳着烛火,可以透过窗户清晰看到里面走动的身影。 李梦舟摸了摸肚子,倒是有些饿了。 推开半掩着的门,冯大娘略显臃肿的身形便映入了眼帘,她微微弯着腰,在一碗面上撒着胡椒粉。 李梦舟环视一圈,面馆里并没有客人,不知道冯大娘这一碗面是给谁做的。 这个时辰早已过了冯大娘给她那卧病在床的丈夫送饭的时间,也过了冯大娘自己用餐的时间。 像是有所警觉,冯大娘直起身子,朝着李梦舟望了过来。 她的眼睛一亮,似乎有些兴奋的一把拉住李梦舟,小声的说道:“好小子,你能耐真不小啊,居然金屋藏娇这么久都没有透露半点风声。” 李梦舟颇显错愕,皱眉道:“冯大娘在说什么?” 冯大娘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说道:“我都已经知道了,继续瞒着就没意思了,怎么说我也是你在朝泗巷相处的不错的长辈,这种事情瞒着别人就算了,怎么连我也要瞒着,要不是那姑娘肚子饿了,找来面馆,我都不知道你居然找了这么一个好看的媳妇儿。” 李梦舟极其费解,正要再询问些什么,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朝泗巷的小院里唯一会出现的姑娘,也就是那个古诗嫣了,先前虽然在朝泗巷住了几天,但基本上没怎么出门,纵然是作为邻居的冯大娘也不曾见过。 在年后,古诗嫣便不知道跑去了哪儿,已经不在朝泗巷里。 冯大娘突然有这般举动,莫非古诗嫣回来了? 看着李梦舟沉默不语,冯大娘便心中笃定,继续笑道:“你那媳妇儿长得跟仙女儿似的,没想到饭量还真不小,连吃了两碗面还不够,这不,我又给她做了一碗,正要送过去呢。既然你回来了,我便再做一碗面,你一起带回去吧。” 冯大娘不给李梦舟说话的机会,好像李梦舟找到媳妇儿,她比谁都高兴,很开心的就跑去了厨房。 李梦舟虽然很无语,但还是安心坐下来,默默等待着。 他不知道古诗嫣见到冯大娘都说了什么,这不是平白占他便宜嘛。 在冯大娘端着一碗面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李梦舟很认真的辩解道:“她不是我媳妇儿。” 冯大娘笑着点头,在她眼里,李梦舟也只不过是一个少年,虽然按风俗来讲,的确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不过少年面子薄,许是不好意思,她便也不能再多调侃。 ...... 双手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李梦舟在冯大娘意味深长的眼神里,逃出了面馆,几步路便跨进了自家小院。 院子里果然灯火通明。 客堂空荡荡的,并没有古诗嫣的踪影。 将两碗面放在桌子上,二楼阶梯便走下了一道曼妙的身影。 白衣飘飘,青丝如瀑,清冷的面容上略带一丝疲惫,她随意的扫了一眼李梦舟,便坐在了凳子上,拿起筷子,淡雅的吃起了面。 李梦舟没有询问古诗嫣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也坐下来吃面。 沉默不语,相对而坐的吃面,氛围显得颇有些怪异,就像是吵架的夫妻相互堵着气,谁也不愿意先开口打破平静。 眼看半碗面下肚,最终李梦舟还是先一步打破了僵局,缓缓放下筷子,一脸正经的看着古诗嫣,说道:“澹台无病娘俩儿在这个时间或许已经抵达燕国,澹台璟的案子也没有进一步的发展,趁着平静,也该做些什么了。” 古诗嫣仰起清冷的脸蛋,说道:“这段时间里你在都城又查到了什么?” 李梦舟当然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查,除了因为忌惮玄政司不敢有什么行动外,修行上的事情也充斥了他太多的时间,分散了他不少的精力。 但这种事情是不能直接说给古诗嫣听的。 他微微沉吟了片刻,说道:“最近在都城里发生了一件事情,也就在今日,有位野修出现在都城里,且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古诗嫣蹙起绣眉,问道:“这名野修和澹台璟有关系?” 李梦舟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具体有什么关系我还没有查出来,毕竟时间太短,不过我的确有怀疑。” 古诗嫣想了想,说道:“既然怀疑,便需要好好查查。” 李梦舟苦着张脸说道:“但那个野修在都城里待的时间很短,或许在今晚就会离开都城。” 彭德非是在今晚会离开都城,而是已经离开了都城,李梦舟没有那个时间去监视彭德的去向,但也曾神游看见彭德离开乌冬山后所走的反向,如果不出意外,或许能够追得上。 古诗嫣放下筷子,缓缓说道:“那就先不吃了,不论那个野修和澹台璟有没有关系,找到他便是。” 李梦舟担忧的说道:“可是那个野修是入了四境的大修士。” 古诗嫣平淡的说道:“也可杀之。” 听着这话,李梦舟忧愁的神色消失不见,很是认真而又谄媚的说道:“不愧是古仙子,这般气度令我万分佩服。” 古诗嫣皱着眉头,仔细的看了一眼李梦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想着澹台璟的事情,她便也不愿耽误时间,拿起剑便走出了屋子。 李梦舟看着她的背影,摇头轻叹一声,心里顿觉有些美滋滋。 但很快他的神情就变得有些阴冷,走出屋子,抬头看着夜空上的星辰,心想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 第三十章 黑与白(求订阅呀) 乌冬山往西还有一座山。 山里有座庙。 因珈蓝寺在都城的旺盛香火,导致其他庙宇便有些冷清,许多偏僻地的小庙也都荒废了起来。 所以这座山里的庙宇原本是有僧人的,但近两年来,已经看不到一个和尚。 而在今晚,庙里便有了一个人,却不是和尚。 彭德来都城的目标就是要杀死吴道子,事情做成,他便不会在都城里久留,因为他心里存在着很多顾虑。 姜国都城是一个很恐怖的地方。 他虽然跨过了四境门槛,但在都城里依旧算不上什么人物,稍微不小心若是得罪了哪些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下场必然是很惨的。 他可不愿这么早的去给吴道子陪葬。 只要远离都城,凭借他四境的修为,自可在剩余的日子里过得潇洒至极,乃至去当一个土皇帝,享受世间所有美妙,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了。 庙里燃着篝火。 彭德啃着硬馒头,他的牙口还算好,若是普通人,在他这个年纪,莫说啃硬馒头了,吃肉都费劲。 噼里啪啦的火堆燃烧的爆响响彻在庙里。 溅起的火星好似富有生命一般,飞旋着各种轨迹,冲天而起。 彭德啃馒头的动作稍微僵了一瞬,他抬起脑袋,眯缝起眼睛,在刚刚那一瞬间,他清楚的感知到一股神游念力出现过。 有人的意念曾感知到这里。 那一瞬间的时间太短,使得他没有办法确定对方的身份,自然也不知道是敌是友。 但他还是变得稍微谨慎了起来。 庙里除了燃烧木块的噼啪声便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庙外有风,但风势很小,稍稍透着些凉意。 庙外破旧的匾额忽然坠落,砸在高高的门槛上碎成两瓣儿,分别躺在庙里和庙外,荡起数不尽的尘埃烟雾。 彭德皱紧了眉头,静静看着那碎掉的匾额。 庙外出现了一道身影,漆黑的夜色下一袭黑衣,出现的特别诡异。 衣裳是黑色的,肤色也是显黑的,如果彭德不是迈入四境的大修士,怕是在对方没有接近的时候,根本发现不了庙外站着一个人。 那黑色的身影伸了个懒腰,平淡的声音自庙外传入庙里:“走了这么远的路,果然有些累,应该是要骑马的。” 彭德察觉到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但更多的还是陌生,应该不是常听到的声音,或许是在不久前才听到过。 视线透过庙外夜空上的月光,他看清了那黑色身影的模样。 是一个少年。 而在少年身边又多出了一道白色的身影,黑色与白色很相衬。 那是一位姑娘。 彭德很奇怪这少年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按照他的想法,就算必须会有人出现,也该是和吴道子关系最紧密的叶瑾瑜,却不该是眼前这位。 至于那位一身白的姑娘,他更是陌生,但却能够隐隐察觉到那位姑娘身上渗透出的一丝危险。 站在庙外的人当然便是李梦舟和古诗嫣。 在走出都城后,李梦舟确定了方向,古诗嫣按照李梦舟的描述,视线跨越数百里之远,看到了那座庙,也看见了庙里的人。 修行者的脚程是很快的,尤其是四境大修士,只要愿意,就算是日行千里的良驹也万万赶不上。 彭德继续啃着硬馒头,随手扔了一块干柴进入火堆里,看着那溅起的火星,头也未抬的说道:“我有想过会有人追过来,也曾想过会是两个人,却不曾想过是你们两个人。” 这看似一番很没有营养的话,却代表了彭德此刻的想法。 古诗嫣没有兴趣去想所谓的两个人是哪两个人,她的眼神更加清冷,说道:“你和澹台璟有什么关系?” 彭德微微蹙眉,说道:“谁是澹台璟?我初次来都城,认识的人并不多,年轻时行走江湖,刻苦修行,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站在这个世间的高峰,而现如今,也只是剩下我自己罢了。” 古诗嫣刚要说话,李梦舟便在她耳边低语道:“这般明着询问,对方自然不会承认,便会显得很没意思。” 彭德奇怪的看着那位姑娘和少年,说道:“若你们是来杀我的,便应该明白,凭借你们两个人,很难做到这一点。” 李梦舟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他默默看了一眼古诗嫣,口中淡淡的说道:“虽说你是跨入四境的强者,但你的眼睛似乎存在着很大的问题,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年纪大了,眼睛总会出现问题。” 彭德是初入四境的修行者,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而据李梦舟所了解,他虽不能看清古诗嫣的修为,但在珈蓝寺外也是亲口听到古诗嫣说起过她是四境,就算退一步来讲,古诗嫣同样只是初入四境,可她胜在年轻。 两个同境界的修行者,一个年迈,一个正值青春,就算前者会有更多经验,但身体和精力都不足以支撑他自如运用这些经验。 李梦舟自认还没有能力对抗四境大修士,可在平等的局面下,莫说一位承意上境的修行者,就算是远游境的修士也能增加其中一方的胜算,哪怕只是很微末的一点增加,在高手对战中,也会起到很关键的作用。 彭德没有辩驳自己眼睛有没有问题,在古诗嫣刚刚出现时,他便从其身上感知到了危险,自然也能清楚的看到这位姑娘同是四境的大修士。 不过对比在都城碰见的那位青年男子,古诗嫣带给他的危险还是小一些的。 可不论多小,危险是真实存在的,又何况是一个很年轻的姑娘,彭德不得不考虑更复杂的情况,他不愿意得罪都城里的人,当然也不愿得罪拥有深厚背景的年轻强者。 修行到了四境,是能够做到完美内敛自己的气息的,所以若非四境巅峰甚至入了五境的大物,同境里的修行者,也很难第一眼便看透本质,除非是对方愿意让你看到。 在不明确古诗嫣具体修为的情况下,对方又给他很危险的感觉,彭德是更希望息事宁人,好言好语,来避免一场纷争。 没有人比彭德自己更清楚,他在刚刚破入四境后,便忍不住要来寻吴道子,虽然他看似能够完全压制堕入三境的吴道子,但在乌冬山那一战,他也并不轻松,虽不至于受什么重伤,确实也已不在最佳状态。 他能明白李梦舟那句话的意思,四境的古诗嫣,加上无限接近三境巅峰的少年,若是真的打起来,胜算还真不好说。 但彭德又不能很干脆的承认这一点,他终究还是存着年轻时的一些傲气,又在打败吴道子之后,他更加不允许被少年人挑衅。 就算他心里明知道没有太多的胜算,也绝对不愿意服软。 他发觉自己嘴巴里有些干涩,微微皱起眉头,说道:“你要为那个人报仇?据我所知,你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牵扯,何必为此冒险?” 彭德是有些恼怒的,若非古诗嫣在旁虎视眈眈,只是区区一位三境修为的少年,他随手便可碾死。 李梦舟说道:“我要做事,从来不需要什么被人认可的理由,我想做,便是理由。” 彭德眯起眼睛,他倒是第一次开始认真打量这个少年。 他来到都城的时间太短,调查的也只是有关吴道子的事情,就算他曾知晓在宁芦城外有过一位和吴道子交谈过的少年,同样也是这个少年,步入凤江,由吴道子亲自接待,进入叶氏族,但他都没有过多去关注,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略过去了。 那么这位少年在都城里做过什么事情,彭德当然更加不会知晓。 否则若要让他清楚,李梦舟从踏上修行路到至今破入承意上境,仅仅花了几个月时间,更是前不久进入了离宫内院修行,他必然会有多远躲多远。 就算他不在意离宫剑院,也不可能不在意那位五境的薛院长,在乌冬山的时候,也是因为叶瑾瑜偷袭,让他恼怒,才破罐子破摔打算杀死剑院弟子,但其实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还真不一定敢对叶瑾瑜出手。 哪怕是在世俗界混得风生水起的叶氏族,都不是他彭德能够得罪起的,又何况是偌大的离宫山门,纵使剑修再颓败,离宫剑院都是都城里数得上的强大宗门。 想要碾死一个四境野修,还不是跟玩一样。 这时,安静的庙宇里突然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古诗嫣蹙眉看着李梦舟,说出了刚刚才发觉的疑点:“你要帮谁报仇?他和澹台璟究竟有没有关系?” 李梦舟嘴角抽搐了一下,很是诚恳的说道:“我们大老远跑过来了,何必纠结他和澹台璟有没有关系呢,只要希望他是,他自然便是了。” 古诗嫣心想果然是有问题,这番话便是已经承认,自己被这小子给骗了。 她倒并不是很在意彭德究竟是谁,但李梦舟骗她这件事情,便不是轻易就能混过去的。 她的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虽然她长得很好看,笑起来更好看,但李梦舟却有些惶恐,他能够从这抹笑意里感知到令人背脊发麻的森冷寒意。 第三十一章 问题出在那柄剑上 李梦舟讪笑一声,轻拍了拍古诗嫣的手臂,嘴里发涩的说道:“要不然,以后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看上什么首饰脂粉,我也绝无二话,大不了想办法多去挣点银子嘛。” 跟古诗嫣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很长,若说什么东西最能打动她,或许也只有好吃的和花不完的银子了。 虽然李梦舟现在身上连半个铜板都扣不出来,但空口的承诺谁不会说啊。 古诗嫣犹豫了一下,便说道:“这样很好。” 作为可能是西晋某个大族里的千金,银子这种东西向来都是不会被古诗嫣看在眼里的,所以才导致她花银子如流水,相比于银子,她更喜欢吃,但奈何没有银子,便吃不到什么好东西,银子便也显得很重要。 关键在于李梦舟很穷,在没有打算离开朝泗巷的时候,原本不重要的银子,免不了也会被古诗嫣看重,她已经竭尽所能的压榨李梦舟口袋里的银子,可惜对方并没有多少银子能让她压榨,她自己本身当然不会想着去工作挣钱,这件事情交给李梦舟,她只管收银子,买吃的就好。 如此一来,仅仅是被李梦舟欺骗,又没有损失什么,自然可以不必介意。 古诗嫣心想自己还是很大度的。 彭德手里拿着硬馒头,面色颇有些阴沉的看着站在庙里的姑娘和少年。 原本看那种态势,这位身穿白衣的姑娘是因为那个叫什么澹台璟的被那少年欺骗而来,想着应该有办法避免这一战,没想到三言两语,这件突来的意外便被解决了。 他已经将姿态放得足够低,哪怕只是他自以为的,但对方冥顽不灵,他也不会因此便求饶,甚至在他心里也不会认为真的打起来,自己就一定会输,只是存在这种可能性罢了。 彭德沉默了片刻,悠悠的说道:“来去皆由我意,我想来都城便来,想杀死某个人便杀,想去便去,纵然此地容不下我,我也自可去别的地方,可若有人想要杀我,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他看着面前那美丽的姑娘,想着自己有多少胜算,他来都城的目的是杀死吴道子,却不会愿意自己也死在都城,虽然此地距离都城已经很远。 那么他若是在此地杀死两个有着深厚背景的年轻修行者,也不会被人知晓,天高海阔,依旧任他逍遥。 古诗嫣朝着彭德微微一笑,貌似很是亲和,在那些懵懂的少年人眼里,或许这是极其梦幻的笑容,陷入其中,如痴如醉,但彭德早已过了那个年纪,他连当古诗嫣太爷爷的资格都够了,虽然会对这份笑容有些触动,但不至于胡思乱想。 她轻轻笑道:“虽然我来这里只是被某个可恶的小子欺骗,但最终目的都是来杀人的,在一定程度上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我还是会杀了你。” 彭德冷声道:“就算你年纪轻轻便破入了四境,可也要懂得尊老爱幼,那小子要杀我,终归存在着一些缘由,但你与此事无关,何必非要牵扯其中?” 古诗嫣说道:“我暂住在他的家里,他没有收租,还每天给我做饭吃,虽然他根本没有资格拒绝做这些事情,但本姑娘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哪怕他是骗我来到这里,但我也会帮他杀了你。” 李梦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感动。 只不过这感动是一瞬间的事情,他想着古诗嫣想要感谢的方式,若是换一种,比如从此以后都不吃饭,也不花银子,而且对他唯命是从,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彭德久久无言。 低头看着燃烧的火堆,许久没有添柴,便有了想要熄灭的迹象。 这时,庙外忽然传来嘎吱的声音。 那是残破的屋檐上有瓦片脱落,摩擦着旁边的瓦片,从屋檐上坠落下来,啪的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这动静在颇显寂灭的庙里就很是突兀。 彭德突然跃身而起,手中的硬馒头仿若一瞬间变得更加坚硬,坚若磐石,大量的天地灵气涌入庙里,覆盖在那硬馒头上,直直的砸向李梦舟。 伴随着的还有彭德跃起的身影,一把剑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紧跟硬馒头之后,刺向李梦舟的咽喉。 在他的想法里,那位姑娘应当是与他同境的存在,那么最容易出现的变故,便是那少年,只要率先解决了那少年,他自然有的是时间跟那姑娘纠缠,最不济,就算打不过,他也能逃走。 莫说李梦舟只是承意上境的修为,纵使是在三境的巅峰,他要杀死对方,也只需一剑而已。 他不觉得在这过程中会出现什么意外,他意料之外的出手,那同在四境的姑娘就算能够反应过来,也来不及去救那少年。 虽然在应水镇里与裴如玉一战损毁了黑蚕甲,但李梦舟并没有将之脱掉,因为除了那破损的地方,其他部位依旧能够被黑蚕甲保护,所以他完全忽视了疾掠而来的硬馒头,反应很快的就拔出了身后背着的乌青剑,猛地甩动手臂,斩向紧随其后的彭德。 被富含了强大灵气的硬馒头虽不至于砸死李梦舟,但他显然也是小觑了四境大修士的可怕,那硬馒头砸在身上,就好像迎面被一座大山撞上,渺小如他,下场自然便是被撞飞。 他斩出的一剑在半路上便无奈中止,而紧随其后的彭德那一剑,也重重斩在李梦舟的剑上,导致他整个人已更快的速度飞出了庙宇。 身子剧烈颤抖,气血翻涌,好像五脏都移了位,李梦舟摔落在地又往后滑行了数十米,背后火辣辣的疼,面色瞬间苍白了起来,冷汗爬满了脸庞。 古诗嫣站在庙宇门槛的里面,默默望着从她身边飞掠出去的身影,淡淡的说道:“弱渣。” 幸而此刻的李梦舟根本听不到古诗嫣在说什么,不然他强行忍住的一口鲜血,决计要喷涌而出,甚至可能落得个失血过多而亡的凄惨下场。 不是李梦舟太弱,而是他遇到的对手都太强。 偏偏他不信邪的总是招惹强者,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仅仅是用了几个月的时间,便从一个刚刚观想成功的普通人破入三境,至少在同辈里,李梦舟都可以称得上是强者,是那些被其远远甩开的少年人所仰望的存在,但李梦舟志不在此,他懒得在同辈里享受高高在上,偏偏要往强者圈子里钻,得到的自然便也是被痛揍。 而在古诗嫣眼中的弱渣,此刻在彭德的眼里却很是不可置信。 他本不指望区区一块硬馒头就能砸死一个承意上境的修行者,所以他才又斩出了一剑,目的就是保障万无一失,能够一剑解决掉那少年。 少年的确显得不堪一击,但无论是那硬馒头还是随后斩中的那一剑,都没有直接杀死李梦舟,这便是让彭德感到极其意外且震惊的了。 纵使他那一剑并未用尽全力,但也不该是区区三境修士能够抵挡得了的。 好在李梦舟虽然没有直接毙命,但也身受重伤,显然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纵然与彭德的想法有所出入,但目的却也是达到了。 “我虽未曾了解剑院的底蕴,但作为姜国境内唯一的剑修山门,也是都城里的顶流,其门下弟子当然不会是寻常废柴。作为年轻人,你很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强一些,但很可惜,你也就只能做到如此了。” 彭德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持剑,朝着古诗嫣轻轻一点,在话音刚落,他便转换了攻击目标。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笼罩了整座庙宇。 浓厚的杀意在这座庙里缓缓浮现,愈演愈烈。 咔嚓的恐怖声音接连响起。 庙宇大半倒塌,烟尘渐起,夜空上的繁星和明月也清晰的浮现出来。 风呼啸而起。 吹乱了古诗嫣的满头青丝,白色衣衫向后舞动,猎猎作响,使得她比例完美的身材更显曼妙。 李梦舟艰难的从地上站起身,乌青剑被他重新归鞘。 他默默看着那倒塌的庙宇,滚滚烟尘升空,遮挡了夜空里的繁星。 彭德的视线透过烟尘与风沙,落在了那少年的身上。 他的眼里莫名出现了一抹警惕。 那是很奇怪的感觉。 并非来自于李梦舟这个人。 也不是说李梦舟身上涌现出了多么强大的气息,但确实有一股隐晦的气息出现在了这片天地。 他很清楚,那不是眼前这少年能够拥有的。 他不得不把注意力从古诗嫣的身上转移了过来。 然后他便发现那少年手中多了一把剑。 是除了少年身后背着的那柄剑外的第二柄剑。 问题就出现在这柄剑身上。 他居然从这柄剑的剑意里察觉到了来自五境大能的气息。 这让他感到很费解。 难道这少年会是什么返老还童的五境大物在扮猪吃虎? 但据他所知,在离宫剑院里除了薛忘忧外,再不可能出现第二位五境大能,这少年当然不可能会是薛忘忧。 彭德一时间有些投鼠忌器。 第三十二章 那座庙里浮现的杀意 古诗嫣神情困惑的看着李梦舟,彭德能够察觉到那股天地间浮现的隐晦气息,她自然也能感知到,而且比彭德感知到的更加清楚。 这股气息当然不是李梦舟能够拥有的。 问题确实出在那柄剑上。 她并不认得那柄剑。 但她知道那柄剑绝非凡物。 有哪件凡兵可以做到散发出来自五境大物的剑意? 她想着或许这柄剑不属于李梦舟,但却又被李梦舟握在手中,那么这道剑意该是传承自这柄剑的上一任主人。 剑修可以蕴养自己的本命剑,当然也可以蕴养某些先辈遗留下来的已经无主的本命剑,在新的剑意和旧剑意融会贯通,乃至尚未相融的时候,旧剑意都是会存在的。 所以相比自己蕴养本命剑,继承曾经有主的本命剑,好处自然要多一些。 但前者会与自身更加契合,毕竟是花费时间从陌生变得熟悉,乃至亲密无间。 而后者便相当于是抹除剑本身已经亲密无间的人,在环节上便多了一道难关。 二者没有孰优孰劣,前者不存在弊端,只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显得没有本身便形成剑意的本命剑强大,不过只要自身变强,完美契合的本命剑也会至强。后者则会有几率存在被本命剑反噬的可能性,会令得新主人遭到旧剑意的控制,影响心境。 但这种例子很少,只要不是强行蕴养根本与自身不契合的剑,多数也不会出现问题。 古诗嫣当然便有理由相信,李梦舟的本命剑是属于后者,浮现在天地间的那股气息便是来自剑原本的旧剑意。 剑的原主人有多强,剑意便会有多强,可在原主人已经陨落的情况下,若不能把这股剑意与自己本身的剑意融会贯通,做到不分彼此,这股旧剑意也不过是起到吓唬人的作用,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而且在两股剑意融会贯通的过程中,旧剑意会被吞噬,自然也会被削弱,所谓融会贯通后,虽然会让剑意变得更强大,但也不会具备附加原本巅峰的力量。 饶是如此,那股极其强大的剑意还是对彭德起到了影响的作用,如果彭德本身同样是剑修的话,便会被很大程度的压制,就算他不是剑修,在接触到这股气息的时候,仍会有心悸的感觉,从而影响发挥。 这种情况,若是面对实力相差不多的对手,或许能够起到反败为胜的作用,可在与对手实力悬殊的情况下,真的纯粹只是短暂的吓唬人罢了,在对手反应过来后,结局依旧不会改变。 ...... 夜空里飘来一朵乌云。 黑鸦在树头上嘎嘎叫着。 李梦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醉梦剑是他的本命剑,也已经蕴养到了接近完美的程度,但他从未想过要抹杀或是吞噬掉那道旧剑意,因为他清楚这道旧剑意绝对不会反噬他。 事实上,这道剑意确实不具备什么杀伤力,可却会对剑修有压制的作用,只要运用得当,遇到的对手实力在醉梦剑前任主人之下,这道剑意的压制便会遇强则强。 简单来说,只要对手不是那些五境大能,那么越强大的剑修,就会被压制的越狠,反而那些弱小的剑修感受不到太大的变化。 但这也不意味着李梦舟便能做到在五境大剑修之下无敌,压制的是剑意,却非剑修本人,若实力跟不上,就算压制了对手的剑意,他还是会被轻易反杀。 所以换句话来说,这道剑意目前也只是鸡肋而已。 李梦舟当然也不会盲目的以为依照这道剑意足够杀死四境修为的彭德。 他只是需要用本命剑来战斗而已。 虽然他更多的都是用乌青剑来战斗,醉梦剑一直被他蕴养在气海中,可事实上,本命剑才是他最趁手的兵器,能够在很高程度上提升他作战的能力。 先前被彭德重伤,导致李梦舟深感疲惫,但远远未到强弩之末的地步,取之不竭的念力和强悍的体魄支撑着,若非遭遇必死的创伤,都不足以让他彻底丧失战斗能力。 既然目的是要帮吴道子报仇,那么李梦舟当然还是希望自己亲自出手杀死彭德。 把古诗嫣骗来,便也类似当初要杀张崇的时候,找来青一和江子画掠阵,以防不测。 在明知要杀死的是一位破入四境的强大修行者时,若是半点后手都不做,那绝不是狂妄自信,而是纯粹的白痴。 李梦舟拥有着莫名其妙的自信,但他绝对不是白痴。 在杀澹台璟的时候他便已经吃了大亏,差点死在那青年男子的剑下,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他不可能在相同的局面下栽倒两次。 那道隐晦强大的气息从天地间消失。 弥漫的烟尘经久不散。 数息间,李梦舟便站在了彭德的面前。 “原来问题只是出在你这把剑上。”感受着那道消失的气息,彭德松了一口气,他只是年纪大了,反应时间有些慢,此刻平静的看着李梦舟,说道:“若你破入四境,我必定不是你的对手,用来吓唬人的剑,终究也只能吓唬人而已。” 李梦舟说道:“那你有被吓到么?” 他这是在明知故问。 彭德当然被吓到了,而且那一瞬间还被吓得不轻,居然冒出了以为李梦舟会是五境大能的想法,只是因返老还童而在扮猪吃虎。 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是多么的可笑,乃至让他羞怒难堪。 彭德恼声道:“天地有大势,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小伎俩都是没用的,纵然你有着极高的修行资质,但手段终归差了些,你该乖乖的躺在地上,而不应该站起来,更加不应该站在我的面前!” 李梦舟的身姿很挺拔,站得也很笔直。 “我有简单的观察过你,至少在我曾经见过的年轻人里面,你就算不是第一,也是个中佼佼者,假以时日,你战胜我也是必定的事情,但很可惜的是,你活不到那一天了。” 彭德的话音落下,他抬手挥向李梦舟,平地一股狂风爆涌,大量的天地灵气被搬运而来,李梦舟所站的位置瞬间形成一道半月状的深坑。 而李梦舟却已经不在原本的位置。 虽然他很希望自己是很潇洒的脚步轻转,帅气的避开,但事实上是,他再一次倒飞了出去,重重砸落在数十米远的地方。 两个人站得位置太近,四境大修士瞬息间出手,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李梦舟就算想躲也躲不开。 古诗嫣沉默不语的看着这一幕。 她想着这个人还真是喜欢作死,明明有自己这么一个强者站在这里,为什么不来五体投地,请求她帮助出手? 虽然她一开始已经打算出手了,但彭德却率先攻向了李梦舟,而后者也像是来了脾气,两个人都好像她不存在一样,真是让仙女生气。 古诗嫣生气的后果当然是很严重的。 她的眼睛很纯粹,非是天真,而是另外一种纯粹。 纯粹的彷如那晴空万里的白昼,也纯粹的彷如夜空里那万千星辰。 重新从地上爬起来的李梦舟和杀意正在疯涨的彭德都下意识的身子僵硬了一下,转头看向古诗嫣。 白衣飘飘的身影在夜空下显得特别瞩目。 平地无风自起。 托着古诗嫣的身子悬离地面,她的右手中多了一柄剑。 彭德的脸色有些苍白,茫然失措的看着古诗嫣,有些艰难的吞咽了口唾沫。 虽然早就感知到古诗嫣的修为在四境,但他绝没有想到,这位白衣姑娘不仅仅是初入四境那么简单。 那好像来自整个天地的压迫,让他有些弯曲的老寒腿险些跪在地上。 他暗暗想着,许是相比那在都城里见到的青年男子,眼前这位姑娘也不枉多让了。 他第一次见到那青年男子便心生忌惮,不敢有半点歪念头,面前这位修为与那青年男子比肩的姑娘,同样让他原本浮现的杀意仿佛被吓到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古诗嫣只是美眸轻转,看了彭德一眼,后者便好像遭到重击,痛苦的闷哼了一声,身子踉跄后退,脸色转换的很是突兀,惨白无比。 他下意识的催动了气海内全部的灵气,但好像受到了某种阻碍,不仅没有轻松一些,反而情况更加不妙,终是再次轻哼一声,跌倒在地,半摔在地上的模样,好似一个极其可怜的孤寡老人。 在古诗嫣一剑即将斩落之时。 李梦舟出声制止了她,沉声说道:“我与吴先生并没有太深的交情,至今也只见过三次面而已。第一次见面他便和我讲了很多,或许那些话只是增加了我的认知,本身的帮助并不多。但与我而言,便也算恩情。” “第三次见面就是在乌冬山,然后我们在都城里有过数天的交往,他指出了我修行上的一些问题,于情于理,他的死,我都不能坐视不理。我没有能力阻止他被人杀死,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帮他报仇,所以这个人必须由我亲手杀死。” 第三十三章 快意执剑杀野修(上) 春时节的深山在夜里虽然不见寒冷,却依然阴凉,四野鸟虫夜啼,呈现在那倒塌大半的庙宇前的是一片肃杀。 闻听得李梦舟的话,古诗嫣怔了一下。 她双脚重新踩在地面上,淡淡的说道:“刚刚我那一剑,便已经重创了那野修,现在你提出要杀他,倒真会找机会。” 古诗嫣没有出剑,但却是出了剑的。 这件事情一时间很难理解。 她的剑虽然始终被握在手中,但不意味着她便真的什么都没做。 李梦舟没有理睬古诗嫣话语里暗含着的嘲讽之意。 事实上,他也没有资格去反驳。 在亲眼看到彭德仿佛遭到某种打击,痛苦狼狈不堪的时候,他脑海中便多了这种念头。 他要帮吴道子报仇绝非假话,但不一定有能力做到,可在彭德重伤,实力大打折扣的情况下,不可能便成了可能。 除此之外,他更加惊讶古诗嫣的强大。 彭德看不透古诗嫣的境界,或许是因为他乃山野修士,没有接受过正道修行神通的熏陶,再者也有古诗嫣刻意内敛的缘故。 山野修士和山门修士最大的不同,便是修行的方式,亦或是存在规矩的制衡。 山门修士自然便是代表那些出自修行山门里的修行者,他们拥有更多的资源,所以就算资质再差,也能稍微有些成就。 但山门里有规矩,山门修士便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违背规矩会受惩罚,破坏规矩严重者,甚至会被毁掉气海赶下山去。 虽然不是所有修行山门都有这般严苛的规矩,却也存在大多数。 而所谓的野修,也就是山野修士,便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抛却那些叛出山门亦或是因不可坑力例如吴道子因山门覆灭而不得不走出山门的后来野修,大部分野修都是独自琢磨着行走在修行道路上,靠自己摸索很难走得长远,所以就算是野修也会有老师。 归根结底,寻找源头,还是出自山门里。 但山野修士中除了个别的大物外,很难出现什么良师,又加缺少修行资源,便会弱于山门修士。 所谓资源便是那些修行神通,没有神通可修行的野修,只能纯粹依靠搬运天地灵气御敌,若遭遇山门修士那些杀伤力很大的修行神通时,便是两眼一抹黑。 而山野修士也会被世俗规矩所束缚,做坏事不会有山门庇佑,理所当然会被问罪,山野间更是充斥了仇怨,不比山门相互之间的制衡,很少见到两大修行山门不顾一切的死磕,只在遇到没办法和平解决的情况下,才会爆发山门间的大战。 野修之间的仇怨,只是某些修行资源的抢夺,或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缘故便能打起来,所以野修每年的死亡数都是远远超过山门修士的。 这只是大局观的明显区别,并不能完全判定山野修士会被山门修士压制,总是在世间行走的山野修士更加容易碰到奇遇,也必然会出现特殊的野修借此变得无比强大。只能说在全面的比较下,山门修士更有优势,但野修里也存在那种一人一剑灭掉整个修行山门的恐怖大物。 彭德当然不能算是那种强大的野修,他没有任何的背景,只是稍微获得了一点机缘,花费了一生的时间才勉强破入四境。 他固然可以无视四境以下的山门修士,但绝对不具备和整个修行山门敌对的力量,哪怕只是一座中等山门,也能将他碾成渣渣。 他的见识比不得知识渊博的山门修士,又没有修行过什么神通,在条件上便差了一大筹。 而李梦舟看不透便只是因为他修为太低。 他只能初步猜测,古诗嫣的修为起码也在无彰上境,否则便不具备压制初入四境的彭德,但这也只是保守估计,或许古诗嫣会比他想的更强。 但古诗嫣的强大对李梦舟来说也算好坏参半,因为他会遭受更长时间的欺凌。 这种忧愁只是转瞬间的,他有些欢愉的想着,古诗嫣越强大,那么彭德遭受的打击便会越重,纵然对方是初入四境的大修士,可在受到不可想象的重创之后,也不见得就不会被三境的修士杀死。 而且李梦舟很有信心,他已经处在三境里的最高峰,在足够的条件下为什么不敢去挑衅近在眼前的那座高山呢? 顾虑太多总不是好事,所以他便决定简单点。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依旧杀不死被重伤的彭德,那他也可以暂时不要这张脸皮,请求古诗嫣出手,只要留下彭德一口气,他再上去补一剑,便也算完成了要为吴道子报仇的目的。 目的是最主要的,李梦舟向来不会太在意过程,在有能力的时候,他可以去享受过程,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他不介意借助她人的力量。 ...... 彭德左手肘撑地,斜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看着古诗嫣,震惊异常,心想姜国都城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雄城,在没有真正来到都城之前,哪怕他作为姜国人,也不能确切了解第一雄城的真正意义。 都城里不光是强者如云,年轻的强者也是不胜枚举,随便遇到一个,便足够轻松碾死他。 他有些后悔来到都城了。 他本该可以寻找更多的机会,在凤江杀死吴道子。 彭德终究是怕死的。 他与吴道子不同。 就算明知死亡就在眼前,吴道子依然很淡定,甚至能够做到谈笑风生。 就算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的脸上依旧爬满了笑容。 但彭德做不到这一点。 杀人的时候他感到很快意,可在自己面临死亡的时候,他是恐惧的。 古诗嫣那一眼望过来,便好似真的有一柄剑刺中了他的心脏。 李梦舟只是猜测彭德受到了很严重的创伤。 可只有他自己才真正清楚,他不是受了很严重的伤,而是受到了极其严重的伤害。 他此刻头痛欲裂,浑身乏力,就连催动灵气都会伴随着经脉撕裂的痛苦,只是一眼便对他造成了这般伤害,该是何等强大的力量才能做到? 自修行到四境开始,每一个小境的差距都是巨大的,彭德不敢想象古诗嫣的修为有多强,就算只是比他高出一个小境,也足以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将他踩死。 他没办法做到装作若无其事,也没办法提起反抗的念头。 可让他意外的是,李梦舟制止了古诗嫣的那一剑。 这便让彭德又看到了希望。 他顾不得去嘲讽那少年的愚蠢,只是想着能够不死,便让他极度欢愉,且就算最终依旧避免不了被古诗嫣杀死,但若能拉着那少年陪葬,他也不至于死不瞑目。 看着古诗嫣果然走到一边,以看客的身份置身事外,彭德嘴角抽搐了一下,那是他差点抑制不住笑出声来。 他喃喃自语道:“道天是眷顾我的,当年资质那般差的我,现在不还是破入了四境,更实现了一生的夙愿,亲手杀死了吴道子。在这原本必死的局面下,道天又帮我寻找到了生路。” 心灵深处的震惊与意外的转折还有紧接而至的狂喜,各种情绪冲击着他的脑海,让他暂时忘却了古诗嫣带来的那抹恐惧。 他唇角微微颤动着,双手支撑着地面,年迈的身子缓缓站起来。 哪怕在普通人眼里很老的年纪,走路都需要拄拐棍的地步,但因有着四境大修士的身份,他的动作和反应速度虽然比不过具有修为的年轻人,但也绝对要比世俗普通人里的壮汉要强得多得多。 而且除了剑修外,各派系修行者并不注重体魄,他们只需要意识够快,做到瞬息间便能杀人即可,身体的敏捷度弱一些并没有什么所谓。 修行者因年纪越大,身体的灵敏度自然也会变得更差,但如前面所言,只要意识够快,便可杀人于无形,自身体魄的弊端便也不会存在什么影响。 彭德嘴角露出了有些神经质的笑容。 哪怕是过了古稀之年,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很差,正如年轻时因看不得别人比自己优秀,从而心生嫉妒,受不了打击,便阴暗到想要杀人的地步。 但不得不称赞的是,他的耐心很足,居然花费了一辈子的时间来做这件事情。 按理来说,耐心足的人心理承受能力不至于太差,但真正支撑彭德等到这一刻的根本原因,还是他想要杀死吴道子的念头。 如今在古诗嫣的目光注视下,彭德感受到了无尽的恐惧,可谓丢尽了颜面,纵使他不敢再去直视古诗嫣,但不代表他心里就很平静,那股怨恨甚至能够比肩要杀死吴道子的信念。 这种怨恨他便很自然的放在了李梦舟的身上。 他不会承认自己是欺软怕硬,甚至都不愿去想这些事情,因为他深知根本找不出合理的借口,倒不如不去想。 他只是看着那自寻死路的少年,露出了残忍的笑意。 那抹笑容变得越来越狂野,发出的声音也很难听,便如那些站在枝头上的乌鸦在嘎嘎的叫着。 第三十四章 快意执剑杀野修(下) 彭德的笑声忽然戛然而止。 一道清冷孤寂的月光照在倒塌大半的庙宇前方。 夜里的温度似乎也变得更加冷了起来。 铿的一声清鸣。 彭德轻握手中剑,布满皱纹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柔和的说道:“听你所言,便也算是吴道子的半个徒弟,不论是他曾指点你,还是给你讲过什么,那么都会有半师之谊。” “我杀死了吴道子,你为他报仇,便也于情于理,但遗憾的是,你们这些所谓的修行天才,总是那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模样,令人作呕。你要亲手杀我,我便如你的意,只希望你不会后悔。” 他话语中透着的全是讽刺之意。 李梦舟淡淡的说道:“那我现在反悔来不来得及?” 彭德嘴角一抽,一时语塞。 继而便是恼怒。 他只是下意识的想要讽刺这个不知所谓的少年,若是真的因此,少年后悔了,转而让古诗嫣出手,就该是彭德后悔说出那番话了。 不,准确的说,他现在已经后悔了。 他有些战战兢兢的偷瞄了一眼在旁观战的古诗嫣,身子都有些僵住了。 李梦舟看到他这副模样,鄙夷的撇了撇嘴,他当然不会反悔要亲手杀死彭德的话,只是觉得彭德那莫名得意的样子很可笑,忍不住怼了一句。 彭德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耍了。 他羞恼不堪,便也不敢再多说一句废话,提剑的瞬间,便有一道无形的剑气朝着李梦舟斩了过去。 虽然被古诗嫣重创,连气海都受到了影响,但并不阻碍他的轻微行动,只要不是大幅度动作,那股撕裂般的痛楚就可以暂时忽略。 剑气迎风而至,卷起如浪花般的烟尘,拍向李梦舟。 李梦舟的眼睛愈加明亮。 猜测远远没有亲眼所见来得真实可靠。 彭德的这一剑已经不具备先前那般的压迫感,或者说没有之前那般恐怖,且彭德是含怒出剑,不会存在藏拙的情况,这毫无疑问便证明着此刻的彭德确实受了很重的伤,或许境界没变,但实力已经跌出了四境。 山野里仿佛生出了一道耀日。 醉梦剑缓缓从鞘中被拔出。 锵的一声轻鸣。 剑光闪烁。 漆黑的天穹那边隐隐传来雷响。 醉梦剑的鞘里隐藏着极其霸道的剑意,在剑身与鞘分离的那一瞬间,剑意便似出笼的猛虎,伴随着虎豹雷音,朝着彭德飞掠而去。 ...... 李梦舟低头看着手中的剑。 他心里颇有些怪异的念头。 自珈蓝寺外杀死澹台璟的时候,醉梦剑第一次问世,但实际上在那个时候,醉梦剑并未染血。 自那之后,醉梦剑便被他蕴养在了气海之中。 在杀死裴如玉时,醉梦剑才真正染血。 接下来很长时间,醉梦剑便一直都在气海之中,再没有展露锋芒。 今夜便是第三次。 在斩出那一剑后,李梦舟恍惚间觉察到自己和醉梦剑的那一丝紧密的联系。 破鞘而出的剑意,并非完全属于李梦舟,有一部分是当初那个人的剑意,这道旧剑意目前只是起到吓唬人的作用,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刚刚那一剑给他一种很心悸的感觉,他差点便握不住剑柄。 醉梦有灵,渴望染血。 他不是很理解为何自己能够斩出这样一道很特殊的剑意,只能解释为或许是自己和醉梦剑的契合度更高了。 古诗嫣也看见了那道剑。 她的视线久久没有移开。 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 那一道耀眼至极的剑,贯穿了整个天际,仿佛穿越到了天的尽头。 彭德怔怔的望着那道剑。 他不敢相信这是区区一个三境修士能够斩出的剑。 就算在全盛时期,凭借他四境的修为,也万万做不到斩出这样的一剑。 他忽然想到那少年是一位剑修。 与那些山门修士的认知不同。 因剑修的衰败,除了在西晋,各国的修行者都不会太在意剑修,有的也只是忌惮那些成名的大剑修。 而常年混迹于市井中的彭德,则见过很多那些山野剑修,至少在山野间,有不少的剑修是受人尊敬的,因为剑修的剑过于强大,很多山野剑修都能杀死比自己更强的对手,纵使跨越的境界很微小,但在处处都是危及的山野世界里,多了这种保障,便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山野修士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事情很常见,因为毫无规矩,相互掠夺,信奉绝对的胜者为王,像是联合一群人欺辱一个人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在山野间,一个剑修并不可怕,恐怖是一群剑修,在那种配合下,剑修几乎是无敌的。 所以除了那些自诩高高在上的山门修士,野修之中谁都不愿去招惹剑修。 在这种认知里,彭德便会对剑修有一种忌惮。 当初在乌冬山的时候,他本就不在意区区两个三境修为的少年,加上他破入四境,自然不会存在因忌惮剑修的强大而不敢出手的情况。 虽然李梦舟现在只是一个人,但给彭德的感觉还是不同的。 那样的一剑,在他看来,也只有剑修才能斩得出来。 而且绝对不是寻常的剑修。 他蓦然察觉,李梦舟先前制止古诗嫣的举动也不全是年少轻狂,更加不是愚蠢,而是自认有这样的实力。 那一剑悬于高空,化作一道清冷的星光,瞬息之间便朝着彭德斩落。 整片夜空里,那漂浮着的乌云似乎都变了颜色,像是正在燃烧。 所谓火烧云便也是这般景象了。 李梦舟神色平静的将念力催发到了极致,彭德固然身受重伤,实力大打折扣,但毕竟是四境的大修士,他不会真的自信到能够轻易杀死对方。 这一剑,必须是最强的一剑。 甚至在有可能的情况下,要超越最强。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彭德,眼底深处透出一丝痛楚,紧蹙的眉头轻颤,杀意却逐渐攀升至顶点。 “你将是我杀死的第一个四境修士,或许在很多年之后,我也不会忘记这一幕。现在,你可以安心的去死了。” 闷雷滚过被剑气灼烧的通红的云层,且不论这一剑是否符合这般恐怖的声势,却足够吓人了。 哪怕彭德明知那少年手中的剑有问题,那恐怖的剑意只能起到吓唬人的作用,但是看着眼前这幅画面,身子还是禁不住有些颤抖,心神跟着剧颤。 他只能用愤怒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喝道:“我已入四境,大半生遇到过多少险境,杀死过多少对手,但我依旧活得好好的,凭你区区一个黄口小儿,竟敢妄言杀我!?蠢货!十足的蠢货!” 李梦舟平静的看着他,说道:“这一剑,是我最强的一剑,纵使已近四境的强者,也断不能轻易接下,又何况你此刻身受重伤,已不具备四境的实力,只要不是四境,我要杀你,便易如反掌。” “你的狂妄就是因为这个?哪怕我拖着垂垂老矣的身子,实力跌出了四境,你也没有杀死我的资格!” 彭德恼恨的喊道:“你杀不死我,那一剑只是吓唬人的玩意儿,就算你斩出了堪比四境巅峰的威势,也你只是一个区区三境的小修士,徒有其表,愚蠢至极!” 李梦舟看着状若癫狂的彭德,沉默不语。 他为报仇而来。 这种事情只有自己亲手来做,才能化解心中的不快。 他报仇的信念并不浓郁,跟他要杀澹台璟乃至想杀秦承懿的情绪完全不同,但看着一位四境大修士完全乱了方寸,肆虐鬼嚎的模样,心中还是涌起一股快意。 “我今日来此的目的便是杀你。” 李梦舟看着高空中发出轻吟的那道剑,轻声说道:“那我便一定能够杀你。” 在他的话音落下,那一剑终是斩落。 轰的一声巨响。 伴随着彭德凄厉的怒骂声,那道剑斩断了彭德手中的剑,重重地斩击在他的身上。 气浪喷涌,烟尘漫天,四散而走。 恐怖的剑痕斩击出的沟壑将得那倒塌大半的庙宇彻底摧毁,沟壑绵延数百米,灼热的气息接触附近的倾塌的木块旧布,火焰向着四周快速蔓延。 随着一阵狂风刮过,雷鸣阵阵,暴雨倾盆而下。 令得尚未起到燎原之势的火遭到严重打击,消声灭迹,留下大片的烧焦痕迹。 站在远处观望的古诗嫣默默撑起一把伞。 彭德闷哼的声音透过暴雨传出,吐出一口鲜血,他一脸颓废的看着那执剑的少年,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身子却轰然朝后倒下,气息全无。 李梦舟握剑的右手剧烈颤抖着,皮肤上通红一片,冷汗爬满了他的脸庞,忍不住哼了一声,剑从手中脱落,他整个人也半跪在了地上。 不管彭德的实力跌出四境多少,终究还是四境大修士,虽然一剑杀死了对方,但李梦舟也并不好受。 催动了远超他自身极限的力量,所带来的后果便是右臂麻痹,甚至可能更严重,若得不到妥善的后续治疗,这条右臂都有可能废掉。 失去最敏锐右手的剑客,便好似厨子炒菜不用勺,用手抓,且不说能否炒出一盘好菜,这双手是铁定不能要了。 第三十五章 山路旁的春风客栈 雨落纷纷,暴雨席卷了整个都城,方圆大大小小的城镇也被雨雾笼罩。 山野间已成废墟的庙宇,古诗嫣撑着伞站在李梦舟面前。 雨水打湿了李梦舟全身,也洗净了他身上的尘埃和那些血迹。 彭德的尸体静静躺在不远处。 古诗嫣微微蹙着眉头,说道:“还能撑住么?” 李梦舟喘了口气,抬头说道:“不会死。” 右手臂虽然面临着残废的危险,但人确实不会死。 《蚕灭卷》神通没有治愈伤势的能力,但好在李梦舟曾经被龙老在树宁镇淬炼了两年的药浴,在身受重伤的时候,药力便也发挥了效用,虽然速度很缓慢,但他依旧能够感觉到,手臂在渐渐的回复知觉,也开始有了轻微的发痒。 他艰难起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醉梦剑,很用力的用左手衣袖擦拭着因为突降的暴雨导致地面泥泞从而沾染在剑身上的污泥。 感知气海,将得醉梦剑重新放入气海之内,李梦舟说道:“我们回去吧。” 这座山罕有人迹,深处自然也会有野兽出没,就算有大雨洗刷,彭德身上的血腥气也会传出很远,不消多长时间,便会有野兽来处理彭德的尸体。 ...... 道路变得泥泞的山路上,有一辆马车摇摇缓行。 马车前后皆有一对人马护送,看起来更像是江湖人士。 驾驶马车的是一位老翁,因为天降暴雨,从而戴上了斗笠,看不清模样,但他的身后却背着一柄剑。 马蹄踩在地面上,溅起了无数泥水。 “公子,前面拐入官道的地方有一家客栈,这暴雨来得太猛,继续赶路的话,恐怕很是不妥,不妨先到那客栈里落脚,此地距离燕子镇只剩十几里地,不必急于一时。” 前方策马为首的护卫,调转马头来得马车窗前,恭敬的喊道。 缓行中摇晃的马车里传出一道慵懒的声音:“随你的便,莫要耽误我睡觉就是。” 那护卫道了声是,虽然很希望加快步程,但唯恐惹得车厢里的公子美梦,只能继续冒着大雨,慢吞吞的朝着前方不远的客栈赶去。 沉沉雨幕中马蹄声渐远。 在山路的另一边,一男一女也在慢悠悠的往前走。 因为事先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李梦舟只能可怜兮兮的笼罩在雨幕下,冻得瑟瑟发抖。 古诗嫣向来都是背着伞的,此刻一袭白衣,踏着泥水,却不沾染鞋底,轻飘飘的很是惬意。 李梦舟左手捂着仍处在麻痹状态的右臂,步履沉重的跟在古诗嫣身后,瞧着前面那惬意撑伞的身影,很是不忿的想着,本少爷都受伤了,就不能有点爱心,把伞让给我嘛? 古诗嫣当然是很有爱心的,否则也不会每每在杀人后,都还给人家里送银子,若非是照顾李梦舟受了伤,行动受到了限制,她轻松跨出一步,便已经在数里地之外了。 右臂的伤势因被药浴淬炼的体质的缘故,回复过来也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反倒是次要的,他还受了更严重的内伤,就算只是被彭德打飞了两次,但那时候的彭德可是依然具备着四境的力量,绝不是李梦舟能够轻易忽视的。 相比于冒着暴雨前行的狼狈,李梦舟心里更多的还是那一丝兴奋。 一剑斩杀四境大修士,这般战绩不是随便什么三境修士就能具备的。 固然是因为李梦舟捡了彭德被古诗嫣事先重伤的便宜,但他杀死彭德也是事实。 不断的和强者战斗,会收获很多经验,尤其是在即将破境的关键,和更高境界的人战斗,便有极大可能冲破瓶颈,李梦舟已经处在承意上境的极限,接下来便只差一个契机,便能一举破入三境巅峰。 这是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李梦舟叫住前面走着的古诗嫣,说道:“按照我现在这种情况,又下着暴雨,怕是到天亮也回不到都城,不如先找个能够避雨的地方,等到我的伤势好一些,或是雨停了再走。” 古诗嫣是很想直接丢下李梦舟自己回都城的,虽然是原谅了李梦舟欺骗她的事情,但她心里还是难免有些不舒服的,不过想着就算自己撑着伞,以最快的速度回去都城,也需要花费一些时间,倒不如先找个落脚的地方避雨。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李梦舟,而是放开意识,神游这座山的各个角落,很快便发现了不远处官道旁的一家客栈,便点点头,说道:“正好我肚子也饿了,前面不远就有一家客栈,到那里避雨正合适。” ...... 春风客栈是一家很小很小的客栈,毕竟开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也不可能多么豪华,主要只是接待过路人,碰巧遇到商队,或是某些返乡的豪族,便也能大大赚一笔。 客栈的老板是一对夫妻,倒是有两三个跑堂的,就算在客人最多的时候也能忙得过来,没客人的时候,自然便只能闲着,但夫妻俩在客栈后面种了地,自己种了些蔬菜,倒也不会让那些跑堂的闲着,而且来回到山里挑水也都需要这些年轻的小伙。 此时的客栈里倒是很忙碌。 除了傍晚便住进客栈的过路人,也有很多都是因为暴雨而前来避雨的,既然到了客栈,自然便要消费,不可能干坐着等雨停。 而且看着外面暴雨倾盆的情况,这雨短时间也停不了,便也只能住在这客栈里。 老板娘正在柜台忙碌着收银子,紧闭的客栈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力推开,发出一声巨响,吸引了客栈大堂里所有顾客的目光。 五六位腰间佩剑面容冷峻的青年男子环顾大堂,单那气势便很不好惹,不少正在用餐的客人都下意识避开了目光,避免徒生麻烦。 老板娘是一个中年妇人,皮肤略显粗糙,也不白皙,身材更是有些臃肿,绝不是那些侠客里的风韵犹存的客栈老板娘。 那些佩剑的青年男子无视了小跑过来的老板娘,分开左右,从外面慢悠悠走进来一位年轻的公子,公子身后跟着一位背剑的老翁,头上戴着斗笠,佝偻着身子,视线注视着自己脚下。 那年轻公子打了个哈欠,好似刚睡醒的模样,眼睛都睁不开,肤色有些病态般的白皙,很不自然,便也不会令得年轻爱美的少女羡慕。 老板娘的眼力不错,自然能够看出这个显得有些颓废的年轻公子才是主子,便乐呵呵的上前来,说道:“这位公子来得正巧,今夜突降暴雨,客栈生意很好,所有房间几乎都住满了,就只剩下了一间。” 这年轻公子一行八个人当然不可能挤在一间房里,但客栈里剩下的一间乃是甲字一号,是客栈里最好的房间,自然也是最贵的房间,老板娘只需要照顾好这年轻公子即可,剩下的一眼便能看出是护卫的人,自有柴房可提供,虽然条件不好,但也能避雨不是。 那年轻公子果然没有在意客栈是不是只剩下一间房,懒散的半眯着眼睛瞄了那老板娘一眼,不耐烦的说道:“那还不赶紧带路!” 他接连打着哈欠,此刻最想的便是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至于那些护卫要住哪里,他才懒得理会。 老板娘做起妥善安排,招呼跑堂的带那些护卫和老翁去柴房,她则亲自前面带路领着那年轻公子朝着楼上甲字一号房走去。 做生意的,最重要的便是眼力,莫说那年轻公子明眼就能看出的一身华贵服饰,就连那些青年护卫的装扮也不是寻常百姓能够穿得起的。 像这种大客户当然是首要服务的,而且还要服务的很好,让顾客满意才行。 但老板娘也不可能只顾着服务,在临行前,搓着手,笑呵呵的说道:“这剩下的甲字一号房,可是咱家客栈最好的房间,公子您看......” 年轻公子懒洋洋的朝着那些护卫一招手,为首的那位青年护卫便面无表情的掏出了钱袋,直接丢给了老板娘。 这动作可把老板娘吓了一跳。 就连那些正在用餐的客人也是匪夷所思的样子,心想这些人还真是土大款,住个客栈而已,那鼓囊囊的钱袋少说也有几十两银,甚至可能上百两,住在都城里最豪华的客栈也足够了,却扔在这山窝窝里的破客栈,真是败家啊。 “掌柜的,还有房间么?” 就在客栈大堂里不少人愣神的功夫,客栈外又进来了两个人。 老板娘接住沉甸甸的钱袋维持着傻眼的动作,听到声音,下意识的抬头望去,见到那浑身湿漉漉的少年人,和一位撑着伞,衣衫整洁,不曾沾染半点雨水的如仙子一般的姑娘,这副画面,让她又再度愣了一下。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和老板娘的状态一样。 除了因为那姑娘仙子一般的娇容而痴傻外,也对这般奇怪的组合而困惑。 主要是那少年模样太不堪了,衣衫残破不说,浑身湿漉漉的,头发都纠缠在了一起,凌乱的几缕发丝紧紧贴着额头,好似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傻小子。 就算外面下了暴雨,也不至于弄成这般凄惨的模样吧,都不知道稍微遮挡一下么? 第三十六章 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 原本都快要站着睡着的年轻公子也是随意的回头看了一眼,然而这一眼却再也移不回来。 那迷糊的睁不开的眼睛也是瞬间睁到最大,紧紧的盯着那姑娘看。 模样糟糕的少年一边拧着自己衣衫浸透的水渍,一边疑惑的瞧了那年轻公子一眼,心想那人是不是脑子有病,眯着个眼睛看啥呢? 事实证明,那年轻公子绝不只是因为犯困才睁不开眼睛,就算他此时已经把眼睛睁到最大,还是跟眯着眼睛瞧人没啥区别。 那年轻公子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笑意,依旧是很颓废的模样,慢悠悠来到那撑伞的姑娘身前,更是显得双手无力般的作了个揖,说道:“在下隗尼,家住燕子镇,不知姑娘芳名?” 姑娘尚未答话,那拧完衣裳里存着的水的少年诧异道:“萎靡?你这名字取得很有意思啊,跟你的形象满符合的。只不过有姓萎的么?” 年轻公子的面部僵硬了一瞬。 他颇有些嫌弃的看了那少年一眼,懒懒的说道:“是隗尼,不是萎靡。跟你这种没见识的乞丐,就是对牛弹琴。况且这两个字只是前一个字同音,你不仅是一个乞丐,还是耳朵有问题的乞丐,倒是可怜的很呐。” 他朝着尚且没有离开的那些青年护卫招招手,说道:“替本公子赏这乞丐几两银子,让他好好治治耳朵,不,多给几两,顺便也治治脑子。” 依然是先前扔给老板娘钱袋的那名青年护卫,道了声是后,便从身边人手里接过一个钱袋,如法炮制的来到那少年近前,直接丢给了他。 这一幕让得那些看客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甚至生出了一种羡慕。 想着那少年就算不是乞丐,怕也是穷苦人家,许是一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银子,都是遭逢暴雨来到这家客栈的人,他们都是花银子,凭什么人家能挣银子呢? 那少年默默接住了扔过来的钱袋,旁若无人的拉开袋口,里面躺着的白花花的银子,就算没有上百两,八十两还是有的。 他的眼睛骤然一亮,朝着那默不作声的姑娘说道:“你吃饭的银子有了,够你吃好几天了。” 撑伞的姑娘随意瞥了一眼,她自然不会在意这么点银子,不过想着那少年穷的要死,这袋银子确实不少了,便很是满意的点点头,顺手便把那钱袋抢了过去。 这幅画面比那年轻公子随意撒钱还要诡异。 根据那年轻公子所言,便具有很大的侮辱性,但凡是正常人就算因为忌惮人家有财,不敢上脸,也断然不会如此心安理得的收下钱袋,就算你真的很缺钱,也不能这般直接吧,稍微委婉一点不好嘛? 反倒是那年轻公子仅仅是愣了一下,便很开心的朝那位姑娘说道:“莫非姑娘竟是饿着肚子?真是岂有此理,姑娘这般貌美,怎可和这般乞丐混在一起,连吃饭都成问题,实在要不得。” “不如你跟着本公子走,本公子有的是银子,别说天天山珍海味,你想要什么本公子都给你买。” 在看到那美若天仙的姑娘在抢过钱袋时嘴角浮现的笑意,年轻公子便觉得很是心疼,同时也觉得既然这位姑娘喜欢银子,那事情便也好办多了。 只要是银子能解决的问题,对他而言,都不是问题。 大堂里的看客们又是眼前一亮,他们没想到只是到此避雨而已,居然看到了这样一出好戏。 家世优渥的富家公子遭遇一位美若天仙却跟着一个乞丐过着凄苦日子的姑娘,大发善心,解救苦难的女子,从此以后,两个人便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好吧,这种美好童话的情节也只能存在于童话故事里。 有这种想法的仅仅是那位老板娘罢了,因为她做梦都想要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正常的逻辑下,这段剧情该是一对虽然日子艰苦却十分恩爱的夫妻,遭遇了一位家境优渥的败家子,言语侮辱丈夫,强取豪夺,将得一对恩爱的夫妻拆散,从此那位姑娘便过上了痛不欲生的悲惨日子。 果然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 看客们尽情的挥洒着自己的想象力,再望向那姑娘和少年时的目光,就变得满是同情。 在年轻公子的话音落下后,客栈里便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所有人都认为那少年要恼羞成怒了,给银子让他看耳朵顺便看脑子的侮辱话语,也许他能忍得下来,但现在就是明目张胆的夺妻之恨了,世上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忍受得了这种侮辱。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忽然在心里给那少年和姑娘是夫妻的身份定性了。 就在他们这么以为的时候,少年有了动作。 他很是郑重的模样,伸手将额前凌乱纠缠在一起的几缕发丝抚正,看着那位姑娘,说道:“既然有人情愿给你银子花,而且你要什么他都给你买什么,这种破天荒才能遇见一次的大好事,你应该心安理得的接受,毕竟我真的很穷,实在养不起你啊。” 这少年和撑伞的姑娘自然就是前来避雨的李梦舟和古诗嫣。 虽然古诗嫣长得很漂亮,但毕竟没啥关系,总是花自己的银子,是李梦舟万万不能接受的,若有人愿意养着古诗嫣,他当然双手赞成,顺便还能捞点好处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古诗嫣显然也清楚李梦舟在想什么,她心里莫名有些气恼,当然不是气李梦舟想要把她推出去的念头,而是那好像终于甩掉了大麻烦一样露出的如释重负的模样。 她想着自己虽然以威胁的方式强行住在李梦舟家里,但就在刚刚才被李梦舟利用想要借助她的力量杀死彭德,事成之后就立即变脸,实在是无耻小人的行径。 既然李梦舟这么想要把她撵出去,那么她就偏不让对方如意,她不仅要住在他家里,花他的银子,以后也要每天都鞭打他一顿,方能解心头之气。 望着古诗嫣那淡淡然的清冷模样,不知为何,李梦舟突然有一种背脊发麻的感觉。 是杀意! 几乎不用去猜,李梦舟也知道这杀意是从哪来的。 他觉得自己有些尴尬。 想着果然利用这次巧合把古诗嫣赶走是很不切实际的想法。 那年轻公子来自燕子镇,他并不清楚燕子镇在哪儿,但肯定不是都城,古诗嫣住在朝泗巷的目的只是为了调查跟澹台璟有关的人,那么理所当然要在都城里调查。 虽然他依旧不明白古诗嫣在年后消失的那一个多月是去了哪里,但都不能否决她必须要留在都城,只是这一点,她就不可能搬离朝泗巷,去什么燕子镇。 他当即故作轻松的样子,咳了一声,说道:“开个玩笑哈,刚刚得了一袋银子,养活你一段时间还是足够的。” 在李梦舟前一句话开口的时候,看客们便对他投以鄙夷的目光。 就算他们都很清楚,无权无势的升斗小民绝不可能得罪得起富家子弟,但这般没有骨气的直接便把发妻送出去的行为,还是让他们升不起半点好感。 李梦舟若是知晓这些人的想法,肯定很懵,若古诗嫣真的是他的妻子,在年轻公子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他的剑就已经出鞘了,奈何古诗嫣跟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要说有,也只是房主人和住客的关系。 他又有什么理由为一个不给银子住在他家里反而还要倒贴银子的住客生气,他巴不得有人能够把古诗嫣弄走呢。 既然这种想法注定要半路夭折,李梦舟又想着还是赶紧住进客栈,洗个热水澡来得实在。 那老板娘也终于回过神来,颇有些为难的样子,说道:“今日客栈生意很好,只剩下最后一间甲字一号房,已经被这位公子要了,就连柴房里都住满了人,实在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虽然很清楚那少年不可能会是什么富家子弟,但老板娘也不愿意直接驱赶客人,所谓苍蝇再小也是肉,做生意的万万没有赶客人走的道理。 她想了想,说道:“外面下着暴雨,二位也无处可去,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只能在这大堂里打地铺了,价格我可以给你便宜一些。” 闻听此言,古诗嫣蹙起了眉头。 李梦舟也有些为难,只是打地铺的话,他倒是不会在意,毕竟没来都城之前,无论条件多差的地方他都住过,但身边跟着古诗嫣这位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若是在客栈大堂里打地铺,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看着,她肯定不愿意。 那叫做隗尼的年轻公子笑眯眯的说道:“甲字一号房是我的,既然是客栈里最好的房间,想必空间足够大,我和姑娘住在房间里,不会显得拥挤,我很诚挚的邀请姑娘住进甲字一号。” 他从未见过像古诗嫣这般貌美的姑娘,在第一眼,他便喜欢上了这位姑娘,在他表达出意象后,那邋遢少年的反应让他很是满意,至于随后又改口,他浑然不在意,但凡他看上的东西,就注定是属于他的。 第三十七章 开门啊,滚,得嘞 听到隗尼的邀请,古诗嫣第一次认真的看向他。 隗尼下意识挺直了腰背,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 他相信,面前的姑娘不会拒绝。 古诗嫣默默收起白色的雨伞,重新系在背后,站在隗尼的面前,说道:“好啊。” 隗尼慵懒的欠了欠身,说道:“姑娘请。” 他作势想要牵起古诗嫣的小手,但在他刚刚抬起手腕,古诗嫣已经径直掠过他,朝着楼上走去。 隗尼只是在原地呆了片刻,便丝毫不觉得尴尬的转头看向李梦舟,笑道:“臭乞丐,你就在这儿大堂里打地铺吧,我要抱着美人儿去睡觉了。” 李梦舟的表情怪异,并未搭理那隗尼。 由老板娘在前领路,古诗嫣来到甲字一号房的门前,隗尼紧跟着想要进去,却只听到砰的关门声,他便被挡在了门外,原本笑着的表情也僵在了脸上。 楼下大堂里的人都能看见楼上那幅画面,他们的表情也变得很怪异。 隗尼强装镇定,眯着眼睛,敲了敲门,笑着说道:“姑娘,我还没进去呢。” 门内传出古诗嫣清冷的声音:“多谢这位公子把房间让给我,若没什么事儿我便休息了。” 话语落下,房间里明亮的烛光瞬间熄灭,陷入一片黑暗。 “嗤......” 李梦舟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迈步朝着楼上走去,站在甲字一号房门前,看了看傻眼的隗尼,笑道:“多谢这位公子帮我们付房钱,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啊。” 隗尼就算有再好的风度在此刻也无法保持淡然的样子,他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李梦舟好整以暇的敲门,说道:“开门啊,我......” 奈何他的话还未说完,寂静的甲字一号房间里,很有礼貌的飘出了一个字:“滚。” “得嘞。” ...... 李梦舟默默的看了一眼隗尼,说道:“有点尴尬,不过好在有你陪着,毕竟银子是你出的,我也不算最尴尬......吧?” 隗尼自然懒得去嘲讽在他眼里的乞丐,也没心思去比较两个人谁最尴尬,他只觉得自己的颜面受到了最严重的打击,绝不能就此善罢甘休。 楼下大堂里的那些青年护卫纷纷将手搭在腰间剑柄上,只等着隗尼一声令下。 李梦舟很平静的看着他们。 就算他和彭德一战受了很重的伤,但那些青年护卫都并非修行者,而只是江湖武夫罢了,哪怕他只剩下一口气在,也足够轻松杀死这些人。 只不过这些麻烦都是古诗嫣带来的,李梦舟并不是很愿意出手,只是把目光放在隗尼的身上。 “这位公子不会仅仅因为一个房间便大打出手吧?既然想要讨好屋里那位姑娘,总要有些风度,莫要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隗尼眯着眼睛,淡淡的看了李梦舟一眼,说道:“我现在很困乏,不论屋里有没有姑娘,我都要睡在里面,若在寻常时候,本少爷自不会在意一个房间,只要姑娘想要,纵使散去千金又有何妨?” “但客栈里只剩下一个房间,便只能是属于本少爷的,既然姑娘想要住在这房间里,我便也不好将之赶走,但这门我是必须要进去的。” 李梦舟想着这人说话还真是冠冕堂皇,不就是瞧着古诗嫣长得好看,心里有歪歪念头,说一堆废话就很没有意思。 楼下大堂里那些青年护卫朝着二楼甲字一号房汇聚而来。 隗尼懒洋洋的站着,随意的一挥手,说道:“破门。” 李梦舟没想着阻止他们,反而还默默的退后几步,以免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殃及池鱼。 有护卫上前打算用脚踹门。 老板娘在旁唯唯诺诺也不敢劝阻,身边跟着护卫,且出手阔卓的年轻公子,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被毁掉一扇门虽然很让她心疼,但也不愿为此去得罪有财有势的人。 这些护卫在世俗的江湖武夫里也算得上是高手了,最强的已达武道八品,且不会超过三十岁,在江湖武夫里绝对称得上是武道天才的人物,踹门的虽然不是最强,但也是五品的高手,若倾尽全力一脚,足以将这扇门踹得粉碎。 气劲蕴含在脚掌,那名护卫猛地一脚踹出。 却在那一瞬间,异变陡生。 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一股无形的波纹从门内透出,那踹门的青年护卫身子划出一道抛物线,直接撞破二楼的栅栏,重重的砸在楼下大堂的空处,惹来那些看客们的齐声惊呼,纷纷起身躲避。 站在大堂里的那头戴斗笠的老翁终是有了些反应,他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就摔在不远处的青年护卫,继续垂着脑袋,一语不发。 站在二楼的隗尼脸色变得更难看,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摔下楼去的护卫,继而恼怒的吼道:“废物,连破个门都不会么!” 那武道八品修为的青年护卫开口说道:“公子,屋里的姑娘不简单。” 他虽然不是修行者,但还是能够察觉到刚刚那一瞬间,自门后传递出来的压迫感,紧皱着眉头,说道:“我来。” 隗尼没说话,默许了那青年护卫的请求。 青年护卫扎起马步,他没有用脚踹门,而是缓缓拔出了挂在腰间的剑。 随着他左手食指划过剑身,气劲的光芒闪烁,剑身上透出一抹更为锋锐的气息,他双手握剑,一声厉喝,横扫千军式的斩向甲字一号的房门。 剑气所带起的狂风令得门窗啪啪作响,破空声尖锐。 然而在剑尚且距离房门有数寸之远时,那股无形的波纹再度浮现,仿若一道屏障,将得斩落的剑气又弹了回去。 挥剑的青年护卫脸色大变,慌忙收势已经来不及,瞬间便又步了前一位护卫的后尘,直直的摔下楼去,砸坏了一张桌椅,桌上的菜肴倾翻,淋了他一身都是。 侧身一口鲜血喷出,他的脸色很快萎靡下去,眼眸里尽是惊恐之色。 李梦舟似乎有些看不过去,朝着那傻眼的隗尼说道:“放弃吧,凭你手下那些歪瓜裂枣,别说破门了,连门都触摸不到,已经够尴尬了,何必把自己的脸丢在地上狠踩呢。” 顿了顿,他又说道:“按理说,你的脸被这么踩应该很黑才对,却反而白得过分,想必每次被踩脸之后,都做了很好的保养吧。” 李梦舟倒不是有意讽刺,而是看着隗尼那白皙的过分的脸,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在他话音刚落,隗尼的脸色果然黑了几分。 隗尼看着李梦舟,没有说话,眸中闪过一丝阴郁。 因那睁到最大也像是眯缝着的眼睛,不论透出什么样的光芒,都是不易被察觉的,李梦舟便没有感觉到异常,只是看隗尼的脸色他便能知道对方心里肯定没有藏着什么好念头。 其实在刚刚来到春风客栈,第一眼看见隗尼的时候,李梦舟便感知到对方也是一名修行者,只是修为很低,仅仅处在二境远游罢了。 这种修为莫说在修行山门里,就算是野修之中也是最差劲的一类,实在不值得多去关注。 他想着既然进不去门,便也只能在大堂里打地铺了,只是身上湿漉漉的,虽然能够依靠天地灵气蒸发干净,但仍会有些不舒服,这种情况没有比洗个热水澡更让人觉得身心愉悦了。 李梦舟当即朝着老板娘说道:“就算要打地铺,也要提供热水洗澡吧,我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宽衣解带。” 老板娘怔怔的说道:“烧水的地方在后厨,可以直接到那里去洗。” 听到这话,李梦舟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也只能如此了,便点点头,让老板娘带他去后厨洗澡。 隗尼默默注视着李梦舟,正要打算做点什么,楼下大堂的老翁不知何时出现在二楼,站在隗尼身边,轻轻摇了摇头。 隗尼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但终究没有开口说什么。 跟在老板娘身后下楼的李梦舟脚下微顿,转头神色凝重的看了那老翁一眼,斗笠下的面容很不清晰,却隐隐透出一道寒芒,仿佛有一双眼睛正在紧紧盯着他。 他重新迈步朝楼下走去,原本不在意的平淡神情流露出一丝忌惮。 那老翁原本是在楼下大堂里站着,自出现在客栈后便没有说过一句话,明显仆从的打扮也很难引起旁人的注意,就连李梦舟也忽视了这位老翁。 然而在他转身下楼之前,他可以很确定那老翁依旧站在楼下没有动过,却只是一个转身,那老翁便出现在了楼上,他居然半点也没有察觉到那老翁是怎么上来的。 毫无疑问,那老翁是一位修行者,而且是境界很高的修行者。 至少要比彭德强上一些。 迈入四境的大修士! 李梦舟的心绪一时间变得很杂乱。 虽然能够确定那老翁乃是四境的修行者,而且从刚刚忽然出现在二楼的情况来推测那老翁要比彭德更强,但若要跟古诗嫣相比,二者孰强孰弱,却还未可知。 他想着要是那老翁亲自出手破门,古诗嫣是否还能依然轻松的把人轰下楼去。 第三十八章 隔壁房间里有动静 李梦舟最忌惮的不是那老翁会是四境的大修士,而是那老翁为何出现在这春风客栈里。 他刚刚才在这座山里杀死了初入四境的彭德,只是因为避雨来到这山道旁的春风客栈,便又遭遇了一位四境大修士,且还是比彭德更强的人物,以他较为谨慎的心理,总觉得很不正常。 而且他杀死彭德是借助了对方先被古诗嫣重伤,如今这位在他的感知里要比彭德更强的老翁,一旦成为敌人,且古诗嫣也没有必胜把握的情况下,就会很麻烦。 好在老翁并没有要破门的打算,那隗尼也没有再计较要不要住在甲字一号房里,而是就近破开甲字二号的房门,直接以强硬手段将已经住在里面的客人赶了出去。 半夜里途径此地遭逢暴雨前来避雨的人里面当然也会有那些稍微富裕的人物,可纵使同样有财,在面对那气势迫人的数名青年护卫时,身边没什么依靠的甲字二号房主人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老翁没有破门,便也不能确定他和古诗嫣谁更强,但在楼下目睹这一幕的李梦舟心里依然有着不安感。 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但李梦舟却不能忽视。 自幼成长的经历让他对危险的感知异常敏锐,那老翁明显是隗尼手下的奴仆,但凭借隗尼那副模样,怎么也不可能有四境大修士做仆人。 除了那些初入四境的强者,但凡晋入四境多年的人物,无论在何地,都是受人尊崇的存在,有的甚至身居高位,乃至在玄妙世界里有着非同寻常的身份,就算是毫无背景的野修,也不会甘愿给人做奴仆。 除非隗尼的家族或者他背后的势力很强,但足够让四境大修士甘愿做奴仆的强大势力,必然会存在至少一位迈入五境的大物。 虽然跟隗尼的冲突李梦舟并不是很在意,但也要防着对方心胸狭窄要搞什么小动作,现在明确知晓隗尼身边跟着一位迈入四境的强者,他的防范之心就更重了。 在后厨备了浴桶,有屏风遮挡,李梦舟只是简单的泡了一下,便继续穿着那破破烂烂的衣裳回到客栈大堂。 李梦舟注意到有跑堂的从甲字一号房里出来,手里提着食盒,应是给古诗嫣送了晚饭,他便也突觉肚子早已咕咕叫了起来,随便叫了点吃的,吃饱喝足,客栈大堂里点着的油灯也被熄灭,到了睡觉的时间。 因为他和古诗嫣是最后到来的客人,所以除了那位被隗尼强行赶出来的甲字二号房的客人外,大堂里很空寂,李梦舟选了一个角落打地铺,距离唯一跟他作伴的那个人很远。 那个人在甲字二号房睡得好好的被赶出来,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自然没有心情跟人聊天,而李梦舟也不情愿与陌生人瞎聊,便各睡各的,互不打扰。 在夜深人静时,客栈里的人全部入了梦乡,李梦舟半梦半醒也快要睡着的时候,突闻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到我房里来。” ...... 看着坐在对面,因未点燃蜡烛而模糊的身影,李梦舟略有些踌躇的说道:“这有些不太好吧,虽然你花了我不少银子,我每天还要伺候你,你理应要给我一些报酬,但也不至于要以身相许吧,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而且我也没有做好准备,你这样太突然了,不如给我几息的时间考虑一下?” 古诗嫣将剑拍在桌子上,清冷的说道:“你想多了。” 李梦舟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失望,总之此刻的心情很复杂,他幽怨的说道:“若不是要以身相许,你大半夜的把我叫到房间里是要干嘛?” 古诗嫣说道:“隔壁房间里有动静,我觉得你应该听一下。” 李梦舟不敢相信的看着古诗嫣,惊恐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但干嘛还要特地把我叫来一起听?这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但他很快又想到隔壁房间是甲字二号,那是隗尼等人所在的房间,一时间他的脸色更古怪了一些。 想着隗尼那明显精神不振的萎靡模样,身边跟着好几个青年壮汉,这里面似乎有很值得说道的问题啊。 古诗嫣不知道李梦舟想到了哪里,她自然也没办法理解,只是困惑他为何有这样的反应,便继续平淡的说道:“我隔绝了房间里的声音,只要不是四境巅峰以上的强者便听不到我们说话的声音,但隔壁房间里谈及的内容让我很意外,你仔细听一下便明白了。” 李梦舟知道自己误会了古诗嫣的意思,未免尴尬,便也真的开始仔细去听隔壁房间里的动静。 ...... 隗尼一行八人,那些青年护卫和老翁打地铺,同住在甲字二号房里倒也不会显得拥挤,然而时间虽然很晚,但隗尼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他尽量睁着的无神双眸给人一种即将睡着的感觉,但实际上他的确没有丝毫困意。 那两名因要破开古诗嫣的房门而被重伤的青年护卫脸色很惨白的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墙壁,其余的护卫站在一旁,老翁和隗尼相对坐在凳子上,桌上摆着已经凉透的一壶茶。 隗尼始终想不明白,颇有些厌恶的看了那两名受伤的护卫一眼,恨恨的说道:“平日里你们自诩高手,却连个房门都破不开,要你们还有何用?” 那些护卫低头不语,很是惭愧。 老翁已经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在形象上他稍微要比彭德看起来更年轻一些,而且双目很有神,隐约透着一丝精芒。 他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怪不得他们,那在甲字一号的女子并非普通人,而是修行者,且修为很高,这些护卫只是寻常的江湖武夫,就算是问鼎武道宗师,也依旧会落得那般下场。” 世俗江湖里能够做到斩杀远游境修行者迫近三境的武夫,古往今来,也只有赵无极一人,而若是遇到三境修士,乃至更强的四境大修士,就算是赵无极还活着,也只会再死一次。 隗尼虽然已是很迫近三境,但终究还处在远游境界内,遇到古诗嫣这般存在,他很难具备如老翁那样的眼力。 他心想原来那位姑娘居然也是修行者,如此一来,二者岂非更般配了? “燕子镇虽然很小,但也在姜国通往都城很重要的位置上,我隗家若要彻底掌管燕子镇所有要道,便很需要强大的修行者坐镇,隗介爷爷已是四境大修士,可只是一人也没办法击败燕子镇其他家族势力,若那姑娘能够进我隗家,当是很大的助力。” 隗尼的想法很美好,自己既能抱得美人归,还能帮助家族统治燕子镇,没有比这更两全其美的事情了。 老翁很赞赏隗尼有这般想法,至于那姑娘同不同意,根本也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内。 他沉思了片刻,沙哑着声音说道:“若我的感知没有出问题,那女子应该也是入了四境的存在,这般年纪便入四境,修行资质可见一斑。” “但正常逻辑来讲,这样的天才人物多是出自强大的修行宗门,有着深厚的背景,若能与那女子背后的宗门攀上关系,莫说小小的燕子镇,我隗家必定可以一举进驻都城,成为真正的名门望族。” 隗尼不可思议的看着老翁,说道:“居然是四境的修士?与您相比,孰强孰弱?” 老翁说道:“我破入四境多年,虽迟迟不能踏入上境,但寻常的四境修士也非我一合之敌,那姑娘这般年纪,纵使资质再高,也顶多是初入四境,要拿下她,反掌之间罢了。” 彭德当初看不透古诗嫣的具体修为,老翁此刻也未看透,但想着那来自强大的修行宗门的天才弟子,便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他有想过古诗嫣会不会超出了预估,但在对方身上,他很真实的没有感知到威胁,修为理所当然便也不可能高出太多。 作为燕子镇里的第一强者,老翁对此还是很有自信的。 而这番话也给足了隗尼强大的信心,他那白皙的过分的脸色也异常的露出了一抹红润。 老翁说道:“原本有澹台璟那些朝堂上的人暗中维护着我隗家,想要低调的统治燕子镇也只是时间问题,可惜澹台璟不知道被什么人杀死,那些藏在暗处的家伙也因为忌惮都不敢再露面,这无疑阻碍了隗家统治燕子镇的脚步。” “若有那位姑娘加入,我们便无需借助澹台璟等人的力量,也足够让得燕子镇那些家族势力俯首称臣,尊隗为王。” 闻听此言,隗尼满是不屑的说道:“澹台璟那些家伙近两年越来越不将我隗家放在眼里,原本便也指望不上,若不是他先被人杀死,早晚也会死在我隗家手里。” 老翁眉头轻皱,说道:“隔墙有耳,这种话题便不要再提了,我隗家隐藏的秘密必须永远埋在心里,澹台璟这些人不足为虑,可若是惹恼了那个人,灭我隗家就如碾死一只蚂蚁,我们将永无翻身之日。” 说到这里,老翁放开感知,笼罩了整个春风客栈,并无发现什么异常,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那大堂里的少年不见了踪迹,想着晚上起夜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他便没有去多想。 而出于明确到古诗嫣乃是迈入四境的大修士,他的感知便也刻意忽略了隔壁的甲字一号房,以免打草惊蛇。 第三十九章 那位来自北燕的萧姑娘 春风客栈,甲字一号房间里。 漆黑到只能勉强看见模糊身影的环境下,回响着两道渐渐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除此之外,屋子里很安静。 李梦舟看着对面的古诗嫣,下意识里压低声音,语气平静的说道:“我好像听到了澹台璟的名字。” 古诗嫣点点头,说道:“我也听到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被李梦舟给骗来杀彭德的,却在返程的途中,意外得到了最需要的线索。 李梦舟同样想不到,他只是欺骗古诗嫣说是有怀疑跟澹台璟有关的人出现,其实根本目的是为了让古诗嫣帮忙掠阵,斩杀彭德,帮吴道子报仇,事后却真的出现了貌似跟澹台璟有关的人,这也算是无巧不成书了吧。 他也觉得很奇怪,思忖道:“据我所知,澹台璟很少离开都城,怎会与那什么燕子镇里的家族有牵扯,而且朝堂上还不只有澹台璟一人?朝堂上那些人之间必然有很紧密的联系,许跟我们调查的事情息息相关。” 李梦舟很容易便能想到潞亲王秦承懿。 堂堂姜国的亲王,和朝堂上某些官员有联系本就是很寻常的事情,既然秦承懿和不二洞当年灭门之事有关,那么跟他有关系的那些朝堂官员,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就如同澹台璟一般,或许他们都不算什么重要人物,却也都在某个很关键的位置,从而对那件事情的发生起到了推动的作用。 只是李梦舟很困惑,这里面怎么会牵扯到燕子镇里的家族? 那些介于修行世界和世俗界之间的所谓大族,充其量便也只是族里存在修行之人,例如叶氏族那般,背景里总会掺杂着很繁琐的东西,而也不是每个世俗大族都像叶氏族那般幸运,能够得到修行世界和朝堂上的双重庇护。 多数也只是和不入流的修行宗门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亦或是家族里有几位野修做客卿,便自诩高高在上,实际上在真正的大族眼里,只是很可笑的事情。 那燕子镇的隗家有那四境修为的老翁,在世俗界当然地位超然,然而在修行世界里,就算再不入流的宗门,也至少都会有一位四境强者坐镇,那些修为最高只在三境的宗门,实则根本算不上什么宗门,也只是能够骗骗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罢了。 由此,修行世界的宗门也有了等级划分。 山海清幽毫无疑问是站在最顶峰的,其下最强便是五境宗门,四境宗门,还有完全不入流的三境宗门,而各境宗门里也有上下之分。 例如五境宗门里的前提条件便是宗门里有迈入五境的大修士,而五境也分强弱,于是五境宗门里也有了更高的五境上宗,意味着上宗里存在着五境巅峰的大能人物。 像摘星府和离宫剑院因陈莫西和薛忘忧的存在,便处在五境上宗的行列,是为山海清幽之下最顶流的宗门。 而蒹葭苑和不落山则只是属于五境宗门,因蒹葭苑的海棠山主和不落山主路中葙都是迈入五境却未能达到巅峰,便没有资格挤入上宗。 离宫剑院只是因为薛忘忧的存在才屹立不倒,可惜门下弟子数量太少,真正的剑道高手更是只有那寥寥几位,在五境上宗里也只能处在末尾,寻常宗门自然得罪不起,但同属五境宗门的不落山却敢每年挑衅,这也正预示着剑院的衰败。 能够开山创派的皆是五境以上的强者,而在岁月流逝下,也会有宗门逐渐凋零,堕入四境乃至三境宗门,所以三境宗门的存在是必然的,但也只是在修行世界苟延残喘罢了。 那些世俗大族里固然可能会存在破入四境的修行者,但终归比不上整个山门都是修行者的四境宗门,若单纯按整体实力来划分,燕子镇的隗家也只是相当于修行世界最不入流的三境宗门而已。 哪怕朝堂上的某些官员家族势力尚且远远不如这些世俗大族,但终究在朝堂上有着一定的地位,很多一言便可定人生死,能够被秦承懿看在眼里并不奇怪,可按照李梦舟的想法,实在想象不到,秦承懿怎么会在意一个燕子镇里的家族。 李梦舟不愿把秦承懿的事情告诉古诗嫣,但心里这种困惑是不会隐瞒的,只是把秦承懿的名字换成某个隐藏在暗处的大人物。 古诗嫣并没有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说道:“因为有疑惑,所以才需要查访,往往最不起眼的小人物,最容易被人忽略的存在,反而在某件事情里起着最重要的作用。” 李梦舟有些恍然,所谓当局者迷,他想着秦承懿这样的人物,便很难往底层去深挖细节,但实际上这本身就是很大的问题,或许燕子镇里的隗家的确隐藏着很大的秘密。 “你知道燕子镇在哪儿么?” 古诗嫣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李梦舟,说道:“我是晋人,你才是姜国人,你问我?” 李梦舟觉得自己确实说了一句废话,他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姜国人,但很多地方他都是很陌生的,又更何况是那个听都没听过的燕子镇了。 但想着隗家和朝堂上澹台璟等某些人有联系,燕子镇应该距离都城并不远,而那隗尼一行人出现在这座山里,或许燕子镇就在这座山附近。 “那个隗尼对你贼心不死,那入了四境的老翁也很小觑你,或许他们今晚就会忍不住做些什么,有他们在,倒不必忧心燕子镇的位置,他们自会给我们引路的。” 李梦舟看着自己依然处于麻痹状态的右臂,想着要是真的打起来,还是尽量躲远点的好,虽然右臂的情况已经好了一些,但握剑时终是受到影响,且有伤在身,他没有盲目到认为自己具备足够与四境大修士纠缠的实力。 就算是在全盛状态,他都打不过彭德,又何况是比彭德看起来更强的老翁了。 古诗嫣聆听着窗外雨声,淡淡说道:“雨小了一些。” ...... 西晋的夜晚,弯月如钩,星辰闪耀,不见雨水。 宁浩然并未住在剑阁,他终究只是外人,安排的住处也是在山脚下,那里有一片清澈的湖泊,湖泊对面有着一座小阁楼,环境倒是清雅惬意。 此刻他坐在竹椅上,抬头望着星空,自然也能看到剑阁所在的那座山。 但他心里很困惑的是,究竟哪一座山才是西晋的剑山,虽然世人都知晓西晋剑阁有一座剑山,却很少有人知道那座剑山到底在哪里。 哪怕是到过剑阁的宁浩然也无法回答出这个问题。 他可以感知到极其强大的剑意蕴藏在这高耸入云的一座座大山里,却无法感知到剑山的存在。 就像他同样知晓姜国那座千海境,甚至曾经也进去过,可要让他说出千海境在哪儿,他依然只能抓瞎,根本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这终究是他无聊时的念想,此刻不免苦闷的喃喃道:“老师啊老师,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到西晋这么多天,连那位剑仙的面都见不到,纵使见到了,也根本没有信心能够求取到真意,难道真的不要脸的赖在剑阁不走?如此一来,我岂非要很长时间都回不去姜国了,这里虽然很好,但我还是很想家啊。” 周围很安静,只轻轻回荡着宁浩然颇显抱怨的声音。 山风里忽然传来脚步声。 有一道黑影来到了剑阁山脚下,出现在了宁浩然面前。 宁浩然微微抬眸,轻声道:“在剑阁脚下也会有偷偷摸摸的人?你的胆子还真不小。” 来者看着宁浩然,沉默的打量了很久,才开口问道:“你是姜国剑院的四先生?” 宁浩然很意外的蹙起眉头,说道:“你认识我?” 他很难想到在西晋这个陌生的地方,会有人能够知晓他,想到其中蕴含着的问题,他的眸子渐冷,一道剑意已经笼罩了那黑影全身,随时会斩落,带走他的生命。 来者表现的很惊恐,身子颤抖,直接跪倒在地,低呼道:“四先生切莫动手,我是天枢院的人!” 剑意忽然消失,就像是它忽然出现一般,让人察觉不到半点气息波动。 宁浩然坐在竹椅上的身子前倾,皱眉道:“有何凭证?” 那人颤巍巍的伸出左手,露出一枚银戒,随着一缕天地灵气浮现,银戒散发微弱的光芒,透出了戒指内的几个小字——天枢青六十一。 这代表着天枢院成员的身份,排名第六十一,也是在外的绰号。 “我是院首大人派遣在西晋的暗探,近日姜国传来消息,北燕剑庐的那位萧姑娘穿越了燕姜边境,都城里已经派人前往,但院首希望四先生也尽量去一趟,探清那位萧姑娘此际出现在姜国境内的目的。” 青六十一颇有些诚惶诚恐的垂着脑袋,很快速的说完指令内容。 “北燕的那位女剑修?” 宁浩然想着那位姑娘在世间的盛名,又同是剑修,兴奋的已是面庞透出红润,剑意震起湖泊千浪,恐怖的压迫感让得青六十一终是承受不住,瘫软在地上,满脸的骇然之色。 第四十章 江湖上从不缺少故事 姜国都城百里外的一座无名山,官道旁有着一家叫做春风的客栈。 暴雨洗礼着这座山的每个角落,到了深夜,雨势渐小,雨幕依旧暗沉的覆盖着这家客栈。 山路泥泞,河水扬着汹汹之势,变的浑浊浓厚。 春风客栈二楼的走廊上寂静无声,漆黑一片,唯有在外界闪电呼啸时,才能得到片刻的光明。 吱呀—— 开门声响起。 甲字二号房间里走出一道身影。 脚步声在客栈外雨幕哗啦的影响下,悄无声息。 这道身影站在甲字一号房门前。 有闪电透过楼下大堂的窗户照亮了二楼走廊,映出了背对着的那略微佝偻的身影。 老翁的名字虽然叫隗介,但其实他跟燕子镇的隗家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隗家现任家主乃是他的义子,起源还是出自多年前的一段故事。 隗介的确是野修的身份,修行资质也不算很差,只是家境低微,遭人陷害,未能拜入修行宗门,自然也无处伸冤。 年轻时候的隗介一腔热血,对世间乃至玄妙世界充斥着美好的幻想,却被现实打击的支离破碎。 哪怕当时陷害他的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但也不是当年的隗介能够得罪起的,之所以闹到那般地步,是热血隗介当街瞧见那富家纨绔子弟欺男霸女,从而伸张正义,凭借其不错的身手,狠狠地痛揍了那纨绔子弟一顿。 江湖上常有发生这样的故事,也不会缺少这样的故事,但多数前期展开很相似,后续结果却大相径庭。 有扮猪吃虎者一身傲气,纨绔子弟报复不成反而被碾死在无尽深渊,而无实力无背景的只有一腔热血的隗介,却承受不起纨绔子弟的报复,落得个悲惨的下场。 幸运的是,在隗介最难堪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便是后来燕子镇隗家的家主,也就是现如今隗家家主的父亲,隗尼的亲爷爷。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不记得自己是何时改姓隗的,就连原本的姓氏都已被遗忘,在上任隗家家主去世之前,嘱咐自己的儿子拜隗介为义父,要像尊敬他一般尊敬隗介,隗介便是隗家的守护神。 隗家当年也不算什么大家族,但也结识了很多野修,奈何隗家子弟中很少出现拥有修行资质的人,隗介的出现便弥补了当年隗家的遗憾,真正拥有了自己家的修行者。 传授隗介修行的有很多受过隗家恩情的野修,而隗介也将百家之长融会贯通,护佑着隗家日渐繁荣,但终究是因为修行的乃是不入流的道,花费了大半生的时间才破入四境,但也不是彭德能够相提并论的。 隗介事后自然也向当初陷害他的纨绔子弟所在的家族复仇,更以血腥手段,让那纨绔子弟尝到了恶果,自那之后,隗介的性格便也转换的有些阴冷,成为了燕子镇畏之如虎的第一强者。 由此,隗家的敌人也变得越来越多,隗介虽然有能力覆灭燕子镇任何一个家族,却也不敢与整个燕子镇为敌,终其根本还是因为十几年前出现在燕子镇的那个人,导致隗家只能低调行事,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隗家开始多了其他心思。 他们不甘心就这么止步不前,渴望着能够统治燕子镇,乃至走出燕子镇,成为真正家喻户晓的大族,从而在暗中开始有了行动。 为保障万无一失,自然需要笼络更多强大的修行者,单靠隗介一人是很难成事的。 近日隗介便陪同隗尼试图寻常强力的盟友,倒也拉拢到了不少燕子镇外的家族势力,今夜便是要暂时返回燕子镇,才途径春风客栈。 那住在甲字一号房里的古诗嫣或许有着极其深厚的背景,就算没有背景,只凭其迈入四境的修为,也完全胜过他们找来的所有盟友。 隗介想着若能让其和隗尼成就好事,那么隗家统治燕子镇也许很快就能达到,至于古诗嫣是否愿意,则不在隗介的考虑范围内。 他自然有的是办法将这件事情做成。 但若不到万不得已,隗介也不愿和古诗嫣动手。 今夜他便打算先和古诗嫣好好谈一谈。 紧闭的房门被他轻松推开。 房间里漆黑一片。 一股凉爽的风迎面而来。 隗介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窗户大开,寒风呼啸涌入,伴随着雨滴拍打而来,点星的落在隗介的脸上。 他朝着床榻望去,借助窗外的闪电,发现上面早已空无一人。 “跑了?” 隗介面色发黑,他想不通对方何时察觉到不对劲,居然果断的逃离了客栈。 望着那在寒风中摇晃撞击在一起的两扇窗户,说明房间里的人是刚刚才翻窗逃走的,否则这般动静,他事先在门外不可能听不到。 隗介没有多想,径直从窗口掠出,笼罩在雨幕之下,追击而去。 ...... 无名山中,被大雨洗礼过的地面泥泞不堪,急速奔行的身影,脚踩污泥,使得泥水四溅,却又在抬脚的瞬间,让沾染在靴底的污泥脱离甩飞,始终保持着清洁干净。 隗介的脚步渐渐放缓,他看到了撑伞的古诗嫣。 他的视线里自然也存在那头戴斗笠的黑衣少年,只不过被他下意识忽略了。 斗笠是从春风客栈里顺手拿的,作为一家客栈,自然会备着雨伞和斗笠这种遮雨的物件儿,之所以没有拿伞,是因为甲字一号房的墙壁上本来便挂着斗笠和蓑衣。 春风客栈身处大山脚下的官道旁,自不能与城镇里的客栈相比,环境不算多好,就算是被称之为最好的甲字一号房间,也只是更加整洁,空间更大一些罢了。 李梦舟抬头看了一眼追上来的隗介,沉默不语。 古诗嫣撑着白色的油纸伞正面对着隗介,她的右手中握着一柄剑。 暗沉的雨幕挟裹着电闪雷鸣,忽明忽暗。 就在这个时候,隗介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平静。 他透着精芒的眸子紧紧注视着古诗嫣,声音沙哑的开口说道:“你要往哪里去?” 古诗嫣漠然说道:“送你往深渊。” 李梦舟心中感慨着,古诗嫣还是这般嘴上不饶人,明明长得像个仙女,心里却住着个魔鬼。 听到这个回答,隗介沉默了一下,冷冷的说道:“年轻人行走江湖切记太过张狂,就算自诩有所依仗的背景,但你身后的人也来不及赶来救你。” 古诗嫣说道:“我身后确实有靠山,但不在姜国,面对强者我可以放低姿态以来自保,可某些渣滓不具备这样的资格。” 这便是更加难听的侮辱了。 隗介原本想要好言好语,再稍微给出一些威胁,让对方乖乖就范,若条件允许的话,他自然也想谈听清楚古诗嫣身后的背景,但没想到这小姑娘说话这般难听,每一句都在怼他。 他宽大衣袍下的肌肉开始绷紧,眉头紧皱,他必须做好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准备,如果这件事情不能心平气和的解决,他便也只有使用非常手段了。 “隗尼喜欢你,他很少这般痴恋一个女子,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嫁给他。” “我讨厌你,也很少这般厌恶一个人,所以也希望你能去死。” 李梦舟没想掺和进这两位迈入四境的强者之间的战火,但是听着这番对话,他多次忍不住想要插上两句嘴,想着如果自己是隗介,被古诗嫣这么怼,怕是早就吐血了。 隗介虽然未到要吐血这么严重的地步,但他的脸色也变得无比的难看,低头望着自己紧握的拳头,他沙哑的声音里透出十分阴冷的寒意,轻声说道:“没有商量考虑的余地?” 古诗嫣说道:“只要你愿意去死,倒也可以商量,商量你几时死,死在什么地方。” 隗介脸上的表情终于完全敛去,他沉默片刻后,说道:“那我便只能将你制伏,绑去燕子镇了,风风光光嫁进隗家有什么不好,何必非要闹到这般地步,丢了脸面和自尊。” 古诗嫣看向李梦舟,说道:“你觉得这个老头儿是不是和那个姓彭的一样白痴?” 李梦舟笑道:“是不是一样白痴我不知道,但肯定都会变成死人。” 古诗嫣不置可否。 隗介脸色漠然,四境的修为开始逐渐展露,落下的雨水短暂的静止在半空中,仿佛出现了断层,随着他话语落下,便又再度倾斜而下。 “找死。” 剑光斩开雨幕,水珠落在剑身上四溅弹出,晶莹剔透。 隗介的剑先至。 古诗嫣的剑后至。 然后狠狠地撞击在一起,发出一道金属碰撞的声音,还伴随着一阵清越的水滴声。 两柄剑倒飞而回,重新被各自的主人握在手中。 古诗嫣依旧撑着白色油纸伞,脚下没有移动半分。 隗介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的剑,接着抬头望向对面的古诗嫣,颇为赞赏的说道:“我这一生中遇到过很多对手,却还是第一次面对那些年纪轻轻的怪物,纵使你尚且不具备站在年轻一辈的巅峰,但你的实力也已经处在让很多人都遥不可及的高度。” “但很不幸的是,你遇到了我。” 第四十一章 隗介(求订阅) 寒风吹拂着雨水拍打在古诗嫣雪白的衣衫上,绽放出了朵朵仿若污垢一样的斑点,面对隗介的话,她沉默不语,只是低头看着那些斑点,眸中闪过一丝不喜。 她没有多说一句话,默默地举起手中的剑。 雪白的靴子踏在泥泞的地面上,剑锋呼啸而落,直击隗介的面门。 隗介冷哼了一声,手中长剑迎了上去,高空中雷音爆响,倾斜的雨线扭曲,两柄剑再次相遇,绽放出比炸雷声更盛的轰鸣。 远远观望的李梦舟在接触轰鸣余波时,忍不住身子一颤,面色多了一抹惨白,他接连倒退,暗中运转《蚕灭卷》,很快抵消掉这抹直击脑海的轰鸣声,暗暗想着四境大修士之间的正面交锋果然厉害。 先前面对彭德的时候,古诗嫣终究没有真正出手,李梦舟的感受并不真切,但只是隗介斩出的那一剑,便让他很清楚的明白,彭德确实远远不如隗介,哪怕他们同是四境强者。 虽然都已经和古诗嫣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但他终归还是对古诗嫣了解的太少,此刻也不免有些担心古诗嫣究竟打不打得过隗介。 事实证明,李梦舟还是太过小觑古诗嫣了。 两柄剑再次倒飞而回,但不同的是,古诗嫣的剑并没有直接回到她的手中,而是在念力的控制下,飞速旋转着,斩碎万千雨滴,短暂的借助风雨隐藏了身形,在隗介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就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从隗介左侧掠出,直刺他的太阳穴。 隗介是要比彭德更年轻一些,修为也更强一些,灵敏度自然不会受到年纪的太多影响,古诗嫣的剑在半路上转换路线事发突然,他来不及做出反应,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察觉到左侧的危险,他很快就进行了回击。 手臂猛地一挥,一道剑光擦着他的耳畔划过,锵的一声脆响,两柄剑三度撞击在一起,古诗嫣的剑飞向了夜空,隗介的身子也因冲力而急速向后倒退,双脚在泥泞的地面上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隗介身子一震,滑行的脚步生生止住。 一抹血色自耳朵上浮现,出现了一道小小的缺口,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脸庞上露出一抹不可思议的神采,但只是很短的时间里便又回复到了面无表情。 他嘴巴张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默默望着对面的古诗嫣,他捏紧了拳头,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 皎月终是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拨开了云雾,大雨比先前更小了一些,甚至有渐渐要止息的迹象。 古诗嫣撑着白色的油纸伞,望着站在身边的人,不愉的问道:“为何不让我杀他?” 李梦舟伸手抬了抬头上戴着的斗笠,看着春风客栈所在的方向,说道:“我们依然身在暗处,若是向那老翁透露出什么,恐会让其警觉,既然要调查燕子镇和澹台璟的关系,便不能打草惊蛇。” “而且让他活着,便也能更好的帮我们带路,在他明知你的实力强过他的情况下,他必然不敢继续留在春风客栈,肯定会提前出发前往燕子镇,这样也可以省去我们不少时间。” 李梦舟略带异样的目光看向古诗嫣,说道:“那个隗介或许没有破入上境,但绝对要比彭德强大的多,你依然很轻松的将其打败,你到底有多强?” 古诗嫣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说道:“和你这种废柴相比,我的强大是你遥不可及的,但在世间同辈的修行者里,我什么都算不上。” 前一句明显带着嘲讽之意,而后一句便很平静的说出,显然在平静中隐约透出的不平静,说明古诗嫣还是很在意这件事情的。 李梦舟在都城里常常听到沈秋白和北藏锋的名字,甚至剑院里的那位大师兄,无一不表露着他们是站在姜国年轻一辈里的最强者,但只是听说,终究还是存在些不真实的感觉,无法深刻体会到那种强大。 他多次目睹古诗嫣出手时的气势,便能很深刻理解这份强大,而按照古诗嫣话中的意思,她显然是远远不如沈秋白那些人的。 由此来想象,便能够隐约感受到站在最巅峰的那些年轻人该是何等样的怪物。 常人的细思极恐,在李梦舟这里便只是兴奋和一些不由自主的感叹。 凭借着古诗嫣能够轻松击败无彰下境修行者的战绩来看,她的修为应该已经处于无彰上境,而沈秋白那些人据说已经达到四境的巅峰,跨过五境门槛也只是近在眼前的事情,古诗嫣不如他们,倒也正常。 想着自己如今依然处在承意上境的阶段,想要跟这些怪物相提并论,恐怕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李梦舟很有信心,在不久的将来,他的名字肯定会传遍世间每一个角落。 ...... 春风客栈的甲字二号房间里。 隗尼来回渡着步子,那白皙的脸庞浮现出很怪异的红润,他想着初见古诗嫣的画面,那美丽的让他窒息的娇容,很快就要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甚至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妻子,本就飞跑了的瞌睡虫更加没有机会再飞回来。 “世上怎会有如此美丽的姑娘,她不应该存在于凡尘,她就应该是仙子!仙子又怎么能和那臭乞丐待在一起,这是最大的亵渎!我必须要拯救她!” 想着李梦舟那邋遢的样子,黑黑的脸庞,隗尼就忍不住作呕,发誓一定要拯救美丽的仙子逃出魔鬼的深渊。 房间里的那些青年护卫沉默无语的看着仿佛陷入魔怔的公子,面面相觑,忍不住在心里鄙夷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啪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隗介颇有些狼狈的阴沉着脸回到客栈里。 “那姑娘呢?” 隗尼虽然注意到了隗介难看的脸色,但他选择性的忽略了,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古诗嫣的身影,挥之不去,眼见隗介回来,便忍不住探头朝门外望,却并没有看见心心念念的身影,不免很是失望。 隗介不单是看着隗尼从小长到大的,也是看着隗尼的父亲长大成人,再到成亲生子,对于隗尼的脾性,他再清楚不过,也同样选择性忽略了他那不堪的模样。 没有回答隗尼的问题,隗介只是沉着脸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外面雨已经小了,收拾一下,即刻启程返回燕子镇。” 隗尼错愕的看着隗介,说道:“介爷爷,这是为何?您不是去找那姑娘了么,现在人呢?” 隗介冷冷的说道:“别再想着那姑娘了,我原本以为那女子只是初入四境,就算她身后有着强大的背景,但身边只跟着一个区区三境修为的少年,我完全可以不用放在眼里,只可惜常年猎鹰,今日却被鹰啄了眼。” 说到这里,隗介的脸色更加难堪,阴翳道:“我低估了那女子的修为,若不赶紧离开,对方寻滋报复的话,我们便都走不了了。” 隗介也很是意外当时自己察觉到古诗嫣身上的不寻常,很干脆的选择逃走,对方却完全没有追上来的迹象,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 但是常年战无不胜的他,第一次在一个小姑娘身上感受到恐惧和忌惮这种东西,已经让他没有心思去放缓情绪来专门设想那潜在的问题了。 隗尼无法想象这样的事情,在他的认知里,隗介爷爷若论单打独斗,在燕子镇里绝对是无敌的存在,若是用打败对方家族最强的人来选举燕子镇第一家族的称号,隗家早就统治了整个燕子镇,他很难相信无敌的隗介爷爷居然会败在那美丽的仙女手中。 不过想着那美丽的仙女这般强大,隗尼心里便更加痴迷了。 “我一定要把她娶回家,连介爷爷都不是她的对手,有她在,燕子镇不就是我隗家的囊中之物了么?” 隗介倒是没有斥责隗尼此刻还有这样的想法,说实话,如果那姑娘真的嫁入隗家,隗尼所幻想的事情,不一定就是纯粹的幻想,而是会变成真实发生的。 可那样的前提是隗介能够压制住古诗嫣,如果是一个根本控制不住的人,其背后可能还具有更加强大的力量,那么一旦把古诗嫣带到燕子镇,隗家得到的就不是好处,而会是灭顶之灾。 隗家想要的是统治燕子镇,把隗家发展成名门,而不是无畏招惹到强敌,被打入万丈深渊。 本身隗家的发展就受到限制,就连拉拢盟友都只能暗地里进行,不敢引起都城方向的注意,古诗嫣越强大,隗家若能与其交好,自然就能得到更大的好处,可一旦为敌,也会遭受不可想象的灾难。 隗介看着隗尼那满脸向往的模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难堪的脸色渐渐回复平静,甚至嘴角露出了一抹阴寒的笑容。 他拍着隗尼的肩膀,说道:“只要你想,这件事情也不一定办不成,但前提是,我们需要先回燕子镇。” 第四十二章 那位剑仙的真意 深沉的夜色下,朦胧雨幕笼罩着大山,春风客栈外面的官道上,有骏马嘶鸣的声音,一辆马车驶离,伴随着马蹄声阵阵,渐去渐远。 不消片刻。 春风客栈外的官道上再度出现了两道身影。 古诗嫣撑着白色的油纸伞,望着那火速远离的马车,轻声说道:“我们应该事先抢来两匹马。” 戴着斗笠的李梦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道:“这跟杀了那老翁从而打草惊蛇有什么区别?” 古诗嫣默默看着李梦舟。 李梦舟伸出手指,那里有一个马厩,里面有不少春风客栈里住客的马匹。 古诗嫣眼睛一亮。 虽然他们就算不骑马,速度也很快,绝对不可能跟丢,但有马为什么不骑呢? ...... 清丽的阳光普照着人间大地,那一座座青山尽情焕发着春意。 西晋剑阁,山脚下坐立于湖畔的阁楼里,宁浩然伸着懒腰走出房间,随意一瞥,却愕然发现,门外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少女十几岁的年纪,头发扎成很简单的马尾,穿着一身突显身材的黑衣,虽然她小小年纪,也没什么值得观摩的身材,但肉嘟嘟的脸蛋少女感十足,较为丰腴的身姿,虽然前不凸后不翘,但也很具有美感。 少女挥舞着手中折断的柳树枝,百无聊赖的在湖畔渡着步子,时不时的踢动脚下石子,溅起湖水涟漪波荡。 宁浩然望着那天真烂漫的少女,想着今日的她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剑阁山脚下的风景是极好的,但人烟稀少,风景看久了也会无趣,剑阁那些弟子或许习惯了,但少女这般年纪最是好动,成天守着剑,看着山,怕是真的受不了。 但谁让人家剑心通明呢,就算不用日夜修行,修为也在自主的增长,想到这里,宁浩然便有些无言的感慨,人比人真的会气死人的。 少女用手指绕着纤细柔软的柳树枝,注意到出现在视线里的宁浩然,不满的说道:“你倒是心情不错,赖床这么久才起来,真把这里当你家了?” 宁浩然一时语塞。 他不可能把剑阁当成自己的家,虽然这里是剑修的圣地,但他却不是很喜欢这里的氛围,太过枯燥了些。 想着还是像之前徐北寒到洛阳城里挥剑的事情更加有趣,但徐北寒本身也是一个颇显无趣的人,除了那些不得不做的事情,他很喜欢待在剑阁里修行,而且不知疲倦,甚至可能会入定观想数天都不会动弹一下。 宁浩然来到西晋剑阁就是为了完成老师的嘱托,在见不到那位剑仙之前,他只能无所事事,除了睡觉便也只是修行了。 前天夜里,那潜伏在西晋的天枢院成员带来的消息,还是让得宁浩然有些急迫的,北燕的那位萧姑娘已经出现在姜国境内,若是迟迟等不到那位剑仙出关,他就会与那位萧姑娘失之交臂。 在睡觉的时候他便想着是不是要先去一趟边境。 “我在剑阁也有些时日了,不知道尊师什么时候才会出关?” 在做出这个决定前,宁浩然有必要再确认一下那位剑仙出关的日子。 少女说道:“老师已经出关了。” 宁浩然怔了一下,说道:“为何没有人通知我?” 少女瞥了他一眼,说道:“老师昨天夜里才出关的,那个时候怕是你还在睡大觉,怎会有人来特地通知你。” 西晋剑仙王乘月数十年来都在勘悟更高的境界,闭关一次多则十年,少则也得两年,这次才几个月时间,已经算是很稀奇的事情了,只能说宁浩然的运气不错,否则他真得在剑阁待上十年。 ...... 天镜湖后面名为‘剑阁’的楼堂里,就是王乘月闭关的地方,此时不仅宁浩然,就连徐北寒和少女也出现在这里。 宁浩然抬头望着端坐饮茶的中年男子,一头很柔顺的白发随意的挽着,举手投足都很淡然,不像是一位剑仙,而只是步入中年的普通人。 王乘月是近代第一剑修,也是世间唯一的剑仙,更是毫无疑问的天下剑首,但凡剑门中人,都对王乘月俯首,纵使存在那些心高气傲之人,不愿拜剑仙,但该有的尊重也不会缺少。 宁浩然自然有他的傲气,他很敬重眼前这位剑仙,但能够让他甘愿俯首的却只有老师薛忘忧一个人,哪怕薛忘忧不是剑仙,很可能在这位剑仙面前也要俯首,但跟宁浩然的选择并不会产生矛盾。 王乘月自然也不会在意宁浩然是否会对他行叩拜之礼,至少他的眼睛里不存在无礼的色彩,而且宁浩然是姜国剑门里出类拔萃的人物,对于年轻的剑道天才,王乘月都很有宽慰之心。 “你的老师近来可好?” “回前辈的话,老师吃得好睡得好,心情也好。” 宁浩然的回答不卑不亢,很平静的看着王乘月。 王乘月说道:“你的来意我已知晓,以薛忘忧现如今的境界,若能领悟我一道真意,勘破五境并不难,世间确实需要出现第二位剑仙。” 宁浩然的神情不再平静,他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进展的这般顺利,虽然他等待了很长时间,但事先也没有想过在见到王乘月的时候,就一定能够求到剑仙真意。 毕竟真意和剑意还是存在着一定的区别的,真意乃是剑仙浓缩的剑意精髓,包含着剑仙无上的意志,被称为稀世珍宝也不过分。 正常的逻辑下,没有人愿意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随意的送给别人。 现在看来,剑仙不愧为剑仙,想法总是出人意料。 因为剑门一脉需要出现第二位剑仙,那么王乘月就可以毫无条件的贡献这份力量。 徐北寒在此时微微蹙起眉头,但他向来不会违逆老师的想法,老师决定的事情,他只需要听从,而不该有任何意见。 少女就更加不在意这样的事情,反正又跟她没有多大关系。在宁浩然下得剑阁往姜国边境而去时,王乘月背负着双手,望着天镜湖面,轻声说道:“剑门需要更多的新鲜血液加入,薛忘忧是距离剑仙最近的人,既然是宁浩然来到剑阁,或许便是一份机缘,在未来某个时候能够救他一命。” 徐北寒不解的说道:“宁浩然的资质确实不错,但依然比不得姜国剑院里的首席和三先生,为何这份机缘偏偏落在他的身上?” 王乘月说道:“姜国剑院有那位首席,也有那喜好书法的三先生,薛忘忧又为何把宁浩然派来西晋求取真意?他自然有他的想法,我不能洞悉他的想法,但我能够看见这片天地,薛忘忧求取真意是真,要我救宁浩然也是真。” 少女睁大闪亮的眼睛,鼓着腮帮子说道:“老师的意思,那个宁浩然要死?” 王乘月说道:“我尚且不能看破一个人的生死,但宁浩然的身体确实存在问题,他的心境很浑浊,想必是薛忘忧很耐心的教导过他,压制了他的本性,可最终结果如何还是要看宁浩然自己,若能得到一份造化,许能彻底解决这份隐患。” “宁浩然带着我的真意离开,返回姜国路途遥远,就算他不会想要去领悟那道真意,但切身接触下,也会受到熏陶,能够握住我的剑,他就算不能成为剑仙,也会成为很强大的人。” 少女很费解的说道:“我没觉得他有什么问题啊?” 徐北寒蹙着眉头,不知道想起什么,说道:“宁浩然身上散发的气息,和他谈话以及行事的做派,确有些不同寻常的违和,那像是一种刻意的改变,他努力压制着某些东西,不想让其跑出来,但凡他压制不住的时候,宁浩然便也不再是宁浩然了。” 少女:“???” 王乘月望着徐北寒,笑道:“看来你的修行确实有很大的增益,为师很欣慰。” ...... 姜国境内,距离那夜的暴雨倾盆已经过去了两天,雨停了,但阳光不盛,深山里透着湿意。 燕子镇之所以叫做燕子镇,是因为从高空望去,镇子的整体形状便好似飞燕,燕尾连接大山,燕嘴是为入口,地形并不复杂,却透着意味难明的玄妙。 “这便是燕子镇了。” 燕嘴处的青石板路上行来两匹骏马,马背上分别坐着一位破烂黑衣的少年和白衣洁净的姑娘。 望着前方消失在镇口的一辆马车,黑衣少年脸上透着倦容,有些苦闷的说道:“日夜赶路还要堤防着被发现,我的右手好像更僵硬了一些,伤势也没有得到显著的好转。” 白衣姑娘清冷的面容上也隐隐有着一些疲倦,她看着前方来往的燕子镇居民,轻声说道:“既然已经抵达燕子镇,便先好好收拾一下,以最好的姿态去杀人。” 她语气很平淡的说出了一番令人瞠目结舌的话。 黑衣少年策马往前,轻轻甩动右臂,感受着那依然明显的麻痹感,说道:“杀人这种事情太过简单,而我们要做的却很复杂,这燕子镇的氛围倒是不错,我很喜欢。” 第四十三章 燕子镇(一) 小地方总会有更多的人情味,看着街巷间忙碌的人,李梦舟有一种恍惚间回到树宁镇的感觉。 身处边陲荒原的树宁镇自然比不得燕子镇这般繁荣,但街巷之间也确实有共同之处,能够引起李梦舟的思绪。 李梦舟和古诗嫣牵着马走入燕子镇,立即便吸引来了不少注视的目光。 修行女子大多貌美,而在小镇里也不会少见那些唇红齿白的娇俏少女,但终究与修行者有很大的区别,在普通人眼里,但凡生得极好看的姑娘,都该来自大城,也会有心思不同的人,觉得好看的姑娘或是公子,肯定是传说中的上仙。 其实修行者无处不在,只是也并非所有的普通人都能够认识到,在他们心中,这种人物也该是很神秘的,浑然不会察觉修行者就在身边。 李梦舟清楚那些异样的目光代表着什么,但是看着自己一身破烂,觉得这也会是燕子镇居民投来注目礼的原因之一。 侧目看向古诗嫣腰间挂着的属于隗尼的钱袋,那里面足足有八十两银子,与其都让古诗嫣花干净,倒不如买件新衣裳穿。 远远跟着隗尼的马车来到燕子镇,中途虽然有休息的时间,但确实尝不到什么美味,李梦舟的馋虫早就活跃起来,他隐隐嗅到了一阵酒香飘来。 征询到古诗嫣的同意,两人便先去购置了新衣裳,依旧是一黑一白。 古诗嫣的白裙虽然看起来很干净,但在雨幕的夜空下与隗介战斗,又连夜赶路,早就让古诗嫣感到不舒服了,女孩子家是比男孩子更加爱干净的,哪怕只是沾染到一点污泥,也无法容忍。 穿上新衣裳,李梦舟精神焕发,彻底摆脱了被人认成乞丐的邋遢模样,俊男美女在完全不同的异样目光注视下进入了一家酒馆。 “老板,招牌菜都上,再来一壶好酒。” “得嘞,客官稍等!” 酒馆里有很多客人,自然也显得很热闹,跑堂的忙里忙外,在各个桌椅间穿梭。 不消片刻,菜肴和一壶酒便摆在了李梦舟和古诗嫣面前。 “客官请慢用!” 李梦舟确实饿极了,连忙倒上一杯酒,仰头饮尽,美美的砸吧砸吧嘴,便开始大快朵颐。 古诗嫣同样很饿,但她却吃得很淡雅,时不时地还朝李梦舟投去鄙夷的眼神。 就在两人饱餐一顿的时候,隗介和隗尼也已经回到了家里。 燕子镇由隗家和曹家划割领土,再算上属于朝堂的衙门,便是三足鼎立。 在明面上,当然还是衙门的权力最大,不到万不得已,隗家和曹家都不会主动去挑衅县老爷,正所谓民不与官斗,隗家和曹家都是商户起家,虽然有很多钱财,门下甚至都有野修为座上宾护航,但也不敢招惹朝堂官员。 隗家因受到某些限制,纵使有隗介这燕子镇第一强者坐镇,名头还是略逊曹家一筹,曹家财大气粗,盟友很多,燕子镇大半商户都在曹家的庇护下,隗家想要独占鳌头也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情。 隗祥作为隗家现如今的实际掌权者,本身也是三境巅峰的修士,尊隗介为父,拜其为师,可以说隗祥和其子隗尼都是由隗介教导踏上的修行路,若按山门规矩来算,他们父子俩还算是师兄弟,但在世俗里,自然不可能这么算,世俗的许多规矩远比修行世界繁琐得多,显得很不体面。 他想着当年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很长时间,或许那个人早已将隗家遗忘了,他们隗家不应该继续低调下去,隗祥也很想摆脱朝堂上某些人的控制,他不愿做卒子。 可惜隗家十数年来的发展受到限制,虽然也秘密培养了很多高手,却依旧不足以掌控整个燕子镇,他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外在盟友的力量。 听到隗介和隗尼回到了燕子镇,隗祥亲自来到府门外迎接。 隗介站在车厢前,隗尼从车厢里慢悠悠的走下来,六名护卫横成两排,站在马车头尾,恭敬的朝着隗祥行礼。 隗祥满是笑容的正要上前给隗介见礼,但隗介摆了摆手,虽是义父,但他还是率先向隗祥拱手,脸色平静的说道:“有什么事情,府里再说。” 隗祥怔了一下,不明所以,但还是转身和隗介并肩朝府里行去。 ...... 坐在客堂里,桌上备起茶茗,隗祥看着隗介说道:“曹家最近动作已经有些嚣张了,隗家旗下多处生意都已受到打压,生意一落千丈,若再不进行反击,燕子镇将再无我隗家立足之地。” 隗介说道:“曹家不足为虑,解决他们只是时间问题,我已经联系到了一些盟友,待时机成熟,可助我们一臂之力。只是在返回燕子镇时,发生了一些变故,那才是我们目前最紧要解决的事情。” 隗祥蹙眉道:“返途中遇到了何事?方才我见尼儿面色透着红润,十分的不正常,他自小体弱,十二岁开始便长了惰性,能躺着绝不愿坐着,惫懒至极。” “原本我隗家便很少出现具备修行资质的人,我祖父没有,父亲也没有,直到我这一辈,父子俩人才拥有了踏入修行路的资格,甚至尼儿的资质还稍胜于我。” “我花费了半生时间,才勉强踏入三境巅峰,很难再有前进的机会,但尼儿自幼便被义父教导,如今本该能够与我比肩,却因那懒惰的毛病,整天萎靡瘫在床榻,连二境都走不出去,实在让我感到忧心。” “隗家偌大的家业,如何放心的交在他的手里。” 每一个父亲都有望子成龙的愿望,此刻隗祥便深深感到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他虽然纳了几房小妾,但却只有隗尼这一个独苗苗,就算想要再生一个,也是力不从心,或许也根本不再具备这种能力,就算隗尼再不成器,他也只能花更多心思来教导,总不能坐看隗家走向灭亡。 隗介受过隗祥父亲的恩情,又在燕子镇住了大半辈子,是真的把隗祥看做自己的孩子,把隗尼看成自己的孙儿,他想着,隗尼现在年纪还小,总会成长起来,只要他还活着,就肯定能够保证隗尼的周全。 “尼儿在春风客栈里遇到了一位姑娘......” 隗介将春风客栈里发生的事情很详细的说给隗祥听,言罢,又很凝重的说道:“我猜测那女子有很深厚的背景,修为于我只强不弱,听那女子言及,应该不是姜国人,这虽然让我隗家没办法借助那女子身后的背景,但换个方向来想,却也更利于控制,毕竟单单是那女子的修为,便足够强大了。” 就连当初的隗尼都能联想到借助古诗嫣的力量来统治燕子镇,隗祥自然也一瞬间就明白了古诗嫣对隗家的重要性,但前提还是得真的把古诗嫣变成自己人,否则就是主动招祸害了。 隗祥担忧的说道:“义父与那位姑娘交过手,尚且不能胜之,若是惹恼了她,岂非变成大麻烦?” 隗介说道:“在我察觉到自己不是那姑娘对手的时候,便选择了暂避锋芒,我明显能够感知到那姑娘身上的杀意,但不知道出现了什么意外,导致那姑娘并没有追杀我。” “我觉得这里面可能存在着某些问题,或许那姑娘和其身边的少年也来到了燕子镇,我不清楚他们的目的,但却可以正好借此完成我们的目的。” 隗祥面色沉重的说道:“我会即刻吩咐下去,让手下人注意燕子镇里陌生的姑娘和少年人,若他们真的出现在燕子镇,那情况就有些复杂了。” 隗介的强大,让他很有自信,哪怕才败在古诗嫣剑下,可这里是燕子镇,是他的地盘,他不会再输第二次,但是隗祥的心思却更深一些,他想到了某些不得不注意的问题。 双方的恩怨并不算什么深仇大恨,既然已经在春风客栈收手,自然没有必要又专门追到燕子镇来,或许那姑娘和少年的目的不在隗介,他们出现在春风客栈,很可能本身就是要来燕子镇,只是偶然发现隗介和隗尼就是燕子镇的人,才将计就计。 单凭这些,隗祥猜不透里面真正的意义,但对方别有目的这件事情,却不得不有所顾忌,不怕一万还怕万一呢,燕子镇里风波渐起,任何风吹草动,都该谨慎对待。 隗介也能想到李梦舟和古诗嫣不杀他,很可能是要他帮忙带路,但他还是选择了连夜冒雨返回燕子镇,就是打算在自己的地盘上解决这件事情。 所以他并不在意李梦舟和古诗嫣存在着什么样的目的,只要能够确定他们现在就身处燕子镇,隗介就可以准备有所行动了。 甚至可能还可以借此机会,彻底打破燕子镇的局面,将曹家踩在脚下,竖起隗家大旗,摆脱朝堂上的控制,只有掌握绝对的力量,才能够在这世间生存,也不必再恐惧于那个人的身份。 没有人知晓,隗介始终都对修行山门存在着一种执念,当年失之交臂,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遗憾,哪怕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已经不可能进入那些强大的修行山门,但他还是抱有着这种幻想。 四境的野修若是想要进入某个修行山门,当然是存在着可行性的,但这种可行性只在于那些四境宗门以下,五境的宗门是不会瞧得上半路冒出来的野修的,哪怕这名野修具有四境的实力。 四境的修行山门因为不存在迈入五境的大物,在没有人跨过那个门槛之前,壮大宗门势力的方法,就是吸收更多的四境修士。 但五境山门里根本不缺少迈入四境的修行者,自然没必要浪费那个资源去接收野修进来,隗介的想法当然不可能在四境宗门,但他以为只要自己背后有着足够强大的背景,应该还是能够进入五境宗门的。 所以他会不余遗力的壮大隗家的规模,以此来作为跳板,顺带着若是能把隗尼带入某个五境山门里,那么隗家将永世不朽,在他寿终正寝时,也不必担忧隗家会没落。 在隗祥派出府里的力量探查燕子镇里出现的陌生男女时,李梦舟和古诗嫣酒足饭饱后,也在燕子镇的街道上闲逛。 在酒馆里,李梦舟也不是光吃饭喝酒,不着痕迹的也打听到了一些燕子镇的势力分布,知晓隗家最大的敌人便是曹家。 曹家里自然也有野修客卿,但多是在三境修为,甚至二境远游,虽然数量超过隗家的野修客卿,但终究不存在迈入四境的大修士。 但曹家也不是吃素的,在力量上不如隗家,他们便换一个路来走,不惜耗费巨资笼络了燕子镇方圆附近许多野修。 虽然每一个都不够隗介塞牙缝的,但胜在人多,而且三境巅峰修为的野修也不在少数,在脆弱的蚂蚁多到了一定数量时,就算体积要比蚂蚁壮硕很多的野兽,也会生出忌惮,不敢冒进。 “已知隗家可能和澹台璟有些关系,那么敌人的敌人自然便是朋友了,或许我们应该来个借刀杀人。” 李梦舟揉着自己有些酸胀的右臂,轻声说道。 古诗嫣说道:“我一人一剑杀进隗家不就好了。” 她想着在春风客栈遇到的那个老翁,虽然具备很强的实力,但依旧不够看,想要从隗家口中探知到有用的消息,没必要那么麻烦。 李梦舟说道:“杀人固然是最快解决问题的方式,但也不是所有问题都适用,而且也会少了很多趣味性,更何况我还要疗伤,若是很快解决隗家,我们便要再次赶路回都城,我受不了的。”古诗嫣颇有些无语。 李梦舟想了想,说道:“若你嫌麻烦,便一个人去隗家也行,除了那个老头儿之外,隗家应该也有不少三境的野修,以我目前的状态,怕是很难对付三境巅峰的修士,送死的事情我不会去做,等我恢复一些伤势,或许可以帮你,但前提是,你没有在此期间解决掉那个老头儿。” 在全盛的状态下,李梦舟当然不会在意几个三境野修,甚至就算是迈入四境的大修士,他也敢提剑去砍,但在明知连对付三境巅峰修士都够呛的情况下,他可不会傻傻的跑过去。 古诗嫣淡淡的说道:“我的剑很快。” 李梦舟不置可否,说道:“给我半天的时间,傍晚时我们便去隗家。” 他也是一个很讨厌麻烦的人,只是迫于有伤在身,更加讨厌生命得不到保障的感觉,否则绝不愿意自找麻烦。 古诗嫣本想反驳,在她看来,去隗家这件事情没有必须要李梦舟在场的需要,她自己当然也不愿等待,可又想起隗家有很多杂鱼,若在她与那老翁战斗的时候,被杂鱼打扰,也是很影响心情的事情。 有李梦舟在场,清扫杂鱼,确实清净一些。 于是轻启的玉唇,未发出丝毫声音,便又轻轻闭合。 李梦舟不知道古诗嫣在想什么,闲逛之余瞧着燕子镇繁荣的景象,他不无感慨的说道:“这里的环境倒是不错,依山傍水,百姓安居乐业,挺适合长期居住的。” 古诗嫣淡然道:“我还是喜欢清静一些的地方。” 李梦舟诧异的说道:“我还以为你更喜欢热闹一些,吃东西的地方都很热闹,你既然这么喜欢吃,原来却是喜欢自己一个人吃东西,不觉得很无趣么?” 古诗嫣斜睨了他一眼,说道:“你喜欢吃饭的时候被人围观么?” 李梦舟一时间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但是瞧着旁边行人偶然投来的惊艳目光,他恍然大悟。 长得好看,对于旁人来讲,的确是很赏心悦目的事情,但被欣赏的人却不一定喜欢。 李梦舟同样也不喜欢被人围观,突然觉得逛街的兴致少了许多,看到旁边有一家幽静的茶馆,便说道:“我们到那里喝杯茶吧,正好可以用茶来陶冶一下心情,顺便恢复我的伤势。” 茶馆里有说书先生在讲故事,听客虽然很多,也有不少打岔的人,但氛围相比别处还是安静得多。 李梦舟和古诗嫣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有店小二上茶,然后继续站在一旁听那年入不惑的说书先生讲着奇人异事。 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李梦舟并没有听过,他仅仅听了几句,便意兴阑珊的朝着古诗嫣说道:“这种瞎编乱造的故事听着很无趣,但寻常百姓却很喜欢,故事虽然不合逻辑,却夹杂着很多道理,倒是也能涨些知识。可对于那些没有读过多少书的人而言,道理便很繁琐且嚼之无味,还是那些白话小故事更加具有吸引力。” 古诗嫣说道:“每个人的喜好不同,不论是什么样的故事,只要有听客,能赚银子,对于说书先生而言,都是好故事。” 李梦舟喝了一口茶,说道:“这里的茶不错。” 实际上他并不懂得茶好茶坏,但一杯茶好不好喝,他还是有深刻体会的。 古诗嫣自然喝过很多好茶,但在她的想法里,那些很贵的茶和很便宜的茶,喝起来也没什么两样,她并不喜欢那个味道。 “我们现在也算很熟悉了吧?” 就在古诗嫣看着面前的茶想着心事的时候,李梦舟轻轻敲了敲桌子,很郑重的询问道。 古诗嫣怔了一下,说道:“至少在姜国,你是最熟悉的人。” 李梦舟很满意,抿了抿嘴,说道:“我们到燕子镇的目的就是要调查隗家和澹台璟之间存在的关系,我们虽然并未明言承诺过,却也心照不宣的不想过多谈及这件事情,但我觉得既是要合作,总要坦诚相见。” “你曾经问过我,我要杀澹台璟是否跟不二洞有关,现在我可以回答你,是。” 古诗嫣平静的看着李梦舟,说道:“你想说什么?” 李梦舟望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不觉得同样都在调查和澹台璟有关事物的两个人真的抱有完全不同的两个目的,这有些太过巧合。不二洞曾经发生过什么,普通人或许不知道,但身处修行世界的人大都心知肚明。” “我记得我也曾经问过你,你和澹台璟之间的恩怨,但你的回答便颇有些敷衍,乃至根本就不算回答。我现在还是想要知道,你为什么要调查澹台璟?” 李梦舟从未想过要永久隐瞒这件事情,毕竟他来都城的目的最终都是要揭开这件事情,与其相互瞒着秘密,心存顾忌,倒不如坦诚布公,和古诗嫣好好谈谈。 面对询问,古诗嫣沉默不语。 她也在考虑。 其实就算李梦舟此时不说,她也早已清楚,李梦舟和不二洞必然存在着联系,她不清楚的只是李梦舟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在做那件事情。 她不可能很随意的便相信一个人,然后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对方。 看着沉默的古诗嫣,李梦舟并没有催促,而是喝了一口茶,平静地说道:“你来自西晋,不二洞的首席弟子,那位迫近五境门槛的韩一,也来自西晋。” 古诗嫣轻轻拿起桌上的茶杯,并没有饮下,抬眸望着李梦舟,说道:“我和不二洞没有关系,但和不二洞里的人有关系。” 第四十四章 燕子镇(二) 黄昏已逝,夜幕降临。 李梦舟甩着好了许多的右手臂,想着在茶馆里古诗嫣说的话,对于她的防备心倒是放下了不少。 不二洞门下弟子很少,而每个弟子都来自世间各国,比如韩一便来自西晋,老二则是东魏人,老三和老五都是姜国人,老四则是北燕人,老六是南禹人。 他们有的是孤儿,被李道陵发现,从而带回不二洞传授修行之道,也有的出自普通家庭,或是具有一定背景的大族,抛去不二洞弟子的身份,他们当然也有各自的家人,幼年熟识的人。 古诗嫣来自西晋,而不二洞里唯一家在西晋的便是韩一,要说古诗嫣和不二洞里的某个人认识,也只能是韩一。 李梦舟不止一次听闻过韩一未死的传闻,或许古诗嫣也从某些说书先生口中听说了这件事情,特地找来姜国调查,便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既然李梦舟能够查出澹台璟与不二洞灭门事件有关,古诗嫣当然也有办法查出来,于是两个人便很巧妙的碰到了一起,又因对各自身份的猜忌,从而选择缄默不言。 李梦舟觉得自己是很简单的一个人,既是坦诚布公,当然便要相信古诗嫣所说的每一句话。 虽然古诗嫣并未准确说出她认识不二洞的哪个人,依旧隐瞒着一些事情,但李梦舟又何尝不是呢,该讲的可以说,目前不该讲的,自然要继续成为秘密。 他的伤势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也只能应对一位三境巅峰的修行者,但该冒的险还是要去冒的,毕竟这并不是古诗嫣一个人的事情,就算隗家是龙潭虎穴,他也要去闯一闯。 古诗嫣撑着油纸伞,默默跟在李梦舟身后。 她也在想着李梦舟在茶馆里说的话。 关于不二洞灭门事件,在修行世界也不是所有人都清楚,但至少众所皆知的是,不二洞里的人全都死了,不可能还有人活着而不被世人知晓。 就连被说书先生编成故事常常谈及的白袍剑客韩一生还的消息,也是透着很大的戏剧性,无法得到证实,但若是按照李梦舟的年纪来推算,不二洞真的有人活下来,最有可能的便是那新入门的小师弟。 但李梦舟并没有承认这一点,古诗嫣很清楚,就算说是要坦诚布公,其实双方都还是隐瞒着最重要的事情。 她有些话不能说,自然也不能去逼问李梦舟,否则很容易弄巧成拙。 望着走在前面的少年的背影,古诗嫣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难明的色彩,轻声说道:“隗家里肯定不止有一位三境巅峰的修士,以你目前的状态,很可能遇到危险,或许我没办法时刻注意你。” 李梦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古诗嫣,说道:“我不会做送死的事情,先前是伤势严重,才需要些时间,现在既然我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修行虽然是让普通人所向往的事情,但其实真的身处在这个世界就会发现修行一点也不美好,随时都有可能死掉,远没有做一个普通人好,唯一的好处或许便是拥有强大的力量,寿命要比普通人更多一些。 在这种情况下,修行者都会有一些底牌存在,最终目的都是为了保命,李梦舟有着极其强悍的体魄,还有着无穷无尽的念力,这都是他的底牌,如果拼力量拼不过,那就拼念力,若连念力都拼不过,李梦舟也不会害怕。 在所有底牌尽出的情况下依旧打不赢对手,那就只剩下绝世奥义,逃命。 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生命是很脆弱的东西,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所以便要好好珍惜。在可能的时候要将敌人置于死地,在不可能的时候,当然是以保命为主要前提。 虽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但李梦舟多年来对逃命还是颇有一番造诣的。 否则他也没办法活到现在。 想到这里,李梦舟又突然觉得就这么直接杀进隗家,似乎确实有些不妥,但紧紧盯着古诗嫣看了一会儿,又安慰般的想到,就算真的遇到什么危险,也可以直接躲在古诗嫣身后,乖乖的做一个被保护的小男人,想一想还是很美的。 ...... 隗尼吃过晚饭便瘫在床榻上怎么也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古诗嫣的音容笑貌,他简直痴了。 不过想到古诗嫣身边还站着一个邋里邋遢的少年,隗尼便恼恨的大吼大叫,白皙的脸庞也浮现出了不正常的红润。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扎着丫鬟发髻的少女慌忙跑了进来,紧张的喊道:“公子,你没事吧?” 隗尼不耐烦的吼道:“滚出去!” 小丫鬟很委屈的样子,轻声哦了一声,乖乖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隗尼颇有些抓狂的挠了挠头,将头发弄得乱糟糟的,其实那小丫鬟长得还可以,隗尼也动过心思,只可惜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古诗嫣的身影,再瞧那未发育健全的小丫头便没有了丝毫念想,他觉得自己或许已经着魔了。 想着隗介爷爷在春风客栈说起过自己可以得偿所愿,便再也无心睡眠,迫不期待的爬下床榻,推门跑了出去。 此时的隗介和隗祥正在大堂里听着派出去调查燕子镇近日出现的陌生男女的下属的汇报,李梦舟和古诗嫣抵达燕子镇后,本就没有刻意隐藏身形,甚至还大摇大摆的在街上闲逛,想要被人注意到是很容易的事情。 “他们果然出现在了燕子镇。” 隗介想着那个雨夜,被古诗嫣一剑震慑到的画面,便一阵牙根痒痒,修行者若不能强大到足以无视世间规则的地步,便会有很多办法将其置于死地,隗介惊恐于古诗嫣的强大,却依然自信他能在燕子镇立于不败之地。 隗祥清楚隗介想要做什么,他在前不久便已经向曹家送去了请帖,不论曹家是想要吞并隗家,还是忌惮隗家有什么阴谋,今晚曹家人都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势必是出现很强的人。 若能好好利用,就算不能交好古诗嫣,也能借助古诗嫣的力量一举打垮曹家,甚至能够一石二鸟,提前竖起隗家大旗,也就不必付出许多代价找那些盟友,可谓是极佳的良策。 但他同样很担忧,隗家是否有那么大的胃口,可以吞掉曹家,在这个节骨眼上,曹家接到请帖,一定会有所防备,棋差一招,便有可能功亏一篑,甚至给他人做了嫁衣。 隗介只是看隗祥的表情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默默饮了一口茶,说道:“曹家最强的就是那个三境巅峰修为的曹天保,距离四境门槛只有半步之遥,但三境和四境之间的差距是天高地阔的,就算曹家派来所有三境修为的野修赴宴,也不会是两位四境大修的对手。” 隗介有自己的考虑,许多细节都不便说与隗祥听,他的目的虽然是要尽可能的拉拢古诗嫣,如若拉拢不成,就让其彻底葬送在燕子镇,可曹家和隗家的恩怨终究是燕子镇内部的事情,若有外来强者横插一杠,以曹家的野心必定不会无动于衷。 只要他的布局不出现太大的差错,利用古诗嫣耗费曹家的力量,就算最后没能使得曹家最强的力量陨落,但剩下的杂鱼,隗介一个人便足以杀尽。 “曹家的人应该快到了,我们便出门迎接吧。” 隗祥是很信任隗介的,也信任隗介强大的实力,他暂时抛却了心中的顾虑,整了整衣装,和隗介一道朝着府外走去。 并未等待多久,曹家的人如约而至。 不出所料,曹家家主曹诚带了很多人,曹天保也在其中。 在接到隗家的请帖时,曹诚便认为这里面必有阴谋,但曹天保认为,隗家虽然有隗介这位迈入四境的大修士,但双拳难敌四手,且在隗家生意被全面打压后,许是隗祥醒悟了过来,送来请帖的目的就是为了示弱,若是曹家不敢赴宴,反而是像怕了隗家一般。 但出于各方面考虑,曹家除了赴宴的那些三境野修外,也把全部力量都集结了起来,暗中潜伏在隗家府邸周围,只要出现什么问题,便可一拥而上,彻底瓦解隗家。 “曹家主这次能来,实在令我隗家蓬荜生辉啊,宴席已备好,快请。” 隗祥很懂得为人之道,纵使心中恨极了曹诚,还是很虚伪的露出真挚的笑容。 曹诚同样虚伪的拱手笑道:“隗兄客气了。” 安排好那些曹家的三境野修,主要人物落座后,隗祥看着对面的曹诚和曹天保,举起酒杯说道:“燕子镇的发展脱离不了曹兄的功劳,在这里理应敬您一杯。” 曹诚摆摆手,说道:“隗兄这是哪里话,隗家家大业大,发迹史远比我曹家更久远,说起功劳来,我曹家哪敢称大。” 说是这么说,他却也没有举杯回敬的意思。 倒是曹天保不动声色的看着隗介,拱手说道:“隗老的精神似乎有些欠妥,莫非是有什么烦心事?还是年纪大了,做事情都开始力不从心了?” 他没有心情理会隗祥那些毫无营养的客套话,整个隗家真正被他在意的也只有隗介而已。 虽然隗祥同样也是三境巅峰的修行者,但领悟高度不同,自然也有强弱之别,曹天保正值壮年,哪里会忌惮比自己弱的人。 闻听此言,隗介尚且保持着沉默,但隗祥的脸色已经起了变化。 他主动敬酒,曹诚视而不理就已经让他很恼怒,但没想到曹天保却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隗介,这让隗祥怒火中烧,但毕竟是一家之主,这种情绪不可能轻易表露出来,笑呵呵的说道:“隗老操劳过多,有些睡眠不足,身体一向很好,有劳曹兄弟挂心了。” 曹天保淡淡然的说道:“现在身体好,不代表日后依旧,毕竟隗老年纪大了,说不定随时会闭上眼睛再也醒不过来,既是如此,便应该好好的颐养天年,何必再插手不该过问的事情?” 咔嚓。 隗祥手中的酒杯出现了一道裂纹,面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就算他表面上笑嘻嘻,心里已是怒到极点,他把隗介当做亲生父亲一般,哪能容忍曹天保这般无礼,居然诅咒隗介去死。 曹诚很平静的喝着酒,仿佛对这一切都没有听到,没有看见。 要说起平静,最平静的便是隗介了,他是真的很平静,心境不见丝毫波澜,在他眼中无论是曹诚还是曹天保早已是死人了,面对死人的挑衅,何须介怀? 他们这般以高傲的姿态降临隗家,殊不知是踏入了死局,也就只能在此刻有时间废话了。 隗介的意识根本就不在这府门内,他放出神游看见了那潜藏在暗处的曹家人,很淡然的便选择了忽视,神游扩展距离,然后在某条街道上,看见了那一前一后,慢悠悠走着的少年和姑娘。 古诗嫣微微顿足,拿开白色的油纸伞朝着某个方向望了一眼,淡淡地说道:“从春风客栈跟随那辆马车来到燕子镇,我们双方的距离很远,且刻意遮蔽了天地灵气的感应,那老头儿并未发现我们。现在距离近了些,他看见我们便也很寻常,只是显得有些盲目自信了些,居然发现不了这其中的问题么?” 李梦舟沉默不语。 以他的实力完全内敛气息倒是可以轻松做到,却没办法遮挡强大修行者的视线,这都归功于古诗嫣。 若隗介是一个足够谨慎的人,自然能够发现这里面的问题,但也不能因此便说明隗介不够谨慎,或许对方此刻神游乃是刻意为之的将计就计呢? “隗家那里似乎聚集了不少的修行者,是找来对付我们的么?” 李梦舟能够想到暂时不杀隗介,利用其带路到燕子镇,但隗介无法知晓他要来燕子镇,甚至在进入春风客栈前,对于燕子镇,李梦舟连听都没听过,这一切都是巧合下的结果。 隗家聚集那么多三境修为以上的野修,便多出了很大的问题。 或许先前隗介在神游状态下没有发现跟踪的人,但心中也会有些怀疑,谨慎的人在刚刚遭遇强大的修行者,从而逃出生天后,都会有所防备,倒也能理解。 ps:(很荣幸的上了app的大封推,嗯,丰腴饱满,很刺激。说实话,这本书写的是有点慢,但也没办法,剧情细节上的斟酌很费时间和精力,导致实在快不起来,咱要持久一些保持质量嘛,快就很那啥了。其实我写起来还是很爽的,过程里又会爆发出许多奇思妙想,尽可能的也会在后续中展现出来。这本书是我很喜欢的,无论是每个人物的纠葛,还是荡漾在我脑海中的剧情,但碍于文笔有限,呈现出来也会有很多不足,我会努力尽可能让她变得完美。现在算是爆更了,存稿本来就不多,便也不打算藏私,都放了出来,晚上可能还会有一章。要是没有的话,嗯......你们也打不到我。) 第四十五章 燕子镇(三) 隗家府邸内。 曹家的那些三境野修虽是在喝酒吃菜,但视线始终都在隗介和曹天保那一桌。 在寻常任何时候,让他们独自面对一位四境的大修士,别说安静的喝酒了,怕是说话都会哆嗦,更何况隗介还有着燕子镇第一强者的称号。 但正所谓酒壮怂人胆,人多力量大,他们这么多三境甚至破入巅峰的修行者相互鼓着劲,若是连一个年迈的四境大修都畏惧,那他们也很难在修行路上走得长远了。 若是同为四境,一位年过古稀,一位正值壮年,他们当然更加恐惧后者,从而忽视前者。 举着例子来讲,正值壮年的四境大修面对垂垂老矣却迈入五境的大能,更强的必然是后者,不论年纪多大,五境都是不可跨越的,但在双方都处在同一境界的情况下,便另当别论了,自然是更年轻的人强大。 他们之中虽然没有一个人迈入四境与隗介比肩者,可胜在有很多极其接近四境的存在,再加上隗介不再年轻,纵使心中有些畏惧,可也不至于到完全不敢说话的地步,甚至有信心一搏。 尤其是亲眼看到曹天保多次挑衅,隗介却沉默不语的画面,他们的信心便更足了些。 隗尼衣衫不整的出现在会客的院里,出于各种原因考虑,邀请曹家赴宴的事宜,隗祥并未通知自己儿子,早早的便让他吃了晚饭,回去睡觉,当然就更不可能要让隗尼陪同。 毕竟今晚的事情非同小可,隗尼只是懒惰,并不代表他是白痴,可若隗尼被曹家人挑衅,必然掀桌,绝不会忍气吞声,隗祥也担忧会因此出现其他变故。 见到隗尼在外人面前这般没有礼仪,横冲直撞的宛若疯子,隗祥心下气结,这无疑很丢他的脸,甚至又会被曹家人找到借口,进行讽刺,隗祥不能确信到时自己还能否忍得住怒火。 所以不待曹诚和曹天保反应过来,隗祥便怒斥道:“慌里慌张成何体统,还不滚回去!” 隗尼愣了一下,看到院子里不少曹家的人,他便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氛围,想要开口询问隗介的事情,也只能吞回肚子里,整理了一下着装,却也没有就此离开。 曹诚抓到机会,笑呵呵的说道:“隗兄家的公子果然是放荡不羁,想必日后继承家业,也会带领着隗家蒸蒸日上。” 隗祥听出了曹诚话语中的冷嘲热讽,淡然的拱手道:“和曹兄之子相比,犬子实在不成器,但世事难料,若是一不小心尊贵几位公子都死了,曹家便也断了香火,说不得曹兄有先见之明,还要再生几个。” 为了不打乱布局,隗祥一直在隐忍,此刻却也忍不住出言回讽了几句,而且言语极其恶毒,直接便咒曹诚断子绝孙。 隗祥是因为藏着心事,才暂时忍让,隗介则是完全不将曹家人放在眼里。 但曹诚和曹天保却不能忍下此等侮辱,他们本来就带着要两族大战的准备来到隗家,不断挑衅也只是为了探明隗家向他们曹家发出请帖的目的,至于谁先主动挑起战火,并不是那么重要。 曹诚当即冷着脸说道:“隗兄特地送来请帖,便是要故意滋事么?” 外围那几桌曹家的野修也是纷纷展露杀意,虎视眈眈。隗祥一时间有些慌乱,但他很快便镇定下来,沉声说道:“你我两家只是有生意上的交锋,绝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我今夜好心邀请曹兄把酒言欢,曹兄却一点面子不给,多次言语羞辱,莫非是真的以为我隗家怕了你们。” 曹诚觉得很可笑,所谓生意上的交锋只是借口,他们两家谁不想真正统治燕子镇,在生意上进行打压也不过是明面上的手段,暗地里两家不知道做过多少染血的事情,早就是你死我活的境地,又怎会轻易就化干戈为玉帛。 听着隗祥尽显虚伪的话,曹诚更加觉得今夜这场宴席目的不纯,幸而他早做准备,若真的白痴的相信自己的敌人,曹家早就不知道被灭亡多少次了。 “做生意要守规矩,做人也应该要有自己的底线,我也懒得再陪你们演下去,若说这场宴席真的是朋友间的把酒言欢,隗兄你自己相信么?” 隗祥面色阴沉。 曹诚冷笑不已。 便在这时,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隗介,突然抬起头来,沙哑着声音说道:“燕子镇的规矩应该统一,老朽认为,我隗家便有这样的能力,若曹家愿意俯首称臣,我隗家自会以礼相待,绝不会亏待你们。可若你们曹家不识抬举,便也就此从燕子镇消失吧。” 曹天保猛地一拍桌子,沉声道:“隗老,我敬重你修为高深,乃是前辈,但也不要以为燕子镇没有人能治得了你。” “你虽然晋入四境多年,但也只是停留在下境,我们这么多三境修行者一拥而上,拼死相搏,就算杀不了你,也足以灭掉隗家。若你向我曹家投诚,我可以代表家主给予你最高的待遇,不知隗老意下如何?” 隗介平静的说道:“我想你们应该很好奇今夜被邀请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曹家和隗家敌对了这么久,彼此都很了解,便也无需再说那些没有营养的虚伪话,我可以很认真的告诉你们,燕子镇迎来了最大的灾难。” “燕子镇只是一个小地方,却堪比大城一般的繁华,迄今为止,燕子镇里也曾迎来过许多修行之人,可大多都是野修,很少见山门修士,我隗介更是燕子镇方圆唯一的四境修士。” “可就在近日,燕子镇出现了第二位四境强者,且目的很不单纯,凭我隗家和你们曹家,任何一家都不足以对抗那个人,只有我们两家联合,才能避免这场灾难,事后我们两家如何划分区域,便是只属于我们燕子镇的事情,切莫因此而被外来者坐收渔翁之利。” 曹诚和曹天保面面相觑。 他们觉得隗介有些危言耸听,平白编造故事来哄骗他们,燕子镇向来不会被什么大势力放在眼里,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在这种曹家要对隗家全面发难的关键时刻冒出了一位四境大修士? 怕是隗介明知不是曹家的对手,才故意这般说,意图不轨。 曹天保冷笑道:“且不论那四境大修士是否真的出现在燕子镇,但那又和我曹家有什么关系?我可不会认为你们隗家这般深明大义,会为了整个燕子镇而不计前嫌,主动与我曹家合作。” 曹诚也说道:“甘愿让隗老主动求合作来对付的强者,怕是那些四境里的真正大修,像那般高高在上的人物,纵使不是一宗之主,也是那些修行山门里的教习人物,身份地位超然,若是途径燕子镇,我们曹家理应以最高规格接待,又怎会与其作对,隗老的想法还真是让我弄不明白呢。” 隗介沉默片刻,说道:“燕子镇地势登高,比寻常地方充盈着更多的天地灵气,于那些世间强大的修行山门而言,自然不会看在眼里,但修行山门也分等级。” “且个别强大的野修也会选择更佳的地点修行,燕子镇始终没有被发现,只能说是运气好,现在有四境大修士来到燕子镇,必定会抢夺最好的位置,隗家和你们曹家占据着天地灵气最充盈的地方,必然是首要目标。” 隗介倒也不是在夸夸其谈,燕子镇的地势确实透着些玄妙,但也并非是会被修行山门争抢之地,所谓没有被人发现这种解释,是很难服众的,但相比于那些弱小的野修而言,燕子镇的确也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这也是为什么在燕子镇里充斥着这么多的野修,且被曹家和隗家拉拢,成为门客,因为曹家的位置更好,且财大气粗,才能拉拢到更多的野修,压制隗家。 曹天保作为三境巅峰的修士自然也能察觉到燕子镇的天地灵气充盈,但在修为的限制下,他没办法探知更深的玄妙,只是很简单的认为燕子镇容易吸引实力较低的修行者。 毕竟每一座修行山门都选择在很好的位置,绝对要比燕子镇的天地灵气充盈得多,没必要舍近求远,舍大求小。 可隗介终究是燕子镇唯一迈入四境的强者,他的眼界自然更高一些,曹天保不得不考虑燕子镇是否真的具备更大的吸引力,足够被四境大修士来争抢。 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时间曹天保犹豫了起来。 隗介想要同时利用曹家和古诗嫣,自然要准备好一番说辞,他也相信,曹家拒绝不了。 曹诚是一个纯粹的商人,并非修行中人,他没办法去理解什么充盈的天地灵气,但若是失去了那些作为门客的野修,曹家的势力必定大打折扣。 他接触过很多修行者,自然也比普通人更多了解一些修行世界,纵使忌惮那位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四境强者,可若是有人要谋夺属于他的东西,他绝对不愿意。 他只是没办法完全去相信隗介说的话,与曹天保对视一眼,都陷入了沉默。 隗介平静的看着他们,刚想再说些什么,便听见府外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随着凌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一位撑着白色油纸伞的姑娘和着黑衣的少年,越过前院,来到了后院宴客的地方。 隗介眸子一凝,随即回复淡然,想着来得还真是时候。 突发事件让得曹家的众人也是愣了一下,他们下意识以为是隗家要动手了,无不紧张的僵直了身子,纷纷将手搭在了剑柄上。 曹家人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们紧张的备战之际,隗祥也是同样紧张,默默擦了擦头上冷汗,唯有隗尼在看见那魂牵梦萦的身影时,满脸的欢喜。 属于隗家的护卫团团围着那突然造访的一男一女,逐步靠近着。 有曾经跟随隗尼在春风客栈的几名青年护卫,最是紧张的望着那对男女,握剑的手心都沁出了汗,随着那撑伞的姑娘和黑衣少年脚下不停的迫近,而下意识的后退。 第四十六章 燕子镇(四) 清静地月光下,身处在隗家府邸里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浮现着神色各异的情绪,有平静,有紧张,有茫然,有兴奋,还有畏惧。 隗尼站在古诗嫣面前,很是激动的搓着自己的脸,说道:“姑娘,你是特地来找本公子的么?” 古诗嫣淡淡的说道:“也可以这么说。” 她要找的是整个隗家的人,隗尼既然是隗家的公子爷,那么说是找隗尼,倒也不算不对。 隗尼不清楚古诗嫣的想法,他更加兴奋,白皙的脸庞再度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润,瞥了一眼古诗嫣身边的人,他鄙夷的说道:“姑娘怎么还和这个乞丐在一起,这实在有辱姑娘的美貌和身份。” 面对李梦舟,他完全换了副脸色,很是厌恶的说道:“就算你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也改变不了你是乞丐的事实,这里是隗家,不欢迎你,赶紧滚蛋!” 李梦舟颇有些无语的想着这叫隗尼的人,果然是因为眼睛小,眼光便也出了很大的问题。 他直接无视了隗尼,将目光放在隗介的身上,说道:“你聚集了这么多人,是专门在等着我们么?” 隗介缓缓从凳子上起身,背负着双手,平静的说道:“燕子镇很欢迎外来者造访,但绝对不欢迎那些别有居心的人。” 李梦舟很意外的想着莫非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 古诗嫣没有什么耐心,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想知道澹台璟是否曾经来过燕子镇,甚至来过你们隗家。” 闻听此言,隗祥瞳孔骤缩,来到隗介身旁。 隗介的目光中也透着惊诧之意,他猜出那姑娘和少年或许在春风客栈是利用自己来到燕子镇,尤其是在确定两人果真出现在燕子镇上后,他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但始终猜不透两个人真正的目的。 没想到居然是为了澹台璟。 他的面色顿时一变,凝重的说道:“我只在春风客栈里谈及过澹台璟的名字,你们原来在隔壁偷听?这怎么可能?我明明放出了感知,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古诗嫣说道:“天地灵气是流动的,自然也可以改变,只要我想,就算远隔数百里,也能清楚听到你说的每一句话,而不被你察觉。” 但凡晋入远游境界,随着修为高深,探知百里之外的动静是很简单的事情,可修行更高强者,也能有办法屏蔽外人的探知。 隗介想着自己当时绝对没有放松警惕,却依旧没有发现隔壁有人在偷听,想到其中的关键,他的脸色骤然难看了起来。 他忽视了最严重的问题。 只是想着那位姑娘的修为很强,甚至也曾想过对方会是迈入上境的存在,但没有切实的根据,他总是下意识里不愿相信,如果对方果然是迈入上境的大修士,甚至更加强大,那么眼前的局面就会出现很大的纰漏。 曹诚和曹天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困惑。 就算在隗介刚开始说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完全相信,但脑海中也浮现出了四境大修士该有的模样,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两个年轻人。 曹天保能够看清李梦舟的修为,却无法看清古诗嫣。 这似乎也已经证实了隗介的话。 他只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那看起来年纪轻轻肤白美貌的小姑娘,居然会是跨入四境的大修士。 而且听到他们双方的对话,曹天保和曹诚也隐约觉得这里面似乎存在着某些问题。澹台璟虽然是堂堂的御史中丞,但其实姜国的百姓知道他的人并不多。 毕竟朝堂官员那么多,除了那些位高权重声名在外的亦或是因为某些事情从而被普通百姓得知的官员,大部分官员叫什么名字,哪里是寻常百姓能够获悉的,且也没有那个兴趣去探知。 曹家虽然在燕子镇具有很大的能量,也与朝堂上的某些官员熟识,那也都只是为了家族生意,他们很难跟御史台有什么牵扯。 隗介虽然忌惮古诗嫣的强大修为,但事已至此,若选择服软,他的面子上过不去,而且这件事情牵扯到了澹台璟,层面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就算他要服软,对方也不一定会放过隗家,倒不如破釜沉舟,最后也不一定会输。 他看了一眼曹诚和曹天保脸上的表情,阴沉地说道:“燕子镇不是外人撒野的地方,你们确定要与我隗家和曹家为敌?” 他故意把曹家的名头也加进去,就是要告诉李梦舟和古诗嫣,他们的对手不仅仅只是隗家,也是提醒两个人做什么事情都要掂量一下。 曹诚和曹天保都没有说话,他们很疑惑眼下的局面,打算先按兵不动,如果只是被隗家利用,从事件发展中也能看得出来,只要他们曹家的人不出手,便也没有不可化解的恩怨。 而如果对方两个人的确如隗介所言,曹家再施以援手也不迟,而且曹诚和曹天保都暗暗想着,若能借此损耗隗家的修行力量,也是极好不过的事情。 李梦舟和古诗嫣也能看懂一些问题,但他们都没打算解释什么。 李梦舟是懒得解释。 而古诗嫣则是认为没有解释的必要。 是隗家还是曹家,或是两家一起,对于古诗嫣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 自信往往来源于强大的实力。 有些人的自信是盲目的,是看不清形势,而也有些人的自信是因为具备那样强大的实力作为依靠。 李梦舟目测了一下,隗家和曹家的那些野修加在一起,光是三境修为的便足足有上百位,晋入三境巅峰的也有数十位,远游境界的野修更不在少数,他当然也把曹家埋伏在外面的人计算了进去。 这还不包括那些江湖武夫。 可以说这股力量想要灭掉在江湖上有着至尊地位的宗师盟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甚至能够与那些三境宗门比肩。 李梦舟有些暗暗咂舌,以他承意上境的实力且伤势未完全治愈的状态下,只能勉强应对一位三境巅峰的修行者,若不是有古诗嫣这位四境大修士在,他必定会很干脆的逃之夭夭。 但有《蚕灭卷》神通傍身的情况下,单纯以念力对敌,他却也有信心应对这些三境修士,他只是身上有伤,意识的伤损早就复原了,所以只要不被这些三境修行者近身围攻,就不会轻易输掉。 锵的一声,古诗嫣撑着的雨伞不知何时被重新系在身后,此刻已经拔剑出鞘。 “上次在春风客栈没有杀你,我便很不开心,若不乖乖把澹台璟的事情交待清楚,这一剑就会要了你的命,反正你们隗家人很多,我可以慢慢问。” 隗介是隗家的守护神,也是燕子镇第一强者,自然会知晓很多事情,但隗祥作为隗家的家主,没道理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要不要杀死隗介,在古诗嫣的想法里,只是一个念头罢了。 是古诗嫣的念头,也是隗介的念头。 古诗嫣决定他的生死。 隗介决定他死的早晚。 闻听这句话,隗介的眸子里露出了一抹狠色,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威胁了,虽然在燕子镇保持着相对的低调,在隗家里也是以老奴自居,从未穿过什么锦衣缎袍,但该有的荣华富贵都享受过了,如今要让他向一个小姑娘低头,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隗介的沉默让古诗嫣明白了他的意思。 转头朝着李梦舟说道:“那些杂鱼交给你了,只需要坚持片刻就好,我很快的。” 李梦舟说道:“我会尽量慢一些。” ...... 亥时将至,夜幕变得深沉。 隗尼忽然间感到身体生出一股寒意。 对于古诗嫣的痴迷,让他着魔,却依旧保持着一份清醒,他望着握剑的姑娘,轻声说道:“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美丽的姑娘,你的一举一动都让我魂牵梦萦,我知道你的修为很高,甚至不逊色于我隗介爷爷,但我可以为了你努力变强,你是否也能考虑为了我放下剑。” 隗尼看向李梦舟的目光依然透着不屑,说道:“如果你因为这个人没有办法做出决定,那我便让他去死,帮你做出决定。” 古诗嫣怪异的看着隗尼。 李梦舟心想这实在没有道理,就算你真的很喜欢古诗嫣,为何要让我去死? 他想着便觉有气,很不忿的说道:“像你这般家里有些银子的富家公子总是自以为是,喜欢姑娘去追就好,为何偏偏要做那些不可理喻的事情?” “想要我死的人很多,却是第一次因为一位姑娘的爱慕者要杀我,若我真的和古诗嫣有点什么,便也认了,但你不能如此搬弄是非,莫名其妙就要杀我,我本不在意像你这样的人,可想要杀我的人,我必须先杀死他,不论他有没有杀我的能力。” 李梦舟从未将隗尼放在心上。 而隗尼也自始至终都不曾瞧得上李梦舟。 但隗尼起了杀心,便是李梦舟不能不在意的。 比家世。 比银子。 甚至比肤色。 李梦舟都不如隗尼。 可他手中有一把剑。 这便够了。 剑出鞘,然后斩出。 隗尼脚步虚晃,仰头栽倒。 在倒下的那一瞬间,他心里想着自己乃堂堂燕子镇隗家将来的掌权者,哪里不如一个乞丐?又怎会死在一个乞丐手里? 然而剑锋带来的寒意让他很清楚的明白,自己真的要死了。 他感到无比的害怕。 他想要再看古诗嫣一眼,哪怕一眼就好。 他的视线放在了古诗嫣的身上,却看到了依然清冷淡漠的脸庞,他觉得自己的心很痛,这不是他想要的。 可惜,他的意识开始崩溃,想法只能就此终止。 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最后看到的是很多很多惊恐的眼神,还有父亲大人凄厉的嘶吼...... 这一幕发生的很突然,突然到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隗尼想要杀死李梦舟。 于是李梦舟向他挥剑。 就算是隗介察觉到了什么,但也只来得及往前迈出一步,可在他出现在李梦舟面前时,隗尼便也正好倒下。 第四十七章 燕子镇(五) 李梦舟很平静的望着那倒下的身影,向身边的古诗嫣说道:“抱歉,杀了喜欢你的人。” 古诗嫣清冷的回道:“喜欢我的人很多,且都很讨厌,死了一个,便也少了一个麻烦。” 李梦舟说道:“幸好我不喜欢你,否则必定没什么好下场。” 古诗嫣沉默不语。 想着喜欢自己的人确实都没什么好下场,自己喜欢的人同样如此。 “你们居然敢杀了我的尼儿!” 虽然隗尼是隗祥的亲子,但若论悲痛程度,隗介尤有胜之。 但跟隗祥的哭喊不同,隗介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如果在之前他尚且因为顾虑而犹豫着,但在隗尼被杀的那一瞬间,他就没有了任何退路。 李梦舟想着愤怒起来的隗介果然更难看了些。 “你也听到了他想要杀我,我杀他便是顺应自然,你当然可以帮他报仇,但你的对手不是我。” 在明知不是对手的情况下,李梦舟很是心安理得的站在了古诗嫣背后,将她推了出去。 古诗嫣也很配合,毕竟这是本来就商议好的事情,隗介由她来杀,剩下的人暂时交给李梦舟拖着。 在李梦舟话音刚落,古诗嫣的身上便透出了一股磅礴的威压。 在这股压迫之下,除了隗介之外,院里的所有修行者包括那些江湖武夫皆是感到身子猛地一沉,甚至更有不堪者,连剑都握不稳了,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尤其那些江湖武夫,本身便不属于一个世界的力量,在这股威压下,纷纷吐血,只来得及惨呼一声,便全部瘫倒,转瞬间便一一断气。 修为处在远游境界的修士虽然没有直接毙命,但也如那些江湖武夫一般,瘫软在地,要么昏厥,要么面色惨白的趴在地上,连站起身的能力都失去了。 尚且能够站着的,也就是那些修行臻至三境巅峰的存在,纵然是跨入三境的那些修行者,也都瘫坐在地,毫不保留的放大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 凭借古诗嫣的修为当然可以在一瞬间杀死那些修行者,但隗介不会无动于衷,在那股压迫感出现的瞬间,他便动了手。 两位四境大修士的战斗已经开始。 而李梦舟要做的便是阻止那些尚且能够站着的三境修士偷袭。 古诗嫣的攻击是无差别的,死去或者重伤的人里面当然也包括了曹家人。 而因古诗嫣未针对毫无修行的普通人,所以曹诚虽然面色惨白,却是安然无事。 曹天保作为在场人中除了隗介最强的人,及时抵消了因被隗介打断而短暂压迫的力量,他只是身子摇晃了一下,吐了一口血,便剑指星空,令得那些潜伏在隗府门外的曹家野修杀奔进来。 隗祥修为仅次于曹天保,而因悲痛独子惨死,根本没有时间催动灵气抵御那股压迫,模样很是凄惨狼狈,他瘫软在地,本以为曹家人会对李梦舟和古诗嫣出手,但是那些从府外冲进来的曹家野修站在曹天保身边,却是没有什么动静。 曹家有不少人死于古诗嫣的威压之下,但这反而让曹天保更为恐惧,尤其在亲身感受到那股恐怖的压迫,才能更加清楚古诗嫣的强大。 他将府外的人召进来的目的不是要对古诗嫣出手,而是保护家主曹诚,顺便诛杀隗家人。 曹天保在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与其和隗家联手冒险杀死一位不可能杀死的强大修士,倒不如借这个机会,将隗家一网打尽,只不过是被古诗嫣杀死和重伤了一些人罢了,跟整个曹家的存亡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 如果到这个时候,他还不明白隗介的真实目的,他便也白修行到三境巅峰了。 李梦舟和古诗嫣明显是和隗家存在恩怨,本身便与曹家无关,他们何必趟这浑水,被隗介利用。 在感受到古诗嫣的强大后,曹天保便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若为一时之气而做出错误的选择,等待曹家的便是灭亡,就算古诗嫣真的要抢夺曹家和隗家的位置,大不了曹家换个地方,毕竟燕子镇也不算小,实在没必要硬碰硬,到头来变得一无所有。 所以他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既然隗家要利用他们曹家,那曹家为何不能反利用呢? 与其说是恨古诗嫣不分青红皂白连曹家的人都一起杀,曹天保更恨隗介将他们曹家卷入这起事件中,他只能将所有不甘和怨怼都倾注在隗家人身上。 ...... 李梦舟握着乌青剑,很是意外的看着曹家野修和隗家野修厮杀的画面,忍不住咕哝道:“这是不打算让我出手了?你们便不能意志坚定一些,都来朝我挥剑?” 曹家前来赴宴带了许多三境野修,可谓是曹家拥有的全部力量了,而古诗嫣的那股威压针对的是院子里的修行者和江湖武夫,所以死伤最惨重的反而是曹家那些野修,隗家只是那些江湖武夫全部身死。 隗家剩余的野修赶到院子里,对比那些从府外涌来的曹家野修,也只是正好呈现分庭抗礼的局面。 因隗家除了隗介和隗祥外,三境修为的野修并不多,尤其在隗祥这位三境巅峰修为的家主瘫在地上后,便再也没有人能够对抗曹天保。 双方孰优孰劣,目前来看,并不好说。 但如果隗家野修不能在短时间里杀死曹天保,那么胜利的天秤,终究会倒向曹家。 李梦舟默默看了一会儿,便朝着隗祥走去。 曹家和隗家怎么样,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倒不如正好趁这个时间,向隗祥问清楚澹台璟那些人和隗家的关系。 他始终不认为凭借隗家能够参与当年的事情,就连古诗嫣一个人都能灭掉整个隗家,而不二洞里修为最弱的弟子怕也是能与古诗嫣相当,隗家又能在里面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可澹台璟与隗家有接触却也是事实,至于澹台璟到底是单纯和隗家有利益往来,还是有更深的接触,便是李梦舟如今需要弄清楚的。 隗祥虽然责怪隗尼不争气,无法担当大任,可虎毒尚不食子,如今亲眼看着自己儿子死在面前,而凶手却堂而皇之的朝他逼近,他心里的怨恨可想而知。 “我必将你挫骨扬灰,以藉慰尼儿在天之灵!” 隗祥艰难地从地上站起身,随手抓起一把掉落在旁边的铁剑,双目充血的看着李梦舟,杀意涌现,若海浪翻滚,铺面而来。 李梦舟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不想解释太多,你只需要明白,我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澹台璟,若不想隗家死去更多人,便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 他曾经杀过太多人,不可避免的双手也会沾染无辜之人的血,究其原因也只是为了能够活着,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他也不想杀掉太多人,可有些人不得不杀。 隗祥恨恨地说道:“你年纪轻轻,杀戮心却这般重,我不知道你来自哪里,或许义父根本不应该招惹你们,纵使我隗家永远走不出燕子镇,也远比就此毁灭来得强,我很后悔,可这一切都太迟了。哪怕我隗家今日将被灭门,我也不会放过你,我会竭尽全力来杀死你。” 李梦舟说道:“你的境界虽是三境巅峰,但在遭受古诗嫣的那一击,多处经脉破损,丹田气海很不稳定,意识也有些混乱,已经不具备三境巅峰的力量。而我也有伤在身,本来境界也低于你,但你依旧杀不死我。” 隗祥说道:“我不擅长战斗,我只会做生意,但今天这场生意被我做坏了,可是我身为人父,亦是一家之主,就算我不擅长战斗,也会努力学会战斗。” 李梦舟盯着他的眼睛,能够看出他孤注一掷的坚定,那是悲痛的,也是无畏的,是会感染的,但李梦舟有自己的原则,他不会因为可怜或同情某个人,便放弃做自己的事情。 他平静地说道:“我不可能劝你放弃报仇,也不曾后悔杀死隗尼,若你不想告诉我,我便打到你说,却不会杀你。” 隗祥惨淡一笑,说道:“我倒突然觉得你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年轻人,你的年纪比我的尼儿要小一些,但你却比尼儿更强大,无论从任何方面来讲。只可惜,身为父亲,若不能为自己孩子报仇,那也枉为人父。” 李梦舟沉默不语。 他静静看着隗祥,心想以现在这种情况,很难得到什么拥有的线索,隗祥要杀他的心很重,且也抱着必死的信念,如果一个人不怕死,那么便也无法从他口中探听到任何信息。 这是很无奈的一种局面。 他想着该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让隗祥开口? ...... 夜空里点缀着闪亮的星辰,有蝴蝶展开美丽的双翼,越过院子上空,停留在墙头草的尖上,伴随着一道剑光划过,蝴蝶摇晃着掠过墙头,不知所踪。 剑飞回了古诗嫣的手里,她站在屋顶,居高临下的望着下方的人,说道:“若非那姓李的拦阻,在山里我便已经杀了你,且在那座山里,刚刚才死了一位入了四境的野修,虽然那名野修并没有你这么强,可在我眼里,也并没有多大区别。” 隗介抬头看着她,心里想着这是极其糟糕的一个夜晚。 他本应该猜到这位姑娘会是跨入无彰上境的大修士,为何还要布下这个局? 他想不到任何理由或借口,人在某个时候冒出的想法,不一定便是内心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可在想法出了问题的时候,是能够在发现时改正,若做了错误的事情,便也不是轻易能改正的,因为那件错误的事情会发酵,直到一发不可收拾才想要改正,早就迟了。 尤其是这件事情导致了隗尼的死亡,便让隗介更加觉得疯狂,他的思绪变得很乱,场面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 曹家的人临阵倒戈,将兵刃挥向隗家人,或许在一开始,曹家便也不是可靠的盟友,甚至是不受他完全掌控的棋子,遭到棋子反噬,便也是咎由自取。 他把事情看得太过简单,也对自己太过自信。 第四十八章 燕子镇(六) 隗介身子轻盈的掠上屋顶,夜空里那一抹皎月的银辉洒向整个隗府,喊杀声传出很远,却又好像始终回荡在这院子里。 他佝偻着身躯,面无表情的看着古诗嫣,说道:“在燕子镇的生活让我有些过于松懈了,我年轻时原本也是满腔热血,为了梦想而不断前进,但这个世界充斥着太多肮脏,唯有强大的实力和权势才能站在制高点。” “在我摆脱困境,站在一定高度时,便不知何时也开始俯瞰着那些渺小的人,从而对他们不屑一顾,或许我曾经做错了很多事情,可很多时候也是被逼无奈。” “但今日之祸,却全然是我咎由自取,我不曾后悔,因为深知就算后悔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尼儿也不会死而复生,我这身子已然半截入了黄土,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便也只能继续走下去。” 古诗嫣低头想着什么,抬头时,突然说道:“我来这里不是为杀人,杀人只是过程,澹台璟是御史中丞,高居庙堂,很少离开都城,我想知道他在什么时候与燕子镇有了关联,而你们隗家又隐藏着什么秘密。只要你如实告知,我便让你活着,也让你们整个隗家的人活着。” 隗介说道:“我承认澹台璟和朝堂某些官员都与我隗家拥有着共同的秘密,甚至我隗家掌握的东西更关键,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查这件事情,但想来应该对你很重要,而若要得到那个秘密,便不要阻拦我杀死那个少年。” 隗家的确掌握着一份名单,但实际上,隗介包括隗祥都不清楚这份名单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这份名单里包含着澹台璟以及不少朝堂官员的名字,甚至还有一些修行人士。 而也因为这份名单,以澹台璟为首的那些朝堂官员便和隗家有了往来。 隗家得到这份名单是因为某个人的出现。 这里面掺杂着很复杂的事情,隗家和澹台璟等朝堂官员并没有利益关系,而是威胁和被威胁的关系。 但隗家是没有足够的实力来威胁那些朝堂官员的,一开始也很担心会被这些人报复,但同样还是因为那个人,多年来一直都相安无事,可隗家也因此受到限制,阻碍了发展,渐渐地隗家的野心开始浮现,某些官员也暗地里帮助隗家做了不少事情。 可澹台璟那里却出现了某些问题,不愿再与隗家有所牵扯,隗家也不敢把事情闹大,在他们忧心如何对付澹台璟的时候,却忽然传来了澹台璟被刺杀的消息。 初闻这件事时,隗介很意外,也警醒那份名单上的人真的隐藏着很大的秘密,但只是澹台璟一个人死去,也没办法确定什么,久而久之,隗介便也不再理会。 而时至今日,却突然有人到隗家来查澹台璟,隗介又立即想起了曾经的怀疑。 但不管古诗嫣的目的是什么,隗尼的死,都是隗介不能忽视的问题,他必须杀死李梦舟。 ...... 一道沉闷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那声音显然盖不过喊杀声,李梦舟望着跪倒在面前的隗祥,眼帘微阖,说道:“世间生命很脆弱,死亡更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你真的做好了要让整个隗家陪葬的准备?” “隗尼虽然死在我的剑下,但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纯粹是因为澹台璟这个名字,换句话来说,你们隗家隐藏的秘密才是导致你们如今面对这种局势的契机。” “我当然不是要辩解什么,而是我有点喜欢燕子镇,不愿多造杀孽,所以希望你能够配合。” 李梦舟蹲下身子,轻声说道:“你不是山门修士,也不算山野修士,你修行的道很不入流,哪怕我的境界低于你,且有伤在身,你也没要半点杀死我的可能。既然无法给隗尼报仇,你又何必自寻死路,不顾偌大的家业,因为澹台璟而葬送整个隗家。” 隗祥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低头望着身边隗尼的尸首,恨意在眸子里闪烁,他终究是怕死的,虽然他很想替儿子报仇,但也不愿陪着儿子去死,这是很令人纠结的事情。 因为极端的愤怒而做出殊死一搏的决定,但在这股坚定被打破时,他感觉到了更大的恐惧,甚至在逐步吞噬因儿子死亡诞生出来的愤怒和怨恨。 隗祥的视线放在李梦舟手中那柄乌青色的剑上,他恍惚间觉得这柄剑似乎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他暂时压下心里的恨意,有些不敢确定的说道:“这柄剑为何在你手里?” 李梦舟望了一眼手中的剑,不解的说道:“你认得这柄剑?” 这柄乌青色的剑没有名字,至少李梦舟没有给它取名字,但它以前似乎是有名字的。 他在都城的一家铁匠铺得到的这柄剑,当时还是花了沈霁月的银子买的,据那铁匠铺的老板所言,这是一柄属于刺客的剑,因要去完成不可能完成的刺杀任务,而不忍心让这柄剑随他一同陨落,从而把这柄剑留在了那铁匠铺。 李梦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探知关于这柄剑从前的故事,却没想到隗祥居然认得这柄剑。 隗祥深深的望了一眼李梦舟,沉声说道:“因为这柄剑的主人就是燕子镇的人,是很神秘且孤独的刺客,在燕子镇名声不显,但他在数年前刺杀过我。” 李梦舟想着乌青剑的主人应该也是一位修行者,若当年那明知必死的任务是来刺杀隗祥,想来这位刺客的修为应该是在三境以下,就算不是,隗祥身边有隗介在,但凡那刺客的修为跨不过四境,也是必死无疑的事情,倒是能够对得上。 “那名刺客在执行任务前,将这柄剑留在了都城,并没有带在身上,你却依旧可以认得出这柄剑,说明你应该早就和那刺客认识,燕子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莫非那刺客和你们隗家还有什么外人不清楚的关系?” 隗祥说道:“我和他是幼年的玩伴,他家里过得凄苦,父母双亡,跟随伯父生活,但他那尖酸刻薄的伯母对他并不好,甚至对他进行殴打。” “我自小锦衣玉食,与其正好相反,很难相信我们两个人会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但我却不知道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他满身是血的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他杀死了自己的伯母。” 隗祥似乎陷入了回忆里,轻声说道:“我当时很害怕,因为他浑身是血的模样真的很恐怖,在那件事情发生后不久,他便离开了燕子镇,很多年都没有回来。” “但在数年前,他又出现了,他的手中便握着这柄乌青色的剑,他成为了一个刺客,杀了很多人。我很后悔当时没有帮到他,虽然看似我们的相处跟小时候没什么区别,但其实早就不同了。”“而我更加没有想到,他重新回到燕子镇,是因为一个任务要来杀我。后来我才知道,他一开始也不知道任务目标是我,但在几天后的夜里,他还是出现在了我面前。” “真正要杀我的人就是朝堂上的那些官员,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澹台璟,但应该是有的。因为他当年离开燕子镇,便是遇到了某个朝堂上的人,从而才能活下来,但却也被那个人培养成了刺客,他被派来执行这个任务。” “任务目标是自己幼年的玩伴,发布任务的又是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人,他很难做出选择。在我的剑刺入他的身体时,我才得知这个真相,我又一次因他而后悔。” “或许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有了反抗的念头,秘密栽培属于隗家的力量,就是要摆脱控制,甚至要入驻都城,杀死那个名单上的所有人。” 李梦舟默默聆听着,感慨道:“想来他对你的感情很深厚,只可惜未能摆脱悲苦的一生,而你因为一而再的做下错事,从而想要弥补,倒也是很感人的故事。” 隗祥的神情变得很平静,他看着李梦舟,说道:“他的剑出现在你的手上,或许便也是因果到了的时候,你用他的剑杀死了尼儿,便相当于他当年成功杀死我,完成了那个任务。我现在心里很乱,不知道是该继续恨你杀死我儿子,还是该感激你让我再次见到这柄剑。” 李梦舟沉默了片刻,问道:“你说的那份名单是什么?” 隗祥颓然的坐在地上,说道:“在十几年前,有个人出现在燕子镇,他给了我这份名单,名单上的人包含澹台璟和不少朝堂上的官员乃至某些修行者,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关联。” “那个人似乎是想要利用这份名单来扳倒朝堂上另外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可这份名单不能在他的身上,或许是因为我倒霉,这份名单被藏在我隗家,在那个人需要的时候,他自会来取,可我没想到居然过去了这么多年,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在这期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澹台璟那些人知道了这份名单在我的手上,我是一个商人,虽然畏惧那个人的身份,但也能洞悉这份名单有多重要,居然很贪心的想要借着这份名单来威胁澹台璟那些人,最后自食其果。” 李梦舟说道:“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是因为这份名单,想来你现在也很后悔,与其继续将这烫手山芋握在手里,倒不如抛出去。” 隗祥沉默不语。 ...... 屋顶上有身影掠空而起,剑气呼啸,院子里亦是尸横遍野,喊杀声渐渐小了许多。 古诗嫣遥遥望着那狼狈的佝偻身影,轻声说道:“我说要杀你,你便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既然你不配合,我便也不问你了。” 隗介险些摔落屋顶,他目光下移,看着死伤惨重的隗家野修,瘫软在隗尼尸首旁的隗祥,和持剑站在隗祥面前的少年,他怒目欲裂。 有凌冽剑锋临至。 隗介怨恨的神情凝滞在脸上,渐渐变得麻木,眼神变得空洞,鲜血浸透了满身衣衫,流到瓦片上,顺着凹处,若红色的小溪涓涓自屋檐流下,身体滚动,从屋顶摔落,已经气绝身亡。 第四十九章 燕子镇(七) 当隗祥看见那躺在血泊里的佝偻老翁时,他眼睛里仅剩的神采也荡然无存。 李梦舟默默看着他,轻声说道:“你死了,至少隗家能够存活,相信那高居庙堂的大人物,也不可能拿你的家人出气,他赌不起。” 隗祥木然的点了点头。 李梦舟轻叹一声,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 剑芒忽闪。 血光乍现。 隗祥的尸体倒在了隗尼身边。 在过去的十数年里,这般惨烈的画面,他见了太多,也曾亲手勾勒过,并非冷血,而是很多时候都只是为了好好活着,虽然今夜的事情不同,但他能做的也就是付之一叹。 古诗嫣脚步轻挪,行至李梦舟身边,说道:“问清楚了?” 李梦舟说道:“算是有意外收获吧。” 古诗嫣看着那些仍在厮杀的隗家野修和曹家野修,说道:“接下来怎么办?” 李梦舟想了想,说道:“我们先去拿到那份名单。” 名单被隗祥藏在后院的某个地方,清楚具体位置的只有他和隗介两个人。 “后院里住着女眷,前院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们应该听到了,但不敢出来,我们秘密拿走名单即可,尽量不要被她们看到。” 李梦舟有着自己的考虑。 名单上的人身份都不简单,尤其是将名单带到隗家的那个在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隗家今夜发生这样的事情,很难不被人察觉,越少人知道自然越好,否则将会是更大的麻烦。 李梦舟依然在黑暗里注视着光明,他尚且没有能力走入光明,必须谨慎再谨慎。 ......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对于曹诚和曹天保而言,在接到隗家的请帖时,便很清楚会发生一些事情,所以集结了曹家所有力量,准备着打响和隗家鱼死网破的战争。 没想到隗家的阴谋并未实现,隗介和隗祥全都死了,虽然曹家也损失了很多人,但若能趁机吞并隗家,倒也算是无巧不成书的好事。 隗家那些野修被尽皆诛杀。 曹天保气喘吁吁地,浑身沾染着来自敌人的鲜血,望着院子里的一幕,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有脚步声从后院传来,越来越近。 曹天保下意识回头,看到那手持乌青色长剑的少年和白衣飘飘的姑娘,姑娘杀死了隗介,少年杀死了隗祥父子,虽然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却是极其可怕的人物。 隗介可是晋入四境多年的强者,却那般轻易的死在这里,足够让曹天保惊骇到极致了。 古诗嫣没有理会院子里的这些人,而是朝着李梦舟说道:“若要避免后续产生的麻烦,见过我们的人都会是隐患。”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所以这院子里的人都要死。” 古诗嫣蹙眉道:“这样做是否太过残忍了?” 李梦舟说道:“知道我们出现在燕子镇的人不多,知道我们做过什么的也就只有这些人,若一时心软,带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麻烦,甚至我们可能连都城都回不去。我不想杀他们,可他们却必须得死,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这句话不无道理。”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去后院找名单的时候,刻意避免被其他人看到,杀人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可他也不愿枉造太多杀孽,能少杀人,就尽量少杀一些,可曹天保这些目睹全过程的人,没有办法就此让他们平安离开。 古诗嫣沉默不语。 曹天保听着他们语气很是平静的商量着自己的生死,心底一股来自本能的恐惧涌了出来,他更加觉得这少年和姑娘都是怪物。 他想要解释什么,甚至生出求饶的念头,但耳边却突然传来了剑出鞘的声音,随着仿若金属摩擦的声音透出,一阵凉风也自他背后吹来,让他蓦然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曹天保面对隗介时,敢于挑衅的底气并非是他拥有和隗介一战的实力,而是隗介虽入了四境,但终究有限,曹家众多三境野修压阵,双方谁也奈何不得谁。 可就算是这样,曹天保也没有半点信心可以斩杀隗介。 但隗介却死在了古诗嫣的剑下。 曹家野修也是和隗家野修一战而死伤惨重,他又怎能不畏惧。 李梦舟甩了甩自己的右臂,麻痒的状态几乎已经消失不见,他将左手的乌青剑换到右手握着,说道:“我到燕子镇来,与曹家无碍,本无须赶尽杀绝。” “而你们曹家人出现在这里,是被隗家利用,你们要恨便去恨隗家人吧。当然,要杀死你们的人是我,你们也该当恨我,我并不介意。幽冥之下很黑,我会给你们点上一盏灯。” 曹天保颤抖着身子,慌张的说道:“我曹家只是看客,且也杀死了全部的隗家野修,敌人的敌人该是朋友,还请放过我曹家一马,我曹家必定奉仙子和公子为尊,马首是瞻!” 李梦舟说道:“抱歉,我虽然并不怕后续的麻烦,可也不愿制造麻烦,若在明知这件事情不解决将会后患无穷,却反而置之不理,是极其愚蠢的事情。” 话音刚落,李梦舟便站在了曹天保三尺之内。 也是李梦舟的三尺之间。 天地间的灵气在极短的时间里汇聚于这三尺之地。 空气里的尘沙十分清晰的浮现出来。 然后化为水雾,晶莹的悬在李梦舟周身,瑰丽无比。 亦是带着璀璨的杀机涌向曹天保。 曹天保顿时惊骇的瞪大了眼睛,在他的想法里,真正被他所畏惧的只是那位杀死隗介的姑娘,少年只是站在那姑娘身边,他心里其实并不是很在意,毕竟他能够清清楚楚的看清那少年的修为。 但他却根本没有想到,那少年的一剑居然这般可怕,三尺之内仿若被封死,那铺天盖地的杀机,仿佛让他回忆起当初独自面对隗介时的情形。 李梦舟的伤势并未痊愈,可这即将斩出的一剑,却是他才领悟不久的《离剑经》第三式,就算没有领悟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杀伤力也远超早就精通的第二式《照空流云》。 且在三尺之间斩出,这一剑的力量将最为恐怖。 三尺秋水。 三尺之间,无物不破。 曹天保匆忙之下挥剑格挡,极力催动下爆出的剑芒闪耀,却是那般脆弱不堪,只是接触到的那一瞬间,手中长剑便直接碎裂。 破碎的剑刃划破了曹天保的脸庞,手臂,刺入胸膛,那抹亮眼的剑光出现在他的眼前。 鲜血迸溅四散。 一剑过后,曹天保仰身栽倒。 刺鼻的血腥气味传出很远很远。 李梦舟转身看向护在曹诚身边的那些所剩无几的野修,淡淡说道:“轮到你们了。” 修为最强的曹天保已死,剩下的人便不足为虑,古诗嫣只是旁观,在很短的时间里,耳畔便接连响起阵阵惨叫,然后在某一个时刻戛然而止。 院子里寂静无声。 只有血腥味在蔓延。 整个隗家前院里躺满了尸体,有属于隗家的,也有属于曹家的,除了李梦舟和古诗嫣外,再没有站着的人。 李梦舟将剑归鞘,默然片刻,说道:“我们走吧。等到后院里活着的人来到这里,自会上报官府,燕子镇已经不能呆了。” 燕子镇不像都城,夜晚会有宵禁,而且街道上也不会有巡逻的兵士,有的也不过是打更人,想要不被发现的离开这里,是很容易的事情。 某座山的林径小道旁,天幕暗沉,稍微透着些光亮,距离朝阳升起也不过半个时辰。 李梦舟找了块石头坐下,从怀中掏出那份从隗家得来的名单。 上好的宣纸被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一个小红木盒子里。 他随手拔出身后背着的乌青剑,在石块上猛地一划,溅起的火星子落在堆积在一起的小团干草上,很快便燃烧起来。 古诗嫣坐在另一侧,望着李梦舟手里展开的名单。 有微凉的风吹来,白衣飘飘,青丝飞舞,出尘飘逸。 火堆明晃晃的光芒将得古诗嫣的俏脸映照的更加迷人,尤其那微微眯缝着眼睛,想要看清名单上的字的模样,愈加显得有一份可爱。 但可惜的是,李梦舟的视线全部都在手里的名单上,并未注意到这一幕。 他的面色有些沉重,认真地的看着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或熟悉,或陌生。 最熟悉的当然便是澹台璟,可他并未在名单上看到秦承懿的名字,想来也是正常的,一些小人物容易被查到,但若有人想要抓到秦承懿的把柄,自然是很难的事情。 但是名单上许多名字或明或暗的都和秦承懿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一般人就算看到这份名单也很难理解是什么意思,可有心人却能察觉到,这些名字或多或少都曾在朝堂上为秦承懿说过话,甚至本身就是秦承懿门下的人。 他想着在杀死隗祥之前,从其口中听到的那些话,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份名单上的人都曾经做过和澹台璟一样的事情,都是他需要一一杀死的目标。 将这份名单整理出来,交给隗家暂时藏匿的那个人,便是在朝堂上拥有着很大能量的御史大夫,是整个御史台的最高掌权者,官职同江听雨、徐鹤贤、范无味等诸司首同级。 在他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极其意外。 原以为隗家和澹台璟有关,那么很可能隗家也是秦承懿所下棋盘的一颗隐在暗处的重要棋子,结果事实真相却恰恰相反,那位御史大夫既然秘密调查出了这份名单,自然是要针对秦承懿,两个人明显是敌对的。 只是这里面还有很多李梦舟想不明白的事情。 但抛开这些,这份名单对他有多么重要,更是显而易见的。 他不认为依靠这份名单便能把秦承懿当年做过的事情昭然若揭,更何况是将其扳倒,然而他却可以将这份名单上的人一一杀掉,折断秦承懿的羽翼。 这些人都是致使不二洞灭门的凶手,且不论他们够不够资格,但确是参与了的,只需要这一点,就足够李梦舟不惜代价将他们杀死。 第五十章 在万里平原看书的北藏锋 姜国临近北燕的边塞乃是万里平原,天寒地冻,清晨的河畔,朦朦胧胧,透着氤氲雾气,花草石头上打满了露珠。 在跨越北燕来到姜国境内后,寒气有明显的渐暖之意,但也相比姜国任何地方都要寒冷,全是受到北燕边境那座连绵不知多少里的雪山山脉所致。 宁浩然双手缩进袖子里,吐出一口寒气,眼眸望着极北的方向,在视野尽头,隐约可见那高耸入云的雪山。 远处有一位着星袍的青年男子踏着草甸而来。 他打量着宁浩然,似乎感到有些意外,说道:“四先生怎会也出现在这里?” 宁浩然不在都城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但具体去向却很少有人清楚,所以对于在这里看到宁浩然,他避免不了会觉得有些诧异。 他在数天前便抵达了万里平原,而宁浩然是今日才到的。 宁浩然微微挑眉,说道:“虽是知道都城里也派了人来,却没想到是钟先生。” 那着星袍的青年男子便是摘星府首席,沈秋白的师兄,钟溪言。 闻听这话,钟溪言更加意外道:“原来四先生也是为了那位萧姑娘而来?” 宁浩然点点头,说道:“若非如此,谁愿来这种地方,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却冻得要死,我都怀疑过一会儿是不是要下雪。” 钟溪言也没想着探究宁浩然离开都城去了哪里,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是颇为感慨的说道:“那位萧姑娘出自北燕剑庐,且不论是不是北燕年轻一辈的最强者,但在剑修之中,同辈里,无人能出其右。纵观整个世间的剑门中人,怕也只有西晋那位和贵门大先生能够相提并论了。” 宁浩然心想这番话将我置于何地? 奈何他才见过徐北寒,很清楚自己和人家的差距,他更是没有想法说要比大师兄强,虽然很伤自尊心,却又是大实话,不由得有些郁闷。 他下意识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里放着属于西晋剑仙的真意,是一把极其短小的小木剑,乃是王乘月亲自雕刻,富含着世间最强的剑意。 钟溪言望着极北的方向,说道:“按照时辰来算,她应该快到了。” 宁浩然说道:“都城里只派了你一个人来?” 他想着那位萧姑娘乃是剑门中人,江院首特地把自己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大师兄在外行走,很难联系上,三师姐肯定也不愿走出离宫,他便是最佳的人选。 钟溪言笑道:“都城里对那位萧姑娘出现在姜国边境很重视,既然有你这位离宫的剑修赶来,我也代表着摘星府而来,自然也会有其他修行山门里的弟子出现。” 他朝着某个方向看去,继续说道:“除了那些不值得在意的所谓迈入四境的修士,不落山门和书院都有派人来,蒹葭苑倒是不曾有人出现,好像是因为她们那位大师姐不在山门里,在都城的陆师妹修为境界又不够。” 宁浩然在很远的地方,看见了一张摆在草甸上的小木桌,桌上有茶,木桌前有一道身影直接盘腿坐在草甸上,手里捧着一本书,这般形象对于都城里的人都不陌生。 书院里那位站在年轻一辈制高点的北藏锋。 整个姜国,能够作为代表的年轻修行者,也不过就是摘星府的沈秋白,离宫剑院的欧阳胜雪和书院里的北藏锋了。 与这三位相比,像宁浩然和钟溪言这般强大的修行者,也只能排在次位。 他很是诧异的想着,居然连北藏锋都来了这里,看来那位来自北燕剑庐的萧姑娘确实不简单。 姜国和北燕边境接壤的平原十分广袤,否则也不会有万里平原之称了,显然,多数从都城赶来的修行者并没有全部聚集在一起。 宁浩然该是最后来到这里的,毕竟他是从西晋剑阁直接横跨三大王朝的边境,纵使日行千里,也不会比姜国都城里的人更快。 正在宁浩然观察着附近的修行者时,仿若有春风轻拂,平淡的阳光下,行来一位青袍男子。 他身后背着剑,面容冷峻,正是不落山的首席,谢春风。 谢春风闭关破境,原本想着要在世人面前打败宁浩然,一雪前耻,没想到却突然接到了宫里的指令,来到万里平原,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宁浩然。 他想着曾经惨败于宁浩然剑下的耻辱,且亲弟弟谢宁也在前年问道中败给剑院弟子何峥嵘,可谓是新仇加上了旧恨,所谓仇敌见面,分外眼红,谢春风虽然表面平静,但他的气势已经隐隐有攀升的迹象。 宁浩然转身看向谢春风,说道:“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自那次打败谢春风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见过。 谢春风淡然的说道:“剑院四先生,我以为我们的相遇会更迟一些,但变化赶不上计划,不曾想过,我们都出现在了万里平原。” 宁浩然微笑着说道:“这次相遇确实是意外,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谢春风神情微冷,瞥了他一眼,说道:“我很想再和你打一架,但我也并非不识大局的人,在万里平原的诸多修行者,皆是入了四境的存在,目的也都是那位从北燕而来的萧姑娘,我并不想被外人看了笑话,闹出一番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戏码。” 钟溪言看着两个人话里话外的针锋相对,自然也了解他们之间的恩怨,便也不好插话,安静的做一个旁观者。 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的冲突应当是都城里人尽皆知的事情,毕竟问道大会每年都会举办,各自门下的弟子常有交锋,皆有胜负,要想有一个结果,除非是薛忘忧和路中葙亲自露面,或者其中一座山门消失。 宁浩然默默观察着谢春风,多年不见,确实有了许多变化,而且毫无疑问的是,谢春风变得强大了很多。 但他来到万里平原除了是江院首的意思外,也是他想要和北燕的那位萧姑娘比剑,在此之前,他当然不会对谢春风起兴趣。 而且他原本和谢春风的修行差距也并不大,很难轻易解决,到时候怕是再没有力气和那位萧姑娘一战,他必须节省没必要的消耗。 所以对于谢春风的话,他不置可否,便也没有再反驳什么。 自都城赶来的修行者渐渐都开始聚集在一起,出现在了北藏锋所在的地方。 默默看书饮茶的北藏锋像是浑然不觉,翻过一页,继续保持着沉静的姿态。 虽然这些修行者尽皆入了四境,来自于不同的四境乃至五境宗门,但要说最强的,除了没有丝毫质疑的北藏锋外,便是宁浩然、谢春风和钟溪言三人了。 这些年轻人多是过了弱冠的年纪,又处在不惑以下,随便拉出来一位,都是资质极高的天才,但境界更高,年纪更小的人,无疑会是处在最顶尖的位置。 谢春风和钟溪言朝着盘腿坐在草甸上看书的北藏锋作揖为礼,道:“见过北先生。” 宁浩然同样拱手,在玄妙世界里,面对比自己更强的人,都会有着一份敬意,除非是双方有着什么仇怨,到了不可化解的地步,相互道礼便都是很寻常的事情。 北藏锋继续看书,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在整个世间若论礼节,应该没有比书院更看重的了,但礼大礼小也不是全然看在动作上,像那些叩拜和五体投地的大礼,只在君臣和父子之间。 宁浩然忍不住开口道:“那位萧姑娘因站在北燕年轻一辈极高的位置,有着特殊对待也是寻常,但连北先生也来到这里见她,还是让我觉得很意外。” 北藏锋虽然书不离手,但他身上却并没有多少书生气,也不像是个念书人,反而人如其名,更像是一柄藏锋的利剑,散发着极其危险的感觉。 在剑出鞘时,江海倒流,高山崩碎,藏锋时又温文尔雅,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点尘埃。 此刻他终是放下了手中的书,抬眸望着天边出现的一抹夜色,沉思了片刻后,说道:“燕国境内最为出彩的年轻修士便是两个人,燕国皇室姬氏族的雪夜太子,当年天下大朝会时,和沈秋白打得难分难解,乃当世极其妖孽的人物,信众林枝茂密,遍及各国,一时无两。” “而后一位便是剑庐里的萧知南,她虽然是女子,但修行资质颇高,在极短的时间里便站到了等同雪夜太子的高度,只可惜在人气的方面,她处于很大的劣势,听说是因为她很不好相处。” 雪夜太子的事迹是众所周知的,每个王朝里都有站在最顶尖位置的年轻人,姜国里有沈秋白、北藏锋和欧阳胜雪三人领军,燕国自然也有雪夜太子和萧知南,他们所身处的位置,都是宁浩然等人比不了的。 毕竟这些人都是站在第一梯队,处在第二梯队的修行天才,自然没有资格相提并论。 所谓的妖孽之辈在世间都是很有名的,但萧知南却相对低调一些,世人只知她修行资质很高,具体的情况则一知半解,当然也没办法深刻了解这位姑娘。 但结合世人对雪夜太子的认知,萧知南又有资格与之并肩,便也能够大概清楚这位姑娘的强大。 第五十一章 南北两地皆有剑(上) 宁浩然便有些暗暗咂舌。 同为剑门中人,西晋的剑阁和姜国的剑院以及北燕的剑庐往深远了说,都是出自同一座山,相对来说,反而互相了解的更加深刻一些,也都期盼着能够和对方有一战。 所谓闻名不如见面,宁浩然虽是早就知道萧知南这位姑娘,但他的想法里,并未将其放在太高的位置,毕竟世间空有其名的人太多了。 境界高不代表战力高,人气高不代表修为高。 雪夜太子便是拥有着极高的人气和绝对的实力,萧知南没有那么高的人气,很可能便有着绝对的强大。 而这则是需要时间来验证的。 对于宁浩然来说,在这万里平原上,便是清楚验证萧知南强大的时刻。 ...... 入夜,冷风袭来,姜国接壤北燕边境的万里平原上燃起了篝火,十数位年纪轻轻便迈入四境的修行者默默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北藏锋盘腿坐在草甸上,手里捧着书,微微眯缝着眼睛,左手探向小木桌上装着早已冰冷的茶水的茶壶,不消片刻,茶壶盖下便冒出了气体,尖锐的声音随之响彻开来,茶壶盖跳动着,冰冷的茶水重新变得滚烫。 这幅画面显然很具有欣赏性。 凭空给茶壶加热,自然需要很熟练的掌控天地间的灵气,多一分便容易熬干壶里的茶水,少一分也会影响茶的口感,做到不差分离,是很难的事情。 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暗暗在心里想着,不愧是北藏锋啊。 虽然修行到四境,对于天地灵气的掌控都已经到了极致,可太过细微的事情也不是轻易能做到的,而且也很少有修行者为了热一壶茶,极其精致细微的催动天地灵气,像北藏锋这般信手捏来,自是很美的事情。 想要直接将天地灵气当做理所当然的运用,无不是跨过五境的大能,北藏锋虽然已经站在五境的门槛前,但终究没有跨过去,在细节里见真,纵使所有四境修士只要想,都能做到这一幕,但在天地间灵气的波动中还是能够感知出明显的区别。 入夜后的万里平原大雾迷蒙,浓重的夜色覆盖着平原每一个角落,北藏锋粗眉轻挑,缓缓放下手里的书,似是有所察觉,转头朝着极北的方向望去。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大雾里走出,那是一位姑娘,清冷的面容仿若降临在人世间的不食烟火的仙子,着一身蓝红颜色拼接的劲衣,潇洒而大气,又仿佛是来自天外的侠客,左手持剑,右手轻轻握拳,徐徐走出大雾。 “来了。” 钟溪言和谢春风相视一眼,朝着前方走去。 宁浩然望着那徐徐行来的身影,说道:“原来她便是萧知南,果然气质出尘,虽然离得很远,却依旧能够感受到一股很强的剑意。” 北藏锋缓缓起身,手里捧着书,轻声说道:“北燕剑庐里资质最高的弟子,与剑院薛院长齐名的剑仙之下最强剑修的琅嬛剑主的得意门生,她手里的剑,足以压制天下剑修。” 宁浩然说道:“我看见过西晋剑痴徐北寒的剑,萧知南的剑意已经达到了一定高度,虽然我抱着要与她一战的目的而来,可在我亲眼看到她的那一刻,我便很清楚的知道,我不如她。” 北藏锋见他如此,有些意外的说道:“据说剑院里的几位先生都是天资绝艳,很少在没有出剑时便服输,尤其四先生的剑曾经打破过几座山门,面对那些一宗之主都不曾放下姿态,今日居然有这般言论?” 对于离宫剑院里的剑修,北藏锋真正熟悉的只有欧阳胜雪,但有关三先生和四先生的事迹,他也都有耳闻,欧阳胜雪的剑意很温和,三先生的剑很少面世,可一旦出鞘,便有着斩开天地的气势,其中宁浩然的剑却是最为骄傲的,原本他这个人也该是最骄傲的。 但奇怪的是,宁浩然表现出来的骄傲中却也透着一股柔弱,两股完全不同的气息相互纠缠,便也让宁浩然的性格有了多变性。 在该骄傲的时候,他很骄傲,寻常时候,又很淡雅,仿佛任何事情都不值得在意。 这是一件很怪的事情。 北藏锋能够从宁浩然身上感受到那股极力压制的疯狂,却又表现出一番没有打过便认输的态度,与他身上的骄傲总是有着很大的违和。 “我确实觉得自己不如她,可也不代表我会认输,至少我手里的曲泉不会同意。” 宁浩然微笑着迈步,朝着萧知南走去。 北藏锋默默看着,心想这还真是有些意思。 ...... 万里平原上有蜿蜒的溪流,也有湖泊。 湖畔是错综排列的石头,环绕着青青草甸。 萧知南止步在湖对面。 漫天星辰裹着那一抹皎月,向着人世间倾洒着光明,冷风吹拂着青草,湖面轻轻荡着涟漪,水波摇晃,世间没有烦心的声音,萧知南微微闭着眼睛,感受着燕国之外的天地,很是舒服。 这是她第一次走出燕国。 曾经万众瞩目的天下大朝会汇聚了天下英才,萧知南也早已踏上修行路,却并没有出现在世人眼前,第一次被人知晓,也是因为那《纵横卷》里的描述。 然而萧知南虽未入世,但世间却早已有了她的名字。 她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湖泊对面的那些姜国的修行者,蓝红拼接的劲装倒映在湖面上,那夜空皎月的倒影悬浮在她的头顶,便好似她也在天上。 钟溪言遥遥揖手,朗声说道:“在下摘星府首席,钟溪言,见过萧姑娘。” 谢春风同礼之,说道:“不落首席,谢春风,见过萧姑娘。” 两个人皆是各自山门里的首席,拥有着极高的身份地位,不同的是,钟溪言虽贵为摘星府首席弟子,却非是最强的,谁让他还有一位资质更高的师弟呢,也算是很遗憾的事情。 萧知南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礼,只是默默打量了一眼谢春风和钟溪言,然后便又将目光转向也出现在湖对面的宁浩然和北藏锋的身上,她的目光在后者的身上停留最久。 谢春风微微蹙着眉头,虽然觉得萧知南的行为颇有些无礼,但若露出不满之意便也有背姜国的待客之道,于是重又开口说道:“不知萧姑娘离开剑庐,到我姜国境内有何见教?” 萧知南未再保持沉默,将视线重新放在谢春风的身上,说道:“我要入世修行,姜国只是我选择出现的地方。” 曾经徐北寒入世实修,虽然也引起世间很大的关注,却也没有像今日这般,特地有十数位迈入四境的修行者露面,主要还是因为姜国边境和燕国边境处在很微妙的阶段,若萧知南的入世含着潜在目的,不予过问,便很容易出大问题。 钟溪言当即说道:“我姜国很欢迎萧姑娘的到来,若不嫌弃,可随我等前往都城,暂住我摘星府行宫,共讨修行。” 都城派他们前来的目的虽然很明确,但他们也不可能一见面就大打出手,萧知南终究是客人,要以礼待之,切磋是切磋,若无谓找事,便是极为不妥了。 萧知南说道:“都城我会去,但是在我愿意去的时候,你们邀请,我便不去。” 那些都城里来的其余山门的修行者闻听此言,不由得有些气结,这算什么,好心邀请不去,难道真的想打进都城么?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谢春风和钟溪言都表现出了足够的客气,却被萧知南很干脆的打脸,未免太不通人情世故,还是真的别有居心? 钟溪言也没有想到萧知南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但他也只是意外,并未生气,笑着说道:“这当然还是看萧姑娘自己的意愿,我既然发出邀请,你可以答应,自当也能拒绝。” 萧知南的神色稍有缓和,说道:“我要入世,便需要实战,你们就算不是姜国最强的修行者,但也应该不弱,我原本的目标便是寻找强大的修行者战斗,你们出现在这里,想必就是在等我,现在还在等什么?” 谢春风冷笑一声,说道:“看来萧姑娘也是好战之人,在下没道理打断萧姑娘的兴致,既如此,那便战吧。” 萧知南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和你打。” 谢春风微微一怔,不解的说道:“为何不与我打?” 他虽然很骄傲,且也是不落山门里最强的弟子,却也没有傲慢到自以为萧知南不敢和他打的地步。 萧知南说道:“因为你不是你们之中最强的,所以我不和你打。” 她的目光放在北藏锋的身上,沉思了一下,说道:“若我没有猜错,你应该便是姜国书院里的北先生吧,据说你的修行已迫近五境,我想和你打。” 谢春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钟溪言倒是依旧微笑着,他在摘星府里便很低调,都城里也到处传着沈秋白的名字,虽然贵为首席,但他的存在感确实低一些,也很容易被人忽视,尤其是在和北藏锋站在一起时,他和谢春风都被忽视,是很寻常的事情。 他是摘星府里受师弟师妹们尊敬的大师兄,事事也会为师弟师妹们多考虑,就算他的修为和人气都不如沈秋白,但摘星府里喜欢他的人也很多,因为他很喜欢笑,说话也温和,是很难被人讨厌的性格,他不会嫉妒比自己更强的人,也不会随意羞辱弱者。 在外人眼里,摘星府的钟溪言好像永远都不会生气,始终保持着温和的态度,所以人缘便也很好,从未有过什么仇敌,他当然也不可能与人结仇。 第五十二章 南北两地皆有剑(下) 北藏锋手里捧着书,平静的看着萧知南,说道:“我到这里不是来打架的,若萧姑娘愿意与旁人切磋,我也不会劝阻,但我确实不想打。” 北藏锋不想打架,绝不可能是因为打不过,世人也都不会相信,只能是他确实不想打。 萧知南蹙起绣眉,说道:“我来到姜国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要和这个王朝同辈里最强的人战斗,沈秋白、欧阳胜雪和你北藏锋,便是我首选的目标。你是梨花书院的弟子,我虽是剑庐弟子,但同时也是北燕无涯书院的弟子,换句话说,我们也算同门,同门切磋不是打架。” 北藏锋沉默了片刻,想着这的确是没办法拒绝的理由。 便在这时,宁浩然上前一步,遥望湖对面,行了剑礼,说道:“我乃姜国剑院弟子,我们便也是同门,虽然我不如大师兄,但应该具备和萧姑娘一战的资格,若姑娘不介意,在你和北先生战斗之前,是否允许由我先向你挑战。” 萧知南打量着宁浩然。 湖泊两岸很安静。 有寒风吹拂,宁浩然的声音顺着风飘到湖对岸。 在谢春风鄙夷的目光下,觉得自己都被拒绝了,宁浩然又凭什么有资格?找些同门的借口便很无趣。 然而没想到,萧知南在沉默后,便点点头,说道:“好。” ...... 日薄西山,余辉散尽,夜色笼罩着都城朝泗巷。 小小的院子里摆放着两张藤椅。 藤椅上分别坐着一位姑娘和一位少年。 对面的小木桌上摆着两只空碗,碗底有些汤渣,显然是刚刚吃过晚饭。 望着敞开的院门外的巷子里偶尔经过的行人,李梦舟有些悻悻然的说道:“我自认耐心很足,但和你相比还是着了相,好吧,这碗放着我去刷。” 古诗嫣轻点峨眉,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从燕子镇回来已经不短的时间,对于燕子镇后来发生过什么事情,他们没有过多去关注,而是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从隗家得来的那份名单上,期间也秘密行动,恐吓或杀死过一些人。 两个人已经‘坦诚相待’,自是不必在意杀人的理由,他们相互都很清楚,在目的完全一致的情况下,配合也更加的默契。 但名单上那些不在都城里的人还好解决,有许多依然在朝为官,便不是随意就能杀的,为避免将自己暴露出去,他们开始暗中调查,对名单上的人进行筛选,将无关紧要的人剔除出去,只杀那些不得不杀的人。 饶是如此,他们要想把名单上那些不得不杀的人都解决掉,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每次出手都要选择最合适的时间,这个时间没办法由自己创造,只能默默等待。 且都城里若是短时间死掉太多人,就算他们再是小心谨慎,也会有暴露的风险,必须把时间隔开来,最完美的方式便是相互嫁祸,但先决条件就会更加复杂,在玄政司露面时,他们又得以最快速度撤离,所以事到如今,也并没有杀掉几个人,更多时间都是在等待和继续调查剩下的人里哪些是不得不杀和无必须要杀死的。 除了这些问题和躲避玄政司的眼线外,李梦舟更加在意的还是秦承懿的反应。 当初张崇和澹台璟的死都没有把秦承懿引出来,可如果他门下的官员越来越多人死掉,秦承懿终究会察觉到什么,必然也会有所行动。 相对于杀死名单上的那些人,李梦舟想要杀死秦承懿的信念要更加坚定,若能找到成功杀死秦承懿的机会,他会选择放弃杀死那些杂鱼,然而秦承懿贵为亲王,又岂是想杀便杀的,这里面牵扯的东西更加复杂。 想着这些头疼的问题,李梦舟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在屋檐下静立了一会儿,开口说道:“那位御史大夫暗地里弄了这份名单,又特意将其藏在谁也想不到的燕子镇里,你觉得他针对的是谁?” 依照古诗嫣的性格,但凡把秦承懿的名字说出来,她必然会直接提剑杀过去,虽然古诗嫣很强,但据说秦承懿也是一位修行者,而且他座下门客很多,强大的修行者也是层出不穷,凭借古诗嫣根本不能成事。 李梦舟早就考虑过,在露出要扳倒秦承懿的想法前,他必须具备足够强大的实力,目前还是很遥远的事情,哪怕知晓秦承懿就在都城,也不能鲁莽的站在他的面前。 即是如此,古诗嫣知不知道秦承懿都没有什么区别,而且从这份名单上个别人的身份虽然能够和秦承懿扯上一些关系外,但也保不齐是他想错了,这些官员的背景和多年来接触过的人,可绝不仅仅只有秦承懿。 是因为在他的视野里只看到了秦承懿,却忽视了可能存在的其他细节,局限在了思想枷锁里。 毕竟御史大夫本就有着监察百官的职责,就算自知没有能力对抗秦承懿,也可以把这件事情暗地里告诉陛下,实在没必要将这份名单藏起来。 且这份名单也不能作为足够的证据来指控秦承懿,要么是那位御史大夫想要在继续调查出更多证据前避免打草惊蛇,被秦承懿发现这份名单,要么就是他有着其他的想法,甚至根本就不是在针对秦承懿。 和不会局限在同一个思想枷锁里的古诗嫣讨论这件事情,或许能够找到意想不到的关键细节。 古诗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种想起来就很头疼的问题,我懒得想,不论那位御史大夫要针对的是谁,他必定是知晓那个人的身份,与其纠结这份名单上的人,倒不如把目光放在那位御史大夫身上。” 御史台的御史大夫姓岳名世庭,贵为除天枢院外的五司司首之一,修行早已臻至四境巅峰,是都城里名副其实的大人物,仅次于皇帝、亲王和国师之下,监管着文武百官,可谓有着极高的权力,是皇帝陛下摆在明面上的眼睛。 身在这个位置的多是被皇帝陛下极其信任的人,也是文武百官避之不及,不愿主动招惹的人,因为但凡有什么把柄被岳世庭抓到,官途也算是走到了尽头。 虽然隗家出事已经有段时间,但岳世庭肯定不会那么放心的把名单藏在燕子镇多年来不闻不问,隗家必然会有他的眼线。 李梦舟更为纠结的想着,若岳世庭真的安排了眼线在隗家,当时的事情很可能早已暴露。 但关键在于岳世庭安排的是什么人,若只是寻常奴仆,情况自然会很糟糕,但要是假扮野修成为隗家门客,李梦舟反而会松口气,因为隗家的那些门客全都死绝了,就算岳世庭有眼线待在隗家,也肯定不会活着。 他近期虽然没有多去注意岳世庭,但也确实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他只能往更有利自己的方向去想,可也保不齐岳世庭的眼线并非那些野修之一,无论如何,专注岳世庭的动向都是必然的事情。 ............ 姜燕边境,万里平原。 萧知南的目光清澈,迎风立在湖对岸。 宁浩然缓缓拔剑,声音很轻,却清晰的越过湖泊,传到对岸,“我叫宁浩然,我这柄剑名为曲泉,但和人体曲泉穴并没有什么关系,而是取自此夜曲中闻折柳,泉水从容奔流之意。” 万里平原的夜空上雾气弥漫,一片朦胧之色,有苍鹰高空掠过,朝着遥远的那座山飞去。 “末花。” 萧知南对自己的剑的介绍便简单干脆多了,末花之名有不少种解释,最简白的便是世间最后一朵花,预示着剑的锋芒每一次都是末路,而世间也的确存在叫做纸末花的植物,生于山坡矮林,是不存在于燕国的一朵花。 “好剑,好名。” 宁浩然微笑着执剑礼,说道:“请赐教。” 萧知南拔剑。 末花携带着无匹决绝的剑意,瞬间横跨湖面,卷起波涛骇浪,直刺向对岸的宁浩然。 宁浩然首先感觉到一股清风拂来,然后便是冰凉的湖水拍击在脸上,阵阵刺痛,他惊讶的发现,萧知南的剑道居然已经直逼剑痴徐北寒。 他忍着心里浮现而出的那抹惊骇,没有丝毫犹豫的,挥剑斩出。 湖面沸腾。 一道水柱冲天而起。 瞬间拦截了湖对岸的末花剑意。 决然的气势和惊涛意志碰撞,仿若平静的湖面自高空砸落一块巨石,沉闷的声响中,道道凌厉的剑气四射,包裹着水滴,可穿山石,可破精铁。 围观的那些来自都城的修行者纷纷后退,满脸的骇然。 谢春风和钟溪言站在宁浩然背后数丈开外,他们没有退,却是第一时间催动灵气,来抵御那两股强大剑意的余波。 北藏锋手里捧着书,望着眼前那漫天飞落的水珠,喃喃道:“书不能沾水,否则便不能要了。” 话音刚刚落下,那迎面溅射而来的水珠便好像撞上了一堵墙壁,在距离北藏锋一尺的半空中破碎,半点也没有沾染到他身上,手里的书也是依旧干净。 事后他像是松了口气般,喃喃道:“还好,还好。” 继续看书,偶尔抬眸望一眼湖泊,似乎前者对他的吸引力更大一些。 谢春风没有北藏锋那般悠然自在看书的模样,他看着湖中心激烈对抗的两道属于姜国剑院和燕国剑庐的剑意,沉声说道:“相比从前,宁浩然果然也变得更强大了,这样很好,否则我打败他便也没有什么意义。” 钟溪言说道:“姜国虽不在极南,却是在燕国的南面,这来自南面的剑和北面的剑,都带着极高的意志,也不知哪一柄剑更强。” 谢春风面无表情的说道:“萧姑娘的剑在此刻已经问世,世人都会知晓她的强大,宁浩然又算什么?在剑院里他不是最强的那把剑,在整个世间也不会排在前列,站在这里的终究不是欧阳胜雪,若萧姑娘的剑败给宁浩然,我们又何必出现在这里?” 钟溪言虽有心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谢春风的话很有道理,纵使宁浩然已经很强,但终究不如在北燕年轻一辈里最强的那柄剑,否则北藏锋就不会出现在这里,都城方面也就不会在意这件事情了。 第五十三章 书院里的北剑客 沸腾的湖泊中心,金属铿锵声不绝。 姜国离宫的第四把剑和北燕琅嬛的第一把剑,在初次交锋中似乎玩心大气,草甸上被斩出一道道沟壑,附近山石碎裂,草屑石末飞扬,大地震颤,湖面荡起波涛拍岸,犹如万里平原上遭逢大灾难。 宁浩然沉默着,浑然不顾被淋湿的衣裳,每一次出剑都用尽全力,随着他手里曲泉对着湖面接连点出,一股愈来愈强大的剑势便从剑身上逐渐涌出,引动天地之势,带来狂风肆虐,将得草屑和石屑乃至细小的尘埃全部驱散,剑锋所指,天地一片清明。 正是《离剑经》第四式神通——剑尘不染! 一直低头看书的北藏锋也终于在这个时候抬眸望了一眼,诧异的呢喃道:“剑院的神通极难领悟,外人摸不着,就算是剑修也很难领悟到高峰,连欧阳胜雪都未曾领悟到全部的《离剑经》。” “虽然只是第四式,却被宁浩然发挥到了极致,但总觉得这道剑意里似乎还掺杂着别人的剑......” 北藏锋默默感知着,那丝微妙的本不该属于宁浩然的剑意似乎有些莫名的熟悉,他想着宁浩然的剑怎会有别人的剑意夹杂其中?而且还是那般强大。 ...... 面对着湖面翻滚的波浪,磅礴的剑势,宁浩然没有丝毫的动摇,明明是最为熟悉的剑招,这一刻却施展的极为艰难,嘴角也开始溢出血液。 不过宁浩然还是成功递出了这一剑。 湖泊中心好似被一柄巨剑斩击,沸腾的湖水断流,一颗颗晶莹的水珠悬浮在半空,映照出宁浩然的脸和他手里的剑。 这蓄满了剑意的湖浪,受到天地的压迫,咆哮着扑向对岸的萧知南。 “这便是离宫剑院里的四先生么?” “好强的一剑!” 远处围观的那些四境修士满脸的骇然,他们充其量也都是初入四境的阶段,自是没办法和那些晋入四境多年,甚至破入上境的强者比肩,哪怕是同辈人,可实力的差距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弥补的。 钟溪言不由赞叹道:“宁浩然虽然只是剑院里的第四把剑,可他的剑道已是登峰造极,只凭这一剑,就算是我,也很难轻松接下,相传剑院的颓败,或许已经是过眼云烟,剑院里有这几把剑在,迟早都会站在这个世间的最高峰。” 谢春风默默想着,剑院里那几把剑本来就是极其变态的存在,宁浩然也只是最弱的一把剑,可他却败给了剑院里最弱的那一把剑。 在他闭关破境之后,本以为就算不是欧阳胜雪的对手,战胜宁浩然也是必然的,可今日让他看到宁浩然的剑,却发现,自己的想法有些太理所当然了。 他变强的同时,宁浩然也不是止步不前的,明明他还这般教训弟弟谢宁,自己却反而没有看透,果然,嫉恨一个人的心理是要不得的,那会最大可能的影响自己的判断。 然而宁浩然那一剑的强大虽是超乎了他的预料,但也没有让他受到打击的地步,心道:“你现在越强,日后我打败你时,就能得到更多的快意,你就这么不断的变强吧,这样才更加有趣。” ...... 萧知南平静的脸上起了一丝诧异,她沉默的望着湖对岸的身影,持剑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再次抬高,轻飘飘的朝着湖对面点去。 舒缓的剑意在剑身上浮现。 天地间仿佛沉寂了一瞬。 剑意大盛。 云雾缭绕的万里平原忽然变了颜色,一道长虹突兀的出现在天际,瑰丽炫彩,将得夜幕照耀的缤纷灿烂,好似大雨过后呈现的最为美丽的彩虹,横穿了整个天地。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这一幕吸引,有的表情呆滞,有的惊叹,甚至还有人情不自禁感慨一句:“好美啊。” 北藏锋手里捧着书,抬头看着湖泊上空那抹彩虹,“这便是北燕剑庐里的剑气惊鸿,据说这惊鸿一剑的极致,能够摧毁天地自然的规则,也只有《离剑经》里的最后一式和西晋剑阁的紫气天罗才能睥睨,萧知南的资质之高匪夷所思。” “虽然她目前无法将剑气惊鸿发挥到极致,可只要剑阁里的剑不出,萧知南的剑便是无敌的。” 宁浩然的那一剑已经是超常发挥,但面对萧知南的剑气惊鸿,也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被轻易化解。 天边的那一抹彩虹渐渐淡化,湖泊沸腾升起的水柱也重新坠落,短时间里,湖面便恢复了平静。 “你很不错。” 萧知南皱眉望着湖对岸的宁浩然,轻声说道:“燕国里的剑修很少有人能够与你相提并论,但我的剑打败了燕国所有的剑修,你的剑不如我的剑。” 宁浩然缓缓放下握剑的右手,苦笑道:“已经尽力了,我不如你。” 萧知南说道:“你很奇怪。” 宁浩然欲转身的脚步微顿,问道:“哪里奇怪?” 萧知南说道:“你的剑意很强大,却又很弱,这便是最奇怪的,你的剑意里有着第二个人的剑,或许是你学了别人的剑,却并不能完全使出来。那个人是谁?我想找到他,想要看到这道剑最强大的剑意。” 宁浩然下意识的摸向胸口,神色怪异的看着湖对岸的萧知南,心里想着你的剑道意志还真是高傲,居然想要见识剑仙的剑。 他没办法回答萧知南的话,倒不是担心给西晋那位剑仙惹麻烦,毕竟在这个世间能给那位剑仙带来麻烦的人还真是少之又少,但属于那位剑仙的真意就在自己的身上,若是被世人知晓,怕是他很难活着回到都城了。 他思忖了片刻,说道:“日后有机会自会介绍给萧姑娘认识。” 萧知南默默点头,也没有再三询问,随即便把目光放在北藏锋的身上,说道:“北先生,请战。” 北藏锋看着萧知南,沉默了很久。 他微微苦笑道:“不打行不行?” 萧知南举起了手里的剑,说道:“北先生为何这般墨迹,虽然我也在燕国无涯书院修习过,知晓书院里的人喜欢讲道理,看重礼仪,但我想姜国书院的正统该是完全不同的,又何况是北先生?还是说你真的不敢和我打?” 梨花书院是姜国最高的修行之地,任何修行山门都尊敬有嘉,容不得外人寻衅书院弟子,谢春风在看到宁浩然战败时,便已经忍不住想要出手,他虽然不明白北藏锋为何不愿战,但绝不会认为是不敢战,他当即上前,揖手道:“不如便由我代替北先生和萧姑娘一战。” 萧知南似乎有些不愉,朝着谢春风说话的同时也看了钟溪言一眼,“你们两个人都和先前与我战斗过的那个叫做宁浩然的剑修半斤八两,甚至还略有不如,我没那么多闲心与弱者战斗,除了北先生外,此地的修行者都没有资格。” 遭受无妄之灾的钟溪言仅是愣了一下,便笑着摇头,并未反驳萧知南的话,在亲眼见识到宁浩然出剑后,他便自叹弗如,此刻当然也没有理由反驳。 倒不是他完全不如宁浩然,真要打起来,怕也是不分伯仲,可剑修的耐力更强一些,打成持久战的话,最后败得也会是他。 宁浩然已经败给萧知南,钟溪言便也没有再去打过的想法,因为他深知结果不会有什么改变,又何必多此一举。 但谢春风很难做到对自己不如宁浩然这样的话而无动于衷,虽然心中恼怒,可他尚且清醒,不论他对宁浩然的看法是什么样,都从来没有忽视过宁浩然的强大,若是贸然再去和萧知南打,赢了倒还好说,但凡输了,就丢了大人了。 一时间,他犹豫了起来。 便在这时,北藏锋整理了一下衣裳,依然没有放下手里的书,朝着湖对岸的萧知南说道:“那便打一架吧。” 钟溪言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那归于寂静的湖泊。 谢春风转头望向北藏锋,心里想着与其为了一时之意陪同宁浩然一起丢人,倒不如安静的做个旁观者,他终究只是想要打败宁浩然,一雪前耻,没必要因此便和萧知南针锋相对,这不该是聪明人所为。 况且北藏锋在都城里很低调,没有人真正见识过书院北先生打架的画面,这份期待更为重要。 宁浩然也是微微眯起眼睛,深深的望着北藏锋的背影,虽是书院弟子,可世人皆知的是,北藏锋修得乃是剑,甚至曾经在离宫剑院里和老师偶尔谈及北藏锋的时候,薛忘忧便也感慨般的说过,若北藏锋是剑院弟子,该是很强大的剑客。 书院里的知识遍及天下派系,自然也不缺少剑道,可北藏锋并非一心钻研剑道,却仍旧是声名在外的剑客,甚至能够做到与西晋剑痴徐北寒齐名,有着双北剑的美誉。 徐北寒修得是杀伐果决的剑,北藏锋修得则是儒家的剑,虽然往深里说,北藏锋的剑道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剑门之术,在书院里也是很罕见的以剑客身份天下闻名,但他的剑确是极其锋锐,令得很多剑修也是望之不及。 然而很奇怪的是,北藏锋虽是以剑闻名,却很少有人目睹北先生的剑,且世人对于书院里那位北剑客的剑不抱有丝毫怀疑。 今日能够得见北藏锋和来自燕国的第一女剑修萧知南的战斗,在场的修行者都该感到敬畏和期待。 第五十四章 倒悬的湖,千万柄剑 萧知南同样很期待。 入世实修的目的便是不断经历战斗,而没有比强者战斗更能实现自我强大。 在整个燕国年轻一辈里能够被萧知南瞧得上眼的绝不会超出两个人,而她也只和一个人战斗过,天下间还有许多年轻强者,萧知南都要一一打过,以来奠基自己最强的剑道。 北藏锋站在湖畔,抖落了一下身上的灰尘,说道:“我自十五岁才真正踏上修行路,至今修行也不到十年,而《纵横卷》里记载,你在五岁时便踏入了修行路,到如今,修行时间也必然超过了十年,这并不是说我的资质就肯定高过你,我只是比旁人走得慢了些,才有了厚积薄发的幸运。” “所以我从来不会自认为天才,但我很确信的是,你是一个真正的修行天才,你最强的是剑,我最强的也是剑,但我的剑与你的剑不同,因为我的剑很重,所以我不太喜欢打架。” 只见北藏锋大袖一挥,铿的一声颤鸣,一柄很宽很厚重的大剑砸在了湖泊的草甸上,深入地面数尺,却距离剑柄处依然很远。 “这是巨枝剑,是由书院里最强的几位匠人联手锻造,其重不可计量。” 厚重的宽剑并不稀罕,但北藏锋的巨枝剑绝对是其中之最,只是感观便很强大。 萧知南默默看着那柄巨剑,说道:“我能够从剑身上感知到极其厚重而磅礴的剑意,除了我的老师,你的剑是我目前见到过的最强大的剑,反而是这样,我的战斗意志更加亢奋。” 她在宁浩然的剑意里感受到的那股强大剑意终究是有些混杂,虽然能够明确那道隐晦的剑意极其之强大,但也依旧没有完全的巨枝剑意来得清晰,所以她这番话倒也没有错。 话音落时,萧知南脚下狠踩地面,身形借着反冲之力掠向高空,双手高举着末花剑,剑意在瞬间攀升至顶峰,天地灵气开始变得躁动,便如弯弓拉到满月,绷紧到极致,然后狠狠地呼啸破空而去。 那从天而降的一剑随着萧知南下挥的动作,天地之间恍若静止了一瞬,然后平静的湖泊再度泛起波澜,转眼间便是排山倒海般,一股无形的压力疯狂朝着湖对岸的身影砸去,那些站得很远的四境修行者,反而像是首当其冲一般,在来不及反应的时间里便纷纷栽倒在地。 就连宁浩然和谢春风、钟溪言三人都在那恐怖的剑意和风浪压迫下,后撤了数步,衣袍朝后飘扬,发丝飘逸,哗哗的风浪声自耳畔刮过,再也听不见世间任何声音,就连视线也是勉强眯缝着眼睛才能看得清。 他们身后的那些初入四境的修行者,皆是满头大汗,要么趴在草甸上,要么跪倒,满脸的痛苦和艰难之色。 宁浩然抬起手臂挡着自己的脸庞,从手腕下注视着那悬浮在半空中挥剑的纤细身影,惊诧的想着,原来这才是萧知南真正的实力,在和他的战斗中,萧知南根本就没有发力。 自四境以上开始,每一小境之间便跨越着很大的距离,所以在同境之中,展现碾压的局面,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相比于宁浩然,谢春风的心境则泛起了极大的波澜,他很是庆幸的想着,幸亏自己没有坚持要和萧知南战斗,否则此刻必然颜面扫地,平白被宁浩然看了大笑话。 同样是因为修行到四境之后,修士便可以按照自己需要而内敛气息,从而不被轻易感知到,所以若非遇到高自己一个大境界的存在,同境里面,没办法探知相互的修为境界,只能从稍微沁出的一些气息里猜测对方的大概实力。 在没有真正和萧知南战斗前,或是没有准确认知的情况下,谢春风以为就算不敌,也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差距,可在这时,他彻底推翻了这种想法,只剩下一阵后怕。 正如他感知不到北藏锋的极限所在,面对萧知南,同样是一知半解,这种完全不可力敌的人物,没有人会白痴的主动招惹。 纵使谢春风已经很强大,可世间终究还存在比他更强大的,并不是谢春风心境不堪,而是他遇到的非人。 如果不是北藏锋和萧知南这种级别的妖孽,谢春风就算不是最强,也是站在最顶峰的那些人。 萧知南展现了她的强大。 乃是在场修行者都不能比拟的存在。 唯有北藏锋。 面对着萧知南那仿佛能够斩天裂地的一剑,北藏锋脸上依然透着平静,他左手里拿着书,右手搭在巨枝剑的剑柄上,食指翘动,轻弹剑柄,啪的一阵脆响,好像是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只见巨枝剑身玻璃一般破碎,无数的锋锐剑块,悬浮在北藏锋周身,然后齐齐朝着半空中的萧知南飘去。 在飞掠的过程中,无数剑块的速度越来越快,摩擦着空气,发出一阵阵爆响,溅起漫天火星,好像千万柄剑,四面八方封锁整片天地,又像是那满天星辰,错落有致的重归星海,散发着极其耀眼的光芒。 轰隆隆—— 夜空中飘零着不知名的碎屑物,地面也随之剧烈颤抖着,雷鸣般的爆响不绝于耳。 北藏锋右手挥动,无数剑块在夜空转换着方位,没有半分停歇的攻击着萧知南。 那排山倒海般的剑意不断吞噬着剑块,两股剑意相互碰撞,炸雷之音一重更盛一重。 好不容易适应了那恐怖挥发的余波,钟溪言很难维持平静,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北先生的剑意极其饱满,分散千万,却没有削弱半分,纵使面对百万军队,北先生也可来去自如,这般境界何等可怕?” “我本以为只有踏入五境才能具备这样的气魄,看来北先生就算未入五境,也只差临门一脚,俨然超出了四境的范畴!” 谢春风神情有些动容,说道:“更可怕的是,面对这般强大的北先生,那萧姑娘居然没有露出败相,甚至反攻更加爆裂,那氤氲在空中的湖泊之水,就像是一柄柄利剑,触肤即破,刺痛难忍,她应该未过桃李之年吧,竟然修行境界这般之高?” 钟溪言反倒理当如此的模样,说道:“萧姑娘被称为燕国百年难遇的修行奇才,尤其在剑道的造诣上,怕也仅次于西晋那位天生就剑心通明的女子了。算上魏国那位,世间有这般三位姑娘,当真是极其幸事。” 世间修行者里天赋境界极高的年轻女子并不多见,除了那位只有寥寥传闻的拜入剑阁的女子和眼前这位燕国剑庐的萧知南外,也就只剩下魏国山海清幽之地走出来的那位姓宁的姑娘了。 很可惜的是,姜国境内并没有这样一位堪称妖孽的修行女子。 纵然是离宫剑院里的那位三先生也未曾破入四境巅峰,自然也不是北藏锋的对手,哪怕这寥寥几位姑娘并没有碰面,也不曾交过手,可在世人的认知里,离宫剑院里的三先生的确没有处在最高的位置。 宁浩然的想法与钟溪言大同小异,但他更加想着,自己也从未见过三师姐施展出全力战斗的样子,若直接说比不过眼前的萧知南,倒也显得武断了些,但三师姐肯定是没有大师兄强的,而北藏锋又是与大师兄齐名,也必然会比三师姐强大。 所以除非萧知南能够打赢北藏锋,那么便也不好说自家三师姐会弱于她。 毕竟三师姐修行的剑道又不同,不能单凭境界高低来判定强弱。 宁浩然施展出最强的剑依然败给萧知南,现在的他要比从前更强上许多,但三师姐也比从前更强,把当初和三师姐切磋的场景与现在和萧知南战斗带给他的感觉结合在一起,倒是不分伯仲。 两个人和他战斗都没有施展出全力,也都是很轻松的将他打败。 当然,在宁浩然从未见识过三师姐施展出全力的前提下,他的认知总会出现一些偏差,事实真相如何,也只能在日后才能知晓。 此时北藏锋和萧知南的剑意已经在短时间里撞击了无数次,北藏锋的名声和强大摆在那里,萧知南能够与其战斗到这般地步,便也已经奠定了她极高的修行。 有剑呼啸破空。 沸腾的湖水犹如道道水龙盘旋在天际,然后又像倒悬在天穹的银河,倾斜而下,发出沉闷的巨响,湖泊之水的高度也缩减了一半,另一半消失的湖水自然是全部洒在了外面。 那无数晶莹锋锐的剑块也在半空中静止,随即朝着北藏锋倒飞而回,剑块重组,完整的巨枝剑被其握在手中。 萧知南的身影轻飘飘的落在湖对岸。 天地重新归于寂静。 暗沉的夜幕依旧悬挂,星辰闪烁着,五彩斑斓。 谢春风微微眯起眼睛,诧异的说道:“究竟是谁赢了?” 这场战斗像是没有分出胜负,但的确已经结束了,而且从始至终北藏锋都未离开原地半步,给人一种高深莫测,深不见底的感觉,湖对岸的萧知南神情也不见丝毫变化,这般景象的确透着一丝怪异。 第五十五章 太清楼上九层楼 钟溪言也有些看不透,犹豫的说道:“萧姑娘的强大虽有目共睹,但北先生却更加惬意一些,这场胜负还真不好说,但我想,以萧姑娘的年纪和目前的修为,应该还不是北先生的对手。” 宁浩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立在湖泊相对面的两个人。 身后那些被战斗余波震慑的站不起身的修行者此刻也终于得以喘息,他们面面相觑,就更加费解了。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从都城赶来万里平原,都是抱着要和燕国那位萧姑娘一战的想法,在此际,这种想法早就荡然无存,他们只是庆幸多亏自己没有说出什么难听或挑衅的话语,否则哪里经受得住萧知南一剑? 站在湖对岸的萧知南沉默了很长时间,随后朝着北藏锋揖手见礼,说道:“多谢北先生赐教。” 北藏锋回礼,手里依然捧着那本书,说道:“虽然是被迫打了一架,但能与萧姑娘一战,乃在下之幸。” 萧知南怪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北先生倒是一个有趣的人。” 北藏锋摇摇头,回道:“我很无趣。” 萧知南沉默了一下,说道:“看来北先生不怎么会聊天。” 北藏锋怔了怔,说道:“我在书院里修行和读书,偶尔会指导一下师弟和师妹们修行,若是纯粹闲谈的对话,倒是的确很少。” 萧知南又沉默了一下,说道:“那便不要聊了,免得氛围变得尴尬起来。” 北藏锋点点头,倒是真的不再说话了。 在场的人听着他们的对话,也都是保持着沉默,纵使这番对话很快就结束了,但他们依旧沉默着。 钟溪言虽然好奇两个人谁胜谁负,但也没有忘记自己出现在万里平原真正的目的,当即打破有些诡异的平静,向萧知南询问道:“不知萧姑娘来到我姜国,可是只为寻强者战斗,完成实修?” 萧知南说道:“不管姜国和我燕国边境如何,但我出现在这里,与两国朝堂无关。” 她自然知晓钟溪言这番询问的意思,便也给予了让他们放心的回答。 钟溪言只需要确认这一点就好,继续说道:“萧姑娘可愿与我等同行前往都城?” 萧知南想了想,说道:“不必了。” 钟溪言没有再多说,揖手道:“那我们便就此暂别,都城再见吧。” 已经和北藏锋战斗过,萧知南便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想法,轻轻点头,沿着湖畔绕到姜国都城的方向,径直离开。 看着萧知南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宁浩然和钟溪言、谢春风等人都转头看向北藏锋。 “北先生,萧姑娘的回答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姜国好客,万万没有驱赶客人的道理。且就算萧姑娘日后闹出什么乱子,我姜国自有人可以解决。但我等很好奇,刚才那一战究竟是谁赢了?” 北藏锋手里捧着书,默默翻着页,也转身朝着都城方向而去,声音伴随着微风传来:“没有谁赢谁输,只是很有趣。” ...... ...... 都城,朝泗巷。 小院里亮着微黄的烛光,两道身影静静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 古诗嫣用丝绸布料擦拭着剑,可谓败家娘们。 李梦舟手里提着一壶酒,不时砸吧一口,抬头望着夜空里的星辰,自顾自咕哝道:“岳世庭这几日里都没有什么异常动静,每日上朝下朝,偶尔到南街买上一包豆糕,在家里也是爱妻宠子,这般日夜盯着,极其无趣,还耽误了修行。” 他基本上能够确定岳世庭并非敌人,可那份名单静静躺在屋里衣柜中,证明着岳世庭背地里肯定在做某件事情,而且极有可能和秦承懿有关,若不调查清楚,李梦舟便有些寝食难安。 古诗嫣把剑归鞘,说道:“蟠龙宴开宴在即,姜国那些年轻修士里的佼佼者都开始朝着都城汇集,岳世庭除了家长里短的琐事,注意力应该也都在蟠龙宴上,毕竟是御史台的最高掌权者,肯定是要出席的,许也是没有心思去关注燕子镇的事情。” 李梦舟想着应该还有另外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岳世庭安排在隗家的眼线就在死掉的那些野修里面,所以燕子镇发生的事情,岳世庭尚未知晓,另一种则是他已经清楚燕子镇隗家的事情,却依然平静的如往常一般。 他默默想着这几日对岳世庭的暗中观察,此人稳重而又没有什么脾气,甚至会在小摊贩前面红耳赤的讨价还价,虽是如此,但谁都知道,他并不是真的生气,而是对于讨价还价的态度,反而透着一丝可爱,所以在他常去的街道里,名声和人缘都很好。 至于岳世庭是不是在刻意伪装,以李梦舟小时候的所见所闻,任何阴暗的事情都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也都打过交道,一个人是不是伪装,他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除非是岳世庭的伪装技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超凡脱俗的地步,才能瞒得过李梦舟。 蟠龙宴是姜国年轻修行者的盛宴,古诗嫣作为晋人,自是没有参加的资格,但若是旁观,也不会有人进行驱赶,但古诗嫣似乎也没有观看蟠龙宴的意思。 春意渐深,蟠龙宴开宴的日子也越来越近,都城里比往常时候都更加热闹一些。 李梦舟行走在外城街道,果然发现了很多陌生的年轻修行者,但基本上都没有破入四境,想来也是正常,除了那些资质妖孽的人才能年纪轻轻达到极高的境界,普遍四境修为的修士都是中年人或者老年人。 弱冠之前,修行臻至三境上品都是可以称得上天才了,一路闲逛,李梦舟便注意到了不少三境巅峰修为的年轻人。 不知不觉便来到了靠近内城的中心街道,这里住着的多是在外城有权有势的人家。 岳世庭住在内城,偶尔会到外城买东西,堂堂御史大夫却亲自出门采购,总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也只能归于岳世庭不拘小节,而李梦舟日夜观察,也常常经过这中心街道,他此刻真的只是闲逛,并没有任何目的。 在途径一户大宅院时,李梦舟无意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宅院里走出来,犹豫了一下,便上前打招呼:“何峥嵘,你怎么在这里?” 从大宅院里走出来的正是何峥嵘。 他和沈霁月等所有登剑崖的剑院弟子都已经从剑崖上找到契合自己的本命剑,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破境。 何峥嵘身后背着两把剑,一把是他经常使用的长剑,一把是李梦舟未曾见过的,应该便是剑崖上得到的飞剑了。 本命剑需要蕴养到一定程度才能存放在丹田气海之中,而也有很多剑修一直把剑背在身上,这只是看各自喜好罢了。 在这里遇到李梦舟,何峥嵘仅仅是愣了一下,便闷声说道:“这是我家。” 李梦舟恍然的看向那座宅院牌匾上刻着的‘何府’两个大字。 何峥嵘是曾经的名门望族何家的庶子,这是都城里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李梦舟并不知晓何府在哪儿,也没有特意关注过何峥嵘的事情,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想着何峥嵘跟何家的关系并不好,当初也只是因刚刚考入离宫才返家了一次,除此之外基本上都是住在剑院里的,不禁很是好奇的问道:“这个时辰你不是该在山门里修行么?” 李梦舟没有议论人家家事的习惯,便也相对委婉一些。 何峥嵘本也不在意自己庶子的身份,只要不是有人拿这件事情故意挑衅,他都是置之不理的,很平淡的说道:“有小时候的玩伴来到都城拜访,不得不回来。” 李梦舟摸索着下巴说道:“想不到你还有朋友。” 何峥嵘瞥了他一眼,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当做没有听到,他凭什么就不能有朋友呢? 不过想着那位小时候的玩伴,何峥嵘神情变得有些阴郁,说道:“我的确没什么朋友。” 李梦舟看着他,说道:“你才十五岁啊,该是天真烂漫玩泥巴的时候,何必积压着那么多心事呢,暮气沉沉的又多是幼稚轻狂的做派,显得不伦不类,当然交不到什么朋友。” 何峥嵘羞恼的说道:“我是十五岁,不是五岁,玩什么泥巴?再说我做什么,想什么,和你有关系么?” 李梦舟笑着说道:“不要那么大脾气嘛,不过你这个样子便应是十五岁该有的态度。” 何峥嵘沉默了一会儿,一声不吭的往前走。 中心街道商客云集,大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更是显得热闹,来往的行人极多,因都城迎来了很多陌生人,繁华程度便又上升了一个层面。 李梦舟驻足片刻,便也跟了过去。 ...... 太清楼作为都城里最大的酒楼,生意几乎遍布了大半个姜国,其内装潢极为精美,墙上皆挂着名人大家的水墨字画,角落座立着上好的瓷瓶,瓶口里插着各类奇花异草,沁香扑鼻,可谓富丽堂皇,清幽雅致。 太清九层楼,每一层楼的装潢都不相同,能够登上九层楼的,纵是大富大贵也不具备资格,除非倾家荡产,但也没有哪个商人愿意散尽家财只为登上九层楼。 充其量太清楼也只是酒楼而已,九层楼代表着姜国至高的身份地位,若没有那金刚钻又何必去揽瓷器活儿。 李梦舟是第一次来太清楼,但也很清楚这里的消费有多么夸张,他看着前面脸色平静的何峥嵘,暗暗咂舌的想着这家伙到底多有钱?何家不是都破落了么? 这时里面走出来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小二,那小二看着李梦舟和何峥嵘的服饰,眼前一亮,笑着说道:“原来是离宫剑院的上仙,请问要上得几层楼?” 九层楼每一层楼的消费都不一样,能够上去的客人身份地位也都不同,修行者自然区别于普通人,纵使没钱,也有资格直接登上二层楼,但若想要往更高的楼层走,便需要花些银子了。 而像离宫剑院和摘星府这样的背景极其显赫强大的山门弟子,便能直接登上五层楼,所以小二在认出他们的身份后,才有了这般询问。 第五十六章 苍南山里倪真淳 李梦舟不懂得这些规矩,只是很懵的望着那小二。 何峥嵘显然也没有来过太清楼,他有些踌躇的张了张嘴,最终说道:“我来找人的,他应该安排好了。” 小二满脸堆笑的说道:“不知可否告知那位贵客的姓名,我好去查询。” 何峥嵘点点头,说道:“倪真淳。” 小二当即愣了一下,接着好似受到某种惊吓一般,双手抱胸道:“上仙,我知道我很纯,至今都是童子身,但我真的不接受那种服务啊!” 李梦舟也是拿怪异的眼神望着何峥嵘,他没想到原来这家伙有这种特殊癖好,那小二长得确实白嫩了些,可你也不能这般直接的说出如此引人深思的话语吧? 何峥嵘脸色很难看,羞恼的解释道:“我找的那个人姓倪,名真淳,不是说你真纯啊!” 小二恍然大悟的样子,他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想着这个名字确实很熟悉,毕竟这三个字作为名字给人很是印象深刻,他连忙前面带路,说道:“上仙说的那位贵客就在七层楼!” 七层楼已经不是寻常人能够上去的地方,当初关慕云带着他的好友王川凭借书院弟子的身份最高也只能登上八层楼,在姜国里应该没有比书院更深的背景了,哪怕是皇室子弟,甚至是太子也上不得九层楼,那位叫做倪真淳的人能够登上七层楼,仅次于书院和皇室子弟的地位,其身份必定也很不简单。 但就连摘星府和离宫剑院这般五境上宗的山门弟子,底线也仅在五层楼,想来倪真淳登上七层楼也是花费了数不尽的银两。 李梦舟因不知道这些规矩,倒是没有多么惊讶,只是默默想着世上居然会有叫你真纯的人,这还当真是一位妙人。 小二将得他们两人领到七层楼,便躬身告退。 何峥嵘左右打量一眼,在看到某个厢房门前挂着‘倪’字木牌后,微微沉吟,朝李梦舟说道:“你为何跟着我?” 李梦舟有些错愕,无语的说道:“我都跟到这里了,你现在问我是几个意思?” 何峥嵘沉默了一下,说道:“我虽然和倪真淳是小时候的玩伴,但在他举家搬离都城时,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这次他因为要参加蟠龙宴而回到都城,并且特地到何府里寻我,绝不单单只是要和我叙旧。” 李梦舟思忖着这番话里存在的玄机,淡淡的说道:“这样似乎便很有意思了。” 何峥嵘蹙眉道:“你何必非要凑这个热闹?” 李梦舟笑道:“我只是今日心情有些烦闷,所以才在街上闲逛想要找些乐趣,现在明显碰见了很有趣的事情,哪里有转身就走的道理?” 何峥嵘很认真的看着他,想着要劝他离开是很难的事情,便也没有再多言,轻吐一口气,便猛地推开了厢房的门。 ...... 李梦舟望着推门步入厢房的何峥嵘,想着这里可是太清楼,纵使他不清楚这里的规矩,但也知晓太清楼是都城第一大酒楼,想必这里的酒也必定是最为上乘的。正巧有小二端着酒壶和菜肴走来,李梦舟便顺手将酒壶拿了过来,径直饮上一口,暗自点头,虽然比起老师藏起来的那些酒差了几分,但也是他喝过的酒里排在前十的了。 那小二一脸无措的看着李梦舟,浑然忘记了做出反应。 李梦舟晃了晃手里的酒壶,说道:“你是往这厢房里送的?” 小二下意识点了点头。 李梦舟微笑道:“那便正好,我也是这厢房里的,你继续送菜。” 小二表情呆滞的端着几盘精致的完全看不出是用什么食材做出来的菜,下意识的跟随着何峥嵘的脚步跨入了厢房。 厢房里有着不少人。 多是年轻公子或是劲装束腰打扮的年轻姑娘。 他们毫无疑问都是山门修士。 少年模样俊朗,姑娘淡雅娇俏。 太清楼里很肃静,不像寻常酒楼那般吵杂,房门被猛地推开,自然惊扰了厢房里的人,纷纷转头望去。 坐在对门首位的大约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年,先是露出不悦的神色,待看清那推门而入的人时,有些吃惊的说道:“多年不见,险些没有认出何老弟来,我巳时便去你家寻你,怎么现在才来,快快罚酒三杯!” 何峥嵘默默的看了一眼那白衣少年,说道:“我不会喝酒。” 白衣少年伸手拿酒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重新坐回椅子上,挑眉笑道:“我差点忘了这件事,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偷我爹的酒喝,你只是浅尝一口,脸蛋便红润的像个猴屁股,别提多可爱了。” 何峥嵘也轻轻笑了一声,说道:“是啊,被你爹发现你偷酒喝,趴了裤子吊起来打,那哭嚎的模样也很可爱。” 厢房里寂静了一瞬。 那些年轻的修行者皆是很诧异的望着何峥嵘,再瞧上一眼脸色难看的仿佛锅底一般黑的白衣少年,很快察觉到这里面有故事。 那专心上菜的小二也察觉到了包厢里变得诡异的氛围,但能够上得七层楼吃饭的贵客不是他能得罪起的,默默将菜肴摆上桌,便逃似的离开了包厢。 这时,坐在白衣少年左手边最近的一位年轻公子啪地一声打开折扇,说道:“想必这位就是倪师兄常常提起的都城名门望族何家的小少爷吧,像我们这种富贵子弟又是山门修士,哪有不会喝酒的道理,莫不是不给面子?” 他把‘名门望族’四个字咬的很重,其意思不言而喻。 遗憾的是,若何峥嵘心向何家,或许容不得外人这般羞辱自己的家族,然而除了不能否认的血缘关系外,何峥嵘对何家没有任何感情,自是懒得理会那手持折扇的年轻公子的话。 那白衣少年则想着小时候无意中碰见穿着粗布麻衣的何峥嵘被几名同龄的男童欺负,他要比何峥嵘大两岁,懂得自然也多一些,而且家世也不差,当时也是因一时兴趣使然,便帮何峥嵘赶走了那几名男童。 后来他才知晓,原来何峥嵘居然是何家的子弟,不过只是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庶子而已。 所谓母凭子贵,但何峥嵘的母亲只是卖身在何家的丫鬟,本身便不可能有什么名分,大家族里也向来不缺少阴暗争斗,哪怕何峥嵘身上流淌着家主的血液,也没有人会在意,有主母的威严在,何峥嵘母子在何家的地位连下人都不如,可以随意打骂。 原本倪真淳是不可能和这种贱民玩到一起的,但富族家里的少爷想法清奇,他故意和何峥嵘交朋友,足足半年时间,让得何峥嵘误以为和倪真淳就是最好的朋友,在他为朋友付出,甘愿跟在倪真淳身后做跟班,半年里被其当做仆人一般使唤,他也很开心的混不在意。 而倪真淳却背地里在他的圈子里谈及他随意指使何家小少爷,让其干嘛就干嘛,在身边小伙伴提出不信的话时,倪真淳便大张旗鼓的故意将何峥嵘骗来,对其拳打脚踢,甚至让何峥嵘跪在地上爬。 看到身边小伙伴惊诧的表情,他便自鸣得意,并且直接说出侮辱何峥嵘的话来,说明这半年来只是戏耍他罢了,还真以为想和他做朋友,区区何家庶子,凭什么? 或许这只是小孩子的玩闹,但做得太过分,便不是因为对方是小孩子,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小孩子是学习能力最强也是最脆弱的时候,在遭遇心里不能承受的压迫和打击时,便会埋下一颗种子,甚至造成一生阴影,在未来某个时刻终究会爆发。 何峥嵘自此后变得沉默了许多,倪真淳也在不久举家搬离了都城,据说是拜入了某个修行山门,而经历这次打击和成长环境的影响下,何峥嵘的内心也狠毒了起来,更加懂得隐忍,若说他今时考入离宫剑院,获得一些成就,除了何家外,倪真淳的影响也很重。 那颗深埋在何峥嵘内心深处的种子并没有将他击垮,反而现在整个何家都得依仗他,他同样也不会忘记倪真淳曾经对他做过的事情。 在倪真淳的眼里,何峥嵘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被他随意打骂的小跟班罢了,而此刻多年不见,再次相遇,何峥嵘居然敢嘲讽他,便是倪真淳不能容忍的事情。 他看向刚才说话的那位手摇折扇的年轻公子,阴阳怪气的说道:“既然人家不想喝这杯酒,方师弟便不要强逼了,毕竟他可不单单是何家的少爷,还是堂堂离宫剑院的弟子呢。离宫坐落都城,哪是我们苍南山可比的,瞧不起咱们也是正常的。” 拿折扇的年轻公子名为方长盛,乃是苍南山的天才弟子,与何峥嵘同岁,包厢里的人也皆是苍南山修士,以倪真淳为长。 苍南山也是五境宗门,仅次于蒹葭苑和不落山,但不同的是,苍南山是近两年里才荣升至五境的,是因为山门里的那位柯宗主破入了五境,所以在五境宗门里也只是垫底的存在。 但就算是在五境宗门里垫底,亦是很强大的修行山门,毕竟五境宗门的数量还是很少的,除了更加稀少的那些五境上宗外,但凡升入五境的宗门都是能够独霸一方的。 而在苍南山里,四境修为以下的弟子中倪真淳当为佼佼者,方长盛虽然略有不如,也是极具潜力的新星。 第五十七章 那柄飞出去的剑(上) 他很是不屑的瞥了何峥嵘一眼,说道:“别以为入了离宫剑院就真的是个人物了,相比于书院和摘星府这般山门,离宫剑院便处在极其尴尬的位置,有名的也不过是那几位先生,剩下的剑院弟子都是废柴。” 坐在倪真淳右手边的那位气质淡雅的少女微微蹙了蹙眉头,说道:“方长盛,你说话不必这般咄咄逼人,我们第一次来到都城,莫要有损苍南山声誉,这太清楼是都城里第一大酒楼,我不想影响吃饭的兴致。” 方长盛似乎不愿驳了那少女的面子,连连点头,笑道:“陶师姐所言极是,我们同门在这里用餐,何须因外人扰了心情。” 李梦舟手里提着酒壶,倚在门框,默默看着包厢里的一幕,就算他不清楚何峥嵘与这些人有什么瓜葛,但也能够看出一些问题,想着依照何峥嵘的脾气,应该是忍不了的。 隐忍也要看遇到什么事情,整个包厢里除了倪真淳的修为在承意境巅峰,刚才说话的那位陶姓少女和方长盛在承意上境外,其余人都只是下境的修为,不凑巧的是,这些人都无法入得了李梦舟的眼睛。 而李梦舟能够很清楚的感知到何峥嵘已经处在承意上境,最主要的,他是剑修。 何峥嵘向前了一步,就站在方长盛三步远,在这个距离若是出剑的话,尤其是剑修的本命飞剑,基本上不可能会失手。 倪真淳的修为终究高过他一些,默默看了一眼上前的何峥嵘,拍了拍方长盛的肩膀,说道:“毕竟是我小时候的玩伴,面子总是要给的,但如果对方不给我面子,便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陶姓少女轻蹙眉头。 方长盛也领会到了倪真淳的意思,嘴角挂起一抹笑意,站起身来,望着何峥嵘,说道:“我们倪师兄好心邀你来太清楼吃饭,你却连喝杯酒的面子都不给,所谓的名门望族何家早就名存实亡,想来你连进太清楼的资格都没有,不说感恩戴德,却这般不识抬举,是该给你点教训。” 何峥嵘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来赴约的目的本也不是喝酒吃饭,只是想着这里毕竟是太清楼,若是贸然杀死几个人,会不会很麻烦。 而见到何峥嵘盯着自己不说话,方长盛便有些恼火的猛挥手中折扇,道:“臭小子,你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揍你!” 何峥嵘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说道:“既然你们蛮不讲理,故意找事,那我便给你们讲一讲我剑院的道理。” 随着他话音落下,有一抹寒光在包厢里亮起,身后背着的剑已然破鞘而出。 剑出鞘,向来都是要杀人的。 更何况是剑修的飞剑。 李梦舟隐约察觉到何峥嵘在控制飞剑的时候还是有些不熟悉,毕竟是继承自剑院先辈的剑,虽然能够斩出极其强大的剑意,但在前期的蕴养方面是要花费更多时间的。 但剑修本就具备着压制同境修行者的能力,所以方长盛虽然及时作出了反应,但一只耳朵也被削掉,迸溅的血液洒在了满桌的菜肴里,那只飞出的耳朵也是无巧不巧的掉入倪真淳面前的酒盏中。 惊呼中响起的时候略有迟缓,也足以证明何峥嵘那一剑有多快。 望着包厢里那一个个惊恐和不敢相信的眼神,何峥嵘淡然的说道:“剑院的道理很简单,绝不会不讲理,所以我先取你一只耳朵,若再聒噪,下一剑,掉落的便是你的脑袋。” 太清七层楼豪华的包厢里寂静无声。 那些苍南山的年轻弟子都保持着同样的神情,不可思议的望着那突然拔剑的何峥嵘,被其冰冷的话语所震慑。 不知持续了多久,方长盛凄厉的惨叫声才姗姗来迟。 他双手捂着自己失去的耳朵部位,鲜血淋漓,跪地痛嚎,那凄惨的模样也很快令得包厢里的人回过神来,立即陷入一阵慌乱中。 李梦舟倚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吵,便很是不耐的打了个响指,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突然降临在厢房里,方长盛的惨叫声也戛然而止,整个人直接趴在了地上,居然干脆的昏死了过去。 倪真淳和那陶姓少女也是禁不住面色一白,站起的身子也是重新跌坐在椅子上,惊诧而又忌惮的望着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在意过的那个倚在门口喝酒的黑衣少年。 他们刚到都城不久,并未多了解何峥嵘考入离宫剑院之后的事情,倪真淳只是想着多年未见,把何峥嵘找来撑撑自己在都城的脸面,何家虽然已经算不上什么,但何峥嵘考入离宫剑院,也算是有了一定地位,若是能像小时候那般羞辱一番何峥嵘,绝对是给自己和苍南山长脸的事情,说不定也能赢得陶叶师妹的芳心。 可他没想到何峥嵘早就不是小时候谁都可以欺负的何家庶子,也不清楚跟着何峥嵘一起来的李梦舟是什么人,见他到此之后,便提着酒壶立在门口,便也没有在意,可在感受到那随意一个响指带来的压迫后,倪真淳便有些懊悔的想着自己这次可是丢了大人了。 陶叶犹似一泓清水的眸子此时有些呆愣的望着那一身黑衫,手里提着酒壶,肤色黑黑的少年,想着明明能够很清晰的感知到对方承意上境的修为,为何却有这般恐怖的压迫感,难道这便是都城里的修行者么? 姜国都城有着太多五境上宗,甚至还有梨花书院这座圣地,修行者的强大自然也比别处更直观,所以世人下意识里便会认为都城里的修行者都是很强的,是与别处修行者不一样的。 陶叶原本并没有深刻的认识,但亲眼目睹那明明与自己年龄相差无几,且同是承意上境修为的李梦舟所展现的强大后,她有些相信了。 而且何峥嵘明显是刚刚破入承意上境不久,方长盛则在数月前便晋入上境,却在何峥嵘那一剑下连反应时间都没有,就被斩掉一只耳朵,也在验证着都城里的修行者确实很强大。 不管倪真淳和陶叶在想什么,何峥嵘皱着眉头看向站在厢房门口的李梦舟,说道:“这是我的事情,你跟过来便算了,干嘛还有插手?” 李梦舟笑道:“刚才只是有些吵,现在很安静,你随意吧,我保证不会再出手。” 何峥嵘沉默了片刻,说道:“原本待他再聒噪一句,我便可有理由杀他,如今陷入昏迷,自然也开不了口,你不会是故意在救他吧?” 李梦舟很冤枉的说道:“你觉得可能么?咱们可是亲师兄弟,我不帮你杀他,便也是尊重你想要亲自出手的意愿,又怎会阻拦你,甚至要救你要杀的人呢,这真的只是意外,谁能想到他这般干脆就昏迷了过去,说不定是装的呢?” 他的确觉得很无辜,不过是很随意的打了个响指,谁知道那方长盛如此脆弱,这点念力压迫都承受不住。 何峥嵘也觉得李梦舟确实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只能暗暗想着也许真是那方长盛命不该绝。 而此时的倪真淳低头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方长盛,朝着左右呆滞的人说道:“帮他止血。” 虽然只是被斩掉了一只耳朵,但若不及时处理,也是很严重的事情。 何峥嵘手里提着剑,默默地看了一眼倪真淳,说道:“我很清楚你把我找来这里的目的,这么久不见,你倒是还和以前一样,可惜的是,曾经的我没有能力反抗,现在的我,却可以杀你。” 倪真淳的脸色很难看,眼神冰冷的说道:“蟠龙宴开宴在即,都城里禁止修行者厮杀,更何况这里是太清楼,就算你是剑院弟子,也要服从这个规矩。不要以为靠着出其不意打败方长盛就真的能够吓到我,我已入三境巅峰,距离四境门槛很近,你凭什么敢说杀我?” 他虽然很意外刚才那一幕,且在感受到李梦舟的压迫心里多了些忌惮,但不代表他就真的可以被何峥嵘任意宰杀。 “小时候的你是个废柴,我可以随意碾压,现在的你依旧是个废柴,你永远不可能比我更强大,苍南山不如离宫剑院又如何?这也不能逆转我修为高过你的事实,若你乖乖认错,跪在我的脚下,我或许看在曾经的情分上,不与你计较,若不识好歹,我不介意让小时候的事情再次重演。” 何峥嵘露出讽刺的表情,说道:“苍南山不如离宫剑院,你也不如我,虽然你修为高过我不假,但我是剑修,剑修的剑,可以杀死远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况且我从来不会认为你比我更强,在剑修面前,境界只是摆设,只要你没有跨过四境门槛,我的剑便可杀你。” 倪真淳怒极反笑,说道:“真想不到曾经那个软弱不堪,任人欺凌的何峥嵘居然也有这般硬气的时候,你果然是长大了,呈口舌之快有何意义,难道你还真敢在这里杀我不成?” 何峥嵘缓缓举起手中的剑,冷笑道:“我等待这一刻很久了,你要来都城便来,偏偏主动来寻我,我要杀你,便是天经地义。” 第五十八章 那柄飞出去的剑(下) 他对倪真淳的恨意绝对远超何家的那些人,或许这么多年过去,尤其在正式踏入修行路后,他本该对小时候的事情变得淡然,但巧合的是,他修的是剑门的剑,剑门中人本来就是快意恩仇,在将剑举起来的那一刻,就绝对没有轻易放下的道理。 李梦舟能够感知到何峥嵘身上涌现的杀意,他当然不会觉得何峥嵘不该杀倪真淳,这毕竟不是属于他的故事,他没有权利去干涉,在这个故事里,何峥嵘和倪真淳才是主角。 但倪真淳是来参加蟠龙宴的,若是在开宴之前,死在太清楼,且还是剑院弟子动得手,就会变成玄政司的案子,这无疑会多出很多问题。 剑修的剑虽然很少把仇恨隔夜来解决,但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时候也是很适用的,是直接出剑杀死仇人,还是选择更佳的时机,结局其实都不会改变,但过程中却可能出现其他变故。 何峥嵘目前终究不够强大,若被玄政司问罪,就算是离宫剑院也没有插手的权利,毕竟这是触犯了都城里的律法,相当于是在挑战皇帝陛下的权威。 在弊大于利的情况下,李梦舟多数会选择更适合的杀人时机,除非是遇到不杀不行的时候,但何峥嵘是否会放弃这次机会,便不是李梦舟能够决定的。 在清楚的感受到何峥嵘身上的杀意时,倪真淳心里是有些慌的,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真的不敢在都城里大打出手,毕竟他是代表苍南山来参加蟠龙宴的,若是因为一场纠纷,失去了参加的资格,怕也没脸回去苍南山了。 他以为何峥嵘同样不敢出手,但事实证明,何峥嵘是真的敢。 倪真淳想着若是自己就此服软,脸面上过不去,若是硬碰硬,实在有些不值得,就算杀死何峥嵘又能如何?事后哪怕不会被玄政司关押在牢狱里,也会被驱赶出都城。 他千里迢迢赶来都城可不是为了住在牢狱里啃馒头的,也不是为了到都城转一圈,便灰头土脸滚回去的。 但事情逼迫到了这般地步,显然也没有了回头路。 陶叶看着倪真淳阴晴不定的脸色,自然也明白他在顾虑什么,蟠龙宴终究是最重要的事情,也是苍南山自升入五境宗门后,展露在人世间的首战,绝不能出现半点差池,否则回去没办法向宗主交待。 她没有再继续沉默,开口说道:“你们之间的恩怨我并不是很清楚,但在太清楼里动手杀人,你们都做好被玄政司问候的准备了么?何不如等到在蟠龙宴上一较长短,光明正大,在世人面前狠狠地击败对手,这才该是山门修士具备的气魄。” 李梦舟有些意外的看了陶叶一眼,随后说道:“蟠龙宴开宴前期,都城里针对修行者的规矩便更加严苛了一些,在此期间,被许可的战斗要么在都城之外,要么就只能是在蟠龙宴上,的确没必要在此时打打杀杀。” 他只是一个很合格的看客,而且也相信依照何峥嵘的脾气,就算在蟠龙宴上打败倪真淳,他想要杀人的心也依旧会存在,李梦舟已经很清楚的告诉了他,除了在蟠龙宴上战斗外,在都城之外的地方同样可以,而且就算杀了人,也不会惊动玄政司。 纵使李梦舟没有明言说出这个问题,何峥嵘也很快察觉到了,回头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沉思片刻,手里的剑却突然飞了出去,目标直指倪真淳! ...... 何峥嵘手里的飞剑嗡鸣而响,应声而出。 出乎了厢房里所有人的意料。 那柄飞剑挟裹着凌厉的剑光,直刺完全来不及反应呆滞在原地的倪真淳。 他能够很清楚的听到在耳畔充斥着的剑鸣声,和那一丝冰冷之意,他的脸色也骤然变得苍白起来,不敢相信何峥嵘居然真的敢对他出剑。 何峥嵘漠然的望着倪真淳,右手往前伸着,飞剑已经回到他的手里。 他把剑重新归入背后的剑鞘里,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声音传出:“今日便先收一点利息,蟠龙宴上我会当着世人的面,将你的道心击溃。” 倪真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一滴冷汗滑下脸庞,他感觉着头皮炸裂的麻意,伸手轻抚,耳朵上面的头发被削掉一大块,一道很细的血痕呈现,刺痛不已。 他面色阴郁的望着何峥嵘,心下也是骇然初才那一剑的恐怖。 明明何峥嵘的境界低于他,却在斩出那一剑的时候,仿佛被嗜血的猛兽盯住,居然连躲避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倪真淳终究是苍南山的天才弟子,绝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子弟,他很清楚这里面存在的问题。 何峥嵘的确已经不是从前的他,若倪真淳依然把他看做软弱可欺的何家庶子,那就是很纯粹的白痴了。 他想着剑修在世间同境无敌的传闻,终于第一次真正有些忌惮何峥嵘了。 倪真淳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很快脸色重又变得红润,轻声说道:“修行世界合乎道理的事情本就不是规则,虽然许多先贤认定越境挑战乃是逆天之上,但世间妖孽却层出不穷的想要打破规则,可归根结底,能够做到的少之又少。” “剑修就算很特殊,也只是在同境里无敌,你今日伤我是事实,我境界高过你,也是事实,在蟠龙宴上你便没有那么幸运,我不会给你任何能够打败我的机会。” 何峥嵘说道:“过早抬高自己是很愚蠢的事情,尤其是我那一剑斩出之后。” 正如倪真淳所言,他的境界虽然高过何峥嵘是不争的事实,但那一剑他没有躲开也是事实,这便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否认的事情,所以倪真淳好不容易稳定的情绪,便差一点又要爆开。 倪家当初在都城也勉强算是大族,底蕴终究是比不过何家,但谁让何家的财富和权势都被后人败光了呢,纵使何家顶着名门望族的称誉,但实际上真的要比实力,也不一定便能胜过倪家。 倪真淳和何峥嵘的恩怨由来已久,或者在前者眼里那只是小时候做下的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过何峥嵘在日后有一天会敢反抗,甚至扬言要杀他。 且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苍南山主动收入山门,作为亲传弟子,修行资质当然是很高的,自那时起,他便很清楚自己已经与世俗完全是两个世界了。 哪怕何家重现往日名门声望,若不能与修行世界挂钩,或者在朝堂上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都是绝对不可能和倪家相提并论的。 但很意外的是,何峥嵘在十四岁的年纪考入了离宫剑院,这座在姜国里地位仅次于梨花书院的修行山门。 其实倪真淳心中再不愿意相信,也很清楚凭借何峥嵘短短半年时间不到便破入承意上境的资质,是他拍马也赶不上的。 这便也是作为晋升五境宗门不久的苍南山和在百年前便是五境宗门的离宫剑院不可逾越的差距。 哪怕在五境上宗里最不起眼的弟子,出现在五境宗门都很可能会是排在前列的天才弟子,更加不要说那些四境宗门了,绝对会是被倾全宗之力培养的天才。 但倪真淳又怎能甘心的被何峥嵘比下去? 尤其是在小时候曾经当着很多伙伴的面羞辱过的何峥嵘,那本该是被他任意碾压的小鱼小虾,凭什么到了如今成长为了飞入九天的鲸,这般巨大的落差感便是倪真淳绝对不能接受的。 倪真淳紧紧盯着何峥嵘,突然冷笑道:“你的飞剑确实很厉害,我没有躲过,我承认,但那只是你的出其不意,若真的正面战斗,你以为那柄剑还能伤到我?” “既然言明要在蟠龙宴上决出胜负,此刻便没必要再呈口舌之快。你说要毁掉我的道心,那我也在这里很认真的告诉你,我要在蟠龙宴上让你颜面扫地,到时候世人都会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何峥嵘讥笑道:“很多年没有听到你的声音,现在听起来依然这般令人作呕,不肯承认自己弱的人,便是绝对的弱者。” 倪真淳羞恼不已,想着自己何时也会被何峥嵘这般侮辱,这个世间果然是什么怪事都会发生。 ...... 在何峥嵘那一剑突然飞出去的时候,李梦舟也仅仅是惊讶了片刻,因为他清楚的感知到何峥嵘的杀意并不凌厉,从始至终便都是保持着看客的姿态。 忽然间,他察觉到有一双很怪异的视线在注视着自己,疑惑的转头望去,正好与陶叶姑娘的目光对上。 抛却那些完全像是真正看客不敢发言的苍南山弟子和已经昏死过去的方长盛,厢房里也就是陶叶和倪真淳的修为最高,若单纯只看境界高低,三境巅峰的倪真淳自是当仁不让的,而李梦舟和陶叶,包括何峥嵘都只是承意上境的修为。 李梦舟很奇怪的想着,这里的主角明显是何峥嵘和倪真淳,剩下的人都只能算是他们两个人冲突事件里的配角,他很困惑,陶叶的目光为何放在自己身上? 第五十九章 陶叶姑娘的请求 但他想起自己那随意打出的响指,便很快醒悟过来。 因《蚕灭卷》神通和曾经吞噬过剑崖上三把剑的缘故,导致李梦舟念力极强,剑意也是浓厚至极,论战斗能力是远远超过自身境界的,在清晰的感受到那响指带来的压迫后,陶叶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陶叶注视着李梦舟本就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所以就算此刻被发现,她也没有半点慌乱,反而抿嘴一笑,眼睛也变成了月牙状,说道:“你和何峥嵘一同前来,若非朋友,便也应该是剑院弟子吧,你的境界比何峥嵘更加稳固,想来是早已破入上境,但我也不是刚刚破入上境,为何我却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很强的压迫感?你是在隐藏自己的实力么?” 在境界相同的情况下,陶叶确实也只能给出这样一种解释,哪怕剑修有些特殊,但也不该给她这么大的感触,所以她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李梦舟默默地看着陶叶,心里想着作为修行者,谁不会隐藏点实力,但在正常的逻辑下,真实感知到的境界是无法骗人的,可在很多时候除了普遍一点的刻意内敛气息影响对方的感知准确度外,也有许多强大的修士刻意压制境界,在该破境的时候选择不破,从而使得气海满溢,超出自身境界的极限。 而那种压制有利也有弊,所以若非有很坚定的道心和自身的强大,大部分修行者也不会在破境的时候选择压抑着不破,更别谈要压制数年之久,没有那个本事的人,反而会把自己憋坏,导致毁了修行根基。 在任何时候底牌都是很重要的事情,李梦舟只是很自信在四境之下的修行者里面,没有人的底牌能够强过他,毕竟只是开启《蚕灭卷》神通的第一篇章,就能获得近乎无穷无尽的念力,这般可谓逆天的神通,在整个世间都是绝无仅有的。 普遍修行者的强大都在意识层面,念力只是意识迸发出来的一种无形的攻击手段,便也理所当然的,意识越强,念力便越强,而《蚕灭卷》便给予了李梦舟取之不竭的念力,只要不在一瞬间过度消耗大量念力,他在使用念力的过程中就无需顾忌意识的颓靡。 意识便也是一种精神,精神消耗过大,萎靡不振是很正常的事情,严重的甚至可能痴傻,而这都是李梦舟轻易不会出现的情况。 《蚕灭卷》是领悟神通,共有三个篇章,增强的便是意识方面,可以想象在全面开启时,意识在达到一定高度后,能与道天对坐,便是彻底超脱了凡俗,只是想一想便是很可怕的事情。 纵使世间勘破五境的存在,意识都会到达一种触不可及的高度,但也不能就此否定《蚕灭卷》神通的强大。 况且在李梦舟的思想里,修行神通也只是一种手段,只是能够辅助自己变得更强,只要自身变得足够强大,举手投足都能破碎星河,所谓神通便也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陶叶看着没有说话的李梦舟,觉得这便相当于是一种默认,她眼睛里出现了一抹很怪异的光芒,往前踱了几步,说道:“你是离宫内院弟子么?” 李梦舟蹙着眉头,他总觉得陶叶好像哪里不太对劲,那眼睛放光的模样,好似看到了什么可口的猎物,不禁让人有一阵背脊发麻的感觉。 当然,玄妙世界的女修多是长得很好看,相貌普通的不是没有,只是相对较少一些,陶叶虽然没有古诗嫣那般令人惊艳,也没有叶桑榆那般可人,更加没有婳儿姑娘那般魅惑,但相比于沈霁月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叶桑榆因未曾受过天照洗礼开通气海之门,便也算是普通人,而婳儿姑娘则更是实实在在的普通人,她们的相貌在世俗中已经算是很惊艳的了,就算修行世界里最不缺少美男子和美少女,但普遍颜值也没有相对世俗太过夸张。 沈霁月和陶叶在修行世界都不能算是最好看的,但也肯定具备让人追捧的资质,若是换作另外一个男人面对陶叶这般‘渴望’的目光,怕是早已沉迷了进去,但李梦舟只是觉得事有蹊跷,必须谨慎。 不过他还是认真回答了陶叶的问题,说道:“我在年后入了内院。” 陶叶目光变得有些希冀,小心翼翼的请求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李梦舟神情平淡的望着陶叶,心里想着你只是要知道我的名字,为何表现出这般姿态? 他依旧觉得这里面存在某种问题。 但是仅仅一个名字罢了,也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威胁,便轻声说道:“我叫李梦舟,木子李,做梦的梦,一叶扁舟的舟。” 陶叶的脸蛋变得有些通红,她似乎有些激动的说道:“我叫陶叶,陶瓷的陶,一叶扁舟的叶,我们的名字正好都是一叶扁舟,好巧啊。” 李梦舟有些懵的望着陶叶,突然察觉或许是这小姑娘的脑子有问题。 就连何峥嵘和倪真淳也都诧异的看向陶叶,不明白现在是一种什么情况。 倪真淳要比陶叶更早拜入苍南山,但在第一次见到陶叶师妹的时候,倪真淳便为其深深着迷,也曾很是瞩目的表明过心意,一是对自身魅力很有信心,二也是打算借着让整个苍南山的师兄弟们做见证,令得陶叶师妹无法拒绝。 但很难堪的是,倪真淳有些高估了自己的魅力,而陶叶师妹也浑然不在意那些顺势起哄的师兄师姐们,很是平淡而又干脆的当着近乎全部苍南山弟子的面拒绝了倪真淳。 倪真淳遭受到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为此还萎靡了很长一段时间。 山门里有山门的规矩,虽然不会禁止门下弟子结成道侣,但若是倪真淳恼羞成怒想要做些什么,绝对会遭受极其严重的惩罚,所以当时倪真淳确实冒出了很肮脏的想法,却也没有胆子真的敢做。 因为陶叶师妹的修行资质不比他差,倪真淳就算是苍南宗主的亲传弟子,也不敢明着对陶叶师妹做什么。 但他显然也绝对不会放弃追求陶叶师妹,他想着强硬的手段不可取,表白也被拒绝,但只能从细节上着手,所谓日久生情,在一点一滴里俘获陶叶师妹的芳心。 甚至他也想着,借着这次到都城参加蟠龙宴的机会,能够和陶叶师妹的感情再上一个层面,乃至一举俘获芳心,但没想到往常对他爱答不理的陶叶师妹,此刻却主动与旁人说话,甚至询问对方的名字,而且话语里居然有着刻意讨好的意思。 什么鬼的一叶扁舟?想着这种刻意寻找巧合的蹩脚话,倪真淳曾经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一瞬间便觉得陶叶师妹是移情别恋了,这番主动讨好的举措,简直像极了曾经在苍南山里面对陶叶师妹的自己。 所谓关心则乱,仅凭一句话便让倪真淳有了这种判断,倒也是合乎情理的事情,若是不相熟的女子对另外一名男子说出同样的话,倪真淳必然很难一瞬间联想到这个方面,也不会觉得恼恨。 因为在乎,所以疯魔。 对方任意一句话都有可能被他曲解成千万种意思。 但倪真淳终究还算是有些本事的人,否则便也不可能在弱冠之前便破入三境巅峰,已经等同叶瑾瑜和江子画一流了。 他至少面色上很是平静,转头望着陶叶,轻声说道:“陶叶师妹,你这是何故?” 陶叶根本没有搭理倪真淳,只是紧紧盯着李梦舟的脸。 和倪真淳从未特意关注过都城里的事情不同的是,陶叶很在意都城里那些修行山门发生的故事,所以她也知道何峥嵘曾经在离宫山门前的问道上打败谢宁,随后又坐地破境的事迹,但她从来没想过要告诉倪真淳这件事。 而且无论是何峥嵘轻易打败谢宁给当时在场的人造成多少意外,他终究还是败在了唐天的手里,都城里盛传最多的还是最为出彩的个别人。 陶叶身在苍南山,那么理所当然的能够获悉的消息也多是在两个人的身上,便是都城里最近新崛起的那位书院入试首名的上庐大才子关慕云,和剑院里那位据说看不见气海,却展现极其强大实力的李梦舟。 而相比于关慕云,陶叶显然更加好奇看不见气海的那个少年,所以此刻两个人虽然才第一次见面,但其实李梦舟这个名字早就被陶叶在苍南山里嘀咕很多遍了。 不管是何峥嵘还是关慕云,亦或者其他那些少年人,他们拥有现如今的成就都是在于极高的修行资质上面,唯有李梦舟不同,先是被确定看不见气海,与修行道路基本无缘,紧接着便默不作声的跨过了障碍,一举夺得问道首名,更以入门最短时间再次升入内院修行,这都是值得人在意的事情。 陶叶崇拜强者,更加崇拜那些有着奇异故事转折而崛起的强者,在确信李梦舟的身份时,她便觉得自己双腿在打颤,浑身都酥酥麻麻的,甚至脑海之中都变得一片空白,仿佛升入云端,就像是破境时的舒爽感,自己与整个天地相融,不分彼此。 第六十章 我给你做媳妇儿吧 李梦舟静静地望着那仿若喝醉了酒一般,面色红润,眼神逐渐迷离的陶叶,嘴角微不可察的抽搐了一下。 他有些懊恼的想着为什么看着眼前这张沉醉的俏脸,居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陶叶迷醉的眼眸缓缓睁开,在她的视线里,李梦舟身上好像镀了一层金光,忽闪忽闪的,在旁人眼里有些微黑的肤色也是那般令人着迷,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像是突然回过神来,通红的俏脸似是又抹了一层胭脂,娇艳欲滴,让人很怀疑会不会真的滴出血来。 她想要再靠近一点,但羞赧的发现自己双腿发软,居然迈不开脚步,只能站在原地,继续盯着李梦舟的脸,心里想着的话语脱口而出:“我给你做媳妇儿吧。” 厢房里原本就已经很寂静了,在这一刻似乎更寂静了一些,很短的时间之后,哗然声四起。 除了倪真淳和昏死过去的方长盛之外,在场的其余苍南山弟子并未和陶叶有过太多的接触,但毕竟是同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对于陶叶师姐是怎样一个人,就算只是听闻,也能了解个大概。 况且倪真淳曾经很是兴师动众的向陶叶告过白,在苍南山弟子心中可谓天之骄子的倪师兄都被陶叶师姐严词拒绝,不给半点面子,该是很孤傲的性子,如今怎么突然变成花痴了? 倪真淳才是最震惊的那个人。 哪怕他隐隐已经预料到,但是也绝对想象不到,陶叶师妹会这般没有矜持的说出如此羞耻的话来。 想着他数年来追求陶叶师妹都无果,只是第一次见面的李梦舟,便让陶叶师妹主动求着要做媳妇儿,这幅画面给予倪真淳的打击简直无法估量,他的脸色瞬间便黑成了碳一般。 李梦舟的震惊比倪真淳少不了多少,不可思议的望着陶叶,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但看着周围那同样震惊的目光和陶叶面色红润羞赧的小表情,渐渐反应过来,这貌似是真的。 他倒是并不怀疑世上的确存在一见钟情的事情,但他想不明白一见钟情的理由是什么,总归需要一个契机,不可能莫名其妙就喜欢上一个人,他暗暗想着,或许这小姑娘的脑子确实有毛病。 世间千奇百怪的事情很多,在性格方面每个人也都会有很大的差异,重口味或者变态的人也不计其数,花痴更是很常见的一类人。 李梦舟虽然常常说起自己很帅,但其实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跟真正的美男子相比,他的模样也只能算是有些好看,绝对到不了迷倒众生的地步,否则的话,他肯定天天做梦都要笑醒。 想着自己肤色也不白皙,头发乱糟糟的也没有经常打理,若不长时间接触,哪个白痴女人会见第一面就喜欢上他,甚至直接要做自己媳妇儿,如果陶叶不是纯粹喜欢肤色黑的花痴,便是有阴谋,别有所图。 李梦舟眼睛里又多了一丝谨慎,事出反常必有妖。 “陶叶师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倪真淳此刻的脸比李梦舟还要黑,他觉得今日必然是最糟糕的一天,何峥嵘扬言要杀他,还一剑斩去了方长盛的耳朵,就连自己爱慕多年的师妹居然也要移情别恋,虽然根本就没恋过,但在倪真淳的想法里,这就是移情别恋,世间最大的仇恨,莫过于灭门之仇,夺妻之恨。 没有任何人在面对这两件事情的时候,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毕竟是曾经想方设法要俘获陶叶师妹芳心的人,其实倪真淳对陶叶还是具备一定了解的,甚至要比苍南山里任何人都要了解。 别看陶叶师妹表面上似乎透着一些孤傲,在苍南山里也是众师兄师弟心中女神一般的人物,但内心深处绝对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神,若不是倪真淳偶然一次听到陶叶师妹说脏话,将得一位师弟直接骂哭,半个月都没有缓过神来,在他心里,陶叶师妹或许依旧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模样。 当然,世上本就不存在特别完美的人,就算陶叶师妹背地里经常骂街,甚至做出一番不符合仙子气度的事情来,也不能让倪真淳的爱慕之情减少半分。 而且陶叶师妹崇拜强者,尤其是同辈里的年轻强者,几乎到了一种痴狂的境界,倪真淳也是很清楚的,只因世间传闻的那些年轻妖孽太多,导致苍南山里那些所谓的天才便让陶叶师妹根本瞧不上眼,所以倪真淳对于这件事情,也没有一种准确的认知。 如今见到陶叶师妹这般举措,他才明白,对于那些年轻强者的痴迷,陶叶师妹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但他根本就不认识李梦舟,就算不久前那股压迫感给予他很大的忌惮,也万万不可能和那些世间妖孽相提并论,所以便很难相信,陶叶师妹居然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陶叶依旧很自然的忽视了倪真淳的质问,虽然那句话脱口而出后,她也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太不矜持了,唯恐李梦舟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但话已出口,她便也管不了那么多,很是娇羞的再次说道:“我嫁给你做媳妇儿好不好?” 李梦舟身体微僵,在确定陶叶是很认真说出这句话的之后,他渐渐平复自己的心绪,很坚定的说道:“不好。” 不单是倪真淳觉得今日遇到的所有事情都很糟糕,李梦舟也觉得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他又不是遇到女孩子表白就得意忘形而胡思乱想的人,尤其这是第一次见面,否则也不会第一时间反应出陶叶脑子有问题,紧接着又怀疑是阴谋了。 陶叶的心情变得有些忐忑,做出了一个很委屈的表情,说道:“师兄不要拒绝的这么干脆嘛,难道小女子就这般入不得师兄的法眼?” 李梦舟眉头紧蹙,他实在有些搞不懂这小姑娘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这般委屈的表情倒的确很难让人承受得住,好在他心境坚定,平静的说道:“姑娘自然是很好的,就算我并不认得你,对你也不熟悉,但论修行和苍南山的背景,都该是不错的,可也不代表我就必须得喜欢你。” 陶叶是一个很不简单的女子,她很快的就又恢复到了先前那淡然的模样,微笑着说道:“喜欢这件事情是很虚无缥缈而又毫无道理可言的。” “我与师兄修为相当,又同是五境宗门的弟子,虽然师兄贵为离宫剑院内院弟子,并非苍南山能够比得起的,但抛开这些,师兄长得好看,修为高强,我长得也很好看,身材也很好,娶了我师兄绝对不会吃亏的,我们可以一起修行,做一些爱做的事情,不是很美好嘛。” 李梦舟从未经历过像今日这般的事情,而且也被陶叶的话给吓到了,想着这小姑娘的心思还真是清奇,胆子未免太大了些,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他瞧着呆愣住的何峥嵘,有些懊恼的想着,早知如此,我便不应该来凑这个热闹。 被多次忽视的倪真淳简直快要抓狂了。 陶叶主动告白却被严词拒绝,这幅画面简直像极了曾经在苍南山向陶叶师妹告白的他。 纵使面对何峥嵘的挑衅和侮辱,倪真淳都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现在他真的感觉怒火已经上涌到了喉咙里,不吐不快。 “我陶叶师妹乃是苍南山的天之娇女,离宫剑院就算贵为五境上宗,也是末流,更何况陶叶师妹是我喜欢的人,你拒绝她,我本该感到开心,但你又怎能拒绝她?既然你是离宫内院的弟子,想必修行很高,我很不服气,今日必要讨个说法!” 这本身就是一件找不出逻辑的事情,陶叶师妹向一个陌生少年告白已经让倪真淳怒火中烧,李梦舟的拒绝当然该是倪真淳愿意看到的。 但正因为他曾被陶叶师妹多次拒绝,此时画面调转,陶叶师妹被拒绝,且李梦舟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反而让倪真淳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怒火,愈加看李梦舟不顺眼。 感觉到自己的自尊心似乎遭受到了万般碾压。 李梦舟默默地看着恼羞成怒的倪真淳,心想这原本该是何峥嵘的事情,怎么就莫名的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呢? 这般想着,他便也觉得有些恼怒,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麻烦。 “你想讨什么说法?” 倪真淳握紧了手里的剑,直直的看着李梦舟,恨声说道:“既是修士的剑,便也该用修士的方法。” 先前何峥嵘和倪真淳的战斗是要死人的,为避免招惹来玄政司的人,自然会多了些顾虑,但这场战斗没有必须要死人的条件。 就算倪真淳恨不得杀掉李梦舟,但李梦舟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在他看来,倪真淳是要交给何峥嵘来解决的,所以他虽然有些恼怒这种麻烦,但也没想着要直接杀死倪真淳,于是这一战便可以打。 只要不在都城里闹出人命,修行者正常的切磋,纵使是在蟠龙宴开宴前期,玄政司也没有权利过问,顶多就是警告几句。 第六十一章 你想战,那便战吧 厢房里的气氛又再次沉寂下来。 直到倪真淳举起手中的剑,开口嘲讽一句后,李梦舟这才漫不经心的缓缓拔出身后背着的乌青剑,淡淡的说道:“你想战,那便战吧。” 何峥嵘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到现在脑子还有点混乱,因为事情的发展有些太过出乎意料。 陶叶的眼睛依旧放着亮光,她没有想要制止这场战斗的打算,因为这是很直观看到李梦舟强大的机会。 她甚至隐隐还有很大的期待,就算她从来没有把倪真淳放在眼里,但在苍南山年轻一辈里,除了那个别的迈入四境的师兄师姐,倪真淳绝对不算弱的,而且那些师兄师姐都已及冠,和十几岁年纪的少年人还是有着一些区别的。 陶叶虽然很崇拜强者,但也不喜欢年纪太大的人,在她所认知的人里面,李梦舟是最符合条件的,当然,符合条件的人里面也包含着都城另外一位新星,书院的关慕云。 像沈秋白和北藏锋虽然也都是二十几岁的年纪,可终究还是要比陶叶大上不少,盲目的崇拜可以有,但也并不在考虑的范围内,这般看来,陶叶选人的标准也是很严谨的。 所以李梦舟虽然也比陶叶大上一两岁,但远远没有超出范围之外,毕竟完全要找同龄的年轻强者,是很难的事情,大两岁或小两岁都能够接受,若大得多或小得多便不可取了。 虽然在这个标准里,绝对不只是李梦舟和关慕云符合条件,但至少陶叶目前的认知里,确实是这两个人为最,终其原因还是名声太响。 ...... 太清七层楼的厢房里很安静,落针可闻。 相比于李梦舟的轻松自在,倪真淳的脸色则有些凝重,他虽然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但也没有忘记初才李梦舟给他带来的那股压迫感。 至少在他的估测里,李梦舟应该是要比何峥嵘强一些的。 天下修士是站在世间食物链的最顶端的,于那些世俗普通人而言,若能成为修行者,便是做梦都会笑醒的事情,而剑修相对寻常修士来言,是道路很不好走的一类。 往年剑门的昌盛时代,因剑修的强大和我行我素的做派,在人缘方面不说人人喊打,也是很难让人喜欢的,更何况现如今剑门凋零,衰败到极点,早已失去了剑修的强大,除了那些很少数的剑道妖孽外,大部分剑修都已失了傲骨,变得没有了信仰。 但剑修以往的强大还是深入骨髓的,尤其在这世间还剩着一位剑仙,剑修便也不算衰败到末路,谁也不能确信,在未来的某一天,剑门会不会再次崛起。 所以但凡聪明一点的修行者,在和一位剑修战斗的时候,都会保持绝对的警惕,不敢掉以轻心。 倪真淳不是白痴,但也说不上多么聪明,且在苍南山享受了太多赞誉,目中无人便也是常态,他只记得剑修如今的颓败,根本想不起剑修这两个字代表的意义。 值得庆幸的是,李梦舟曾稍微展露了一些实力,让得倪真淳也并没有完全不屑一顾,且因陶叶师妹而对李梦舟生出的怨怼,也让他不可能留手,必定会全力以赴打败李梦舟,挽回自己的颜面。 倪真淳手里提着剑,看着对面的李梦舟。 有道极淡的声音在寂静的厢房里响起。 咔吧一声,好似骨骼碎裂的脆响,那些旁观的苍南山弟子心头皆是一震,仅仅是初入三境的修为,他们完全和李梦舟、倪真淳两个人不处在同一个层面上。 在那天地间的威压出现的刹那,他们就觉得自己仿佛身坠九幽,内心深处平白生出一股寒意。 李梦舟叹息一声,缓缓抬起右臂,完全忽视了倪真淳身上透出的念力压迫,很是简单的施展出了最为基础的挥剑。 剑的基础动作,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劈、点、撩、云、压、挂、崩、扫、击、斩、挑、绞、穿、带、削、提、抹、格、拦、截、撩、剪,只要熟悉练习,普通人都能够做得到,这并非专属剑修的基础动作,而是所有用剑之人的基础,是很普遍的动作。 但若是一名强大的剑修,就算是最为基础的挥剑动作,也能给敌人造成不可想象的伤害。 李梦舟施展的便是扫剑。 但剑上却富含着极其浓厚的剑意。 初见这动作,倪真淳是有些恼怒的,认为是李梦舟瞧不起他,居然没有施展出离宫剑院里的神通,但在真切感受到那股迫近的剑意时,他瞬间便冒了一头冷汗。 他已经做出了能够做出的最快反应,可在他的剑尚未来得及出手的刹那,属于李梦舟的剑锋便已经停在他的喉咙处,散发着冰冷寒意的剑尖好像生生刺破了皮肤,令得倪真淳下意识咽了口唾沫,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刺痛,遍体生寒。 他一脸惊恐的看着对面那脸色平静的黑衣少年,羞恼的情绪在逐渐加重,脸色忽白忽青,最后变得红润,那当然不是因为害羞。 倪真淳终究没有跨过四境门槛,而李梦舟却是杀死过四境修士,且不论过程是什么样的,但在四境之下,纵使处在三境巅峰,李梦舟若想杀人,便也只需一剑,就算有意外,也最多是再出一剑罢了。 “你输了。” 李梦舟抽剑归鞘,很平淡的道了一句。 倪真淳站在原地,依然保持着要出剑的动作,默不作声,微微低着脑袋,身子颤抖着,能够想象此刻他内心深处的煎熬和愤怒。 但这一切,李梦舟都毫不在意,如果倪真淳是跨过四境的修士,或许他会多看一眼,只可惜不是,他便连看一眼都懒得去看。 自晋升内院大比,登剑崖取剑之后,何峥嵘基本上便没有再见过李梦舟,虽然他早前狂言要杀掉倪真淳,而且也相信自己能够做到,但势必会是一场苦战,绝对做不到像李梦舟这般轻松。 甚至这根本就不算是一场战斗,更像是一场玩闹。 李梦舟只是自在挥剑,便结束了战斗,对手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这无论在任何时候,都算不得一场真正意义的战斗。 何峥嵘默默想着自考入离宫山门的那一刻开始,他便两次败在李梦舟剑下,而在他观看的李梦舟与别人的战斗中,每一次都能证明自己做不到像对方一样,这也意味着,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赢过。 这无疑是很让人难受的事情。 而相对何峥嵘的心思和颜面扫地的倪真淳,陶叶的目光可谓耀眼至极,在她的视线里,李梦舟身上那仿若镀着的一层金光又多加了一道光环。 就算她会认为李梦舟肯定能打赢倪真淳,但这过程也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战斗结束的太快,快到像是根本没有开始,这种强大,最是吸引陶叶,她的眼神又变得迷离了起来,身子又开始发软,酥酥麻麻的,往前疾走了几步,脚下一软,便惊呼一声,直接朝着李梦舟扑了过去。 李梦舟根本就没有去关注陶叶的反应,只是默默看着对面低着脑袋的倪真淳,从他身上隐隐感知到的那一抹杀意,眯着眼睛心想若是对方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是不是要考虑一剑宰了他。 虽然在这种场合杀人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可若是有人要杀他,他也绝对不可能无动于衷,必定要先动手杀了对方。 就在他紧紧盯着倪真淳,这么想着的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一声低低的娇呼,下意识的侧目望去,便是温香撞满怀,然后下巴处传来剧痛,依然是下意识的把怀中那有些柔软的‘东西’给一把推了出去,浑然不觉撞进怀里的是什么,双手抚着下巴痛呼不已。 “唉哟!” 紧接着又伴随一道娇声痛呼,陶叶很狼狈的跌坐在冰冷坚硬的实木地板上,眼圈红红的,泪花已经滚滚坠落。 李梦舟低头望去。 陶叶也抬着脑袋看着他。 四顾无言。 陶叶本以为李梦舟会扶起她,没想到耳边却传来了一道很冷淡的声音:“你撞我干什么?” 这还真是让人尴尬又羞怒的一句质问。 李梦舟困惑的望了陶叶一眼,想着此时不便于和这小姑娘多痴缠,便与何峥嵘使了个眼色,径直跨出厢房。 何峥嵘漠然的瞥了默不作声的倪真淳一眼,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在他们离开厢房不久,躺在地上昏死过去的方长盛悠悠醒转,他好像暂时遗忘了刚才发生过什么,眼睛里透着一丝茫然。 陶叶双腿发软,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梦舟消失在视线里,不过想着自己要在都城里待一段时间,早晚都会遇到,便也没有太过急切的追上去,自顾自的坐在地板上畅想着和李梦舟结为道侣,于天下行走,羡煞旁人的画面,不由得再度陷入痴迷。 且不论厢房里随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李梦舟和何峥嵘径直朝着楼下行去,两个人的心情都有些不太美妙的地方。 何峥嵘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倪真淳在小时候便拜入了苍南山,如今修行到三境巅峰,虽然在整个世间算不得妖孽一流,但也是天才了,我虽在下得剑崖时破境,也朝着倪真淳递出一剑,可如他所言,若正面战斗,不见得便能赢他,你虽是比我更早的破入上境,可打赢倪真淳也不该那般轻松,你现在到底有多强?” 李梦舟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具体有多强,我也没有太过准确的认知,但以我目前的实力,四境以下的修行者应该很少有能够接得下我一剑的人。” 何峥嵘没再说话,因为他受到了打击。 明明在离宫山门大开的时候,李梦舟是一个连观想都没有进入的人,而他却已入了天照,只因为李梦舟还修炼了武夫之道,所以何峥嵘第一次败了。 而在晋升内院的大比上,是一场正大光明的战斗,纯粹剑技的比拼,何峥嵘输的心服口服。 但这并不能代表着何峥嵘就能眼睁睁看着李梦舟变强而心境毫无波澜。 虽然开通气海之门入远游开始,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踏入修行路,但若修行从第一次观想来算,李梦舟踏上修行路的时间连半年都不到,数个月的短暂时光,从观想入天照到四境以下无敌,这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情。 虽然在典籍里很明确记载着,四境以前的修行多数都不会太慢,只慢于天照观想打基础的时候,只要过了基础阶段,二境至三境但凡不是资质差到惨不忍睹的地步,两三年甚至一年时间都会跨过去,最为妖孽的也要花费半年之久。 李梦舟的修行速度当为妖孽,这是经过事实来证明的。 侧目望着身边仅仅比自己大三岁的少年,何峥嵘想着自己也不算差,就算在实力上目前还有一些差距,但在境界上两个人是平等的,那么想要跨过那段距离,只要肯努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六十二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太清楼的消费虽然是极其恐怖的,但都城里最不缺少的便是权贵和商贾,除了八层楼和九层楼外,剩余的七层楼几乎爆满,托盘的伙计来往不绝,飞毛腿一般,横转腾挪,托盘上的酒菜不会掉落一滴。 除了勤加练习,太清楼里的小二虽不是修行者,但很多也都会些拳脚功夫,甚至也有达到世俗江湖上三四品武夫的级别。 李梦舟和何峥嵘已经下到五层楼。 迎面着锦袍的中年男子满脸谄媚的跟随着一位年轻公子而来,在刚刚进入太清楼的时候,李梦舟和何峥嵘都有注意过那位中年男子,似乎便是这太清楼的大掌柜。 像太清楼这般享誉美名的大酒楼掌柜,身份地位自然也不是寻常人可比,能够被他这般对待的人必然会是都城里真正的大人物,绝不可能只是一位年轻人。 尤其在看清那位年轻公子的脸时,李梦舟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可是叶师兄?” 何峥嵘也认出了那位年轻公子,出于同门礼仪,特意打了个招呼。 但他的语气并没有多么客气,尽显平淡,这也符合他的做派。 叶瑾瑜顿步,眉头略微一蹙,同样平淡的说道:“何家早已退出都城权贵舞台,应该没剩下多少银两可供子弟挥霍,怎会到太清楼来?” 他选择性忽视了李梦舟。 何峥嵘没有说话,除了小时候不得不依靠何家才能生存,到了现如今他没有再花过何家一文钱,甚至每日都在考虑着该如何摆脱何家,或者在某个隐秘的夜晚,将自己那些曾经恨之入骨的所谓家人,一一杀掉。 李梦舟此时说了一句:“叶氏族虽然富可敌国,但若败家子多了,万贯家财也早晚会被散尽,虽然吴先生仙逝不久,却也不是你到这里买醉的理由。” 太清楼的大掌柜神情怪异的望着李梦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叶瑾瑜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说道:“这是我家的生意。” 李梦舟:“......” 现场的氛围很尴尬。 李梦舟觉得自己的脸肯定又黑了几分。 叶氏族作为姜国首富,生意五花八门,遍及整个王朝,太清楼乃是姜国最大的酒楼,自然也是最赚钱的酒楼,若说是叶氏族旗下的生意,倒也很合乎情理。 尴尬的是李梦舟居然没有联想到这一点,平白在叶瑾瑜这里丢了人。 “你家生意了不起啊!” 羞怒之下,李梦舟也只能嘴硬的回击。 叶瑾瑜点点头,说道:“是很了不起,太清楼是我叶家的中流砥柱,每年的收入都超过千万两黄金,有些时候甚至更多,当然是了不起的。” 李梦舟:“......” 单单只是太清楼的生意便多达千万两黄金,叶氏族的生意又涉及各行各业,那每年的总收入又该有多少? 李梦舟有些牙疼。 这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首富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涵义。 何峥嵘显然也被叶瑾瑜的话给镇住了,呆傻的站在原地。 氛围沉寂了片刻,李梦舟和何峥嵘果断告辞。 不是他们不想和首富做朋友,而是李梦舟单纯不想和叶瑾瑜做朋友,所谓钱财乃身外之物,为了心中底线,万物皆可抛。 何峥嵘就更简单了一些,因为他不懂得怎么交朋友,继续待下去会很尴尬。 但临行前,他们口中都隐隐发出了好似咬碎牙齿般咯嘣的声音。 太清楼的大掌柜对此很淡然,叶氏族作为姜国的首富,具体有多少钱,还真的没办法说清楚。 他望着面色平静的叶瑾瑜,小声说道:“不落山的那位陆公子邀请您到城外一叙。” 叶瑾瑜点了点头。 便也转身离开太清楼。 ...... 都城南门外数里地的官道旁有着一片竹林,未时的阳光透过泛着春意的枝叶洒落点点光斑,有清脆的鸟虫鸣叫在竹林里环绕,经久不绝。 叶瑾瑜背负着双手,从城门走出,缓缓行在官道上。 他想着当日在乌冬山吴先生和彭德一战后,说过的那些话,心情便无端的有些烦躁。 依照吴先生的意思将其安葬后,叶瑾瑜也想着去寻彭德报仇,但他自知这是很难的事情,就算要做,也绝不能太过鲁莽,可意外的是,在他尚且准备着的时候,发现李梦舟和一位陌生的姑娘悄悄在夜里出了都城。 他曾尾随过一段路程,但在期间貌似被那位姑娘察觉,不得不止步。 他也曾经历了那一夜的暴雨,是因为心里的好奇,终究是在等待了许久后,凭借推断李梦舟的前进路线找到了那座无名山里的破庙。 然后看到了身死的彭德,也目睹了彭德的尸首被野兽分离的画面。 他不知道李梦舟和那位姑娘的去向,未做停留,便又冒雨返回了都城。 后来仔细想想,凭着李梦舟的实力是根本不可能杀得死彭德的,那么能够做到的便也该是那位陌生的姑娘了。 他很困惑李梦舟身边何时出现了这么一位能够杀死四境修士的存在,而且还是一名女子。 又想到李梦舟和自己妹妹的事情,叶瑾瑜当日晚上夜不能寐。 心里想着这些事情,在他恍惚间抬头看见那片竹林外等待的身影时,脸上无意识表现出来的复杂情绪也渐渐归于平静。 “我来了。” ...... 焕发着春意的竹林里,除了鸟虫鸣叫,以一名修行者的耳目,也能隐隐听到或溪流水潭发出的微波荡漾的水声,各种混杂在一起的细碎声音都好像就在耳畔,在心里平添一份宁静。 在竹林外官道上抱剑等待的陆长歌,缓缓抬起头,侧目望去,轻声说道:“你应该知晓我约你前来的目的吧。” 叶瑾瑜闲庭信步般的来到陆长歌身前三丈远,说道:“你我相识是因为陆师妹,结怨也是因为陆师妹,此次目的当然也该是陆师妹。” 陆长歌和陆九歌是亲兄妹不假,但两个人的性格差太多了,叶瑾瑜很重亲情,相对陆长歌把亲情看成可利用的筹码,便不可能友好相处,就算没有陆九歌在中间,他们也永远不会成为朋友。 未时的阳光正盛,金色的光辉洒在官道上,令得叶瑾瑜和陆长歌身上也是金光闪闪。 有清风穿过竹林,竹叶哗啦作响,离宫剑院和不落山这两座山门宿敌的弟子相互对望,有凛冽的气息逐渐增强。 陆长歌微微眯缝起眼睛,冷声说道:“在世俗中,你们叶氏族的威望或许的确很强大,但在修行的世界里,身为叶氏族大少爷的你,依然配不上九歌,对此,我绝不会坐视不理。” “也许是我以往对你太过客气了,让你完全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蟠龙宴开宴在即,沈公子也会露面,那是让九歌与他相遇的很好机会,在此之前,我必须尽快解决你这个问题。” 叶瑾瑜沉默的看着他,心想你还真是大言不惭啊,把出卖自己的妹妹这种事情说得冠冕堂皇,毫不知羞耻,想着自家那可爱的妹妹,他怎么可能忍心做出那样的事情,但同是兄长的陆长歌却心安理得。 他心头不由无端冒起了一股怒意。 有些宽大的袖口下,双拳紧紧握着,甚至隐隐有一些发抖。 “陆师妹从来都不是你的附属品,她虽然是你的妹妹,但你也不要忘了,她还是蒹葭苑的下任山主!” 蒹葭苑或许无法和摘星府相提并论,却与不落山同级,那位海棠山主也是姜国境内为数不多的跨入五境上品的大修士,仅差一步便可问鼎五境的巅峰,俯瞰这人世间。 换句话说,陆九歌有朝一日继承蒹葭苑山主之位,便会得到海棠山主的全部传承,一举跨入五境,甚至站在五境的山巅,那是和不落山宗主路中葙同级别的存在,乃至超越路中葙。 别看陆九歌目前尚未跨过四境门槛,但实际上在辈分上她是高过自己的兄长陆长歌的,是和陆长歌的老师路中葙同辈,到那时,陆九歌的身份就算不如摘星府那位星主陈莫西,也绝不是摘星府任何弟子能够相比的。 纵使未来的某一天,沈秋白也站在了那个位置,修为境界远远高过陆九歌,但至少在辈分和身份上,两个人没有差别。 陆长歌想要利用陆九歌攀高枝,却浑然忽略了,近在眼前的高枝。 叶瑾瑜便觉得这件事情十分可笑,也觉得陆长歌愚蠢至极。 倒不是陆长歌真的愚蠢,他当然也很清楚一旦陆九歌继承蒹葭苑山主之位,身份地位都会跟着水涨船高,连辈分都会拔高一个层面,但那终究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海棠山主远远没到寿终正寝的年纪,也不可能短期内退居幕后,陆九歌继承山主之位便遥遥无期,而巴结沈秋白则是眼前的利益,陆长歌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 所以对于叶瑾瑜的话,他表示嗤之以鼻,冷笑道:“待得日后沈公子成为摘星府新任星主,甚至接替其师国师之位,若再得蒹葭苑山主这般贤内助,我所得的利益才能最大化。只是选择其中一方,那方才是蠢货的想法。” 道不同不相为谋,叶瑾瑜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第六十三章 不擅长打架的叶瑾瑜 碧空里飘来一朵云。 竹林上空出现了短暂的暗沉。 陆长歌神色冷峻,说道:“姜国里的天骄妖孽,以摘星府的道天之子沈秋白和书院里的北藏锋,以及你们离宫那位大先生为首,若你能达到这三位的高度,我自然很愿意你和我妹妹在一起,遗憾的是,你在离宫内院里根本排不上名次。” “明明有着很高的修行资质,却把心思都花费在没用的地方上,似你这般废柴,早晚都会被这个世间淘汰,不怕告诉你,近几日里我已在准备跨入四境门槛,若你依然没什么长进的话,我也很难继续把你放在眼里了。” 叶瑾瑜沉默了一下。 他自拜入离宫剑院至今,的确浪费了太多修行的时间,但饶是如此,他还是修行到了三境巅峰,想着最近叶氏族也没有什么事情,也是该考虑待在剑院里好好修行了。 不过对于陆长歌即将跨入四境门槛的事情,他还是感到很意外。 不落山的弟子资质有些混杂,不像离宫剑院那般精益求精,只要来拜山的人资质不是完全看不过去,基本上都能进去修行,这也导致了不落山弟子数量很多,但真正的高手却是屈指可数。 但只要路中葙这位宗主没有陨落,不落山五境宗门的称号便不会被拿掉,且谢春风一个人便也能够支撑得起不落山,毕竟除了沈秋白和北藏锋、欧阳胜雪这三位,谢春风的实力都是拔尖的。 陆长歌的地位在不落山里其实是很尴尬的,正因为不落山门里的修行天才很少,他才能站在谢春风之下,否则凭借他的修行资质,在任何五境宗门里都算不上什么。 可若是他跨入四境,情况就会发生一些改变了。 四境是一道分水岭,除了那些成名已久的四境强者外,但凡有年轻人跨过那道门槛,便也相当于站在了修行世界的高峰。 年轻本来就意味着强大,三十岁以前跨入四境和五十岁以后跨入四境,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前者代表着无限可能,后者则是将走到尽头。 及冠到三十而立,当然也有类似的说道,但陆长歌终究是在三十岁以下,就算比不得世间妖孽,天才两个字也是称得上的。 叶瑾瑜想着陆长歌跨入四境门槛对自己而言,绝不是一件好事。 对于陆九歌而言,也不是好事。 天地间有着无数道隐晦的气息开始躁动,竹林里掀起了飓风。 陆长歌拔出了手里的剑,对叶瑾瑜说道:“你注定没有机会参加蟠龙宴了。” 自三境巅峰往四境门槛迫近,战力也都在逐步递增,三境巅峰里也有强弱,只是差距没有太过夸张,但叶瑾瑜终究是从陆长歌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压迫力。 强劲的剑芒在竹林外闪耀,飞鸟跃林,四散而逃。 陆长歌斩出了一剑。 剑光扬,飓风破,零落的竹叶被切断,不停翻飞。 叶瑾瑜的视线透过那些飞舞的竹叶,紧紧盯在陆长歌的身上。 同境时,两个人很难分出强弱,但在陆长歌比他更靠近四境门槛时,差距便也开始被缓缓拉开,换作从前,陆长歌绝对斩不出这样一剑。 叶瑾瑜默默想着自己还是不擅长打架。 可是剑修又有哪个不会打架的? 遇到比自己强的对手,剑道意志该是更加兴奋才对。 叶瑾瑜低头望着手里的剑,然后递出。 离宫里的剑或许不是姜国最强的剑,却是最特殊的剑。 叶瑾瑜在三境停滞了太长时间,虽然始终没有跨过那道门槛,但在三境之内,他可以自认无敌。 在每个境界里无敌的人很多,但实际上还是存在着区别。 站在三境里的最高峰,当然可以说无敌,但如果在这高峰上还站着其他人,那么便不算无敌。 偏偏叶瑾瑜是一个修行资质很高的人,他是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修行便到了这个境界,而每次有时间想起修行这件事情,也大多都是在巩固,便导致了他的境界更强一些。 或许因为陆长歌迫近了四境门槛,能够给予他带来一丝压迫,那也仅仅是因为高境界的正常现象,具体结果如何,也要打过才知道。 陆长歌的那一剑很出彩。 叶瑾瑜的剑自然也不逊色。 离宫的剑更加霸道一些。 这本身也是剑修的优势。 虽然陆长歌使用的也是剑,也能斩出剑气,却不能施展出专属剑修的剑意之境。 天空里像是涌现出了沸腾的水,空气翻滚的波纹清晰可见,天地间的灵气汇聚在方寸之内,生出无数的晶莹花朵。 竹叶漫天飞舞,挟裹着剑气和剑意。 飓风席卷着,响彻起金铁交鸣的脆响。 然后又在某个瞬间,消失殆尽。 陆长歌看着对面的叶瑾瑜,想着他常常在凤江和离宫剑院往返,就算在路途中有修行,也是时间有限,而且在凤江也在忙碌家族的生意,如此这般,还能具备强大的实力,若好好修行,怕在日后也很难在世间默默无闻。 但归根结底,叶瑾瑜终究不是强者。 他往前踏出一步,手中长剑泛着寒芒,说道:“接下来我便要动真格的了。” 叶瑾瑜神情平静的说道:“我虽然不擅长打架,但简单的挥剑还是会的。” 陆长歌冷笑着说道:“堂堂离宫内院弟子,却不会打架,岂非贻笑大方?我很难想象,像你这样的人,离宫剑院为何没有将你驱逐,在外行走也不过是给你的山门丢脸罢了。” 叶瑾瑜说道:“但我的脾气不太好,若有人招惹我,我便会往死里打,且不论方式和过程,只要能打赢就好。” 陆长歌阴沉着脸,幽幽说道:“可惜,你打不赢。” 话音刚落,他提剑刺出,带出一道剑气,便如耀日映照在水潭的倒影,明明清楚的看到,却触不到,抓不着,恍惚间才发现,原来是在另外一个地方。 叶瑾瑜没有捕捉到最真实的那一道剑气。 但他想着这并不是很重要。 长剑挥出,卷起那洒落地面被切断的竹叶,遮蔽了整个视野,叶瑾瑜脚下横移,层层叠叠的竹叶里透出一抹寒芒,一柄长剑斜着刺向站在原地的陆长歌。 陆长歌视线转动,剑势在瞬间偏离方向,一往无前,扫清障碍,两柄剑狠狠撞击在一起。 漫天飞舞的竹叶包裹着两道身影,在狂风中摇摆,伴随着逐渐狂烈的风势犹如利箭溅射而出。 陆长歌口中发出一声沉喝,剑气在顷刻间壮大数分,如秋风扫落叶,空的一声闷响,聚集成一团的竹叶被洞穿,形成一道圆形缺口,而那些溅射出去的竹叶齐齐朝着叶瑾瑜掠去,划破空气的尖锐声刺耳,蕴含着极其锋锐的气息。 叶瑾瑜感受到四面八方那势如破竹的剑气,面色没有出现太大变化,沉默的摆开架势,天地间的灵气沉寂一瞬,便疯狂的朝着叶瑾瑜手中的长剑涌去,原本天空上显得有些黯淡的阳光,也仿佛重新倒回正午最炽烈的时候,稀疏的云也在凝聚,覆盖着这片竹林。 青色的竹叶环绕在两个人周身,不断交错,尖锐呼啸的声音连绵不绝,但在下一个瞬间,充斥在这片区域里的声音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很是突兀的陷入死寂。 一股浩荡的剑意凭空浮现。 ...... 在极其短暂的沉寂过后。 竹林上空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密集响声,便好似突如其来的大雨,砸落门窗,在天空里暴起无数朵水花。 看到这幅画面,陆长歌的眉头紧皱。 那仿佛无处不在的剑意给他一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经常和离宫剑院的弟子打交道,他自然很快便反应过来,叶瑾瑜施展的乃是离宫里的神通,是极其强大的剑技。 《照空流云》原本该是大范围的剑招,但剑招是死的,人是活的,《离剑经》是领悟神通,贵在领悟,那么每个人领悟的不同,施展出来的招式也是存在区别的,《离剑经》的每一式都不是书里记载的表明东西,同一招剑技,领悟的方向不同,呈现出来的画面自然也是不同的。 剑技更像是一种基础,而悟性高的剑修便能在基础上分化开无数种运用方式。 叶瑾瑜把大范围的剑技凝聚到一点上,使得《照空流云》的破坏力提高了数倍。 陆长歌已经被完全锁定在其中。 他的脸色变得稍微有些苍白。 想着自己明明即将跨入四境门槛,要打败叶瑾瑜该是很轻松的事情,却反而陷入到很艰难的苦战里,唯一的解释,只能归结于叶瑾瑜不是普通的三境巅峰修士。 但陆长歌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事实。 他只能想着叶瑾瑜毕竟是剑修,而剑修向来是特殊的,不能代表叶瑾瑜是特殊的,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最终会赢的依旧是他。 他努力让自己变得冷静,叶瑾瑜的剑技虽然很麻烦,但也不是毫无漏洞,他想起叶瑾瑜说自己不擅长打架的事情,这一点倒是真的没有说谎。 叶瑾瑜只是将自己会的东西施展出来,而缺乏了多变性,一旦进攻被化解,就会转换另外一种攻击方式,这需要时间,在下意识里,他不懂得如何自如运用。 但就是这么一个不会打架的叶瑾瑜,居然把他逼到了有些慌乱的地步,由此,便也更加激起了陆长歌的怒火。 第六十四章 知南茶温暖 剑意一重强过一重的压迫,让得陆长歌举剑的动作都变得艰难许多,但在《照空流云》降临之前,他还是成功又刺出了一剑。 浩荡的剑意扑面而至,又似泰山压顶,或是全方位的挤压,地面尘埃被震荡而出,挟裹着青色的竹叶片片分明的悬空静立,曾经在过往岁月里无数人或马蹄车轮碾压坚实的地面被陆长歌的双脚踩得塌陷下去。 陆长歌避无可避,只能进攻。 且必须是最强的攻击,否则便只是粘板上的鱼,任叶瑾瑜宰割了。 而进攻便是最有效且唯一打破僵局的方式。 蕴含着陆长歌全部念力和能催动的灵气的至强一剑,剑气在极致中燃烧起来,疯狂的冲破《照空流云》的剑意牢笼,朝着叶瑾瑜狠狠地刺去。 天地间响彻起一声嗡鸣。 两柄剑再次相遇。 离宫的剑意磅礴浩荡,不落山的剑炽热狂烈,火焰在逐步吞噬着叶瑾瑜的长剑剑身,剑身上的火焰弹跳着,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叶瑾瑜的手腕,灼烧感让得叶瑾瑜眉头紧皱,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一滴滴冷汗爬满了脸庞。 陆长歌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在看清叶瑾瑜的短板后,便更加不愿意遭遇失败的画面,心里凭空生起一股怒焰,沉闷大喝从口中爆出,剑身上的火焰瞬间又浓烈了数分。 火焰以两个人碰撞的剑尖为中心,烟火般的波纹朝着四周爆涌散开。 ...... 叶瑾瑜提着剑的手臂缓缓放下,苍白的脸庞似乎看起来更加像是柔弱的叶桑榆,兄妹之间样貌相似,也会是两个极端。 叶瑾瑜身上虽然不缺少阳刚气,但面相还是偏秀气的,而如果哥哥长得很粗狂,妹妹与其相似,便是很恼人的一件事情。 此刻战斗之后,叶瑾瑜便有些脱力的感觉,持剑的右手臂轻轻颤抖着,想要再把剑举起来都是很难的事情。 对面的陆长歌也在大口喘着气,虽然过程中出现了一些意外,但好在最终没有打输,保住了脸面,饶是如此,陆长歌的表情也很难看。 他想着不该是这样一种局面,虽是打赢了叶瑾瑜,但其实赢得并不轻松,如果叶瑾瑜很擅长打架,这一战的输赢很可能就会翻转过来。 他只是赢在叶瑾瑜不擅长打架这件事情上,换句话说,他也不算赢了。 但陆长歌也很会给自己找理由,归根结底,他终究是打赢了,那么其他事情都不重要。 他摆出在打算约叶瑾瑜到城外时,便想好的姿态,胜利者的姿态,下巴微抬,傲慢的瞥着叶瑾瑜,冷笑道:“你连我都打不过我,又如何跟沈公子相提并论,所以我还是奉劝你尽早对我妹妹死心,否则一旦那件事情成了,你将要面对的就不是我,而是沈秋白。” 在陆长歌胡思乱想的时候,叶瑾瑜便渐渐平稳了起伏的情绪,此时淡然的回望了陆长歌一眼,说道:“陆师妹和我常有走动,乃属于同门之谊,且光明正大。陆师妹对我有没有心思我不清楚,但我的态度一直以来都没有变过,所谓让我死心这句话,就显得很可笑。”陆九歌虽然是蒹葭苑弟子,但因和离宫剑院交好,说是同门倒也不为过。 叶瑾瑜嘲讽道:“你是陆师妹的亲哥哥不假,但你也没有权利去左右陆师妹的态度,不论我是不是和陆师妹存在感情问题,但只要我还活着,且陆师妹不愿意,我的剑就会始终对着你。” 在叶瑾瑜第一句话说出后,陆长歌便很诧异,自己妹妹和叶瑾瑜的事情虽然从来没有挑明过,但其实就是那么回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也不在意究竟是自己妹妹主动还是叶瑾瑜在纠缠。 可听着叶瑾瑜的意思,他似乎对陆九歌并没有那种心思。 但陆长歌想着在叶瑾瑜身边的女子很少,众所周知的是,叶瑾瑜的笑容从来只会对他妹妹叶桑榆一个人绽放,但偏偏陆九歌是除了叶桑榆外,跟叶瑾瑜走得最近的女孩子,也是唯一的。 这里面总归是有些问题的。 且不说陆九歌接近叶瑾瑜的想法,但按照叶瑾瑜过往的作风,若是没有一点意思,他也顶多是同门之谊的礼貌,又怎会和陆九歌走得那般近? 若不是叶瑾瑜自己都不清楚对陆九歌的心思,便是纯粹玩弄陆九歌的感情了。 故意和你亲近,却又态度模棱两可,绝非君子所为。 陆长歌突然察觉,叶瑾瑜实在是个混蛋啊。 虽然他根本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但对于叶瑾瑜表现出来的态度,是让他极其不满意的。 相比于叶瑾瑜没能准确明白自己的感情,陆长歌更愿意相信他是一个渣宰。 从始至终他都是这么认为的,现在则是更加深了不少。 “话已至此,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这次已经是最后一次,若你依旧我行我素,不听劝告,我便真的会杀了你。” 陆长歌不是不敢杀叶瑾瑜,而是不敢在都城和凤江这两个地方杀他,尤其是前者,那相当于是在薛忘忧眼皮子底下杀他的徒弟,稍有不慎就会演变成两大修行山门的死战,陆长歌担不起这个责任。 薛忘忧或许不像年轻时候那般张扬,现如今只是待在剑院里饮酒打瞌睡,但没有人真的敢忽视这位姜国境内的第一剑修,剑仙之下的第一人,惹恼了他,直接被薛忘忧打到家里,遭受灭门惨祸,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尤其因不落山门那位宗主路中葙的缘故,陆长歌更加深知薛忘忧的可怕,从不落山每年都会问道挑衅,但偏偏路中葙始终不露面便能察觉出一些问题,哪怕陆长歌不敢嚼自家宗主的舌根,但其实心里也很清楚,自家宗主是打不过薛忘忧的。 完成目的,陆长歌放下狠话,便直接朝着都城的城门走去。 叶瑾瑜站在原地,默默看着此地被战斗波及的不堪,想着被水镜司发现,肯定又要耗费财力和人力修补,大骂把临近都城的官道毁坏成这般模样的人了。 虽然修补官道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坑坑洼洼的必然影响马车过路,后续可能发生的事情牵扯在一起,便也不算什么小事了。 叶瑾瑜觉得为避免被人在背后骂,应该往水镜司走一趟,顺便说说是谁把官道毁了的。 ...... 傍晚的朝泗巷变得冷清了不少,李梦舟慢吞吞的向自家小院走去,想着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在街道上看见的那些陌生的年轻修行者,在蟠龙宴开宴时期越近,便会有越多的年轻修士出现,甚至可能会出现跨入四境门槛的天才人物,便深深感到自己还是太弱。 在普通的修行世界里,晋入承意境便算是高手了,而十几岁的承意境修士肯定是属于天才行列,然而在天才的修行世界里,承意境只能算是刚刚起步,根本上不得台面。 李梦舟在十七岁才开始踏入修行路,那是在去年的冬天,如今夏日未至,依然是春意盎然的时节,便几乎站在三境的巅峰,已经是极其可怕的事情,奈何他并不满足。 朝泗巷里被清扫的很干净,虽然巷子两旁摆满了很多杂乱的东西,但这本该是市井的样貌,虽然巷子因此变得有些狭窄,却也是充满了寻常百姓的生活气息。 李梦舟望着冯大娘的面馆里已经点起了灯火,想着在太清楼里斩出的那一剑,虽然欺负像倪真淳这样的弱者很爽,但若永远沉浸在这种打败弱者的优越感,自己也会变成弱者,而且这种事情也是会腻的。 虽然那些很强大的修行者仍然只能仰望,但至少他还有两把剑在。 冯大娘端着瓷盆从面馆里走出来,一些脏水被泼在巷子里,原本还算干净的小巷,便因为那几颗烂白菜叶而变得不再干净。 李梦舟默默想着,这才是朝泗巷原本的样子,透着一种亲切感。 冯大娘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侧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少年,绽放出了很淳朴可亲的笑容,“小梦舟啊,马上就到晚饭时辰了,正好备着几碗面,你都端走吧,毕竟你家里那位很能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梦舟居然完成了自己初到都城时的梦想,就是在冯大娘的面馆里免费吃面,只是想到家里那位,他又有些头疼,凭什么你如此轻易的就完成了这个伟大的梦想?真是臭不要脸! 在冯大娘的话里也能听明白,她始终在误会着李梦舟和古诗嫣的关系。 虽然李梦舟很耐心的解释了许多次,但冯大娘回应他的都是很‘纯朴’的笑容,到得后来,李梦舟也懒得再解释了。 只是他想着要不是因为这个误会,古诗嫣凭什么能免费吃面,这还不是占了自己的光? 原本平静下来的情绪,想到这里,再度恼恨了起来。 冯大娘是不知道李梦舟在想什么,她想着今日下午听到的事情,闲谈般的说道:“据说在北燕有一位名声很响亮的女孩子来到了姜国,不过好像是你们修行者的事情,都城里有很多年轻人赶赴边境,朝堂上也没有刻意压着消息,所以有说书人便在茶楼或酒楼谈起了这件事情,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李梦舟除了在街上闲逛,便也只去过太清楼,所以没有听闻这件事情,不过倒是想起了叶桑榆曾经说她很崇拜的那个北燕叫做萧知南的姑娘。 知南茶温暖,顾北清歌寒。 很有诗意的一个名字。 第六十五章 那段没有结局的故事 被姜国朝堂在意的北燕女子,应该也只有这位在燕国百年难遇的修行奇才萧知南了。 北燕地相距姜国遥远,李梦舟想不通,萧知南怎会在这个时节出现在姜人眼前? 但这跟他没有太大关系,便也懒得去想,跟随冯大娘进入面馆,用食盒装着几碗面,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渐渐暗沉下来的天际,皎白月色已悬挂高空,将得小院照耀的一片银白。 古诗嫣一如既往的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默默擦拭着自己的剑。 她没有抬头去看推开院门走进来的李梦舟,自顾自般的说道:“北燕剑庐的那位萧姑娘已经出现在姜国境内,具体去向不明,但应该早晚会出现在都城。” 李梦舟提着食盒来到屋檐下,有些困惑的说道:“你一直待在家里,怎会也知晓那位萧姑娘的事情?” 古诗嫣把擦拭的很明亮的剑归鞘,轻声说道:“朝泗巷里有人短暂议论过,我就算不走出院门,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李梦舟想着自己倒是问了句废话。 他把食盒放在小院里的石桌上,将几碗热气腾腾的面一一端出来,同时口中说道:“我没怎么在意这件事情,好像都城里派了人过去,都有什么人?” 既然朝堂没有隐瞒这件事情,那么除了具体的经过,在姜国边境发生的事情应该还是很清晰的传了回来。 古诗嫣虽是未曾走出过院门,但她知晓的事情显然要比李梦舟多一些。 她起身离开藤椅,坐在石凳上,看着眼前的面片汤上漂浮着的碎肉末,轻声说道:“都城里的修行山门都有派人前往,有书院里的北先生,摘星府的首席,不落山的首席,你们剑院里应该也有人会前往,只是大先生不在,三先生也没有动身,最有可能的就是年前离开都城的四先生了。” 李梦舟也并不清楚宁浩然当初离开都城究竟去了哪里,但既然修行山门都派了人去,而且都不是寻常人物,剑院没道理无动于衷,毕竟那位北燕的萧姑娘是一位剑修。 虽然只是猜测,但若是放在剑院肯定会派人去的前提下,都城里没有人动,便也只剩下宁浩然最有可能。 “连书院里的北先生都去了,想必在边境应该也动手了吧,你可知道胜负?” 李梦舟想着书院里的那位应该算是站在姜国年轻一辈里的最高峰了,虽说沈秋白的名气更响一些,但具体相比北藏锋和欧阳胜雪,哪一位更强,也并没有一个准确的说道。 但梨花书院的地位是超然的,北藏锋作为书院里最杰出的弟子,就算说他很差,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古诗嫣摇摇头,说道:“发生在边境的故事虽然结束了,但并没有一个结局,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双方的确动了手,或许在未来几日里,会传来更多的消息,目前尚不能得知。” 李梦舟想了想,问道:“你认识萧知南么?” 古诗嫣小口的吃着面,说道:“不认识。” 虽然她貌似很能吃,但吃东西的时候却很文雅,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至少对于李梦舟而言。 “我在西晋修行,很少走出去,所以除了西晋的修行者和对外的听闻,并没有认识很多人。” “那根据你对萧知南听闻的认知,能否推测出发生在边境的那个故事的结局?” 古诗嫣拿着筷子,停止了吃面的动作,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萧知南是剑修,且是很强的剑修,成长时间很快,否则便也不会有百年难遇的剑道资质之称了,除去摘星府和不落山的那两位首席不谈,萧知南的剑应该不会比书院北先生的剑更强。但猜测终究只是猜测,我毕竟没有见过萧知南,也无法准确认知她的强大。” 李梦舟说道:“所以有很大可能出现萧知南和书院北先生站在同一个高度的情况,如此一来,我那位四师兄怕也不是对手。” 古诗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终究是很遥远的事情,等到萧知南真的出现在都城,自会见分晓。对于那位御史大夫岳世庭的事情,你有什么打算?” 李梦舟说道:“现在基本上能够确信岳世庭尚未知晓燕子镇发生的事情,除了日常所需出门采购,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蟠龙宴一事上,等到蟠龙宴的事情了结,他的注意力必定会转移到燕子镇。” “以我的想法来看,与其直接站在他的面前,倒不如静观其变。在他发现隗家变故后,肯定会做些什么,我们在暗,他在明,这样也更容易探清他隐藏的秘密。” 岳世庭是不是敌人还两说,而且无论最终得到的结果是什么,御史大夫这个职位在都城里总是不能被忽视的,更何况岳世庭本身也是四境巅峰的强大修士,硬碰硬的方式绝对是不可取的。 古诗嫣也很清楚这一点,莫说在她眼里是弱渣的李梦舟,就算是她自己正面遭遇像岳世庭这样的强者,也没有半点取胜的可能性。 “我只是很好奇,岳世庭贵为御史大夫,为人和善亲民一点倒也勉强说得过去,但不至于亲自出门到集市采购,甚至和小贩讨价还价,而且这种事情常有发生,这本身不算什么问题,可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李梦舟若有所思的说道:“因蟠龙宴开宴在即,岳世庭便也很少再出现市集之中,或许明日我该到市集走一趟,要么是我多虑,要么市集里可能存在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都城里有关岳世庭的传闻很少,有的便也都是曾经被岳世庭抓到罪证,从而下了牢狱的朝堂官员,令得朝堂里除了少数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外,都对岳世庭有怒不敢言。 从这些事情里大概能看出岳世庭貌似是一个清正不阿的官员,那么作为好官,在市集里和普通百姓闲谈,讨价还价,倒也算是很寻常的事情。 也许正因如此,李梦舟心里总觉得有些问题,在他过往的岁月里,几乎没有见到过像岳世庭这样的官员,听闻过的也就是花城那位负责建城,有着青天赞誉的花姓父母官儿,花城便是以他的姓氏命名。或许是李梦舟的心里偏阴暗,不太愿意相信岳世庭是一位清白的好官,才会萌生岳世庭在市集和小贩讨价还价的事情很有问题。 但无论是真的有问题,还是纯粹想多了,都得在调查一番之后才能知晓。 李梦舟觉得这应该会是很繁琐且无趣的事情。 在他想着岳世庭的问题时,却不知道在都城里即将掀起一场风波,而且还是和他有关的。 ...... 次日晌午,都城艳阳当空,好一个晴空万里无云。 李梦舟从离宫剑院上完早课回来,灼热的日头烘烤着街道上的青石板路,令得忙碌的百姓皆是大汗淋漓,嘀咕着今日的天气出奇的炎热,时值春末,倒也的确该热起来了,但热气来得这般突然,便是很让人烦躁的事情。 修行者是寒暑不侵的,根据个人选择,有的会面对自然变化,有的则会规避,所以部分修行者在寒冬也会觉得冷,在炎炎夏日也会觉得热,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修行不到家,只是在于他们的选择罢了。 李梦舟眯缝起眼睛,抬头望了一眼高空上灼灼的日头,刺眼的白芒,让他不自禁彻底闭上了眼睛,低下头揉了揉再睁开,视线莫名的暗沉了片刻。 他缓了缓神,朝着热闹的市集而去。 即便他有着很准确的目标,但市集很大,小摊贩更是不胜凡举,只是依靠着曾经对岳世庭的暗中调查,清楚他最常光顾的一些摊贩,在实施中也不会是简单的事情。 李梦舟即要询问岳世庭都在市集里做过什么,又要避免被人察觉他是别有目的,免得日后传到岳世庭的耳朵里,在问话的方式上就不能出差错,而且无疑也要花费点银子,否则站在摊位前只是说话,什么都不买,恐怕那些小贩也不会愿意搭理他。 想到这里,李梦舟便很头疼。 不觉间,他已经站在市集口。 比其他街道更加繁荣热闹的场景呈现在眼前,小贩的吆喝声,车轮滚动伴随着马嘶,还有寻常百姓家的孩童相互追逐着打闹,不小心蹭到摊位上的东西,遭到那摊位老板善意的喝骂。 也有身着粗布麻衣的妇人在一处摊位前和老板针锋相对,为价钱争得面红耳赤,不住的找着蔬菜瓜果的毛病,根本目的都是为了讨价还价。 市集里虽然很吵杂,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在这里的多是寻常百姓,偶尔出现衣着华贵几分的也都是大族里的丫鬟,毕竟除了像岳世庭这样的人,很少有权贵亲自到市集买菜。 ...... 李梦舟缓缓抬脚,即将一步融入市集的氛围里,却在靴底眼看着要落在地上时,停顿了一瞬,又重新落回了原地。 他面色变得略微有些凝重,有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身后远远传来,几乎在他抬脚落脚的时间里,便已经迫近。 第六十六章 消失又出现的名字 “玄政司办案!速速退散!” 在李梦舟转身的同时,便也很清楚的听到了这句大喊。 迎面有着玄衣裹身,腰间佩刀的甲士踩着沉重而又整齐的步伐,降临市集。 这些人的出现很是突兀,那一声大喊也是宛若雷霆。 一时间,整条市集上的百姓都注意到了,不论手上在做什么,目光都齐刷刷的放在了市集口的方向。 百姓都对衙门里的人天生有一种畏惧感,更何况在实际权力上,玄政司还要压过京兆府,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那简直就是洪荒猛兽一般的存在。 能跑的都开始跑,一时跑不掉的也都躲在摊位或商铺里,在很短的时间里,市集街道的中心变得空无一人,只剩下站在市集街道口的李梦舟。 这也足可见玄政司对寻常百姓的威慑力有多大,一个个都好像拥有了飞毛腿,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李梦舟低头瞧着滚到脚边一颗西瓜,颇有些无言的叹了口气。 虽然是事先不曾想到的,但他心里清楚,今日恐怕会有些麻烦了。 因为那些玄衣甲士为首的是一个老熟人。 曾经在李梦舟迫于古诗嫣的‘善良’,而夜潜澹台璟的府邸,随后被玄政司的人造访朝泗巷的小院,当时带兵的首领,便是眼前这位中年男人。 因江听雨的出现,而汗流浃背乖乖退出朝泗巷的,便也是这位中年男人。 晋入四境的大修士。 李梦舟想着自己最近应该没有做过什么太受瞩目的事情,何故惹来了避之不及的玄政司的老熟人? 除了澹台璟被杀这件被暂时压下来的案子外,能够被玄政司找上门,便也只能是燕子镇的事情了。 可澹台璟被刺杀的案子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李梦舟也相信燕子镇隗家的事情应该没有传到都城里,否则早该有所行动,更不可能直接便找上自己。 但除此之外,李梦舟也想不到为何会有这一幕发生,暗中猜测莫非是哪里出现了纰漏? 还是因为岳世庭早就知晓燕子镇的事情,先前因为蟠龙宴而没有时间动作,此刻终于借助玄政司的手开始行动了? 唯一让李梦舟觉得有漏洞的地方,便是岳世庭是否在燕子镇的隗家安排眼线,而那个眼线又是否死在了那天夜里。 在迟迟找不到岳世庭反常的迹象时,李梦舟便也只能推算被其安排在隗家的眼线已经死了,可玄政司的人出现在市集如果真的和岳世庭有关,那么他先前的推算便是完全错误的了。 心里的想法当然不会说出来,也绝不会承认,李梦舟看着玄政司的人将自己围困,那中年男人站在面前,阴冷的目光盯着他,便很是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轻声笑道:“这位大人当街拦我,是何用意?” 身为离宫剑院内院的弟子,除了面对五司司首那种级别的朝堂大物,便不受寻常官员压制,就算李梦舟没有身在朝堂,但地位也不是普通官员能够企及的。 中年男人就算在玄政司内部有着不小的权势,但其实官职并不高,玄政司里除了徐鹤贤这位司首外,还有不少在管辖内各司其职的属官侍郎。 相当于是一司之首的左膀右臂,哪怕在玄政司里职位仅次于司首,但在整个朝堂里,算不上大人物,只能勉强处在中级而已。 朱在天便是玄政司侍郎之一,不是最强的,却是对徐鹤贤最忠心的,所以徐鹤贤也愿意多用他。 在除夕那夜,朱在天奉命调查住在朝泗巷的李梦舟,本以为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却没想到最后惹来了天枢院的那位院首,不得不狼狈离开。 徐鹤贤事后虽然并未怪罪他,但朱在天也无法忘记自己当时不堪的模样,又因江听雨和李梦舟之间存在着莫须有的书帖相交的由头,徐鹤贤便把很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离宫剑院这位崛起很快的少年身上。 而朱在天便也自告奋勇,开始暗中调查有关李梦舟出现在都城后的所有事情,在近期真的发现了一些很容易被忽视的问题。 那就是李梦舟曾经不止一次的到过通明巷。 或许寻常人没办法从通明巷联系到什么,但作为把江听雨当做死对头的徐鹤贤而言,自是知晓通明巷就是江听雨在宫外唯一落脚的地方。 由此便可以推断出很多问题。 朱在天想着临此前徐鹤贤对他说过的那些话,看待李梦舟的目光更加不友善起来。 ...... 今日凌晨,天光尚未大亮时,徐鹤贤便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他并未娶妻,也没有暖被窝的丫鬟,况且在这个时节也不需要暖被窝。 推开房门,迎着外面有些微凉的风,星辰仍在天空里闪烁,月光则变得黯淡,因为朝阳很快就要升起。 徐鹤贤是住在玄政司里的,仿佛这里就是他的家,每日夜里听着牢狱里传来的凄惨叫声,他便觉得今晚肯定又会做个好梦。 朱在天出现在屋檐下,躬身行礼,道:“见过司首。” 徐鹤贤背负着双手,微微眯起眼睛,想着最近调查出来的事情,声音阴恻恻的开口说道:“年前在都城里死去的那些无名尸体,虽然被人以很专业的手段处理过,但更仔细的去设想其中的问题,便也能发现这些死掉的人都曾经出现在朝泗巷外。”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李梦舟住进朝泗巷之后,原本是不被在意的事情,但有趣的是,帮助李梦舟购置院落的人,貌似和天枢院有些关系。” “从李梦舟多次出现在通明巷,和当初在除夕夜江听雨出现在朝泗巷,把所有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你不觉得很有意思么?” 既然徐鹤贤觉得很有意思,那么朱在天便也会觉得有意思,但他知道现在不是陪笑的时机,很是认真的说道:“根据司首安排在天枢院的暗探来报,在李梦舟来到都城的那一天,正好是天枢院青九携带着誉王谋逆的密报一路杀回都城的日子。” “在外人看来这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怪就怪在,青九的名字曾经很短暂的在天枢名单上被划掉过,但凡名字被划掉,便意味着此人已经牺牲,可在短短半日时间不到,青九的名字便又出现在了名单上。” “这本来是很好查的事情,但因为未曾有人关注此点,直至最近属下奉司首之命暗查李梦舟,才发现这个端倪。结合李梦舟明里暗里都和天枢院来往密切来看,属下不由得有个大胆的猜想。” 说到这里,朱在天闭口不言,只是看着徐鹤贤。 徐鹤贤很欣赏朱在天的态度,笑眯眯的说道:“天枢院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有成员牺牲不是小事,需要禀报给陛下知晓,若擅自做主随意划掉成员名单上的名字,就算是江听雨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青九必然是死了,但既然名字又出现了,便意味着有人继承了这个代号。” 天枢院是姜国最强大的情报机构,成员信息都是高度保密的,生死也都是大事,哪怕在必要的时候弄虚作假,也得得到皇帝陛下的许可。 就算江听雨贵为天枢院的院首,也没有随意划掉未死成员名字的权力,除非是那位成员背叛了天枢院,而针对背叛的人也不是单单划掉名字那么简单。 且在天枢院规矩愈加严苛后,也很少出现天枢院的人会背叛的事情。 那么青九的名字在被划掉后,很快又出现,就有了很大的问题。 朱在天想着这些事情,便有绝对的理由去怀疑,李梦舟就是继承了青九代号的人。 玄政司没有调查出李梦舟和澹台璟被杀一案存在的关系,但对于徐鹤贤而言,李梦舟和江听雨的关系便足够让他做些什么了。 这看似是玄政司职责所在的行动,实际上充满了自私性。 李梦舟在他的感观下怀疑到澹台璟和燕子镇隗家的事情,乃是合情合理的,但他做梦也想不到,玄政司此次针对他的行动,完全是徐鹤贤和江听雨的争斗。 只是因为徐鹤贤发现了李梦舟天枢院成员的身份,真正针对的还是在江听雨,李梦舟只是徐鹤贤给江听雨制造麻烦的棋子罢了。 目的是要嫁祸李梦舟,要把那些都城里无名命案和澹台璟的案件牵扯到李梦舟的身上,让江听雨焦头烂额。 而在大局观上,徐鹤贤的行动算是很幼稚的,因为这并不能给江听雨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可关键李梦舟的罪名如果落实,作为天枢院的成员谋害朝堂官员,身为院首的江听雨也难辞其咎,就算不能因此被革职,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徐鹤贤和朱在天在计划这件事情的时候,也不曾想到,那些无名命案的确是因为天枢院为保护李梦舟的安全而暗中解决掉的誉王派出的刺客,澹台璟虽不是被李梦舟亲手杀害,却也真的牵扯其中。 这也算是无巧不成书,暗地里的嫁祸,却反而嫁祸到了正主的身上。 第六十七章 你难堪罢我难堪 面对李梦舟很平淡的询问,朱在天微微蹙起眉头,沉声说道:“按照常理来说,你已贵为离宫内院弟子,我便没有权力缉拿你,但我们司首有这个权力,我奉司首之命,便也相当于有了权力。” 李梦舟想着在都城里,除了秦承懿外,最讨厌的便也该是玄政司了,因为他做任何事情,都得和玄政司打交道,稍有不慎就得下了牢狱,如果没有玄政司,他在都城里应该可以活得更自在。 但玄政司的权势很大,想要扳倒它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是王朝发生了巨大的变故,或者面临毁灭之祸,在具备强大的力量时,可以杀死玄政司里的人,却没有办法让玄政司消失。 因为玄政司里有司首,那么玄政司暂时便可以代表某个人,而人可以死去,玄政司却依旧能够存在,不过是换个司首罢了。 所以只要李梦舟继续做那些事情,那么无论玄政司的司首是不是徐鹤贤,他都注定要和玄政司打交道。 “你们当然有权力缉拿我,但也需要合理的理由,否则便要做好与离宫剑院为敌的准备。” 李梦舟在明面上能够依仗的也就只是有着薛忘忧在的离宫剑院,面对五境上宗,薛忘忧这位剑仙之下的第一人,抛开权势,在身份上就算是皇帝陛下也没有权力一言定生死。 王朝有天地气运加身,让得天下修士俯首称臣,但总会有很多特殊的存在,修行者需要借助气运修行,王朝也需要修行者来护国,所以那些五境上宗的宗主在一定层面上,是和皇帝陛下同级的人物。 只是出于君臣之别,在明面上次于皇帝,不代表皇帝陛下便有权处置像薛忘忧这般的强者。 朱在天忌惮离宫剑院的力量,但除了山海清幽之地,天下修行宗门都是王朝的臣子,那么臣子犯法,朝堂便有权力问责。 李梦舟是离宫内院弟子不假,但终究不是那几位先生。 朱在天默默望着眼前的少年,想着在都城里也是名望很高的天才,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变故,对于都城而言,也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了。 “我既然出现在这里,自然便有足够的理由,澹台璟在珈蓝寺外被刺杀时,你似乎很凑巧的不在朝泗巷,且在那之前,沉迷于温柔乡,倒也博得少年风流的名声。可若那正好是你欲盖弥彰,让所有人都下意识以为你在温柔乡里,却秘密出现在珈蓝寺外,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也许这只是朱在天为了坐实李梦舟的罪名,而尽可能想到的完美措辞,却又很巧的说到了正点上,那正是李梦舟流连温柔乡的目的。 只能说今日的李梦舟运气不太好,误打误撞的被揭露了很多刻意隐藏的问题。 导致他都有些不清楚,朱在天到底是在试探他,还是真的抓到了把柄。 他虽然一开始就很清楚不可能隐藏一辈子,但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刻突然被摆在明面上,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管朱在天真正的想法是什么,李梦舟都不可能去承认。 目不斜视的盯着朱在天,李梦舟笑道:“这位大人的想法很妙,但终究只是猜测,况且我在温柔乡里是有证人的,那里有很多客人,也有很多姑娘,这似乎不能作为足够的理由。还是说你们玄政司久久不能破案,便如此不分黑白的随意诬陷?” “久闻玄政司破案如神,没想到用得是这般手段,看来曾经都城里该是出了不少冤假错案,有必要向陛下说明一二。” 朱在天有些意外这少年的难缠,他当然拿不出什么证据,就连李梦舟继承青九代号的事情,也只是猜测罢了,这件事情万万不能闹到陛下的耳朵里,至少在没有把李梦舟抓下牢狱之前不行。 只要能够将李梦舟带进玄政司,那么他便有数不清的手段让李梦舟认罪,可若在此之前便把事情闹大,局势走向就完全不同了。 就只是玄政司的甲士出现在集市里便瞒不了人,所以朱在天的任务是要在被某些大人物得知之前,尽快把李梦舟拿下。 可朱在天又不是白痴,若是直接破罐子破摔,不理会李梦舟的话,强行抓人,便是相当于将把柄放了出去,只需要江听雨在陛下面前弹劾玄政司办案无章,徐鹤贤设下的局就会不攻自破,除非是真的找到证据,否则迫于压力,也只能放人。 但无论是找证据还是迫使李梦舟认罪,都是需要时间的。 朱在天此刻便有些难堪。 他以为只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少年罢了,随便吓唬一下,就会乖乖就范,没想到李梦舟表现的却这般平静,几句话里就轻易把局面变得复杂起来。 他想着当初除夕夜在朝泗巷里的难堪,便也是拜李梦舟所赐,莫非两个人天生不合? 朱在天终究不是小年轻,虽然很意外李梦舟的平静和他有理有据的质问,但很快也想到了方式应对,难堪的神色在几息间回复淡然,说道:“你无需这般构陷我玄政司办案,我来不是要拿你问罪,而是你确实有嫌疑。” “玄政司审问有嫌疑的人也在办案程序之内,就算你告知陛下,也改变不了,反而你这般对玄政司泼脏水,是否意味着你有问题呢?” 李梦舟继续笑道:“先前还说要缉拿我,现在怎么只是有嫌疑了?你刚才的态度分明就是面对杀人凶手。” 他可不会被朱在天三言两语就乱了方寸,毕竟在十五岁以前,姜国境内所有阴暗的事情他什么没见过,心理承受力绝非生活在温室里的那些同龄人可比。 朱在天也是有来有往,说道:“我为之前的态度向你道歉,毕竟你也很清楚,澹台璟被刺杀一案牵扯甚大,迟迟不能破案,我玄政司的压力也很大。” “我现在是很诚挚的邀请你到我玄政司一叙,只是很正常的询问,作为离宫剑院的弟子,你有责任给玄政司破案提供帮助,若真的是我搞错了,自当恭敬的送你离开,甚至上门赔礼道歉。” 朱在天换了一种方式,便让李梦舟有些无言了。 他总不能胡搅蛮缠的跟人作对,那没有问题也会有问题了。 “请吧。” 见到李梦舟无话可说,朱在天很果断的让开道路,以一种相对恭敬的姿态说道。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朱在天已经这般做了,李梦舟若是蛮不讲理,反倒是他的错了。 但他心里实在不想去玄政司,朱在天到市集里来堵他,本身就存在着问题,虽然从刚才的一番谈话里,李梦舟能够隐隐察觉到,朱在天并没有真的抓到自己杀死澹台璟的证据,可正因如此,玄政司一行反而愈加显得危险了。 若是拒绝甚至动手的话,无疑是不打自招的举措,况且,朱在天乃是进入四境多年的大修士,又正值壮年,在战力方面绝对不是隗介和彭德这两个糟老头子能够相比的,真的动手也是被拿下的结局。 现在就换作李梦舟有些难堪了。 ...... 因玄政司甲士的到来,原本热闹的市集变得寂静非常,待得玄政司的人离开,市集上都没有回复先前的模样,只是有三三两两的百姓重新回到街道,对着那些远去的背影低声议论纷纷。 朱在天前方走着,李梦舟后面跟着,左右甲士时刻盯着,一路上倒是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本身这件事情就是没办法隐瞒的,朱在天能做的就是把李梦舟带到玄政司,只要李梦舟进了玄政司,那么一切都不是外人说了算了。 而且这个时机也不是随便选的,是在确定江听雨不在通明巷,而是入了宫的情况下,朱在天才领命前来抓捕李梦舟。 只要在江听雨出宫之前,给李梦舟定了罪,便万事大吉,在街道上被寻常百姓围观,便也算不了什么。 就算被天枢院的人看见,没有江听雨的话,他们也无法行动。 但饶是如此,也不能随意浪费时间,所谓夜长梦多,容易生出变故,所以他们的步伐便很快,哪怕李梦舟有意放缓脚步,但左右被甲士夹着,也导致他慢不了。 他只能默默想着该以哪种理由来拖延时间,或者有更完美的方式脱身。 从市集前往玄政司是要途径朝泗巷的。 便在接近朝泗巷的时候,朱在天突然止步,回头看着李梦舟,开口说道:“我记得你家里还有一位姑娘吧,她也是有嫌疑的人,为尽早破案,稳定都城安宁,也要请她一同前往玄政司才行。” 在暗查李梦舟的过程中,朱在天也顺带着调查了一下古诗嫣,知晓她是外来者,是在年前来到了都城,而且很凑巧的是,也是在澹台璟被杀之后,出现在朝泗巷的。 既然都要抓李梦舟了,朱在天想着,或许能从那位姑娘身上探听到一些什么,就算没有问题,也能制造出一些问题。 第六十八章 朝泗巷里那位姑娘脾气不好 李梦舟沉默了一下。 真正杀死澹台璟的可就是古诗嫣,且按照她的脾气,很可能直接就会对玄政司的人动手,虽然他很希望把古诗嫣赶出朝泗巷,但也犹豫着是否要利用古诗嫣来脱身。 哪怕古诗嫣的修为很强,可若是落在玄政司的手里,怕也会落得个很凄惨的下场,就算不是朋友,也不能心安理得的去害她,李梦舟还是有些羞耻心的。 他想着唯一能助他脱身的也就只有江听雨,但在玄政司的人看着的情况下,也很难联系上江听雨,也许在这方面,能够找古诗嫣帮忙。 在一位四境大修士面前向另外一名修行者传音是很难的事情,因为天地间微小的灵气波动很轻易就会被察觉,李梦舟考虑着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让古诗嫣能看懂他的意思。 在他思忖期间,便已经站在了朝泗巷的小院门前。 白天的朝泗巷还是有很多来来往往的百姓的,且对李梦舟都有些相熟,除了冯大娘这位最熟的人外,住在朝泗巷里的人基本上都和李梦舟碰见时打过招呼,哪怕关系并不算多亲密,但也没有陌生到置之不理的地步,且都很清楚李梦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也就是修行者。 在见到李梦舟和玄政司的官员一起出现时,朝泗巷的居民都很意外,因没有被刻意押解着,他们也一时看不清情况,只是笑呵呵的纷纷朝李梦舟挥手打招呼。 面对当官的,这些普通百姓还是不愿过分亲近的,那种明明没有做错事,却很心虚的紧张感,总是出现的莫名其妙。 李梦舟笑着点头示意。 他不可能指望这些邻居能够帮到他。 倒是冯大娘从面馆里走出来,有些困惑的上前,轻轻拉扯李梦舟的衣袖,小心翼翼的说道:“小梦舟,这是怎么回事啊?” 朱在天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冯大娘,显然,这种在都城里属于最普通的普通百姓,他是很难放在眼里的,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对于冯大娘的接近,也是置之不理,朝着手下人挥手,开始敲门。 李梦舟看着冯大娘,心里倒是冒出了一些别的念头,口中很随意的回答道:“没事儿,只是帮官差办个案子,需要古诗嫣帮点忙,你先回面馆吧。” 冯大娘不疑有他,在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察觉自己的小拇指被拉扯了一下。 ...... 随着院门被打开,一袭白衣飘然的古诗嫣出现在朝泗巷里。 她的神情很平静,在玄政司的人刚刚出现在朝泗巷时,那沉重的脚步声就已经被她察觉到,并没有觉得很意外,只是略带困惑的眼神扫了李梦舟一下。 朱在天是见过古诗嫣的,虽然依旧有些被她的容貌惊艳到,但也不至于忘记自己的目的,微微拱手,轻声说道:“打搅了,我是玄政司侍郎朱在天,在年前我们曾经见过,便也不再多做介绍。姑娘和李梦舟都涉嫌御史中丞澹台璟被杀一案,所以劳烦姑娘到我玄政司走一趟,不过你请放心,如果有误会,我玄政司绝不会为难姑娘。”不需要多言,古诗嫣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虽然我不是很理解这件事情,但确实是误会,若有什么想要问的,便在这里问就好,没必要去玄政司。” 李梦舟有些无语的想着,这番话倒是也找不出什么毛病,自己先前怎么没想到这般脱身的方法? 既然说是有嫌疑,又没有被定罪,在哪里问都是问,你问就是了。 这可不算妨碍玄政司办案吧。 正常情况下,发生命案,官府找来嫌疑人审问,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嫌疑人毕竟是嫌疑人,不是犯人,便也拥有自己的权益。 更何况李梦舟还是离宫剑院的弟子,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虽然这么说不好,但他就是以身份压人,又能咋滴,我是很配合的,只是不想去玄政司里被审问罢了,你能奈我何? 朱在天没想到古诗嫣会说出这样的话,若是李梦舟这么说,他或许还真的没办法,毕竟他也不敢在市集里明目张胆的强行抓人,若要嫁祸的是一个普通百姓还能这么做,面对一个修行者,且还是一名剑修,总会有很多不能做的事情。 但在他看来,古诗嫣在都城里无权无势,就算也是修行者,却是没有资格和玄政司对着干的。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来到朝泗巷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沉默不语了片刻,朱在天说道:“职责所在,还是请姑娘随我到玄政司走一趟吧,来回耽误不了多少事。” 古诗嫣很平静的说道:“既是如此,又何必非得走一趟,我很愿意帮忙,也请大人不要耽误时间。” 朱在天觉得似乎哪里有些问题,怎么好像变成纯粹帮忙的了? 况且,究竟是谁在耽误时间? 在抓捕李梦舟的时候,就已经让他很难堪,现在却又陷入了难堪的境地,朱在天已经有些怨怼了,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为何做起来这么难? 他心想自己不能继续用客气的态度来应对了,遇见不同的情况,便要适当改变方式。 因为这么想着,心里的怨怼便也难以压制,他冷冷的看着古诗嫣,随后又回头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李梦舟,高声说道:“我玄政司办案,不是在市集里买菜,绝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我已经表现的足够客气,希望你们不会愿意看到我动粗。” 朝泗巷里终究安静一些,不像市集和街道那般车水马龙,所以朱在天觉得自己有必要用些强硬手段,只要把面前这两个人带走,他的任务便算完成了。 古诗嫣偏偏不是一个轻易服软的脾气,原本在朱在天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就已经想要出剑了,只是出于某些顾虑,没有鲁莽,但不代表她就可以一直这么平静下去。 在看到古诗嫣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凛冽寒芒时,朱在天心中一凛,下意识将右手搭在了腰间刀柄上,怒声道:“怎么,你还想要反抗?!” 李梦舟默默望着这一幕,心想这才是正常的样子,但玄政司如此大张旗鼓,必定是有着阴谋存在,凭着古诗嫣的修为,想要杀死朱在天并不难,但此事无疑会被闹大。 暗地里杀死澹台璟就算了,若是明目张胆的再杀死玄政司的侍郎,那相当于是要把天都捅个窟窿,绝对无法善了了。 他倒是不担心古诗嫣会怎么样,而是自己也会被牵连其中,这便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了。 在有绝对的力量站在秦承懿面前之前,李梦舟除了修行上的事情,已经表现的极为低调,要是平白栽到玄政司的手里,未免太亏了些。 而此时的古诗嫣已经紧紧握住在了剑柄。 剑锋已出鞘。 站在李梦舟身边的那些玄政司甲士也都纷纷拔刀,氛围可谓一时剑拔弩张。 这番变故虽然是朱在天不曾预料到的,可事已至此,他也顾不了许多,腰间佩刀被其轻轻拔出,天地间的气息也变得混杂起来,强大的念力充盈在朝泗巷的小院门前,战斗一触即发! ...... 艳阳高照的天空在那短短一瞬间,似乎都昏暗了许多。 有刀锋破鞘而出的鸣响。 有剑拔弩张的紧张压抑感。 古诗嫣或许不是第一个敢在都城里对玄政司拔剑的人,但这绝对是令人骇然的举动。 在她的眼里,朱在天不论是晋入四境多久的修士,也依然只是下境,更别谈其余那些只有区区三境修为的甲士,她若拔剑,朝泗巷里玄政司的人一个也活不了。 而朱在天此刻的心情便有些惶恐了。 他虽然很早就感知到古诗嫣是一位修行者,而且是一位修为不低的修行者,但在真正感受到面前那股恐怖的压迫后,他才幡然醒悟,自己依旧是低估了对方。 四境里的差距是很巨大的,因为已经站在世间的高峰,再想破境就没有四境以下那么容易,否则世间也就不会存在那些资质不算差,却一生都只能停留在四境的修士了。 除了耗费毕生岁月达到巅峰,甚至跨入五境门槛的少数人,但凡处在四境层面,便都是天才之间的较量了。 像朱在天这般处在四境的修士,只是在修行道路匍匐前行,虽然具备了令人仰望的身份地位,却远远无法与那些修行妖孽相提并论。 毕竟后者还可以继续前进,但这些步入中老年,甚至老年的四境修士,一辈子的成就也只能是抵达巅峰,或是勉强挤入五境,注定不可能成为世间大物。 除非是在相同的年纪,已经达到四境巅峰的中年修士,仍旧还能具备很大的可能性,但多年来也只是处在下境的朱在天,到老死怕也只能在巅峰止步,甚至可能连四境的巅峰都达不到,更别妄想跨入五境门槛了。 在准确认知到古诗嫣的修为比他强的情况下,哪怕只是高出一个小境界,也能在瞬间杀死几百个他。 朱在天开始有些害怕。 很快又上升到恐惧,就连握刀的手都颤抖起来。 第六十九章 青一的道理 想着徐鹤贤交待的话,朱在天不由露出一抹苦笑,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了。 若古诗嫣没有那么强,在朝泗巷里就算动用强势手段,只要动作够快,就能避免意外的发生。 但在古诗嫣足够强的情况下,动手或不动手,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反而还会多挨一顿揍。 明明连刀都拔出来了,但朱在天却丧失了挥刀的勇气。 因恐惧,脸色便很不好看,或者说是又一次难堪? ...... 李梦舟一直保持着沉默,口中默默念叨着什么。 古诗嫣的剑已经递出。 四境的恐怖威势压迫着小院门前十几仗的范围,那些玄政司的甲士也是面庞憋得通红,甚至已经隐隐发青,终是在某一个时刻,纷纷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手中兵刃掉落,叮当作响。 朱在天亦是身子微震,下意识更加握紧了手中的刀,一滴冷汗划过脸颊,正要鼓足勇气,放手一搏时,一道极其清晰的脚步声突兀的响起。 同时还伴随着一道很冷漠的声音:“朱侍郎,玄政司的刀可不是朝着我姜国百姓挥的。” 这道声音平淡而又响亮,直透心神,让得朱在天心下凛然。 他缓缓转身望去。 早就不见人踪的朝泗巷小院门前,行来了一位青年男子。 这是一位朝泗巷里的熟客,只是近期很少再出现。 李梦舟的视线投向在斜对面的面馆里小心翼翼偷望的冯大娘身上,虽然只是经常走动的邻居,但却是默契十足的,来到朝泗巷的青年男子便是天枢院的青一,是被冯大娘找来的。 李梦舟虽然不能在朱在天面前给冯大娘准确的求助信息,但冯大娘却也理解了深意,这一点就连李梦舟都觉得有些意外,但青一已经来了,他便也懒得去想冯大娘是怎么做到的。 此刻朱在天面色深沉的望着青一,像是松了口气般的缓声说道:“玄政司的刀不会对百姓出,但斩的就是贪官污吏,罪恶滔天之辈,离宫剑院的李梦舟和这位姑娘与澹台璟的案子有所牵扯,这便属于我玄政司正常办案,什么时候轮到天枢院的人来管了?” 天枢院的人会出现,也是在朱在天的预料之内的,但他没想过出现的人会是青一,也不曾想过,青一会出现在这里。 既是猜测李梦舟和天枢院有联系,那么事先预想到一些麻烦也是很寻常的,但终究会有一些意外,是朱在天不能掌控的。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见招拆招,或许还能同时收获到意想不到的惊喜。 朱在天望着青一,冷笑道:“在行动之前,我便想过你们天枢院会坐不住,现如今看到是你青一亲自到场,我虽然感到意外,但更多的还是果然如此的感慨。” “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天枢院掌握着姜国机密要务,权力甚至还在五司之上,但若是天枢院里的人做下不可饶恕的错事,你们是选择包庇,还是把人交出来,由我玄政司法办?”青一神色平静的看着朱在天,轻声说道:“天枢院虽然没有资格插手玄政司的案子,但也有监管的职责,我不太懂你这番话的意思,可就算你们是正常办案,若是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大打出手,那就有了很大的问题。” 朱在天沉声说道:“事到如今,我便也不再拐弯抹角,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李梦舟有杀害御史中丞澹台璟这位朝廷命官的嫌疑,更重要的是,李梦舟除了是离宫剑院的弟子外,似乎也和朝堂上某些人有关系,青一兄弟是继续装不懂,还是让我直接挑明?” 他已经把意思说的很清楚,所要针对的人同样明朗。 青一默默地看了李梦舟一眼,天枢院的成员身份很多都是保密的,但也总有站在明面上的人,是否要暴露李梦舟的身份,青一并不是很在意,因为本身没有存在太多问题,修行山门的弟子加入朝堂各司也都是常有的事情,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但如果李梦舟犯了事,又有着天枢院的身份在,倒的确是很好的弹劾天枢院的机会。 望着略有些嘲讽意味的朱在天,青一深吸一口气,认真的说道:“我天枢院很支持玄政司办案,但却不会允许玄政司以权谋私,不论李梦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还是朝堂上某司的人,若他真的有问题,我天枢院自当全力协助玄政司。” “但李梦舟有没有问题,不是说说便行的,要拿出证据来,只是嫌疑的话,你们刚才想要动手,就已经违背了正常办案的方式。” 朱在天回头望了一眼平静下来的古诗嫣和默不作声的李梦舟,阴沉着脸朝青一说道:“证据是需要时日来找的,但我玄政司已查出李梦舟确实具备嫌疑,带回去审问本身便是正常的办案规矩。” “或许我的举措有些问题,但李梦舟和那位姑娘是必须要带走的,这一点上,想来青一兄弟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吧?” 青一说道:“意见当然还是有的,我既是亲眼看到你们想要动手,便不能当做看不到,还是那句话,一切都要靠证据说话,在没有拿出确凿证据之前,凭借李梦舟入了离宫内院修行的身份,便可拒绝前往玄政司。” 朱在天冷声说道:“这是否也是天枢院在以权谋私?既然你先前并未否认,那么我便有理由相信,李梦舟就是你们天枢院的人,就算他离宫修士的身份使我玄政司不能强行把他带走审问,可若是没有问题,为何这点配合都不愿意?” “还是说你们天枢院很清楚这件事情,却故意包庇,若是闹到陛下的耳朵里,你们又当如何?” 青一自然能够听明白朱在天的威胁之意,但他还是很平静的说道:“你不必说这些没意思的话,就算是在陛下面前,也是要讲证据的,若有证据,你便把人带走,若没有,便找到证据再来拿人。” 朱在天有些恼火,他终究不敢把事情闹大,在不能拿出所谓的‘证据’之前,一旦闹到陛下面前,便不是玄政司说了算了,归根结底还是李梦舟和古诗嫣的态度很强硬,虽然前者相对配合一些,但若不能把人带走,一切都没有意义。 青一的出现,更是把这件事情弄得愈加难办。 他有些不甘心的说道:“你的意思能代表江院首的意思?我相信就算是江院首本人在这里,也会同意我玄政司办案的规矩。御史中丞被杀事关重大,此案已经被搁置很久,就算李梦舟有着修行山门和朝堂两重身份在,我玄政司也有权对其审问。” 青一平静道:“你们玄政司是有权审问,但李梦舟也有权拒绝,这都是合乎道理的,所谓身份能压人一头,寻常百姓和王朝权贵总归有些区别,后者牵扯到某些命案里,就是会变得复杂些,所以也更加应该讲证据。” 朱在天脸色发青,沉声道:“你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青一说道:“我只是在用证据说话,在哪里都会有道理。” 朱在天沉默了片刻,说道:“看来,人我是带不走了?” 青一点了点头,说道:“有证据,就能带走,没证据,就带不走。这也是道理。” ...... 李梦舟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个人,觉得青一蛮不讲理的样子倒是真的不要脸。 虽然他很多话并没有问题,但若细想的话,似乎又存在着很多问题,偏偏朱在天又不能全部反驳掉,终究是他底气不太足。 朱在天的底气全部来源于要把李梦舟带到玄政司,强行让他认罪,到时候板上钉钉,天枢院和离宫剑院便谁也说不上话,徐鹤贤也有的是手段,不让任何人见到李梦舟,一不小心出了个畏罪自杀,也是很寻常的事情嘛。 李梦舟是死是活对徐鹤贤而言并不重要,只需要证实李梦舟的罪状,且确认他天枢院青九的身份,那么徐鹤贤便可以对江听雨进行弹劾,甚至重新大范围审查天枢院所有成员,就算不能就此拿掉天枢院,也必会动了根基。 到那时,天枢院也就暂时没有资格和玄政司对抗了。 哪怕只是暂时,也足够徐鹤贤慢慢做大权势,乃至有朝一日,真正成为姜国第一权臣。 只可惜,计划才刚刚开始,就已经要面临崩盘。 朱在天半路想要把古诗嫣也带走,虽然现在看来是一个很错误的决定,但究其原因,也是朱在天忽略了很多问题。 因徐鹤贤不屑亲自露面,想着李梦舟就算是离宫剑院的弟子,在都城里也有些名声,但半路夭折的天才太多了,何况一个尚未成长起来的少年? 凭着看不见气海的问题闹出的一点名声,根本不值得被大人物在意,且也没觉得朱在天做不到这件事情,徐鹤贤便没有多去理会,但偏偏李梦舟剑院弟子的身份反而很关键,就算朱在天是得了司首的命令,有权缉拿,却忽视了李梦舟也有权拒绝。 而朱在天在朝泗巷里耽误了一些时间,把青一招惹过来,本该能做到的事情,就变得没那么容易做到了。 青一紧抓着证据不放,就算不具备成为玄政司带走李梦舟审问的阻碍,但一番强词夺理,朱在天又不能使用非常手段,把玄政司陷入不利局面的情况下,还真的一筹莫展起来。 第七十章 未读万卷书,不够万里路 看着脸色难看沉默不语的朱在天,和一脸平静淡然之色的青一,李梦舟默默想着,这个习惯性面瘫的家伙,倒是有着一副好口才,且极度的不要脸,紧抓着一点不放,任凭对面说什么都能怼回去,倒也算是站在稳赢不输的局面上了。 朱在天此刻便是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如此耽搁下去,若是江听雨从宫里出来,情况就更加麻烦了。 虽然很不甘心,也很害怕回去如何向司首交待,但朱在天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面色有些憔悴,想着若是能确定李梦舟真的和澹台璟被杀一案有关,那么无论青一说什么,他都有资格直接动手,哪至于落得这般两难境地。 现在不是强硬非说李梦舟就是杀死澹台璟的凶手便行的,那毕竟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在主动权都在玄政司手里的情况下,尚且可以毫无顾虑,但没有证据,偏说有证据,是很容易被揭穿的事情,到那时候,就要面对皇帝陛下的怒火了。 而且青一的态度也很明确,是需要他拿出证据,而不是嘴上说说就能把人带走,这便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 继续闹下去,反而是给了天枢院由头,到陛下面前道一句玄政司随意抓人,甚至还是要抓离宫剑院内院的弟子,倒霉的就会变成玄政司了。 “朱侍郎请回吧,我会替你好好看着他的,等你找到证据,自可再来,我必定不会再拦阻。” 青一让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朱在天的拳头紧紧握着,骨节都发出了轻微的噼啪脆响,足可见他心头怒火之盛,但没有办法,局面已经不受他控制,继续找说辞,也只是自讨没趣罢了。 深深地吐出口气,朱在天冷冷的看着青一,又满含复杂意味的望了李梦舟一眼,沉声说道:“证据我会拿出来,希望你们天枢院到时候能够做到公正,否则便也只能去面见陛下了。” 朱在天大手一挥,玄政司一众甲士步伐整齐的退出了朝泗巷,渐行渐远。 小院门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古诗嫣手里握着剑,脚下被轻风扬起了灰尘。 青一转身望向李梦舟。 李梦舟也抬头注视着他,面带微笑道:“刚才倒是很险,你晚来片刻,朝泗巷里就要死不少人了。” 青一蹙起眉头,冷冷的说道:“玄政司这次的行动,透着些蹊跷,徐鹤贤为人心狠手辣,却又自视甚高,你应该庆幸出现在这里的不是徐鹤贤本人。” 李梦舟想着朱在天到集市里抓他,还明确指出澹台璟被杀一事,确实透着很大的不寻常,若是燕子镇的问题,李梦舟尚且不敢那么自信毫无纰漏,但澹台璟一案已是年前的事情,怎会如此突兀的牵扯到他的身上? 且朱在天显然也拿不出证据,这里面透出的问题就很诡异了。 他思忖着说道:“难道是玄政司故意嫁祸?我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过玄政司,值得他们这么做。”青一说道:“若我所料不错,徐鹤贤针对的人应该是院首,而天枢院里出现了一些问题,是早前徐鹤贤就安排进天枢院的暗探透露出了青九的事情,令得徐鹤贤找到了发难的机会,想要借着你杀人的罪证来弹劾院首。” 这件事情其实是很容易理解的,但如果朱在天的行动没有出现纰漏,就算能够看出这里面的问题,一切也都已经迟了。 李梦舟也很清楚,不论澹台璟的死跟他有没有关系,既然天枢院会力保他,那么承认与否也没有什么区别,但现在最好是心照不宣,没必要完全抬到明面上。 大概弄明白玄政司在打什么算盘,李梦舟反倒平静了许多。 青一说道:“这件事情我会禀报给院首知晓,在此期间你便不要和玄政司有什么来往了,若真的被玄政司查出什么,便是院首也救不了你。” 潜在的意思便也是要让李梦舟安稳一些,不要再生出其他乱子。 李梦舟便觉得很无辜,除了澹台璟和燕子镇的事情,自己也算是很低调了吧? 青一看着李梦舟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严肃的说道:“或许你曾经历过同龄人不曾经历的事情,也看到过不同寻常的风景,但你还是太年轻了,年轻人总是气盛,很多复杂的问题看得不够清晰。” “你现在相当于被绑在天枢院,一举一动都会和天枢院牵扯上关系,你可以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但也不要给天枢院带来麻烦,院首也不可能保护你一辈子。”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李梦舟没有读过多少书,也行走不够万里路,想要真正成长起来,依旧任重而道远。 看着青一本身就透着严肃的脸又作出更加严肃的表情,怕是都能吓哭稚童,但道理是这个道理,李梦舟深深记在心里。 他从未想过要仰仗任何人,但江听雨确实对他有过很多帮助,也包括薛忘忧和虞大家,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能随心所欲,许多世间半路夭折的天才,多是不能真正看清自己,或被人设计害死,或是纯粹被自己作死,李梦舟不想要有这样的结局。 在青一离开朝泗巷后,李梦舟看向如释重负般走来的冯大娘,微笑说道:“多亏冯大娘及时找来青一,否则我可能真的有牢狱之灾了。” 冯大娘脸色有些苍白,她只是一个寻常百姓,很少和官府的人打交道,更何况是玄政司的那些甲士了,现在仍旧觉得心跳很快,难以自禁。 她喘了口气,摆摆手说道:“我是在朝泗巷不远的地方碰见那位小哥的,他好像就在往这里来,我并没有帮到你什么。” 李梦舟想着朱在天大摇大摆的走在街道上,确实很难瞒得过天枢院的眼睛,但既然当时没有人出面阻拦,许是不具备条件,只能把情况上报,青一能够这么快赶来朝泗巷,还是让李梦舟有些感动的。 这也解释了冯大娘根本不认得青一,却能这么快把青一找来。 但李梦舟还是很好奇的问道:“冯大娘是如何知晓我是在向你求助?” 冯大娘的面色渐渐回复了一些红润,心里也不再紧张,笑着说道:“我虽是没有念过书,也没有什么见识,但起码也是开着一家面馆,心思玲珑着呢。” “若你真的是帮助那些大人办案,何必悄眯的给我提示,可我虽然猜到这些,实则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慌不择路的跑出去,若不是运气好,碰见那位小哥,我还不知道在哪里担惊受怕呢。” 李梦舟会心一笑,想着这的确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就算冯大娘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青一也是要出现在朝泗巷的,结局似乎并不会有什么改变,但他还是很感谢冯大娘,这是原则问题。 ...... 朱在天回到玄政司,将经过详细的告知徐鹤贤,紧张的退到一旁,默默擦了擦头上莫须有的冷汗,没能把李梦舟抓回来,他有些不敢去想象如何面对司首大人的怒火。 然而徐鹤贤却并未动怒,只是眯缝着眼睛,想着整件事情里的所有细节,不多时,一抹寒芒便从眸子里迸发出来。 感受到周围突降的低温,朱在天身子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徐鹤贤没心思去理会属下在想什么,他乐呵呵的说道:“原本只是嫁祸之举,现在看来,或许那李梦舟真的和澹台璟的死有关。江听雨英明一世,糊涂一时,到头来还是被我抓到了把柄。” 朱在天犹疑的说道:“可若拿不出罪证,对方又抵死不认,我们也奈何不得。那李梦舟毕竟还是离宫剑院入了内院修行的弟子,且资质很高,怕就怕再把薛忘忧那老家伙给招惹出来。” 徐鹤贤平静说道:“既然没有证据,那你便去找,最近你办的事情没有一件让我如意的,玄政司下属的侍郎很多,缺你一个不少。” 朱在天瞬间大汗淋漓,慌忙跪倒在地,急声道:“属下这次绝对不会让司首失望,定能找出李梦舟杀害澹台璟的确凿罪证,将其绳之以法!” 徐鹤贤微微皱眉,说道:“这么久的时日都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想来那李梦舟也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既是要查证,便把重心全部围绕在李梦舟的身上,从他出现在都城开始,做过的每一件事情,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但凡他真的做过,便不可能毫无破绽可言。” 想着李梦舟离宫剑院弟子的身份,现在又和天枢院牵扯上关系,原本并不是很在意的徐鹤贤,突然发觉,这个少年身上似乎的确存在着很多问题。 单单是江听雨为何让李梦舟进入天枢院就是一件让徐鹤贤想不明白的事情,他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他未曾察觉到的地方。 以他对江听雨的了解,和整个天枢院招收新成员的规矩,李梦舟的出现总是有些不太寻常,徐鹤贤好像是抓到了什么很关键的问题,又好似只是灵光乍现,如梦幻泡影,从指缝间溜走。 第七十一章 不要脸的人最吃香 傍晚,朝泗巷。 小院里的石桌上摆了几盘美味佳肴,有不可或缺的出自冯大娘之手的面片汤,有糖醋里脊,牛肉干,烧鸡,烧鹅,清蒸鲫鱼,顺带一盘茴香豆,还有专属李梦舟的一壶酒。 对于李梦舟的财力而言,这已经是极其奢侈的一顿晚饭,放在平时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除了茴香豆便宜一些,所有人都能吃得起,甚至能当做零嘴吃,其余的荤菜,不到过年这种大日子,李梦舟是不太舍得花银子买来吃的,倒不是他吃不起,纯粹是真的不想花那个银子,觉得有些过于浪费。 但今日不同,虽是有惊无险,但也值得铺张浪费一下,吃顿好的,安慰一下自己脆弱的心灵。 李梦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片汤,每一道菜都夹一筷子,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嘴角全是油渍,灌下一大口酒,努力的咽下,回味着味蕾留香,颇有些感慨的说道:“虽然每日都有冯大娘的面片汤喝,在剑院里上完早课也能吃些好东西,但终究不及这般美味,感觉好像有几年没有吃过肉了。” 没有挣钱的生计,也就只是靠着每月天枢院发放的俸禄,有古诗嫣在,李梦舟想要节省也省不下来,平时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此刻却浑然有一种自己很可怜的感觉。 古诗嫣依旧很文雅的吃着饭,她很能吃,却又吃得慢,所以也曾有过被李梦舟囫囵吞枣般把饭都吃完的事情,结果自然是不堪回首的,古诗嫣虽然依旧没改变吃的文雅的气质,但李梦舟却是不敢再抢吃的了。 不论他吃的有多快,模样有多么不堪,最终进入肚子里的食物,都是不成正比的,古诗嫣吃得慢,但大部分食物都是她的,李梦舟只能在最后干瞪眼。 好在今日的晚饭很充足,倒是不必在意会不会把食物抢走导致古诗嫣不够吃的情况出现。 回想着下午发生的事情,古诗嫣抿着嘴,轻声说道:“以我们的力量无法与玄政司抗衡,就算你有天枢院的关系在,但若是玄政司执意刁难你,我们也必须有些对策,今日运气好,若是下次天枢院的人来不及赶来,我们是束手就擒,还是真的在都城里向玄政司拔剑?” 李梦舟抬头望了她一眼,说道:“你今日不是已经拔剑了么?” 古诗嫣说道:“那是态度问题,其实我只是装装样子。” 李梦舟:“......” 他有些无语的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这我倒是真没有看出来,想来那个朱在天也以为你会出剑,都已经紧张的脸色发白了。” 古诗嫣夹起一筷子鱼肉,慢悠悠的咀嚼咽下之后,才平静的说道:“虽然我的确很想,但有些时候总要为现实低头,我还没有自信到对玄政司的侍郎出剑,事后还能平安的待在都城。” 李梦舟点点头,“这倒也是。” 就算古诗嫣不是一个安稳的性子,也不代表她就真的无法无天,在燕子镇尚且无所谓,可终究是不具备让她在都城里无法无天的实力,更何况是面对玄政司这尊庞然大物。李梦舟想着就算古诗嫣能够轻易打败朱在天,但之后的事情就会变得更加复杂,除了得罪不起玄政司,也同样承担不起彻底暴露的后果。 目前玄政司只是怀疑,或许是存着别的目的,但终究是牵扯上了澹台璟的案子,稍有不慎,把罪证给坐实,且不说天枢院能不能救他,怕是凭着自己‘青九’的身份,天枢院也难辞其咎,毕竟是有着对下属失察之责。 李梦舟再次感叹自己的实力太过弱小,都城里强者如云,惹不起的大人物比比皆是,尤其是朝堂上拥有实权的机构,面对这些,他就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增进修行是必然的事情,但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李梦舟从未懈怠过修行,只可惜迟迟找不到破境的契机,他已经处在承意上境的极限,距离破境也只剩下一张窗户纸,奈何这张窗户纸貌似很坚硬,根本戳不破。 想着都城里的麻烦越来越多,破境的渴望也愈加迫切,可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甚至可能欲速则不达,与其日后修行出现问题,还是得平稳心境,尽快找到最安稳的破境关键。 古诗嫣低敛着眉眼,安静地吃着面,不过眉宇间还是有着一丝不安的局促,她望了一眼对面的李梦舟,轻声说道:“玄政司肯定还会有行动,若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许也不会真的在明面找证据,至少在暗地里也会做些什么。只要徐鹤贤不亲自出手,我倒是没什么好忌惮的,但你不同,玄政司随便出来一位侍郎,都能很轻易杀死你。” 李梦舟抬头看着日暮西沉,说道:“玄政司的那些侍郎,大部分都处在四境的范畴,甚至不缺跨入上境的存在,在我未曾破入三境巅峰前,这些人的确是一堵高山,但只要我破境,初入四境的那些大修士也不见得就杀不死,对此,我很有信心。” 古诗嫣很欣赏李梦舟有些盲目的自信,最起码不要脸的人在这世间确实更吃得香。 她一本正经的说道:“天下修士最难的便是越境杀敌,尤其是四境以上,因为每一个小境之间的差距太大,除非是你妖孽到能够跨过那段距离,但像这样的人物,很少,虽然这并非完全是天方夜谭的事情,但凡妖孽之辈都能做到,可你又是哪来的这般自信?” 李梦舟错愕的说道:“难道我还不算妖孽?” 古诗嫣点点头,说道:“如果换成另外一种解释意思,你确实是个妖孽。” 李梦舟黑脸又黑数分,我怀疑你在骂我,但我没有证据。 他有些郁闷的狠狠扒了几口面,含糊不清的说道:“我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做不到,别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也可以做到,而且还能做得更好。” 古诗嫣轻声道:“你是真的很不要脸。” 李梦舟猛地把面碗砸在石桌上,“这次我很确定你是在骂我!” 古诗嫣斜睨了他一眼,说道:“所以呢?” 李梦舟继续吃面,“没事儿,所谓打是亲骂是爱,虽然我不爱你,但不妨碍你爱我。”古诗嫣:“......” 忍着要拔剑的冲动,古诗嫣默默的把下意识拿起来的剑又放回到了石桌旁边,冰冷的说道:“远水治不了近渴,你破境的契机未到,但玄政司的人随时可能出现,或许你应该去寻求天枢院的暗中保护,又或者去找离宫剑院的那几位先生。” 李梦舟瞄了一眼那被放好的剑,轻吐一口气,说道:“玄政司毕竟是打着办案的借口,且我们具备嫌疑,天枢院便不好明着出现在朝泗巷,就算是暗中保护,也不合规矩,都城终究不是天枢院和玄政司两家掌权。” “况且剑院里也只有三师姐在,我估计是请不动她,至于老师,估计我去求助,他反而会把我骂一顿。想来徐鹤贤这种人物也不可能亲自出手,就算不用求援,我们也不至于毫无对策。且见招拆招吧,大不了实在不行,我再去找老师帮忙呗。” ...... ...... 姜国境内,某个小村庄。 繁星若海,皎月银白。 犬吠声传出很远。 小院里有几只肥鸡啄食,有男童蹲在地上,扒着泥土,堆着小山,乐此不疲。 院里摆着一张很破旧的木桌子,三张矮椅,有两张矮椅上坐着人,一位老妇人,一位年轻姑娘。 屋里透着烛光,银白月色尽情挥洒,将小院照耀的很亮堂。 老妇人穿着粗布麻衣,肤色粗糙,皱纹堆积在脸上,身材臃肿,但嘴角却挂着笑意,眼睛完全眯了起来,和蔼可亲。 年轻姑娘一身蓝红色拼接的劲衣,布料上乘,青丝长发很简单的被束在脑后,将其那清冷绝世的容颜完美的展现出来,肤若凝脂,动人心魄。 若不是老妇人把好吃的好穿的都给了孙女儿,她们便很明显的不是一家人。 破旧的小木桌上只是摆着几碟腌制的咸菜和青菜炖豆腐,粗粮做的馒头,气质和穿着都很违和的姑娘,也不曾嫌弃,默默啃着窝窝头,就着咸菜。 姑娘是客人,途径小村落,暂住在了老妇人家里。 老妇人家里很少有人拜访,像这般貌美的姑娘更是从未有之,品行淳朴的老妇人见到如此娇俏的姑娘,便很是喜欢。 姑娘忽视了老妇人注视她的目光,望了那玩泥巴的男童一眼,想着这家里只有这祖孙俩,兴许孩子的父母已经不在了,生活应该会很艰苦。 穷一些倒是真的,但也没有到艰苦的地步,毕竟每日也不会缺米少粮,院子里也种着蔬菜,一年四季也不会有饿肚子的时候。 但终究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居住和穿戴方面就有些艰难了。 相比北燕大部分地域的百姓而言,每日能够吃饱肚子就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姑娘身份不同,倒也没有为银子和吃穿苦恼过,但见惯了很多百姓的苦日子,来到姜国后,发现这里果然是人杰地灵,虽然也有穷人,但比较起更穷的,已经很好了。 第七十二章 剑引河川的上仙修士 男童饭量小,比较偏瘦,而且也很懂事,老妇人只是训斥几句,便也不再理会他在那里玩泥巴,笑呵呵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姑娘,说道:“听闺女口音不像咱姜国人,怎么孤身一人到了这儿,而且我看你这身打扮,应该是哪家的千金吧,但贵族的千金也不似闺女这般清爽的装扮,也吃不得这粗食,倒是奇怪着嘞。” 姑娘抬头望向老妇人,轻声说道:“我是燕国人,不是什么贵族千金,到姜国也只是游玩而已。” 老妇人不太懂得朝堂上的事情,虽然偶尔也会听闻姜国和燕国边境常有发生摩擦,但也不能真正清楚明白,有些怜惜的说道:“燕国距离这里可是远着嘞,姑娘跋山涉水,想必也是吃了不少苦。” 姑娘想着自己一路行来,哪有吃过什么苦,只是从未这般远行,反而心里透着些新奇,与其说路途疲惫,倒不如说是更加期待。 这位来自燕国的姑娘,出现在姜国境内,当然便是那剑庐里的萧知南。 在万里平原和宁浩然、北藏锋先后战过一场,萧知南便开始在姜国游历,她当然不是毫无目的,行进的目标是直指都城的,只是期盼着能够自路途中看见更多燕国没有的风景,若有幸能够和姜国某些妖孽之辈偶遇,便也能酣畅淋漓的打一场。 若说西晋的徐北寒是剑痴,其实萧知南也能当得上这个称号,毕竟他们都是剑修,也都视剑如命,但不同的是,徐北寒眼里只有剑,但萧知南眼里除了剑之外,还有别的东西,便也与真痴有些违背。 老妇人看着貌似话不多的好看姑娘,再看着她右手边放着的那柄剑,说道:“老身活了大半辈子,年轻的时候也算见过些世面嘞,世界很大,自当无奇不有,长得好看的闺女在穷乡僻壤或许不多见,但外面还是有很多的。” “说来好笑,我在花季的岁月,也曾向往那些无所不能的上仙修士,只可惜与之无缘。但我想就算世间有很多漂亮的闺女,也都不及眼前的你,也就只有那些上仙才能长得这般好看吧。” 萧知南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在这小村落里的一位老妇人,居然会知道修行者,修士虽然相对世俗普通人神秘一些,但也不算不可知,但她更奇怪的还是老妇人居然能猜出自己会是修行者。 不说话,便相当于是默认。 老妇人心下了然,不免回忆起自己当年不知世事却又充满求知欲的美好岁月,到老了,这种回忆也只是一种回忆,或许偶尔想起,情绪依旧会有些波动,但也没有了曾经的感觉。 所以就算此刻面前就坐着一位修行者,还和她一起吃着粗茶淡饭,但也能保持着平静淡然。 萧知南默默吃着饭,待得吞咽下手里最后一小块窝窝头后,她擦了擦嘴,看着老妇人,说道:“婆婆既然曾经向往修行世界,那么也应该有所了解,在这村落附近是否有修行者?” 老妇人没想到萧知南会问出这个问题,她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前几日倒是确实听说过一件怪事,细细想来,应该是跟修行者有关,在这小村子里,没有谁的思想比我更接近上仙的世界了。” 萧知南正襟危坐。 老妇人微微一笑,说道:“在旁边有一个村子里,来了一位江湖术士,似乎有一些修行的手段,我年轻的时候虽然没能进入那个世界,但也大概清楚,除了真正的上仙修士,江湖里的确也存在着一些具备非常手段的人,那些都是被修行世界所淘汰的人,可对于普通人而言,他们便很强大,自然就会有一些愚昧的人推崇。” “据说那个村子被那位江湖术士弄得乱七八糟,我有心告知真相,他们却都不信我,且我年纪大了,也实在很难做到常常来往两个村子,时间长了,便也不愿再理会。” 萧知南很清楚老妇人口中说的江湖术士便是类似算师和某些画师等入了观想,却受不得天照洗礼的人,那只是夹在修士和普通人之间的异人,是不能和真正的修行者相提并论的,甚至若论打架的本事,九品以上的江湖武夫都能轻易把这些异人杀死。 她对此有些失望,但老妇人的话还没有说完。 老妇人没有注意到萧知南的神情变化,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可在前几日,那个村子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好像是有一个青年男子途径那个村子,然后有村民为那江湖术士修建的观宇便很诡异的倒塌了,对江湖术士盲目推崇的村民,自然都慌乱了起来。” “且那江湖术士也鼓动村民的风向,说是那青年男子毁了观宇,破了村子的风水,会有大灾祸降临,村民们对江湖术士的话没有丝毫怀疑,居然想要把那青年男子烧死。” 说到这里,老妇人有些愤慨,更多的还是无奈,愚昧的人很多,终究还是因为无法探知更玄妙的世界,便把一些自然灾祸,或是修士造成的意象妖魔化,这便也有了山神庙,城隍庙等诸多被臆想出来的仙神甚至鬼祟等愚昧风化。 世俗中虽然不缺少像老妇人这般知晓修行者存在的人,甚至在很多地方这样的人也占据着大多数,可相对僻壤的地方,便无法理解,若大范围计算的话,信奉鬼神的人还是要远远多过真正有清醒认知的人。 老妇人消化掉内心里的情绪,浑浊的眸子渐渐有光芒闪烁,说道:“但接下来的事情又出现了转折,那青年男子手里凭空出现了一把剑,只是那么轻轻一挥,地面便分裂了开来,深不见底,那江湖术士惨叫一声,就跌入那缝隙之中,怕是尸骨无存。” “随后那位不知姓名的青年男子剑指村外河川,引河水倾注地面分裂的沟壑,便在很短的时间里,变成了一条奔流的大河,与村外河川相连。如此神异之事,想来也只有那真正的上仙修士才能做到......咳咳咳!” 说到后来,老妇人难掩一时激动,剧烈咳嗽起来。 萧知南连忙起身,来到老妇人身后,轻拍她驼起的背,丝丝微末的灵气进入老妇人的体内,让其慢慢回复了平稳。 普通人的体质是无法承受灵气的力量的,更何况是年迈的老人家,但萧知南对天地灵气的掌握早已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安稳住老妇人的情绪是很简单的事情。 但这也不是寻常的修行者能够做到的,就算是入了四境的修士也做不到如此细微。 那玩泥巴的男童似乎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回头望着这一幕,满脸的好奇,但还是很快跑回来,小手在身上狠狠的擦了几下,牵起老妇人的手,懵懂的站在旁边。 萧知南想着老妇人虽然表现的似乎对曾经向往过的修行者已经不在意,但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对修行者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根结在,否则也不会变得这般激动。 但对于老妇人口中说起的那位青年男子,萧知南也起到了一丝兴趣,按照老妇人的描述,青年男子施展的手段,绝对要在四境以上的大修士才能做到。而既然是青年,自然便代表着很年轻,年轻的四境大修士,便正是萧知南期待碰见的。 ...... 清晨的雾气朦胧,笼罩着附近的小村落,好似身处梦幻仙境。 萧知南在老妇人家里住了一晚,一大早便告辞离开,朝着相距几里地的另外一个小村落行去。 此地相距不远有好几个村落,相互也都时常会有走动,依山傍水,风景优美,在环境相对难堪一些的燕国自然是很少见的。 沿着山路小道,按照老妇人告知的方向,萧知南望着美好的清晨风景,大约半个时辰便见到了一条大河,大河的流向本身是有迹可循的,但却从中分离出了一道支流,横插在村子中间,却又未到村子的边界便止住了。 萧知南默默看着那条河。 青年男子拔剑发生在数日之前,但新生的支流里依然充斥着凛冽的剑意,但这股剑意并不对普通人造成影响,否则在这短短数日里,靠近这段支流的村民必定死伤惨重。 萧知南静静感知着那快要消散的剑意。 她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似乎曾经在某个时候接触过这样的剑意。 她沿着支流岸边往前走,喃喃低语着:“不是西晋的剑,也不是燕国的剑,该是姜国的剑,在姜国境内除了书院,也就只有那座离宫了。” 她蓦然间醒悟了过来。 怪不得觉得这道剑意很熟悉,她原来是真的接触过。 只是不清楚那拔剑引河川的青年修士是那座山门里的第几先生? 除了西晋的那座剑山,天下也就只有北燕剑庐和姜国剑院,萧知南想着自己不差,剑院里的人应该也不会太差。 望着眼前那平稳的河面,萧知南心下多了一种冲动。 想着如果不拔剑,未来几日的心情都会变得很不好。 便很认真的拔剑,挥剑,归鞘。 平静的河面瞬间波涛汹涌,高达数十丈,一条新的支流出现,绵延不知多少里。 第七十三章 那把要挥向朝泗巷的刀 都城平静的度过了几日,因李梦舟特殊的身份,被玄政司当街带走的事情被很多百姓看在眼里,确实在市井里起了一些风波,但也像过眼云烟一般,很快又回复平静。 李梦舟和往常一样,在离宫上完早课后便回到朝泗巷里,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出门。 就只是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抱着那把醉梦剑,紧紧盯着,像是要把它看出一朵花来。 古诗嫣坐在另外一张藤椅上,她也望着李梦舟很长时间。 显然,两个人在某些时候,都是很有耐心的人,或者说是太无聊。 李梦舟没有从剑上看出花来,古诗嫣也没有从李梦舟身上看出花来,反而看得时间长了,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 她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距离蟠龙宴开宴还有半个月的时间,等到蟠龙宴结束,也真的到了夏暑,我不太喜欢夏天,有蚊子,还容易失眠。” 李梦舟侧头望了她一眼,犹豫了片刻,说道:“我喜欢春天,喜欢夏天,喜欢秋天,也喜欢冬天,但同时也不喜欢,我最难熬的日子多是发生在冬天,也曾辗转四季,都是要死人的。” 古诗嫣沉默地看着他,想着这黑脸的少年应该经历过很多事情,有些甚至是不能想象的,但世界之大,每个人,不论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有自己曾经历的事情,倒也不值得惊奇。 但李梦舟应该算是一个很例外的人吧。 “今日的夜色有些不太寻常,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随着夜色降临,李梦舟抬头仰望,很忽然的低喃了一句。 古诗嫣很清楚的听到了这句低喃,她握紧了手中的剑,说道:“如果离宫剑院和天枢院的人都不会出现,你是否做好一战的准备?” 李梦舟低头继续看着放在腿上的醉梦剑,说道:“在来都城之前,我便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但前提都是要成为修行者,我虽然成功踏上了修行路,但实际上也只是很渺小的人。” “都城里有太多强大的修行者,换作其他小地方,或许我算是很强的人,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站在都城里,便必须要每日见到那些世间最强大的存在。” “换作平时,这是很大的幸事,毕竟不是每一个修行新人都能经常看见那些强大的人,可若与这些强大的人为敌,幸运就变成了不幸。” 李梦舟把醉梦剑拿在手里,侧目看向古诗嫣,说道:“我很珍惜自己的命,但若能做到某件事,我也能放弃自己的命。所以在没有做到之前,我绝对不能死。其实我很希望天枢院和离宫剑院能够全力保我,但这本身是一件很不现实的事情。”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因为我是剑院弟子,离宫就会站在我这边,因为我是天枢院的青九,天枢院便也会站在我这边,如果我什么都不是,便也没有人会把我放在眼里。” 李梦舟笑道:“我知道说这种话显得稍微有些矫情,但我手里握着一把剑,便不应该只是握着,天枢院能够帮我一时,却不能帮我一世,朝堂上终究充满了尔虞我诈,若没有最大的利益在,天枢院也不会为了我不顾一切。” “况且我本身加入天枢院也存在着些问题,至今我都没有想清楚,所以我对他们并不是完全的信任,只能算是相互利用吧。自然也不能把背后完全交给他们,自身强大才是最重要的。” “自我踏上都城开始,便尽量把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但还是有很多事情充满了意外,面对都城里那些不可战胜的存在,我都下意识的想要躲避,虽然今日并非很好的时机,甚至显得有些愚蠢,但我还是想要尝试依靠自己的本事和玄政司这尊大物碰一下。” 古诗嫣默默听着李梦舟的话,忽然打断道:“是因为在你心里认为徐鹤贤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很低,而我也具备和玄政司那些侍郎一战的实力,你才有了这般决定吧?如果你面前就站着徐鹤贤,你是否还会冲上去?” 李梦舟静静地望着古诗嫣,沉默了很久,说道:“你当我傻嘛!这种事情当然还是看情况来的,明知上去就是死,白痴才会往上冲,当然是乖乖跑回离宫剑院找老师救命了!” 古诗嫣想着这番话当真是无耻之尤,所以你先前那番话完全只是为了装嘛,害我差点以为你真有铮铮傲骨,面对强敌,也不畏拔剑而战。 这番作为当真是给曾经睥睨世间,不畏强权,只需手中有剑,便可与天下为敌的剑门丢人。 然而世人对剑修的认知其实也是存在着某些问题的,如果你真的具备与天下为敌的实力,自然你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不必在意任何人,就算是剑修,若是实力不济,学习前辈的作风,怕是死的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剑修也可以苟着,若是不苟,就会被杀,否则哪还有机会让你日后去逞威风。 不能因为你很骄傲,就能瞬间让你具备斩杀五境大物的实力,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最终能够得到的也不过是很壮烈的战死而已。 就算这会成为一段被世人传唱的美谈,说起剑修多么强大,敢以初境战五境,那又有什么意义,人都死了,说啥也没用。 李梦舟虽然也很佩服世间所传那些剑修的气魄,甚至心向往之,但不代表他就得不顾对方是什么人,傻乎乎的提剑就去砍,那是真的白痴才会做的事情。 事实证明,世人虽盛传剑修的强大,但很多也是以白痴两个字来形容的,也不是纯粹因为恐惧和嫉恨的怒言,里面也是有些道理的。 就是因为剑修很白痴,所以他们很强大,他们不懂得什么叫做害怕,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敬畏,只要心中不服,挥手就是一剑,管你哪个? 李梦舟觉得自己也能做到这般,但仅限于面对比自己弱的人,乃至稍微强大,但强不出太多的人,遇到真正相差天和地那般距离的强者,当然是有多远跑多远,傻子才跟你打。想着青一也不知道怎么向江听雨说的,这几日里也不见有什么动静,若玄政司真的在背地里搞小动作,天枢院的人怕也不会出现,或许也正等着玄政司犯错,继而抓住徐鹤贤的把柄,如此就算出现,也得到最后一刻。 李梦舟也只能期盼着徐鹤贤会因自己司首的身份,不愿事事亲力亲为。 ...... 玄政司内阁。 屋檐下挂着明晃晃的灯笼,巡视的甲士三三两两的从走廊里经过,严密的就算是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 徐鹤贤坐在存放着案宗的房间里,书案上点着油灯,铺着宣纸,高高摞起的两砸宗卷,在他的面前,有着一卷铺展开的文书,上面有很显眼的被红色笔迹圈住的一个名字——李梦舟。 朱在天安静的站在书案前方一丈外,整个房间里诡异的寂静,针落可闻。 徐鹤贤默默看着文书上的每一个字,轻声开口说道:“这便是你几日里调查的所有东西?” 朱在天微微躬身,回答道:“正是。” 他想着不调查不知道,一调查还真是吓了他一跳。 李梦舟虽然是前年冬天才来到的都城,但做过的事情可不少。 稍微值得他在意的,便是李梦舟曾在离宫内院晋升大比前去过应水镇,且杀死了有着承意上境修为的裴如玉,当时的李梦舟也只是初入承意境而已,此番战举便很是惊人。 且对于裴如玉这个人朱在天也很熟悉,因为他下属有一个人正是和裴如玉有着八拜之交,偶尔对裴如玉有些帮助,朱在天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未在意,倒是真的不知道,原来裴如玉被李梦舟给杀了。 和裴如玉有关系的那个玄政司成员只是一个小人物罢了,就算得知自己的兄弟被人杀死,在探明李梦舟的身份后,必然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借着玄政司的名号去报仇,便没有声张。 况且,自加入玄政司后,此人和裴如玉也没有太多联系,只是看在结拜兄弟的情分上,偶尔帮点小忙,不至于不顾前途,去找剑院弟子的麻烦。 朱在天对于这件事情只是很意外,换作平时也不会去理会,且姜国本身也根本不会去管修行者之间的恩怨,那不在玄政司的职责之内。 但除此之外,李梦舟还和另外两起命案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便是让朱在天不得不在意的了。 虽然那两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现在想要找出李梦舟杀人的确凿证据已经不太可能,但终究还是有线索可循的。 至少其中一件命案,若能证实,便是天枢院和离宫剑院有再大权力也保不住李梦舟。 朱在天不敢耽误半点时间,将所有调查到的东西都整理出来,及时送到了徐鹤贤的面前。 此刻他只等着司首做下决定,便可毫无顾虑的拔刀杀向朝泗巷。 第七十四章 玄政司里的那把剑 夜幕愈加暗沉。 星辰点缀着夜空。 玄政司里寂静非常。 徐鹤贤缓缓放下手里的文书,笑道:“身具离宫剑院弟子和天枢院成员两重身份,怎么说在都城里也算是个人物了,没想到却与四起命案都有所牵扯,倒真是有趣极了。” 和朱在天的想法一样,应水镇的裴如玉终究是修行人士,且事情也并未发生在都城,玄政司的手伸不到那么长,但一位御史中丞和军部里的一位裨将的死都和李梦舟有关,就绝对不是一件小事了。 不过想着澹台璟和张崇的身份,徐鹤贤不由陷入了良久的沉思之中。 他默默看着书案上的文书,突然说道:“离宫山门外的那场问道,死掉的不落山弟子郑潜,果真也是李梦舟做的?” 因当时誉王有谋逆的确凿证据,徐鹤贤和青一都是奉皇帝陛下之命监视誉王在都城里的一举一动,山门问道迫使誉王更早的走向灭亡,有关不落山弟子郑潜身死一事,徐鹤贤并没有认真去调查,只是很简单的匆匆了结。 问道决战时刻,李梦舟和沈霁月,包括不落山的唐天都具备行凶的条件,徐鹤贤也曾怀疑过,但因注意力都在誉王的身上,他并没有深查下去,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真的另有隐情。 如果事实如此,那么誉王派出去的那两名冒充不落山弟子的刺客,便不是要针对郑潜,而是李梦舟,只是中间发生了一些意外,两名刺客和郑潜全都死了。 都城里本来便有明言的规矩,修行者只要不杀害普通人,或在都城里闹出太大的事情,朝堂都不会去管,李梦舟是剑院弟子,郑潜是不落山弟子,就算郑潜是被李梦舟杀死的,玄政司也没有资格去审理,那是两大修行山门的事情,需要他们自己来解决。 朱在天这时回答道:“这件事情属下也找不出什么有用的证据,只是李梦舟当时在场,且与郑潜本身就有恩怨,李梦舟是具备条件,且最有动机杀人的。” “相比这件事情,军部的那位裨将张崇的死,倒是有迹可循,似乎正是李梦舟为了温柔乡里的一位清倌人,而在夜间无人街道拦路杀人。” “但比较可疑的是,张崇遇害的时间,李梦舟好像尚未晋入远游境界,甚至还不算是一个修行者,我实在也想不通,他是如何杀死处在第三境的张崇的,何况张崇身边还有侍从保护。” 应水镇裴如玉之死,李梦舟终究也是已经踏入第三境,杀死高出一个小境的裴如玉,倒也不算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但张崇的死,就透着很大的蹊跷了,哪怕李梦舟的资质再是妖孽,也不可能在没有踏入修行路的时候,就能杀死第三境的修行者。 正是因为这几起命案里都存在着很大的疑点,甚至是不能被忽视的,朱在天纵然是调查出这些命案都有李梦舟在场的证明,但也实在找不出李梦舟是如何做到的。 门窗紧闭的房间里凭生一股燥热,朱在天说着话,也是下意识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徐鹤贤沉默不语。 抛开裴如玉和郑潜的事情不谈,澹台璟和张崇毕竟是朝堂官员,一个死在都城内,一个死在都城外,可以相当于是前年最严重的案件,到如今都没有被侦破。 徐鹤贤有理由相信,李梦舟就算真的妖孽到那般地步,也绝不可能毫无破绽可言,其背后定然有人替他擦屁股,而有能力且有理由这么做的,只有天枢院。 可换句话而言,他纵使把事实真相猜到一个八九不离十,但也拿不出绝对的证据,唯一有明显线索的那个温柔乡里的清倌人,自然会是很关键的。 然而徐鹤贤身处在这个位置,要比寻常人更加清楚温柔乡的背景,他尚且不能做到毫无顾虑的去针对温柔乡,且既然李梦舟肯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去杀张崇,那么两者的关系必然很不寻常,想要让那青楼女子出面指认,也不会是容易的事情。 想来想去,事情似乎还是处在很复杂的境地,要想用正规的手段,便需要很多时间,而现在时间并没有那么多。 徐鹤贤抬头望着朱在天,想着或许还是得用原计划来进行。 ...... 李梦舟没有神算师那种预知的能力,但想着玄政司应该不是那么光明正大,所以他一直都在做着准备,而今日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便隐隐从天地间游荡的灵气波动里察觉到了不太寻常的肃杀之意。 他本不会自找麻烦,大可借助天枢院或离宫剑院的力量来平息这件事,但在玄政司找出所谓杀害澹台璟嫌疑的由头来,那么不论是真是假,天枢院都应该要避嫌的,谁让李梦舟就是天枢院新的青九呢。 青一出面制止朱在天的行动,本身也存在着问题,不可能继续拿这番说辞来搪塞,否则整个天枢院都会被卷进去。 澹台璟在朝堂上虽然不算是什么很重要的人物,但在御史台里终究属于第二把交椅,他被刺杀的事情,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混过去的。 尤其一旦把天枢院也牵扯进去,就算是一件小事也会变成大事。 当然,前提也在于天枢院近几日里没什么动静,李梦舟也不清楚江听雨的最终态度是什么,若是决定了要旁观,就算他找上门去求助,也没什么意义。 杀害澹台璟的事情是万万不能承认的,而玄政司已经打上门来,李梦舟也不愿继续坐以待毙。 夜幕之下,李梦舟左手持剑,望着大开的院门外,神色漠然。 古诗嫣依旧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默默地擦拭着剑。 朝泗巷里有脚步声逐渐清晰。 李梦舟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光亮,右手缓缓按住剑柄,既是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当然便要时刻拥有在第一时间拔剑的主动权。 夜色已经很深沉,整个朝泗巷里灯火都已熄灭,所以便显得很是寂静,小院是唯一还亮着灯火的地方,就像是在指引那些出现在朝泗巷里的人方向。 脚步声在院门外突然消失。 李梦舟眯起了眼睛,按住剑柄的右手缓缓握紧。 首先跨过门槛的依旧是老熟人。 朱在天手里握着刀,他看向李梦舟的目光很是平淡,只是若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发现他眸子里隐隐浮现出的一丝怪异之色。 “看来你知道我会来。” “前几日便明目张胆的栽赃嫁祸,现在选择在深夜玩些更肮脏的手段,不是很正常的嘛,我倒是对你们玄政司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李梦舟对玄政司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抛却他们刻意嫁祸的事情,其实这件事情本身也没有谁对谁错,毕竟李梦舟确实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玄政司要来找他麻烦,本来也是职责所在。 他望着站在院子里的朱在天,说道:“你既然出现在这里,便是不打算用证据讲话了,我便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束手就擒我做不到,就只能反抗一下了。” 朱在天说道:“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李梦舟笑道:“我知道,因为我听到了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但我还是想着提醒一句,前几日你在朝泗巷里不敢挥刀,那么便最好多找些人来,而且修为都不能低于你,否则你今晚就可能走不出朝泗巷了。” 朱在天蹙起眉头,绕过李梦舟望向屋檐下那平静擦剑的姑娘,似是有些自嘲和不甘的说道:“这位姑娘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呢,年纪轻轻便晋入四境的修行者虽然在整个世间有很多,但跨过上境的存在,也不是轻易就能得见,至少在这都城里,是有数的,且每一个人的底细,我玄政司都很清楚。” “我没见过姑娘,但姑娘比我强很多,所以这几日里我便也好好的调查了一下,只可惜时间有限,且你在都城里的痕迹也太少,只能弄清楚你来自西晋,具体是西晋的哪一座山门,却不得而知。” 古诗嫣没有搭理朱在天,依然在很认真的擦拭着剑身。 朱在天的脸色不好看,他重新看向李梦舟,说道:“院门外的那些甲士,都是第三境的修行者,并没有其他与我同级的侍郎在,但为了能够最快且顺利的完成任务,我玄政司派出了一把剑,都城里很多都不知道这把剑的存在,但他的锋锐,足以斩开世间一切。” 他的神情渐渐变得平稳,甚至有着一些疯狂,像是对玄政司里的那把剑有着绝对的信心。 李梦舟沉默不语。 意识神游到院墙之外。 那里站着很多玄政司的甲士,就算不乏有三境巅峰的人物,但都很难被他放在眼里。 随着他的视野在那些甲士身上一一扫过,然后便看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人。 他穿着玄政司的服饰,但和普通成员的打扮不太一样,而且很年轻。 他双手抱剑,低着脑袋。 在李梦舟的神游念力接近的瞬间,他缓缓抬起了头,两个人便好似隔墙对望,却都能彼此很清楚的看到对方。 只是短短一息的时间,李梦舟脑海深处仿佛被针刺了一般,视野变得模糊,神游念力从中断开,一声闷哼自他口中发出,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起来。 第七十五章 那一场跨境之战 简舒玄的手里有一把剑。 那把剑有着不可想象的锋利程度,但世间却很少有关于这把剑的传闻,正如世间很少有人知道这把剑的主人。 就算他一直都在都城里,但都城里也很少出现他的名字,就算出现,也会被忽视掉。 李梦舟抬起左臂,扶着脑袋,原本脸上略黑的肤色,此刻居然惨白的不像话。 他的精神一阵恍惚,就像是不经常运动的人,突然开始剧烈超负荷运动,那种心跳加快,令人欲呕的晕眩感,无比的难熬且痛苦。 他不敢相信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居然差点有死掉的感觉!? 李梦舟心里有着无尽的震撼,就算是面对古诗嫣,甚至薛忘忧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种感受,或许是前者没有针对他,自然也不能深刻理解其强大,院墙外站着的年轻人不可能会比薛忘忧更强,但这种感受却是无比真实的。 他很困惑在都城里怎么会还有这样一个人? 望着李梦舟的反应,朱在天冷笑道:“想来不需要我介绍,你也已经很清楚那把剑的强大,这把被玄政司藏起来的剑,就算面对上你们剑院里那几位先生,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李梦舟没办法去反驳或是回答朱在天,他的意识还是有些混乱,就算有《蚕灭卷》神通不断增强他的念力,短时间里也没有办法回复过来。 朱在天嘴角挂着笑意,说道:“若是你们乖乖的跟我走,或许那把剑便不需要出鞘。” 他想着早知最终还是要这么做,就应该提前找来那把剑,又何来前几日的麻烦。 古诗嫣也终于停止了擦剑,默默地望了一眼李梦舟,说道:“外面那个人不简单。” 李梦舟晃了晃脑袋,感觉到状态好了一些,握紧手里的剑,苦笑道:“我深有体会,虽然很难相信都城里隐藏着这样一个人物,也没办法准确判断出他究竟有多强,但至少他要杀死我,很容易。” 徐鹤贤的确是没有出现在这里,但谁又能想到,会出现一个怪物。 但李梦舟反而逐渐变得很平静。 原因很简单。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恐惧或是平淡都不能改变如今这番境地,那就只能让自己尽量轻松一些,不奢望能够迸发出超出想象的力量,但也不能因心境变化,反而把该有的能力变弱。 小院里的气氛变得稍微有些不寻常起来。 虽然隔着一堵墙,但无论是墙内还是墙外,所有声音乃至画面都好像凝固住了。 李梦舟的声音里难免夹杂着一些苦涩,“你有把握么?” 坐在屋檐下藤椅上的古诗嫣神情凝重的说道:“打过才知道,但打赢的几率只有二。” 李梦舟差点没忍住要骂街,只是二的几率,还打个屁啊! 他很难想象会从古诗嫣嘴里听到这样一句话。 凭着很多次战斗经历,他基本上能够确定,古诗嫣的修为已经处在四境上品,她自然能够碾压很多四境修行者,哪怕面对同为上境的强者,就算不能赢,也不会输。 如果古诗嫣面对院墙外玄政司的那把剑只有二的打赢几率,那对方又该是何等妖孽的人物? 只是在那瞬间神游所看到的画面,简舒玄最多也就是及冠的年纪,甚至可能要比古诗嫣还要小几岁,连像沈秋白和北藏锋那样的人物都未能跨入五境,简舒玄当然也不可能,但必然也已经处在了四境的巅峰,否则古诗嫣也说不出那样的话来。 然而二十多岁的四境巅峰修士,在整个姜国也是寥寥无几,李梦舟想不通,如果简舒玄拥有这般强大的修为,为何却在都城里默默无闻? “也许只是他修行的东西不太一样?实际上他并没有这么高的境界,否则姜国年轻一辈不应该只有沈秋白和北藏锋以及大师兄三个人的名字。” 李梦舟费解的抓头发,若都城里真的还存在着一个能够和沈秋白等三人抗衡的妖孽,那未免也隐藏的太深了些。 古诗嫣蹙眉道:“所以我说要打过才知道。” 李梦舟沉默不语。 安静的院门外,清脆的脚步声突兀的响起。 一道身影跨过门槛,站在了院子里。 那是一个模样很清秀的年轻人,说不上多好看,但也绝对不难看,反而有一种很特别的魅力。 朱在天回头看着简舒玄,轻声说道:“劳烦了。” 他的语气虽然没有多么尊敬,但也很客气,毕竟简舒玄是徐鹤贤的义子,就算玄政司不是什么家族势力,但简舒玄的身份对于玄政司所有人而言,便是如少主一般。 简舒玄点点头,怀中抱着的剑被他握在右手中,身上剑气疯涌,锋芒毕露,看着李梦舟和古诗嫣,平静说道:“已经很晚了,快点打完,我还要回去睡觉。” 李梦舟身体微僵,倒不是因为简舒玄那明显冷漠且瞧不起人的样子,而是那锋芒毕露的气息较之神游所接触到的压迫感更为真实且强大。 反而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简舒玄的态度有些让人恼怒,但李梦舟却找不出愤恨的情绪,好像简舒玄本该就是这般态度,而不是刻意的羞辱。 虽然古往今来,有很多强大的剑修用手中的剑向世人证明了,论骄傲,论态度,论气魄,所有人都得垂下高傲的头颅,李梦舟身为剑修,却反而从简舒玄身上感受到了这份舍我其谁,若有不服,便一剑斩之的气势。 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种讽刺。 铿锵一声,简舒玄手里的剑自鞘中被拔出。 深沉夜色下的小院里也生出了一道亮眼的剑芒。 简舒玄不是剑修,但也算是剑修,因为他修的是剑,却没有修习过剑门之术。 握剑者,当然都可以自称为剑修,但因剑修颓势来临之后,很多剑修都开始修习其他法门,也由此变得不伦不类,自然也不会被真正的剑门所承认,不过剑门也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他们向来都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名声。 只要手中有剑,且剑足够锋利,人也足够强大,便可无视世间所有规矩。 简舒玄就算不是剑门中人,但也不能忽视他剑的锋锐。 李梦舟明知不是对手,但还是举起了手中的剑。 打不过归打不过,可也不能没打就跑,不论输赢,至少剑是必须要出的。 李梦舟觉得自己有时候也是挺蠢的。 但在出剑的那一刻,心里所有的情绪都消失无踪,只剩下绝对的冷静,全身心的斩出最强的一剑。 简舒玄的面色很平静,他曾经历过很多跨境之战,也曾多次险象环生,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他沉默着提剑应对一切,并且每一次都很好的活了下来。 在他的眼里,李梦舟该是一个很弱很弱的人,毕竟只是三境的修士,哪怕是一位剑修,也是弱得不行的剑修,但敢于向他出剑,便类似于他曾经向强大的人出剑,这场跨境之战,简舒玄成为了被跨境的人。 但他很自信,绝不会向曾经被自己打败的那些人一样,况且这本身也不是完全相似的,因为他经历的每一场跨境之战,都不曾像现在这般跨越太大的距离。 李梦舟出剑很快。 距离三尺之地,气机被完全封锁,好似被织起了天罗地网。 离宫剑院的神通——三尺秋水! 便是李梦舟目前能够施展的最强剑技,且他也把能够施展出来的所有底牌,全部附加在了这一剑上。 莫说是三境巅峰的修士,纵然是初入四境的大修士,也不敢毫无防备的接下这一剑。 若是寻常的跨境之战,李梦舟可以杀尽四境以下所有修行者,甚至在初入四境的大修士不能准确认知的情况下,也有很大可能被这一剑直接杀死。 但简舒玄不是寻常之辈。 李梦舟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毫无保留的把全部手段都施展了出来。 作为旁观者的朱在天目睹着那三尺之地的恐怖气机,骇然的想着若是在自己小觑李梦舟的情况下,真不一定能够拦得下这一剑。 而若不是现在真实的感受,他也的确未曾把李梦舟放在眼里过,忌惮的也只是李梦舟剑院弟子的身份,从未想过这少年居然能够斩出如此强大的一剑。 简舒玄感知着周围肆虐的剑意,有些讶异的说道:“不愧是剑修,明明只是承意上境的修为,却能斩出迫近四境的一剑,你让我感到很意外。” 院子里,起了风。 夜空中也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 《离剑经》虽然只有六式,但毕竟是剑院的领悟神通,就算是内院的那几位先生也不能融会贯通,三尺秋水乃是第三式,却也不是轻易就能领悟的。 三尺之地,剑修基本上是无敌的。 但这也要看剑修自身的强弱和面对敌人的强弱,例如五境强者站在四境剑修的三尺之地,若仍能维持无敌,便是很不现实的事情。 而简舒玄站在李梦舟的三尺之地,却依然很平静的斩出了一剑,这一剑的光景富含着生命气息,好似被野火焚烧的青青草地,春风拂过,便又重生,杀之不尽。 第七十六章 小院里的剑鸣声 简舒玄站在院子里的三尺之地,握着手中的剑,向着李梦舟斩落。 风势激进。 空气里仿若气泡破开的声音连绵不绝。 夜空里洒下银辉,天地灵气环绕在小院,便如海水涨潮,蜂拥而至。 三尺之间。 轰地一声闷响。 短暂的光景如梦幻泡影,转瞬即逝,天地间蓦然归于寂静。 简舒玄提着剑,依然站在属于李梦舟的三尺之地。 而李梦舟的剑却退了,他的身子也开始倒退,致使简舒玄出现在了三尺之外。 有剑鸣声在小院上空响起。 好像透出了一丝愤怒之意。 李梦舟的脸色再度变得惨白,嘴角也溢出了鲜血,身子摇摇欲坠。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剑,眸子里有一丝复杂之色,喃喃道:“不要怪我啊,境界差距太大,我真的打不赢。” 醉梦剑轻轻颤抖着,像是在发出鄙夷的嘲讽,如果它会说话,肯定是在骂街,想它曾经无限迫近于剑仙,斩杀过无数剑修乃至强大的修行者,今日却败给了一把名不见经传的剑,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剑门的剑道本就是一往无前,且越战越勇,越战气势越盛,李梦舟觉得自己并不缺少这种本质,但在明确自己打不过的时候,剑可以出鞘,却不能无谓的出剑,正常切磋还好,若是生死之境,便是纯粹的斗勇斗狠,且毫无意义。 这种情况下便应该果断放弃,放弃不是认输,也不是服软,只是在日后有时间变强,再来杀死敌人,没有实力偏偏叫嚣的厉害,除非是有着极深厚的背景,否则就是作死。 大丈夫能屈能伸,打得过往死里打,打不过就拼命逃,李梦舟将此视为生存本则。 现如今对于李梦舟而言,便是打不过的境地,且就算拼命也打不过,遵循心意斩出那一剑,便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而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若非简舒玄并没有杀死他的想法,刚刚那一剑就足以要了李梦舟的命。 院子里的风已经消散。 夜空里的星辰还是原本的模样。 简舒玄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朱在天颇有些感慨的说道:“姜国里的剑修很少,真正的剑道强者也多是在离宫剑院里面,或许剑修是最难缠的,也是最强大的,但剑修的成长也充满了坎坷。” “年轻气盛是很好的,却很容易看不清现实,只是三境的剑修,便是连踏入这个世间的资格都没有,现在不是剑门昌盛的时代,如果自身不够强大,剑修便是最容易陨落的一类人。” 李梦舟轻吐一口气,冷笑着说道:“我们也算是打过好几次交道了,但你似乎从未占到过上风,四境的修行者,做到你这份儿上,倒也可怜的很。” “朝堂里虽然有很多修行者当职,可相比行走世间的那些修行者,就算是面对同境,也会有着或多或少的差距,穷其原因也是朝堂里的修行者心思太过分散,没办法把所有时间都花费在修行上,自然比不过那些仗剑行走的山门修士。” 虽然因王朝掌握天地气运,将得朝堂和修行山门原本分属两个世界的存在融合到了一起,强大的修士因此需要借助气运勘悟更高的境界,但随着融合的程度愈加完善,朝堂和修行世界已经不分彼此,身在朝堂的修行者便也不代表着就必然具备更高的领悟。 每一个王朝都有属于自己的气运,有像姜国这般朝堂为尊,修行者辅助,也有很多修行山门依然占据着极高地位,选择和朝堂共处,分享气运,不分尊卑。 世间仅存的五座气运圣地或被朝堂掌控,或被某个修行山门掌控,除了圣地本身外,在数百年的磨合下,气运早已分化在王朝的每个角落,能够让所有修行者都能受益,而每个王朝的气运都被隔开,不尽相同。 由此,王朝的争战,除了争夺疆域,更重要的便也是谋取他朝的气运,获得更大的好处。 能够最近距离接触气运圣地的修行者,当然能得到更多好处,但在修行者和朝堂完全共存的情况下,修行者身在其位,便也要做其事,反而导致没有多少时间去修行,甚至卷入朝堂里的尔虞我诈,脑子里想的都是权谋,相比在外一心修行的修士,自然也渐渐拉开了一些距离。 像薛忘忧这般虽然身在都城,却和朝堂并没有多少瓜葛的修行者,当然不在这变化之内。 至于江听雨这唯一特殊的存在,便没有较为合理的解释了,只能说他的资质太高,就算身在朝堂,也耽误不了修行,且身为天枢院的院首,本身也不存在太多琐事,和玄政司乃至其他各司有着明显的不同。 当然,这种事情也不能盖棺定论,所谓朝堂里的修行者不如在外的修行者,只是一种平均的说法,并不代表朝堂里就没有强者,只是相对少一些罢了。 而朱在天便肯定不属于那相对少一些的人,玄政司就算不是各司里最忙的机构,也必然是其中之一,身为司首的徐鹤贤或许能够偶尔偷下懒,但像朱在天这些侍郎,以及手底下职位更低的人,也确实没有太多心思放在修行上。 李梦舟想着自己虽然打不过简舒玄,但若拼一拼,杀死朱在天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朱在天终究是晋入四境多年,这个可能有多高,纯靠想象便稍微有些不现实,所以就算他嘴里贬低朱在天,也浑然没有去打一架的想法。 朱在天的脸色确实难看了不少,李梦舟的话他也无法反驳,想着自己堂堂四境的修行者,想要弄死一个区区三境的小剑修,还不如轻而易举的事情,奈何他不能真的杀死李梦舟,因而多次吃瘪,且观看了李梦舟和简舒玄的战斗,他也不敢再去小觑李梦舟。 未免夜长梦多,就算心中有气,也不愿多生事端,他只是冷冷的说道:“莫要再多费口舌,待将你拿下,关进玄政司大牢,希望你还能叫嚣的起来。” 李梦舟回头望着屋檐下的古诗嫣,轻声一笑,当前的局面与他设想的有所出入,如果古诗嫣也败在简舒玄剑下,他真得好好考虑一下之后该怎么办了。 古诗嫣坐在藤椅上,平静的望着简舒玄,手里的剑已然出鞘,铿的一声,寒芒一闪,跨过半个小院的距离,直切简舒玄的头颅。 与以往的战斗不同,古诗嫣这一剑很快且迫于占据主动,直接便暴露了她真实的修为境界。 简舒玄平淡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异彩。 正如李梦舟曾猜测的那样,古诗嫣的修为已达四境上品,就算不是世间最妖孽的人,在任何地方也都算得上是一方高手。 简舒玄的兴趣似乎被稍稍提起了一些。 面对那直切而来的一剑,他持剑的手臂猛地绷紧,继而以迅猛之资斩击而出,剑在半空中撞击的声音十分刺耳,暴起了连串火星,古诗嫣的剑在停滞刹那间,便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直刺面门! 李梦舟原本就惨白的脸变得更加雪白了几分,如果此时眼前有一面铜镜,他一定会惊喜的发现自己变帅了不少,只是这种惨白的不正常,或许还没有肤色黑黑的有魅力。 他暗暗想着看强者打架果然很是赏心悦目,出剑的速度快到根本看不清,当真是极其变态的两个人。 倒飞回去的剑,破空声尖锐。 古诗嫣的身子轻飘飘的从藤椅上跃起,掠过那把倒飞回来的剑,右手一探,便抓住了剑柄,恐怖的速度和力道并未让身在半空中的古诗嫣有丝毫影响,反而手臂轻甩,长剑便又调转了方向,划出一道圆弧,轰然朝着简舒玄砸落。 简舒玄提剑格挡,左脚后撤,坚实的地板瞬间被踏碎,双剑碰撞的地方,一股极其强大的剑气四散而出,整个小院里充满了嗡鸣之音。 李梦舟和朱在天皆是浑身一颤,像是无形被一座飞来的大山击中,一个撞在了墙壁上,把墙皮震裂,一个径直从院门飞了出去,朝泗巷里响起了阵阵惨呼,无数进入梦想的人被惊醒,犬吠声也在远处昂扬升起。 烟尘弥漫间,古诗嫣持剑的手蓦然下移,擦着剑身,直取简舒玄的咽喉。 简舒玄右脚后撤,仅仅一步,便刚好让那一剑落空,他眸子轻抬,望着身在半空,随着那一剑落空,而身子倾斜坠落的古诗嫣,距离近到极其危险的位置,一掌便轻飘飘的拍了出去。 在那一剑失手之际,古诗嫣便心下凛然,此刻硬生生在半空扭转了身体,左手同样一掌拍了出去,轰地一声巨响,两道身影皆朝后倒飞而去。 古诗嫣跌到了屋檐下的藤椅上,面色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绯红,闷哼一声,鲜血不受控制的自嘴角溢出。 接连倒退的简舒玄在接近院门时,脚下猛地一震,便平稳止住了倒退之势,手腕一抖,一抹寒芒划过剑身,伴随着一道剑鸣若妙音一般在小院上空回荡。 第七十七章 坠落人间的那一道银河 夜深。 朝泗巷里被惊醒的居民辗转反侧,有胆小的以为半夜里是有鬼祟在叫唤,迷糊的只以为自己做了噩梦,翻个身子继续睡,有胆大的想要出去观望,但久久再未听到半点动静,便也只能意兴阑珊的回屋。 而在那灯火通明的院落里的墙角处,李梦舟大口喘着气,脚步有些虚晃的爬起身,神情颇有些复杂的望着眼前的画面。 虽然早有这种预想,但在古诗嫣真的败了的时候,李梦舟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原本古诗嫣在他的印象里就像是无敌的一样,他其实也很清楚古诗嫣并非真的无敌,只是恰好遇到的对手都比古诗嫣要弱罢了。 而现在便出现了一位要比古诗嫣强大的敌人。 李梦舟觉得上天果然很爱跟自己开玩笑。 在他信誓旦旦说要不借助天枢院和离宫剑院的力量来解决玄政司的麻烦后,转眼就被狠狠地打了脸,果然在实力尚且弱小的时候,就应该乖乖躲在大佬的身后,贸然冲上前去的结局惨不忍睹。 往日里淡然孤傲的白衣仙子此刻坐在藤椅上,嘴角布满了鲜血,染红了胸前衣襟,竟是有一种十分凄美的感受。 古诗嫣紧蹙眉头,有些痛苦的轻咳一声,手里的剑被她随意仍在屋檐下,苍白的小脸,我见犹怜,却又透着一股倔强,她看着远处的简舒玄,说道:“像你这般年纪的强者不应该出现在玄政司里,若有人知道你的存在,那些修行山门都会疯了一样把你抢去。” 顶多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简舒玄所展现的实力,的确有些过于强大了些,就算是站在世间最为妖孽的那些人面前,他也不会矮人一头。 像这种资质极高的天才,就算是五境宗门也会不遗余力的想要得到,而简舒玄却只是委身于玄政司里面,甚至默默无闻,不免显得很是遗憾。 简舒玄静静地看着古诗嫣,说道:“我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强大,我只是比别人更努力一些罢了,我是被玄政司握着的一把剑,我只属于玄政司。” 古诗嫣沉默不语。 她想着玄政司里除了徐鹤贤还有这样一位年轻的强者,怕是都城里也很少有人知道,但真正的大人物应该不可能对简舒玄毫无所觉,那么简舒玄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他本该像沈秋白和北藏锋那般享誉盛名,而不只是玄政司里的一把剑。 摔出小院的朱在天很是狼狈的又跨过了院门。 他看着精神有些萎靡的坐在屋檐下的古诗嫣,忍不住咧嘴笑出声来,“你当日向我拔剑,可曾想过今日也会面临弃剑的一幕?” 古诗嫣冷淡地说道:“我很不明白你在得意什么,打败我的又不是你,我若想杀你,只需一剑即可。” 朱在天的笑容有些微僵,脸色蓦然阴沉下来,冷哼道:“不论你败给了谁,你也终究败了,原本事情不需要发展到这般地步,谁让你们如此不配合,现在有此下场也是理所应当的。” 古诗嫣说道:“堂堂玄政司却也要耍这种手段,恶意构陷旁人,莫非你还很骄傲?” 朱在天笑道:“胜者王,败者寇,你现在说什么也没有意义,等你和李梦舟那小子入了玄政司大牢,你们的结局便被定了,历史总是被胜利者所书写,不论你们有没有罪,一旦被坐实,便也众口难调,谁也救不了你们。” 古诗嫣平淡说道:“那你便是承认是在故意构陷李梦舟的杀人罪名了?我虽然对朝堂上的事情不是很感冒,但你们玄政司的行为,还真是令人作呕。” 朱在天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平静的说道:“我可没有承认过什么,总之你和李梦舟注定要在大牢里度过这个夜晚,或许很可能也是最后一个夜晚。” 他回首望向站在墙角的李梦舟,“最难缠的已经解决了,小李先生是否还要继续反抗?” 李梦舟的脸上露出几许复杂之色,想着倒是被朱在天找到了讽刺的机会。 反抗是不可能反抗的,也就是想办法逃命这样子。 但逃命也是一门很高深的技术,若坦然的表现出来,便很可能直接被拿下,丧失所有逃命的路线,所以要在对方不经意间顺利逃脱,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默默思考着,很随意的朝朱在天回答道:“被堂堂侍郎大人称为先生,愧不敢当,等我真的成了先生,你可以多叫几声,我只是很好奇,玄政司为何对我这般咄咄相逼?” “说什么我杀死澹台璟这种鬼话,便不要说了,你们的种种作为明显也不是正当手段,在天子脚下,你们玄政司就真的胆子这么大?” 朱在天说道:“小李先生入了离宫内院,便是薛院长正式的弟子,成为剑院先生也是迟早的事情,但遗憾的是,若你今夜入了玄政司的大牢,先生二字或许便与你无缘,我提前称呼一声,便也出于一种敬意。” “非是我玄政司咄咄相逼,而是小李先生身上确实牵扯着几起命案,便也无需在意我玄政司的手段是否正当,事到如今,小李先生还是莫要负隅顽抗,免得闹到最后,平白给离宫剑院蒙上污点,便是真的众叛亲离了。” 李梦舟若有所思的样子,突然指着坐在屋檐下的古诗嫣说道:“如果我说杀死澹台璟的人不是我,而是她,你信不信?” 朱在天有些错愕。 古诗嫣依然沉默不语,似乎对于李梦舟无耻的指认而不见丝毫波澜。 简舒玄则是微微睁大眼睛,像是不太明白现在是一种什么情况。 在他们脑袋都有些乱,片刻失神的工夫,却见李梦舟纵身一跃,直接跨过墙头,逃之夭夭。 然后朱在天就更加错愕了,足足瞪着那墙头草摇曳的院墙愣了十数息的时间,才蓦然反应过来,羞怒的朝院门外站着的甲士吼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去追!” 简舒玄默默地朝着院门外走去,“我去追。” 那些三境修为的甲士就算能够追上李梦舟,也不一定能够拦得住,倒也不必多此一举。 朱在天急喘着粗气,他根本想象不到,身为离宫剑院的内院弟子,李梦舟居然能想出如此脱身的方法,不仅不要脸,且也显得无情无义,简直就是人间的渣宰。 他回头望着脸上平静无波的古诗嫣,说道:“我不知是该同情姑娘,还是该为姑娘感到不值了,你为他拔剑而战,身受重伤,他却如此心安理得的弃你而去,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古诗嫣说道:“拔剑是因为我愿意,你与其想这些没意义的事情,倒不如多考虑一下,若是李梦舟真的逃了,你该怎么交代。” 朱在天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很难理解古诗嫣脑子里在想什么,这种被并肩作战的同伴抛弃不应该是很愤怒的事情么? 为何却表现的这般平淡? 他颇有些头疼的揉着眉心,说道:“有那位追过去,李梦舟是逃不掉的,相信姑娘也深有体会,就算李梦舟再强几倍也不可能。” 古诗嫣继续沉默。 朱在天说道:“李梦舟很快也会出现在玄政司,姑娘不妨便与我先行一步吧。” 院外的甲士跨过了门槛,锋锐的刀指着古诗嫣。 ...... 夜深人静。 黑夜不见五指的朝泗巷里有一道身影狂奔而出。 他的脚步似乎有些沉重,奔跑的身影也有些虚晃,显然是有伤在身。 李梦舟的目的很明确,径直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有脚步声在后面紧紧跟随着。 他紧咬着牙槽,想着今夜的自己有些过于狼狈了。 他不敢保证会不会被追上,但相比跑出南城门向离宫剑院求助,最近也是最适合的还是在通明巷里的那个人。 虽然因玄政司的事情,天枢院近几日都没有任何动静,让得李梦舟对江听雨颇有些怨念,但换个角度来想,江听雨也确实没有理由一直无偿帮助他。 哪怕他继承了青九的代号,便是江听雨的属下,但实际上他接的唯一一个任务便是考入离宫,他也相当于没有为江听雨做过任何事情,所以对于江听雨的帮助,他也做不到心安理得。 但现在这种情况,能帮他的也就只有江听雨。 纵使心里很无奈,但他也不能真的对古诗嫣不管不顾,先前只是逃命的权宜之计,只要能逃出去,他就必须得借助天枢院的力量,再去营救古诗嫣。 察觉到身后脚步声快速逼近,李梦舟咬咬牙,猛地止步,回身便是一剑斩出。 长夜里被划过一道耀眼的剑芒。 剑势霸道刚猛,剑意在瞬间疯涨数十丈。 宛若一道银河从苍穹坠落人间,蔓延不知边际。 简舒玄提着剑,放缓脚步,站在十丈开外,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映照出了那一抹银河,在半个呼吸间便来到身前。 他缓缓抬起左手臂,然后轻轻的向着那一道剑意抓去...... 咯嘣一声脆响。 剑意仿若实质一把被他抓住手中,爆裂一握,剑意便顷刻间烟消云散。 第七十八章 拦截四先生的剑 夜风拂过长街。 街道两旁悬挂的幌子哗哗作响。 李梦舟很清晰的感受到了一丝凉意,很快遍体生寒,他惊疑不定的望着对面的简舒玄,不敢相信那一道剑意居然被其单手抓爆。 这是何等变态才能做到的事情?!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位兄台,你稍微有点变态了吧。” 最终他还是委婉了一些。 简舒玄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李梦舟,然后又举起了手里的剑。 李梦舟觉得自己的运气应该不至于太差,但现如今倒是真的有一种走到末路的感觉。 他皱着眉头说道:“我不知道你在玄政司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但你确实很强,超乎我想象的强,我未曾亲眼见过沈秋白和北藏锋,甚至我考入离宫剑院这么久,连大师兄的面都没有见过,但我觉得你就算不如他们,想必也已经站在了那个高度。” “就算是你们司首徐鹤贤面对沈秋白这三个人,也得以礼相待,你本该也能得到这些礼遇,何必屈身在玄政司里,做一个乖乖听话任其驱使的一把剑?” 简舒玄神情有些古怪。 李梦舟继续说道:“我觉得像你这样的人,不应该是不分黑白,助纣为虐之辈,玄政司恶意嫁祸与我,也不知道暗地里还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若一意孤行,便是葬送了自己的未来,这对整个世间来说,都是很可惜的事情。” 宵禁的外城街道,万籁俱寂。 唯有夜空里的一抹皎月,和都城四座极高的灯塔在驱散着一些黑暗。 简舒玄看着对面一袭黑衣,在暗沉夜色下好似隐身了一般的李梦舟,轻声说道:“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情,我的剑是属于玄政司的,我的命同样也是,你这些话便显得有些天真了。” 李梦舟说道:“自己的命从来不属于别人,所以我才说这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简舒玄沉默了一下,说道:“你我并不相熟,你也并不了解我,这些话便没有任何意义。” 李梦舟微笑道:“所谓不打不相识,熟悉是一个过程,谁也不能确保第一次见面的人,在未来不会出现更多的交集,我是真心觉得你不适合待在玄政司。” 简舒玄挠了挠头,他的眼睛渐渐清明,古怪的说道:“你说这么多的目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吧?” 李梦舟故作困惑的说道:“我可不觉得夜间巡视的那些禁卫可以对你构成威胁,这个时辰也不可能再出现什么人,我拖延时间又有什么意义?” 简舒玄皱着眉头看向天边的夜色,神色依然古怪的说道:“但这条街上确实出现了第三个人。” 李梦舟蓦然一惊,意念神游,果然发现了街道尽头缓步行来的一道身影。 仅仅是片刻时间,一道凌厉的剑意十分突兀的呈现在街道之中。 夜风呼啸而至。 黑夜好像被撕裂,光明透过黑暗,便如一轮耀日大放光芒。 那是一柄极其锋锐的剑。 虽然那道行来的身影手中无剑,但剑意却是很真实的。 因为那是属于离宫剑院的第四把剑。 李梦舟诧异的望着那逐渐接近,露出完整相貌的人,“四师兄?!” 他很意外宁浩然何时已经回到了都城,而且相比曾经所见,此刻的宁四师兄似乎有些不太寻常,气息锋芒毕露,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气势无比强大。 宁浩然在夜色下行走,脸上是和煕的笑容,望着自家师弟,开口说道:“我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山门的,但站在南城门外时,察觉到你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便顺势来瞧瞧。” 宁浩然确实是刚刚才回到都城,谢春风半路转道也已经回了不落山,而实际上在傍晚的时候北藏锋便已经回来了,他和钟溪言要入宫面圣,回禀在边境有关萧知南的事情。 李梦舟想着四师兄回来的还真是时候,他虽然不清楚四师兄到底有多强,但下意识里觉得也应该不会弱于简舒玄吧。 在离宫剑院的普通弟子心中,内院的几位先生都该是天下至强的存在,甚至是有些盲目的崇拜,李梦舟虽然没这种心理,但也潜意识里存在着大师兄和三师姐,包括四师兄都是很强很强的认知。 宁浩然看向站在对面的简舒玄,有些疑惑的说道:“你是徐司首的那位义子?” 显然,宁浩然对于简舒玄的了解也并不深,他清晰的感知到简舒玄身上那庞大的气息,面色变得稍微凝重起来。 简舒玄沉默了一下,揖手道:“四先生,既然四先生现身,想来我这次也只能无功而返了。” 宁浩然皱起眉头,说道:“我刚刚回到都城,不是很明白现在是一种什么情况,但你似乎要对我师弟不利,我能够感知到你很不简单,既是还没打过,又何来此话呢。” 简舒玄说道:“四先生是前辈,我没有理由和您打,而且我也不会和您打,李梦舟涉嫌杀害御史中丞澹台璟,我只是依命行事,可若四先生要阻拦,我便也只能握着剑,保持沉默。” 宁浩然张了张口,想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倒也很有趣,他刚回到都城,确实也不想大打出手,路途劳顿,他更想躺在自己的床上,好好睡一觉。 在问道之前,宁浩然便已经离开了都城,所以对于后面发生过什么事情,也并不是很了解,但不论李梦舟是不是真的杀死了澹台璟,作为师兄,宁浩然都有责任保护师弟。 他微笑着说道:“实际上我也不愿意和你打。” 李梦舟在旁瞧着四师兄和简舒玄,犹豫的说道:“四师兄,我有个朋友可能已经落在玄政司的手里。” 宁浩然挑了挑眉,说道:“那你自可去救人,我来替你挡着。” 李梦舟问道:“四师兄就不担心我真的杀了澹台璟,这般与玄政司作对,对剑院和老师而言,似乎都不会是什么好事吧?” 宁浩然笑道:“我很相信自己的师弟,且就算你杀了澹台璟,必然也有自己的理由,我还是会帮你。” 李梦舟有些感动,说道:“多谢四师兄相信我,我确实没有杀澹台璟。” 这倒不是瞎说,也不是因为顾忌简舒玄在旁边听着,毕竟澹台璟是被古诗嫣杀死的,确实跟他没啥关系,李梦舟觉得自己向来都是很诚实的好孩子。 宁浩然继续微笑道:“那我便有更足够的理由帮你了。” 简舒玄默然不语的看着他们。 他没办法去分辨真假,但也不能坐视宁浩然到玄政司里去抢人。 想着就算不能留下李梦舟,但把宁浩然困在这里,应该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若是没有宁浩然帮忙,凭借李梦舟的实力,是不可能闯进玄政司救人的。 简舒玄并没有表达这份意思,但他往前踏出一步,释放出自己的气势,便已经代表了他要做的事情。 宁浩然望着简舒玄,沉默了很长时间,轻声对李梦舟说道:“师弟,你只能暂时先去找别人帮忙了,虽然我不能帮你去救人,但至少可以让你暂无顾虑。” 李梦舟点了点头,他也很清楚,若是简舒玄阻拦,便不是很快能解决的事情,事到如今,只能兵分两路,由四师兄挡着简舒玄,他还是按照原计划去通明巷求助。 “麻烦四师兄了。” 宁浩然没有说话,只是和简舒玄相互对望,有两股莫名的气机浮现在街道上,夜风再起,呼啸猎猎。 李梦舟离开了这条长街。 对望的两个人始终在对望。 简舒玄的神色平静,沉默不语。 宁浩然的嘴角挂起了一抹笑意,“看来你先前说不想和我打,倒也不是随便说的,你是打算用这种方式把我留在这里么?” 简舒玄轻声说道:“想要留下四先生,不一定非要战斗。” 宁浩然微笑道:“但若我执意要离开,你不出剑的话,便也没办法再留下我。” 简舒玄说道:“我相信四先生也不愿和我在此动手,因为你并没有绝对的胜算。” 宁浩然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很惊奇玄政司里有你这样的人物,琅琊乃是天下第一雄城,自然是卧虎藏龙的,可我身在都城,却也不能认清这里的每一个人。” “我刚刚从边境万里平原回来,在那里,我见识到了燕国的剑道强者,却没想过,回到都城,又见到了一个剑道强者,虽然你实际并不属于剑门中人,可你的剑道很高。” 简舒玄说道:“我很向往离宫剑院,但我似乎与剑院无缘,可我还是很喜欢剑。” 宁浩然沉闷的吐出一口气,说道:“师弟需要我的帮助,虽然这一战可能打不起来,但我还是想着尽可能走过去。” 简舒玄提着手里的剑,说道:“这柄剑会拦截你。” 宁浩然神情古怪的说道:“可你并不会出剑。” 简舒玄点点头,说道:“但只要剑在,我便有信心留住四先生,跟我会不会出剑,并无关系。” 宁浩然暗暗想着这里面的逻辑到底在哪儿? 可无奈的是,简舒玄确实不需要出剑,他只要人站在这里,宁浩然想要走过去,便不是可以轻松做到的。 第七十九章 那是一场饕餮盛宴 宵禁的都城里,常有军部禁卫巡视,除此之外,唯一能够行走的便只是打更人,但相比内城,外城的巡视便稍微松懈一些,所以李梦舟便很轻易的避过半个时辰才能遇到一次的巡视禁卫,出现在了通明巷里。 他想着简舒玄和宁浩然,心里便颇有些怪异的念头。 虽然他相信四师兄是很强的,但也不能就此忽视简舒玄那个怪物,而凭借四师兄的实力,就算只是碰面,应该也能探知到对手的厉害,却依旧能够很淡然的应对。 这便也是属于一种强大。 “想要成为真正的强者,非是要忘却恐惧,而该是战胜恐惧,直面面对它,我可是剑修啊,没道理怕的。” 自十五岁之后,李梦舟便很少再感受到恐惧了,可在面对简舒玄那能够碾压他的强大力量时,纵使他表面有多平静,都不能否认他心里确实冒出过恐惧的念头。 简舒玄该是第一个令他恐惧的同辈人。 对方也仅仅是比他大上两三岁而已,但差距却是想象不到的。 李梦舟暂时抛开这种念头,面色凝重的推开了那悬挂着白羽的院门,一步踏了进去。 通明巷里原本就是灯火通明的。 小院里也是。 江听雨坐在池塘边喂鱼,青一抱剑站在屋檐下。 对于李梦舟的到来,他们都没有什么反应。 江听雨继续撒着鱼食。 青一继续如木桩一般站立笔直。 李梦舟心想你们倒是挺悠然自得的,我差点被人弄死。 “我本以为你此刻该在玄政司的牢狱中,没想到居然还能跑到这儿来。” 小池塘里喂养着的金色鲤鱼显得一点都不活泼,鱼食漂浮在水面上,也不见有鱼去吃。 李梦舟默默看着,随后说道:“这些鱼怕是都撑了吧,您再喂下去,今晚说不定能当宵夜吃。” 江听雨也不在意李梦舟的答非所问,笑道:“这些鱼是很有灵性的,但又颇显得蠢笨了些,我撒多少鱼食,它们便吃多少,自然会撑着,现在必然很难受吧,若非如此,它们肯定还会争抢着夺食。” 李梦舟皱眉道:“既然院首知道今晚玄政司的动作,想必也清楚朝泗巷里都发生了什么,归根结底,玄政司针对的是院首,而我只是比较倒霉罢了,现在我有难,院首也不能袖手旁观吧?” 江听雨呵呵一笑,说道:“这可不像是求人的态度啊。” 李梦舟郁闷的说道:“我既然是天枢院的暗探,那院首也有责任护我周全,所以我也算不得是在求您,而且澹台璟确实不是我杀的。” 江听雨没有去纠结澹台璟到底是被谁杀的,只是说道:“玄政司犯了一些错误,自然就会受到一些惩罚,徐鹤贤想来应该是要把你抓进牢狱,用些手段让你认罪,而若你抵死不认,他在拿不出证据的情况下,便也不敢真的杀你,实际上在你出现在这里时,局势便是已经对玄政司不利了。” 李梦舟说道:“但我那位朋......远房小姨被朱在天抓了,她一个女孩子恐怕受不得玄政司的酷刑,还是得院首出面才行,只要把人救出来,徐鹤贤便也没有了手段。” 他大概也能猜到,江听雨是想要抓到玄政司的把柄,而若卷入今晚的事情,迫使玄政司没有做成,把柄便也相当于是拱手让出,这是属于徐鹤贤和江听雨的交锋,不论是李梦舟还是古诗嫣,都只是双方想要掌控的重要棋子罢了。 徐鹤贤能够借助澹台璟被杀一案,在朝堂上对江听雨进行弹劾,而江听雨也能借助玄政司不合规矩的行动,反将一军,而李梦舟便是这里面缺一不可的人物。 看着稍微有些急切的李梦舟,江听雨平静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坐视不理,只是需要等待一个最好出手的时机罢了,但我想,也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李梦舟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颇有些戒备的说道:“既然院首愿意出手,且早有准备,那么无论被抓走的人是我还是我远房小姨,院首最终都会出手,我干嘛还要答应你什么条件?” 江听雨神情古怪的望着李梦舟,轻声说道:“但你现在就好生生的站在这里,你是我天枢院的人,我保你便是理所当然的,可你那位远房小姨和我天枢院并无关系,若你不答应,我便也不救了。” 李梦舟恼怒道:“你这显然是在坑我啊!” 江听雨笑呵呵的说道:“那就看你愿不愿意跳进这个坑了。” 李梦舟恨恨的说道:“我是天枢院暗探,那么天枢院也理应要保护每个暗探的家人安全吧,这本就是必然的,凭什么我就要有附加条件?” 江听雨笑道:“只是看你愿不愿意,若你不想救她,不答应便是,反正跟我又没关系。徐鹤贤的目标主要是你,既然你不在他手中,那么他就算让那位姑娘认罪,也威胁不到我身上。” 李梦舟以前就觉得江听雨是一个特断独行,且极其无耻的人,莫名其妙胁迫他加入天枢院,现在又搞这种完全不符合其堂堂天枢院院首身份的把戏,当真是让人恨不得一鞋底踢他脸上。 但这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且不说他敢不敢,就算真的踢出一脚,最后倒霉的也只会是他。 虽然江听雨看起来要比薛忘忧年轻许多,但毫无疑问都是站在同一个层面的大人物,那是只能被仰望的存在。 李梦舟终究不能对古诗嫣不闻不问,哪怕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但该有的原则还是要有的,不论是出于古诗嫣和不二洞存在着的某些隐秘关系,还是这么多日子同一个屋檐下的相处,以及刚刚才借着她逃离朝泗巷,李梦舟都应该有责任救她。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江听雨轻声道:“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对你并无坏处。蟠龙宴开宴的日子已经临近,姜国境内那些三境甚至跨入四境门槛的年轻修士都有资格赴宴,而我要你做的,便是在蟠龙宴上取得一定的名次,不说首名,第二名也是要有的。” 李梦舟皱起眉头,他原本并未想过要参加蟠龙宴,那虽然是一场姜国年轻修行者扬名的最佳舞台,但他并没有多少兴趣,然而正如江听雨所言,这个要求对他确实也没有什么坏处,他只是很奇怪,江听雨为什么非要让他赴宴,且最次也要得到第二名的位置? 没能他询问出来,江听雨便神情平静的继续开口说道:“剑修的道路充满着坎坷,尤其是未成长起来的剑修,姜国境内数不尽的修行山门,包括那些山野修士,但凡具备赴宴的资格,多是会赶来都城,那将是一场年轻修行者的饕餮盛宴,多和这些人接触总是有好处的。” “剑修注定要在天下行走,多认识一些在外的修士手段,便也能多一分自保的能力,在你不能执剑俯瞰世人前,便尽量不要闭门造车,剑修的剑是需要不断的战斗才能更加强大,孤芳自赏终归不符合剑修的身份。” 李梦舟看着江听雨,神色有些复杂的说道:“院首为何对我这般好?” 他始终觉得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对你好,是存在很大问题的,除了不需要理由的家人,剩下的都会和利益扯上关系。 他想不明白,江听雨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江听雨微笑着说道:“这真的需要理由么?” 李梦舟觉得应该是需要理由的,但世间很多事情,也确实不存在什么理由,江听雨站在让他无法企及的高度,做任何事情,似乎都会有理由,但也好像并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不再去多想,揖手行礼道:“虽然我目前的修为境界不足以拿到蟠龙宴首名,但还剩下半个月的时间,我会尽可能让自己变得更强,我远房小姨的事情,就拜托院首了。” 江听雨思忖了片刻,说道:“玄政司带来的麻烦终究是因为澹台璟的案子,甚至那军部裨将的事情,而只要凶手浮出水面,那么你的问题自然便可迎刃而解,徐鹤贤也没有权力继续扣下你那位远房小姨,我会让他把苦水乖乖吞回肚子里,将人送出来。” 李梦舟隐约明白江听雨要怎么做了,这件事情怕是需要一个替死鬼,而他也不必担忧会是谁遭受无妄之灾,江听雨肯定会安排最适合的人,不可能找一个身家清白的。 他暗自啧啧了一声,说道:“张崇的死我不否认,毕竟当时青一也在场,可澹台璟真的不是我杀的,我可不是推卸责任,而是事实如此。” 江听雨笑道:“我信你。” 李梦舟觉得他是一定不信的。 想着当初在这通明巷的橘树下,江听雨便是这副笑容说出‘我信你’三个字,但白痴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他的心里话。 然而实际情况是,原本江听雨的确很怀疑澹台璟是被李梦舟所杀,甚至可以基本确信,但在李梦舟多次否认后,他也开始觉得似乎自己想错了什么。 第八十章 朝阳的光辉照耀着都城 天蒙蒙亮时,都城也已苏醒。 距离朝泗巷不远的一条街道上,相对面站着两道仿若木桩般的身影。 李梦舟时隔数个时辰,重新站在这条街上,便看到了这样一幅显得诡异的画面。 他想着自己离开之后,这两个人便没有动过么? 对峙的双方自然便是剑院里的四先生宁浩然和玄政司里的那柄剑,简舒玄。 李梦舟挠了挠头,说道:“这条街上很快就会出现很多百姓,你们应该不想被围观吧?” 神色平静的宁浩然突然伸了个懒腰,朝着李梦舟笑道:“事情解决了么,师弟。”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基本上解决了,我等会儿便要去玄政司接人。” 宁浩然转而看向简舒玄,笑道:“你还要继续拦着我么?” 简舒玄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的让剑归鞘,转身很是潇洒的走远。 普通的百姓多是很早起的,尤其是那些上市集摆摊的小贩,更是在天不亮便准备妥当,这条街上也渐渐开始有了行人。 李梦舟颇有些怪异的看着四师兄,说道:“你们就这么一直傻傻的站到现在?” 宁浩然的面色变得有些严肃,说道:“这个人很不简单。” 李梦舟不置可否的说道:“我向他斩出了自己最强的一剑,却被他轻而易举便破解了。” 此刻回想到那一幕,他依然有些心悸的感觉。 宁浩然说道:“既然已经出过剑,那么早晚还会再有机会遇到,你应该更努力修行了,都城里隐藏着很多就连我也不曾察觉到的妖孽人物,最奇怪的是这个人不属于任何修行山门,反而是出自玄政司,是徐鹤贤的义子。徐鹤贤或许是很可怕的人物,但他没有资格教导出一个天才,这便足可见简舒玄的资质有多高,他又默默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李梦舟觉得没必要去纠结本就认定的怪物,反倒很好奇另外一件事,“四师兄,你们足足对望数个时辰,为何不曾出剑?” 宁浩然沉默了一下,说道:“除了简舒玄不愿出剑外,我确实也没办法出剑。” 李梦舟惊诧的说道:“难道四师兄打不过他?” 宁浩然的神情变得古怪,微笑道:“在万里平原看见那位萧姑娘时,尚且没打过,我便自知不如,打过之后,发现确实不如,但应该不会这么快又出现一个让我觉得打不过的人,否则我的心境怕是要出问题了。” 在离宫剑院里,或许四师兄不是最能打的,却是最擅长打架的,能够让他甘愿服输的人很少,多一个便够了,这种事情,可不是多多益善。 相比简舒玄的事情,李梦舟显然更在意四师兄口中的那位萧姑娘,他稍微有些意外的说道:“从近几日里听说书先生口中的萧知南,便也能大概明白她的强大,没想到连四师兄都打不过她。” 宁浩然点点头,说道:“若论女子,在我见过的人中,除了三师姐,便也只有这位萧姑娘了,她的资质很高,心境极佳,从她手中递出的剑,亦是极其强大的。” “简舒玄给我的感觉或许不如萧知南,但也确实不能被忽视,且我在万里平原和萧知南一战,受了些伤,若是出剑,可能真的会吃点苦头。他想把我留在这里,我自然也可以将他留在这里,这样师弟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此时此刻,李梦舟真的是很感动,或许能够被他无条件信任的也就是离宫剑院的这些人了。 女修士里,宁浩然认可的确实只有自家三师姐和前不久才打过照面的萧知南,西晋的那位少女也确实极为妖孽,但终究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若单纯论谁更厉害,那西晋少女目前还比不过三师姐和萧知南。 至于另外在东魏的一位宁姓女修,宁浩然并没有见过,便也下意识忽略了。 宁浩然拍着李梦舟的肩膀,笑道:“我昨夜才回到都城,又陪着那简舒玄站了半夜,实在困乏的很,回去不知又会不会被老师训斥一顿,既然事情基本上解决了,我便也不再管你,若还有什么麻烦,大可回山门来找我。” 李梦舟连忙拱手道:“四师兄请便。” 宁浩然微笑道:“自前年冬天离开都城,如今春末时归,倒也的确很想念剑院里的师弟师妹们了,等你把人接出来后,别忘了回去上早课,我先走了。” 话落,宁浩然便背负着手,看似缓慢,却眨眼间掠过长街,消失无踪。 李梦舟想着四师兄当初突然离开都城,去向不明,定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待回山门的时候自然有机会询问,便转身也离开长街,朝着玄政司而去。 ...... 朝阳升起时,光辉便也照耀着都城,清晨的阳光明媚,是一个极好的天气。 李梦舟并没有直接进入玄政司,而是在对面街上等着。 不消片刻,古诗嫣的身影便从玄政司里走了出来,同行的还有徐鹤贤以及宫里的一位内侍,就算内侍的地位很低,但毕竟是宫里的人,就算是徐鹤贤也要给些面子,毕竟内侍出宫往往代表着皇帝陛下的脸面。 李梦舟看到了古诗嫣,古诗嫣也看到了李梦舟。 徐鹤贤在和那位内侍说着什么,但他的视线也放在了街对面的少年身上。 李梦舟神情淡然的回望着。 江听雨连夜找了两个替死鬼,平掉了澹台璟和张崇的案件,徐鹤贤没有李梦舟杀人的确凿证据,就算抓到了古诗嫣也没有任何意义,面对天枢院和宫里的人,徐鹤贤不得不选择放人。 虽然败得一塌糊涂,但从徐鹤贤表情上却看不出他任何想法,可往往这样才最可怕。 古诗嫣走向街对面。 那名内侍笑眯眯的坐轿离开。 李梦舟朝着行来的古诗嫣笑道:“玄政司大牢的环境可好?” 古诗嫣幽幽说道:“你去住一晚便知道了。” 李梦舟啧啧嘴,说道:“这倒是大可不必。” 他看着街对面的玄政司府门前,徐鹤贤依然静静的站在那里,语气渐淡道:“这也算是把徐鹤贤得罪死了。” 古诗嫣意味深长道:“玄政司调查出来的事情本来也是事实,就算没有那些事情,玄政司的本意也是要嫁祸你,所以无论如何,你总要得罪徐鹤贤的。” 李梦舟无奈道:“只是想着徐鹤贤乃是接近五境门槛的修行强者,得罪这样的人物,是很头疼的事情,目前没办法直接解决这个麻烦,日后肯定会多出不少更大的麻烦。” 古诗嫣说道:“你有离宫剑院的身份背景在,徐鹤贤做不到随意拿捏你,在你不具备能够和徐鹤贤正面对抗的实力前,便也只能乖乖的缩起脑袋,否则一旦被他找到机会,定然不会再像这次一样,而是会把你往死里整。” 李梦舟很清楚徐鹤贤这次的主要目的还是江听雨,若是他把注意力全部放在自己身上,稍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就不会有这次的幸运了。 不过他虽然觉得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但相比要杀死潞亲王秦承懿,得罪徐鹤贤似乎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就算徐鹤贤的修行境界再高,乃至贵为玄政司司首,但身份和权势终究是比不过堂堂亲王殿下的,况且论修为,秦承懿也不见得会弱于徐鹤贤。 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秦承懿尚且不知晓李梦舟的存在,那么秦承懿便暂时对李梦舟造不成什么威胁,而在徐鹤贤眼里,李梦舟则是完全站在光明之下,他随时都能找麻烦。 在李梦舟想着这些的时候,突然察觉到周围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微微抬头,便看见徐鹤贤已经站在眼前。 “我真是没有想到,一个来自西北边塞小镇的少年,来到都城短短半年时间不到,不仅考入离宫剑院成为修士,还有了天枢院的身份,更是在背地里做出那么多寻常人不敢想象的事情。可是一个人成长的太快,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你应该要学会慢下来,否则很容易踏错一步,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徐鹤贤神色平静的望着李梦舟,嘴角挂着一抹浅笑,眼神里也是透着一道清明。 虽然多日里来的调查,几乎尽可能的把李梦舟的事情都查了出来,可还是有很多事情存疑。 玄政司的情报人员只查到李梦舟曾经出现在莽城格斗场,被溪安郡清风帮的人救走,随后的落脚点便是西北边塞的树宁镇,但在这之前的事情,有关李梦舟的身世却半点也没有查出来。 而李梦舟在都城做过的那些事情,却也找不到真实的证据,唯一的突破点只有温柔乡里的婳儿姑娘。 但徐鹤贤暂时不能动温柔乡里的人,否则天枢院也没那么容易随便找来一个替死鬼,就能解除李梦舟的嫌疑。 可恰恰正是如此,天枢院的欲盖弥彰之举,让徐鹤贤更加确信李梦舟暗地里犯下的事情。 来日方长,早晚徐鹤贤都会把李梦舟带进牢狱,此时的成败,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第八十一章 剑院里的老师和徒弟 此刻巳时的太阳已经高挂天空,和煕的阳光带给人们一丝温暖之意,不像前几日那般燥热,微凉的风挟裹着一丝暖意,正正好。 李梦舟的脸色还是稍微有些苍白,但神情却没有半点慌张,反而微笑着的看向徐鹤贤,说道:“在道路上或走得快,或走得慢,并没有很大的区别,重要的是,你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去走,那么稍微走快一些,便也不妨事。” 徐鹤贤微微挑眉,笑道:“这很有意思,你果然不愧是离宫剑院崛起最快的弟子,是我以前有些小觑你了。” 他转而又轻叹一声,“你背后有薛忘忧撑腰,连天枢院的江听雨也在护着你,可以说,在都城里最幸运的事情都被你碰上了,表面上这确实是属于你的机缘,可有些机缘是你没有能力去触碰的,所谓双刃剑便也是这个道理。名声越响,推崇你的人便越多,可同时,你也会失去很多,甚至坠落深渊,再也爬不起来。” 李梦舟像是没有听懂徐鹤贤的意思,说道:“属于我的机缘,便只能是我的,谁也夺不走,而我也会紧紧抓住这份机缘,好好的利用它。这便不需要徐司首为我担心了。” 徐鹤贤静静地看着李梦舟,笑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很多,你的运气也很好,但运气终归有用光的那一天,好好享受你接下来的日子吧,我已经盯上你了。” ...... 回到朝泗巷的古诗嫣很舒服的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享受了片刻宁静,侧目看着坐在台阶上的李梦舟,轻声说道:“我虽然并不是很赞同徐鹤贤的话,但他说的某些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你要做的事情,终究是与朝堂的思想背道而驰,天枢院或许能够护你周全,但在你完全被暴露出来的时候,天枢院也很可能是将你葬送的地方。” 李梦舟微蹙着眉头,轻声说道:“在都城里,我并不相信任何人,与冯大娘的关系也只是邻居间的交往,和温柔乡里的虞大家或许便是一种类似对亲情的向往,离宫剑院里的人应该是我信任最多的。” “山门里本身就没有朝堂上那般复杂,尤其是剑门,多是存着快意的心思,多是很简单的人,但我深知,若关系到自己的生命,我最信任的还是只有自己。” 古诗嫣没有觉得这番话里有问题,每个人都是自私的,短时间里完全信任一个人,甚至能够把后背交给对方,是很困难的事情。 而她也不在意李梦舟话语中没有出现自己的名字,毕竟两个人的关系稍微显得怪异,不是很亲密,却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内心里只是各自把对方当做颇有些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但有时候人与人相处便很简单。 一见如故的事情肯定有,但若是把生命都直接交给对方,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而稍微相处过一段时间,终归会有些变化。 便如李梦舟抛弃她逃之夭夭的时候,古诗嫣心里没有生气的感觉,反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觉得李梦舟肯定会回来救她,所以古诗嫣便也没有再反抗,被朱在天押回了玄政司。 但这种感觉是比较微妙的,不意味着在真正面临死局的时候,双方就能很平静的抛开自私性。 或许出现这种情况,除了多日里同一个屋檐下的朝夕相处,更多还是两个人的目的相同,且他们都是独自一人,很需要相互帮衬。 那么在此前提下,一些不必在意的小事,他们都能有选择性的把后背完全交给对方。 ...... 宁浩然站在离宫内院的湖中小屋前,伸手入怀,拿出剑仙王乘月交给他的那柄小木剑,神情郑重的跨过了门槛。 青竹搭建的小屋里飘荡着一股酒香气,轻嗅一口,便是精神大振。 屋里坐着的除了薛忘忧外,还有三师姐。 两个人正在用着早餐。 酒这种东西当然必不可少。 薛忘忧想着与其让小三儿来偷酒喝,倒不如大方一些,痛快的分享一壶酒。 当然,两个人面前摆着的那两壶酒,无论是大小还是存酒量都有着不小的差异。 三师姐虽然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她心里也在暗自念叨着老师真是小气。 宁浩然跨进门来,望见这一幕,倒是颇显得有些诧异,毕竟老师和三师姐一起同坐喝酒的事情,是很罕见的,因为每每三师姐光临时,老师都是很慌忙的把酒藏起来。 除了不愿意把酒拿来给自己徒弟分享外,也是三师姐的酒量确实不好说,而且一旦有了醉意,三师姐写字的念头便开始通达,对于薛忘忧而言,写字这般枯燥的事情,无异于是一种折磨。 他先是向薛忘忧揖手躬身行礼,道一句:“老师”,再向三师姐揖手为礼。 三师姐轻点蛾眉,清冷的脸庞上有着一抹红润之色,眼神尚且清醒,说明并没有多少醉意,但红彤彤的脸蛋衬起三师姐颇显孤傲的性子,便多了一分娇俏可爱,令人心尖儿微颤。 薛忘忧则摆摆手,吐出一口酒气,随意的说道:“等你多时了,慢吞吞的,早就回到了都城,却不回山门,莫非是路上遇见了什么小姑娘?” 宁浩然苦笑一声,说道:“老师莫要开我玩笑,实是李师弟遇到了一点麻烦,我便拐道儿走了一遭。” 薛忘忧并没有询问什么,显然对于李梦舟在都城里遭遇的事情很清楚,只是不耐烦的说道:“哪那么多屁话,为师让你办的事情,做成了么?” 宁浩然往前挪上一步,恭敬的把手中的小木剑递到薛忘忧的面前,说道:“虽是在剑阁耽搁了些时日,但也见到了那位剑仙前辈,不负使命。” 薛忘忧接过小木剑,缓缓说道:“那位剑仙多年不见走下山来,你能见到他倒也是幸事,我本以为你做不成呢,没想到是为师小觑你了。” 宁浩然头疼的想着莫非老师让弟子去剑阁讨要剑仙真意只是说着玩的么? 薛忘忧没有理会宁浩然在想什么,慢悠悠起身,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个玉盒,将那柄小木剑小心翼翼的放在里面,然后又找个隐秘之处好好存放,沉默片刻,转身看着宁浩然,说道:“你一路归来,半途又去了一趟边境,想来木剑上的真意会有在你身上残留,哪怕只是一丝残留的真意,对你也会有莫大好处,近段时间便好好在山门里领悟吧。” 宁浩然惊讶的说道:“既是剑仙的真意,弟子又怎敢贸然勘悟?!” 薛忘忧大怒,瞪着他吼道:“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这把小木剑在你身上放了这么久,熏陶出来的一丝真意本来就该是你的,就算你不领悟,它也会消散,你是白痴么?” 宁浩然诺诺的不敢说话,觉得自己很委屈。 但在内心深处,他也很渴望能够领悟到那一丝剑仙真意。 可又觉得这种想法很不对,转而看见三师姐正仰头望着他,宁浩然微微一怔,便有些讪然的说道:“三师姐,您让我给徐北寒带的话,我已经带到了,他也让我帮忙给三师姐带回一句话。” 三师姐点点头,意思是你说吧。 宁浩然呼出一口气,说道:“他说他不是白痴,而且也谢谢三师姐觉得他很好看。” 三师姐摇头道:“果然很白痴。” 她转过身继续默默喝酒,显然已经没太大兴趣,眼睛微微眯起来,想着今日是不是要写一幅有关酒的字帖。 薛忘忧躺在椅子上,谨慎的扫了三师姐一眼,觉得她再喝下去可能就要醉了,连忙朝着宁浩然招手道:“你在剑阁里可曾见到那位剑心通明的女子?” 宁浩然回答道:“不仅见到了,且也比了比剑。” 薛忘忧道:“你如何看待这位盛传的资质最高的剑修?” 宁浩然仔细回忆了片刻,认真地说道:“那少女应当是比李师弟小一岁,却是已经跨过了四境门槛,虽尚且不是我的对手,可差距已经不是很大,或许不出几年,她的名号便会传遍人间大地,所谓剑门中资质最高,倒也当之无愧。” 薛忘忧又偷摸瞧了一眼已经表现的有些醉意,脸蛋通红的三师姐,蓦然起身便往门外走,口中同时说道:“为师兴致大起,便好好看看你的修行成果。” ...... 玄政司里,徐鹤贤坐在书案后面,重又细细的看着情报人员调查到的李梦舟自树宁镇到都城路途上的所有过程,以及来到都城后,做过的每一件事情,隐隐觉得似乎有某些问题被他所忽视掉了。 因嫁祸李梦舟杀害澹台璟的事情没成,反而被江听雨借此打了他闷头一棒,当天夜里他便被皇帝陛下叫到了御书房,一番意味深长的谈话,让徐鹤贤颇显憋闷。 恰恰也是因为他没能对李梦舟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江听雨便也不能真的把他怎么样,可这一局却是败得很惨,感受不比直接掉下玄政司司首之位来得好。 徐鹤贤自当很不甘心。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么,但反复看着有关李梦舟过往的文书件,这般枯坐便是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他的眼睛里突然焕发出一丝异彩。 在亥时初刻左右,徐鹤贤独自走出了玄政司,于夜色下朝着内城行去。 内城一处繁华街道,坐落着一座占地广泛的府邸,门前两根石柱冲天而起,有蛟盘桓其上,金字匾额上书——潞亲王府,四个大字。 第八十二章 潞亲王府里的那位殿下 皎月悬挂高空,夜色撩人。 徐鹤贤整了整衣襟,迈步跨过门槛,迎面出现一道身影,其怀里抱着一柄刀。 他望着深夜造访的徐鹤贤,轻声说道:“徐司首想要把江听雨拉下马,却是有些急切了,他虽身在朝堂,但江湖早有他的传说,若要与其为敌,徐司首最重要的便是应该清楚江听雨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徐鹤贤微蹙着眉头,说道:“难道就连宋宗师也惧怕江听雨?” 此言里的宗师和世俗江湖的武道宗师非是同类,在修行世界里,但凡有某种技艺登峰造极,便也可称宗师,但大多是出自山野修士,只是一种对强者的称谓赞誉。 这宋宗师怀里抱着一柄刀,那么他的刀术必然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最起码也是同道里屈指可数的人物。 虽然他面对着堂堂玄政司的司首,号称四境之中最强的徐鹤贤,却也是坦然处之的姿态,足可见他本身的修为境界也不会弱于徐鹤贤多少。 宋宗师是从山野里走出来的,对于世间某些秘闻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对于江听雨曾经的事情,远不是高坐庙堂不问江湖事的徐鹤贤能够相比较的。 玄政司终究是刑政机构,虽然也有专门的情报人员,但手伸不到太长,修行世界里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仅仅是了解个表面,探究不到更深层次的东西。 且单纯只是徐鹤贤知道的事情,江听雨曾经于天下行走,张狂一时,一人一剑几乎战遍了当时处在最高位置的那些强者,可最终因为某位山海清幽之地的大人物出现,江听雨便遭遇了人生首败,且也是极惨的一场惨败。 自那之后,江听雨便突然从江湖来到了庙堂之上,他过往打出来的名气也渐渐随着时间而被世人所淡忘。 最可信的一种传闻,便是江听雨被那位山海清幽之地的绝世强者打到堕境,丢失了道心,但毕竟是曾经名噪一时的强者,被皇帝陛下招揽,深居庙堂,便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在这种认知下,徐鹤贤不把江听雨放在眼里,倒也算于情于理,说好听点是被皇帝陛下看重,成为了五司之外的天枢院院首,掌握姜国最重要的情报机构,可难听点来说,江听雨只是被人打得太惨,像狗一样躲在庙堂,装着不问世事的样子,实在不值得说道,又哪会惧怕? 宋宗师很平淡的望着徐鹤贤,说道:“我对他不是惧怕,但他的确曾经让人感到恐惧,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且不说江听雨在朝堂上占据的地位,徐司首也莫要真的那么确信,江听雨就不是曾经的江听雨。” 徐鹤贤说道:“我未曾在世间行走过,很多当世大物也只是听闻,不见真容,可若说在都城里,除了陛下外,最可怕的人是谁,江听雨怕也排不到首名,甚至能不能进前五都是很大的问题。我承认这次的失败,过程里有很多不妥当的地方,但也不意味着我彻底输给了江听雨。” 他有些兴致缺缺的说道:“我听闻过江听雨年轻时于天下行走打下的威名,若他还具备那样的实力,也不至于常年躲在都城,连踏出去一步都没有过。宋宗师或许是对江听雨曾经的威名过于深刻,思想便也受到了一些压制,这场博弈才是刚刚开始罢了,结果如何,谁也不能提前知道。” 宋宗师想着,江听雨虽然已不在世间行走,身体或许也真的出现了某些问题,可江听雨毕竟是江听雨,就算是变得很弱的江听雨,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徐鹤贤和宋宗师的想法不同,多纠结便也没有任何意义。 徐鹤贤说道:“我深夜前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知潞王殿下。” 宋宗师说道:“潞王殿下正在书房,徐司首自行前往即可。” 徐鹤贤微微颔首,便很是熟路的朝着潞王府的书房而去。 ...... 潞亲王秦承懿,相貌俊朗,岁入不惑,正值强壮之年,在外颇有些贤名,算是没有什么太值得称道的功绩,而在寻常百姓眼里也是没有什么劣迹的正常显贵的王爷。 秦承懿曾是四皇子,乃是当朝皇帝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继承了先帝和太后的优良血脉,堪称得上美男子一位。 长得好看或许不算什么本事,但在眼缘和第一印象里确实也不会太差,除非是本来就是用有色眼睛来看待,所以虽是权势滔天,在百姓眼里倒也算得上是一位好王爷。 徐鹤贤推开书房的门,屋内烛火摇曳,伴随着开门挤进来的轻风,烛光忽暗忽亮。 秦承懿很是专心致志的看着书,对于徐鹤贤的到来,他似乎并未感到意外,连头都没抬,声音平淡的说道:“我原本想着江听雨终究是一方人物,想要让他归我麾下做事,但他对陛下似乎很忠心,且若是能轻易背叛原主的人,我用着也不放心,可终是没有想着要与他对立,你此次可谓直接挑明了要和江听雨宣战,便是打乱了我原本的想法。” 徐鹤贤恭敬的站在一旁,先是沉默了一下,继而轻声说道:“打乱了殿下的心思,我很抱歉,但我不认为江听雨是一个会乖乖听话的人,他能得到陛下的信任,是他的本事,把天枢院打理的井井有条,暗探遍及各大王朝,也是他的本事。” “但江听雨终究只是在外野累了的狼,他不适合朝堂,也不适合在殿下麾下,若不能为殿下所用,那么自当铲除,需要的只是一种方法罢了。我这次的打算确实有些过于天真,虽未能给江听雨造成什么麻烦,却也是发现了意外的不寻常之处。” 秦承懿抬眸扫了一眼徐鹤贤,平静地说道:“我不在意江听雨,你和他如何,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最好不要把动静闹得太大,免得最后你无法收拾,还要我来出面解决。” 徐鹤贤微微躬身,说道:“殿下放心,不论我和江听雨如何,都不会牵扯到殿下的身上。” 秦承懿默默地看了会儿书,说道:“你那所谓不寻常的意外发现又是什么?” 徐鹤贤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低声说道:“在我针对江听雨的行动里,本是打算用那剑院弟子李梦舟作为棋子,因他除了剑院弟子身份外,还是天枢院里新的青九,可在我为嫁祸李梦舟坐实其罪证的调查中,却发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地方。” 秦承懿手指轻敲着桌案,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徐鹤贤的表情上也是透着些犹疑,说道:“我虽未能把李梦舟杀害澹台璟的罪名坐实,可却也能基本确认,李梦舟的确脱不了干系,很可能我所谓的嫁祸,偏偏很凑巧的便是找到了真正的凶手。” “而除了澹台璟之外,李梦舟还和年前军部里那个叫做张崇的裨将意外身死的事情有所牵扯,这本身并不存在很大的问题,只能说李梦舟的胆子很大,居然敢在都城里杀害朝廷命官。” “李梦舟自初到都城便去了一趟温柔乡,随后便是经常光顾,由此,张崇的死还能归咎于那温柔乡里的婳儿姑娘身上,只是出于李梦舟要救人,更是胆大妄为到以绝后患,直接杀掉张崇。可李梦舟因何要刺杀澹台璟这件事,却是找不到任何可信的理由。” 说到这里,徐鹤贤停顿了下来,神情也变得愈加暗沉。 秦承懿微微挑眉,说道:“澹台璟是我麾下的人,虽然我已经快要渐渐遗忘掉他。” 徐鹤贤颔首道:“殿下的心思自然不会放在这种小人物的身上,可我想,殿下应该还彻底遗忘掉了一个人。” “哦?”秦承懿颇有些伢然的说道:“你所说的那个被我遗忘的人,莫非就是军部里死掉的那个裨将?” 徐鹤贤说道:“殿下果然英明,正是此人。” 秦承懿口中念叨着张崇的名字,他早年提携的人太多太多,有些人的确对他很有用,而也有一些只是在当时有点作用,自当不值得他去把每个人都深深记在心里。 他终究是没有想起来张崇这个人究竟是谁,可也意识到张崇可能也曾经是他麾下的人,但却是极其不重要的小卒子,若以此来看,澹台璟和张崇先后被杀,便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了。 秦承懿的心思深沉。 他很快就想到了很多。 若是杀死澹台璟和张崇的人真正目的是他,那么找出来一个连他本人都彻底遗忘掉的小卒子来杀掉,又究竟是有什么意义? 或许秦承懿根本记不得张崇是谁,但他曾经提携过张崇是事实,都城里不是所有人都能把这件小事遗忘掉,想要调查出来,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且杀死这样的人也确实不容易被秦承懿察觉,可根本原因还是杀人的意义。 秦承懿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寒芒,轻声说道:“若澹台璟和张崇的死,所针对的人是我,那么对方要针对的可能也不单单只是我,而是要把和我有关的所有人都杀掉。如此复杂而又恐怖的行动,可不是毫无背景的小人物能够做到的,也是必然不敢去想的。” 第八十三章 师兄和师妹 “李梦舟啊......” 秦承懿暗自念叨着这个对他而言相对陌生的名字。 他看向站在面前的徐鹤贤,轻声说道:“你说他是离宫剑院的弟子?” 徐鹤贤说道:“且还不是寻常的剑院弟子,而是入了内院修行的,迟早都会拜到薛忘忧门下的真传弟子,未来的剑院先生。” 不是所有入了离宫剑院的弟子都能以薛忘忧的弟子自称,只有那些入了内院修行的弟子才具备资格,而在这些人中又只有极少数的天才才能真正被薛忘忧亲自教导,便是例如三师姐和宁浩然那般的剑院真传。 而根据李梦舟这些日子里的表现,若无差错,不论是排第五还是第几,最后终究都会成为真传先生。 秦承懿端起了桌案上的一杯热茶,眸子里的光芒更盛了几分,“是剑修啊,姓李的......你是担心他和当年的不二洞有关系?” 徐鹤贤凝重的说道:“一开始我也并未想到这一点,可澹台璟的身份确实牵扯很多,张崇虽然无关紧要,但他终究曾在殿下麾下效力,也许这只是巧合,但若李梦舟真的别有企图,就是不得不令人在意的事情。” 秦承懿回想着当年那冰雪里的大火,沉思片刻,说道:“不二洞里的人早就死绝了,就算有人侥幸活了下来,最有可能的也只是那个韩一,李梦舟不可能是韩一,只是年龄就对不上,且两个人的修为境界天差地别。” “当年不二洞确实新收了一名弟子,极其年幼,但那小娃娃就死在我的面前,不可能还有生机。纵使澹台璟是死在李梦舟的手里,但这也并不能代表什么,毕竟除了澹台璟,其余死掉的人都和当年的事情无关,这当然也不能排除是李梦舟在欲盖弥彰,但可能性的确是微乎其微的。” 秦承懿心里确是不太相信的,唯一让他犹疑的也只是那在市井说书先生口中盛传的白袍剑客韩一曾经现世的事情,但除了不能确定韩一的死活外,他坚信不二洞里不可能还有人活了下来。 尤其是最符合现今李梦舟年龄的那个不二洞新收的弟子,在秦承懿很确信那名极其年幼的弟子就死在自己面前,又如何去相信突然冒出来的李梦舟,会是那个在他心里认定已经死掉的人。 虽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秦承懿也会忍不住怀疑死在他面前的那个小孩儿是否真的死了,但他依旧觉得这是有问题的,他不认为自己会犯那么幼稚的错误,已经死掉的人不可能再活过来。 但李梦舟的身上也确实存在很多疑点。 秦承懿沉默了良久,说道:“不论那个李梦舟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但他毕竟是入了离宫内院修行,想要明目张胆的杀掉他,会惹来极大的麻烦,你且多注意一下,只要李梦舟还在都城,他肯定还会做些什么,是不是针对我而来,时间会证明一切。” 徐鹤贤也很清楚,若只是一丝的怀疑便去杀掉一名离宫内院的弟子,纵使秦承懿贵为亲王,也不敢任意妄为,正是坐在这样的位置,秦承懿虽是权势滔天,但所要面对的事情也远超普通人的想象,稍有不慎,就会从至高坠入深渊,且永世不能翻身。 若不能确信李梦舟的身份,秦承懿也只能暂时坐观河山。 潞亲王终究不是誉王,他要考虑的东西更多,于道路上行走也更加谨慎,有了誉王的前车之鉴,秦承懿在前进的道路上,只能尽量低调。 且在蟠龙宴开宴在即的时刻,秦承懿也不能有什么大动作,更何况凭借李梦舟的身份或许在寻常人眼里已经很高高在上,但也很难入得了秦承懿的法眼。 此时怀疑的种子已经发芽,只要能够确定李梦舟和不二洞存在的关联,那么秦承懿想要碾死一个少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罢了。 ...... ...... 都城暗地里生起的风波,并未影响到普通百姓的心情,除了那些大人物之外,寻常百姓也并不知情,少数人猜想出一些问题,也未曾起到什么波澜,随着准备赴宴的年轻修行者越来越多的抵达都城,在明面和暗面里,琅琊这座雄城,也逐渐开始热闹起来。 但有人来,也有人去。 古诗嫣再度像年关时那样,莫名其妙的消失在了都城里,根据李梦舟所了解,古诗嫣是外出修行,但他其实心里也很清楚,或许这只是一种借口,古诗嫣必然是有什么事情在隐瞒着他。 但李梦舟确实也没有心思去猜想古诗嫣到底去做什么了,随着蟠龙宴开宴的时期越来越近,李梦舟便也有些急迫起来。 既然答应了江听雨要参加蟠龙宴,李梦舟当然也不想只是走个过场,没有这个念想的时候倒是无所谓,既是打算要参加了,便也该维持最好的状态,全力以赴来应对。 而根据江听雨所言,蟠龙宴虽然是一场宴会,但真正的重头戏还是各路年轻的修行者之间的比试,且赴宴的资格修为最低也是在承意上境,甚至出现跨进四境门槛的年轻强者也不是不可能的,以李梦舟目前的修为境界莫说夺得首名了,也只是刚刚具备赴宴的资格而已。 虽说早年便跨入四境的年轻强者不会出现在蟠龙宴上和那些三境的修行者比试,最高的条件也只是近期破入四境的人,但李梦舟若是真想往首名的位置上冲,目前的修为还是显得弱了些。 他必须要在蟠龙宴开宴之前破境。 但这似乎是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务。 毕竟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正午的阳光明媚,剑院里的莘莘学子们在山路上结伴而行,下课之后最热闹的地方必然是在食堂,其次便是去往食堂的路上。 虽然蟠龙宴的赴宴资格修为最低也是在承意上境,但也不是山门里所有处在这个境界的弟子都会赴宴,而是要选出几人参加,每一座修行山门最多不能超过十人。 哪怕临时抱佛脚,试图再次破境,不太现实,但不论是都城本地的修行山门,还是抵达都城的那些年轻修行者,都在蟠龙宴前夕尽可能的给自己增加一些取胜的手段,比往日更加努力的修行着。 叶瑾瑜也走在去往食堂的路上。 他想着当日和陆长歌在城外一战,毁坏了官道,继而陆长歌被水镜司的人带去问话,掏出了不少银子,临走时那黑如碳一般的脸,叶瑾瑜不由得咧嘴一笑。 “......嗯?” 叶瑾瑜默默看着站在对面的那道白裙靓丽的身影,勾起的笑意略显僵硬,且很快又回复了不苟言笑的模样。 相传能够见到叶瑾瑜发自真心笑容的女孩子,整个世间也只有一位,便是叶瑾瑜的亲妹妹,他并非不会笑,只是很少在女孩子面前笑,尤其是陌生的女孩子。 出现在对面的那道身影对于叶瑾瑜而言,当然不是陌生的,反而相对熟悉,但他还是下意识里把笑容收了起来。 他不确定陆九歌有没有看见,但他可以装作对方没有看见。 背负着双手,面容沉静,俯视着山路旁的野草。 陆九歌当然是看见了的,但她并没有拿这件事情说笑,她只是默默在心里想着,叶师兄笑起来真好看啊。 “叶师兄。”陆九歌迎面朝着叶瑾瑜走过来,微笑道。 叶瑾瑜有些尴尬的抬头,望向站在眼前的陆九歌,因尴尬,所以沉默。 陆九歌早就习惯了叶师兄偶尔冷漠的态度,但心里还是有些莫名的失落,面露苦涩道:“叶师兄,你没事吧?” 叶瑾瑜愣了一下,问道:“陆师妹,怎么了吗?” 陆九歌有些忧虑的说道:“我听闻......陆长歌找过你。” 叶瑾瑜点了点头,说道:“他想让我离你远点儿,所以约我到城外竹林打了一架。” 他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平淡,像是完全不在乎这件事情。 陆九歌微微抬头,凝望着他,问道:“叶师兄可曾受伤?” 叶瑾瑜沉默了一下,说道:“没打过他,但伤势无碍。” 他大概能够猜出陆九歌心里在想什么,不论陆长歌是怎样的人,他终究是陆九歌的哥哥,发生这样的事情,想来陆九歌的心里也不会好受。 这是特地来安慰他的。 陆九歌的脸蛋上很明显的表现出了歉意。 叶瑾瑜想着这件事情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虽然是剑院弟子,但其实对于胜负并不是很看重,他有些愤怒的只是陆长歌作为一个兄长,却那般为难自己的妹妹,这是叶瑾瑜无论如何也不能平静待之的。 犯错的是陆长歌,陆九歌不应该代为道歉。 想着这些,叶瑾瑜看向陆九歌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说道:“你不必担心,虽然我暂时打不过陆长歌,但也是因为我修行的日子很短,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兄,我便也会护你周全,不会让你去做不喜欢做的事情。” 陆九歌轻抿着嘴唇,目光有些呆傻的望着叶瑾瑜嘴角的那一抹笑意,心里有了些感动,心跳也加快了不少,就连脸蛋也变得滚烫了起来。 第八十四章 拿仙竹烤肉的大剑修 李梦舟背着乌青剑,慢悠悠的在剑院石径路上走着。 外院有居舍,内院也有单独的院落。 入了内院修行的弟子,都有资格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处小院,但也只有像三师姐和宁浩然这样的先生,才能住在内院深处,或是老师薛忘忧的湖中小屋附近。 李梦舟没有往食堂去,而是朝着江子画在内院里的住所走去。 相比在食堂用餐,他更愿意到江子画那里去蹭饭,不仅清净,且江子画对吃也颇有些造诣,食堂里的饭菜是万万比不上的。 李梦舟想着刻意的寻求破境,也许反而会欲速则不达,最要紧的便是平稳心境,说不定心情好了,运气便也好了,破境的契机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内院食堂和外院食堂并不是一个食堂,而是分开的,且内院弟子也可以自己做饭吃,所以相对外院食堂吵闹的景象,内院食堂便安静得多了。 李梦舟要前往江子画的小院,必然是要路过内院食堂的。 食堂外有着几处凉亭。 何峥嵘手里抓着一只鸡腿,坐在一处凉亭里,腿上放着一本书,便是《离剑经》的第二分式,这便是吃饭的时候都没有忘记修行。 李梦舟在凉亭外止步,随后朝着何峥嵘走过去,惊异的说道:“你又要破境了?” 在他的感知里,能够明显发现何峥嵘的气息处在磅礴满溢的状态,已经是即将破境的前期。 虽然何峥嵘要比李梦舟早很多进入观想境,但真正修习剑道的时间是一样的,单论修行资质,何峥嵘绝不会弱于李梦舟。 都城里有关何峥嵘的名望之所以不能和李梦舟相提并论,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李梦舟展现强大实力前,有着所谓看不见气海的问题,厚积薄发自然远比循序渐进来得张扬。 其实这种满溢状态,李梦舟早就存在了,只是一时找不到破境的契机,小境的突破要比破大境容易许多,也很少见有什么难以跨越的瓶颈,自然而然的到了那个状态,便会破境。 但李梦舟因修习《蚕灭卷》的缘故,虽然拥有超越同境很多的庞大念力,但破境的时候也会相对难一些,可一旦破境,得到的好处也是寻常同境修士不能相比的。 所以他倒是不会羡慕什么,只是比较惊讶于何峥嵘修行的速度之快。 在同境里的剑院弟子中,何峥嵘该是绝对的佼佼者。 何峥嵘此时合上剑谱,抬头望着李梦舟,面无表情的说道:“总不能被你落下太远,想来你距离破境也很快了。” 李梦舟笑道:“若是要在蟠龙宴上羞辱倪真淳,你目前的修为确实不太够,而一旦破入三境巅峰,剑修的身份,便足够你碾压倪真淳了。” 何峥嵘说道:“只是幼时的一种执念罢了,苍南山无法和离宫剑院相提并论,倪真淳也不可能永远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但为了日后的修行,站在更高的位置,我是必然要打败倪真淳的。” 李梦舟不愿牵扯进何峥嵘的故事,只是微微一笑,转身摆手道:“祝你成功。” 何峥嵘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你打扰我看剑谱,又没说什么有用的话,究竟意欲何为? ...... 生活便是生存,用尽所有手段拼命的活着。 平凡人的生活没有那些话本里的精彩纷呈,也不存在什么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美妙事儿,生活本身便是平淡的,每日里总会说一些废话,做一些莫名其妙且毫无意义的事情,很多时候,也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 李梦舟很想平凡的活着,但很多事情又不得不做,一旦做了,便也不再平凡。 或许这本身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江子画坐在小院的门槛上,屋檐下燃烧着火堆,火上烤着不知名的肉,一堆瓶瓶罐罐摆在地上。 他狠狠擦着脸上滴落的汗,双手不得闲的忙碌着。 一股浓香的烤肉味便蔓延了出去。 李梦舟远远的便嗅到了这股烤肉味,喉咙里下意识滚动了一下,食欲被完全提了起来。 他想着就算江子画不修行,也能成为名满都城的大厨。 但实际上江子画并没有一个厨子的气质。 虽然他的名字和性格有些不相符,但他的相貌绝对配得上这般诗情画意的名字,唇红齿白的,若是换上女装,改变声线,绝对不会有人怀疑他的性别。 这倒不是说江子画真的有多好看,至少相比叶瑾瑜是不如的,但他也绝对长得不难看,若非活得糙了些,倒也算得上美男子一枚。 李梦舟望着认真烤肉的江子画,好奇的说道:“你烧火用的柴是这里种植的仙竹么?” 江子画身子有片刻的僵硬,抬头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道:“不要那么张扬,若是被三师姐知道我拿仙竹烤肉,我就惨了。” 李梦舟蹲在屋檐下,说道:“这仙竹和三师姐有什么关系?” 江子画颇为谨慎的左右观望了几眼,压低声音道:“仙竹的种植已经很久远了,但新生的仙竹大部分都是三师姐亲自打理的,虽然三师姐对仙竹的热情远远比不过写字,但若是被她知道我拿仙竹烤肉,必然饶不了我,把我吊起来打都有可能。”离宫山门里的青竹都富含着浓郁的灵气,能够平心静神,单纯只是拿来烧火烤肉,确实显得暴殄天物了些。 江子画继而又露出得意的嘴脸,说道:“而正因仙竹蕴含着很多的灵气,拿来烤肉,便把香醇又提升了好几层,用仙竹烤出来的肉,当为世间美味,甚至能够治愈精神不振,失眠等症状,而且对皮肤也好,多吃的话,不出半月,必然让你的皮肤白皙若凝脂。” 李梦舟很是惊讶,没想到剑院里的青竹居然还有这诸多妙用,放在市井里贩卖,必然会遭到疯抢。 江子画继续笑道:“你来的很凑巧,肉马上就烤好了,一般人可吃不到用仙竹烤的肉,虽然世间很多灵气旺盛之地,也会生出一些稀有灵植,但若论仙竹,也就只有我们剑院才有。” 李梦舟点点头,他倒是不在乎那么多,反正拿仙竹烤肉的人是江子画,就算出了事也有人顶着。 烤肉的香味被覆盖在这座小院落附近十丈内,显然是江子画刻意所为。 平时这里也没有什么人会来,两个人可以尽情享受。 吃着烤肉,李梦舟突然定定的看了江子画一会儿,艰难的咽下嘴里的肉,惊讶的说道:“江子画,你突破到四境了?!” 先前的注意力都在烤肉上,李梦舟此刻才发现,江子画那完全内敛的气息,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变得与往日不同,给人一种不显山露水的玄妙状态,正是突破境界才有的变化。 到了四境无彰,修士便是真正踏上了高峰,意志变得坚定,如月般沉静,不显山露水,举手投足尽显强大,辩无中有,能够洞察天地间不可知之玄妙。 虽然江子画只是初步跨过四境门槛,但已然具备强者风范,抬手投足便可灭杀近百三境修士,也够资格被称为大剑修了。 江子画咧嘴一笑,说道:“像我这样的天才,破入四境只是早晚的事情,平常我是不在意这些,稍微认真一点,把睡觉的时间分出那么一丝丝,便轻而易举的跨过了那道门槛。” 李梦舟很清楚江子画有装逼的嫌疑,但不能否认的是,江子画的资质的确很高,毕竟他尚未及冠,在这般年纪跨过四境门槛,就算不是当世妖孽,也是最顶尖的天才了。 他想着今日本该是要放松心情的才对,先是遇到即将破境的何峥嵘,现在又是已经跨过四境门槛的江子画,李梦舟觉得自己愈加郁闷了。 在境界已经处在破境的边缘时,再刻苦修行便是没有了多少意义,重要的还是契机领悟,李梦舟想着自己应该适当的去个陌生的地方,寻找破境的契机,否则眼睁睁看着身旁人一个个破境,对他的心境也是没有益处的。 第八十五章 三尺之间秋水寒 离宫山门外有着一段崎岖的山路,往常很少有剑院弟子从这段路下山,但今日有些特别。 有剑院师兄和蒹葭苑的师妹并肩行走在这段崎岖的山路上。 山路虽然不好走,但在这段路上却也有着别处看不到的风景。 接近傍晚的时分,师兄和师妹重又原路登山,返回山门。 而同时,山门内也有人下山。 无巧不巧的也是走在这段崎岖山路上。 那么,若无意外,双方必然是会相遇的。 当叶瑾瑜和陆九歌并肩朝着山上行走的时候,迎面山道上也行来一名背剑的黑衣少年,双方同时止步,在山道环绕的风景里对望。 叶瑾瑜微微挑眉,说道:“往常这个时辰你早该下山了,且就算下山也不会走这条路,莫非是专意为我而来?” 背剑的黑衣少年便是李梦舟。 没有意外的相遇,除了正常的行走路线,便也该是刻意寻来。 李梦舟既打算在蟠龙宴开宴前的日子里离开都城破境,便也想把心里埋藏很久的事情彻底解决。 他将背后背着的乌青剑解下来,握在手中,神色平静的说道:“前几次或被你拒绝,或是被其他事情打断,但我已经没有太多耐心陪你玩儿了,今日我便狠狠揍你一顿,事后你乖乖告诉我桑榆被葬在哪里。” 叶瑾瑜沉默不语。 陆九歌并不是很清楚这件事情,但是听到李梦舟所言,她也大概明白了些什么,很奇怪的看着叶瑾瑜,若李梦舟只是想知道桑榆被葬在哪里,何故处处刁难,不好言告知呢? 叶瑾瑜自然有自己的想法。 但他的想法,李梦舟不懂,陆九歌也不是很懂。 李梦舟不打算再给叶瑾瑜找借口的机会,话音落下后,便拔剑出鞘,剑扬,山道上瞬时剑意汹汹。 陆九歌觉得叶瑾瑜和李梦舟毕竟是师兄弟,就算是要战斗,也不会真的往死里打,便也没有制止,而是站在一旁观看。 这一剑挟裹着虎豹雷音。 李梦舟身前三尺地,被清扫一空,青葱的树木摇曳着,哗啦作响。 他没有半分的犹豫,剑意在几息间便攀升至顶峰,抽剑猛地一刺。 叶瑾瑜乃是三境巅峰的剑修,距离四境门槛也很近了,足够让李梦舟全力一战。 他的境界终究是要弱于叶瑾瑜一筹,若是再有藏拙,怕是很难打得赢,李梦舟要的是全力取胜,那么过程中就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这一剑笔直,且速度奇快。 乌青剑虽然不是李梦舟的本命剑,却也能成飞剑。 但凡入了三境的修士,能够以念力远攻,便也具备隔空御物的能力,只是距离有限罢了,这种手段自然比不得剑修的飞剑,但在李梦舟的念力控制下,乌青剑却也是如臂使指。 穷其原因,还是李梦舟的念力足够庞大。 剑锋刺破周围风景,好似一泼墨洒在画上,却又并未毁掉这幅画,反而平添了画龙点睛的浓墨一笔。 墨水在画卷上凝结成剑,散发着璀璨光华,径直朝着山水的尽头刺去。 到了这般地步,纵是叶瑾瑜有什么别的想法,也只能暂时掐断,手中剑出鞘,剑意汹涌澎湃。 春风摇曳着山景。 瞬时狂风大作。 剑光呼啸,锋芒毕露。 李梦舟一个健步上前,在山道上拉扯出一长串残影,双手持剑,如同重山一般狠狠地砸向叶瑾瑜。 距离三尺之地,逃无可逃! 叶瑾瑜的神情虽然依旧平静,但内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了一丝骇然。 他没想到李梦舟居然领悟到了连他都没有掌握的《离剑经》第三式——三尺秋水! 剑修的体魄原本就比三教修士强一些,被禁锢在三尺之内,想要打败剑修便是很难的事情,而三尺秋水便是给予剑修在三尺之地更多的掌控权,被这门剑技锁定,若非敌人修为高出太多,便几乎只能硬抗,这本身也是在剑门昌盛时代剑修最恐怖的基础手段。 叶瑾瑜同为剑修,但尚未掌握三尺秋水的情况下,便不能做到轻易把敌人锁定在三尺之地。 眼看着这一剑砸落,三尺之间剑意汹涌,叶瑾瑜退无可退,就算明知硬抗很危险,但这确实也是唯一的办法,否则若是站着不动,这一剑足以让他灰飞烟灭。 其实叶瑾瑜本身境界高过李梦舟一筹,就算被锁定在三尺之地,也不会有生命危险,最多就是被重伤,但他和陆长歌在城外竹林一战,伤势未曾痊愈,想要硬抗下这一剑,便凭生多了些意外。 在此境地,叶瑾瑜只能选择拼一把。 气海内的灵气不要命的蜂拥出来,灌注在剑身上,呈现出来的剑意也在瞬间浓厚了数分,迎着李梦舟的剑疯狂输出。 狂风在山道肆虐。 青葱树木花草飘摇。 凛冽冰寒的剑意冲天而起。 李梦舟的剑终究是狠狠砸落,而叶瑾瑜的剑也是由下而上,狠狠斩来,两股剑意分庭抗礼,气势磅礴。 陆九歌略显孤独的站在远处观望着。 她感受着山道上那三尺之地疯涌的剑意,诧异的想着,李师弟考入离宫剑院半年未到,居然已经修行到如此程度,明明只是承意上境的修为,却几乎能够压制三境巅峰,且在新入门的弟子中,也绝对是第一个领悟到三尺秋水的人。 甚至在整个外院里也根本不存在能够施展出三尺秋水的剑修,纵使在内院里,也只有少数人才能做到。 三尺之地的剑光大涨。 胜负也只在瞬息之间。 叶瑾瑜的剑被砸落。 乌青剑停在了他的眉间上。 剑锋呼啸着。 有发丝飞扬,飘向远方。 李梦舟持剑在手,站在叶瑾瑜面前三尺地,照以往不再黢黑但也没有很白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静静地看着叶瑾瑜,说道:“你输了。” 叶瑾瑜的脸上有着一丝苍白,但他很平静的说道:“愿赌服输,想问什么便问吧。” 李梦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持剑的手臂缓缓放下,沉声说道:“你知道我要问什么,便直接告诉我,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继续和你废话。” 叶瑾瑜的神情依然平静,他紧紧盯着李梦舟的眼睛,说道:“你比我想象的更强一些,或许是我以前小觑了你,既然你这么想要知道桑榆被葬在何处,那我便告诉你......” ...... 风渐消。 剑意退。 崎岖山路上的风景与往常并无二致。 似乎此地未曾发生过任何事情。 山路上站着两道身影,一男一女。 陆九歌望着离去的少年背影,转头看向叶瑾瑜,轻声说道:“叶师兄有伤在身,败在李师弟剑下也只是事出有因。” 她觉得叶师兄才败在自己兄长陆长歌的剑下,如今又被同门修行半年不到的师弟打败,心里一定不好受。 叶瑾瑜很平静。 他不在意被陆长歌打败的事情,因为他已经决定要开始好好修行,早晚都能找回场子。 此时被李梦舟打败,他也不是很在意,或许这是早该预料到的事情,但他心里终究还是有些别扭的,但还远远影响不到他的心境。 叶瑾瑜的剑道资质很高,否则也不会在不认真修行的情况下,仍能问鼎三境巅峰,他的重心都放在家族发展上,父亲年事已高,族里也多是争权夺利,若他不能成长起来,叶氏族很可能在未来易主。 他不甘愿父亲打下的江山出现问题,以前只是把目光放在打理生意上,现在他觉得自己剑修的身份也能起到很大的作用,家族生意上的事情不能不闻不问,但修行也不能落下,必须双管齐下,成为世间强者,才能护佑叶氏族走得更远。 他侧目望着陆九歌,说道:“多谢陆师妹的安慰,但我确实并不在意这些,蟠龙宴很快就要开始了,陆师妹这几日便好好修行吧,我或许不会陪着你,想要真正心无旁骛的修行,还需要暂且把家族生意做好安排,预祝陆师妹能够取得好成绩吧。” 陆九歌觉得叶瑾瑜要是不去参加蟠龙宴是很可惜的事情,但她很尊重叶师兄的决定。 第八十六章 目睹雨落桃花而破境 都城往北数百里地,凤江往西数十里,隐约可得见一片园林,粉墨桃香,青翠欲滴的绿叶衬着,千姿百态,赫然便是一处桃源。 李梦舟背着剑,缓缓行走在桃林外的山路上。 驻足张望,绽放的桃花,仿若胭脂里掺了白雪,在和煕春风里,美轮美奂。 桃花树下,溪水潺潺,飘落的花瓣点缀着这片大地,或随波逐流,为小溪平添了一缕清香。 李梦舟继续往前走。 靴底踩着覆盖花瓣的土壤,迎风也有飘落的桃花拂面,伴随着清香袅袅,浓郁芬芳,沁人心脾。 在桃林某处有着一座孤零零的坟。 这便是属于叶桑榆的。 李梦舟并未困惑堂堂叶氏族为何要把叶桑榆葬在这处桃林里,因为他在旁边看到了一朵雪白的花,那朵花晶莹剔透,有流光溢彩闪烁,其名雪雁花。 雪雁花的生长环境很特殊,且基本上只在寒冬开花,但正值春末,眼前这朵雪雁花却绽放的很美丽。 他静站了片刻,直接盘膝坐在了地上。 在不清楚叶桑榆被葬在何处时,他很急切的想要知道,但在真的出现在这里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心里反而很平静。 望着面前那石碑上刻着的名字,李梦舟声音很低,“这里的风景很好看,还有一朵专门为你绽放的雪雁花,你应该会很喜欢,但你一个人应该也会很无聊吧,而且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 李梦舟带着酒,也带着很多以前叶桑榆喜欢吃的糕点和一些新奇的佳肴。 叶桑榆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女孩子,她喜欢世间所有新奇的事物,不论是吃的,还是玩的,所以李梦舟在临此前,跑了很多地方,几乎把手里的银两全都花了出去,买来很多叶桑榆不曾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和各地大厨很多富含新创意的美味佳肴。 李梦舟把这些东西都一一摆好,又拿出一个酒盏,斟满酒,放在石碑前,自己则拿着酒葫芦灌了一口,说道:“今日有我陪着你,我会尽量陪你多一些日子,这些好玩的,好吃的,都是属于你的。” 他默默回忆着自树宁镇里第一次见到叶桑榆,离开树宁镇前往都城的路途上,又再度和叶桑榆偶遇,并且相处的点点滴滴,虽然很短暂,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是一生都无法遗忘的。 “我终究还是来到了都城,也成功踏上了修行路,成为了一名修行者,但我想要杀死的人还没有死,是因为我境界尚且很低,而且对方的身份很高贵,想要在都城里杀死他是很难的事情,但我一定会做到,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李梦舟在都城唯一的目的就是不断变强,然后去杀死那个在都城里不可能被杀死的人。 这势必不是短时间里能够做到的,所以李梦舟早就做好了等待的准备。 “对了。”李梦舟缓缓放下手里的酒葫芦,说道:“我来这里之前,把你哥哥叶瑾瑜打了一顿,主要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所以我没有真的伤到他,但那一剑他也不会好受,有时候身体上的伤害远远比不过精神伤害。” “自在都城里第一次看到他,我便向他询问过你的去处,但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来到这里,你不要怪我来的太迟,是你哥哥故意在针对我,他不想我见你。” “其实对这件事情我也是很生气的,若他不是你哥哥,我肯定一剑宰了他。” “不过你放心,我在都城里也没有杀死太多人,我知道你很善良,但这个世间确实充斥着很多黑暗,那些事情都没有出现在你的视野里,这是很好的事情,我也不愿让你看到。” “但你却还是经受了最黑暗的事情,你明明那么善良,为何道天偏偏要夺去你的生命,或许是它也喜欢你的善良,但它把你抢走,我不愿意。” “我没有能力从道天手里把你抢回来,但终有一日我会站在那个高度,然后好好质问它,就算是道天,我也会狠狠揍它一顿。” “只可惜道天是虚无缥缈的,它虽然存在于世间每个角落,却又根本不存在这个世间,我能做的,就是把天捅个窟窿,让它感觉到疼痛。” ...... 日月交替。 夜幕降临。 葫芦里已经没有了一滴酒,按照往常的酒量,李梦舟不至于喝醉,但现在确实有了一丝醉意。 他说了很多话,也回忆了很多事情。 随着一抹皎白月光照在此处,李梦舟迷迷糊糊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坟的某一处有所塌陷,像是自然被大雨冲刷过的痕迹,至少李梦舟在心里是这么认为的,他的脑袋有些不太清醒,晃悠悠的站起来,重新归置了一下那塌陷处,然后背靠着石碑,不知不觉熟睡了过去。 ...... 夜色愈加深沉。 有乌鸦在地处盘旋,发出瘆人的嘎嘎叫声。 有脚步声渐渐清晰。 一位姑娘风尘仆仆而来。 她驻足望着夜色,喃喃低语着什么。 有乌鸦从她身边飞过。 嘎嘎的声音在夜色下极为响亮,且刺耳。 她好看的绣眉微微蹙起。 有剑锋的光芒闪过。 那刚刚飞掠至枝头上的乌鸦突然短暂的惨叫一声,径直跌落,躺在地上没有了动静。 有清风拂过,吹动了姑娘的青丝,她好看的面容上有着一丝疲惫,环顾四周,喃喃道:“是我被骗了,还是迷路了?” 姑娘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然后她的视野里便出现了一片桃林。 她的眼眸蓦然亮了起来。 在她的见闻里,冬天里虽然也会有桃花盛开,但终究是很少见的,眼前的三十里桃花源便完全吸引了她的目光。 因北燕严寒,很多植物都不能生长,虽然不是第一次见桃花,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广袤的一片桃林,一时兴起也入了桃源,开始闲逛了起来。 自北燕而来的姑娘,当然便是那位剑庐里的萧知南了。 虽然在边境的万里平原上拒绝和宁浩然等人同行,但萧知南的最终目的也是要前往都城,她只是想要在路途上多看一看北燕没有的风景。 但她因为第一次来到姜国,也只是按照一个大概方向前进,在实在不知该往哪里走的时候,便会询问当地的人,途经此处便也是因为问路的结果,然而实际上她若是走官道,是不会经过这片桃林的,只可惜她的方向感不是很好,路线有所偏移。 好在她也不是完全的路痴,虽然方向偏移,但终究还是处在前往都城的路线上。 只需一路往南即可。 只要大方向不变,过程中也只是多走了些路。 对于路线是否有所偏移,她自己本人是不清楚的,只是看着眼前这片桃林,赶路时的疲倦便也消散了不少。 她来到溪畔,用清水洗了洗手,也洗了把脸,溪水里飘荡着桃花瓣,好像让得溪水也变得香醇了起来。 重新提起精神的萧知南,在桃林里踱着步。 浑然不知在桃林某处有着一座坟,而石碑旁还睡着一位少年。 她站在一棵桃树前,伸手采摘了一朵桃花,粉白的桃花静静地躺在她的手掌心上。 放在鼻尖下轻轻嗅了嗅,浓郁的香味很是让人着迷。 她微微思忖着说道:“听闻在姜国有一种叫做桃花饼的食物,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味道,会和这桃花的味道一样么?” 萧知南有了一种想要尝尝桃花饼的念头。 她想着姜国都城里应该会有这种食物。 手掌轻轻一抬,那朵桃花便朝着夜空里飞去。 嗡的一声轻响。 出鞘的末花剑被萧知南握在手里。 一抹剑意骤然出现,又骤然消失。 闪耀的剑芒下。 那朵桃花被切割的粉碎,且片片大小相同,就连形状也相同,不差分毫。 又是嗡的一声轻响。 那些地面上飘落的桃花瓣像是受到了某种指引,无风自起,环绕着萧知南周身起舞。 萧知南踏空而行,桃花瓣紧紧相随,那是怎样一副瑰丽的画面。 只可惜无人能够有幸欣赏到。 萧知南的剑在夜空中飞转。 桃花瓣漫天飞舞。 继而在瞬间被切割,成倍的花瓣浮现,洋洋洒洒,重又坠落大地,就像是夜里下了一场桃花雨。 萧知南沐浴在桃花雨下,微微闭着眼睛,身影在片片桃花中若隐若现,梦幻如仙。 ...... 在那处刻着叶桑榆名字的石碑旁熟睡的李梦舟,眼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并非自然醒来。 而是在气海中蕴养着的本命剑突然出现了一丝躁动。 他有些茫然的坐起身子,从气海里召唤出了自己的本命剑。 醉梦剑在剧烈颤抖着。 李梦舟能够很清楚的感受到醉梦剑身上传来的那一丝悸动。 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视线朝着桃林某处望去。 在那里有着一道很强的剑意在浮动。 “是什么人?” 原本还有些昏昏欲睡的念头蓦然变得无比清醒。 李梦舟的面色逐渐变得有些凝重。 他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 那道距离自己很近的剑意,居然是出奇的强大。 甚至远远超过了他从四师兄身上感知到的剑意。 纵然是玄政司里的那个简舒玄的剑,也没有这般浩然强大。 虽然那只是很微末的一丝剑意浮现,但身为剑修,李梦舟能够很真切的感知到那道剑意真正蕴含的力量。 李梦舟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剑。 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朝着那道剑意出现的位置慢慢潜伏了过去。 因李梦舟完全内敛了气息,且萧知南被桃林吸引,又很有兴致的舞了一剑,居然半点也没有察觉到这处桃花源里还有旁人。 她身后的溪流忽然生出一道水花,剑锋所指,那水花便好似被控制的一般,如一道水柱冲天而起,然后在半空中炸裂,水花洒落,覆盖了三十里桃花源。 唯有萧知南站立的位置,没有被水花洗礼,像是被完全隔了开来。 而同时也出现在萧知南身后不远处的李梦舟,便目睹了这样一幅画面。 那一丝天地间浮现的玄奥意境,像是一道警钟敲打在了他的心口,而他的气海之内,也蓦然响起一声似是某种东西破裂的脆响。 李梦舟浑身湿透的站在一颗桃树后面,目光呆滞的望着眼前那副画面。 在清楚的听到气海中那一声脆响时,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了很诡异的念头。 破境了? 怎么就破境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种事实。 他一直在等待破境的契机,但突然莫名其妙就破境,便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的目光放在那被桃花瓣包裹着的姑娘身上,隐隐约约明白自己破境是跟她有关的。 是因为那一道剑意。 这道剑意不仅让得醉梦剑有了共鸣,也直接帮助他扩充气海,打破瓶颈,跨入三境巅峰。 李梦舟暗暗想着,原来自己破境的契机是在这里。 正巧他决定出城修行,从叶瑾瑜口中问出此地,眼前这位姑娘便也正好出现在这里,且展露了她那极强的剑意。 种种条件,缺一不可。 冥冥中的缘,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在李梦舟接近这里的时候,萧知南便发现了他,但她并未在意,但在清楚的感知到对方破境的那一瞬间,她淡然的眸子里也浮现出了一丝好奇。 她没想到居然有人在接触到自己的剑意后,借此破境,这实在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 待得那小溪凝结的雨水散尽,桃花源里呈现出了雾蒙蒙的景象。 萧知南的目光投放在了李梦舟的身上,平淡开口说道:“你是谁?” 李梦舟还沉浸在破境的茫然里,只是感知到的那一道剑意,他便几乎能够肯定,眼前的姑娘必然是晋入四境的大修士。 而且在四境里也是很强的那一种。 关键在于眼前这位姑娘很年轻,毫无疑问又是世间妖孽之辈。 李梦舟觉得自己最近遇到的强者似乎有些过多了些。 都城里冒出来一个隐藏在玄政司里的一把利剑,简舒玄,现在更是在山中随意便偶遇了一位。 在萧知南开口询问的时候,李梦舟才渐渐回过神来,出于礼貌,他微微拱手,说道:“在下李梦舟,木子李,白日梦的梦,湖上泛舟的舟,于此有些事情,无意打扰姑娘,还望海涵。” 萧知南的神情很平静,眸子里看不出喜怒,她默默打量着李梦舟,说道:“原来只是承意境界的修士,好弱啊。” 李梦舟目睹她剑引溪水覆落桃花的画面而破境,让她多了一丝好奇,但在看清楚对方的修为境界时,她便半点兴趣也提不起来了。 在寻常人眼里,十几岁便破入三境巅峰,已经是天才一流的人物,可在萧知南眼里,这与刚刚踏上修行路的废柴没有任何区别。 彻底的被小觑,李梦舟也没有感到恼怒,只是淡淡的微笑道:“姑娘也是剑修?” 萧知南蹙眉道:“你怎知我是剑修。” 李梦舟说道:“因为姑娘手里的剑是剑修的剑,而在姜国境内,除了书院有着少数几名可以称得上剑修的人,便也只有离宫剑院才是真正的剑门,你不是离宫弟子,我也不曾见过书院里的那些剑修,但我猜想,你应该并非来自书院,若姜国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剑修,便也应该只有那位来自燕国剑庐的萧知南,萧姑娘了。” 他的猜想也是有理有据,且最近常有听见北燕剑庐的萧知南出现在姜国境内,蓦然间遇到一位陌生的剑修,且剑意浩然磅礴,也很难不往萧知南的身上联想。 而萧知南的沉默,便也让李梦舟知道自己猜对了。 萧知南沉默片刻,说道:“你说了‘也’这个字,又说没有见过书院里的剑修,那你便该是离宫剑院的弟子了,有一个叫做宁浩然的剑修,你应该认识。” 李梦舟笑道:“他是我四师兄。” 萧知南打量着李梦舟,说道:“宁浩然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剑院弟子,实力勉强说得过去,而你是第二个,弱到连我的剑都对你提不起兴致,希望剑院里有很多比宁浩然更强的剑修,否则我会对此很失望。” 李梦舟抿了抿嘴,他倒的确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四师兄的实力勉强说得过去这种话,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至少他很清楚一点,在万里平原上,四师兄确实败在了萧知南剑下,似乎也没有办法去反驳。 有夜风不知从何处而起,被水花打湿的那些剑锋斩碎的桃花瓣,紧紧地贴在略显潮湿的地面上,纹丝不动。 李梦舟默然无语的望着萧知南,蓝红颜色拼接的劲装很是能够衬托身材,在他的所见所闻里,应该没有哪位女子长得比萧知南更好看,就算是叶桑榆也有些不如。 在气质上就差了很多。 李梦舟虽然正值青春的年纪,但他心里确实也没有过多旖旎的想法,只是有些惊叹世间居然还有如此好看的姑娘。 哪怕是有着一丝成熟韵味的古诗嫣,单论相貌也是比不过萧知南,皎白月色下,萧知南的脸庞不是很清楚,但淡淡的银辉包裹着她,却显得很是真实,又有一种神仙般的梦幻。 第八十七章 最废的那根柴 萧知南不可能注意不到李梦舟紧紧盯着她的目光,但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默默走过去,然后轻轻的抬腿,紧跟着就有一道抛物线飞了出去,而那声响彻夜空的惨叫,略微有些延迟。 李梦舟很是凄惨的摔趴在十几丈外,黑黑的脸蛋被憋得通红,猛地回头怒瞪着萧知南,“你踢我干什么?!” 萧知南没有说话,只是漠然的看着他。 李梦舟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有些理亏,或许他刚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但注视萧知南的目光确实有些长了些,被揍也是正常的事情。 他有些痛苦的爬起来,庆幸的想着,多亏这一脚没有富含念力,否则被萧知南这北燕第一女剑修踢一脚,怕是要归西。 萧知南看着恼怒中夹杂着一些讪然的李梦舟,想着他借助自己的剑意破境,至少在领悟力方面是不弱的,但和她同龄的年纪,却还只是承意境界,于她的认知里,明显是资质不咋地,若非在此相遇,且此地也没有其他人,她根本连看都懒得看李梦舟一眼。 她想起曾经在那处村落听闻的剑引河川的青年剑修,当即问道:“你们剑院里那几位先生可都在?” 李梦舟有些意外萧知南突然的问题,但还是老实回答道:“三师姐和四师兄都在,但大师兄在人世游历,说来自我考入离宫后,还未曾见过那位大师兄。” 萧知南若有所思的咕哝道:“三师姐必然是女子了,四师兄应该就是那个见过的宁浩然,如此想来,出现在那个村落里的青年剑修,很可能就是剑院里的大先生了。” 离宫剑院里有好几位先生,最强的便是首席,她曾感受过那河川残留的剑意,与宁浩然相比,强了不止一筹,但那种感受终究有些不真实,她有些期待能够见到剑院那位大先生,然后向他递出一剑。 李梦舟抿着嘴,有些好奇的问道:“萧姑娘此时出现在这里,想来应该是要往都城去,莫非也是为了蟠龙宴?” 姜国的蟠龙宴是很盛大的宴会,就算是在天下,也很少有人没听说过。 萧知南对此也有所耳闻,就算她以前不知道,但在姜国境内行走的这段时间里,便也早已对蟠龙宴耳濡目染,自然也知道蟠龙宴的规则,于是轻轻摇头,说道:“蟠龙宴只是你们姜国那些年轻修士入世的阶梯,最厉害的也不过是刚刚跨过四境门槛,他们连我一剑也接不住,但我想,既然是姜国的盛宴,沈秋白应该也会出现,我会在蟠龙宴上向他挑战。” 李梦舟有些暗暗咂舌,沈秋白可是公认的姜国年轻一辈站在最顶端的人,这萧知南一开口便是要挑战沈秋白,偏偏她的确有这样的资格,倒真的是霸气无双。 他犹豫的说道:“蟠龙宴赴宴的人,都是姜国人,他朝来的人虽然不至于被赶走,但也只能旁观而已,若你要插手,很可能面对的就不是沈秋白,而是都城里那些五境大物。” 萧知南说道:“我很早以前就想和五境强者交手,哪怕我目前不是五境强者一合之敌,但只要我站在那里,我依然会出剑。” 李梦舟皱眉道:“你这样做可是在挑战姜国的权威,就算那些大人物杀了你,也是合情合理。” 萧知南扫了他一眼,说道:“我只是前来挑战你们姜国年轻的强者,那些大人物没理由拒绝,我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态度,不代表我是去送死。” 李梦舟有些语塞的感觉,他还是跟不上这些世间妖孽的想法,果然是骄傲的很。 有时候骄傲往往会和愚蠢牵扯在一起,但骄傲本身就是没办法讲道理的东西,就算很愚蠢,也同样骄傲。 萧知南略有些嘲讽的说道:“你应该也会参加蟠龙宴吧。” 李梦舟不解她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来说出这句话,但还是点点头,说道:“我本来是不想参加的,但承了某个人的情,便只能去参加了,而且还要尽可能夺得首名。” 萧知南更加毫无掩饰的露出了嘲讽之意,“就凭你这微末的修为,还想在蟠龙宴夺得首名,就算我对赴宴的那些修行者提不起兴趣,但对你而言,那些人都是很难战胜的对手,除非你能跨过四境门槛,这样还能有点希望。” 李梦舟蓦然反应过来,原来萧知南只是单纯在瞧不起他。 这让他有些恼怒。 若不是因为打不过,他肯定已经骂人了。 当然,这也不是因为他很怂,他只是在秉承着自己的意志,遇到不可力敌且又没有深仇大恨的人,他绝不会去作死。 他只是觉得心情有些烦躁,深吸一口气,秉着好男不和女斗的思想,说道:“只是因为答应了某个人,那么不论我能不能做到,总要尽全力去尝试,而且也有理由去做到。” 萧知南脸上的嘲讽之意敛去,认可地说道:“你的这种态度我很喜欢,只要认准了,便不要去想能不能做到,而是要拼尽全力去做,只靠着幻想,而根本不敢去做的人都是废柴。” 她虽然这么说着,但其实心里的想法并未改变,她不觉得弱成渣渣的李梦舟真的能够夺得蟠龙宴的首名,否则姜国年轻一辈的修行者未免也太弱了些。 幸亏李梦舟不知道萧知南真正的想法,否则他必然抛开所有狗屁的意志,就算是死也要狠狠咬她一口。 “我很赞同你这番话,因为世间废柴的人太多,所以我要做个聪明人,就算是废柴,我也不愿去做最废的那根柴。” 李梦舟低头看着手里的酒葫芦,说道:“很可惜我把酒喝光了,否则此刻真的想痛饮一番。” 萧知南也看着那个酒葫芦,平静道:“你在我眼里也只是一个废柴,但既然在此相遇,且又说了这么多话,而且你从我身上得到机缘破境,便也冥冥中有一个缘字在,我就大方一些,分你一些酒吧。” 原来在萧知南腰间也挂着一个酒葫芦,只是相比李梦舟手里的葫芦更加精致一些。 李梦舟选择性忽视了那废柴两个字,意外道:“原来萧姑娘也是好酒之人。” 萧知南随意的说道:“除了修行之外,便也只有酒这种东西能够提起我的兴趣了。” 拥有共同的喜好,交谈起来便也愈加顺畅了许多。 酒葫芦里装着的酒水有限,但两个人分着喝,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两个人坐在一棵桃树下,抬头望着月色,清冷的夜空里有流星划过。 萧知南拿着精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递给李梦舟,望着夜空里那转瞬消逝的一颗流星,说道:“剑修便也如这流星一般,虽然崛起的很快,但也消逝的很快,没有在世间留下半点踪迹。” 李梦舟默默接过酒葫芦,放在鼻尖下嗅了嗅,有着一股不同酒香的味道,很好闻,他想着这应该是属于萧知南的味道。 他有些犹豫的转头看了一眼萧知南的侧颜,嘴角挂起一抹笑意,猛地灌上一大口,然而在他刚刚咽下去,辛辣的酒尚且还有部分残留在喉间时,后脑勺便遭受了重击,让他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呛得猛咳起来。 萧知南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葫芦,冷冷的说道:“你想死么?” 李梦舟半晌才适应过来,恼怒的喊道:“你有病吧?” 末花剑闪过一道锋芒,直接横在了他的脖颈上,萧知南平静的看着他,说道:“你喝多了。” 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冰寒之意,冷汗爬满脸颊的李梦舟刚要反驳,蓦然醒悟过来,所谓喝多了这三个字并非只有一个含义。 他有些恼恨的把眼前的剑移开,说道:“那你就不会好好说,拔剑干嘛,以为只有你有剑啊,我也有好嘛!” 萧知南瞄了一眼李梦舟背后背着的剑,说道:“废柴配一把破剑,你很骄傲?” 李梦舟怒道:“你别太过分了,一句一个废柴的,真以为我怕你不成!” 萧知南平静说道:“你或许不怕,但后果是死。” 李梦舟刚提起的一股气,又默默咽回了肚子里,嘴里嘀嘀咕咕,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萧知南微微皱着眉头,李梦舟就算嘀咕的再小声,她也可以听得到,但她终究没有继续拔剑,只是冷冷地说道:“你最好闭上嘴巴,否则我不介意刨个坑,把你埋了。” 李梦舟:“......” “其实我想澄清一下。” “你的酒葫芦,口稍微有点小,虽然我动作大了一些,但实际上真的没有喝多少。” 萧知南认真想了一下,觉得有些道理,便点了点头,“哦。” 李梦舟想着自己后脑勺那一巴掌应该是白挨了,默默看着萧知南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酒,犹豫的说道:“要不然再分我一口?” 萧知南把酒葫芦口朝下,微笑道:“已经没了。” 李梦舟:“......” 他抬头仰望着星空,怅然道:“这酒也如流星一般,转眼就没了。” 拥有共同喜好的人或许相处起来更融洽,但如果这种喜好是酒的话,那么可能越喝感情越好,也可能会激恼起来,一拍两散。 酒这种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知南眼帘微垂,看着自己并起的脚尖,又侧目望了一眼心若死灰的李梦舟,想着这个废柴还是很有趣的。 第八十八章 剑鞘里的剑鸣声 夜间的桃花源安安静静,清香飘荡着,溪水潺潺淌过,有鱼儿向天上跃,试图接近那明亮的星辰,美美的亲上一口,奈何前仆后继,谁也没有成功,反倒是被一双大手给牢牢掌握,架在了火上烤。 李梦舟有条不紊的做着烤鱼的活计,无意间扼杀了这些鱼儿伟大的梦想。 只是比较遗憾的是,李梦舟身上没有佐料,味道相对也会差上很多。 但在饿极了的时候,任何食物都会变成人间美味。 虽是没有佐料,但大火烘烤着小鱼,油脂渗出滴在火堆里,噼啪作响,只是卖相便很是让人嘴馋了。 李梦舟把烤好的一条小鱼递给萧知南,在烤之前,他便折下了几根纤细的桃树枝,给开膛破肚的小鱼儿来了个穿肠过。 萧知南默默吃着鱼,“味道还不错。” 李梦舟笑道:“那就好。” 没有了酒,吃鱼便少了些意味,所以两个人都吃得很快,直到微微有了饱腹感才停下。 李梦舟背靠着桃树,拍打着肚子,说道:“我此次出来便是为了要破境,没想到刚到这里第一天,便遇见了你,且也成功破入三境巅峰,接下来便要多稳固一下,不急着回都城。” 话落后,他微微停顿一下,问道:“你是直接去都城,还是有什么其他打算?” 两个人只能算是萍水相逢,因缘际会,李梦舟当然不指望萧知南会在这里陪着他。 萧知南微微蹙着眉,想着蟠龙宴现在还没有开始,像沈秋白那些都城里的妖孽,不一定会过早现身,她就算要去都城,唯一能去的便也是离宫剑院。 她只是和宁浩然打过,但离宫剑院里还有一些人值得她去挑战。 除了那位首席,便是剑院里的三先生了。 想到这里,萧知南侧目望向李梦舟,问道:“你那位三师姐,强不强?” 李梦舟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说道:“这我还真不清楚,因为我没见过三师姐出剑,她每日里只是写写字,也从不走出山门,想来应该和四师兄的实力差不多吧。” 对于三师姐,李梦舟了解的还真不多,哪里知道她究竟强不强,但既然是剑院里的先生,肯定是不弱的。 而且他想着三师姐对字帖书法的痴迷,应该不会很擅长打架,只是保守估计,该是和四师兄相当,至于是强一些还是弱一些,便没有准确认知了。 但对于相对了解宁浩然实力的萧知南而言,听到这番话,便也开始对剑院那位三先生失去了兴趣。 她已经在万里平原和书院里的北藏锋交过手,剩下的也就只是沈秋白和欧阳胜雪了,这三人是在姜国名声响亮的天之骄子,既是要挑战强者,当然还是要选择最强的那些人。 李梦舟静静地看着萧知南,心想自己刚刚破境,而且运气很好的遇见这样一个强者,若不利用一番,岂非是很可惜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当即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萧知南,说道:“我是因你而破境,那你便是属于我的机缘,且你又吃了我烤的鱼,理应负责到底,帮助我稳固境界。” 他想着只是自己一个人修行,倒不如进行一场实战,依靠和萧知南切磋,来奠定基础。 萧知南先是有些茫然的抬头看着李梦舟,在听明白他话中意思后,冷笑道:“你想和我打?” 李梦舟很认真地说道:“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但和强者战斗,更能清楚自己的极限,也能找出自己的不足,我是很诚恳的在邀请你,也希望你不要拒绝我。” 萧知南也站起身来,说道:“你太弱了,我的剑一旦出鞘,很可能就会要了你的命,我的剑是杀人的,不是帮助别人修行的。” 李梦舟恶意的说道:“那你把刚才吃的鱼吐出来。” 萧知南沉默了一下。 然后转身把手指伸进嘴里,居然真的想要吐出来。 李梦舟羞恼的说道:“你这也太过分了吧!” 萧知南的动作停顿,回身看着他,说道:“我只是遵照你的意思罢了,若你不愿意,那便算了。” 李梦舟没想到萧知南居然有这般恶趣味,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但既然有了这种念头,他也不是轻易就能放弃的人,很快便又说道:“如果你是担心会不小心杀死我,便不要出剑就好了,你可以拿着剑鞘和我打,且把境界压制在初入四境的阶段。” 萧知南觉得眼前这个肤色黑黑的少年稍微有些蹬鼻子上脸了。 是因为自己先前看起来比较好说话,所以就敢如此得寸进尺? 她本想再次拒绝,且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但转念一想,若是在切磋中‘不小心’下了重手,也是能够理解的吧? 她想着是对方非要自己出手的,那么‘一不小心’把人打成重伤,便也怪不到自己。 于是她美丽的容颜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笑意,说道:“虽然剑和剑鞘不分家,但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我同意了。” 对于真正的修行强者而言,手中是否有剑,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其本身就是一柄极其锋锐的剑。 她微微眯着眼睛,自她第一次拿起剑的时候,便没有人如此随意的说要借助她来稳固境界,就算是在万里平原上,那些来自姜国的修行者,也是以很谨慎的态度来对待,那是时刻做着生死战的准备,就算宁浩然主动提及要和她打一架,但在态度上,与此刻的李梦舟也有很大的区别。 因为李梦舟对她没有惧意,且摆出一副貌似强硬要她答应的态度,这还是在李梦舟很清楚她是什么人的情况下,如此便很有意思。 李梦舟此时却摇摇头,再度很认真地说道:“我打不过你。” 萧知南继续微笑道:“我知道。” 李梦舟又说道:“但我还是要和你打。” 萧知南笑道:“我知道。” 李梦舟坦然道:“或许在你看来,这是很愚蠢的事情,却是我最真实的想法。” 萧知南平静道:“我知道。” 李梦舟是不太喜欢说废话的,但他稍微有些紧张。 萧知南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的回答都是同一句。 虽然前面态度很强硬,一副纠缠住不放的样子,但面对着北燕站在最高位置的年轻剑修,紧张只是很正常的事情。 李梦舟深吸一口气,说道:“请。” 乌青剑出鞘,夜空里响起了一声剑鸣。 萧知南手里的末花剑迸发出一道亮眼的光芒,化作点点花屑,遁入了气海之门。 她右手持着剑鞘,气息在逐渐变弱,直至四境下品,很稳定的停住。 虽然已经压制了境界,但萧知南身上散发的气息,仍然给李梦舟一种心悸的感觉。 果然,强者就算刻意变弱,也依旧是强者。 哪怕她手里握着一把空剑鞘,但那连绵不息的剑鸣声,好像在告诉世人,剑鞘里有剑,只是你们境界太低,看不见。 李梦舟主动斩出了第一剑。 回复平静的三十里桃花源再次被飓风席卷。曾被萧知南斩碎的那些细小花瓣在震颤中浮空而起。 原本软绵绵的花瓣叶在某一个时刻突然变得坚韧笔直,天地间的灵气汇聚而来,剑意覆盖在每一片桃花瓣上,光芒大涨。 李梦舟的身体也在数不尽的桃花瓣里渐渐变淡。 而萧知南的视线却是透过那些桃花瓣,直接放在李梦舟的身上,蓦然抬手,剑鞘里又是响起一声剑鸣,短短一瞬的平静,夜空里响彻起噼啪噼啪清脆的响声。 悬浮在半空中数不尽的桃花瓣纷纷爆裂,化作齑粉。 李梦舟身子一颤,面色浮现一丝苍白。 萧知南平静说道:“你的第一剑,我已经破了,可看清楚了?” 李梦舟点了点头,斩出了第二剑。 桃花源里席卷的飓风又浓厚了数分。 夜空里无云。 却凭空生出了云。 星辰的光辉变得有些黯淡。 数不尽的桃树在摇摆。 桃花瓣被吹落,朝着夜空里飞去。 剑意更盛。 那些桃花瓣散发着冰冷的寒意,然后在半空中静止,继而宛若流星坠落,目标直指萧知南,全方位覆盖,避无可避。 萧知南抬头望着这幅画面,默然不语。 手里的剑鞘缓缓朝着夜空里点去。 一声剑鸣,轻缓的响起。 直直坠落的桃花瓣在距离萧知南很近的位置突然改变了趋势,颤动中呼啸而起,重又归入夜空,仿佛化作一颗颗星辰,直至肉眼再也看不到,然后在某个很高的地方爆开,犹如烟火般灿烂。 李梦舟的脸色更苍白了一些。 他有些惊异的开口说道:“明明你已经把境界压制到了初入四境的阶段,为何还是这么强?!” 萧知南骄傲的说道:“因为我本身就很强,所以就算压制了境界,初入四境的修士也近不了我的身半步,我抬手间便可将他们碾死。” 李梦舟想着这还真是不公平。 萧知南的境界原本就高过四境下品,刻意压制境界也不能改变她的气势,在初入四境阶段的修行者里也是最强的,甚至无限迫近上境。 或许把境界压制到三境阶段,萧知南的实力才能和初入四境的修士平等。 李梦舟没有厚着脸皮提出要让萧知南继续压低境界,而是果断的又斩出了第三剑。 同时,李梦舟脚下移转,被桃花瓣挟裹着快速接近萧知南。 凛冽的剑意灌注在三尺之地。 飞舞的桃花瓣被剑意撕裂。 三尺之间,干净整洁。 三尺之外,桃花瓣和无数尘埃狂卷。 乌青剑向着萧知南斩落。 随着这一剑落下,三尺之地仿若与天地隔开,三尺之间便是另一个世界。 当剑锋迫近只剩下半尺之距时,萧知南手里握着的剑鞘,再次动了。 剑鞘里响彻着剑鸣声。 三尺之外的烟尘挟裹着桃花瓣肆意狂舞,但在剑鸣声起的那一霎,飓风戛然,犹如秋风扫落叶,天地瞬时归于寂静。 剑鞘抵在了李梦舟的眉间。 而他斩落的乌青剑却早已不再手中,自半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重重砸在溪畔。 萧知南轻描淡写。 李梦舟遭逢惨败! 第八十九章 递剑和破剑,山上那些剑修 夜色下的三十里桃花源,无风亦无声,寂静地彷如荒野里的枯坟。 李梦舟看着抵在眉间的剑鞘,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幸而你不是我的敌人,否则此时我身心都会充斥绝望感,我几乎把会的东西都施展了出来,一剑比一剑更强,每次都被你轻描淡写的破掉,真的有些受到打击。” 萧知南神情不变,淡淡说道:“就算你破境,但想要在蟠龙宴上夺得首名,依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甚至都不需要拔剑,便可以轻易杀死你。” 想着自己居然会因为这般弱的一名剑修而答应帮他稳固境界,免不得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浪费,就算只是剑鞘,她的剑鞘也不应该和如此弱的人打。 她想着这些,口中平静说道:“我在十五岁时便跨过了四境门槛,或许算不上最早跨进这个门槛的人,但能够与我相提并论的绝对寥寥无几。看你的样子,已经接近弱冠之年,却才刚刚破入三境巅峰,你我之间的差距,便好似道天和凡俗里的弱智那般。” 李梦舟觉得自己有些不舒服。 萧知南的骄傲固然是该有的,但在她的骄傲把李梦舟的骄傲碾碎的时候,说实在的,也很难让人开心得起来。 但李梦舟在意的并非这件事,而是萧知南口中那所谓的弱智,明显就是在说他。 这就让人有些生气了。 萧知南五岁时便入远游,踏上修行路,十五岁便跨过四境门槛,资质确实妖孽,但李梦舟想着自己十七岁才踏上修行路,如今刚过十八便是三境巅峰,距离四境门槛也已经很接近,怎么着也不算很差吧? 他有些愤愤不平,说道:“我虽是刚刚跨过三境巅峰,但这一年也不过才刚开始,也许在这一年里我便可以跨过四境门槛,就算依旧比不过你,但至少在那时我们同是四境,也不见得我便追不上你。” 萧知南淡淡的说道:“等你跨过那个门槛之后再说吧,而且说不定我也会在这一年里跨过五境呢,那么你就注定永远也追不上我了。” 李梦舟觉得自己更加不舒服了,说道:“五境门槛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跨过去的,否则世间也不会有那么多四境修士,却很少见五境大物。” “就算你的资质高到吓人,但想要再进一步,也会耗费很多时间,而且据我所知,除了在山海清幽之地,三十岁以下便跨入五境的年轻强者,几乎不存在。” 萧知南很随意的说道:“那我便做在山海清幽之地外的第一人。” 这番话便让李梦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回去,这还真是骄傲到了极点,且自信到了极点。 偏偏李梦舟还不觉得萧知南是在说大话。 而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早晚都会发生的事实。 李梦舟摇摇头,说道:“再接我一剑。” 话音未落,一道剑意便弥漫开来。 且明显比之前爆发的气势更强。 萧知南困惑的看着他,说道:“你还要和我打?” 李梦舟说道:“你只是在帮我稳固境界而已,我又没说要打赢你,只要我不断突破自己的极限,就算不能立即跨过四境门槛,但和你这样的强者战斗,也会促使我真正站在三境的巅峰,甚至敢向四境强者递剑。” “也就是说,这一架只不过是刚刚开始。” 萧知南感受着李梦舟身上迸发的战意,和明显更进一步的境界感悟,有些诧异的想着,原来这小子也不算是一个废柴,就算是因为和她战斗,但进步如此之快,还是很稀奇的事情。 李梦舟再一次握紧了乌青剑。 气海之中的那柄剑,也在轻轻震颤着,一股股剑意疯狂涌出,叠加在了乌青剑上。 他平静地看着对面的萧知南,然后缓缓递出了第四剑。 剑意滚烫。 磅礴的气息汹涌澎湃。 萧知南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居然在李梦舟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压迫力,回忆起在万里平原上宁浩然的剑意中存在着另外一个人的气息,如今在李梦舟身上也出现了不属于他的剑意。 她有些困惑的想着,离宫剑院里的人都是怎么回事? ...... 夜昼在恍惚间交替。 日月在高空上轮转。 李梦舟已经斩击了一百三十二剑。 萧知南也破解了一百三十二剑。 原本颇显梦幻的桃花源,在小范围里呈现出了荒寂的画面。 不断递剑。 不断破剑。 以至于完全忘记了时辰。 在已经不知道多少场的战斗里,李梦舟也不知道被虐了多少次。 但他好像乐此不疲。 若非期间会有休息和吃饭的时间,这般疯狂出剑,李梦舟怕是境界还没有稳固,就会把自己累死。 而萧知南已经稍显厌倦。 但在这过程里,她亲眼目睹着李梦舟可观的进步和永不放弃的态度,居然也真的陪他一直战斗下去。 直至都城里蟠龙宴开宴的日子到来。 ...... 离宫剑院。 某一座山上。 有着一张躺椅。 躺椅上躺着一个人。 离宫剑院的院长,薛忘忧。 山上还站着一些人。 江子画蹲在地上,默默地用手指缠绕着一颗青草,不时抬头望一眼四师兄和三师姐,想着此刻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薛忘忧提着酒壶,眯缝着眼睛,在他的视野里,似乎将整个离宫山门都囊括在里面。 “叶师弟回了凤江。” 宁浩然望着老师,轻声说道。 薛忘忧笑着说道:“蟠龙宴本来就是很无聊的事情,算不得机缘,只是一场闹剧罢了,参不参加没什么关系。” 宁浩然蹙眉说道:“叶师弟的资质不差,一直被家族事情牵扯,修行有些太慢,是很可惜的事情。” 薛忘忧说道:“他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便应该给他一些时间,叶瑾瑜本身便不适合踏足修行世界,但他终究还是进来了,那么就注定要抛弃很多东西,对他而言,也算是一种磨砺吧。” 三师姐静静地看着山下,缓缓说道:“不落山的陆长歌曾在都城外打败了叶师弟,便应该在蟠龙宴找回场子,此刻回了凤江,怕是会出现很多言语。” 薛忘忧灌了一口酒,说道:“小三儿何时也会在意这些了?不落山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若是敢在蟠龙宴搞出什么令人心烦的事情,就让小四提剑砍破他们的山门便是。” 三师姐沉默不语。 宁浩然有些郁闷的想着,不落山里可是有着那位五境的大人物在,要是真的单枪匹马踏破人家的山门,恐怕我也得落得个半死的下场。 他虽然曾经挑破过许多四境宗门,但真的没有和五境的大修士交过手,他觉得老师有些太看得起自己了。 但他也深知,这个时候不能多说什么,否则老师会很没面子。 可他也不能顺着老师的话去说,否则按照老师的脾性,还真的可能会让他去踏破不落山门,若是稍微表现出一丝不情愿,就会挨一顿臭骂,他实在没有这种找虐的心理。 只能很果断的转移话题,面上很是认真的说道:“老师,前去赴宴的弟子,我大概也有几个人选,不知老师是否有什么建议?” 薛忘忧懒洋洋的说道:“这种事情随便找几个人就行,那么认真干嘛,就算打赢了,也没什么奖励,不过是得一些虚名罢了。” 或许在整个姜国各处的修行山门乃至朝堂上都很在意蟠龙宴,但作为姜国境内唯一的剑修山门,薛忘忧的心思根本不在这种类似考究修行成果的宴会上。 剑修需要的是拔剑面对强者的气魄,和生死间的死战,和人相互恭维切磋,没多少实际意义。 但毕竟蟠龙宴是皇帝陛下联合多个五境山门里的大人物督办的,而且早已承袭了很多年,若是真的随意应付,或是完全不参加,也是不太现实的事情,多少也要给皇帝陛下点面子。 薛忘忧也是稍微认真地想了一下,说道:“既然是年轻修士之间的会晤,且修为大多没有超过四境以上,便把新入门的弟子都派过去吧,算是见见世面,和其他修行山门的所谓天才弟子打打交道。” 宁浩然犹豫的说道:“新入门的师弟和师妹中,够资格赴宴的也没有几个人,何峥嵘师弟前日已经成功破境,沈霁月师妹和周洛师弟也处在承意上境。” 他侧目看了一眼跟青草较劲的江子画,说道:“江师弟跨过四境门槛,正好能够以领队的身份前往,但人数还是有些少了,李师弟外出尚未归来,也不知道破境的情况如何,若是赶不及回来,怕是要错过这场宴会。” 薛忘忧昏昏欲睡的闭着眼睛,说道:“蟠龙宴又没有准确规定必须是要十个人参加,少几个人无所谓,若你有别的想法,便随便找几名符合条件的弟子就行了。” “至于李梦舟那个家伙,他遇到了一份机缘,已经成功破境,若是想参加,肯定能够赶回来,就算赶不回来也无所谓,就这样吧。” 薛忘忧的语气淡然随意,但说出的话还是让得师兄弟三人有些诧异。 江子画终是一不小心弄断了一根青草,抬头茫然的说道:“李梦舟说要外出寻找破境契机,没想到居然真的破境了?” 宁浩然有些喜悦的说道:“李师弟果然是一个天才啊,花费如此短暂的时间,就破入了三境巅峰,从他入离宫开始修行的那一日到如今,半年不到,便接连破境,直接便迫近四境门槛,当真是可喜可贺。” 江子画则是有些郁闷,他虽然是比李梦舟还要小几个月,而且已经跨过了四境门槛,但两个人修行所花费的时间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这倒也真不愧‘怪物’两个字。 三师姐便没有太多想法,在看过李梦舟写过的字后,她便很清楚自己这位师弟是一个天才,只是想着师弟这般努力修行,怕是没有多少时间写字,显得有些可惜,等以后应该要拉着他一起写字。 她从怀里掏出一幅字帖,上面写着很大的三个字——没意思。 三师姐嘴角浮现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真有意思。 第九十章 想要跨过那道门槛的念头 天空里飘着小雨。 微雨小到连人的衣衫都打不湿,但都城的街道上还是有不少人撑起了雨伞。 何峥嵘默默走在外城长街,望着那一个个朝着内城汇聚的修行者,拳头紧紧握了起来,口中喃喃道:“虽说蟠龙宴将汇聚整个姜国年轻一辈里接近四境门槛的修士,但在世间某处应该还会有部分人未至,可至少大部分处在三境巅峰的年轻修行者都会来到都城,看来要做好陷入苦战的准备。” 蟠龙宴在今晚便会开宴,来自姜国各地的年轻修行者将会正式碰面,而重头戏需等到明日才会开启,何峥嵘虽是突破了境界,但进一步稳定,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时间也足够了。 他抬头望着天空里的微雨,想着在这种时候,突然下起了雨,是否也意味着今年的蟠龙宴将会是风雨飘摇,继而狂风暴雨的激烈场面。 何家的人对何峥嵘寄予厚望,尤其是蟠龙宴的举行,更是扬名立万的绝佳机会,若何峥嵘能够在蟠龙宴表现良好,何家便也能借助机会重登望族荣耀。 原本在非必要的时候,何家的人到离宫剑院寻他,何峥嵘都是会选择无视的,但这一次,他很干脆的下山回家。 与何家想要借助何峥嵘重回名门望族的地位相似的是,何峥嵘也极力想要摆脱何家庶子的烙印。 他不愿再与何家有任何牵扯,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与何家彻底闹翻。 在何峥嵘默默往何府走的时候,斜对面的一条街道里出现了一道身影。 伴随着一股清香拂来,何峥嵘站定脚步。 抬眸望着拦路的人,微微蹙起眉头,说道:“你有何事?” 站在何峥嵘面前的是一位姑娘,对他而言,相对熟悉的人。 正是苍南山的弟子,倪真淳的师妹,陶叶姑娘。 何峥嵘想着这位姑娘当初在太清楼对李梦舟的态度,此刻拦住自己的路,怕也是为了那个家伙。 不出他所料,陶叶撑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娇俏的脸蛋上挂着笑意,声音柔柔的说道:“今夜的蟠龙宴,李师兄也会来的吧。” 何峥嵘冷淡的说道:“不清楚。” 他的确不知道李梦舟会不会参加今晚的蟠龙宴,上次在内院食堂外相遇过后,便很长时间没有再见过了。 他也在疑惑李梦舟去了什么地方,但想着应该是在某个地方修行,既然这么努力,想来也不会缺席,但今晚的蟠龙宴只是一个开宴席罢了,到不到场也没什么所谓。 陶叶有些不满的说道:“你怎么能不清楚呢,你们不是师兄弟么?” 何峥嵘说道:“就算是师兄弟,各自也会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在做什么,我又怎会知道。” 陶叶脸上的笑容敛去,语气也变得不再那么客气,“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做人家师弟的,倪真淳可是时刻都准备着在蟠龙宴给你一个教训,若是李师兄不在,你哪里斗得过倪真淳,还是去找李师兄帮忙,让他替你打败倪真淳,这样才能皆大欢喜。” 何峥嵘古怪的望着陶叶,心想你这般推崇李梦舟,人家根本就不想搭理你,况且你喜欢李梦舟是你的事情,何故刻意贬低我? 他有些不耐的说道:“我会在蟠龙宴上狠狠击败倪真淳,不论他做多少准备,都不能改变这个结果,而且这件事情与李梦舟无关。” 陶叶撇着嘴,上下打量着何峥嵘,说道:“你好像破境了啊,但遗憾的是,倪真淳早几年便破入了三境巅峰,你一个刚刚破境的人,就算是剑修又如何?强大不是只靠说说而已,你应该像李师兄学习,强大是透在骨子里的,根本不需要言说,所有人都会知道李师兄很强。” 何峥嵘暗暗咂舌,这小姑娘还真是三句不离李梦舟啊,明明只是在太清楼见过一面而已,李梦舟那家伙魅力这么大嘛? 他想着若单论相貌,自己可比李梦舟强太多了啊。 他实在很难理解陶叶的心思,也开始觉得这姑娘脑子可能有问题。 陶叶虽然不知道何峥嵘在想什么,但他脸上的表情变化,还是能够很真切的看到的,她眯着眼睛,说道:“你是在嫉妒李师兄吧,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在都城里年轻一辈的修行者中,能够和李师兄相提并论的也就是书院里的那个上庐大才子了。” “相信李师兄很快就能跨进四境门槛,到时候就能和沈秋白那些人齐名,你嫉妒李师兄也说明你的眼光很好,毕竟未来,你也只能默默看着李师兄的背影了。” 何峥嵘下意识里把拳头捏的嘎嘣响。 他觉得陶叶是在故意针对自己,否则在推崇李梦舟的时候,干嘛屡屡要贬低自己? 何峥嵘终究是不想对一个女孩子出剑,冷漠的说道:“我着急回家,若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便走开。” 陶叶有些羞怒的说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何峥嵘无言的叹了口气,说道:“以我对李梦舟的了解,他不会喜欢你这样性格的女子。” 陶叶的神色微变,居然变得有些紧张,问道:“那李师兄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何峥嵘摇头说道:“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陶叶沉默不语。 何峥嵘再度摇摇头,侧步绕过陶叶,径直离去。 陶叶撑着油纸伞,转身望着何峥嵘的背影,神色颇有些复杂,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 三十里桃花源。 暮色缓缓袭来。 李梦舟盘膝坐在一棵桃树下,黑色的衣衫被汗水浸透,紧紧的贴在身上,乌青剑插在他身侧的土地里,剑身也呈现出了一些微小的缺口。 山间里有风轻轻拂过,掉落的桃花瓣在地面上滚动。 萧知南站在不远处的另一颗桃树下,双臂环抱末花剑,她一身蓝红色拼接的劲装,依然干净整洁,面色平静的望着盘膝入定的李梦舟,微风吹起她额前的发丝,在桃花的映衬下,便好似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她默默想着多日里李梦舟不断向她递剑,至今已经数不清斩出了多少剑,而他新出的一剑总是会比前一剑更强大,这般显著的进步,是有些打破她原本的看法。 她只是很好奇的想着,李梦舟明明资质很高,且悟性极佳,为何在这般年纪,却还只是三境的修为? 她没有询问。 李梦舟自然也没有理由主动去说起这件事情。 否则若是被萧知南知晓,李梦舟踏上修行路总计不到半年的时间,或许便不会觉得他是一个废柴了。 她此时默默看着那盘膝坐在桃树下的黑衣少年,轻声说道:“我感受到都城里似乎很热闹,你是否准备好要去赴宴了?” 李梦舟缓缓睁开眼睛,没有去看萧知南,只是轻抿着嘴唇,说道:“总感觉还差一点。” 萧知南说道:“在这些日子里,你无数次的出剑,突破的境界早已固若金汤,甚至根本不像是刚刚破境时该有的样子,既是有着剑修的身份,那么在四境以下,便没有人能够打得赢你,你所谓的差一点,是指什么?” 李梦舟仰望着侵袭而来的夜色,说道:“我没有指望这么轻易的就跨过四境门槛,但终究还是有这种想法,所谓差一点,不是距离四境门槛差一点,而是真的在某些细节里,差一点让我觉得不是很丰富的东西。” 萧知南说道:“你的想法倒是很有意思,只是刚突破到三境巅峰,便想着要跨过那道门槛,就算是世间最妖孽的人物,也做不到这么快,除非是本身就压制了破境的速度,才能厚积薄发,在关键时刻接连破境。” 李梦舟笑道:“我的名字里有一个梦字,所以就很喜欢做梦,而且是很不切实际的梦,但有时候这些梦也会梦想成真,所以想法是很重要的,因为有了这个念头,便也有了为之努力的目标。” 萧知南淡然的说道:“但很多时候梦就是梦,很难成为现实,与其做着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倒不如只看眼前事,强求那些暂时不属于你的东西,最后得到的也一定是不如意的。” 李梦舟啧啧嘴,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我还是不想驱逐这个念头,越早的跨过那道门槛,我便也能越早的去做那些以前不能做的事情。” 萧知南很正经的问道:“你很确定,在你跨过那道门槛前不能做的事情,一旦跨过那道门槛,就可以做了么?” 李梦舟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苦笑道:“跨过那道门槛,也只是站在了较高的位置,但世间还有更高,对于那些人而言,跨过四境门槛,只是相当于在山脚下刚刚起步罢了。” 萧知南虽然不清楚李梦舟想要做什么,但道理都是一样的,她轻声说道:“所以跨过那道门槛就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急切,一旦中间出现了什么问题,那么就要重头再来,甚至可能没有了再重来的机会。” 李梦舟思忖了片刻,说道:“我虽然不再妄想跨过那道门槛,但这种念头却依然存在,所以在有限的时间里,我要 把那种差一点的感觉,找出来,并且补上。” 萧知南心想这还真是一个很倔强的家伙。 李梦舟望着都城的方向,想着在那里应该是很热闹的场景,哪怕是答应了江听雨要去赴宴,而且他也为此做出了很努力的修行,但此刻却一点也不觉得着急。 他略微想了一下,看向萧知南,说道:“此时蟠龙宴应该已经要开始了,虽然只是第一日,但该出现的人应该也都已经到场,你不是想要挑战沈秋白么,为何还留在这里?” 萧知南淡淡的说道:“重要的人物总要最后登场,反正沈秋白就在那里,又不会消失。” 李梦舟觉得很有道理,然后他便更加不急了,反而闭起眼睛,很快就进入了观想状态。 而此刻的都城里,除了蟠龙宴即将开宴外,在某个不被人注意的地方,也在发生着一件很热闹的事情。 第九十一章 我已割断我的发 夜深人静的琅琊城,唯有内城的一座占地极广的楼阁灯火明亮的犹如白昼,出现在楼阁里的每一个都是修行者,找不出任何一个普通人。 这里便是蟠龙宴举办的地方。 此楼阁的匾额上,就刻着‘蟠龙宴’三个烫金大字,据说是皇帝陛下亲自提笔。 所以这字迹就不是很好看,但没有人敢实话实说,甚至还有一些很厚脸皮的人,站在匾额下,对这三个烫金大字极力推崇,华丽辞藻不要钱般的吐露出来,将拍龙屁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 距离正式开宴的时辰还有剩余,虽然楼阁里已经人满为患,但还是有着很多修行山门的弟子尚未出现。 在等待的过程中,此地便真的成了很寻常的宴会,有相对友好的山门弟子打着招呼,聊着各自的修行趣事,也有相互看不顺眼的修士,各种嘲讽贬低,眼看就要大打出手,若非周围有很多宫内禁卫盯着,现场早就出现了多起染血事件。 然而真正出自强大的修行山门里的弟子,却不会像那些仿若江湖莽夫一般的废柴做派,他们都是保持着很有涵养的模样,哪怕是在相互攀谈,也都无形中透着大气。 对于蟠龙宴上会出现某个天之骄子,在场的年轻修行者都没有吝啬自己的话语,谈论最多的名字就是摘星府里那位有着道天之子赞誉的沈秋白。 沈秋白在姜国境内年轻一辈里的强大,是公认的,就算有人感到不服,但更多的还是对沈秋白的崇拜,导致那些零零散散的异样声音根本起不到什么波澜,就被完全淹没掉。 “据说沈师兄是距离五境门槛最近的人,就算是书院里的北先生和离宫剑院的那位首席也比不得。” “沈师兄不仅仅是我们姜国最强的年轻修士,在整个人世间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想要找出一位能够和沈师兄比肩的强者,就犹如在大海里捞针一般。” “但我曾听山门里的教习所言,在东魏就有着一位年纪轻轻便跨过五境门槛的人,与这个人相比,怕是就连沈师兄也稍逊一筹吧?” “你那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那个跨过五境门槛的人叫什么名字?若是真的有这般妖孽,世间怎会没有关于他的事迹?只是莫须有的传闻,实在当不得真。” “我倒是觉得此事并非空穴来风,因为我也曾听山门里的师长谈及过,但据说那个人虽然未过不惑,可年龄也要比沈师兄大很多,便也不能言说沈师兄就稍逊一筹,在同辈里的修士里,沈师兄还是当之无愧的最强。” “我很赞同这番话,沈师兄就该是站在最顶点的男人,不要把那些年纪大的修行者牵扯起来,否则要找出比沈师兄强的老前辈,那是一双手也数不过来啊,本身就没有可比性。” “但是,传闻那位跨过五境门槛的修士,也才不到三十岁而已,怎么说也不能算是老前辈吧?” 现场的氛围似乎突然变得有些沉寂,然后那最后说话的人默默闭上了嘴,很快,现场又热闹了起来。 在楼阁外,此时正有一座修行山门的弟子赶来赴宴,为首之人便是陆长歌,他嘴角扬起笑意,注视着那楼阁的匾额,一步跨过了门槛。 ...... 夜色下的微雨笼罩着都城。 曾经的名门望族,何府之内。 背剑的少年静静站在院子正中央。 正堂的屋檐下,站着很多何府的嫡系。 除了一些长辈,那些年轻男子都或多或少有些残疾。 有的失去双臂,衣袖空荡飞舞。 有的失去双腿,坐在轮椅上,目光无神。 他们明明都是精气神最好的年纪,却一个个颓靡不振。 何家能够稍微上得台面的嫡系子弟多是因为曾经跋扈张扬的作风,欺男霸女,而被弄残,弄废,甚至在朝堂为官的那些弟子也被京兆府下狱,有的身死,有的生不如死。 何家已经颓败到了不可想象的境地。 朝堂的道路已经行不通,他们便把目光放在了修行山门上,而庶子身份的何峥嵘却是整个何家里面唯一具备修行资质的人,饶是如此,对于那些何家嫡系而言,何峥嵘依旧只是一个任由他们打骂的废物而已。 只是因为何峥嵘现今入了离宫内院修行,他们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嘲讽欺辱,但心里的想法却从未改变过,面对何峥嵘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作派。 甚至某些人想着,堂堂离宫内院的弟子,也要在自己面前低下高傲的头颅,是何等快意的事情。 何石在已是古稀高龄,乃现在何家的掌事者。 非是他还有那么多精力管理家族,而是那些嫡系子弟里面没有能够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何家已经很颓败,若是随意交给一个根本没有本事的人,何家面临的就不是颓败,而是毁灭了。 至少在这一点上,何石在尚且清醒。 此际,蟠龙宴将要举行,何峥嵘恰好有资格赴宴,这便也成了何家摆脱颓败之势,重回巅峰的佳机。 何石在浑浊的双目里勉强溢出一丝精芒,站在屋檐下注视着院中的何峥嵘,“峥嵘,你身为离宫内院弟子,也是我何家唯一的振兴希望,蟠龙宴乃是我姜国修士最大的盛宴,若你能一举夺冠,必然能够声震姜国修行世界,朝堂的里的大人物,甚至就连陛下都会对你另眼看待,又何愁我何家不重回巅峰,以至超越祖辈的辉煌!” “没错,为了把你送入离宫,我何家花费了多少资源,专门为你锻造一把利剑,原本属于嫡系子弟的资源也全都给了你,若你不能在蟠龙宴取胜,便休要再说是何家人,我们何家不会出你这样的废物!” 有一涂抹着浓厚的胭脂水粉,穿金戴银的妇人恶狠狠地瞪着何峥嵘,眼里的鄙夷毫不加掩饰。 何石在虽然是何家现在的掌事人,却并非家主,他是何峥嵘的亲爷爷,家主便是何峥嵘的父亲,而那在何家衰败的境地下依旧穿金戴银的妇人就是主母,也正是何峥嵘父亲的大房妻子。 何峥嵘恨父亲对母亲做过的事情,事后又不闻不问。 他恨何家主母对母亲的羞辱欺压。 他也恨何石在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恨何家那些兄弟姐妹,对他自小的嘲笑打骂。 在母亲去世的那一刻,在他没有能力反抗的时候,选择忍辱偷生。 而现在他拥有了绝对碾压何家所有人的实力。 何家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只是普通人眼中的名门望族。 但他现在是修行者,是离宫剑院的剑修,过往挤压的仇恨,都该是到了发泄出来的时候。 何峥嵘站在院中,默默听着这些话,冷漠说道:“考入离宫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你们所谓在我身上倾注的资源,也只是对于我和母亲曾经在何家的遭遇给予补偿,甚至远远不够。” “你们所依仗的也不过是何家曾经的名望,只可惜你们何家那些所谓嫡系都是一些孬种和废柴,庇护在祖辈的荫蔽下,混吃等死。” “若只是很单纯想要这么做,何家的底蕴也足够你们过完这一生,但你们偏偏要到处作死,在都城,天子脚下,无所顾忌的张扬跋扈,如今落得这般颓势,也只是咎由自取罢了。” 那些何家的嫡系子弟纷纷露出怒容,他们似是不敢相信何峥嵘这庶子居然敢说出这样一番话。 诚然,他们都很清楚何峥嵘作为离宫内院弟子,在都城有着怎样的身份,但十几年来,他们早已习惯抬着下巴去看何峥嵘,所谓高高在上的姿态早就成了下意识,他们在下意识里依旧觉得何峥嵘很好欺负。 现在何峥嵘居然有了反抗的想法,他们自当觉得很诧异,更加愤怒。 尤其是那位穿金戴银的何家主母,本来就抹了很厚脂粉的脸上因恼怒也抖下了几层粉,可谓气急败坏的用手指着何峥嵘,“好你个孽畜!何家倾尽资源帮你入离宫,成为修行者,却是养出了一个白眼狼,早知如此,当年在你刚出生时,我便应该掐死你!” 当年何家主母确实有这个想法,但为了何家望族的脸面着想,她终究没有选择这么做,但也正因为她没有直接掐死何峥嵘,让何峥嵘也遭遇了最悲惨的童年,现在便也是他绝地反击的时候。 何石在皱眉看着自己那儿媳妇如泼妇一般叫骂,心下也有些不悦,但是何峥嵘的那番话,更加让他有些愤怒,所谓孬种、废柴、混吃等死之言,岂非把他也包含了进去? 何石在年轻的时候,何家依旧是望族,但何家的颓败也是从他这一辈开始的,虽然最终导致如此这种境地的罪魁祸首是那些嫡系的年轻子弟,但他们也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终究是已经过去的事情。 面对何峥嵘那平淡的讥讽,何石在很是气愤的说道:“就算他们再是不堪,也是你的兄弟,你该做的是要重扬我何家威望,若没有我何家资源相助,你哪来这么好运拥有如今的身份!” 何峥嵘是第一次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爷爷,这在小时候曾经摸过他脑袋的所谓爷爷,目睹着大妇对自己母子俩的暴行而无动于衷的爷爷。 母亲只是一个身份很卑微的女人,她的未来无法自己做出决定,就连妾室身份也是被逼迫的,何峥嵘本来是不该存在的,就算存在,也不该姓何,他虽然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身份,但他有能力决定自己的未来。 他神色平静地望着何石在,说道:“以前的事情我不愿再多提起,但你们也不要总是把我考入离宫耗费何家多少资源的事情挂在嘴上,若我没有修行资质,你们再耗费无数资源,我也同样进不了离宫。” “你们所谓耗费的资源除了给我锻造了一把剑外,还有什么?除了小时候没办法,但我现在可没有花你们何家一文钱,而且我也已经有了一把新的剑,若你们想要,我可以把之前那把废剑还给你们。” 话音刚落,何峥嵘手里便多出了一把剑,随意一丢,那柄剑便挟裹着呼啸之音,朝着何石在飞去。 何石在面色大变,慌忙后退,险些跌倒,屋檐下站着的人也是乱作一团,居然没有一个人去搀扶何石在,或是坚定的挡在他面前,而是一个个抱头鼠窜,就算那些断腿的嫡系也是拼命的滚下轮椅,用双手爬走。 这样混乱不堪的一幕自然也被何石在看在眼里,他羞怒的面色青红转变,脚下一颤,便仰头栽倒,重重砸在屋檐下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惨叫。 伴随着这一声惨叫和一道咔嚓的脆响,吵杂的画面霎时寂静下来。 何石在原本站着的位置,插着一柄剑,地板上的裂纹如蜘蛛网般蔓延出去。 那何家主母原本就被胭脂水粉涂抹的很惨白的脸色又白了数分,她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居然没想着去搀扶摔倒的老爷子,而是惊恐的看着何峥嵘,脸上神情转变了数次,继而恼羞成怒的嘶吼道:“你这混账想要干什么?难道还想杀人么!” 有些人也像是要摆脱恐惧心理一般,下意识吼着:“别以为家主不在府里你就如此放肆!老爷子可还在呢!难不成你还想做出弑父杀亲的恶举!” 他们叫嚣的很厉害,却谁也没有去关怀躺在地上直哼哼的何石在。 何峥嵘静静地看着这些人不堪的表现,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的感觉,但既想着要斩断这一切,便也不打算再给这些人丝毫面子,眸子里闪过一道凛冽寒芒,本命剑铿地一声,划过院子上空,又飞回到他手中,“谁再敢聒噪一句,我便宰了他!” 雷鸣般的震响,在每个何家人耳畔经久不散。 一瞬间,整个何府变得诡异的寂静。 何峥嵘冷冷地看着他们,沉声说道:“我在蟠龙宴上有如何表现,也与你们何家没有任何关系,自今日起,我何峥嵘与你们何家再无关系,若你们自己作死,再敢搞什么事情,我不介意亲手把你们全部送上黄泉路!” 本命飞剑脱离他的手掌,一抹寒芒闪过,一缕断发垂落。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割发便是最绝情且坚定的断绝所有往来。 何家人骇然的望着这一幕,就连好不容易坐起身的何石在,看到那一缕断发时,也是目若痴傻。 “我已割断我的发。” ...... 何峥嵘径直走出了何府大门。 对面街道上站着一名青衣男子。 “我以为你会忍不住杀了他们。” 何峥嵘皱眉望着青衣男子,道:“你是谁?” 青衣男子笑道:“我是天枢院的青一。” 何峥嵘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没有那么傻,若是真的杀了他们,不论是你们天枢院还是玄政司,亦或是京兆府,都会以弑亲的罪名缉拿我,我可不愿意给何家所有人陪葬。” 青一说道:“但你心里总归会有些不甘心吧。” 何峥嵘当然不甘心,他很想要直接拔剑杀死何府里所有的人,但姜国乃至整个世间都不会允许这般惨烈的事件发生,毕竟这不属于仇杀,杀死自己所有近亲,实属惨无人道,且天怒人怨。 青一说道:“你父亲在外做生意,天枢院的暗探发现他遭遇山匪拦路,被杀,尸体正在送往都城的路上。” 何峥嵘有些意外,却也隐隐清楚了天枢院的青一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何府门外。 (书友群:剑仙学宫:657590866,欢迎前来畅所欲言。) 第九十二章 白衣胜雪沈秋白(上) 在蟠龙宴开宴的期间,很多注意力都被转移,对于何府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就如小溪中落下的一颗石子,仅仅是荡起了一些涟漪,便再也找寻不到。 而在皇宫大殿内,皇帝陛下站在书案后,凝眉持笔,写下一幅幅被皇后娘娘所赞美的字帖。 皇帝陛下很爱写字,但他确实写得不是很好,不过皇后娘娘很喜欢,所以皇帝陛下便也更加乐此不疲的写字。 有内侍快步行来。 弯腰拱手,脑袋垂低,尖细的声音尽量放低,“启禀陛下,沈秋白沈公子正候在殿外。” 皇帝陛下剑眉微挑,笑道:“朕许久未见那小子了,让他进来。” “诺。”内侍躬身倒退,很快步出了大殿。 不消片刻,清脆的脚步声传来。 自殿外走来一个年轻人。 一身纯白洁净的衣衫,高束起的长发被一顶银冠扶正,眉宇之间透着睥睨天下的英气,眸子深邃而又清明,眼底隐约可见一抹寒冷的精芒。 长衫随着殿外微风轻摆,清雅而俊逸,丰神俊朗中好似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吸引天下少女的倾心,倒也不为过,尤其他那俊逸至极的脸庞挂起一抹笑意时,便是任何光彩都会失了颜色。 沈秋白踏着轻盈的步伐,揖手为礼,朗声说道:“秋白见过陛下。” 殿外的星光洒在碧玉般的地板上,好似覆盖了一层白雪。 白衣胜雪的沈秋白,站在那处,尤为显眼。 皇帝陛下静静地看着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爽朗的说道:“秋白,不必多礼。” 沈秋白乃是姜国境内修士年轻一辈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亦是天下间修行资质最高的妖孽之一,且为人谦和,性格坚韧冷静,很是让皇帝陛下欣赏和喜爱。 他看着沈秋白的目光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微笑道:“修行五境,越往上越艰难,你现在已经迫近五境门槛,若能跨过去,这个世间便没有你去不得的地方。” 沈秋白沉默了一下,说道:“修行世界的圣地乃是山海清幽,就算是五境上宗,面对山海清幽之地的那些修士,也是低人一等,山海清幽之地有很多跨入五境的强大存在,虽然年轻一辈的人物也不多见,但终究在那里面有比我更早跨过五境门槛的天才。” 皇帝陛下说道:“那只是很特殊的个例,以你的资质,就算是山海清幽之地的修士,很多也比不过你,莫要妄自菲薄,只需一个念头往前,你终将会站在这个世间的巅峰。” 沈秋白最大的志愿便是把摘星府带进山海清幽之地,虽然摘星府已经是姜国境内最大的修行山门,但入不了山海清幽,便也算不上真正强大的宗门。 更何况姜国境内还有梨花书院存在,虽然只是一座书院,在严格意义上而言都算不上是修行山门,但终究是儒教正统,且也身处山海清幽之地内。 虽然沈秋白有着姜国修士年轻一辈里最强的赞誉,但事实上能够与他比肩的人并非没有,除了书院的北藏锋和离宫剑院的欧阳胜雪外,世间诸国,也有很多即将跨过五境门槛的年轻修士,若要做到最强,便要率先考虑比这些人更早一步跨过那道门槛。 皇帝陛下大概清楚沈秋白心里的想法,说道:“天下大朝会的期限也在不断迫近,而我国千海境开启的日子也没剩下几年,届时,我姜国会有更多跨过四境门槛的年轻修士浮出水面,甚至处在你这种层面的那些天之骄子也有望跨过五境门槛。” “朕很相信,你能跨过瓶颈,带领我姜国年轻修士进军大朝会,真正让我姜国站立在世间之巅。” 沈秋白平静地望着皇帝陛下,轻声说道:“秋白定不负陛下厚望,让姜国的剑,插在世间最高的山峰上。” 皇帝陛下笑道:“今晚的蟠龙宴,聚集的都是我姜国境内具备潜力的年轻修士,朕有许多奏折需要批阅,便不去凑热闹了,你便替朕好好审阅那些年轻修士,毕竟这些人都是我姜国的栋梁之才,若有出现几名潜力出众者,也好分配更多资源来培养。” 沈秋白点点头,躬身道:“秋白告退。” ...... 陆长歌出现在蟠龙宴上并没有受到多少人注意,毕竟在整个不落山门里,真正被人瞧得上眼,甚至主动攀谈的也就只是谢春风一人罢了。 这种现象自然是让得陆长歌心中郁结,很是不忿,但他却也不愿去做些什么,因为同样的道理,在这蟠龙宴上,唯一会被陆长歌在意的也就只是一个人罢了。 赴宴的各座山门修士基本上都到齐了,唯独剩下离宫剑院的人未到。 书院里的人早早便到了。 北藏锋没有出现。 领队的人是关慕云。 书院里并没有派出很强的弟子,因为是书院,强大是公认的,不需要在蟠龙宴上确定,而之所以依然有书院弟子出现,除了书院本身也是蟠龙宴规则的制定者,便也是要让新入书院的弟子露个脸。 蒹葭苑的陆九歌和南笙等女修虽然是暂住在离宫剑院里的,但她们却没有和剑院弟子同行,而是比不落山弟子更早一步来到了蟠龙宴上。 陆长歌径直朝着陆九歌走了过去。 南笙脸蛋上露出了一丝鄙夷之色,她想着自己幸好是独生女,若是有这样一个兄长,怕是会过得极为凄惨。 陆九歌也注意到了陆长歌,但她并未理会。 而陆长歌貌似也不在意这些,望着妹妹清冷的面容,说道:“我和叶瑾瑜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想来他也不敢来赴宴,他只是一个废柴而已。” 陆九歌沉默不语。 她回想着叶师兄很平淡的样子,没必要为此多说什么,只要她自己清楚叶师兄不是废柴就好。 陆长歌见此也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沈秋白沈公子也会出现在蟠龙宴上,这是你和他结识的好机会,奉劝你还是尽早把叶瑾瑜那个废柴忘掉,配得上你的也只有像沈公子这样的天之骄子。” “待日后你继承蒹葭苑山主之位,摘星府和蒹葭苑便是一家,势必也会成就姜国第一修行山门。” 这是陆长歌的想法。 沈秋白虽然是姜国境内修士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但在摘星府里终究没有绝对的话语权,一旦沈秋白继承星主之位,陆九歌也继承了蒹葭苑山主之位,那么作为陆九歌唯一亲兄长的陆长歌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能。 就算这辈子注定跨不过五境门槛,他也能享受世间所有资源,俯瞰天下修士。 闻听得这样一番话,陆九歌不能再继续保持沉默,有些羞恼的看着陆长歌,“你喜欢沈秋白,便自己嫁给他,不要拿我说事!我可是你亲妹妹,你不觉得从你这个做哥哥的嘴里说出来这番话,很恶心么!” 沈秋白身上有着很多殊荣和赞誉,就算会有人不喜欢,也不至于会厌恶,以往的陆九歌也的确很崇拜像沈秋白这样的强者。 但在沈秋白的名字多次从陆长歌嘴里说出来,并且往往富含着令人作呕的话,便也导致了陆九歌对沈秋白再没有半点好感。 哪怕错不在沈秋白,只是陆长歌一厢情愿的对自己妹妹的压迫,但也促使了这种厌恶心理对陆九歌而言,变得无比真实。 “你这是说得什么混账话!”陆长歌阴沉着脸呵斥,心里想着若我是女儿身,或者沈秋白就喜欢我这样儿的,哪还轮得到你? 在南笙也忍不住要帮陆九歌拿话怼陆长歌的时候,蟠龙宴楼阁外,离宫剑院的弟子姗姗来迟。 自此,赴宴的各座山门修士,除了沈秋白和尚未归来的李梦舟外,便全部到齐了。 江子画和沈霁月等剑院弟子,刚刚赶至蟠龙宴,便一眼注意到了陆家兄妹,江子画当即二话不说,撸起袖子便跑了过去。 而沈霁月则是摇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何峥嵘,说道:“你知道李梦舟去哪了么?” 何峥嵘淡淡地开口说道:“不知道。” 他视线扫着在场的人,很快也看到了倪真淳和陶叶等苍南山的弟子,眸子里浮现出一抹冷厉。 沈霁月回首望向楼阁外,在那里站着两个人。 宁浩然和谢春风。 像他们这种早就跨过四境门槛的人,当然也可以选择赴宴,但却不会参与蟠龙宴任何事宜。 宁浩然和谢春风都是陪同各自门下的师弟师妹而来。 但很显然,至少谢春风不仅只是有这一种目的。 谢春风已经在楼外等候多时。 皎月的银辉洒向人间,遍地雪白。 映照出的是宁浩然同谢春风平静的脸庞。 谢春风打破平静,冷淡的说道:“在万里平原上,我已经见识到了你的手段,确实比之从前强了很多,但也仅仅是如此罢了。” 宁浩然笑了笑,说道:“萧姑娘终究是选择和我一战,但你连让她出剑的资格都没有,说起来,我倒是比你强不少。” 谢春风的嘴角下意识抽搐了一下,握起的拳头上也爆起了青筋,他默默看着宁浩然,良久,轻吐一口气,冷声道:“只是因为你是剑修而已,结果不是被打得很惨么,堂堂剑院的四先生,莫非还把此事当做一种殊荣不成?” 宁浩然微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能够在战败中吸取一些经验,也不算什么坏事。你曾经败在我的剑下,现在便是想要找回面子么?想来你也变强了很多,恰好,我在万里平原被萧姑娘打伤,如今也已痊愈,若你要打,我便和你打一场又如何。” 他不等谢春风开口,突然拍了拍脑门,又说道:“在万里平原经历一场惨败,现如今倒正好需要一场胜利来稳定我的心境,谢兄果然是个大好人。” 谢春风沉默不语。 但额头上平白又爆起了一条青筋。 白日下起的那场微雨,依旧稀稀拉拉的下着。 此时吹拂的凉风有加剧的迹象。 冰凉的雨滴拍打在身上,楼外的空间骤然生出一股寒意。 第九十三章 白衣胜雪沈秋白(下) 微雨淅沥,凉风骤起,愈演愈烈。 乌云遮蔽了漫天星辰,皎月愈发明亮。 谢春风沉默着,低着头,他的右手搭在了腰间剑柄上。 宁浩然静静地看着他,认真说道:“剑修的剑,不单纯只是一把剑,更像是朋友,而且是能够把生命交出去的朋友。你虽然也握着一把剑,却不是剑修的剑,剑是凶器,也是君王,剑修的剑可压制其他的剑,你的剑,不行。” 剑修的剑可以蕴养成本命剑,便也相当于具有了灵性,而寻常剑客的剑,只是一把锋锐的剑,哪怕同样具备了灵性,也比不过剑修的本命剑。 这也算是剑修和其他用剑的修士,存在着的本质差别。 “剑是直的,所以往往剑修也是很直接的,最直接,最简单的剑,便是最强大的剑,你和我境界相当,但你的剑不如我的剑,这也是剑修为何在世间这般特殊。” 谢春风抬头看着他,说道:“你说这么多,最根本的意思,就是我不如你。剑院四先生果然是很骄傲的,但我觉得你的剑并没有那么直来直往,你心里存在着诸多想法,你的剑道有问题。” 宁浩然平静说道:“我只是一个小剑修罢了,剑道当然不可能是完美的,否则我便是剑仙了。西晋那位剑仙自然是世间最了不起的剑修,但他也并非天生这么完美,我曾有幸见过那位剑仙,甚至还跟他说过话,换个角度来看,我也是无限接近过剑仙的人。” 谢春风说道:“我不是剑修,也不了解你们那位剑仙,就算你曾经很接近过剑仙,但你终究不是剑仙,说这么多很没有意思,便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剑,看看你的剑是否真的那么骄傲。” 宁浩然点点头,道:“如你所愿。” 夜空里的微光洒落,楼阁外悬挂着两排灯笼,将得楼外街道照耀的通明。 微雨挟裹着凉风拂过长街。 战意正在不断攀升。 有剑出鞘的铿锵声刺耳。 夜空里的黑云也在席卷,似是受到了天地间变化的影响。 在宁浩然刚刚召出本命剑,右手搭在剑柄上,将要拔出的那一瞬间,寂静的长街,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脚步声。 宁浩然和谢春风的神色在这一刻,都有些凝重。 蓦然转头望去。 在长街的尽头,一袭白衣破开黑夜,由远及近。 白衣胜雪。 腰间挂剑。 丰神俊朗。 儒雅翩翩。 正是摘星府二师兄,姜国境内修士年轻一辈的妖孽人物,沈秋白。 坠落的微雨似乎都在刻意躲避着他,半滴也沾染不到他身上。 沈秋白明明跨步距离很小,却在眨眼间便站在了蟠龙宴楼阁外。 他看着执剑的两人,说道:“今晚只是蟠龙宴的第一日,尚且不到拔剑的时候,二位对于那些少年人也算是前辈了,总要起到表率作用,哪能大打出手,失了分寸。” 宁浩然沉默了一下,搭在剑柄上的手掌移开,微笑道:“原来是沈秋白沈公子,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沈秋白淡淡开口道:“离宫剑院里的第四把剑,多年不见,果然变得很强。” 宁浩然说道:“你也更强了,甚至有些超出了我的想象。” 这倒是发自真心的话,那隐而不发的气息,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受,在沈秋白刚刚出现在这条街上,宁浩然便有了一种心悸的感觉,甚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修士自跨过四境门槛后,想要再往前踏出一步,就会变得相当困难,而对于那些资质妖孽的人物来讲,也会受到一些限制,尤其是在迫近五境门槛的时候,就算是怪物,踏出那一步也会步履维艰。 沈秋白说道:“我近几年的进步变得很缓慢,站在五境门槛的边缘,一直试图想要跨过去,却不得其法,也许不等我跨过五境门槛,你们便已追赶上我。” 谢春风默默的把剑归鞘,在沈秋白出现时,他便很清楚,自己和宁浩然的战斗又要往后推迟了。 他缓缓说道:“像沈兄这样的天之骄子,也会有这般想法?姜国年轻一辈的修士里,恐怕没有人比你更接近那道门槛,就算想要跨过那道门槛很难,但在后来者追上你的时候,也终究还是后来者。” 沈秋白微笑道:“谢兄太看得起我了。” 谢春风朝着楼内望了一眼,说道:“不知道你们摘星府赴宴的弟子是谁?” 沈秋白有些诧异的看着谢春风,随即说道:“是杨昭师弟,半月前便跨过了四境门槛,虽然在摘星府里,杨昭师弟只能算是新人,但在规定的只有蟠龙宴开宴前期破入四境的修士才有资格赴宴,便也意味着蟠龙宴上,初入四境便是最强,凭借杨昭师弟往日的刻苦修行,是有望夺冠的。” 他大概明白谢春风如此询问的目的,所以只是道出了摘星府此次前来赴宴的弟子里最强的杨昭。 谢春风低声说道:“所以按照正常逻辑来讲,夺冠的人选都是在近段时间里跨过四境门槛的那些人,杨昭师弟确实修行刻苦,且很有毅力,但蟠龙宴上能够与他一战的人大有人在,最终谁能大放异彩,还尚未可知。” 宁浩然此时微笑道:“蟠龙宴只能算是同道切磋,何必去在意谁输谁赢,最重要的是在这场宴会里收获了什么。这些来自各座山门里的师弟师妹都是同龄里的佼佼者,若因一时胜负而结怨,便是很无趣的事情。” 谢春风微嘲道:“离宫剑院的态度倒是很洒脱,想来是对自家门下弟子很有信心了。” 宁浩然说道:“只需要对得起自己手中的剑就好。” 沈秋白看着这副场景,颇有些感叹的说道:“少年人总是气盛的,我虽然并未老去,但确实也算过了那个争强好胜的年纪,既是天性使然,便应该顺其自然,蟠龙宴是这些少年人的舞台,我们这些做师兄的,就只需要安静的看着就好。” 宁浩然没有说话,谢春风微微一笑,道:“沈兄所言甚是,我们也都曾经在蟠龙宴上战斗过,曾经的年轻气盛,或有不服,也都经历过,若这些少年真的和颜悦色,一派假客气的模样,又哪里称得上少年,少年人便不需要有什么过多的想法,遵循本意,拔剑而战便是。” 沈秋白笑道:“若论剑术,怕是没有人能够比得过离宫剑院,但三教修士各有神通术法,必将是一场龙争虎斗,相比我们当年,这些师弟师妹的修为境界却也不弱,我很期待能够看到他们精彩的表现。” 宁浩然和谢春风对视一眼,暂时放下了一战的念头,开口说道:“我们也同样期待。” ...... 因江子画的搅局,陆家兄妹的谈话不欢而散。 作势要走开的陆长歌,似是想起什么,回头看着江子画和不远处看着这里的剑院弟子,笑道:“叶瑾瑜是真的没有前来赴宴啊,想来也是,像他那种废柴,就算出现也是丢人现眼,毕竟是我的手下败将,你们剑院弟子,相比从前,实在太弱了。” 江子画很清楚叶瑾瑜为何没有前来赴宴,却不是很清楚陆长歌和叶瑾瑜之间发生过什么,但也大概能够猜得到,他向来是不肯吃亏的人,当即讥讽道:“前年问道,你们不落山门可是败得很惨,你们前来赴宴的弟子可全是我们剑院的手下败将,也不知道你在得意什么,希望你们在蟠龙宴上再次全军覆没的时候,莫要哭鼻子,否则是很丢人的。” 陆长歌面色微沉,眸子里骤现怒意,瞪着江子画说道:“你们离宫剑院的弟子都是擅长嘴皮子么,你这个离宫外院有名的惫懒废柴,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放屁!” 江子画掏了掏耳朵,说道:“所以我已经把你放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想要在嘴皮子上胜过江子画,无疑是很难的事情,嘴里随意蹦出一句话就能把人气得半死。 陆长歌的脸色更加难看,想着在这里逞口舌之利,实在没有什么意义,怒瞪着江子画,寒声道:“在明日蟠龙宴的比试上,你最好不要缩着脑袋,我会狠狠把你踩在脚下,将你的嘴巴撕烂!” 江子画不屑的撇嘴说道:“怕你不成,有能耐就来啊,你们不落山也就只会叫嚣罢了,嘴上说不过,打也打不过,还不如死了算了。” 陆长歌压抑着的怒火眼看就要喷发,蟠龙宴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吵杂声。 “是沈秋白,沈师兄!” “沈师兄果然出现了!” “哇,沈师兄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有崇拜的男修士,也有犯花痴的女修士,自然也存在冷眼旁观的不知名修士,甚至暗地里小声诋毁的人。 但因为沈秋白的出现,蟠龙宴上空前热烈,便也足可见沈秋白的人气之高。 陆长歌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一时间也懒得再搭理江子画,当即快步挤了过去。 跟在沈秋白身后步入楼阁的宁浩然和谢春风都有些无奈,他们都不是很喜欢这种热烈的氛围,对视一眼,倒是很默契的走开。 有女修士鼓起勇气,上得前来,想要跟沈秋白说上一句话,哪怕只是打个招呼,她们也会很激动。 沈秋白对于这些年轻少女的心思,自然是了然于胸的,要掌握这其中的分寸,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不能表现的太过冷漠,也不能过于热情,便好似和修行、读书一样,都属于一门很大的学问。 在他终于尽量显得完美的摆脱那些少女的纠缠时,面前便又出现了一名男修士。 这名男修士当然便是好不容易挤过来的陆长歌。 沈秋白只是微微怔了一下,便朝着对方点头示意。 陆长歌似乎和那些少女一样激动,但他终究不是那些花痴少女,很快稳定了情绪,颇有些讨好意味的躬身说道:“在下不落山弟子陆长歌,见过沈师兄。” 沈秋白礼貌应道:“陆师弟好。” 陆长歌深吸一口气,说道:“久闻沈师兄大名,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果然是犹如天人,在这天下,万万没有人能够比得上沈师兄了。” 沈秋白又怔了一下,笑道:“陆师弟谬赞了。” 他心里隐隐有些奇怪,他虽然经常遇到那些年轻女修士的赞美,但被一名男子这般当面夸赞,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发现这位陆师弟的眼睛里,似乎透着一股火热...... 在他怔神的瞬间,陆长歌又开口说道:“说来惭愧,家妹自第一次听闻沈师兄的大名,便心向往之,恨不得离家出走去找寻沈师兄,我心疼惜,自不敢让家妹远行,多次阻止,但家妹很倔,居然不惜为了能够见到沈师兄,而毅然决然踏上了修行路,值得欣慰的是,家妹修行资质还算不错,如今也算是小有成就......” 沈秋白醒过神来,打断陆长歌的深情,抱歉说道:“若有幸,自会见到,那边有人唤我,便先告辞了。” 虽然没有仔细去听陆长歌的话,但像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沈秋白心下是有些不悦的,随便找个借口便走了,但陆长歌显然没有领会沈秋白真正的意思,反而觉得此事有戏。 第九十四章 桃源外,神秘修士 陆九歌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很有一种自己若是不认识陆长歌该有多好的想法。 南笙也没有想到,陆长歌居然如此厚脸皮的编了一通乱七八糟的谎话,当真无耻到扭曲了她的人生观。 然而这件事情并没有引来多少人在意,今晚的蟠龙宴只是一场纯粹的宴会,相互请教修行见解,也是年轻修士们各自打个照面。 过了子时,便直接在楼阁里休息,或者像离宫剑院和不落山这种坐落在都城的山门,便也可以先直接各自回去,而且都城里也有专门为修行者建立的仙府客栈,都有妥善安排。 蟠龙宴上自然也会有朝堂里的人出现,而且那些赴宴的各座山门里也会有师长到来,他们此时全都坐在一块,默默看着宴会里发生的事情。 除了都城本地的儒家正统的梨花书院和摘星府、离宫剑院、不落山门外,姜国境内来自各处的山门,没有一千也有数百。 蟠龙宴既是对整个姜国修为达到三境上品的年轻修士开放,那么自然也囊括了几乎姜国所有的修行山门,但并不包括那些完全不入流的三境宗门,毕竟连掌门都未跨过四境门槛,其门下弟子也很难出现什么天才。 而针对会有例外的出现,蟠龙宴也不会拒绝三境宗门的到来,只要确定赴宴的弟子修为境界以及年龄都符合条件便行。 赴宴的修行者,修为最低也得在承意上境,且年龄不能超过二十五岁,否则便没有资格跨过楼外门槛。 在蟠龙宴的二楼,各自陪同门下弟子赴宴的师长也汇聚一堂,有许多都是曾经熟识的人,自然也会有很多话题能聊,而聊得最多的,无疑都是那些赴宴的年轻修士。 书院和蒹葭苑里没有师长出现,离宫剑院和不落山则是宁浩然和谢春风代师到场,沈秋白也代表着摘星府,但除了沈秋白之外,摘星府首席大师兄钟溪言也在。 朝堂上赴宴的人,有玄政司的徐鹤贤,御史台的岳世庭,水镜司的范无味,天枢院的青一。 沈秋白登上二楼,环顾四周,朝着左右的宁浩然和谢春风说道:“因剑院的欧阳胜雪于天下行走未归,没有出现倒是正常,但书院的北藏锋居然也没有来,想来他对这种事情果然是没有多少兴趣。” 宁浩然说道:“北先生书不离手,虽然我看他每天只抱着一本书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但他确实不太喜欢蟠龙宴上这种氛围,且今晚只是开场,重头戏在明日,今晚未到场的也不在少数。” 谢春风沉默不语,和沈秋白、宁浩然一道朝着前面走去,向着徐鹤贤和岳世庭、范无味等朝堂司首见礼。 虽然对朝堂上五司之首这般权贵眼里,沈秋白等人只是小辈,但名声过于响亮,身份便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他们相对也会客气三分。 待一一打过招呼后,沈秋白看向坐在偏角的青一,说道:“江院首没来么?” 青一点点头,淡淡说道:“院首在通明巷养了一些鱼,那些鱼很能吃,所以每日都要喂养,脱不开身。” 沈秋白说道:“实在可惜,我本以为江院首也会到场,想着能够向院首请教一些修行上的问题,如此看来,只能改后登门拜访了。” 青一没有说话,不是他对沈秋白有什么意见,而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 沈秋白也不介意,找了个位置坐下,面前摆着一张方木桌,上面是太清楼出品的美味珍馐,还有一壶佳酿。 每个人面前的方木桌上都是如此。 徐鹤贤默默看了沈秋白一眼,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夜色朦胧,微雨凉。 三十里桃花源的一颗大桃树下。 李梦舟静静盘膝坐在树下,睁着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笼罩在微雨下的桃花源。 良久,他突然有些感叹的说道:“我虽然触摸到了那道门槛,但想要跨过去果然没这么简单。” 萧知南提着剑,站在微雨中,抬头看着夜空。 她听到了李梦舟的声音,但没有回头,只是稍微有些讶然的说道:“你很厉害嘛,这么短的时间里破入三境巅峰,又站在了那道门槛前,就连我当年也没有那么快。” 李梦舟说道:“只是侥幸而已吧,若不是你正好出现在这里,且有兴致的舞了一剑,又恰巧被我看到,我恐怕现在还没有破境,更别谈走近那道门槛了。” 萧知南说道:“幸运也是实力的一种,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般好运。” 李梦舟疑惑的说道:“你在看什么?” 萧知南握紧了手里的剑,视线从夜空移转到了某个方向,说道:“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李梦舟站起身来,也朝着那个方向望去,不解道:“那里有什么?” 萧知南说道:“有人,是修士。” 李梦舟愣了一下,当即展开神游,不断开阔距离,终于在相距桃花源往西近百里的山路上,发现了一个浑身被黑衣包裹完全隐藏在夜色下的身影。 沿途之中,不见人迹。 除了在他的神游距离中只发现了这一个人外,此人的装扮也的确透着些不寻常,但李梦舟还是很疑惑的说道:“那个人距离我们这么远,你看他做什么?” 萧知南说道:“在这桃林附近方圆百里内,除了我们,他是唯一的修士,且他的修为被刻意隐藏,但我依然能够看出,这是一个很强的人,所以我想去跟他打一架。” 李梦舟有些不太能理解萧知南的心思,说道:“既然想打,又为何只在这里看着?” 萧知南说道:“因为他正在往这个方向来。” 李梦舟面色变得有些凝重,说道:“莫非他也发现了你?” 萧知南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异色,说道:“还不清楚,若非为我而来,便是要往都城去。” 李梦舟皱眉说道:“蟠龙宴在今晚已经开始了吧,难道那人也是前去赴宴的?” 萧知南摇摇头,说道:“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从体格和步伐上来看,他应该不是一个年轻人,而且他的修为境界也超出了蟠龙宴的规定境界。” 李梦舟不再去想那么多,说道:“那就等他来吧。” 百里的距离对于普通人而言,绝不是很短的路程,而对于修行者而言,若是有心,却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所以他们只是等待了两盏茶的工夫,那被黑衣完全包裹的神秘修士便出现在了这三十里桃花源外。 微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神秘修士身后背着一把刀,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略显潮湿的山路上。 可以得见他腿脚稍有不便。 他虽然经过了桃花源,但并未在此地停留,而是沿着山路朝都城的方向走着。 桃花源里,李梦舟和萧知南注视着这一幕。 “果然是要往都城去的。” 李梦舟说道:“此人身上皆是戾气,非是善于之辈,他应该是要去都城杀人的。” 萧知南沉默了一下,握紧的手稍稍放松,说道:“原本距离远,感知不准确,他的修为最多也就是刚刚突破无彰上境的样子,很弱。” 无彰上境当然不弱,但对于萧知南而言,确实是很弱的,她已经失去了兴趣。 世间存在着许多特殊的强者,在四境上品的修士里,有像宁浩然和谢春风这样的强者,也会有虽在同境,却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弱者,更何况是刚刚突破到这个境界的,在萧知南眼里,和刚刚跨过四境门槛的修士没什么区别,基本上都是一剑的事情,实难勾起她战斗的欲望。 但在萧知南决定不去在意那路过的神秘修士时,而对方似乎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脚下微顿,那种被窥探的异常感很突然的浮现在脑海。 他转过头,看向那片桃花源。 然后仅仅是犹豫了片刻,便迈步走了过去。 李梦舟默默地看着,笑道:“现在是为你而来了。” 萧知南冷漠道:“自寻死路。” 李梦舟短暂的沉默了片刻,想着这是哪来的杀意? 他有些为那桃源外的神秘修士默哀,你走就走吧,又回来干嘛? 他看了一眼萧知南,犹豫的说道:“人家又没有招惹你,只是路过罢了,你不会是想要杀他吧?” 萧知南平静说道:“因为他刚才看过来的那一眼,带着一丝杀意。” 她并未否认想要杀掉那神秘修士,而是简单解释了一下。 李梦舟暗自咕哝道:“在相距百里之外,你就一直盯着他,虽然他可能一时间没有察觉,但现在距离这么近,被人窥探总是会让人不悦的事情,下意识里露出一丝杀意,也是很正常的吧?” 不过仔细想想,虽然被窥探,但也没有真的做什么,直接露出杀人的念头,也确实有些过分,那么萧知南想要反杀对方,倒也是有理有据。 李梦舟低垂眉眼,似乎很快就想开了,他本来也不是很富有同情心的人,若有人对他展露杀意,他也会想着找个机会先弄死对方,虽然眼前这件事情,发生的有些莫名其妙,但终究跟他没太大关系,只能感叹那路过的神秘修士,很倒霉罢了。 第九十五章 青海镇外的弃徒 莫细愁抬头望着天空里翱翔的鸟雀,想着刚刚经历的那一幕,眸子里浮现出了一丝阴狠。 他曾经是某座四境宗门里的弟子,仅仅花费了十年时间便跨过了四境门槛,相比世间妖孽当然拿不出手,但在普通修士里,绝对是天才般的人物。 他本该有很光明的未来。 但因棋差一招,而坠落深渊。 在莫细愁而立之年时,因喜欢上山门里的小师妹,自持身份而选择在很糟糕的场合里表明心意,稍微带着点胁迫的意思,甚至在小师妹拒绝后,雷霆大怒,差点杀死小师妹,从而被山门严惩。 习惯高高在上的他,很不甘心,公然违抗山门,结果自然是很惨的,虽然没有被废掉气海,但也被山门里的师长打成重伤,赶下山去。 受了伤的莫细愁经历了一段很狼狈的日子,如流浪狗一般,受尽屈辱。 在他恢复伤势后,便展开了强势的报复,小师妹因有山门保护,他多次欲行不轨未成,但也借机杀死了很多同门师弟,从而彻底与山门结仇,亡命天涯,每日里遭到追杀,持续了整整八年。 前日他再度袭杀了十几名追杀他的山门修士,也探知到小师妹会出现在附近的青海镇,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 白鹿峰是姜国东郡的一座四境宗门。 白朔宗主乃是响彻东郡的一位强大修士,处在四境巅峰,距离五境门槛也只差一步之遥。 曾经有山外人在东郡作乱,白朔宗主一人一剑,斩杀数百山外四境修士,声振整个东郡修行世界。 被誉为五境之下,最强的修士之一。 尊称为白朔上仙。 而青海镇便是处在白鹿峰的管辖范围内。 青海镇是一座大镇。 以商起家,行商的大户层出不穷,虽名为镇,实际上已经可以称之为一座城。 莫细愁遵循着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想法,逃亡八年之久,从未真正离开过东郡,虽然期间也曾多次被发现踪迹,但他凭借着数年来亡命天涯的经历,一朝顿悟,居然又突破了境界。 只要白朔上仙不出,白鹿峰的修士根本没有人能够单独对抗莫细愁。 关键在于,因白朔上仙斩杀过太多山外修士,便也遭受到了很多潜伏在山河内的山外修士的报复,被八位四境巅峰的山外修士围攻,虽依旧成功反杀,但也受了重伤,已经在白鹿峰闭关养伤多年。 就连莫细愁被赶下山门的事情,白朔上仙都尚未知晓,自然也不可能出关亲自来追杀。 这也导致了莫细愁依旧活得逍遥自在,在逃亡期间还斩杀了不少白鹿峰修士。 ...... 青海镇外某处山道上,林荫葱葱,正午的日头很是炽烈。 在树荫下,或坐或站的有不少身穿白衫的修行人士。 其中有一女子,眉清目秀,盘膝坐在一张铺就在地面的白纱上,左右的那些人呈保护的姿态,站在相应的位置,一边警惕四周,一边各自闲谈着。 不消片刻。山道刮起了一阵清风。 挟裹着一股热浪。 盘膝坐着的女子睁开眼睛,右手已经握在剑柄上。 周围警戒的修士也是迅速缩小范围,把女子护在中心。 “小师妹,别来无恙否。” 一道略带沙哑,仿佛饱受沧桑的低沉声音传来。 被黑衣包裹只露出一张脸的莫细愁出现在了山道上。 白衣女子默默看着他,说道:“你今年应该未到不惑吧,却已经这般苍老。” 莫细愁的确未到四十岁,但也很接近了,只是相貌看起来却好像已经是五十岁年纪,这与他八年来的逃亡生涯脱不了干系。 每日想着如何躲藏,想着如何反击追杀者,便也苍老的很快。 “这还不是拜小师妹所赐。” 白衣女子蹙起绣眉,冷冷地说道:“有此下场,却不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当真无耻之尤。八年里,你杀害了无数白鹿峰弟子,难道就没有一点羞愧之心么,别忘了,你曾经也是白鹿峰弟子,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白鹿峰给予你的。” 莫细愁咧嘴道:“你自己也说了是曾经,既然反目成仇,那么你们便都是我的敌人。白鹿峰教导我修行不假,但你们想要杀我,我又如何不进行反抗?” 白衣女子很失望,显然与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当即抬手示意身边的白鹿峰修士,沉声说道:“将他拿下,带回山门处置!” “就凭他们?”莫细愁嘲讽一笑,“小师妹,你还是这般天真,除非宗主亲临,或者是白鹿峰那些教习出现至少两位,若不然,这些废柴人再多,也只是来送死罢了。” 护在白衣女子身边的那些白鹿峰修士都有些羞恼,他们都是白鹿峰正式弟子,如今却被一个弃徒蔑视,他们感到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挑衅。 虽然他们早就听闻莫细愁杀死了不少白鹿峰弟子,甚至其中不乏有跨过四境门槛的大修,但除了当年在白鹿峰修行的时候,近八年来,他们却是第一次和莫细愁接触,自然不是很相信这件事,觉得是莫细愁依靠阴谋诡计和手段偷袭才无往不利。 出于这种想法,如今又被当面讽刺,他们心头都是火冒三丈,纷纷高喝一声,拔剑朝着莫细愁杀去。 而无法看清形势的人,往往都会落得个很凄惨的下场。 莫细愁虽然突破无彰上境的时间并不长,但也不是一群三境巅峰和个别几名初入四境的修士能够威胁到的。 他伸手握住背后的刀柄,伴随着一声震雷般的刀吟,恐怖的压迫力大范围冲击出去,瞬间覆盖整片丛林,惊兽鸟散。 山道上,那些白鹿峰修士所站的位置,仿佛经受地震一般,蜘蛛网般的裂纹迅速蔓延,追赶着那些白鹿峰修士的脚步,天地间的灵气汇聚,爆开,浓烟四起,惨叫声此起彼伏。 除了那几名四境修为的白鹿峰修士只是受了点轻伤外,其余人皆被重伤,甚至有多人致死,可谓在一瞬间便死伤惨重。 哪怕白衣女子并未参与这场战斗,但莫细愁的刀所斩范围太广,也遭受波及,面色惨白,嘴角溢血,瘫软在地。莫细愁握着手里的刀,一步步朝着白衣女子走去。 仅剩下还能战斗的那几名四境的白鹿峰修士也是强行压下心里的骇然,再度挡在了白衣女子身前,对莫细愁进行拦截。 莫细愁漠然的看着他们,冷声道:“白鹿峰之所以在东郡享誉盛名,全是白朔当年一人的功劳,除了白朔,白鹿峰里真的没有多少强者,你们虽然跨过了四境门槛,但年龄在世间天才一流中处于绝对下乘,我虽然自认不是什么妖孽怪物,但对付你们,却如探囊取物般简单。” 拦截的那几名白鹿峰四境修士都没有说话。 在亲身领教到莫细愁的强大后,再多说什么,也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他们心里很不甘,但技不如人,也只能忍气吞声,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拼命挡在白衣女子面前,帮她尽量拖延逃走的时间。 “小师妹,快走!通知山门里的师长,我们会尽可能拖住他......” 白鹿峰对莫细愁持续八年的追杀,很重要的原因便在于很难确定莫细愁的位置。 就算有弟子发现他的踪迹,要么是通知山门回来时,莫细愁早已离开,要么就是直接被莫细愁反杀,而莫细愁在遭遇比自己修为高的白鹿峰教习时,也都是选择避让,所以至今,白鹿峰都没能成功抓住莫细愁。 八年的逃亡经历,也让莫细愁成长了很多,他每出现在一个地方,都会率先熟悉地形,然后利用地形,进行多次反杀,甚至也曾杀死过白鹿峰的四境教习,若不能两位以上教习同时出现,且正面遭遇莫细愁,基本上他都能活得好好的。 在那几名白鹿峰四境修士的喊话才刚说到一半,声音便戛然而止。 因为莫细愁的刀已经斩出。 一名四境修士当场陨落。 他当然不可能坐认自己被拖住,眼睁睁看着小师妹回白鹿峰搬救兵,所以很干脆果断的便拔刀杀向那几名四境修士。 白衣女子看着周围倒地哀嚎的师兄们,和早已经身体冰凉,死掉的人,拼命拦截莫细愁却被打得节节败退的那几名四境修士,眼底不由得流露出一丝绝望和悲恸。 她很清楚自己应该趁着这个时间逃走,但师兄们悲凉的战斗,又让她很是动容,不忍就此独自逃离。 她内心挣扎着。 甚至幻想着,会不会有一个强大的修士正好路过,能够施以援手。 但她终究不再是曾经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很清楚的明白这种幻想有多么不切实际,或许这便是在绝望中唯一能够期盼的,哪怕明知道不可能出现这种只有在话本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 然而话本小说虽然是幻想出来的精神产物,却也有很多贴近现实的东西存在,纵使很少,但也不能否认现实中的确可能会出现话本小说里类似的事件。 山道上行来了白衣飘飘的身影。 那是一名青年男子。 腰间挂着一柄剑。 头戴银冠。 丰神俊朗。 正如话本小说里描述的男主角。 第九十六章 白鹿峰的小师妹 山道旁的战斗惨烈。 很容易便吸引了青年男子的目光。 他深邃的眸子里不见丝毫波动。 望着那大杀四方的被黑衣包裹的持刀男人。 和坐在地面上目露绝望的白衣女子。 他微微摇着头,暗想着,既然遇到了,若是置之不理,便很不符合自己的身份。 他背负着手,缓缓朝着那边走去。 莫细愁一刀再度杀死一名白鹿峰的四境修士,无意中侧目看到那行来的白衫飘扬的青年男子,眉目间凶煞气浓郁,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道:“莫要多管闲事,速速离开,尚能捡回一条小命。” 青年男子微微笑道:“很不凑巧,我虽然不喜欢管闲事,但遇到了,便绝不会当做没有看见。” 莫细愁愣了一下,随即森然咧嘴笑道:“我倒是最喜欢这种管闲事的人,我的刀已出鞘,杀得不过瘾,正好拿你祭祭刀。” 青年男子站在山路上。 迎着呼啸的风,白衫舞动,好似即将振翅飞天的白鹭。 他默默看着对面的莫细愁,感叹道:“你没有资格让我出剑。” 莫细愁怔愕了一瞬,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年轻人,我曾经也像你这般骄傲,但骄傲是需要实力来衬托的,虽然我能看出你是一名修士,但你应该没有跨过四境吧?我要碾死你,就如碾死一只蚂蚁。” “若你眼睛不瞎的话,便该看得出来,在场几名跨过四境门槛的修士,也只能跪倒在我的脚下,你觉得自己凭什么说出这种话?” 青年男子漠然说道:“凭我是我。” 莫细愁一时没有听懂,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阴沉着脸说道:“我曾经是白鹿峰的弟子,而且是同门师兄弟里最快跨过四境门槛的天才,现如今我把他们全部甩在身后,早已不在一个层面上,甚至单独斩杀过无彰上境的强者,你哪来的自信敢站在我的面前!” 青年男子恍然般的说道:“怪不得觉得那些躺着的人装束很眼熟,原来是东郡白鹿峰的弟子,白朔上仙和家师曾经有些交情,那我便有足够的理由来管这趟儿闲事了。” “你是谁?”莫细愁皱了皱眉头,隐约察觉到面前的这位白衣胜雪的青年男子,或许有着非同寻常的身份。 青年男子问道:“你不认识我?” 莫细愁恼道:“我为何要认识你?” 青年男子说道:“我以为你会认识我,因为我在途径青海镇之前,路上碰见过很多和我打招呼的修行者,我想着,除非是身居僻壤之地的野修,但凡是山门修士,应该都会知晓我是谁。就算不知道我的长相,也都该听说过我的名字。” 倒不是青年男子在刻意装什么,而是早已经习惯了被人认出来,此时突然出现一个不认识他的人,便有些小小的诧异。 莫细愁则很正常的觉得青年男子有装那啥的嫌疑,凭什么山门修士都该认得你?难不成你是银票? 他反而觉得自己遭受到了羞辱,而且是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当面羞辱。 在被白鹿峰追杀的岁月里,他已经尽可能的在压制自己,不敢随便做出什么惹人注目的事情,从而引来白鹿峰修士的出现,可但凡遇到什么事情,他也从来不会隐忍,因为他手里握着刀,本来就是拿来砍人的。 便也不再去想青年男子的身份,反正也只是多杀一个人罢了,无非是多出一刀的事情。 莫细愁深吸一口气,森然说道:“遇到我算你倒霉,本来这并不干你的事,谁让你自己非要牵扯进来,我便照单全收,一刀砍了你就是。” 青年男子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说的很认真,且也给人很随意的感觉,似乎真的完全不把莫细愁放在心上。 这自然让莫细愁很是恼火,他本来就是脾气很容易暴躁的人,此刻脸上也是浮现铁青之色,握紧手里的刀,猛地斩击出去,口中同时大喝着:“黄口小儿,大爷今日便活剐了你!” 青年男子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虽然腰间挂着剑,但他显然真的没有出剑的打算,只是默默看着莫细愁那一刀以迅捷刚猛的速度和力量朝他斩来。 这一刀倾注了莫细愁很强的力道,就算对面是无彰上境的大修士,也万万不敢硬抗。 狂风忽起。 逐渐拔高。 伴随着刀锋响彻起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刺耳声音。 破空声爆裂。 天地灵气疯狂涌出,磅礴的念力覆盖,使得小片范围形成了真空,荡开了无数尘埃。 青年男子依旧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 那在白鹿峰的四境修士眼中无比恐怖的一刀,在他眼里仿若只是平地刮起了一阵轻风,连让他眨一下眼睛都做不到。 便在那一刀迫近三尺地时,青年男子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臂,然后慢慢伸出了两根手指。 咯嘣一声。 两指紧紧夹住了刀锋。 青年男子轻描淡写的踢出一脚。 嘭地一声闷响。 莫细愁的身子如离弦之箭般倒飞而出,沿途山路炸裂,直达百米开外,浓烟滚滚。 在莫细愁骇然的眼神里,未等爬起身来,一块巨石自山上滚落。 “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嚎声响彻四野。 莫细愁抱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右腿,满地打滚,嘶吼声从沙哑变得无力,慢慢变成了哼唧,脸色惨白无血,浑身抽搐,若非有着很强的意志力,他早已痛晕过去。 “你......你究竟是谁?!” 山路旁陷入诡异的寂静,只响彻着莫细愁凄厉的喊声。 身受重伤相互搀扶着的那几名白鹿峰四境修士也是不敢置信的望着这一幕。 几乎把他们全部人打残的莫细愁,居然在那青年男子面前,不堪一击。 白衣女子也是怔然的看着青年男子的背影,眸子里浮现出一抹异色。 原来,话本小说里描写的故事,真的会发生,而且就发生在自己身上。 在她期望着会有一名强者出现,将她救出虎口,这名强者便真的出现了。而且是超乎想象的强大。 ...... 莫细愁的脸色很阴沉,更多的是心里那一丝骇然。 只是随意出现在此地的过路人,居然具备碾压他的强大实力。 那自始至终,不卑不亢的气势,轻描淡写,信手捏来的强大,都给予了他极大的冲击。 青年男子默默看着狼狈不堪的莫细愁,淡淡说道:“我姓沈。” 在莫细愁暗自思忖的工夫,那几名白鹿峰的四境修士已经惊呼出口,“你是沈秋白!摘星府的沈秋白!” 青年男子便是沈秋白。 他要前往都城。 路径青海镇外。 那几名白鹿峰四境修士终于明白,为何青年男子能够如此轻描淡写地便碾压了莫细愁,如果是沈秋白,那这副画面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莫细愁显然并未见过沈秋白,但在姜国境内的修行者,很少有人没听说过沈秋白的名字,毕竟那代表着姜国年轻一辈修士里最高的山峰。 他的神情瞬间变得颓然起来。 传闻沈秋白是最接近五境门槛的强者,虽然年纪轻轻,名声却早已响彻整个姜国,极具代表性。 哪怕莫细愁很不甘心,却也没有勇气当面和沈秋白对抗。 沈秋白此时没有再理会莫细愁,转身望向瘫坐在地上的白衣女子,说道:“他既然曾经是白鹿峰的弟子,想必这也是你们的家事,我便也不必多此一举,亲手将他斩杀了。此刻他已身受重伤,凭借你们的实力,应该能够安稳的把他带回白鹿峰。” 白衣女子醒过神来,站起身,面色微红的朝沈秋白见礼,说道:“我是白鹿峰弟子,白芨,多谢沈师兄出手相救。” 沈秋白微微颔首,有些意外的说道:“姑娘姓白,莫不是和贵峰白朔上仙有什么关系?” 白芨回道:“白朔正是家父名讳。” 沈秋白了然道:“我只是要前往都城蟠龙宴,途经此处,路见不平罢了,师妹不必在意。我已将那个人重伤,只要师妹一行回途中谨慎小心一些,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我便先告辞了。” 白芨慌忙说道:“待我将莫细愁那弃徒押回白鹿峰后,便也会前往都城赴宴。” 沈秋白微笑道:“那便都城再见了。” 白芨垂着脑袋,双手揉搓着衣角,声音细如蚊呐,“好......好的。” 沈秋白离开了青海镇,朝着都城而去。 那些受伤的白鹿峰修士也是相互搀扶着,满是悲痛的看着那些死去的同门。 由那几名白鹿峰四境修士亲自押送莫细愁回山门,受伤的白鹿峰弟子步程缓慢,只能在后面默默跟着,而白芨则直接进了青海镇,请来府衙的人暂时料理镇外那些死去的同门尸体,随后也火速赶回白鹿峰。 按理来说,莫细愁断了右腿,且被沈秋白一脚踢得半死,又有几名白鹿峰四境修士看押着,虽然这几名四境修士也受了不轻的伤,但想要安全的把莫细愁带回白鹿峰,途中出现问题的可能性该是很小的,然而却偏偏还是出了问题。 第九十七章 那座三十里桃花源 莫细愁站在三十里桃花源外的山路上。 他回想着被沈秋白重伤的画面,眼睁睁看着小师妹再次消失在自己面前,眸子里的戾色愈加浓厚。 虽然当时被那几名白鹿峰四境修士亲自押送,但莫细愁八年里的逃亡生涯,也不是只顾着逃命,在相对处于弱势的情况下,如何反败为胜,他曾经在心里模拟了无数遍。 而在不需要杀死那几名白鹿峰四境修士,只是逃走的话,情况就会变得相对容易一些。 虽然期间耗费了一些工夫,但他还是成功逃走。 他当然不会甘心就这么苟延残喘下去,就算明知道根本不是沈秋白的对手,但他依旧想着要报复。 而且在知晓沈秋白和小师妹都会前往都城的蟠龙宴时,他便更加有理由冒一次险了。 低头看着自己那跛了的右腿,杀意便无法抑制的涌现出来。 想着正面虽然打不过沈秋白,但也可以玩阴的,他不觉得此次前往都城的决定是愚蠢的,所谓富贵险中求,只要足够谨慎,且有完善的计划,不可能的事情也会变得可能。 他一路行来,也在巩固着自己的境界,伤势早已痊愈,甚至变得更强了一筹,这便也让他的信心更足。 而在他途径这片桃花源时,突然有了一种被人窥探的异样感。 甚至在前不久他便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只是在这片桃花源处,那种感觉变得更加强烈。 他当即便神游查探这片桃花源。 然后很清晰的看见了那桃花源里站着的一男一女。 他本就因在青海镇外的事情而感到窝心,现如今又被人窥探,一股想要杀人泄愤的念头便冒了出来。 他看向那片桃花源。 仅仅是犹豫了片刻,便迈步走了过去。 “这桃园美景虽好,但凋谢的也快,是一件很令人惋惜的事情,便如那些被美丽事物所吸引的人,殊不知,越美丽的事物,便越危险,何必为此久留,一念间,平白丢了性命。” 桃林里站着一个黑衣少年。 细碎的微雨笼罩着这处三十里桃花源,皎月被云层遮住,寂静的夜里,幽幽响着那一道富含深意的声音。 莫细愁抬头看着那黑衣少年,目光很快便被那站在桃树下的少女吸引。 李梦舟朝着萧知南笑道:“果然,和长得好看的姑娘站在一起,总是容易被忽视的。” 萧知南瞥了他一眼,嘴角无意间勾起一抹笑意。 莫细愁跛着脚,往前迈出一步,声音沙哑的说道:“你们方才窥探的行为,很是无礼。” 萧知南平静说道:“早在百里外我便看着你,到了此处方才察觉,果然也只是一个废柴罢了。” 莫细愁微微一怔,随即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隐隐察觉到了一些问题,但又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因为他无论怎么看,萧知南都只是初入四境门槛的实力,那黑衣少年更是只在三境巅峰罢了,根本不足为虑。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阴冷地看着萧知南,说道:“我近期遇到了一件很烦心的事情,所以心情很不好,而你对我的窥探,便让我心头的火气很难压制。” 身后背着的那柄刀,被他缓缓抽出,握在手里。 他提着刀,跛着脚,深浅不致的向萧知南走去。 李梦舟看着这一幕,心里莫名其妙冒出了一种想法,凑近萧知南,低声说道:“反正你都要杀死他,不如让我来练练剑。” 萧知南看着他,不解道:“他就算再弱,也是跨过了无彰上境的大修士,你确定要拿他练剑?” 李梦舟讪然说道:“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虽然我拼尽全力也打不过压制了境界的你,但世间毕竟没有第二个萧知南,我打不过你,难道还打不过他?” 虽然这番话说的很奇怪,但萧知南偏偏听懂了他的意思,说道:“你想要让我打到他堕境,稳定在无彰下境,然后你再和他打?” 李梦舟猛地一拍掌,说道:“我正是此意。” 萧知南静静看着李梦舟,心想自从来到这处桃花源后,她做了很多曾经不可能去做的繁琐事,怪异的是,她却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蛮有意思的,居然没有很抗拒的想法。 想着已经帮助李梦舟稳固境界浪费了不少时间,却也不必在乎多做一件对她而言十分没必要的事情,便点了点头,依然握着末花剑鞘,缓缓朝着迫近的莫细愁隔空点去。 仅仅是一息的工夫,大量的天地灵气被搬运而来。 桃花源里刮起了飓风。 星光也变得时而明亮,时而黯淡。 一道光柱自苍穹坠落,好像天照洗礼般的景观,绚烂多彩。 而处在光柱坠落中心的莫细愁,满脸惊骇的抬头望着这副画面,一个念头尚未浮现,便被彻底压制,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地上,圆形光柱围绕着莫细愁呈现出了一道环绕式的巨坑,地面好似被重锤轰击,不断向下塌陷。 烟尘弥漫。 隆声阵阵。 顷刻间,遮蔽了夜空。 ...... 尘雾渐渐散去,那处在被光柱轰击的中心,呈现出了一道身影。 莫细愁依然提着刀,站在满地狼藉处。 圆形的深不见底的巨坑环绕着他,只有他脚下三尺地是完整的。 有恐怖的剑意纵横交错,巨坑里呼啸着紫色闪电,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那是怎样一番不可思议的景象。 饶是李梦舟只属于一位看客,也惊悸的有些腿脚发软,面色发白。 他想着自己居然曾经和这般恐怖的强者战斗过无数次,若非萧知南刻意压制了境界,且也并未认真,他怕是早就尸骨无存了。 微雨继续淅淅沥沥地下着。 不断洗刷着那处狼藉。 缕缕青烟腾空席卷,在半空中荡然无存。 莫细愁半跪在地上,用刀杵着地,磅礴浩然的剑意将他压得站不起身来,身体更有一种被生生撕裂的痛感,那一重更盛一重的压迫,好像苍穹崩灭,整个天都塌了下来,全部压在他的身上。 萧知南缓缓放下手里的剑鞘,完全忽视掉面若白纸,不住口喷鲜血的莫细愁,看着旁侧的李梦舟说道:“现在轮到你了。” 李梦舟嘴角下意识抽搐了一下。 他觉得在这种情景下,萧知南平淡的说出这番话,让他觉得仿佛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但他终究没有曲解这个意思,而是心绪逐渐冷静的看向莫细愁。 在萧知南话音刚落,莫细愁的身子突然轻微一颤。 很明显能够感知到,莫细愁身上的气息在迅速变弱。 咔嚓一声脆响。 莫细愁从无彰上境跌落到了下境。 李梦舟虽然没有办法准确感知到莫细愁的境界,但气息变得微弱,是很清晰展露出来的。 哪怕只是堕了一个小境,但已是天差地别。 没有人比莫细愁更加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心中的戾气也在瞬间消减的干干净净,只剩下惊骇、不可置信,乃至恐惧。 在萧知南用剑鞘斩出那一剑开始,莫细愁就已经变得很清醒。 那道自苍穹坠落的剑意带给他的感受,甚至远远超过了曾经被沈秋白轻描淡写碾压的恐惧。 这是处于视觉和意识体会的区别。 好比一个人随手摔碎了一颗鸡蛋,而另一个人召唤出了陨石把鸡蛋砸碎,哪怕结果是一样的,但哪一种更恐怖是显而易见的。 莫细愁不知道自己应该要想些什么,因为他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恐惧让他的身子瑟瑟发抖,浑身都变得绵软无力。 他唯一能够去联想的,就是为什么自己会站在这里? 他当然会有些后悔出现在这片桃花源里,甚至也后悔自己大放厥词,说要杀掉这一男一女。 这本来就是没必要的事情,结果自己却一头扎了进来。 莫细愁又哪里能够事先想到,萧知南会是这般恐怖的一个人,若能早知,他肯定不会回头,而是要有多远跑多远。 在眼睁睁看着那黑衣少年提着剑朝他走来的时候,莫细愁甚至想着,这只有三境巅峰修为的少年,会不会也是一个恐怖强者? 明明就算堕了一个小境,修为也远远高过李梦舟的莫细愁,居然随着李梦舟逐步的靠近,而下意识惊恐的后撤,一不小心踩空,险些坠入那深不见底的坑洞里,十分狼狈的攀爬,远离了那危险之地。 李梦舟提着乌青剑,跨过了那圆形巨坑,因为莫细愁对萧知南展露了杀意,所以萧知南要杀他,而莫细愁也对李梦舟展露了杀意,所以他也有理由拔剑。 其实这本身没什么道理可言,然而对于剑修来说,已经很坚定的道理。 你想要杀我,哪怕只是动了一个念头,我也有足够的理由拔剑将你斩杀。 况且,李梦舟根本的目的,还是在于练剑,在破境后,与一位四境大修士进行生死战。 这和萧知南战斗被完虐是存在很大区别的。 有淡淡地血腥味飘散在桃花源里。 李梦舟在距离莫细愁三尺之间站定,说道:“你不必紧张,我没有萧姑娘那么强,我的真实境界确实在三境巅峰,尚未跨过四境门槛,现在,我要向你递剑了。” 第九十八章 我要向你递剑了 说出这番话的目的很简单而又纯粹。 因为他看清了莫细愁的不安,所以便好心的提醒,让莫细愁能够毫无顾虑的全力一战,若是和一位畏手畏脚的四境修士战斗,那么这场战斗的意义便也不存在了。 虽然他本身也没有资格说出这种话,毕竟是投机取巧,莫细愁已经被萧知南一剑斩掉一个小境,但李梦舟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这才是真正势均力敌的战斗。 莫细愁的脸上果然浮现出了诧异的神色,他想着先是出来一名强者,一剑把自己打到堕境,事后又让一名区区三境修士来战,这实在是很侮辱人的事情。 不论莫细愁心里怎么想,李梦舟在话音落下后,乌青剑便已经化为一道流光,撕裂浓浓夜色,划开淅沥微雨,伴随着桃花瓣风中起舞,一往无前的直冲着莫细愁的面门而去。 莫细愁的心里是有些凛然的,这一剑所蕴含的力量,绝非是寻常三境修士能够斩出来的,他刚刚松懈下来的身心,顷刻间又绷紧,有些恼怒的想着,你先前那番话是故意的吧? 他不敢直面锋芒,终究是萧知南那自苍穹坠落的一剑给他带来的震骇尚未消除,而且身体撕裂的痛感也依然清晰,他下意识地便脚尖轻踏地面,朝着后方退去。 李梦舟的身子如影随形,始终保持着三尺之间的距离。 而一道道剑意也随着两个人的动作在周围肆意狂舞,斩碎了无数桃花,斩破了无尽微雨,荡尽了无数尘埃,照耀了整片夜空。 李梦舟的视线一直盯在莫细愁的身上,剑意随着每一次斩击而变得愈加迅猛。 原本美如画的桃花源变得满目疮痍,虽然对于三十里广袤的桃花源而言,小范围的破坏并不是很影响什么,但终归是出现了瑕疵,就连桃花香也变得微弱了起来,尽是风尘和鲜血的味道。 便在李梦舟在三尺之地不断挥剑的过程中,狼狈的莫细愁终于忍不住开始了反击。 虽然明确到那黑衣少年并非是寻常的三境修士,但在这短暂的过程里,莫细愁也能确信,对方确确实实没有跨过四境门槛,只要确定这一点,便足够了。 哐! 刀吟声在剑意呼啸里依旧显得格外清晰。 莫细愁后撤的身形止住,一刀势大力沉的借住回旋之势,猛地朝前斩击出去。 刀气具象成形,蔓延十数里。 笔直的一道坑洞摧毁着桃树,漫起无数烟尘,仿若直达天际! 嗡嗡地震鸣声不断回响。 莫细愁的脸色很凝重。 在被刀气斩击的长达十数里的坑洞内,不见少年的踪影。 他很清楚的明白,刚刚那一刀并未斩中目标。 果不其然。 沉寂下来的桃花源,蓦然响起了一声靴底踩断桃树枝的啪嚓声。 桃林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提着剑的黑衣少年。 莫细愁有些虚弱喘着气,披头散发,沉默不语的望着那少年。 他眉宇间的阴郁之色不散,预示着他此刻的心情很不好。 常理而言,就算他的境界堕到了下境,但终究还处在四境门槛之内,而在这道门槛之外李梦舟,绝对不可能伤害到他,可是眼前的事实,很明确的在告诉他,少年的剑,能够穿越那道门槛,就算他的人依旧站在门槛外,但他的剑却已不在那里。 完全想象不到的碾压式强者所带来的绝望,远远没有在拼尽全力后却发现只是做了无用功的绝望来得强烈。 李梦舟重新站在了距离莫细愁的三尺之间。 剑意浓郁到极致,呈现出的白色气体,在乌青剑身上来回游走。 李梦舟摆开了架势。 三尺之地的牢笼瞬间封锁了莫细愁周身所有退路。 属于他最强的一剑,在莫细愁惊骇的眼神里,缓缓斩击了出去。 “我要向你递剑了。” 他如是说道。 莫细愁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寒光,紧接着便是一抹血光乍现。 生命力便开始无比清晰的流失着。 他有些木讷的望着眼前的黑衣少年,张了张嘴,瞳孔在瞬间放大后,便开始收缩,逐渐失去了色彩。 微弱的声音像是在夜空里的呢喃,传入李梦舟的耳畔。 “我莫细愁......八年里经历了无数次生死险境,怎么会......死在这里......” 他张开的嘴巴,喷出了无数鲜血,身子随之轰然倒地。 临死前冒出的唯一念头,便是在都城里那位白鹿峰的小师妹,和他想要赶赴都城的目标,沈秋白。 这一切,都在此烟消云散。 李梦舟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帮助沈秋白解决了一个麻烦。 或许这本身对于沈秋白而言,也根本算不得麻烦。 但这件事情,终究是发生了。 桃花源里终于是回归了真正的静谧。 李梦舟静静聆听着属于桃花的声音。 转头看向萧知南,苦笑道:“你似乎把他打得太狠了,他虽然依旧站在四境门槛里面,但半个身子其实已经在了外面。” 萧知南平静说道:“我已经尽量收力了,奈何他不经打,稍微超出了一些我的控制范围,也实属正常。” 微雨清扫着战斗痕迹,难言的气味在蔓延。 李梦舟抬头看着夜色,说道:“虽然他没有我想要的那么强,但我也大概清楚自己处在什么层面了。” “夜色很深,距离天亮也不远了。” “是时候前去赴宴了。” ...... ...... 都城,蟠龙宴。 陆陆续续的少年修士步出楼阁,前往仙府客栈暂时落脚,等待蟠龙宴第二夜的到来。 沈秋白领着摘星府的弟子也走出了楼阁,站在外面长街上。 微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风拂过,带起一阵凉意。 钟溪言伸手将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弄到耳后,和煕的笑容布满脸上,平静说道:“我有一种预感,今年的蟠龙宴会很有趣。” 沈秋白望了他一眼,说道:“师兄怎会有这般想法?” 钟溪言看着夜色下的某个方向,微笑道:“北燕剑庐的那位已经出现了。” 沈秋白沉默了一下,说道:“原来那道气息是属于她的,果然很强。” 钟溪言笑道:“萧姑娘终究属于外在因素,而蟠龙宴上那些少年,也很有趣。” 沈秋白点点头,说道:“离宫剑院里有何峥嵘,年仅十五岁,便接近四境门槛,他或许是蟠龙宴上最小的,却是不容忽视的。且江子画也早有盛名,虽然是惫懒的名声,但如此惫懒的他,依旧跨过了四境门槛。最近离宫名望最高的弟子,那个叫做李梦舟的少年,虽然没有出现,但也该是不差的。” 钟溪言说道:“我见过李梦舟,他的意志很坚定,且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相比何峥嵘,他会更强。” 沈秋白看着那些走远的少年,说道:“杨昭师弟虽然跨过了四境门槛,但不论是不落山的陆长歌,还是离宫剑院的江子画,和蒹葭苑的陆九歌,都是不能被忽视的,想要战胜他们,确实不容易。” 站在旁边的杨昭眉毛微挑,他同样一袭白衣,面容稍显稚嫩,但却透着一股英气,在同龄人中,单看面相,便实属不错。 他拱手说道:“大师兄,二师兄,你们放心,我不会给摘星府丢人的。” 钟溪言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师弟,尽力而为就好。” 沈秋白看着他,认真说道:“你的目光也不要只看着那些跨过四境门槛的人,离宫剑院里的那个李梦舟,和书院里的关慕云,都是近段时间崛起很快的天之骄子,就算他们不能那么轻易的跨过四境门槛,但也不能过于小觑,这些人都是你需要去在意的对手。” 杨昭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沈秋白正要再说些什么,一阵脚步声快速迫近,很快便有一名白衣女子站在了他的面前,脸蛋红润的仰头看着沈秋白,轻唤道:“沈师兄。” 沈秋白怔了一下,很快便认出眼前的姑娘,笑道:“原来是白芨师妹。” 钟溪言向着杨昭和其他摘星府弟子摆摆手,笑容和煕的走开。杨昭回头望了一眼,眸中有着一抹羡慕。 他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二师兄这般,走到哪里,都有漂亮的女修士围着。 沈秋白倒是没有想太多,只是看着面前的这位白鹿峰的师妹,问道:“在青海镇外那个弃徒,可曾押回白鹿峰处置,路途中应该没出什么问题吧?” 白芨的神情变得有些落寞,说道:“说来惭愧,沈师兄出手将他拿住,但在返回白鹿峰的途中,还是被他跑了,实在对不起沈师兄。” 沈秋白有些意外,他只是出于客气的随意询问了一句,没想到真的出现了问题。 他看着满脸都是歉意的白芨,微笑道:“师妹为何要跟我说对不起?” “因为是沈师兄帮忙,才控制住莫细愁,但我却没能把他押回白鹿峰,自然很愧对沈师兄。” “原来师妹是这么想的,但我不能接受师妹的歉意,毕竟当时只是举手之劳罢了,若能幸运的再次碰到他,我会亲手把他押回白鹿峰的,师妹不必介怀。” 白芨仰着小脸看着沈秋白,想着师兄果然是楷模一般的天才人物。 虽然白芨已经是桃李的年岁,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但她终究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在白鹿峰也是受到万千宠爱的小师妹,宗主白朔之女,盲目崇拜像沈秋白这样的天之骄子,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更何况沈秋白又曾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犹如男主角一般登场,那种印象便更加深刻了。 ...... 宁浩然和谢春风站在楼阁门槛内,默默望着街道上露着仰慕神色的姑娘和笑容和煕俊雅的青年,想着这种事情,果然是跟自己无缘的。 谢春风转头认真说道:“现在你有空,我也有空,亦无人打扰,便找个地方战一场如何?” 宁浩然颇有些无奈的说道:“天色很晚了,我有些困,不如改日吧。” 谢春风不悦的说道:“莫非是你不敢和我打?” 宁浩然嘴角抽了抽,说道:“你想多了。” “你这般无所谓的态度,是在瞧不起我?” “没有,是我真的有些困,没有那个心情和你打,况且你也打不过我。” “你这幅样子很讨打。” 宁浩然摇摇头,说道:“若你真的要打,便在蟠龙宴结束之后吧,我会奉陪到底的。” 谢春风微微犹豫,便点点头,说道:“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宁浩然笑道:“千万不要,因为那样你会败得很惨,虽然结果也没什么区别。” 谢春风突然有些后悔答应他蟠龙宴结束后再战的约定,现在他便已经快要忍不住拔剑斩了宁浩然了。 ...... ...... 夜昼轮转。 蟠龙宴第一夜结束后,都城里并未发生什么值得描述的事情,第二夜也在平静中如期而至。 夜凉如水,但楼阁外的长街却是繁华热闹。 整个都城皆是灯火通明,与夜空里的繁星相映。 烟火在夜空里盛放,美艳无双,璀璨的光辉照耀在都城每个人的脸上,那些河流里也好似被染上了一层炫彩缤纷,摇曳着花舫灯船。 今夜不单单是那些年轻修行者的盛宴,也是全城百姓狂欢的时刻,并非是因为什么节日,只是因为蟠龙宴的到来。 世间很多视线也因此朝着都城投来。 那些姜国境内正值青春的少年们,踏足都城,望着蟠龙宴,准备大展拳脚。 今夜注定会发生很多故事。 而在蟠龙宴紧锣密鼓的进行中的时候,都城之外,那个叫做李梦舟的少年正慢吞吞的走在赴宴的路上。 他和萧知南并肩而行,清晰的看到都城里那盛放的绚烂烟火。 三十里桃花源处距离都城不算近,但他们并没有急着赶路,而是一步一个脚印,所以便多花费了一些时间。 终于在夜幕降临的时候,隐隐约约看见了琅琊这座雄城的身影。 自高处展望,被绚烂烟火覆盖着的琅琊城,犹如不属于人间的仙境,很是梦幻。 第九十九章 世间上硕果仅存的阵术师 蟠龙宴不算是姜国皇宫外近前最高的一座楼阁,却是装潢最奢华的,共五层楼,每一层楼都仿若一座宫殿,就算是与太清九层楼相比,也毫不逊色,甚至更加大气。 赴宴的年轻修士们,首先需要做的便是登楼。 从一楼大堂起步,攀登二层楼,每一层楼都有相应境界的修士守卫,只有打败这些守卫,才能继续攀登更高的楼层。 一楼没有守卫,自二层楼开始,便要面对数以百计的承意上境修士的阻挠,三层楼所要面对的便是承意境巅峰修为的守卫,而守卫人数则会减半,四层楼便将要面对跨过四境门槛的大修士,不过仅有一位。 最高的五层楼就是赴宴的地方,也是登楼的修士们最终的目标。 踏过楼外长阶,跨过门槛,殿内四面墙壁挂满了旗帜,上面有着不同的标记,那是属于各座修行山门的席位。 梨花书院、摘星府、离宫剑院,占据最好的位置,蒹葭苑、不落山、白鹿峰、苍南山、天湖道府等五境或四境宗门以此分散排位,数以百计,便如姜国境内浩瀚星辰,庄严肃穆,很是震撼。 在五层楼中,朝堂上各司首与诸多官员和赴宴的修行山门里的师长都已落座,神游念力覆盖整座楼,观看着一楼大堂里的情况。 坐在首位的非是徐鹤贤、岳世庭等各司司首,也不是那些修行山门的师长,而是穿着普通,面色和善的一位老婆婆。 只是因为她是萍婆,来自书院。 作为儒家正统的书院,亦是姜国的国教,就算是寻常弟子,身份地位也是超然的,只要入了书院,便能够和其他修行山门的真传弟子同级,那么书院里那些身份更高贵的人,纵然是朝堂里的大人物,也要客客气气。 而在都城里,也只有少数人,才能真切清楚萍婆的身份,所以纵使是徐鹤贤,在这老婆婆面前,也不敢造次。 萍婆对蟠龙宴上的事情,兴趣似乎并不高,年纪大了便有些嗜睡,而身边的人也不敢打扰,就算是在说话,也都刻意压低了声音。 而在一楼大堂里,沈秋白和宁浩然、谢春风等各座山门的代表人物,充当着裁判的角色,正在给那些年轻修士讲解着规则。 沈秋白望着那些年轻修士的眼神并不骄傲,但他本身就是骄傲的存在,偏偏又是很难被讨厌的人,那些暗地里中伤他的人,也只能隐藏在暗中,不敢站在光明里,终究也只是因为嫉妒罢了。 他的声音很轻,一层楼大堂里乃至楼外都站满了人,但他的声音却能够被在场的人很清楚的听见。 “大致的规则便是这样,每一层楼的守卫,越往上,人数便也相对会减少,但他们的修为境界也是会越来越强。” “他们之中有很多是来自军部,皆是战斗经验丰富,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也有很多朝堂供养的山野修士,都具备着引以为傲的本领。” “他们秉持着信念,唯一的目的便是要把你们留在他们所属的楼层,在登楼战斗的过程里,他们不会对你们下杀手,你们也亦然。” “且每一层楼都有阵术结界存在,非四境巅峰以上的修士不能破,若存在生命力微弱的情况,阵术结界会有感应,能够及时把你们传送出来,所以安全问题还是能够保障的。” 沈秋白望着那些仔细聆听的年轻修士们,继续说道:“若实在不能突破守卫,登上更高的楼层,于此也存在着另外一种潜在的规则,便是相互挑战,且只能挑战与自己同境,或是更强的人,只要打败对手,便能直接越过守卫,登上更高的楼层。” “但这种机会只有一次,往后便不能再用了,所以你们最好多斟酌一二,毕竟更高的楼层,还有更强的守卫,过早进行挑战,反而是一种浪费。” 沈秋白停顿了一下,微笑着说道:“介于各位修为境界不一,想要登上四层楼面对跨过四境门槛的守卫很难,所以在四境修为以下的人,只要能够登上四层楼,则无需继续攀登,便算具备了参加五层楼宴会的资格。” 话音落下后,在场的年轻修士们心思各异。 沈秋白观察着他们每一个人的神情变化。 想着规则虽然很简单,但毕竟这些修行者都是活生生的人,过程里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遵守规则,或打破规则,也都在转瞬间浮现出的那一个念头罢了。 所谓避开楼层守卫,向其他修士挑战,获胜后登楼,看起来是容易得多,但若机会只有一次,那么在前期登楼的过程中,若非穷途末路,没有人会愿意浪费这个机会。 而但凡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用了这次挑战登楼的机会,便也相当于就此止步了,淘汰率可谓是惊人的可怕。 且也可能会存在,尚未来得及提出要挑战,便会直接被阵术结界传送出去的情况。 所以最适合的机会也就是在登四层楼的时候。 阵术结界是很高深的术法,想要在这方面投机取巧,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过往的岁月里,世间确实曾经存在过阵术师这一类派系,现如今虽然很罕见,但也有迹可循,而基本上,但凡跨过五境的大修士,都有能力制造出类似阵法的结界,具备着很多功能,那全部来源于对天地灵气的掌控,形成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阵术师原本也是很可怕的存在,尤其是跨过四境的阵术师,只要给予他足够的时间,哪怕只是初入四境的阶段,在他的阵术下,也有很大几率直接困杀四境巅峰的强者。 正因施展阵术需要时间,且阵术一成,杀伤力过于恐怖,阵术师的存在便受到了打压,也如剑门一脉般,在历史长河中消亡。 剑门一脉比较幸运的是,重新出现了一位剑仙,所以依旧能够在这世间占据一席之地,而阵术师则没有那么好运,就算有部分阵术师在世间依然存在着,却未曾出现过跨入五境的强大阵术师,更别提勘破五境之上了。 所以这些阵术师基本上都被各大王朝奉养着,唯一的作用便是守卫都城,或者在朝堂需要的时候,让这些阵术师辅助山门弟子修行。 现如今的人间,最强的阵术师也只是能够勉强困住五境的大修士,却没有能力将之斩杀,而大部分阵术师也只是处于四境阶段,甚至更弱。 而那位最强的阵术师,名为夜星阑,身在南禹,阵法天赋出众,若非没有生在好的时代,必然会是惊艳绝世的阵术强者。 就算是在阵术师消亡的山河里,夜星阑也是当之无愧的阵术师第一人。 因阵术师的稀少,稍微强大一些的王朝,也最多只是拥有一到两个的四境阵术师,而更多小国度,就连阵术师的踪影都见不到。 姜国唯一的四境阵术师,便是一位叫做曹如山的老者,仅仅是四境上品的修为,但在他的阵术完成的情况下,就算是四境巅峰的大修士,也是难逃一死,甚至能够威胁到初入五境的存在。 若非阵术施展需要些时间,不适用狭路相逢的战斗,曹如山必然会是五境门槛下最强的人。 但饶是如此,因曹如山身在姜国朝堂,都城各处都有他布置的阵术,只要他不走出都城,在五境上品大物不出的情况下,便谁也奈何不了他,就算是公认的姜国境内四境最强的徐鹤贤也得暂避锋芒。 在硕果仅存的阵术师都被各王朝掌控的情况下,那么便也无需有再多顾虑,反而也想尽办法培养阵术师,但培养的数量有限,毕竟若是有成千上万的四境阵术师出现,那么合力布下的阵术,就算不能倾覆一个王朝,但也是很大的隐患。 曹如山便也在书院里修行,搜集关于阵术的典藏,培养接班人,想要在这个时代壮大阵术师,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能够做到的,也就是不让阵术师这一脉彻底在世间绝迹。 布置阵术需要天地灵气甚至念力的辅助,所以提高自己的修为境界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就算有着高深的阵术学问,若境界跟不上,便也很难施展的出来,勉强布置出来,也不具备杀敌的能力。 想要找出对阵术有着浓厚兴趣且修行资质也很高的徒弟,是很难很难的。 曹如山的年纪已经不小,若在有生之年不能找到自己的继承者,除了曹如山一身的本事得不到传承,姜国也会就此失去阵术师这个防护都城的力量。 曹如山是布置蟠龙宴各楼层阵术的人,他的潜在目的也是想要从这些姜国境内年轻一辈里资质不差的修士里找到一个满意的徒弟。 他此时正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注视着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而那些年轻修行者们,也开始准备登楼。 ...... 倪真淳找到了何峥嵘,他的身边跟着陶叶和少了一只耳朵的方长盛。 这只耳朵正是被何峥嵘斩掉的。 所以方长盛的眼眸里很是怨恨。 何峥嵘完全无视了他的眼神,只是默默看着倪真淳。 倪真淳面露微笑,说道:“我本想在蟠龙宴上给你一个难忘的教训,但现在看来,你可能早早就会被淘汰掉,我已经想好了,凭借我的实力想要登楼并不难,但你就不一定了,所以我会选择一个适合的机会,亲自把你淘汰。” 何峥嵘平静说道:“那我希望你尽快早一些,否则若是在三层楼以下便被守卫淘汰,就没有机会挑战我了。” 他的声音不急不徐,很是淡然,却是极有力的回击。 (书友群:剑仙学宫:657590866,欢迎前来畅所欲言。) 第一百章 那些持刀的拦路者 夜风吹不进楼阁,但楼阁里却有风自起。 也许阵术里本身就存在着风。 也或许只是倪真淳心里刮起了风,生出了一些波澜。 他恶狠狠地盯着何峥嵘,片刻后,冷笑道:“你的嘴巴倒是越来越能说了,真是和小时候的你完全不一样,我很期待你这个废柴,能有什么精彩的表现。” 何峥嵘说道:“别做这些无畏的期待,你很可能根本就看不到,因为你早早的就会被淘汰了。” 倪真淳虽然依旧在微笑,但额头上青筋已经爆了出来,他很诧异原来何峥嵘居然是这般难缠的一个人,说话未免太难听了些,简直处处都在讥讽人。 这种现象早在何峥嵘登山考离宫的时候,就已经很明显的表现出来了,他不止一次的因为不喜欢郑潜,而当面怼人,他只是因为同样不喜欢倪真淳,对待旁人,他很少这样言辞凿凿。 实际上倪真淳的话也不见得多好听,但他本人自然不会去在意,只是对于曾经在他面前,唯唯诺诺,很听话的何峥嵘,突然有一天变得强势起来,便是不得不让他去在意的事情。 沈霁月发现了这边的情况,走到何峥嵘身边,小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何峥嵘淡淡回道:“没事。” 倪真淳沉默了一下,说道:“我要登楼了,希望你不要在我登楼的过程中出现什么问题,我会在前面等着你的。” 他转身和方长盛一起随同那些年轻修士一道朝着二层楼的阶梯走去。 陶叶并未立即离开,而是打量着离宫剑院赴宴的所有人,问道:“李师兄呢?” 沈霁月一时没有明白陶叶的意思,露出疑惑的表情。 唯一清楚怎么回事的也就只有何峥嵘,他有些烦闷的说道:“不知道,但他肯定会来赴宴,只是会稍微迟一些。” 陶叶也没有再多询问,朝着何峥嵘点点头,便也开始了登楼。 沈霁月此时有些意外的说道:“她说的李师兄不会是李梦舟吧?” 何峥嵘默然不语。 沈霁月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看向旁边的周洛,说道:“辛明没来么?” 周洛微笑道:“看来沈师姐很少关注我们,蟠龙宴有赴宴的门槛,辛明修为不够,但他会在剑院里看着我的。” 自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的问道结束后,辛明便明确了自己和李梦舟的差距,从而一心只顾修行,但终究资质有限,也没有李梦舟和何峥嵘这般变态,循循渐进的情况下,也只是达到承意下境而已。 若非周洛突破到了承意上境,怕也是连赴宴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他的身上便也压着辛明的期愿,斗志很高。 此时江子画走了过来,有些鬼祟的压低声音道:“我刚才走了一圈,也问过四师兄,此次赴宴的修行者里面,有几个人需要我们特别注意。” 沈霁月和周洛都打起了精神,何峥嵘虽然没有什么反应,但也侧耳聆听着。 江子画瞧瞧指着一个人,说道:“那个人你们应该并不陌生,就是去年书院的首榜,那位上庐的才子关慕云,他虽然没有跨过四境门槛,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达到三境巅峰,资质之高也可见一斑,在同境里都是很不好对付的家伙。” 他继而又指向另外一个人,说道:“那家伙是摘星府的弟子,真正跨过四境门槛的修士,好像是叫杨昭,肯定是比关慕云更强的。” “不落山的陆长歌就不说了,似乎也跨过了四境门槛,值得在意的是天湖道府的陈子都,还有白鹿峰的白芨姑娘,他们都是跨过四境门槛的人。至于陆师姐和南笙师妹,都是自己人,便不需要去在意了。” 江子画很难得的认真道:“这些跨过四境门槛的人里面,分不清谁最强,但最弱的必然会是白鹿峰的白芨,因为能够很明显的看出来,她跨过四境门槛的时间很短,境界尚不稳定。” 周洛面色凝重的说道:“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跨过四境门槛的人,能够和他们战斗的也就只有江师兄了。” 江子画轻咳一声,说道:“师弟师妹不必担忧,师兄我会把他们全部打败,你们只需安心登楼便可。” 虽然这番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沈霁月和周洛都表露出了对江子画的敬重。 何峥嵘说道:“我会紧紧握着手里的剑,把眼前遇到的所有对手全部砍倒。” 江子画默默瞥了何峥嵘一眼,干咳一声,说道:“登楼吧。” ...... 距离都城南城门三十里的官道上。 浓浓夜色下,缓行着两道身影。 前日下起的微雨虽然影响不大,但道路上也稍显泥泞。 不是那么好走。 但李梦舟却步伐稳健的就这么一路朝着都城前行。 萧知南微微蹙着眉头,感受着夜空里星辉闪烁,周围天地生出的某些变化,默默看着李梦舟,轻声说道:“有杀机浮现。” 李梦舟脚下微顿,凝望着都城的方向,说道:“好像是冲我来的。” 萧知南说道:“有人不想你回都城。” 李梦舟笑道:“大概吧。” 萧知南说道:“我想不明白有什么人会在意你这种小人物。” 李梦舟皱了皱眉,说道:“总会有一些人在意,但我其实也很好奇,会是什么人。” 萧知南看着前方,说道:“来了。” 李梦舟点了点头,“嗯。” 两个人站在原地,默默等待着。 有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夜色里很是响亮。 渐渐地,所有声音都陷入寂灭。 官道上冷清又肃穆,唯有夜鸟偶尔经过。 李梦舟望着来者,不觉得有多么意外,只是淡淡笑道:“看来我们缘分不浅。” 出现在此地的人不少,除了大部分的三境修士外,还有着两位跨过四境门槛的大修士。 而其中一人对于李梦舟来说,便很熟悉。 玄政司的侍郎,朱在天。 那位同是四境的修士,便理所当然应该是玄政司里另外一个侍郎。 玄政司里有很多侍郎,皆是辅佐徐鹤贤的附属官职。 饶是如此,对于寻常人而言,也是轻易不得见的。此刻站在李梦舟面前的,却是玄政司里两位侍郎。 朱在天貌似变得更稳重了些,但在看见李梦舟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些气愤,不悦的说道:“我和你之间可不是什么缘分,我这几日夜里做梦都想着把你抓进牢狱。” 李梦舟微笑道:“恕在下不能满足侍郎大人的愿望。” 朱在天冷笑道:“但这可由不得你。” 李梦舟有些好奇的说道:“都城那件事情尚未过去多久,我想徐司首不会蠢笨到选择在这个时机对我出手吧?” “还是说,今晚的行动,是朱侍郎你擅自做主?” 朱在天脸上有着微妙变化,他沉声说道:“都城里很多人都知晓你不在离宫剑院,却没有人知晓你何时归来,那么若是你永远也回不去都城,这件事情便也无从查起。” 李梦舟若有所思,说道:“看来的确是朱侍郎擅自做主呢,不知道若是徐司首知道你做了这般蠢事,会怎么看你?” 朱在天面色阴沉,默然不语。 另外那名四境修为的侍郎不耐的说道:“跟他费这么多话做什么,动手吧。” 朱在天点了点头,他看向李梦舟身边的萧知南,意外的说道:“你身边的姑娘怎么换人了?” 李梦舟有些无语。 这番话很有歧义啊。 幸好萧知南跟自己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否则是很容易误会的啊。 他当然清楚朱在天口中的那位姑娘是古诗嫣,他也蓦然想起,古诗嫣离开都城已经有半个月了,上次突然离开到归来,相隔了一个月时间,这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他默默看着朱在天和另外一位四境修为的侍郎,想着凭借自己目前的境界,很难同时抗衡两位四境强者,兴许朱在天并不知晓自己并非是孤身一人,认为他带来的那些人足够杀死自己,偏偏现在自己身边多了一个萧知南。 这便凭生多了一些变故。 朱在天也曾考虑过李梦舟身边会不会有古诗嫣在,所以他也做了两手准备,跟随他一起来的那位玄政司侍郎,可不是四境下品的人物,而是已经跨过了上品,就算是单独面对古诗嫣,也不一定会输。 而他携同那几十名三境的修士,想要杀死李梦舟,真的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若没有萧知南的出现,就算古诗嫣陪在李梦舟身边,面对玄政司这股力量,的确也是不小的麻烦,但也正因站在李梦舟身边的是萧知南,情况就会变得大不相同。 北燕剑庐的天才剑修,燕国境内年轻一辈里站在最顶峰的人物,曾打败剑院四先生,和书院北藏锋战斗过,两名四境修士和几十名三境修士,在萧知南眼里,也和蝼蚁没什么区别。 李梦舟没有理会朱在天,他虽然并不着急去赴宴,但也不愿迟到太久,免得失去赴宴的资格,便朝着萧知南说道:“我要保持最完美的状态,所以不能拔剑,这些人也相当于挡住了你的道路,便由萧姑娘出手解决吧。” 萧知南蹙起了眉头。 李梦舟似乎醒悟到了什么,连忙又道:“我请你喝酒。” 萧知南的眉头舒缓,点点头,平静道:“最后一次。” 第一百零一章 北燕剑庐里的那把剑 萧知南手里握着剑,迈着步,缓缓朝前走去。 看着这一幕,朱在天沉默不语。 继而怒火挤压在了胸口,很是憋闷,这绝不是李梦舟第一次忽视他。 他很是想不通这个问题。 更有些不忿的是,李梦舟身边总是会站着一位姑娘,且肯为他拔剑。 他不认识萧知南,也不清楚这位姑娘的实力。 但他很明白这里面的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虽然和李梦舟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他多少也对其有些了解,对方不会无的放矢,就算是明面上看起来很莫名其妙的事情,也都自有深意,就比如在朝泗巷李梦舟果断放弃古诗嫣的举动,也是因为有着后续计划。 现在李梦舟选择不出剑,反而把萧知南推出来,可以预见,这位姑娘必然不是简单人物。 朱在天其实是很聪明的,否则也做不了玄政司侍郎的职位,曾经的交锋,只是因为太过小觑李梦舟和古诗嫣,且在自尊心遭受打击的情况下,显得有些乱了方寸,若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便是很没有必要的事情。 而现在他瞒着徐鹤贤,说服另外一位侍郎,试图对李梦舟进行诛杀,也并非完全是不甘心的作用,而是觉得李梦舟正好不在都城,是很好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他的绝佳机会。 他认为自己不应该放过这次机会。 因为李梦舟的事情,他的表现已经让徐鹤贤很失望,就算徐鹤贤没有时刻提醒他这一点,但朱在天的压力很大,若不能解决这件事情,他觉得自己很难支撑得下去。 随着萧知南一步步缓缓迫近。 天地间似乎也生出了微妙的变化。 很沉重。 很压抑。 那些玄政司里三境的甲士,虽是身着便装,却也恍惚间觉得自己身上似乎穿戴着很是厚重的甲胄,双腿发抖,很难平稳地站着。 叮当声响络绎不绝。 那是他们手中的刀砸落在地的声音。 朱在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副景象与朝泗巷小院门外的场景何等的相似,在面对作势要拔剑的古诗嫣时,那股压抑感,便让他险些握不住刀,这次他虽然本身便没有握着刀,但那种令人恐惧的心悸感,却更胜从前。 如果一开始他只是有理的怀疑,那么在这一刻,他便很清楚萧知南确实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单纯只是气势的外散,便让他这位四境修为的堂堂玄政司侍郎,提不起战斗的信念,很难去想象两者之间的差距会是何等庞大。 但他稍微有些庆幸的是,多亏自己不是孤身前来。 王仲虽然不是玄政司诸多侍郎里最强的,但也绝对处在前列,这些侍郎多数都是在四境下品的阶段,而只有少数人处在四境上品,王仲便是其中之一。 朱在天向来与王仲交好,想要瞒着徐鹤贤在都城外截杀李梦舟,也只是求助了王仲帮忙,且王仲也没有过多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在朱在天的想法里,王仲单独对上古诗嫣,将会是势均力敌的结果,那么对付眼前这位陌生而又强大的姑娘,就算不敌,也不会败得太快,在这期间,足够他杀死李梦舟好几回了。 所以他虽然面对萧知南的气势很是心悸,但也尚未到恐慌不堪的地步。 王仲的身材很魁梧,手持着一把宽背大刀,很是具有爆炸般的力量,他心里同样很清楚,这场战斗的关键,都在萧知南的身上。 他没有犹豫的也提刀朝着萧知南走去。朱在天默默看着,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夜里有些凉。 官道上很是空寂。 甚至能够隐隐听到那些剧烈的心跳声。 李梦舟背着乌青剑,低着脑袋,从官道一侧往前行去。 朱在天眉头紧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挡住李梦舟的去路,说道:“我似乎没有告诉小李先生,你可以离开这里。” 李梦舟抬眸看着他,说道:“我要去都城赴宴,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便要做到,还请你稍微往旁边挪一挪。” 朱在天摇了摇头,说道:“那些少年已经开始登楼了,就算你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蟠龙宴虽然没有规定到达的时间,但这本身也是潜在里都明白的,如此重要的盛会,你觉得谁会多看一眼姗姗来迟的小人物?” 李梦舟说道:“既然没有明说这种规则,那我晚到一会儿,便也不算违反,虽然不清楚登楼是怎么回事,但应该会有什么难题在等着,我只需要以最快速度登上去就行。” 朱在天说道:“你这番话说出来还真是随意啊,蟠龙宴五层楼,除了最底层和最高层外,每一层楼都有数量不等,境界不等的修行者守卫,就算你有能力登楼,但若没有同门伙伴帮衬的情况下,累也能把你累死。” 李梦舟平静说道:“这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便不劳烦朱侍郎忧心了。” 朱在天冷声道:“我只是看在你是离宫内院弟子,且曾经也有打过多次交道,才跟你多说了一些,莫非你真以为我会眼睁睁看着你回到都城?现在是一种什么形势,应该不难想象吧?你登楼的机会就此断送,何必还要去想着如何登楼呢,没有任何意义。” 李梦舟沉默了一下。 他的右手微抬,很快便又放下。 因为朱在天而拔剑,貌似有些不值当。 他原本并不清楚蟠龙宴上会发生什么,但朱在天简单的话里倒也能捕捉到很有用的线索。 若要登楼,他势必被已经开始登楼的那些人甩在最后面。 想要追赶上去,便需要加快速度。 他不能因为朱在天,而无端破掉自己此刻最饱满的状态。 可若不拔剑,朱在天就会是一堵很难跨越的高墙。 虽然朱在天只是四境下品的修为,但终究是晋入此境界多年,要远比寻常四境下品修士强得多,李梦舟没有足够的信心,在不拔剑的情况下,打败朱在天。 就在他有些苦恼的想着该如何应对的时候。 嘭! 一声突如其来的闷响响彻在官道上,惹得夜鸟惊飞,成群远去。 ...... 夜,很深沉。 星光,愈加明亮。 王仲提刀望着萧知南,眼眸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异彩流露。 萧知南的美显得很高贵,属于那种只能远观的人间不该存在的美,这种美,很难让人心里产生肮脏的想法,似乎只是微小的念头,都是对她最大的亵渎。 王仲不是色中饿鬼,他的眼眸里很快回复清明,想着萧知南绝非寻常修士,若是稍有大意,很可能会阴沟里翻船,他尽量平稳自己的情绪,说道:“这件事情本来与姑娘无关,若你能袖手旁观,待朱在天杀死李梦舟后,我会放你离开。” 萧知南平静说道:“你对自己似乎很有信心?” 王仲想着对方虽然可能是难缠的对手,但也不至于让他畏惧,他曾跟随徐鹤贤‘南征北战’,经历过很多血腥的事件,无论是什么样的人物,面对玄政司,都是纸老虎罢了。 “身为修行者,若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便是一个纯粹的废柴了。” 王仲面色凝重的说道:“我知道姑娘很强,但未打过,一切都是未知数,若姑娘一意孤行,要帮李梦舟,在下也只能拔刀相向,辣手摧花了。” 萧知南漠然道:“是么。” 她的双脚缓缓悬空,脚底好像有雾气在缭绕,末花剑上有寒芒一闪而逝,光芒却似乎照亮了整个黑夜。 在那短短一瞬,锋锐的剑芒便划破黑夜,犹如一道流星贯穿整片天地。 王仲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一道剑锋,他想要后退,但双腿却如灌了铅般,挪不动分毫,他很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嘴里发涩的紧张道:“姑娘到底是何人?” 萧知南平静望着他,说道:“你不是对自己很有信心么。” 王仲苦笑一声,“我当然很有信心,只是未曾想过,原来姑娘是这么强。” 萧知南说道:“你的刀呢?” 王仲默然不语。 握刀的手紧了又紧。 刺破黑夜的剑锋停留在王仲眉间三尺。 冰寒之意蜂拥而至。 让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望着萧知南那平静而又绝美的面容,王仲咬了咬牙,身子微微前倾,像一支利箭般,毫无预兆的猛扑了出去。 避过那抹剑锋,好似猛虎搏兔,一刀势大力沉的砍向萧知南。 犹如野兽闷吼的声音自他喉咙里发出。 刀锋划破空气的爆响声刺耳。 面对这一幕,萧知南神情依然平静,淡淡说道:“很不错的气势,但于我而言,还是太弱,所以便只好请你去死了。” 在话音落下的瞬间,王仲的刀也已临身。 但萧知南也同时有了动作。 她有些漠然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杀意,然后轻轻挥手,那抹剑锋蓦然出现在王仲的身后,啪地一声轻响,好似某种东西破裂的声音,猩红的鲜血喷洒在官道上,染红了青草,疾速奔行的身影向前跌倒,砸在地面上,发出嘭地一声闷响。 李梦舟回首望去。 萧知南持剑,悬空的身子缓缓落下,有风自脚底生出,吹散了无尽尘埃。 朱在天的瞳孔骤缩,脸色苍白的看着那倒在萧知南脚下的身影,背部清晰的剑痕,鲜血流淌,瞪大眼睛,嘴里咕噜出几口血沫,眼睛里渐渐失去了色彩。 “王仲......!” 这幅画面给予了朱在天很大的震撼。 他想着结局不该是这样的。 王仲可是实打实的四境上品强者,在玄政司所有侍郎里,也是能够排进前三的存在。 朱在天的预想里,王仲就算是面对上古诗嫣,也能立于不败,二者处在同一境界,但王仲的战斗经验更丰富,这是没办法轻易翻转的结果。 但王仲面对的终究不是古诗嫣,而是北燕剑庐那位百年难遇的剑道奇才,萧知南。 朱在天不清楚这一点,便愈加觉得不可思议。 恐惧感再度弥漫开来,这一次变得无比强盛。 李梦舟默默看着王仲的尸体,像是松了口气般,朝着萧知南说道:“本来还在想着如何不出剑,从朱在天身边走过去,现在看来,这个问题已经迎刃而解了。” 第一百零二章 开始登楼的少年们 实力悬殊的存在,本身便不能用战斗来形容,因为结束的太快。 萧知南平静说道:“这种事情很无趣,所以便到此为止吧。” 强者总是会有些寂寞的。 若不能酣畅淋漓的战一场,这种事情对于萧知南而言,确实显得很无趣,甚至觉得有些厌烦。 然而这样的声音,传入朱在天的耳朵里,却让他更觉恐惧,他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一眼,低着脑袋,双拳紧握,身子明显有些微微在颤抖。 “朱侍郎......” 那些三境的玄政司甲士,早就已经如糖筛一般,萌生了退意。 面对能够一剑斩杀王仲的恐怖人物,他们根本提不起任何报复或反抗的念头,只想快点远离这令人心慌的地方。 李梦舟朝前走去。 径直掠过了僵直在原地的朱在天。 “若再耽搁下去,怕是真的赶不及了。” 他没有什么心思去和朱在天计较什么,在他成功破境之后,像朱在天这种四境下品的修行者,已经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虽然他并不具备能够碾压四境下品修士的绝对力量,但这种感觉很真实,他的目光总是会放在更强的人身上。 ...... 李梦舟和萧知南并肩朝着都城而去。 那些玄政司的三境甲士只是默默看着,甚至下意识里让开了身子,唯恐挡住去路,被一剑斩首。 朱在天依旧低着脑袋,默然不语。 在王仲轻而易举被杀掉开始,结局便已经注定了。 朱在天心里想的不是如何不甘心,而是被恐惧缠绕着,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做不得他想。 他是被吓到了。 满脑子里都是王仲那鲜血淋漓的尸体,那朝着他望过来的复杂眼神。 他觉得这幅画面可能会伴随着他很久,甚至会让他在噩梦里惊醒。 “朱侍郎......” 耳畔不断响起的轻唤声,终于让朱在天回过神来。 那些三境甲士都看着他,面露愁苦。 朱在天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但刚开口时,声音还是有些颤抖,“这......次......是我大意了。” 他望着王仲的尸体,有些伤感,但再想起回去该如何司首交待的事情,心情便愈加复杂。 没能解决掉李梦舟就算了,平白还让王仲丢了性命。 朱在天很难想象将会承受徐鹤贤如何的滔天怒火。 他有过短暂的想要逃离都城的念头,但跟随在徐鹤贤身边这么多年,他更加清楚一旦自己这么做了,那么下场必定会更惨。 他简单收拾了下心情,闷闷道:“把王侍郎的尸首带回去吧。” ...... ...... 通往二层楼的殿门被推开。 外界微凉的夜风虽然无法吹入,但在阵术结界内,却有清风拂过,令得较显昏暗的二层楼里似乎多了一些光亮。 首先登上二层楼的人便是关慕云。 他是书院里唯一派来赴宴的弟子,自然也没办法像别的山门那样,能够师兄弟们一起合力登楼。 但这对于关慕云而言,显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问题。 他在书院里,很多时间都是跟在北藏锋身边修行的。 所谓近朱者赤,关慕云或多或少在各个方面都会向北藏锋靠近。 所以他用的也是剑。 二层楼相对要简单一些。 毕竟只是近百名承意上境的守卫在这里。 而赴宴的修行者,最低资格,修为便是要达到承意上境,通力合作的情况下,很容易便能闯过去。 二层楼因阵术的缘故,空间比想象中的更大。 阵术虽然多是假象,但其内的真实也是呈正比的,一味认定阵术都是假的,便是要倒大霉的。 陆陆续续有越来越多的人跨上阶梯,来到了二层楼。 很多修行山门因找不出十名完全符合条件的弟子前来赴宴,人数相对便有些少,有的人尚且在观望,也有些人已经开始准备寻找暂时的同盟了。 这里面自然也会有人找到关慕云。 毕竟关慕云是孤身一人,是很好结盟的目标。 而关慕云也没有拒绝,他终究是书院弟子,不论他心里在想什么,包容心总是表现在首位的,他不能也没办法去拒绝其他人要求结盟的建议。 且多一些同盟,对于关慕云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 摘星府的杨昭此时来到关慕云身边,轻声说道:“关师弟如此来者不拒,到了后面,那些人很可能都是你的累赘。” 修行境界较高者,且对于自身很有信心的人,当然不会这么快选择什么同盟,就算要同盟也不会选择比自己更弱的人。 刚刚登上二层楼便急着要找同盟的大多是修为不济,且没有很多能够往上登楼的信心。 关慕云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默默看了一眼杨昭,微笑道:“蟠龙宴只是姜国境内年轻修行者们探讨切磋的场合,相互之间并非敌人,若大家都能登楼,自然更好。” 杨昭笑道:“果然是书院学子的作派,对任何事物都很包容,但我想书院弟子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的,就算这里的人相互之间不是敌人,可在登楼开始时,便已经是敌人,这是没有办法去否认的事情。” 关慕云说道:“若在无暇他顾的时候,我当然还是首要考虑自己,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也不会放弃对他人的照顾。这只是一种态度,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 书院里虽然有很多酸腐之气,但也不是每一个书院弟子都是这般,因关慕云本身便是上庐有名的才子,自幼熟读圣贤书,和修行世界里常见的快意恩仇自然会有些违和感。 但其实他很清楚自己想要做的究竟是什么,那么便无需去在意旁人的看法。 ...... 离宫剑院里前来赴宴的人数也不够十人,这当然是遵循着薛忘忧的意思,其实除了周洛因承受着辛明的期愿,而想要尽量登上更高的楼层外,其余剑院弟子的心情都是很放松的。 纵使何峥嵘还有着一段恩怨要在蟠龙宴上解决,但他也没有半点紧张感。 如果硬要说一点什么的话,他更加期待能够和那些山门修士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沈霁月本身便没有多大的野心,只是向往修行,所以便去修行,能做到最好,做不到也不会气馁。但既然身为剑修,他们理所当然都有站在所有人最前面的想法,他们会付之行动,对于结果如何,实际上并不是真的那么在意。 便如四师兄宁浩然所言,只要对得起自己手中的剑就好。 江子画的心思便更是昭然若揭了,明明是剑院弟子,却一直跟在蒹葭苑女修的身边,滔滔不绝讲个不停,逗得那些蒹葭苑女修语笑嫣然。 南笙很是嫌弃的看着他,说道:“你老是跟着我们做什么?” 江子画说道:“南笙师妹此言差矣,离宫和蒹葭苑本就交好,又何必分什么你我,在我眼里,你们便都是我剑院同门,你们也大可把我当成蒹葭苑的。” 南笙翻了翻白眼,无语的说道:“我们蒹葭苑可都是女孩子,若你好生装扮一下,或者切掉身上某个东西,我们蒹葭苑也许会选择考虑接纳你。” 江子画觉得身子某处有些微凉,下意识夹紧了腿,讪笑道:“就不必这么麻烦了嘛,我只是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呢。” 南笙说道:“我倒是很欢迎江师兄来我蒹葭苑呢。” 江子画继续讪笑,连忙转移话题,凑向陆九歌,一本正经的说道:“若是陆长歌找你麻烦,我会挡在你面前,把他赶走的。” 陆九歌微笑道:“那就多谢江师弟了。” 江子画嘿嘿笑道:“客气,客气了。” 南笙在旁边又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随即好奇的问道:“怎么没见到李梦舟那混蛋呢?” 江子画说道:“说来我也是有些担忧,不知道他来不来得及赶过来。” 陆九歌回想起在离宫山门外的崎岖山路上发生的事情,疑惑的说道:“李师弟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么?” 江子画点点头,说道:“据老师所言,那家伙似乎在某个地方成功破境了,现在可能已经在往这边赶了。” “又破境了?”南笙有些惊讶,且也感到些许郁闷,想着初到都城时,李梦舟还是个尚不能观想天地灵气的普通人,没想到恍惚间,却已经走得这般远。 想想还真是有些气人啊。 陆九歌微笑着说道:“李师弟还真是一个天才呢。” 江子画嘚瑟的说道:“跟我相比,也就马马虎虎吧。” 陆九歌莞尔一笑。 南笙暗自咒骂着李梦舟。 ...... “阿嚏!” 李梦舟打了一个很夸张的喷嚏,揉揉鼻子,眼眶泛泪的迷糊道:“是谁在想我?” 萧知南的目光从他身上拂过,淡淡道:“为什么不能是有人在骂你呢。” 李梦舟脸色微变,他下意识里想到了江听雨。 明明是答应了要去赴宴,却迟到这么久,被骂也是正常的事情吧。 但他却不能就这么认同萧知南的话,很坚决的反驳道:“所谓一想二骂三念叨,只打了一个喷嚏,自然是有人在想我,甚至可能不止一个人在想我,嗯,没错。” 萧知南站定脚步,静静看着他,说道:“意外的发现,你很不要脸啊。” “这和要不要脸没关系,而是事实如此。” “哦,所以是承认自己不要脸了?” “......” 第一百零三章 离宫五境卓教习 夜幕里的繁星闪烁着奇异的光辉,那一轮皎月也是尤为的明亮。 受到阵术的牵引,星辰和月光之华朝着蟠龙宴五层楼汇聚。 少年们登楼的步伐不止。 迎面近百身披甲胄的守卫有规则的排列,剑锋照亮了黑暗,便如那些在夜空里闪烁的星辰。 四境以下的修行者,境界差距并不是很夸张,近百承意上境修为的守卫,便几乎站在四境以下的巅峰了。 所以若是不通力合作的话,除了那个别几位跨过四境门槛的,纵然是承意境巅峰修为的人也很难孤身闯过去。 然而合作是一方面,每一座修行山门又是相互竞争的关系,过程里总会有部分人心思活泛,所以在二层楼便被淘汰的人,也是不计其数。 关慕云身边的同盟虽然多是承意上境的修为,但胜在人数不少,和同境的守卫相比,虽然战斗显得激烈了一些,但成功登上去往三层楼阶梯的人也是很多。 虽然因阵术的缘故,整个二层楼里汇聚了数百人,依然不显得多么拥挤,但在战斗过程中,难免也有误伤的情况出现,整个场面便显得很乱,好似两军阵前交锋一般。 此际的五层楼内。 每一个到场的朝堂官员皆身穿着官府,就连徐鹤贤和范无味也不例外,而青一本身的装束便是属于天枢院的服饰,好像从来没有换下来过。 岳世庭则是朝堂里官员中唯一的例外,他并未穿着官府,而是便装,国字脸,面容冷峻,看起来似乎很不好相处,但若简单了解过岳世庭这个人,便能够明白,若非涉及到职责所在,寻常时候都是很平易近人的。 他观察着二层楼里的情况,有些感叹般的说道:“按照预想,二层楼该是最容易闯过去的,若是能够没有私心的通力合作,就算全部通过,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坐在他身边的徐鹤贤,淡淡说道:“蟠龙宴虽是目的在于寻找姜国境内那些具备潜力的年轻修士,但也要考虑到各方面,这便也是登楼的用意。若是完全按照我们的想法进行,蟠龙宴便也不需要存在了。” 岳世庭说道:“话虽如此,但他们的表现,很是让我失望。” 坐在徐鹤贤左手边的范无味,咧嘴一笑,说道:“终究还是有些人表现很好,关慕云很有书院弟子的风采,杨昭和陈子都也是首当其冲,帮助同门师弟杀出一条通道,从而也给很多人提供了便利。” 徐鹤贤平静道:“通力合作只是闯过二层楼最好的方式,却不是贯彻到底的选择,烂好人在这复杂的世界终究会步履维艰,越是登上更高的楼层,这种体现便会愈加明显。” 范无味瞥了他一眼,探身看向坐在首位的老婆婆,说道:“萍婆怎么看?” 萍婆昏昏欲睡的模样,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莫要把老一辈的思想叠加在年轻人的身上,他们如何选择,都有自己的考虑,不论是对是错,在你们眼中如何莫名其妙,皆是自然事。” 范无味咧嘴道:“萍婆所言极是。” 就连徐鹤贤此时也选择了沉默,莫说他认为萍婆说的很有道理,就算没有道理,他也不敢去反驳。 通往五层楼的阶梯口,沈秋白和宁浩然、谢春风等人走了上来。 “你们觉得他们能够坚持多久?” “沈兄此话何意?” 沈秋白微笑道:“人定下的规矩,总会被某些人打破,世间没有牢不可破的规矩,虽然规则只是登楼,但他们真的就只是这么乖乖登楼么?” 谢春风若有所思的说道:“蟠龙宴每次规则都会改变,我们曾经也未曾登过楼,自然也没有什么能够去刻意打破的规矩,但登楼这种规矩本身就存在着无限被打破的可能性,若是有人察觉到这里面的问题,恐怕很难忍住没有动作。” 宁浩然说道:“我比较在意的不是什么人发现问题,而是那些修为相对弱一点的年轻人,在被逼到绝路的时候,最易破坏规则。” 沈秋白说道:“相比破坏规则这种事情,应该没有人比你们剑院更擅长了。” 宁浩然笑道:“沈霁月和周洛都是很遵守规矩的人,当然这也是因事而异,何峥嵘很有自己的想法,他会选择怎么做,很难确定。” “江子画虽然本身就是没有规矩的人,可他的胆子有点小,就算有了那种想法,也会犹豫要不要去做,这过程里需要发生一些什么事情,才能逼迫着他做出决定。” 沈秋白说道:“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不过他们毕竟还很年轻,在问题摆在眼前的时候,往往都会毫无顾虑的一头撞进去,至于结果是被撞得头破血流,还是直接把那面墙推倒,其实并不是很重要。” 谢春风此时淡淡说道:“他们已经登上三层楼了。” 沈秋白抿嘴道:“仅有的机会也该有人会用了。” ...... 三层楼所要面对的守卫皆是承意境巅峰的修士。 虽然相比二层楼数量减半。 但却是能够碾压二层楼守卫的力量。 至此,修为较低的登楼者,便要面临着全部被淘汰的困境。 他们有些人倔强的想要凭借自己的本事闯楼,但更多人却把目光都看向身边的人,考虑着要不要把那唯一的机会用掉。 不用的话,他们的对手便是那些三境巅峰的守卫,而用的话,他们各自的对手也只是面前的某一个人。 登楼的几率便是超乎想象的增强了。 在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对于那些修为较低的人而言,绝对是很难抵御的诱惑。 就连关慕云也有些吃力了。 同为三境巅峰,守卫却是足足有数十人。 若还要考虑带着那些所谓同盟登楼,那么下场便是关慕云也会被困在三层楼。 蟠龙宴五层楼,越往上,成功登楼的人自然也会变得越少,最终剩下的都是佼佼者。 弱者注定是要被淘汰的。 离宫剑院和蒹葭苑自然是绑在一起的,而不落山门因陆长歌的缘故,自然会向着摘星府靠拢。 白鹿峰的白芨也加入了摘星府的同盟。 天湖道府的陈子都则在离宫剑院这一边。如此,在三层楼里便形成了三大同盟。 关慕云所属的这一方是最弱的,没有一位跨过四境门槛的人。 江子画默默瞧着低头不语的关慕云,说道:“只是在面子问题上,他便很难做出决定吧。” 陈子都是一个身材偏瘦的少年,也是天湖道府里面三境弟子中第一个跨过四境门槛的人,是重点培养的对象。 他怀中抱剑,也看着关慕云,说道:“书院里只派了他一人赴宴,虽然书院并不在意这些,但若关慕云连四层楼都登不上去,就算书院里不说话,他自己心里也会出现问题,或许是书院在磨砺他的心性,但他如何选择,却是最重要的。” 江子画若有所思的说道:“他应该很不甘心就这么留在三层楼吧,记得当初在剑院里,他可是放下豪言,说要在蟠龙宴上打败李梦舟那家伙呢,现在李梦舟还没到,他怎么可能早早就退场。” 陆九歌此时扭头看向他,问道:“除了这三层楼,便只剩下四层楼了,李师弟还未赶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么?” 江子画虽然表面上有些不在意,但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想着若是李梦舟迟到太久,被拦在楼外,岂非是很丢人的事情。 且丢得还是剑院的人,便也相当于丢了他江子画的人。 很是要不得。 虽然蟠龙宴没有规定准确赴宴的时间,但想着对迟到的人也不会很友好吧。 至少在印象上便很不好了。 守在楼外的都是宫里的禁卫,多是一丝不苟,只知道遵循命令的死脑筋,就算不会直接阻止李梦舟赴宴,势必也不可能轻易让他进来。 他摸着下巴,犹豫道:“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在此同一时间。 都城南城门外。 李梦舟和萧知南终于在浓浓夜色下,姗姗来迟。 正要入城门。 转向离宫剑院的小道上走来一个身影。 却正是剑院里的一位教习。 离宫剑院里的教习除了少数几位曾经和剑院有些机缘的山野剑修,多数都是薛忘忧的师兄弟。 而面前的这位教习,便是薛忘忧的师兄,卓丙春。 按照辈分,李梦舟是要唤一声师伯的。 剑院里虽然四境教习很多,但跨过五境门槛的大剑修却是很稀少。 除了薛忘忧这位院长之外,卓丙春便是唯一跨过了那道门槛的人。 李梦舟在离宫内这不到半年的修行里,也只是偶尔见到过卓丙春,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其他的事情便了解的很少。 但他很清楚的一点是,卓丙春很强。 甚至在某些方面,就连薛忘忧都自叹弗如。 卓丙春乃是剑院里唯一的五境教习。 毕竟薛忘忧亲自教导的弟子很少,而大多数入了内院修行的弟子,都曾在卓丙春门下修习过。 这里面自然也包括了大师兄、三师姐和四师兄。 第一百零四章 让世人拜我,敬我,畏我 李梦舟虽然很意外在这里碰见卓丙春,但还是很恭敬的见礼,“弟子见过卓教习。” 他虽然入了内院修行,也早就习惯称呼薛忘忧为老师,但他终究并未正式拜师,便也没有资格称卓丙春为师伯,教习二字便是最适合的称呼。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哪怕未曾和卓丙春有过太多接触,但李梦舟潜意识里觉得,卓丙春是一个不能被开玩笑的人,若是贸然便叫师伯,可能会挨揍。 卓丙春探了探手,示意李梦舟起身,目光便放在了萧知南的身上。 他的面容看起来甚至要比薛忘忧还年轻几岁,然而实际上,他确实要比薛忘忧年龄大一些,这也和薛忘忧多年来不知从何而起的颓废感有很大关系。 “想必这位便是来自北燕剑庐的萧姑娘了。” 晋剑阁、姜剑院、燕剑庐,三座剑门,本属同脉,曾经的师长都是真正的亲师兄弟,在剑门出现颓败之象时,剑门也被分化。 有这三座剑门秉持着剑意,也有很多剑门弟子沦为山野修士,渐渐随着岁月而凋零。 曾经昌盛的剑门急转直下,似乎找不到任何缘由,但确实存在着某些原因。 除了当世仅剩下的三座剑门依然努力前行,试图回复剑门往日的昌盛,那些入了山野的剑修早就遗忘了当年事。 这对于剑门而言,是很悲哀的事情。 好在,在这世间,还有着一位剑仙,还有着很多剑道资质艳绝的年轻人。 来自北燕剑庐的萧知南,绝对可以称得上代表人物之一。 萧知南虽然不认得卓丙春,但面对同门前辈,她向来很有礼节,身为剑修,她向往崇拜的当然是更强的剑修。 西晋那位剑仙,是她一直以来想要追逐的目标。 而她也能从卓丙春身上感受到很强的被刻意内敛的剑意。 若是同辈之人,她自当很愿意拔剑一战。 但卓丙春是剑门的前辈,出于对剑门的尊敬,萧知南就算心里有那种念头,也不会太过无礼。 这是原则和态度的问题。 “我是卓丙春,离宫剑院的教习,我和你们剑庐的那位剑主也是旧相识。” 北燕剑庐的琅嬛剑主,是和薛忘忧一样的五境大剑修,且同样最接近剑仙的境界,也是萧知南的老师。 “见过卓前辈。” 萧知南很平静的望着他,说道:“我手里的剑是老师传给我的,便需要继承老师的意志,去挑战世间那些强者。” “这片山河对女子很不友好,如世家之中族长之位传男不传女,类似这样的事情很多很多。” “但在修行世界终归要好一些,毕竟有着很多山门里的宗主都是女子,可这种观念是潜移默化的,修行者也都是从世俗走来,很难轻易改变这种想法。” “我能做的便是提剑打败那些天才,站在这个世间的最高峰,让世人拜我,敬我,乃至畏我。” 卓丙春站在斑驳的城墙下,笑道:“很有意思的想法,也是很骄傲的态度,你的老师当年便是很倔强的性格,试图推翻世间某些规则,现在也确实建立了属于自己的规则,但终究还是没能实现自己想要的。” “你的意志比你老师更坚定,你的资质也比你的老师更高,不愧是北燕年轻一辈最强的剑修,你的骄傲当之无愧。” 萧知南很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卓丙春的赞扬,认真说道:“其实晚辈很想和前辈打一场,但这是很无礼的事情,且也深知打不过前辈,我原本的想法是要去挑战沈秋白,所以便要保持拔剑时最完美的状态,可我手里的剑,似乎并不是这么想。” 卓丙春不觉得很意外,反而看向萧知南的目光更加欣赏,说道:“你应该遵循自己的心意,想要拔剑时,便不要犹豫。” 萧知南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手里握着末花剑,然后很果断的拔出来。 见此一幕,李梦舟很诧异。 虽然这种行为本就是剑修会去做的,但在明知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依旧没有犹豫的拔剑,便需要很大的勇气。 他觉得萧知南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强大,是超出他想象的。 卓丙春抬头望着夜幕,低头望着萧知南,微笑道:“这把剑果然很强。” 星空很绚烂。 甚至透着些奇异色彩。 每一颗星辰都是不同的,有着好似被规定好的运行轨迹,但总会有些星辰偶尔会脱离轨迹之外,成为最特殊的存在。 李梦舟有些摸不清此时的状况,默不作声的瞧着。 萧知南的剑当然是很强的。 李梦舟也曾很长时间的领教过。 虽然很短暂,但在他的认知里,萧知南确是个很骄傲而又感性的女子,便如她会在第一次看见桃花源的时候,忍不住去舞剑,这在平时是很难发生的事情。 哪怕李梦舟并不了解,但他有过这种想法,且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她心里冒出来的念头,都会很果决的去执行,这便是属于很强的地方。 李梦舟甚至觉得萧知南是一个很完美的人。 很难去找到不符合的瑕疵。 萧知南已经拔剑,便没有了多余的动作。 因为她的想法只是拔剑而已。 所谓真正要和卓丙春打一架这种事情,是在她拔剑之后的事情,现在的她没有时间,也没有这种资格。 但只要将剑拔出来,就已经表露了她的态度。 卓丙春看着这把剑,也看着萧知南,轻声说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强的剑意,你已经胜过了年轻时候的我。” 萧知南抿嘴道:“那便意味着,我打赢了。” 卓丙春微笑道:“你确实赢了。” 萧知南将剑归鞘,揖手道:“多谢前辈。” 卓丙春看向李梦舟,说道:“再不去便赶不及了,我出现在这里,只是想要见一见故友的弟子,如今见到了,便也没有其他什么事情,你们去做自己想做的吧。” 李梦舟怔了一下,说道:“弟子告退。” 他和萧知南转身,跟守门的将士打个招呼,便步入了城门。 因李梦舟本来就经常出入南城门,前往离宫剑院上早课,守门的将士都很清楚他的身份,而萧知南手里也拿着路引,只是简单询问一下,便放行了。 对于在城门前发生的这一幕,他们都选择了无视。 卓丙春望着他们的背影,喃喃道:“年轻真好啊。” ...... 三层楼里,登楼者和守卫者之间的战斗已经打响多时。 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向身边的人挑战,从而安全的越过三层楼,直达四层楼。 倪真淳等苍南山弟子紧紧跟随着摘星府和不落山的步伐。 苍南山赴宴的弟子里没有跨过四境门槛的人,所以三层楼便几乎到了他们的极限。 纯粹想着跟在那些强者后面捡漏,总会有着不安的感觉。 在倪真淳的想法里,若要利用好那唯一一次的机会,便该是在四层楼,因为他很清楚凭借自己的实力,是根本不可能对抗四层楼的守卫的。 而陶叶和方长盛皆是承意上境的修为,只是在三层楼里便很艰难,稍有不慎就会被淘汰,必须要做好用掉那次机会的准备。 倪真淳早就遗忘了何峥嵘这个人,毕竟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心思去想别的。 但何峥嵘显然一直都在惦记着这件事情。 他很突然的便站在了倪真淳的面前。 “你做什么?” 倪真淳脸色有些难看。 虽然在登楼前他便想着要亲自把何峥嵘淘汰掉,却不是在现在这个时候。 何峥嵘很平静的说道:“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倪真淳恼怒道:“你不想登上五层楼么?” 何峥嵘说道:“那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既然在太清楼里约定好了,那我便希望尽量早一些,因为等待是很难熬的。” 倪真淳面色阴沉的说道:“若要挑战我,便在登上四层楼再说,到时候不必你来寻,我也会主动找你的。” 何峥嵘摇摇头,说道:“虽然在必要的情况下,我也很想登上五层楼,但在我的耐心渐渐失去时,那件事情便无所谓了,在受到心境影响的情况下,我的剑就会出现问题,所以趁着它很兴奋,我便来找你了。” 倪真淳有些烦闷,他愈加觉得何峥嵘很可恶。 此时方长盛也在看着这一幕,想着自己的耳朵就是被何峥嵘一剑斩掉的,仇家就站在自己面前,他觉得自己同样也很难忍得下去。 反正以他的实力,也很难登上四层楼,倒不如便把机会就在这个时候用掉,若能打败何峥嵘的话,至少还能登上四层楼。 有了这种想法,便很难再压制。 他当即剑指何峥嵘,高喝道:“我来挑战你!” 何峥嵘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微微蹙眉。 倪真淳本想劝阻方长盛,但仔细想想,这似乎也是很好摆脱麻烦的方式。 苍南山弟子也不可能全部都能登上更高的楼层,有他一人便足够了。 他不觉得方长盛能够打赢何峥嵘,哪怕在他心里很瞧不起何峥嵘,但这种认知还是存在的。 第一百零五章 大石 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人通过相互挑战的方式登上四层楼,境界比三层楼守卫还要低一筹的唐天,难免有些急了。 三层楼的守卫全部都是承意境巅峰的修行者,那些仅仅只是承意上境修为的登楼者,会面临大批量淘汰的情况,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他们做不到像比自己修为高的那些人一般平静,若是再不做点什么,就只能以看客的身份赴宴了。 唐天本想用那挑战的机会一雪前耻。 奈何至今看不到李梦舟的身影,自己也面临着随时会被淘汰的困境。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另寻目标了。 若想最安全的登楼,自然选择比自己弱,或是同境的对手最稳妥,而登楼者,修为最低的便是承意上境,但很多不是被淘汰,便是已经通过挑战的方式前往四层楼了。 唐天因为有着别的念想,不到迫不得已,自然不愿去考虑这件事情,但其他的面临困境的承意上境修士,便很急切了,如此,就导致了,唐天短时间里很难找到适合的目标。 正在他想着直接去找离宫剑院的沈霁月或是周洛时,关慕云的身影不知从何处飞来,正好倒在他的旁边。 关慕云终究没有跨过四境门槛,遭遇多位同境的三层楼守卫攻击,显得颇为有些狼狈。 他虽然注意到了旁边的唐天,但并未在意,只是心情有些复杂。 他自幼便很聪明,在上庐是有名的神童,长大后也没有堕掉这份名头,上庐第一才子,就算是在整个姜国,也是具备一定的名气,至少在读书人里,同辈中很少有能和他比肩的。 修行世界当然不只是会读书就行的。 但他是书院弟子,就算是修行,也是以读书人的身份,自当和寻常修士不同。 他想着在书院里,北藏锋曾对他的教导,关慕云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他是以首名的成绩考入的书院,在都城里有着很高的赞誉,若非出现了一个看不见气海的李梦舟,都城里那些新的踏上修行路的年轻人,关慕云都该是第一人。 他身上背负着很多东西,太多太多的称赞,压力自然也会很大,若在蟠龙宴上表现不好,便是很难受的事情,心情也会变得极其复杂。 不论他表面上怎么说,怎么做,心里还是很在意的。 他不得不慎重考虑这件事情。 对于姜国乃至世间而言,儒家正统的书院都是很神圣庄严的地方,尤其在姜国人眼里,书院便是最崇高之地,身为书院弟子的关慕云,自当要维护书院的脸面,做事前,都要有诸多考虑,这虽然是很难受的事情,却也不得不做。 抛弃原本的同盟,对于关慕云而言,便是很艰难的选择。 但现实是让他没有别的选择。 若要保护那些同盟,最终的结果便是全被淘汰,这同样是关慕云不能接受的。 在关慕云内心挣扎的时候,让他意外的事情,毫无预兆的摆在了面前。 是唐天在犹豫了很久,认真地朝他揖手说道:“不落山唐天,想要挑战书院弟子,关慕云。” ...... 五层楼里。 宁浩然微笑着看向旁边的谢春风,说道:“你那位师弟倒是勇气可嘉,居然向书院的关慕云发起挑战。” 唐天曾经在离宫山门的问道中被李梦舟打败。 而在新人里,都城最富盛名的便是李梦舟和关慕云。 虽然两个人并未真正较量过,但关慕云却是实打实的三境巅峰修士,唐天尚未触摸到巅峰的门槛,把挑战的机会放在关慕云的身上,的确是很奇怪的事情。 谢春风自然明白宁浩然心里在想什么,他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说道:“以低境界挑战高境界的人,并非只有一例,苍南山的方长盛便向何峥嵘发起了挑战,抛开其他因素,这本身也是值得赞扬的事情。” 宁浩然笑道:“但未免显得过于自不量力了。” 谢春风皱眉道:“这不是你们剑院一贯的作风么。” 宁浩然说道:“然而无论是唐天还是方长盛,都不是剑门弟子。” 谢春风说道:“但你似乎也没资格说这种话。” 宁浩然无奈道:“其实我这个人很单纯的。” 谢春风冷笑道:“单纯的惹人厌?” 宁浩然:“......” 静静聆听着他们对话的沈秋白,此时摇摇头,笑道:“看来你们之间确实是需要战一场,只是很纯粹的交流,便能燃起战火,倒是有趣。” 谢春风说道:“若非沈兄当时阻拦,现在宁浩然便不可能安稳的坐在这里了。” 宁浩然抿了抿嘴,说道:“谢兄变得幽默了许多。” 谢春风说道:“我很认真。” 宁浩然只能嗯了一声,心里无话可说。 沈秋白笑着摇头道:“那些承意上境修为的登楼者,就算抢占先机,进行挑战登楼,但若不能发现规则里的问题,终究要止步在四层楼,赴宴前的登楼游戏,考量的不单是修行,也要具备遇事从容,善于发现破绽的思想和眼力。” “不过既然有明言规则,说了那些承意上境修士只要登上四层楼,便能赴宴,他们就也算是成功登楼的人,只是坐席要次些罢了。” 宁浩然附议道:“目前尚未有人发现登楼真正的规则,但我觉得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谢春风说道:“谁能想到,名声极佳的沈秋白,在说明规则的时候,隐藏着小手段,尤其是那些对沈秋白盲目崇拜的年轻修士,怕是就算发现问题,也不愿去做。” 沈秋白苦笑道:“如此说来,问题倒是出在我这里了?” 宁浩然和谢春风皆是不置可否。 而在三层楼里,随着方长盛和唐天分别向何峥嵘和关慕云发起挑战的瞬间,两道光柱由阵术生成,将得空间隔离了开来。 光柱照耀着何峥嵘和方长盛,也照耀着关慕云和唐天。 三层楼里的人虽然能够清楚的看到,却无法靠近光柱。 这是为了挑战的两个人不被打扰,很公平的分出胜负,由阵术师曹如山专门设立的。 何峥嵘虽是很意外方长盛的行为,但他也选择了默认。 且只要有一方提出挑战,那么被挑战者,无需答应,擂台便会自主形成,所以就算想要拒绝也没用。方长盛布满怨毒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何峥嵘,他的脑袋上缠着白布条,虽然在都城里很容易找到药师,但再强的药师也没有能力让失去耳朵的人重新再长出耳朵。 所谓肉白骨此等奇异事,哪怕在药典里有过记载,但能够做到的药师凤毛麟角,或许也只有跨过五境门槛的药王辰儒具备这样的能力。 但药王辰儒也只是可能具备肉白骨的能力,生死人这件事,世上怕是没有人能够做到,那已经是属于绝对逆天的行为。 跟修行者借助天地灵气变得神通广大,完全不是一码事。 方长盛的耳朵经过药师的治疗,也只是不影响听力,但那种耳朵被剑削掉的痛楚,却是让方长盛记忆犹新,甚至在看见何峥嵘的时候,潜意识觉得耳朵突然又刺痛了起来。 这种现象便是在提醒着他,他必须要报复回来。 甚至因此完全忽略掉了他的修为境界要弱于何峥嵘的事实。 也遗忘了,何峥嵘在太清楼斩掉他耳朵的时候,只是承意上境的修为,现在却是已经迈入了三境巅峰。 因冲动而做出的决定,终是会缺少理智的。 这并非意味着方长盛的脑子有问题。 此刻,他手里握着剑,指向何峥嵘,恨声道:“断耳之痛,记忆犹新,登楼的规则虽是不能杀人,但却没有说过不能致残,你断我一耳,我便挖你双目!” 何峥嵘若有所思的看着方长盛,继而低头看着手里的剑。 这是他从剑崖上拔出的剑。 曾经是离宫剑院某位即将跨过五境门槛的师长所持有的佩剑。 何峥嵘并没有重新为这柄剑取一个名字。 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这把剑的名字曾经跟随着那位师长战斗,若是失去了这个名字,意义便也截然不同。 大石剑! 便是属于这把剑的名字。 坚如磐石,以大无畏的精神,提剑冲杀,一往无前。 这份意志跟何峥嵘的思想极其符合。 所以他喜欢这把剑,也喜欢这把剑的名字。 他重新抬头望着方长盛,手里提着大石剑,轻声说道:“我的目的在于羞辱倪真淳,你向我挑战,我不能拒绝,便尽量快点结束吧。” 方长盛心头生出恼意,快点结束吧这种话,分明就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想要报复对方,对方眼睛里却根本没有他,这实在是很气人的事情。 何峥嵘的思想和动作很统一。 在话音落下后,他递出了手里的大石剑。 磐石般不可摧的剑意蔓延出去,空气里仿佛生出了许多碎石,只是那些碎石很尖锐,触之即伤。 剑意益散开来。 被光柱照耀着的范围内,被沙石覆盖,视线模糊不清。 方长盛的瞳孔骤缩,他虽然举着剑,却根本没办法斩击出去。 仿佛剑身上和手腕上都压着大石,只是举着便很艰难,实在做不出其他动作。 整个人似乎都被大石淹埋,看不见光明,只有无尽黑暗,空静,孤独和担惊受怕。 第一百零六章 剑锋在沙尘里穿梭 范围内的沙石被冲散。 方长盛的意识也被冲散。 寒意贯彻全身。 在那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的时候,方长盛的脸色也变得很惨白。 破风声在耳畔炸裂。 刺来的剑明明看起来速度很慢,但剑风的激烈,却预示着这柄剑的速度很快。 何峥嵘手腕一转,大石剑便横向拍在了方长盛胸膛,轰然一声,方长盛的身子被砸飞,阵术形成的光柱微微闪烁了一下,方长盛的身影便在半空中消失不见。 几乎在同一时间。 另一处被光柱照耀的地方,唐天也被关慕云打败,身影同样消失不见,光柱在顷刻间倒回,视线重又变得昏暗起来。 在一层楼的大堂里,聚集着很多年轻修士。 两道身影自楼层顶部突然出现,砸落在地板上,响起两声惨呼。 这副场景对于一层楼里聚集的那些年轻修士来说,已经见怪不怪,因为在登楼中被淘汰的都会被阵术传送回一层楼,也意味着失去了在五层楼赴宴的资格。 方长盛直接便昏了过去,有在一层楼大堂等待的药师朝着身边学徒摆手,两名学徒上前把方长盛抬走治疗。 唐天的伤势并不重,倒是不需要让药师治疗,自己便可慢慢回复。 只是他此刻的心情很不好。 挑战关慕云的决定,除了一时间确实找不到同境的对手外,他也抱着因为关慕云和李梦舟齐名,实则是心里想着李梦舟,才打算和关慕云一战。 本身境界便低一筹,他心里也有考虑过会战败,但没想到会败得这么快。 这在某些层面上,也意味着他和李梦舟之间的差距已经越拉越远。 ...... 虽是被挑战者,但打赢的一方,理所当然便能跨过三层楼,登上四层楼。 关慕云做出了选择。 他默默打量了一眼那些三层楼的修行者和守卫,径直朝着四层楼而去,遵于规则,楼层守卫不曾拦阻。 而何峥嵘却没有登楼,反而转身望着倪真淳,说道:“现在轮到你了。” 倪真淳惊异的说道:“你已经打赢了方长盛,便是直接获得了登上四层楼的资格,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何峥嵘说道:“就是我话里的意思。” 站在旁边的陶叶也是弄不懂何峥嵘在搞什么。 挑战登楼的机会只有一次,何峥嵘已经在挑战中取胜,如何再去向倪真淳挑战? 在五层楼里注视着这一幕的沈秋白等人,感叹道:“终于还是察觉到了么,没想到如此浅显的事情,却是何峥嵘第一个发现的。” 谢春风端坐在矮凳上,双手抱胸,淡淡说道:“所谓只有一次的挑战机会,所针对的只是个人,数百登楼的修行者,便是有着数百次挑战机会,若能好好利用,便无需面对守卫就能直接登上五层楼。” 宁浩然有些恍然的说道:“原来如此啊。” 谢春风额头爆出了一根青筋,黑着脸说道:“你这是什么反应,莫非你和他们一样,都没有发现这规则里的问题?” 宁浩然微笑道:“现在知道了。” 潜在里的规则,实际是投机取巧,也相当于是要抓到言辞里的漏洞,有些强词夺理的意思,但登楼的规则本身就是没有规则,可以被任意打破,创造规则的规则。 这件事情并不是真的那么难懂,只是在于那些登楼者有没有这么去想,或是想到了,愿不愿意去做,毕竟这些年轻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是有些骄傲,若非到了步履维艰的地步,很难拉下面子,用这样的方式取胜。 何峥嵘只是付出了行动,不意味着,他就是第一个发现问题的人。 但他确实是第一个打算这么做的人。 何峥嵘当然也是很骄傲的人,若不是他面前站着倪真淳,他也不会冒出这种想法。 与其说是他暂时放下骄傲,倒不如说是他太迫切的想要打败倪真淳。 关于所谓只有一次的挑战机会,他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想太多,但方长盛的那句话却提醒了他。 “登楼的规则虽是不能杀人,但却没有说过不能致残。” 从沈秋白口中说出来的规则,并没有太满,想要在已有的规则里找出潜在的规则,很容易,甚至能够找出很多很多,道理都是相通的。 虽然很多都是歪理,但也不是轻易就能反驳的。 不能被反驳的道理,自然便不存在问题。 至少在这么想的时候,就算有问题,也会当做没问题。 想要进一步确实这个潜在的规则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在何峥嵘提出要挑战倪真淳时,那道光柱再度照耀,便是已经证明一切。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是倪真淳始料不及的。 他一时间想不明白,何峥嵘已经和方长盛战斗过,为何还能向他挑战? 何峥嵘解答了他内心里的疑问,淡淡说道:“方长盛挑战我,是他的事情,但我挑战的机会还没有用掉。” 道理其实是相同的。 挑战机会只有一次确实是规则,但自己不能继续挑战,可别人却能继续挑战自己,只是挑战的人不同罢了。 若对自己有信心,当然也可以用某些手段,让其他人不断挑战自己,便可以直接将那些登楼者全部淘汰掉,根本不需要往上登楼。 当然,若是修为境界差距太大,别人也不会愿意来挑战,这虽然是比较麻烦的事情,但只要想,总有办法能做到。 何峥嵘没有心思和所有登楼者为敌,他的目标只是倪真淳罢了。 大石剑握在手,何峥嵘很是平静的刺出了一剑。 他虽然没有领悟到三尺秋水,但蕴养出本命飞剑的剑修,不论是近战还是远攻,皆是得心应手,若不能具备碾压对手的实力,遇到这样的剑修,都是很麻烦的事情。 何峥嵘的目的在于斩断幼时的心结,出剑便毫无保留。 倪真淳能够清楚感知到何峥嵘平静面容下隐藏着的杀机,虽然碍于登楼的规矩,不能痛下杀手,但这股杀机,还是很令人心悸。 登楼过程中不能杀人的规则,没有办法像其他规则那样可以投机取巧,但似乎便是唯一能够确信的必须遵守的规则。倪真淳心里也生出了恼意,想着只要不致死,就算废掉对方,也不算破坏规则。 他提起了手里的剑。 然后重然斩落。 沙石席卷着。 狂风肆虐着。 天地灵气爆涌,被光柱照耀着的地方,升腾着沙尘暴一般的景象。 奇异的是,无论那处战斗如何激烈,在光柱照耀的范围之外,都是平静的。 剑锋在沙尘暴里穿梭。 震耳欲聋的声音连绵不绝。 何峥嵘的身影出现在沙尘暴之外。 处于被光柱照耀着的边缘位置。 他能够清晰的看见对面站着的倪真淳。 大石剑从他的掌心脱离。 与沙雾相融。 在倪真淳视线不可察的地方刺出。 终究是三境巅峰的修行者,倪真淳的反应速度很快,他身体横移,挥动手臂,猛地斩击出手中长剑,铿的一声脆响,两把剑碰撞在一起,冲击力让得倪真淳握剑的虎口崩裂,身影倒退。 大石剑也被磕飞,重又回到了何峥嵘的手里。 何峥嵘开始递进。 在倪真淳倒退的身影尚未止步时,大石剑便已经再次迫近。 倪真淳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出现在面前的何峥嵘,面庞通红,咬牙恨声道:“想要赢我,痴心妄想!” 剑修在同境里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很多时候近乎无敌的存在,哪怕倪真淳比何峥嵘更早的跨入三境巅峰,但若硬碰硬,显然也讨不到好处。 何峥嵘的剑势刚猛,不断出剑,像是没有什么章法,但那直来直往的攻势,免不得对倪真淳有所压制,让他疲于奔命,根本找不到反击的时机。 望着这一幕的周洛,忍不住说道:“虽然是同境,但何师弟明显完全压制了倪真淳,回想去年入门考试的画面,何师弟的成长实在很显著。” 沈霁月也是有些羡慕的说道:“咱们这些一同考入剑院的人里面,也就只有李梦舟和何峥嵘冲在了最前面,资质果然是很具有决定性的东西。” 周洛打量着三层楼那些修行者和守卫的战斗,或是同样像何峥嵘和倪真淳一般的被光柱照耀着的地方,说道:“凭我们的修为境界,想要登上四层楼,只能避开守卫了。” 沈霁月也有这种想法,说道:“那我们便去找对手吧,若是耽搁下去,剩下的就都是强者了,我们也只能乖乖退回一层楼,我不想这样。” 登上四层楼的修行者越来越多。 像是杨昭和陆长歌这些跨过四境门槛的人,也都冲过了三层楼守卫的阻隔,剩下的人越来越少。 在人数上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剩余的修行者便很难通过守卫的防护,继而也渐渐呈现出了较为怪异的现象。 那些承意境巅峰修为的守卫像是旁观者一般,相互进行战斗的全都是那些登楼者。 江子画也朝着陆九歌和陈子都等人说道:“我们也帮不上何峥嵘什么,便不要在这里看着了,若没有意外出现,何峥嵘就不会输,我们在四层楼等着他吧。” 第一百零七章 楼外撑伞的姑娘与来迟的少年 倪真淳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起来。 那在周身不断浮现的厚重剑意,好似给他身上也增加了不少重量,逐渐地有些迈不开脚,被何峥嵘一剑刺中肩膀,直接洞穿,鲜血喷溅。 他闷哼一声,身子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但未等他站稳,何峥嵘又是一剑刺来。 倪真淳心头暴怒,很是狼狈的避开这一剑,身子终究是扑倒在地,扭头嘶吼道:“何峥嵘!你这个废柴!” 何峥嵘手里握着大石剑,平静说道:“以前的我或许的确是废柴,但现在,废柴的人是你,不要再用你以前的想法看待我,这会显得你很愚蠢,事实已经证明,我要杀你很容易,你最好把你的态度改一改。” 倪真淳的神情有些凝固。 他想着小时候那个可以任其打骂的跟屁虫,区区何家庶子,怎会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在太清楼里敢当面讥讽他,甚至敢向他拔剑,展露杀意,这一切都和他印象中的何峥嵘完全不同。 明明两个人都处在三境巅峰,但差距却很明显,这是倪真淳想不通的,也是让他感到愤慨的事情。 虽说剑修的确是很可怕的一种人,但这种几乎没有反抗之力的距离,直欲让倪真淳抓狂。 何峥嵘轻舒一口气。 他低头望着那脸色难堪的幼时玩伴,心里变得愈加平静,一丝复杂之色,也只是在眸子里闪过,便彻底消失无踪。 他的心境变得很平稳。 缓缓低身,何峥嵘凑在倪真淳的耳畔,轻声说道:“我已经坏了登楼的规矩,但有些规矩,我还不能打破,所以你能很好运的继续活着,但你最好紧张一些,因为我很快就会来取你的命了。” 他一把抓住了倪真淳那被大石剑洞穿的肩膀,听着倪真淳凄厉的惨叫声,飞起一脚,便把他踢下了三层楼的阶梯。 何峥嵘环顾四周,发现三层楼里已经没有什么人,只有那些守卫排列整齐,眸子里没有任何色彩的注视着他。 在通往四层楼的阶梯上,站着一道身影。 正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何峥嵘。 那是陶叶。 没想到苍南山来赴宴的弟子,却是只有陶叶一人成功登上了四层楼。 注意到何峥嵘的目光投向她,陶叶没有说话,径直转身继续踏上登楼的阶梯。 何峥嵘沉默了一下,便也抬步跟上。 他接连在挑战中打败了方长盛和倪真淳,本身就具备直接登楼的资格,那些三层楼的守卫自然不会再阻拦。 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四层楼的阶梯上。 整个三层楼也陷入了很诡异的寂静中。 然而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从二层楼通往三层楼的阶梯处,突然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那些已经放松了警惕的三层楼守卫,面色蓦然大变。 又有人登楼? ...... 四层楼的守卫只有一人。 来自军部的一位四境裨将。 杀伐的气场充斥着整座四层楼。 仿佛置身于尸山血海的战场。 少数的通过挑战登上四层楼的承意上境修行者,因为事先规定好的规矩,只要能够登上四层楼,便可直接去往五层楼赴宴,所以他们并没有在此久留,而那位手持长枪的四境守卫,也如木桩一般,坐视不理。 其实只要登上四层楼便已经具备了赴宴的资格,除去那些被稍微照顾点的修为弱小的承意上境登楼者外,剩下的登楼者只是在争夺赴宴时更好的坐席位置。 修为同样在承意上境的沈霁月和周洛,以及不落山的谢宁和苍南山的陶叶,在登上四层楼后,也直接朝着五层楼而去。 留在四层楼的皆是承意境巅峰,和少数几位跨过四境门槛的修行者。 ...... 五层楼里,沈秋白望着那些从阶梯走上来的登楼者,感知着在楼外出现的那一道气息,低声喃喃道:“你到这里,意欲何为?” 宁浩然和谢春风也是微微蹙起眉头,那道气息对他们而言,更加熟悉。 就连徐鹤贤和岳世庭、范无味、青一等人也都察觉到了楼外的一丝异常。 唯有萍婆垂首,较为沉重的呼吸声传来。 年纪大一些,也难免如此。 沈秋白站起身来,说道:“我到楼外去一趟。” 徐鹤贤和岳世庭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范无味则是摸索着自己肥肥的下巴,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 不知何时起,楼外下起了雨。 似乎前日的那场微雨只是一种前兆,等待着的是一场大雨的降临。 在楼外的屋檐下,撑着一把黑色的油纸伞,伞下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雨落到屋檐上,顺着缝隙流落到地面,绽放出数不尽的莲花,清澈晶莹的水线连接着,如同覆盖着一层帘幕。 伞下是着蓝红颜色拼接的劲装的姑娘。 面容清冷绝世。 左手撑伞,右手持剑。 她的目光注视着楼内,因为那里正有一少年要提剑登楼。 一层楼的大堂里聚集着很多被淘汰掉的年轻修士。 楼外屋檐下的宫里禁卫原本是要拦阻那少年,但目光触及到那撑伞的姑娘身上时,他们的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致使那少年很轻易的便跨过了门槛。 然而守门的禁卫虽然没有拦阻,一层楼里却有人挡在了少年的面前。 唐天的神情很复杂,幽幽说道:“你来迟了。” 少年茫然的说道:“你们不是还在这里么?” 唐天沉默了一下,摇摇头,叹息道:“这里的人都是登楼失败,没资格上五层楼赴宴的人。” 他简单的给少年讲述了一下登楼的规则。 少年恍然般的说道:“所以现在登楼还在继续,那我便不算来迟。” 唐天说道:“登楼规则你已经很清楚了,每一层楼都有守卫,凭借你一个人,无法借助挑战的资格登楼,便只能面对那些守卫,你觉得还有登楼的必要么?” 少年疑问道:“为何没有必要?只不过是每层楼都有更强的守卫罢了,打上去不就好了。” 他说的似乎很容易,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 唐天有些语塞。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可单单只是二层楼便有着近百位承意上境修为的守卫,若孤身登楼,就算能够打败那些守卫,登上三层楼,势必也会耗费很大的气力,不能登上四层楼便把体力和念力都耗光,就已经注定会失败。 于是他便很认真的把这些话都告诉少年。 少年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下,说道:“没关系,既然来了,总要登楼试试。” 眼见不能劝阻少年,唐天便也无话可说,只是最后说道:“我是败在了关慕云的手里,他已是三境巅峰的修为,现在或许还在四层楼,若你真能登上去,有希望能够碰见他。” “好的。”少年点点头,便朝着二层楼而去。 唐天默然的望着对方的背影,有些自嘲的说道:“我已经看不清你的修为境界,或许你真能追上去。” 倪真淳在陪着昏迷的方长盛,倒是没有注意到迟来的少年,只是一直在阴沉着一张脸。 而此时在楼外深夜的雨幕里,突然有破风声响起。 白衣胜雪的身影飘然而落,犹如谪尘的仙人。 沈秋白却是没有用正常的方式下楼,而是选择了最快捷的方式。 他站在了蟠龙宴楼阁对面的屋檐下,隔街和那撑伞的人对望。 伞下的姑娘原本注视着楼内的目光,在沈秋白出现后,便也跟着转移。 沈秋白面露笑意,说道:“换个地方聊聊吧。” 姑娘望着对面白衣胜雪的男子,轻轻点头。 只是和蟠龙宴楼阁相隔一条街道的茶楼上,两个人对面而坐。 有茶楼伙计上了一壶热茶。 沈秋白提起精致的琉璃茶壶,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到姑娘的面前,轻声笑道:“萧姑娘初到都城,不能好好招待,还望勿怪。” 萧知南看了一眼面前的那杯茶,并未饮用,视线转向对面的楼阁,说道:“他在登楼了。” 沈秋白有些疑惑的说道:“萧姑娘认得那少年?” 萧知南回望着他,说道:“你不认识他?” 沈秋白笑道:“名字倒是听过,但人确是第一次见。” 他是第一次见到那个黑衣少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萧知南。 想着萧知南曾经在万里平原打败剑院的四先生,甚至和书院的北藏锋打了一场很精彩的战斗,他心里隐隐也有一些期待。 萧知南心里则默默想着一些东西。 世间虽然很大,但很多东西基本上都是透明的,且有某个神秘的市井人物编撰出了《纵横卷》,里面很详细的描述着天下惊才艳绝的年轻修士。 所谓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事情屡见不鲜。 萧知南和沈秋白的名字都在《纵横卷》里出现过,例如宁浩然和谢春风的名字当然也有,但新晋的修行者里,像李梦舟和关慕云、何峥嵘等,尚未出现在《纵横卷》里。 但想来《纵横卷》新册发布的时候,只要李梦舟和关慕云没有半路夭折,早晚都会出现在上面。 萧知南在剑庐里默默修行的时候,也曾偶尔走出去过,不知何时被《纵横卷》的著作者察觉,写进了《纵横卷》。 就算在那个时候,萧知南的名声不响,但只要看过《纵横卷》的人都会知晓在北燕剑庐里有着一位叫做萧知南的姑娘,被誉为百年难遇的剑道奇才。 第一百零八章 我要出剑了 离开剑庐的那一日,琅嬛剑主很认真地向萧知南讲述过那姜国修行山门,摘星府里的沈秋白。 虽然两个人现如今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实际上已经很了解。 沈秋白对萧知南的了解,全是在《纵横卷》里,就近的也只是万里平原那一战,也相当于是萧知南入世的第一战,这一战打得很漂亮,让得萧知南的名气真正传入到了世间大人物的耳中。 而萧知南对沈秋白的了解便也同样是出自《纵横卷》,某些隐秘的事情,则是从琅嬛剑主口中得知。 世人曾经都对《纵横卷》的著作者很在意过,毕竟很多事情是没办法被外人轻易得知,就算是有迹可循的事情,例如某位天才修士在何时破境,打败过怎样的对手,也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去探知整理。 《纵横卷》的著作者当然不该是普通人,事实证明,有修行人士查探著作者的踪迹,发现那《纵横卷》的著作者,的确是入了观想,却没有开通气海的异人。 而那位出自市井的著作者不知怎么和山海清幽之地牵扯上了一些关系,同时也造就了只要是《纵横卷》里记载的事情,便是属于绝对真实的。 天下修士也不敢找那位著作者的麻烦,毕竟在很多情况下,都算是冒犯了隐私,可因山海清幽之地的介入,让那位著作者反而有了一定的身份地位,想要探究著作者真正身份来历的人也都渐渐打消了念头。 没有人知晓那位著作者的名字,只知道他有一个笔名,叫做——棠鸿羽。 轻微若羽毛,鸿雁善高飞,登临绝顶。 ...... 雨幕笼罩着都城。 星光变得黯淡。 都城内外街道上再不见行人。 唯有蟠龙宴的楼阁里依旧热络。 二层楼里很安静。 那近百的承意上境守卫堵在通往三层楼的阶梯前。 因登楼者或淘汰或登上更高的楼层,这些守卫们虽然依旧遵守着职责,但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 直到从一层楼走上来的那道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心里很奇怪,有些诧异的看着那黑衣少年。 明明登楼是统一进行的,怎么此时又有人登楼? 黑衣少年当然便是李梦舟。 他手里握着乌青剑,步伐很轻快的来到二层楼。 注视着那些身披甲胄,身材壮硕的守卫,轻声言道:“我稍微来迟了些,所以劳烦诸位再活动一下了。” 守卫们有些恍然。 蟠龙宴没有明确的规则说到迟到的人不能登楼,既然是在职责内,他们便也没有说什么,哪怕登楼者只有一个人,他们也都是提起了气势,显然没打算了了应对。 这也正是李梦舟乐意看到的,否则登楼的过程就会显得很无趣了。 李梦舟缓缓将乌青剑拔出鞘。 因在桃花源里对萧知南不断出剑,乌青剑的剑身上也出现了一些裂痕,显得有些残破,但乌青剑是属于刺客的剑,而且是用一种很特殊的材质锻造而成,就算轻微受损,也比寻常的剑更坚韧,轻易不会断折。 “不需要把你们全部打败,只需要闯过去就行了吧。” 李梦舟确定了一下。 守卫们没有说话,只是有人点了点头。 李梦舟慢慢朝着三层楼的阶梯迫近。 二层楼的守卫很大一部分都是来自军部,他们具备很完善的战术体系,在战阵的阻隔下,想要闯过去远比将他们直接打败还要困难一些。 铿—— 刀剑出鞘的声音充斥在二层楼里。 李梦舟站定脚步,很有礼貌且认真的说道:“我要出剑了。” 话音落下。 在那些守卫们的视线里,突然失去了李梦舟的身影。 站在最前一排的那些守卫诧异的神色刚刚浮现,便觉得胸口一闷,好似重锤砸中,哗啦一声,纷纷倾倒,瞬间便呈现出了一个很大的豁口。 李梦舟的身影重新出现,却是迈步朝着后面的守卫行去。 二层楼里的守卫终究只是承意上境而已,哪怕有近百位,但在境界差距太大的情况下,且出剑刚猛,毫不留手,想要闯过去,对于现如今的李梦舟而言,是很轻松的事情。 这些守卫们几乎没有抵抗多久,便全面崩溃,战阵彻底被打破,场面变得很乱。 李梦舟前进的脚步不停,手里的乌青剑接连斩出,以很果断干脆的方式,直直打过去,仅仅半盏茶的时间,便站在了通往三层楼的阶梯上。 他回首望着那些露出不可思议神色的守卫,客气道:“得罪了。” ...... 楼外对街的那座茶楼里。 沈秋白看着二层楼里的画面,说道:“不愧是离宫剑院近期名声最响的弟子,虽然二层楼里的守卫都是承意上境的修为,但在战阵的组合下,哪怕面对千人队敌军的冲锋,也能牢不可破。” “虽然登楼并不是战场,守卫们都不能下杀手,但想要轻易闯过去也不容易,尤其是对于没有跨过四境门槛的修行者而言,李梦舟的表现可谓极佳。” 萧知南平静说道:“他的境界虽然很低,但终究是剑门弟子,只需要保持最开始的气势,便能无往不利。” 沈秋白看了她一眼,说道:“萧姑娘似乎很看好李梦舟。” 萧知南是和李梦舟一起出现的,这里面终归是有些问题的,但沈秋白一时想不明白,李梦舟怎么会和萧知南扯上关系。 两个人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同为剑门弟子,而李梦舟只是一个刚刚入了离宫内院修行的小剑修,萧知南却是能够打败离宫四先生,和书院北藏锋难分伯仲的妖孽,在正常逻辑下,两个人是分属在不同的世界,很难有所交集。 但事实上,两个人确实产生了一些交集。 或许真的只能够用机缘两个字来说明。 李梦舟要看望叶桑榆,所以出现在了那片三十里桃花源。 萧知南因为要去都城,所以便路过了那片三十里桃花源,且是因为路线偏移,若走官道,是不会经过那片桃花源的。 李梦舟因萧知南的剑意而破境。 在此,机缘便产生了。 萧知南甚至莫名其妙的帮助李梦舟练剑,稳固境界。 哪怕在真正意义上,两个人依旧只是稍微熟悉一点的陌生人,但中间连接的那道线,已经变得很清晰,轻易不能扯断。 若说萧知南多么在意李梦舟,是不可能的,但终究在桃花源里相处了不短的时间,又遭遇了莫细愁赶赴都城向沈秋白寻仇,半路上朱在天等玄政司的人试图截杀。 那么对于第一次来到姜国的萧知南而言,李梦舟的存在,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影子,甚至可以称得上她在姜国最熟悉的人。 二者的联系并不复杂,是很简单的事情。 若不承认,便是相识,若是承认,便也可以算得上是朋友。 李梦舟自破入三境巅峰,无数次递剑,斩杀堕境之后依然处在四境的莫细愁,萧知南全部看在眼里,李梦舟目前的实力如何,相信没有人比萧知南更清楚。 在二层楼里面对那些近百的承意上境守卫,李梦舟能够如此轻松的闯过去,在萧知南看来,当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并非完全是沈秋白所言的那般多么看好李梦舟。 很正常的事情,自然不存在看好不看好,因为没有什么意义。 不清楚这些的沈秋白自然没办法理解,他看着沉默不语的萧知南,思忖片刻,笑道:“萧姑娘要入世修行的事情,被世人很关注,因为《纵横卷》里记载着,萧姑娘乃是百年难遇的剑道奇才,在昔日恐怖的剑门颓势的局面下,出现像萧姑娘这样的后起之秀,难免意味着剑门要重新崛起的趋势。” “西晋的那位剑痴,还有传闻天生便剑心通明的少女,离宫剑院里的几位先生,包括萧姑娘在内,剑门崛起的新秀越来越多,对曾经的剑门有所忌惮的修士,避免不了会特别在意。” 萧知南平静说道:“剑门日薄西山,但远远未到消亡的地步,世间终究还有一位剑仙存在,也有不少接近剑仙的人物,第二位剑仙的出现,便意味着会有越来越多的剑仙而起,剑门只是在等待第二位剑仙的出现,到那时,剑门会重新站在世间的最高峰。” 只是一位剑仙便能够和天下修行派系分庭抗礼,只要有第二位剑仙出现,那么剑门重回巅峰,就是必然的事情,无法去反驳。 沈秋白温和的笑了笑,说道:“剑门那位剑仙的确是很强的存在,可在山海清幽之地里,那位剑仙却不是最强,若非如此,剑门只要有那位剑仙在,就已经重新回到巅峰时期了。” 萧知南说道:“但山海里的大物,剑仙是最年轻的,他只要手里握着剑,剑门便有一席之地。而我也会握紧手里的剑,登上那座高峰。” 沈秋白静静看着萧知南。 这番话当然是很骄傲,且狂妄自大的。 但说出这番话的人是萧知南,意义便会不同。 (读者群:剑仙学宫:657590866 欢迎小可爱们前来畅所欲言。) 第一百零九章 我来登楼 夜,深沉。 黑云蔽。 大雨纷纷。 雨落的动静很吵杂。 但在三层楼里却是寂静非常。 昏暗的阶梯处,响起清脆的脚步声。 楼内有光。 漆黑的影子透出。 李梦舟提着剑,一步步走上阶梯,出现在了三层楼那些守卫的目光下。 三层楼有着数十位承意境巅峰的守卫。 他们身上携带的气场,远非二层楼的守卫可比。 李梦舟眯着眼睛,打量着那些承意境巅峰的守卫。 他未曾跨过四境门槛,想要独身应对数十位同境的修行者,自然不会是简单的事情。 但他的神情却很平静,仿佛面前的那些守卫不是承意境巅峰的修行者,而只是一群普通人。 “我来登楼。” 李梦舟没有过多言语,提剑便朝着那些守卫行去。 他浑身的气息内敛,拎着一把残破的剑,以很平静的姿态迎战数十位承意境巅峰的修行者。 ...... 又有人登楼的画面被五层楼很多人注意到。 低声的议论也渐渐响了起来。 青一注视着登上三层楼的李梦舟,想着在通明巷里的那一幕,暗道你总算是来了。 他并不是很清楚江院首为何非要让李梦舟赴宴,但前面迟迟见不到李梦舟的出现,青一心里是有些不悦的。 按照他的想法,不论缘由是什么,既然院首说出来了,便是相当于给你下达了指令,那么作为下属便要尽全力去执行,李梦舟姗姗来迟的随意样子,对于忠诚听命的青一而言,便是很不好的事情。 不过在看到李梦舟登楼的模样,青一心里的想法便暂时抛却,作为一个合格的看客,默默观望着。 徐鹤贤也很在意迟到的李梦舟。 目睹着他轻易登上三层楼,不禁微微挑眉,想着上次见到李梦舟的时候,还只是承意上境的修为,如此短的时间里,居然又再次破境。 修行速度多是与资质挂钩,李梦舟在去年冬天来到都城,时值今年春末,满打满算也就是半年时光,而真正修行的日子,却连半年都不到,从观想到三境巅峰,境界提升之快,有些匪夷所思。 不二洞三十年间仅有六名弟子,每一位都是妖孽之辈,若是真的存在联系,李梦舟破境的速度,体现出的资质,倒是的确很符合不二洞收徒的规矩。 哪怕暂时还是莫须有的事情,但反而让徐鹤贤更加确信李梦舟的身份。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阴沉。 他很难去想象,若是真的有不二洞的弟子隐藏身份出现在都城,会造成多大的乱子,尤其还是一位修行资质极高,成长速度极快的人。 在他看来,就算只是出现一丝苗头,也该把这苗头扼杀掉。 但秦承懿贵为亲王,不方便出手,徐鹤贤也是玄政司的司首,同样不能明目张胆的做些什么,可若是眼睁睁看着,心里也会觉得不舒服。 若能找到合适的机会,便再好不过了。 徐鹤贤默默想着,这虽然是很麻烦的事情,却也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岳世庭眯缝着眼睛,望着在三层楼里的少年,有些诧异的说道:“那登楼的少年是何人?” 李梦舟虽然在都城里有着一些名气,但真正能够一眼就认出他的人还是很少,尤其岳世庭从未过多关注修行山门的事情,纵然听闻过李梦舟的名字,却也不能立即便认出他。 那很具有代表性的难听笑声传来,“少年是离宫剑院的弟子,外院晋升内院时,我有幸在场,李梦舟可以称得上离宫外院最出色的弟子了,现如今入了内院,进步是可观的。” 岳世庭望了范无味一眼,若有所思的说道:“原来去年在都城里盛传的那剑院里看不见气海的少年,就是他啊。” 范无味咧嘴笑道:“虽是看不见气海,但在踏上修行路后,成长的速度是有目共睹的,也因此,更能证明着李梦舟的资质非凡,日后绝不是寻常之辈。” 范无味和薛忘忧是相识,且是晚辈,那么纯粹在修行世界的辈分里,他虽然贵为水镜司的司首,却是和薛忘忧门下的剑院弟子同辈,他夸赞李梦舟当然存在着私心,但很多也是事实。 徐鹤贤没有说话,只是身子微微前倾,看向岳世庭右侧的青一,见他面无表情淡然的模样,重又坐稳,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岳世庭像是没有察觉身边异常的氛围,摸索着下巴说道:“李梦舟姗姗来迟,此刻登楼,便是意味着要独自一人面对楼层里的守卫,若是没有跨过四境门槛,单单是三层楼里那数十位承意境巅峰的守卫,便足以让他止步了。” 前面登楼的那些三境修行者,因为有着同门或是选定的同盟帮衬,面对同境甚至更强的守卫,也能有很大几率闯过去。 但若孤身一人登楼,便是没有任何帮手,应对比自己境界低的守卫,或许不成问题,但数十位处在同境,且有着很完善战阵的攻防兼备的力量,任谁看来,都是很难通过的。 范无味犹豫了一下,说道:“李梦舟登三层楼的时候,很轻松,就算他处于三境巅峰,但同时面对近百的三境上品修士,同境里面也很难有人能够做到像他这般。” “四境以下的修行者,本身境界之间差距便不大,但李梦舟显然拉开了距离,所以他就算没有跨过四境门槛,也该很是接近了。”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面对数十位同境的守卫,也不意味着就必定没有胜算,登楼是登楼,非是要打败所有的守卫,实力虽然很重要,但其他因素也要考虑在里面。” 范无味望着三层楼里的情况,继续说道:“且李梦舟此时依旧表现的很沉着,就像他从二层楼登上三层楼时一样,若是没有足够的信心,很难表现的这般平静,这里面本身就存在着问题。” 一直默不作声的青一也在这时突然附和道:“范司首所言很有道理,李梦舟是剑修,他的剑只会前进,而不会后退,正如他要登楼的信念,就算他在三层楼战到满身疮痍,也依然会笔直的朝着阶梯行去。” 岳世庭显然很意外范无味和青一对李梦舟的态度。 他想着那少年敢孤身登楼,就已经是很有勇气的事情,那么就算在过程里展现出了更令人意外的事情,也是有可能性的。 徐鹤贤此时突然说道:“李梦舟在如此重要的宴会里迟到,就算没有破坏规矩,也很难讨喜,与其猜测他能不能登楼,倒不如多关注其他的登楼者。” 四层楼的氛围也很紧张。 虽然要面对的守卫仅有一人。 但四层楼的规则有些不太一样,短时间里已经有多人被淘汰。 宁浩然吐出一口酒气,将酒盏放在身前的矮木桌上,轻笑着说道:“李师弟直进的态度,很有剑修的样子,不在意结果是什么,只要心里想,就可以果断出剑,看来他外出破境,的确收获了不少。” 谢春风当然也是不认得李梦舟的。 但在离宫剑院和不落山门的问道大会上,就是李梦舟打败了唐天,让不落山门惨败,要说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也说不过去。 想着那是去年冬天发生的事情,李梦舟在问道过程中破境入承意,时隔数月,唐天只在承意上境,而李梦舟却已经破入巅峰,二者相比,差距太大。 ...... “我来登楼。” 那道淡淡的声音在三层楼里响起。 有风自起。 李梦舟眼神明亮,神情坚定的提剑走向那些守卫。 正如在桃花源里和莫细愁那一战,虽然莫细愁被萧知南压制得太狠,几乎半个身子跌出了四境门槛,但终究也是四境的强者,李梦舟杀死他并不轻松,却也没有多么困难。 而李梦舟虽然没有跨过四境门槛,但他是剑修,修习《蚕灭卷》神通,他的念力和剑意都已经比他的身体更先一步越过了那道门槛。 如果说李梦舟身处承意上境时,所谓四境以下无敌的状态或多或少有着一些水分,那么现在的他就是真正的在四境以下无敌,且已经接触到了四境门槛,纵使面对同境修行者,他也能够做到轻易碾压。 数十位同境修士或许麻烦一些,但在他看来,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忧心的事情。 他的步伐很缓慢,却又很快。 因为有本命飞剑在,剑修并不畏惧远战,但显然更擅长近战。 尤其是悟出《离剑经》里的三尺秋水,让他近战的攻击力更为可怕。 黑色的身影在三层楼里掠过,看似缓慢,实则迅疾,在那数十位承意境巅峰的守卫视线里,好似李梦舟在慢慢走来,却在眨眼间便已经迫近身前。 李梦舟踩着坚实的地板,手里的乌青剑甩出,剑锋掠过阵术里的风,划出一道清晰的弧线,以直来直往的姿态,朝着最靠前的守卫砸去。 那首当其冲的守卫瞳孔微缩,在很短的时间里移转战阵排列,身边同伴配合的极为默契,然而那抹砸来的剑锋,像是认准了目标,居然在已经斩出的过程里,轻微的改变了方向,继续以迅猛的姿态砸来。 第一百一十章 四层楼里的四境守卫 清冽的碰撞之音悠然响起。 乌青色的剑锋重重砸在那名守卫身上,直接将其砸趴在了地板之上,完美的战阵出现空缺,就变得不再完美。 虽然剩下的守卫可以移动位置,重新将其完善,但李梦舟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无数的剑花在三层楼里呈现。 李梦舟大踏步闯入战阵,径直朝着四层楼的阶梯冲去。 若是真的身处在战场,数十位承意境巅峰的修行者配合战阵厮杀,就算是面对初入四境的大修士,也能就地格杀。 战场厮杀和修行者之间的切磋是存在着本质区别的。 一名初入四境的大修士别看能够轻易碾死三境修士,但若是在战场上,也是有很大几率会被三境修士围攻杀死,就算再强的修行者,也抵不过千军万马,万箭齐发的场面。 但登楼毕竟不是战场,守卫重在防御,阻拦登楼者登楼,许多一击制胜的攻击手段都不能使用,在李梦舟强势的冲击下,守卫们很快便溃不成军,战阵出现了很大的缺陷。 风被撕碎,悠荡在三层楼里。 乌青剑迎面砸在一名守卫斩击而来的宽刀上,轰然一声震颤,守卫身形向后疾退,在单独的相互碰撞下,没有人能够打退李梦舟。 而李梦舟显然也没打算和所有守卫硬碰硬,用着最擅长的速度,增幅着出剑的刚猛,目标始终对准着前方,不给那些前来救援,形成二对一,甚至多数压制的情况的机会出现。 李梦舟始终面色很平静的往前走着。 虽然画面和二层楼里很相似,但李梦舟在战阵里行走的步伐显然更困难,可这也不能阻止他一直前进的脚步。 通往四层楼的阶梯近在眼前。 他只需要冲到那里就好。 这本身就是很简单的事情,若是一味的和楼层守卫纠缠,不仅没必要,且也会显得很愚蠢。 认准方向,拼尽全力向前冲就好,太复杂的思想,只会得不偿失。 所谓大道至简,复杂的事情,也可以用简单的方式来解答,只看个人如何去理解罢了。 随着李梦舟不断的突进,三层楼守卫没有阻挡太长时间,终是让李梦舟越过了战阵,出现在了通往四层楼的阶梯前。 微微吐出口气,李梦舟回首望着那些莫名惊诧喘气的守卫们,说道:“若是生死间的战斗,你们的配合就更加完美,在这过程里,出现过很多次能够重伤我的机会,是因为碍于规则,你们不能这么做。” “我虽然闯了过来,但也不意味着你们便比我弱,接下来应该不会再有登楼的人了,诸位可以放松的休息一下了。” 李梦舟没有理会那些守卫们是什么反应,抬脚登上四层楼的阶梯,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里。 ...... 楼外街道对面的茶楼上,萧知南注视着的目光收回来,望着面前的沈秋白,淡淡说道:“已经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必要了。” 沈秋白沉吟了一下,说道:“虽然剑修都很强,在同境里是出类拔萃的,可孤身面对数十位同境的修行者,且还组合着军中战阵,能够这般就闯过去,也是很值得讶异的事情,李梦舟这个少年果然很有趣。” 萧知南平静说道:“我自万里平原到都城,途径过很多地方,也遇到过不少修行者,山野修士居多,但并未遇到值得让我出剑的人,就算有那样的人存在,也不曾有机会面对面。我入世的目标,便是要和同辈里的强者战斗,来到都城里的首选,便是你。” 沈秋白不觉得很意外,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我很期待能和萧姑娘战一场,但在蟠龙宴举行的过程里,我若是在外面和人战斗,便显得很无礼。” 姜国存在着儒家正统,就算不是书院弟子,也都或多或少比较注重礼仪,蟠龙宴是姜国的盛会,以沈秋白的身份而言,确实不能做出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萧知南不是很在意这些,面对剑门那些前辈,或是三教修士里的前辈,她都有着剑庐弟子的气魄,而在同辈里,她亦是秉持着骄傲的态度,因为在同辈里,没有什么规矩束缚。 在她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沈秋白突然又说道:“但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来分出胜负,比较和平的方式。” 萧知南怔了一下,说道:“无所谓,只要能打赢你就好。” 修行者之间,尤其是跨过四境门槛的修士,战斗绝不只有一种方式,有惊天动地,也有平和静谧。 三教修士有念力,剑修有剑意,海纳百川的摘星府也有属于他们的星辰之力。 只要跨过三境门槛,修行者都可以用念力对敌,但实际上三教正统的修士念力会更强一些,而剑修虽然也能运用念力,但最强的当然还是剑。 摘星府的星辰之力是结合三教修士的精髓,重新赋予的一种新力量,但在根本上和念力没什么区别,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呈现。 以精神的力量战斗,是属于更高规则的较量,远比惊天动地的战斗更加危险。 ...... 四层楼昏暗的阶梯处,缓缓走上来一黑衣少年。 因为登上四层楼的修行者,都已经具备了赴宴的资格,无论成功闯过去的,还是被淘汰掉的,都已经去了五层楼,在李梦舟出现时,四层楼只剩下那如木桩一般站立笔直的四境守卫。 感受着四层楼里那氤氲不散的气息,显然在此处的修行者是刚刚离开的。 李梦舟望着那四层楼里唯一的守卫,外露的气息甚至要比从上境跌落下境的莫细愁还要强很多,守卫怕是就算没有跨过四境上品,在四境下品修士里也是很强的存在。 他想着蟠龙宴的赴宴资格最高才是近期初入四境门槛的人,最强的人充其量也不过是刚刚稳固了境界,尤其四境修士里就算是同境级别,也有着不可忽视的强弱差距,凭那些登楼者的实力,哪怕面对的守卫只有一人,也别想轻易闯过去。 但事实是,四层楼里确实没有其他登楼者了。 “我会把境界压制到比你稍强一筹的级别,只要你能撑得住我十招,便可登上五层楼,就算撑不住,你也已经有资格赴宴,所以不必有太多压力。” 四境守卫手持一杆长枪,面无表情的说道。 李梦舟有些恍然,心里一时的困惑得到解释,他却微微摇头,认真说道:“前辈不必压制境界,就这么开始吧。” 那四境守卫怔然了片刻,显然在之前的登楼者里面,没有人提出这样的建议,他很认真地打量着李梦舟,说道:“你确定?” 李梦舟点了点头,很坚决的说道:“我很确定。” 四境守卫看着面前这位有些不同的登楼少年,想了想,开口说道:“既然是你的提议,那么我便也没有理由拒绝,我只需要守在这里,你来登楼就好。” 李梦舟说道:“那我要递剑了。” 四境守卫依然矗立在原地,没有丝毫动作。 李梦舟没有犹豫,乌青剑出鞘,向前递出。 有风在四层楼里生出。 逐渐变得剧烈。 李梦舟的身影消失在风里。 在刹那间,乌青色的剑锋便朝着四境守卫斩落。 那神色平静的四境守卫终于有了动作。 他脚步轻移,避开斩落的剑锋,右手里紧握着的长枪舞动,暴风凛然,空气里一阵炸裂的声音,横扫向李梦舟的头颅。 如此霸道的挥枪,直扫要害,相比二层楼和三层楼的守卫,这场战斗,更像是意义上的生死相搏。 李梦舟隐隐有些兴奋。 他腰身弯下,右脚微旋,猛地一蹬,在避开那横扫头颅的长枪的同时,如同豹子捕猎,蓦然掠出,一剑朝着四境守卫的下盘斩去。 长枪并不适合近战,尤其在敌人迫近时,出击的长枪就很难回守,所以四境守卫反应很快的向后撤脚,右臂甩动,长枪重新回到攻击范围内,重重地朝着下方砸落。 嘭地一声闷响。 四层楼的地板被砸中一个大洞,龟裂的蜘蛛网迅速蔓延。 李梦舟就地翻滚,很惊险的躲开,挥手便是一道剑气斩出。 四境守卫依然很平静的甩枪,直接崩碎了那道剑气。 他望着尚且游刃有余的李梦舟,说道:“明明处在三境,却能避开我的攻击,你果然不是寻常之辈,就算是剑修,也该是天才,要不然凭借你的境界,在我第一枪扫出的时候,你便没有能力避开,这场战斗也早该结束了。” 李梦舟没有答话。 而是冷静地观察着,缓缓踩着步子,寻找最佳的出剑时机。 四境守卫在军部里大小也是个将领,在战场上和无数强者厮杀,很懂得如何一击毙命,没有经历过那般惨烈战场的同境修行者,也不敢说能够单打独斗胜过他。 李梦舟就算曾经杀死过四境修士,却是根本没有和真正饱满状态的四境强者战斗过,他能很清楚的感知到,哪怕这是一场生死战,最终的结果,很大几率也是他死,对方活。 好在这并不是真正的生死战,那么取胜的方法就很多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不要脸的样子真美 五层楼的宫殿里很是静谧。 获得赴宴资格的登楼者们都在注视着四层楼里那最后一位登楼者。 他们的神情各异。 有的很兴奋,有的很平静,有的很困惑,有的很诧异,也有人心情很复杂。 这里面当然有很多是认识那迟来的登楼少年的。 关慕云心情复杂的想着自己在四层楼里的表现,他只是在那四境守卫的长枪下撑过了三招而已,且还是拼尽了全力的结果,若在正常的情况下,他或许只能撑得住一招。 他毕竟还没有跨过四境门槛,而那四境守卫却是很接近四境上品的存在,哪怕是当时压制了境界,但四境强者的气势是没办法改变的。 李梦舟则是在那四境守卫没有压制境界的情况下,依然毫发无损的战斗着,二者相比后的差距便很明显的展示了出来。 杨昭很诧异的望着四层楼里的画面,说道:“那人便是剑院里的李梦舟么?” 站在他身边的陆长歌神色有些阴沉,说道:“除了江子画外,那家伙应该是赴宴的剑院弟子里面最强的了。” “不过也仅仅是这样而已,众所周知,离宫外院弟子要比内院弟子多很多,也算指明了在离宫剑院里面,除了那几位先生和像江子画这样的少数人外,再没有其他能够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了。” 杨昭沉思道:“世间妖孽人物终究是有数的,但凡在三十岁以下破入四境的,都足以在天下行走,傲视无数修行者了。” “那李梦舟十七岁才入定观想,同一年里踏上修行路,至今年春末便站在了三境巅峰,在弱冠之前,必定能够跨过四境门槛,已经属于很难得的天才人物了。” 杨昭跟李梦舟没有什么私怨,是很客观的在看待这件事情,自然不像陆长歌话里隐隐含着贬低之意。 而立之年跨过四境门槛也是属于修行天才的门槛,弱冠之年便跨过四境门槛的,当然更是天才中的天才,李梦舟今年才只是十八岁而已,只要不出现什么意外,在弱冠前跨过四境门槛是必然的事情。 真正的妖孽之辈,皆是弱冠之前便已经跨过四境门槛,弱冠到而立之间,就基本上站在了四境的巅峰。 这里的弱冠之前,当然也有着前后。 十九岁是弱冠之前,十五岁当然也是弱冠之前,确信妖孽和天才之间的区别,只是在于哪个具体的年龄段跨过四境门槛而已。 世间也会存在较为特殊的人,例如在道藏中曾有记载过,某人在不惑之年以前,始终不能踏上修行路,但在契机出现时,便于很短的时间里接连破境,直接跨过四境门槛的情况。 这一类人当然也可以称得上是妖孽之辈,毕竟是极为特殊,且世间少有的情况进入了世人的视野。 何况,李梦舟是在十七岁才踏上修行路,修至三境巅峰,也仅仅是花费了半年不到的时间,因为未曾跨过四境门槛,就算不能说是罕有的妖孽,也绝对称得上天才中的天才,是足以让很多四境乃至五境宗门争抢的资源。 修行废柴和天才之间有着很严苛的一条线划分着,就算有人能在极短的时间里破入三境巅峰,但也有极大的可能会就此止步,四境门槛是强者和弱者最明显的分割线。 只要没有跨过四境门槛,前期修行速度再快,也只是惹人惊叹,依旧进不了强者的世界,因为世间有太多被挡在四境门槛之外的先例了。 所以杨昭认为李梦舟是一个修行天才,倒也相对准确,只是还远远衬不上妖孽之称。 杨昭是跨过四境门槛的修士,更深知那四层楼里的守卫有多强,就算那守卫没有压制境界,攻击也没有施展出全力,但也不是三境的修士能够抗衡的,李梦舟能够游刃有余的应对,至少在登楼的那些三境修行者里面,没有人能够做到。 就连关慕云和何峥嵘在面对那四境守卫时,也显得很狼狈,皆是没有撑过十招。 ...... 离宫剑院和蒹葭苑坐在相近的席位,南笙在蟠龙宴之前也已经破入三境巅峰,甚至要比何峥嵘和关慕云都要更近一步,她想着自己在四层楼的表现,又看着李梦舟的登楼画面,心下不由有些郁结。 要说最清楚李梦舟的人绝对非南笙莫属。 因为在整个都城里,甚至修行世界,南笙都是李梦舟遇上的第一个修行者,那个时候的南笙还只是远游境界。 在树宁镇里因崔债的事情,杀死的那名所谓的修行者,在意义上只能算是一名异人,根本没有真正踏上修行路。 不论是野修袁鬼,还是吴先生,都是在遇到南笙之后的事情。 吴先生只是被李梦舟真正认可的修行强者,所以在意义上便略有不同。 这都无法去否认,南笙才是李梦舟走出树宁镇后,遇到的第一个修行人士。 同样也只有南笙见过李梦舟没有成为修行者之前的样子。 她想着李梦舟本身便是武道宗师,哪怕和修行者是属于两种不同的力量,但因为多了一重身份,在和同境修士的对比里,李梦舟的确可能会占据一些优势,且本身剑修也不能以修行常理度之,那么优势也会随其变得更大一些。 这虽然很有一些道理,但更多的还是南笙在给自己表现不如李梦舟找到的借口。 这样至少让她心里能稍微好受一些。 毕竟李梦舟曾经是能够被她任意欺辱的废柴,突然变得比她更强,若不找到一点心理安慰,她怕是要被气哭。 陈子都是不认得李梦舟的,但能看出来他是一位剑修,而在姜国,也只有离宫剑院是真正的剑门。 他终究也是跨过四境门槛的人,要远比寻常修行者看得更真切。 “他虽然只是三境巅峰的修为,但每一次出剑,都几乎越过了那道门槛,说明他本身也已经很接近那道门槛,四层楼的守卫很强,身上渲染着战场的戾气,非是普通的四境下品修士能够相提并论的,要打赢那守卫很难,但说不定真的可以撑过十招。” 若李梦舟真的在那四境守卫的长枪下撑过十招,便是登楼的三境修行者里面,唯一通过打败四层楼守卫登上五层楼的。 江子画摸索着下巴说道:“毕竟是我师弟,总不至于太差劲,现在的表现也就马马虎虎吧。” 陈子都并不清楚江子画的为人,只是很诧异的说道:“素闻剑院对待弟子修行之事很严苛,江师弟作为内院弟子,果然也对师弟师妹们抱以很严厉的看法,如此这般,都还是马马虎虎,怪不得剑院弟子很少,却依然这么强大了。” 江子画微微一笑,说道:“所谓长兄为父,哪怕只是师兄弟,但我们剑院都是一家人,不存在什么私心,师弟师妹们能够变得更强,作为师兄的我,当然是很欣慰的,但也不能因此而骄傲。” 陈子都感慨的说道:“江师弟为人,实在令我钦佩。” 江子画摆摆手,道:“好说,好说。” 南笙在旁翻了翻白眼,忍不住说道:“你不要脸的样子真美。” 江子画:“......” 陈子都:“???” ...... 四层楼里,那手持长枪的守卫看着微微喘气的少年,有些意外,又有些欣赏的开口说道:“在那些登楼的少年修士里,纵是少数的那几名跨过四境门槛的人,也未曾给我带来真正战斗的感觉,你这后生,倒是颇为不一般。” 李梦舟微微喘着气,凝望着那四境守卫,平静说道:“前辈终究是没有全力出手,这虽然让我心里感到有些不愉悦,但想来你展现出来的手段,应该是要比阻拦前边那些登楼者时更强一些,而且我已经撑过了九招,接下来希望前辈能够稍微认真一些。” 四境守卫沉吟了一下,说道:“如你所愿。” 李梦舟没有再回应,而是径直一剑递出。 他站在距离四境守卫的三尺之间。 那一剑的速度很快。 整个昏暗的四层楼里都变得明亮了起来。 蜂拥的天地灵气挤压在一块,如暴风呼啸,拉扯着空气,嘶啦作响。 四境守卫的眼眸里有着一丝惊愕,他虽然爆起了本身境界该有的气势,但在看见李梦舟这一剑的时候,他还是有着片刻的愣神。 而也仅仅在这片刻之间,乌青色的剑锋斩落,一块碎布飞起,一抹血线呈现在四境守卫坚实的手臂上。 这当然是因为四境守卫回过神来,可饶是如此,还是被那一剑触及到。 看着一击得手,飘然而退的李梦舟,四境守卫面色很平静的说道:“自在边疆战场回来之后,这是我第一次见血,你果然如我心中所想的那般,很不寻常。” 在四境守卫平静的面容下,有过一闪而逝的阴沉,但只是因为很意外的受伤,不至于让他对李梦舟有什么不好的看法,反而对于李梦舟能够伤到他,觉得很有趣。 李梦舟还要再出剑。 但四境守卫微微摆手,笑道:“你已经通过了,通往五层楼的阶梯就在那里,祝你在蟠龙宴上能够取得很好的成绩。” 李梦舟怔了一下,缓缓收剑,说道:“多谢前辈指教。” 话落,他便径直踏上五层楼的阶梯。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他叫李梦舟 夜空里的星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大雨倾盆而下,整个都城都被笼罩在一片雾蒙蒙里。 曹如山的身形隐匿在阵术之内,他望着那登楼的少年,渐渐消失在阶梯上。 “他叫李梦舟,是离宫剑院弟子。” “去年初冬来到都城,因有看不见气海的问题依旧考入离宫,受到都城很多人的注视,有修行者,也有寻常百姓,被都城里的人议论为废柴,剑院最奇葩的弟子,对离宫剑院当时的口碑影响也不小。” “虽然有很大的名声,但另一位与他齐名的关慕云,却是有着书院近几年来最好成绩的天才殊荣,可谓是两个极端,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当时的废柴,也成了一个天才。” “去年初冬到今年春末,免掉他考入离宫剑院之前的日子,勉强算得上半年光景,虽然未过四境门槛算不得资质妖孽,但那是在正常修行的情况下。” “纵然是同为剑院弟子的何峥嵘,或者是书院的关慕云,三者虽然是几乎同时踏上的修行路,但后两者都是早几年便入了观想,李梦舟却是在十七岁入观想,直接入了修行路,本质上还是存在着区别的。” “十五岁之后才踏上修行路的,不是没有,但必定是极少的,而十五岁之后才入观想的,更是绝无仅有,修行世界的历史长河里,有过记载的也只是一个没有姓名的人,最终的成就也算不上多高,但也站在了四境巅峰。” “由此来看,李梦舟的资质是否为妖孽,便也不能用常理猜度。” 那四层楼里的四境守卫,望着突然出现的曹如山,平静说道:“曹大师也觉得那少年拥有很大的潜力?” 曹如山说道:“只是觉得他和其他人有些不同,便免不得会多在意一些。” 四境守卫沉默了一下,说道:“曹大师一直在寻找具有天赋的阵术师弟子,莫非是比较看好那少年?” 曹如山也陷入沉默,良久良久,轻声喃喃道:“不好说。” 四境守卫点点头,说道:“看来曹大师还需要多观察一下,只不过那少年是剑修,若是学了其他法门,薛院长怕是不会同意。” 曹如山有些头疼的说道:“正因如此,我才有些犹豫,我可没有胆量和薛院长抢徒弟,况且我只是有了这种念头,最重要的还是在于李梦舟是否拥有成为阵术师的天赋,若不然,一切都是白谈,的确需要好好观察一下。” 过了片刻,曹如山又说道:“李梦舟在半年的光景里从俗世,进入仙世,但踏入修行路的年龄段确实有些晚,他能否跨过四境门槛并不好说,世间虽然有这种先例,但占据的可能性终究太小。” “若他资质很高,能够跨过四境门槛,再修行了阵术,益处自然也会很高,但在两者兼修的情况下,难免会出现一些问题。” “若他跨不过四境门槛,便也相当于要在修行强者的世界里被淘汰,而在这时,修行阵术,他就能够重新进入强者世界,得到的益处比前者更高。” “出于这种考虑,我才觉得他比较适合,但具体怎么样,现在还看不出来,我需要慢慢观察他,也需要再观察一下其他人。” 四境守卫沉默了一下,说道:“曹大师这么长的时间都等了,既然发现了合适的人,便也不在乎多等一些时日。” 曹如山点点头,说道:“也只能如此了。” ...... 在李梦舟登楼的过程里,五层楼里的人也并非只是在观望。 登楼只是在获取五层楼赴宴的资格。 在五层楼里那些成功登楼的年轻修行者,便可以按照自己意愿,像别的修行山门弟子进行挑战。 按照各自的修为境界,列为三境挑战和四境挑战。 顾名思义,年轻修行者们要在同境里相互挑战,跨过四境门槛的极少数人都处于同一阶段,无需多言,而在三境里,却还存在着上境和巅峰境的区别,毫无疑问,处在三境上品修为的人只能算是陪跑。 虽然可能会有越小境的天才人物,但绝对不代表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然则就算不能取胜,也能在战斗中学到很多东西。 在李梦舟登上五层楼前,已经有多场战斗结束。 现在,所有人都目睹到那登上阶梯的身影,五层楼里也短暂的陷入到了寂静之中,视线投注在那阶梯口处。 终于,清脆的脚步声渐渐清晰。 着黑衣,手里提剑的少年站在了五层楼的地板上。 殿顶镶嵌的仿若水晶一般的东西,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实际上那的确是水晶,世间存在很多积年累月受天地灵气蕴养而出的灵植或灵物。 这些东西并不具备真正意义上的生命,也不会像那些话本小说里描述的那样幻化成人,只是沾染了灵气,拥有了一些寻常植物或物品没有的灵性。 例如剑院里的仙竹,能够起到静心养性的效用,这五层楼殿顶的水晶也是如夜空里的星辰一般,能够散发很耀眼的光芒,在贵族家里,多是用来照明,也能被阵术师运用在阵术里。 “李梦舟,来这里。” 江子画冲着李梦舟招手,并未大声呼喊,虽然他本身并不在意什么规矩,但在蟠龙宴上,面对着许多大人物,也是不敢太过造次。 除了那些注视的目光,没有多少人去理会李梦舟。 但李梦舟还是清晰的感受到了个别的异样目光。 徐鹤贤的脸色有些阴沉,但他毕竟是玄政司的一司之首,投向李梦舟不好的视线,倒也不完全是下意识,反而是有一些潜在的针对,除了作为目标的李梦舟外,并未被其他人察觉到。 关慕云的视线则有些复杂。 他很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在离宫剑院表明的态度,然而李梦舟在登楼的过程里,却是让他感到有些意外,也有些不安。 李梦舟并不是特别在意曾经都城里的人因他看不见气海而传出议论的声音和异样的目光,但关慕云是恰恰相反的。 虽然两个人是齐名的,但一个是好的,一个是坏的,感到不安的本该是不好的人,可现实则是在都城很多人眼里很好的关慕云更觉得不安。 在他的想法里,不论李梦舟是废柴还是天才,但终究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且在短暂的不好风向过去后,李梦舟便展现了他绝对天才的模样,这才是真正让关慕云觉得不安的地方。 其实本身也是很好理解的事情。 一个人被贬低久了,反而可能会渐渐不去在意,而本身一直便被夸赞,站在很高位置的人,突然察觉到那底层的人有追赶上来的趋势,不安感就会像是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且在关慕云发现李梦舟在丹青方面有很高的造诣时,第一次察觉到自己不如对方的地方,这颗不安的种子就已经被埋下,而在后续的事件中,李梦舟不断破境,曾经的废柴之名渐渐被遗忘时,不安感也跟着逐渐发酵,直至一发不可收拾。 关慕云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性格不是很激进的人,潜埋在心里的想法不曾说出口,长时间的挤压下,对李梦舟很在意这件事情,就是无法再避免的了。 也同时有了一种不想被李梦舟比下去的想法。 读书人的想法多是很复杂的,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简单,也很容易钻牛角尖。 原本还只是不安,现在亲眼目睹着李梦舟登楼时的表现,相比较之下,就已经胜过了他,关慕云的想法自然也变得更加复杂,也有了争强好胜的心思。 李梦舟感受到这两道视线的同时,也察觉到了另外一道完全不同的视线。 那是一道略显火热的视线。 他一边朝着离宫剑院的坐席走去,一边寻找着那道视线。 最终目光定格在坐席比较靠外的陶叶身上。 苍南山赴宴的弟子里面,倪真淳和方长盛全被淘汰,唯有陶叶一人登上了五层楼,这里面自然会有些运气的存在,却也是很巧妙的事情。 李梦舟的视线并未在陶叶身上停留。 虽然只在太清楼里见过一面,但只是那一面,陶叶的印象便很深刻的留在了李梦舟记忆里,无关爱慕之情,纯粹是陶叶那完全像是告白的举动,把他给吓到了,就算再不相干的人,短时间里也很难忘记那幅画面。 离宫剑院的坐席处在最前列的一排,很显眼。 李梦舟坐在了江子画左边的空位上,他的右侧则是坐着何峥嵘,依次是沈霁月和周洛,然后便是天湖道府的陈子都,而在江子画的右边,则是陆长歌和南笙等蒹葭苑的弟子。 正对面第一排坐着的便是摘星府的杨昭和不落山的陆长歌、谢宁等人。 再旁侧一些的位置,坐着白鹿峰的白芨和书院的关慕云,全部都在第一排。 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张矮方木桌,美酒佳肴呈现。 李梦舟没有在意或一直注视着,或时不时投来的目光,而是很惬意的端起方木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美美的饮下,舒爽的吐出口气。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赴宴的四境强者们 五层楼里点缀着明亮的水晶,将得宴会照耀的如同白昼,完全不同于四层楼以下那暗沉沉的氛围。 江子画拿手肘碰了一下李梦舟,低声简单的给他讲解了一下五层楼宴会的规矩,然后说道:“你瞧见斜对面那个关慕云没有,他的目光一直在你身上,怕是要直接来挑战你。” 李梦舟默默饮着酒,很随意的说道:“没所谓,想来挑战我的人,结果都会输。” 江子画赞叹的说道:“不愧是我师弟,说话就是大气。” 李梦舟的确不是很在意关慕云,尤其是感知到关慕云仅仅是在三境巅峰的修为后。 虽然他自己本身也是三境巅峰,可奈何他的视线完全不在同境里,真正让他在意的只是那些跨过四境门槛的少数人。 这是李梦舟一直以来的作风,他的目光始终都会放在比自己境界更高的人身上。 因为相互挑战是属于各自意愿,重在切磋探讨,除了有着私人恩怨的人外,多数挑选的对手,都是最适合自己的。 沈霁月此时便站起身来,来到南笙的坐席前,揖手说道:“请师姐赐教。” 她很清楚南笙的修为境界要高过她一筹,但还是提出了挑战。 沈霁月虽然没有多么大的野心,但也是一个很倔强的小姑娘,她选择南笙当然有自己的道理,目的也不是为了打赢,否则五层楼里还是有不少处在承意上境的修行者可供选择的。 “沈师妹请。” 南笙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拒绝。 江子画双臂环胸,没个坐样儿的斜着身子,说道:“南笙师妹距离四境门槛也是只差临门一脚,沈师妹选择她作为对手,当真很有胆色,不愧是咱剑院弟子。” 剑修大概是世间最擅长越境杀敌的一类人,但修为尚且弱小的剑修也很难做到这一点,跨越不了太大的距离,可也终究会比三教修士更占据优势一点。 所以沈霁月虽然要比南笙低一个小境,但在尚未打过的时候,也说不好最终谁能赢。 只是因为南笙很接近四境门槛,不是寻常的三境巅峰修士,把所有因素都考虑在内,南笙也依旧多占着一些胜算。 李梦舟没有很在意南笙和沈霁月的战斗,而是默默打量着宴席里的那些年轻修行者。 既是答应了江听雨要来赴宴,且最次也要取得第二名的好成绩,自然要清楚都有哪些人是他的目标。 关慕云虽然没有跨过四境门槛,但毕竟是书院里的弟子,有着很多儒家神通可供修习,不能保证有没有什么底牌傍身,就算李梦舟不在意,也难免会考量一二。 虽然因为境界低的缘故,他不能很清楚的感知到每一个人的修为境界,但谁跨过了那道门槛,谁没有跨过,还是很真实的摆在眼前的。 他的注意力便全部在摘星府的杨昭,天湖道府的陈子都,不落山的陆长歌和白鹿峰的白芨身上。 江子画和陆九歌也都是跨过四境门槛的人,但在李梦舟的潜意识里并未把他们当做敌人,自然便很正常的忽略了。 除了陆长歌之外,杨昭、陈子都、白芨,对于李梦舟而言,都是陌生人,也是他视线重点落下的地方。 稍微想了想,李梦舟身子侧向旁边的江子画,问道:“在场的那些跨入四境的年轻修士里,谁是你最在意的?” 江子画悄悄的瞄了一眼身边的陆九歌,压低声音说道:“我最在意的当然是陆师姐了。” 李梦舟无奈的说道:“除了陆师姐。” 江子画干咳一声,认真说道:“白鹿峰的那位白芨师妹,应该是在赶来都城的途中跨过四境门槛的,她的境界还有些不稳,轻易便能感知的出来。陆长歌那家伙,还有陈子都和杨昭,都已稳固了自身境界,但若让我来说的话,杨昭和陈子都才是最难缠的。” 李梦舟若有所思,在他的感知里,也是如此。 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杨昭和陈子都带给他的感觉,确实更危险一些。 这时后面第二排出现一些响动。 却是陶叶不知何时挤了过来。 她本身就坐在第二排,只是稍微有些靠外,李梦舟的身后侧位,有着空席,她很自然的便坐了过来,小手探向李梦舟的肩膀,轻轻拍了一下。 李梦舟转头望了她一眼,仅仅只是一眼,便回过头去,不再理会。 陶叶显然不在意这些小问题,她反而觉得李师兄如此高冷的做派,更加迷人。 然而李梦舟到底是真高冷还是假高冷,还有待商榷。 “我原本还以为李师兄不会来了呢,心里有些失望,但李师兄果然还是来了,且独自一人登楼,又用了那么短的时间,不愧是李师兄。” 陶叶当真是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毫不在意别人会怎么看。 江子画便正用着很怪异的眼神瞧着她。 李梦舟感到颇有些头疼,陶叶如此明目张胆,基本上把心意完全毫不掩饰的抛出来了,他就算想装不懂,也会变得很不自然,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他终究没有什么经验啊。 就算是树宁镇里的王盼儿,她的心意纵然是路人皆知,却也不曾真正大胆的表露过什么,看见李梦舟便羞得俏脸通红,像是陶叶这般毫不见羞意,直接便告白且纠缠不休的举动,让李梦舟心下直呼受不了! 他心里下意识浮现出了叶桑榆的身影,稍微有些悸动的心,很快便成了一潭死水,不见半点波澜。 陶叶还在滔滔不绝,说着一些就连江子画听来都有些害臊的话,连忙缩着脑袋,趴在方木桌上扒起了美味佳肴。 心里暗暗想着,李梦舟这家伙小脸黑黑的,肤质粗糙,居然也会被漂亮女孩子喜欢? 若说和南笙之前的误会算是解开了,但陶叶眼下明目张胆的样子,可绝不能是误会了吧。 江子画还有些小小的嫉妒。 想着自己这绝世美男子,怎么就没有女孩子倒追呢? 世间女子当真是极没有眼光! 许是有些坐立不安,在江子画注意到南笙和沈霁月的战斗结束后,便迫不及待的想要站起身来,但却有人先他一步越过方木桌,走到了五层楼中间的空旷处。 沈霁月虽然在战斗过程中表现很好,有着很明显的进步,但终究不及南笙,本身境界便高过她,又有着更丰富的战斗经验,有这种结果倒也是意料之中的。 虽然打输了,但沈霁月也没有气馁,反而小脸通红,似乎在战斗中摸索出了一些修行上的问题,很是满足。 南笙在回座位的时候,需要面对着李梦舟,自然很轻易便能看见陶叶几乎趴在李梦舟背上,窃窃私语的亲密模样,不知为何,她心里居然有一丝恼忿。 在路过李梦舟座位前时,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故意一甩裙衫,拍打在了李梦舟脸上。 李梦舟很懵的抬头望了南笙一眼,感到莫名其妙。 ...... 江子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衫,望着那走出来的陈子都,很郁闷的又坐了回来。 非是他不愿和陈子都对上,而是在登楼过程里终究有过配合,就算不能因此成为朋友,但也是并肩作战过,他原本是想挑衅陆长歌的,既然陈子都先走了出来,他便也不能捣乱。 李梦舟此时有些严肃的说道:“他可能会选择杨昭作为对手。” 江子画诧异道:“为什么这么说?” 李梦舟不解江子画怎么会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但还是认真说道:“既然我们能够推测出跨过四境门槛的几人里,是杨昭和陈子都为最,陈子都本人自然也能知晓杨昭的厉害,他断然不会选择弱者。” 江子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些纳闷的说道:“他俩咋就为最了?你把师兄我放在何处?” 李梦舟也是愣了一下。 因为和江子画同门,且和陆九歌也很熟悉,他压根就没有去在意这两个人,若把江子画和陆九歌也算上,杨昭和陈子都是不是其中之最,还真不好说。 李梦舟始终不清楚江子画到底有多强。 哪怕很清楚的知道,江子画是在半月前才跨过的四境门槛,但他的心里,总觉得江子画不是那么简单的。 当初江子画明明有资格进入内院修行,却一直都待在外院里,做什么外院最强,还单独拥有自己的小院落,这本身就是很值得猜疑的事情。 虽然都城里很盛传江子画惫懒的性格,明明是天才,却和废柴无疑,但离宫剑院对待江子画这个特殊人群的态度,确实有些不太一样。 薛忘忧好像也没怎么管过他。 因为和江子画变得很熟,这种曾经出现的困惑便渐渐消失了,此刻却又突然冒了出来。 李梦舟盯着江子画,露出了有些意味深长的神采。 江子画有一种脚底板发凉的感觉,默默转过身子,避开了李梦舟的视线,暗想莫非这家伙看上了我? 怪不得他拒绝了南笙,又对陶叶的热情视而不见了。 想到这里,江子画当即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可怕,太可怕了! 幸而李梦舟不清楚江子画心里在想什么,否则必然要拔剑而上。 而此时的陈子都也在五层楼里所有人的瞩目下,剑指对面第一排席位上的杨昭,沉声道:“天湖道府,陈子都,请教摘星府杨昭师兄!” 如李梦舟所推测的那样,陈子都的目标确为杨昭。 但不同的是,陈子都选择杨昭也并不是完全因为觉得杨昭是最强的,和江子画的想法类似,因为曾在登楼时并肩作战,陈子都就算想和江子画切磋一二,也不会这么急切,日后有的是机会。 宴会上的各山门弟子切磋,非是什么挑战赛,哪怕目的也是要选出最强的一位,但规则里不存在擂台制的筛选,在切磋过程里自然会知晓强弱,那些坐观的修行山门前辈和朝堂各司的大人物心里都有数。 在少数的同境强者里,陈子都最终选择了杨昭。 杨昭从坐席上站起身来,绕过方木桌,来到了陈子都的近前,他很干净利落的拱手,说道:“摘星府杨昭,同战。” 他牢记着大师兄和二师兄说过的话,不会小觑在座的任何人,且陈子都本身也是跨过四境门槛的强者,他的态度便更加认真。 这会是一场很精彩的战斗。 所有人都会有这种想法。 杨昭和陈子都皆是各自山门里的天才弟子,也是蟠龙宴夺冠的热门人选,一开始两个人便正面对上,将势必会是一场龙争虎斗。 摘星府是五境上宗,亦是唯一借助星辰之力灌体的特殊修士,虽然本质上和天地灵气没有太大区别,但在星空遍布的夜晚,摘星府的修行者,会比往常更强。 而且摘星府的弟子也是以观想天地灵气踏上修行路的,只是他们比三教修士多了一个小境界。 无论是三教修士还是剑修,都是依照观想藉由天地灵气降下天照洗礼,以来开通气海之门。 但在此过程里,摘星府的修士还需要观星辰,天照洗礼的景象也如星空坠落,除了剑修之外,摘星修士的体魄也比三教修士更强一些。 三教修士的修习法门是较为普遍的一种方式。 观想天地灵气,增强意识,生成念力,强大者杀人于无形。 剑修同样是观想天地灵气,注重习练剑技体魄,蕴养出本命飞剑,亦能在千里之外取敌首级。 摘星修士的不同,便是体现在星辰上,在有星星的夜晚,便能借助星辰之力灌体,提高神通法门的破坏力。 除开药师修行前期的每日药浴淬炼和阵术师的布阵画符,以及山外修士被正道所排挤的异类修行方式,上述三种,便是世间影响最深的修行体系。 三教修士门徒遍及天下,剑修一脉只有三座剑门,而借助星辰灌体的修士,整个世间也仅有摘星府一家。 此际正值深夜。 然而大雨突降,黑云遮蔽。 夜空里看不见半点星光。 杨昭只是稍微觉得有些遗憾,却也并不是很在意,星辰灌体术,每个人资质的高低,体现出来的效果也不尽相同。 资质很高,悟性极佳的摘星修士,甚至能够借助星辰灌体而直接提升一个小境界,这在生死战里绝对是能够逆境翻盘的强大底牌。 但星辰灌体术也非是任意使用的,对身体迫害比较大,若承受不住压力,也有可能会爆体而亡。 这种修行体系毕竟是摘星府首创,目前尚未完善,若没有那个资质,寻常的摘星府弟子,是不能也不敢搬运大量星辰之力灌体的。 但在不提高境界的前提上,星辰灌体术便没有什么致命危害了。 星辰灌体是摘星府修士的特有神通,相当于是一种外在附加的力量,就算今夜因大雨倾盆而不见星辰,也不会对摘星府修士本身的修为境界存在影响。 “请。” 杨昭的右手搭在腰间长剑的剑柄上,缓缓拔出。 陈子都的面色有些凝重。 天湖道府只是四境宗门,整个山门里都没有一个跨过五境门槛的强者存在,相比书院外姜国第一大宗门的摘星府而言,自然处于很大的劣势。 传闻摘星府的那位星主,姜国的国师大人,乃是问鼎五境巅峰的大物,甚至可能已经触摸到勘破五境之外的大自由之境,山门里单是五境强者就有一手之数,远非离宫剑院和不落山这同等的五境宗门能够相提并论。 摘星府的弟子,有着沈秋白,也有钟溪言这等天之骄子,跨过四境门槛的人也是不计其数,哪怕面前的杨昭和陈子都一样,都只是刚刚跨过四境门槛,但那种面对摘星府的压力还是存在的。 容不得陈子都不谨慎对待。 五层楼镶嵌在殿顶和墙壁里的水晶折射出来的光芒很是耀眼。 而在一束光照耀在两个人中间时,杨昭手里的长剑突然刺了出去。 那一剑十分凝实,衬透着水晶的光芒宛若一道电光激射而来。 陈子都眉头紧蹙,虽然有压力,但他并未慌乱,脚步一错,提剑便斩碎了那道剑光,同时身子向前掠,剑锋朝着杨昭呼啸而至。 陈子都忌惮的只是杨昭摘星府弟子的身份,而杨昭也同样不能忽视陈子都的强劲实力。 虽然是同境,但同境里也有强弱,稍有不慎便会一败涂地。 两个人出剑都很干脆,毫不犹豫,却又彼此在试探着。 李梦舟默默饮着酒,眸子里闪烁着一些异样的光芒。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杨昭和陈子都的战斗存在着某些问题。 非是战斗本身有问题,而是跨过四境门槛的修行者的战斗,不该是这种表现。 他也不是觉得杨昭和陈子都很弱,只是心里莫名其妙浮现出来的感觉很怪。 五层楼里剑刃碰撞的清脆声音很悦耳。 剑光大作,有风自窗外吹来,冷意临身。 陈子都手腕翻转,剑尖舞花,在身前凝聚成了一道墙壁,接连挡下杨昭斩来的十数剑。 在他的视线里,是杨昭很平静的脸庞。 终究都是跨过了那道门槛,试探虽然有必要,但也不会过多,在简单的试探过后,基本上便很清楚各自出剑的习惯。 试探之后,才是真正的战斗。 第一百一十四章 摘星 杨昭沉声说道:“天湖道府的神通传承自道宫,道宫是与书院一般强大的存在,但天湖道府终究不是道宫,我摘星府海纳百家之长,创练出了新的修行法门,自当希望如三教一般,根基稳固。你虽不是道宫弟子,却修行着道宫法门,我知道你很强,但我也不弱,甚至要比你更强。” 陈子都微微蹙着眉,平静说道:“杨师兄对自己就这般自信,认为你会比我强?” 杨昭说道:“我始终在追逐着二师兄的脚步,摘星府的师弟师妹们也都如我一样,二师兄很强,作为师弟的我,自然也不能堕了二师兄的威风,我应该有这种自信。但我也并非是在贬低你,因为你确实也很强,只是我会更强一些罢了。” 陈子都说道:“但我不这么认为。” 杨昭微微一笑,说道:“陈师弟当然也有自己的骄傲,但我会用事实来告诉你的。” 有窗外凉风游荡在五层楼内。 渐渐地也有一些雨滴在五层楼内飘落。 随着杨昭提剑,雨滴凝结在半空中,剑光透着雨滴闪烁,宛如夜空里的星辰一般。 陈子都的神色再度变得有些凝重,说道:“这莫非便是摘星手?” 杨昭轻点头,说道:“摘星手是我摘星府里的一门基础神通术法,顾名思义,抬手便可摘星辰,提取微弱的星辰之力,藉由天地间的灵气附加在兵刃上,范围之内,处处都是险地。” 虽然大雨遮蔽了夜空里的星辰,但星辰始终都在那里,只是暂时看不到罢了。 星辰灌体术施展不开,但摘星手这门基础神通却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且这门神通本身也需要借助天地灵气来施展。 此际大雨倾泻,天地间灵气里都蕴含着水气,正好能够被杨昭借来使用。 凝结的雨滴闪耀着星辰般的光芒,将得陈子都围裹在内,的确是处处险地,想要以死向生,就只能直面冲出去。 然而纵是如此,陈子都的脸上也没有露出急色,只是很慎重的提剑,一抹流光划过剑身,一面面由灵气凝结而出的墙壁挡在周身,将得那些雨滴完全隔离开来。 陈子都剑指着杨昭,气势逐渐攀升,衣衫猎猎作响,由下而上,被劲风拂起。 剑风微动,三尺青锋已然透过身前那面灵气墙壁朝着杨昭疾刺而至。 杨昭的面色微变,那来势汹汹的数十道剑气也同时封掉了他有限能够避开的范围,此时面临的局势,便是互相都只能硬抗下对方的招式。 但关键的问题是,陈子都周身的灵气墙壁完全把那些雨滴拦截在外面,而他的剑却透出了墙壁,朝着杨昭刺来。 相当于陈子都躲藏在壳里,外敌无法侵入,但他却能透过壳的缝隙去攻击外面的敌人。 这种局面对杨昭是极其不利的。 岳世庭观望着眼下的局势,微微笑道:“杨昭和陈子都皆是难得的修行天才,在对阵时有各自的经验,面对杨昭的攻势,陈子都首先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那么他无论做什么,都能制衡对手,而对手却奈何不了他,若是杨昭不能破局,这场战斗便已经意味着结束了。” 钟溪言作为摘星府的首席,对待杨昭和陈子都的战斗更有话语权,他露出和煕的笑容,轻声说道:“杨昭师弟很有毅力,虽然因为年轻,免不得有些鲁莽,但这点困境还难不倒他。” 岳世庭继续微笑道:“你是杨昭的师兄,自然很了解自己的师弟,我很期待杨昭如何破局。” 钟溪言轻颔首道:“陈子都懂得如何最完美的呈现自己会的东西,这种局面下,杨昭师弟的确很难做出什么有效的举动,两个人同境,可谓势均力敌,取胜的关键,皆在细节上,现在主要看得是谁能更稳。” 岳世庭不置可否道:“稳中取胜确实是很强的表现,陈子都因占据优势,便反而会更急切想要打败对手,而杨昭陷入困境,也很容易慌乱,只要能够在关键时抓到对方的短处,结局确实可能会有反转。” 若只是单纯看表面,陈子都此时的处境的确占据着极大的优势,而杨昭几乎是必败无疑的,但陈子都的防御也非是完美无缺的,杨昭同样也不是完全没有能避开的可能性。 像是岳世庭和钟溪言这样的强者,当然能够看出里面的问题,也有破局的方法,但杨昭终究只是小辈,且陈子都又是很强的对手,若心不静,便也无力可破,除非杨昭拥有着能够碾压陈子都的实力。 范无味笑呵呵地说道:“那杨昭事先很笃定的说明自己要比陈子都强,若是不能在此破局,岂非是打了自己的脸?我相信摘星府的弟子不该是这般愚蠢,他心里必然有所依仗。” 虽然他话里稍微有些不好听的地方,但钟溪言却也只是一笑置之,说道:“范司首所言极是,杨昭师弟虽然年轻,但并不狂傲,我相信他会找到办法来破局。” 范无味嘿嘿笑道:“素来听闻钟溪言脾气好得不行,几乎没有发怒过,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的确很有摘星府首席的大家风范。” 钟溪言微笑道:“范司首谬赞了,您说的都是实话,又非是真的在说我摘星府的弟子很愚蠢,我又哪里会生气。” 范无味笑而不语。 他心里想着,摘星府里的确有很多蠢货。 但钟溪言必然不蠢,反而很聪明,且也很有涵养,很难让人讨厌得起来。 ...... 离宫剑院的席位里,江子画老神在在的说道:“那杨昭说着什么比陈子都更强的屁话,转眼就被打脸,陷入艰难的局面,也不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李梦舟眨了眨眼睛,饮下一口辛辣的酒,吐出口气,说道:“杨昭或许是真的认为自己比陈子都强,只是没有想到,陈子都能够以这种方式破解他的摘星手,并且进行了反击。” “明面上的确会认定陈子都会赢,相信他自己心里也会有这种想法,但在这种想法冒出来的时候,稳赢的局面就会生出一些变故,但凡杨昭能够有新的动作,陈子都必然不能以最快时间反应过来,因为他的警惕性会随着那种想法而变弱。” 江子画诧异道:“你莫非觉得杨昭会赢?” 李梦舟说道:“如果杨昭不能破局,赢得自然会是陈子都,可一旦他有了动作,赢得人就会变成杨昭。” 江子画若有所思。 他只是比较看好陈子都,不意味着他真的发现不了其中的问题,两个人本来就是势均力敌的,很难轻易分出胜负,但正因如此,某个微小的变化出现,也能很快就判定输赢。 李梦舟侧目望向窗外那雨落纷纷的夜空,想着不知道萧知南在做什么。 他环顾四周,并未在五层楼里看见沈秋白的身影。 虽然他并不认识沈秋白,但除去那些他见过的人,也能大概推测出,这些人里面并没有沈秋白。 萧知南赶来都城的目的,就是要挑战那些同辈的强者,沈秋白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避免的一个人。 且按照萧知南的骄傲,她肯定会选择最强的人。 “也不知道沈秋白和萧知南谁更强一些?” 他默默想着这个问题。 ...... 数十道剑气呈现在五层楼里,目标直指杨昭。 在所有人都观望着杨昭会怎么做的时候,杨昭本人终于有了动作。 在剑气接近杨昭的刹那,杨昭便也抬步朝着剑气而去。 他居然完全不躲不避,任由那数十道剑气斩击在身上,提起手里的长剑,朝着被灵气墙壁围在里面的陈子都斩落。 清脆的声响传出。 那些悬浮在半空中的雨滴,疯狂地向着灵气墙壁拍击而去。 杨昭每往前走一步,身上便多出数道被剑气斩出的血口。 这幅画面,让观战者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陈子都斩击出去的剑气并没有携带杀意,不足以致命,但如此直接硬抗下来,也是很难做到的事情,重伤亦是难免的。 然而很快便有人发现,杨昭并非是一味不顾那些剑气,向前迈出的步伐都有迹可循,避开了所有要害,虽然看起来很夸张,但实际上并没有受到什么很严重的伤害。 凝结而成的那些雨滴则也透穿灵气墙壁,在陈子都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轰击在了他的身上。 那冰凉的气息透体而入,冰入骨髓,陈子都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冻得浑身发抖。 灵气墙壁崩溃。 化作点点灵光消散。 窗外的风还在呼啸。 五层楼里却很寂静。 除了少数人猜测到这种结局,很多人都很意外。 明明在那种局势下,陈子都已经是稳赢的,杨昭突然的逆境翻盘,让许多人都想不明白。 江子画的神色也有些变化。 陈子都的确是把杨昭逼到了绝境,但杨昭却拼着受伤,也要破掉那灵气墙壁,导致原本既定的局面也被打破。 杨昭虽然赢了陈子都,但至少在表面上,他要比后者更狼狈。 但他终究是胜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那片星海里的剑 这一战,杨昭赢得确实很艰难。 那些雨滴能够透穿灵气墙壁,自然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否则也不会出现那种困局了。 杨昭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这是任何人都能够看得出来的事情。 陈子都渐渐回过神来,面色也重又多了些红润,抱拳说道:“杨师兄术法高超,我输得心服口服。” “承让。”杨昭微微吐出口气,说道:“刚才那一幕很惊险,我也只是侥幸胜了一筹,再战一场,赢得人或许就是陈师弟了。” 双方实力差距确实不大,这一次杨昭胜了陈子都,下一次就不见得了。 但是杨昭也很有自信,若是今夜无雨,星辰明亮,他打赢陈子都会轻松一些。 两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席位,而身子微微前倾靠近李梦舟的陶叶眼眸闪烁的望着那衣衫破碎,在此刻很有魅力的杨昭,想着都城里的天才果然很多。 江子画瞄了一眼回到席位后默不作声的陈子都,说道:“摘星府的修士都能以星辰灌体,短暂增强自己的修为,今夜的情况实则对杨昭很不利,换句话说,在各自最擅长的条件里,杨昭依旧要胜过陈子都一筹。” 李梦舟轻声说道:“本身天湖道府里的神通便不如摘星府,就算境界相当,神通术法的强弱也起到关键的作用,这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在某些时候,境界并不能代表一切。” 江子画有些郁闷的说道:“沈秋白都已经那么强了,摘星府里的弟子个个也都不是善茬,还真是让人生气。” 谈及沈秋白,李梦舟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萧知南的身影。 他侧目望向窗外,大雨会影响到天地灵气的轨迹,哪怕只是极其微小的偏差,也会让修行者的神游意念变得模糊。 修行大物自然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但李梦舟尚未跨过四境门槛,想要探知楼外沈秋白和萧知南的情况,便会困难一些。 能够模糊看到,却很不清晰。 在街道对面的茶楼上,沈秋白和萧知南依然很平静的端坐着。 相互对视,却仿佛睡着了一般。 他们的意识并不在这茶楼里。 而是在都城的某一处屋顶上。 意念所到之处,便全是他们的战场。 他们就站在那里。 但天地间却并没有他们的踪影。 无论那雨势多么滂沱,也沾染不到他们的衣衫。 剑修一途是众所周知的坎坷艰难,路上遇到的磨砺和挫折也远比其他派系的修士多很多,正因如此,才造就了剑门弟子都拥有着一往无前的气魄,若非如此,早早便会夭折,很难有什么太大的成就。 而也同样因为如此,剑修才会那般特殊,才能够在同境修士里占据着极大的优势。 沈秋白手里也握着一把剑,他虽然用剑,却非是剑门弟子,在剑门尚且昌盛的时代,剑这种兵刃便代表着剑修,而在剑门日薄西山,逐渐凋零后,用剑的修士越来越多,却基本上和剑门没什么关系了。 沈秋白的剑名为星昀,乃是摘星府星主曾经使用的佩剑。 钟溪言虽然是摘星府的首席,但他却没有继承星主的剑,反而是作为二师兄的沈秋白获得了这个资格。 由此可见,那位星主更加喜爱沈秋白这个弟子。 事实上,钟溪言虽然是师兄,但在修为境界上的确不如师弟沈秋白,这也是不能改变的事情。 萧知南在看着沈秋白的剑,认真说道:“剑不错。” 沈秋白微笑道:“我手里的剑自当比不了萧姑娘手里的剑。” 萧知南坦然道:“世间里的剑都比不过剑门的剑。” 纵然世间用剑的修行者越来越多,但最强的剑终究还是被剑修握在手里。 沈秋白能够从萧知南的神情里看出她有多喜欢剑,剑修自然都是爱剑的,否则也成不了剑修。 但真正痴剑如狂的也就只有西晋剑阁里的徐北寒一人。 正因如此,他才是剑痴。 纵然是萧知南也不能被称为剑痴。 剑修本身便是很强的存在,而像萧知南这样的剑修,就会更恐怖。 沈秋白没有必胜的把握。 他在想着如何才能击败萧知南。 在万里平原萧知南曾和北藏锋有过一战,然而时至今日,关于那一战的结果都没有一个既定的事实。 自沈秋白回到都城后,尚未见过北藏锋,也不曾仔细的向宁浩然和谢春风,亦或是大师兄钟溪言问询过。 但不论结果怎样。 萧知南能够和北藏锋一战,就已经足以证明她的强大。 因为沈秋白很清楚北藏锋有多强。 被雨雾遮蔽的夜空里,隐隐约约闪烁着几颗星辰。 沈秋白感知着那几颗星辰的存在,平视着萧知南,轻声说道:“既然这一战不能避免,那么我们双方都应该倾尽全力。用意念战斗,是很虚无的事情,除了那少数的几位大人物,都城里的人都察觉不到,我们完全可以不用有任何顾忌。” 萧知南提起了手里的剑。 有白芒在夜空里闪耀。 凝聚风雨。 风雨散尽,惊鸿现。 萧知南没有再说什么话,第一剑已经递出。 面对那来势汹汹的一剑,沈秋白的神情不见波澜,手里的星昀剑指向夜空那几颗微微闪烁的星辰。 在外界大雨滂沱的景象似乎在他们眼前起了变化。 坠落的雨珠崩碎,化作浓雾,浓雾闪耀着星光。 好似置身于星海之内。 惊鸿穿梭于星海,令得这幅画面更显绚烂。 沈秋白本身便站在五境门槛前,星辰灌体术对他境界的拔高,几乎让他一步跨过了那道门槛。 他目视着那道在星海里穿梭的剑,朗声说道:“我展现出了目前最强的手段,但萧姑娘的一剑惊鸿果真霸道,若能再强上一分,足以斩碎这片星海。” 萧知南自然能够很清晰的感知到沈秋白气息上的变化,接近五境门槛和一步跨过门槛,是完全天和地一般的差距,虽然因境界跨越太大,沈秋白不能完全越过那道门槛,但他在这一刻,几乎已经脱离了四境的范畴。 她的境界虽然本身亦在四境巅峰,但尚不能靠近那道门槛,沈秋白运转星辰灌体术,便把境界进一步拉开。 沈秋白不仅是姜国的第一妖孽,亦是整个世间年轻一辈最强的妖孽人物之一,此番手段,便近乎五境强者的境界。 然而萧知南却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那片星海里的剑依然在震颤着,好似穿梭了时空,不断崩碎着那一颗颗星辰。 直至星辰凝固不动,那直进的剑锋才好似被某种枷锁束缚一般,随着星海一起崩溃。 然而在星海泯灭的瞬间,新的星海又再度生出。 只是星海里已经不见了那柄剑的踪影。 沈秋白有些感叹的说道:“不愧是北燕剑庐里的剑道奇才,在我星辰灌体的状态下,你是第一个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毁掉我星海的人。” 萧知南看着自己手里的剑,沉默了片刻,抬眸平静说道:“可惜那片星海只是假象。” 沈秋白摇了摇头,说道:“假亦真时,真亦假,虽是假象,但也是真象。” 萧知南有些不愉的说道:“这很讨厌。” 沈秋白说道:“星辰里本就有着许多真真假假,迷雾幻象,也许你抬头看见那颗星辰在那里,可接近时,却发现那颗星辰在另一处,星辰做不得假,但人的眼睛却可以。” 萧知南不太喜欢这种氛围,说道:“这一战还未结束。” 沈秋白看着她清冷绝世的面容,微笑道:“那便继续吧。” 有剑再次于星海内浮现。 ...... 五层楼里,陆长歌离开了坐席,望着离宫剑院的那些人,颇有些讽刺的说道:“在赴宴前,我去找过叶瑾瑜,他已是我手下败将,如今更是没胆子前来赴宴。现如今我站在这里,你们剑院这些自诩骄傲之辈,又可敢向我拔剑?” 他并未指明要挑战何人,而是直接寻衅所有离宫剑院的弟子。 江子画自然惯不得他这种脾气,当即便要跳将出来。 但李梦舟这时却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起身,平静说道:“让我来。” 江子画诧异的说道:“你这个时候逞什么能啊,你就算撑过了四层楼里那个四境修为的守卫,但人家毕竟只出了十招,眼下这种局势可是要全力而战的。” 陆长歌跨过了四境门槛,哪怕不能和四层楼里的那名守卫相提并论,但也不是李梦舟区区三境巅峰的修为能够抗衡的。 就连陆九歌也很是担忧的看着李梦舟,说道:“李师弟,你虽然进步很多,但终究没有跨过四境门槛,切不可冲动。” 李梦舟摸了摸鼻子,无所谓的说道:“只是跨入四境而已,又不是上境强者,况且我又不是没有杀过四境修士。” 没有人去在意李梦舟说了什么,单单是三境巅峰的修为便妄想去挑战四境强者,这种自寻死路的行为,就已经很让人不理解了。 但不论别人怎么想,李梦舟已经朝着陆长歌慢慢走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至少也要出一剑 “离宫剑院和不落山素来便有些恩怨,我身为剑院弟子,便有理由把你打趴下。” “虽然我也不是很喜欢叶瑾瑜,但他毕竟是剑院弟子,亦是我的师兄,而且我们之间还有些更为复杂的关系,你羞辱他,我便也有理由将你打趴下。” “陆师姐似乎是你的妹妹,但我听闻你对她很不好,我和陆师姐也算是朋友,她不开心,我便也有理由帮她出气。既然有这么多理由在,那我就更应该把你打趴下了。” 没有刻意的提高音量,也没有故意表现出什么情绪,那声音平静淡然的就像是在说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情,三句话里,三句都有把你打趴下这几个字,显得尤为清楚,就算有人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在多次的强调下,也只能认定事实。 李梦舟登楼时的表现,的确很让人意外。 但却没有人会认为,凭借他区区三境巅峰的修为便能击败跨过四境门槛的陆长歌。 然而李梦舟表现出来的态度,又让人不得不去猜疑,他是否真能做到。 徐鹤贤一直在沉默着,但他此刻却有话想说,不等陆长歌对李梦舟的这番话做出反应,他便豁然起身,开口说道:“简直荒谬!你区区三境修为,挑战跨过四境门槛的人本就不符合规矩,就算你一步步登楼来到这里,但你也终究是迟到了,能够赴宴便是广外开恩,便乖乖坐在那里就好,哪有资格参与进来!” 很多人都对徐鹤贤的反应有些诧异,不清楚现在是一种什么状况。 李梦舟很平静地望着徐鹤贤,轻声说道:“蟠龙宴并没有明言规定登楼的时辰,我纵然迟到,却也不算破坏规矩,况且就算如此,在我登上五层楼时,便应该有人告知我,既然没有人开口,那么我便有赴宴的资格,徐司首此时说出这种话又是何意?” 蟠龙宴上的规则本来就是没有什么规则,只要你有能力便可以任意打破规则,只需要遵守不能杀人这一条摆在明面上的规矩就好,然而这种事情终究是没有放在明面上来说,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罢了,此刻徐鹤贤用这种规矩来找茬,虽然有些问题,却也没什么问题。 所谓同境里相互挑战的规矩,也并未直言,三境修士不能往上挑战跨过四境门槛的修士,所谓不符合规矩之言,在李梦舟看来,更是无稽之谈。 他当然很清楚是徐鹤贤在故意针对自己,但他觉得用规矩来说事,稍微有些不明不白。 徐鹤贤也知道自己用这番说辞,很难服众,甚至会被某些有心人察觉到是他在故意针对,但是潜意识里每每想到李梦舟可能会跟不二洞存在关联,徐鹤贤便很烦闷,刚才那番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并没有往深里想。 此刻他也有些难堪,觉得若是继续针对,反而是对自己不利的,他虽然可以去做潞亲王手里杀人的刀,但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做些什么。 若李梦舟真的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他还能够借此发难,但在说辞不能服众的情况下,若一意孤行,在场许多修行大能和朝堂里职位不比他低的官员,甚至本身便与他处在对立面的青一和范无味,也会借此发难,可谓得不偿失。 然而话已出口,若徐鹤贤就这么沉默地乖乖坐下,面子上也过不去。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眉宇间却是寒意渐深。 此刻的他很需要一个台阶,但心里又有些不甘心。 想他堂堂玄政司的司首,若想弄死什么人,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奈何李梦舟的身份不同,离宫内院的弟子,天枢院的成员,又是完全按照规矩登楼赴宴的,他也没办法把李梦舟怎么着。 范无味那鸭子般的难听笑声适时的响起,“徐司首这是在做什么?李梦舟虽然来迟了些,但也是按照规矩登楼赴宴,就算他迟到的行为有些不好,可他登楼的表现也是有目共睹,自当有赴宴的资格。” “虽说相互切磋是在同境之间,但只要有那个自信,挑战比自己境界高的人也不算破坏规矩,就算输了,被打得很惨,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徐司首如此激动,莫非是不想看着李梦舟受伤?没想到你这么关心他啊。” “然而据我所知,徐司首曾经还想要抓李梦舟,被陛下教训了一顿,这么快就化干戈为玉帛了?不愧是徐司首,果然肚量很大。” 他话语里完全毫不掩饰的冷嘲热讽。 徐鹤贤的脸色有些阴沉,盯着范无味,沉声说道:“范司首所言很有道理,李梦舟毕竟没有跨过四境门槛,贸然去挑战,会有很大的危险,是我杞人忧天了。” 他倒也是很自然的忽略了范无味的冷嘲热讽,反而接住他的话茬,承认是自己担忧双方境界相差太大,会出现什么意外,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 范无味当然不是有意要徐鹤贤找台阶,而是深知徐鹤贤的自尊心很强,单单只凭这三言两语很难对徐鹤贤构成什么影响,倒不如恶心他一把,自己开心就好。 这同时也是在给李梦舟解围,可谓一举两得。 虽然有了台阶,重新坐下的徐鹤贤亦是面色很不善的盯着范无味和李梦舟,这两个人都和江听雨有着关系,前者是因为有江听雨的举荐,才从一个官职外的小人物一跃成为水镜司的司首,只是这份提拔的恩情,就已经不能被忽视了。 “既是登楼赴宴,便是在规则内,吵吵嚷嚷打搅老婆子我睡眠。”一道苍老却又不容置疑的慵懒声音响起,却是坐在首位的萍婆在昏睡中睁开了眼睛。 这番话,让徐鹤贤有些紧张,但无疑也让他的脸色更难看。 萍婆的话已经很明确,就算徐鹤贤厚着脸皮继续刁难,最后也会落得个颜面尽失的下场,幸而他找到台阶,此际也更加不敢反驳萍婆那貌似很迷糊不清醒的话语。 但凡是萍婆说出来的话,那么无论是认真还是梦话,任何人都不敢质疑,反而会当成使命一般去完成。 穷其原因,还是萍婆的身份和辈分都太高,就算是皇帝陛下,在萍婆眼前,也只是一个小孩子罢了。 岳世庭此时有些无奈的看了徐鹤贤和范无味一眼,轻声向萍婆说了些什么,萍婆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继续昏昏欲睡。 谢春风观望着这一幕,转头看向宁浩然,说道:“你们剑院弟子还真是到处都能惹麻烦。” 宁浩然颇有些无辜的说道:“我家师弟可是很乖巧的按照规矩办事,哪有故意招惹什么麻烦?” 谢春风冷笑一声,说道:“李梦舟能够在半年不到的时间里修行到三境巅峰,确实资质不低,抛开四境这道门槛,也足以称得上是一个小怪物了。” “剑修纵然能够在同境里无敌,然而四境外和四境内,哪怕仅有半步之遥的距离,也是相差天地之别。” “陆长歌的资质虽然不算多么妖孽,但也是天才一流,跨过四境门槛更是奠定了这个事实,李梦舟向他挑战,有些过于胆大妄为了。” 宁浩然微笑着说道:“这对我剑院弟子而言是很寻常的事情,既要拔剑,当然要刺向更强的人,且不论结果如何,但凡理由充分,便至少也要出一剑。” 谢春风说道:“所以我才说你们剑院里面多是白痴。” 宁浩然不悦的说道:“你怎么能骂人呢?” 谢春风斜睨了他一眼,说道:“你在意这些么?” 宁浩然笑道:“我当然在意,能骂我的,能骂我剑院弟子的,只有老师,旁人敢骂,就一剑削掉他的脑袋。” 谢春风冷笑道:“等这场宴会结束时,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宁浩然先是有些迷茫,很快便想起他们之间还有一场决战的约定,就是在蟠龙宴结束之后,若非此时谢春风提及,他明显已经忘记了。 看到他那茫然的神情,谢春风也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含怒,又只能努力平复自己的心境,想着不值当因宁浩然这个白痴而生气。 ...... 五层楼里的小插曲过后,陆长歌也终于回过神来,他面色阴沉地盯着站在眼前的李梦舟,回想着他那平静淡然的三句话,要将他打趴下的豪言,忍着心头怒意,嘲讽道:“你果真是和叶瑾瑜一样的废柴,他败在我手里便是处在三境巅峰,你怕是连叶瑾瑜都不如,也敢说要打败我?简直不知所谓。” 李梦舟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们不落山针对我离宫剑院这么久,应该很清楚,对于剑修而言,境界的高低真的不能代表一切,虽然四境门槛是很大的一座山在阻挡着,可单纯按境界来算,你也只是比我高一个小境罢了。” 这番话依旧说的很随意,好像那一个小境完全不足为道。 然而四境门槛是修行路上极大的分水岭,完全不能和前三境相提并论,每一个小境之间跨越的距离都是不可想象的。 就算剑修在这世间很特殊,但也没有能力轻易做到跨越那段距离。 陆长歌很不屑的说道:“只是比你高一个小境?你未免把四境看得太简单了些,你不曾跨过这道门槛,没有准确的认知,倒也怪不得你。” “按照俗世的说法,前三境只能算是小儿牙牙学语到上学堂的过程,而跨过四境,便已是相当于教书育人的夫子,中间跨越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李梦舟平静说道:“世间总会有一些特殊的人,在学堂学知识的过程里,难保所学之识,会不会追平夫子,甚至超越。学堂也有高低之分,所学书类,也有深奥和简易之别,教书的夫子自然也有高低。” 陆长歌冷笑道:“可惜你不属于那一类特殊的人。” 李梦舟说道:“这件事情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陆长歌神情渐肃,沉声说道:“自我跨过四境门槛,还未曾认真地出过剑,就算登四层楼时,也只是保证自己能够通过,今日便让你来尝尝鲜好了。” 话音刚落,陆长歌便一剑斩向李梦舟,一股磅礴的气息自他身体里透出,剑气瞬间越过十数丈的距离,将得李梦舟包围在其中。 四境大修士的气势绝不是闹着玩的,哪怕只是四境下品,也不是任何三境修士能够承受得住的,这是一种来自强者天然的威势。 就算只是纯粹靠气势的外散,也足够死死地压制住三境巅峰修士,纵使李梦舟身为剑修,也不该不受影响,然而令人感到诧异的是,面对陆长歌那四境的威压,李梦舟居然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任何的多余反应。 李梦舟修行的《蚕灭卷》神通本身便是意念增强,若非四境巅峰以上的修士,想要纯靠威势压倒他,无疑是很难的事情,想要抵抗陆长歌的压迫,真的不要太轻松。 “对一名剑修出剑,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李梦舟拔出乌青剑,指向那道剑气,一道更为汹涌的剑意如秋风般大涨。 这道剑意完全吞噬掉了属于陆长歌的剑气。 整个五层楼里都充盈着属于李梦舟的剑意。 他虽然曾经杀死过四境修士,也曾把手中剑递过那道门槛,但他终究还在那道门槛之外,并不具备能够和四境下品强者一战的实力。 可惜的是,陆长歌用剑来压他。 剑修手里的剑能够压制天下所有的剑。 就算陆长歌的修为境界要高过他,但在剑意方面,他完全能够碾压陆长歌。 李梦舟不具备越境斩杀四境下品的实力,但也越过了半境,他只是一只脚停留在三境,一只脚却几乎跨入了四境。 然而在场很多人都不清楚这一点,哪怕是那些大人物,在李梦舟没有展现出这种手段前,也不清楚。 “他真的只是三境巅峰的修为?” 这是很多人心头的疑问。 按照他们的认知,没有哪个三境巅峰的修士,能够压制四境下品强者的威势。 最感到不可置信的人还是要数陆长歌。 在他的想法里,击败李梦舟也不过只是一剑的事情,就算有些低估对方,也顶多是再出一剑,但自己那道剑气如此轻易便被击溃,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曾事先想到的。 回想起李梦舟拔剑时说的那句话,陆长歌神色阴沉下来。 纵然剑修对剑有着绝对的压制,但在境界低微的情况下,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陆长歌很清楚是自己有些小觑李梦舟,给予了他反击的机会。 此刻李梦舟的乌青剑剑身上光芒更盛,在他的意念加持下,剑意疯涨,朝着陆长歌急速奔来。 陆长歌放弃了剑气这种手段,挥手间,五层楼里凭空生出了一道狂风,试图阻止那道剑意侵身。 然而在接触的瞬间,疯涨的剑意却突然消散,转而借助风势搬运而来大量天地灵气,挟裹着风气环绕陆长歌周身,将他所有退路封死,正是《离剑经》里的第二式——照空流云。 天地灵气的压迫一重更盛一重的宛如大山压来,不断轰击在陆长歌的身上。 微寒的夜风携着雨珠从窗外灌涌而来,坐席间的年轻修行者们的衣衫都被吹得猎猎作响,就连镶嵌在墙壁里的那一颗颗水晶散发出来的光线都闪烁了起来,好似有崩灭的迹象。 陆长歌的神情尤为的凝重,乃至有些难看。 虽然李梦舟的攻势很猛烈,但在没有剑意压制的情况下,凭借着他四境的修为,那一重重轰击在他身上的天地灵气,便如挠痒痒一般,造不成任何伤害,但这种感受,很是让他恼怒。 他的念力也开始疯涌,两股强大的气息相互碰撞。 少数的承意上境修士,早已是面色苍白,不堪滋扰,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饶是个别的三境巅峰修士,也是强撑着身子不倒,甚至双手下意识的把住了面前的方木桌。 五层楼里充斥着隆隆之音。 风雨呼啸之声。 碰撞的气息逐渐消弭。 陆长歌的脸色依旧难看。 李梦舟的神情依然平静,但他却在微微喘着气。 想要击败完美状态的四境下品修士,谈何容易,李梦舟曾经杀死过的四境修士皆是处在半死不活的状态,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哪怕陆长歌只是四境门槛里的新人,但也正因为是新人,他的意志很饱满。 李梦舟需要有比他更饱满的意志,且还要有着接近的实力,否则一切都是妄谈。 他静静地看着陆长歌,眼睛逐渐明亮起来,他还有底牌没有用。 因为他至今都没有用自己的本命剑来战斗。 在过往剑门昌盛的时代,本命剑随心念而起,是真正和剑主本身不分彼此的关系,但凡本命飞剑斩出去,必定会带回一条鲜活的生命,更强悍者,甚至能够在瞬间御剑斩杀数以百计的敌人。 在你根本没有看见剑主人的身影时,就已经尸首分离。 第一百一十七章 那一剑跨越了距离 三教修士用念力操控的兵刃,虽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没办法像剑修那般做到自然随意,且念力所及也有距离,很难做到在千里之外取敌首级,但剑修的本命剑可以做到。 那是真正的杀人于无形。 在当今剑门弟子日渐稀少的境地下,还能够拥有这种手段的剑修一只手也数得过来,李梦舟虽然不具备这种实力,但本命剑和寻常剑刃握在手里时,也有着很明显的区别,在《蚕灭卷》神通的加持下,他至少能够做到在十里之内,想杀谁便杀谁。 然而目前的他境界不够,只靠本命飞剑来杀死四境下品的修士,亦是困难重重,而且在对手就站在面前时,本命飞剑也缺少了出其不意的作用,顶多用来偷袭。 但如果在三尺之间的距离内,本命剑出,便是无敌。 真正的无敌。 但他心里还有着些顾忌,在座的那些大人物里保不齐会有认得醉梦剑的人,若祭出本命剑,便也很大可能意味着他的身份将会暴露。 冒着这种风险,只是为了击败陆长歌,不知道到底值不值得。 虽然这么想着,但李梦舟潜意识里估算着,他能够在无敌的范围内击败陆长歌的距离,只差仅仅三步而已。 ...... 五层楼里那些镶嵌在墙壁和殿顶的水晶忽然如清铃一般响了起来。 萍婆睁开了眼睛,有些意外的望了那黑衣少年一眼。 有剑光在五层楼里穿梭,震颤地那些水晶也跟着鸣响。 门窗亦是发出类似有人敲门的啪啪声音。 李梦舟手里握着的依然是乌青剑。 他终究是放弃把本命剑祭出来,因为他没有绝对的信心来承受有人认出那把剑所带来的后果。 其他任何事情他都可以不在意,唯独这件事情,在他没有做好万全准备前,都不能鲁莽。 因为这是会危及生命的事情,但凡和性命有关,所谓骄傲和自尊这种事情,都可以被抛之脑后。 况且他的底牌也不只有那把本命剑。 《蚕灭卷》神通可以无限增强他的念力,至少能够让他立于不败之地,他需要解决的问题只是如何去打败陆长歌而已。 黑蚕甲因为有一处残破,已经被他脱下,继而送给了虞大家,黑蚕丝能够制作成黑蚕甲很多也是有虞大家的帮助,在他逐渐有自保之力时,黑蚕甲的作用便微乎其微了。 虞大家只是一个普通人,虽然她貌似还有着别的身份,都城里鲜少有人敢去得罪她,但有黑蚕甲防身,也是有备无患。 就算李梦舟现在没有穿着黑蚕甲,但也有着被药浴淬炼两年之久的武道宗师的体魄。 武道一途本就很注重横练功夫,尤其达到宗师境界,体魄几乎到了刀砍斧劈而不破的地步,且在他踏上修行路后,也从未放弃锻炼体魄,足够无视四境以下修士的物理攻击。 且随着修行的增强,药浴的淬炼逐渐发挥作用,透入四肢百骸,让他的体魄坚固程度,更上一层楼。 无视四境修士以下的攻击手段,又有着《蚕灭卷》神通保护着精神意志,李梦舟就算没有实力碾压四境下品的修士,但也至少能够保证不会死。 只要不死,那么就算拼着重伤,以来击败陆长歌,也远比冒着巨大风险祭出本命剑来得轻松。 至少能够避免很多麻烦。 乌青色的剑影穿破窗外吹来的风,仅是刹那间便掠至陆长歌面前,然而陆长歌却仅凭着属于四境修士的气势便逼停了那刺来的剑。 陆长歌阴沉着脸,冷笑道:“这就是你的本事?” 虽然李梦舟先前的表现很是出乎他的意料,但陆长歌对自己还是有着绝对的信心。 一个在四境之内,一个在四境之外,按照正常逻辑来算,确实不需要担忧什么。 李梦舟淡淡回道:“还没完呢。” 一道强大而沉重的气息蓦然在五层楼里浮现,罡风环绕着李梦舟的周身,在念力的加持下逐渐攀升,使得他的皮肤表面似乎被镀了一层金。 乌青色的剑意在滋长。 陆长歌的神情微变。 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爬上了他的脸庞。 夜风微动,李梦舟的身影在属于四境范畴的威势压迫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陆长歌迫近,站在了三尺之间的距离。 足以将得小半个山头轰平的强大力量不断撞击着李梦舟前进的身躯,却无法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身体传来的剧痛和不停透出的鲜血让李梦舟前进的步伐逐渐变得艰难,但在踏足三尺之间的距离时,他平静的面容上忽现一抹笑意。 陆长歌注视着那张布满笑意的脸,很是惊怒和不解。 就算你是剑修,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里便破入三境巅峰,但也不该能够做到如此地步。 陆长歌想着自己可是跨过了四境门槛,这幅画面岂非显得很荒唐。 虽然李梦舟看起来很凄惨,但他终究抗住了来自四境强者的威压,甚至还能够递出一剑。 五层楼里的看客们也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越境挑战虽然很稀有,但终究是合理存在的。 然而那大多是体现在同境里,在大境界的差距下,很难有人能够做到。 哪怕李梦舟和陆长歌看似只是相隔那一道门槛的距离,却是完全身处在两个世界,他的剑如何能够穿越到另一个世界? 这确实很荒唐。 与杨昭硬抗着陈子都的剑气前行不同,那两个人是属于同境的交锋,李梦舟以三境的修为抗下四境强者的威势,是极其匪夷所思的事情。 或许在同为三境巅峰时,二者不分伯仲,可但凡有一人先跨过了四境门槛,那么只需要一个念头,便能够斩杀三境巅峰修士。 李梦舟的表现有些脱离了常识。 就算他能够越境杀敌,就算是以三境下品硬撼三境巅峰,都不会显得很出奇,毕竟还在常理之内,只能说明他资质妖孽,可三境巅峰越过四境门槛杀敌,就是很难让人相信的事情。 这便是同一境界里小境和大境界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偏偏李梦舟真的做到了。 纵然是像沈秋白这种站在高峰的强者,想要跨越大境界,也需要有非常手段相助,而且还不能完全跨越过去,只能勉强能够接触到。 望着李梦舟那有些鲜血淋漓的模样,显然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但也依然不能否认,他确实一步跨越了那道门槛。 这是属于他的本事。 没办法因其他缘故而去当做没有发生。 李梦舟的剑递到了陆长歌的面前。 五层楼里的光线变得有些冷,他的皮肤上像是闪耀着金属的光泽。 三尺之间被禁锢。 陆长歌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剑朝着自己刺来。 ...... 被递出的那一剑,在所有人眼眸里仿若静止的一般,极其缓慢的前行着。 嚓的一声轻响。 乌青剑的剑尖抵在了陆长歌的眉间。 刺破了皮肤,那一滴血似乎也需要反应的时间,片刻后,才缓缓细淌而出。 轻微的刺痛让陆长歌脸庞抖了一下。 冷汗比那一滴鲜血更流畅的爬满了脸庞。 面色也瞬间变得极其苍白。 五层楼里真正陷入寂静。 李梦舟咳了一口血,但他握剑的手依然很稳定,虽然他并不介意因为手抖而把陆长歌捅死,但后果会很麻烦的情况下,他并不愿意这么做。 “你输了。” 这极其平淡的三个字落入陆长歌的耳中,让他的脸色变得尤为难看。 剑尖已经刺破了他眉间的皮肤,就算他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李梦舟释放剑意把他的头颅崩碎的时间。 事到如今,他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败给了李梦舟,这个在去年冬天才考入离宫剑院的少年。 哪怕在同境的情况下,陆长歌也不会太难接受这个事实。 可是李梦舟只不过是区区三境修为啊。 凭什么? 他整整要比李梦舟高一个境界,明明可以随意碾死对方啊。 他没办法去接受这件事情。 但除了一些和陆长歌一样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的人外,也有些人看着李梦舟的视线里充满了赞叹和感慨。 且不论李梦舟是如何做到的。 以三境巅峰的修为越境击败跨入四境门槛的陆长歌,本身便是一件值得人赞叹的事情。 如果说李梦舟登楼时的情形,只是让他们觉得意外,那么他击败陆长歌的战果,就不得不让在场的人心里冒出‘怪物’这两个字的感叹。 有些人很清楚李梦舟踏上修行路的历程,也有人并不清楚,向身边的人询问,也大概了解了一些,修行短短半年时间不到,便成长到这般地步,很难让人再去忽视他的存在。 且不论宴席上之后还会呈现怎样精彩的战斗,但李梦舟以低境界击败跨入四境的陆长歌,无疑会是今年蟠龙宴上最受瞩目的一件事。 李梦舟的名字也会渐渐在姜国境内那些年轻修士里传扬开来。 关慕云此刻的心绪是很复杂的。 他自认做不到像李梦舟那般。 这让他一直念念不忘想要挑战继而打败李梦舟的想法出现了一些问题。 陶叶注视着李梦舟的视线无疑会变得更加火热。 整个五层楼里的人都在望着那提剑的黑衣少年。 他那并不白皙的肤色,似乎也变得耀眼了起来。 ...... 街道对面的茶楼里,端坐着的沈秋白和萧知南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们相互对视着。 雨夜里并不平静。 但他们的内心里很平静。 萧知南的视线投向五层楼,轻声说道:“虽然李梦舟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废柴,但他的表现确实还算可以。” 沈秋白也看到了五层楼里发生的那一幕,微笑道:“李梦舟修行仅有半年不到的时间,便已经隐隐触摸到了四境门槛,甚至能够越境击败已入那道门槛的陆长歌,的确有了被世人记住名字的资格。” 萧知南很意外,她确实不清楚李梦舟修行时间这么短,她是按照自己的情况来看待李梦舟的,自然觉得那少年很弱,毕竟在年龄上来看,李梦舟也只是比她小一岁罢了,但境界上却相差甚远。 此刻得知真相,她心里难免有些震惊,想着李梦舟若是能够在跨入四境门槛之后,依然保持着这种修行速度,哪怕在四境之后,修行速度都会变得缓慢,但资质妖孽之辈必然是要比寻常修士快得多,李梦舟的成就便是能够想象到的。 沈秋白不知道萧知南心里在想什么,继续说道:“剑门一脉又有新人登场,只要李梦舟能够跨过四境门槛,世间必定有他一席之地。” 这已经是毫不吝啬的赞扬了。 能够得到沈秋白这般认可,年轻一辈的修行者里面,绝对是少之又少的。 然而他虽是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其实也并没有很在意。 李梦舟的表现确实很精彩。 但终究尚未跨过四境门槛,而且就算不日便能跨过去,也很难真正和沈秋白这样的天之骄子平起平坐。 在他眼里,李梦舟只是一个新起之秀,远远构不成威胁。 沈秋白原本是不需要非得出现在蟠龙宴上的,之所以还是赶了过来,其一有皇帝陛下想见他,其二是为了即将开启的千海境历练。 蟠龙宴只是少年修士们相互切磋讨教的场合,而千海境的大门一旦打开,站在最顶峰的那些天才们都会浮出水面,甚至姜国之外的那些早在世间享誉盛名的天之骄子也会汇聚而来,是真正妖孽人物争锋的舞台。 纵然是沈秋白也需要做些准备。 他不清楚萧知南突然离开剑庐,入世实修,是否也将目光放在了千海境上面。 千海境里充斥着天地气运,是姜国强大的根本,也是姜国修士强大的根本。 各王朝争抢的都是气运,若一个王朝失去了气运,便会频临灭亡。 对于修行者而言,气运圣地更是福地。 沈秋白若想打破瓶颈,跨入五境门槛,千海境便是契机,亦是天下修士的大机缘。 他想着这些,默默看着坐在对面的萧知南 而萧知南一直在平静注视着五层楼。 她回忆着那意念间的战斗过程,想起离开剑庐前,老师对她的叮嘱,世间妖孽的年轻强者果真是非同凡响,前有万里平原一战的北藏锋,现有身披星海的沈秋白,都隐隐要胜过她一筹。 想要击败天下强者的道路,必定任重而道远。 ...... ...... 夜雨不止覆盖着都城,也在姜国各域侵袭着。 被大雨笼罩之地,也包括着凤江。 暮色下的小山,厚重的雨雾掩盖着叶氏族那座庄园。 山间屹立着挺拔的树木,被雨水拍打着,纵情摇曳。 山路变得很是泥泞,但那一条条通往庄园的青石板路上,依然有着不少紫袍身影在尽职尽责的巡视着。 叶瑾瑜站在长廊下,望着那雨落时形成的帘幕,思绪有些飘飞。 院里的假山被大雨打湿,假山中心的那一片小湖泊湖水清澈,湖面上荡着数之不尽的涟漪,哗啦作响。 长廊另一头响起的脚步声被雨声覆盖,直到近前,叶瑾瑜才回过神来,转目望去,尊敬地颔首道:“父亲。” 叶苍的脸上透着疲倦之色,因是老来得子,他们父子看起来更像是祖孙俩。 “都城里的蟠龙宴怕是快到结束的时候了。” 叶瑾瑜明白父亲的意思是什么,因家族生意的事情,错过参加蟠龙宴,是很可惜的事情。 叶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把目光从家族生意上移开,但他同样也很了解自己儿子,穷其原因,还是叶瑾瑜很孝顺,不忍看着父亲太过劳累,所以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在这个春末过去,我会好好在剑院里修行的。” 叶瑾瑜犹豫了一下,看着自己父亲,说道:“李梦舟已经去看过妹妹了。” 叶苍忆起当初那个少年,有些感慨的说道:“那少年对桑榆的感情倒是至深。” 叶瑾瑜有些感伤的说道:“也不知道妹妹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吃得好,睡得好,是否开心。” 叶苍拍了拍叶瑾瑜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们兄妹感情很好,你容不得自己妹妹受到半点委屈,但这是她的机缘,能够活下来已是万幸,我们不能再奢求更多。” 叶瑾瑜忧郁的说道:“妹妹自小便被保护在最舒适的环境里,现如今独自一人离家,虽然要比她当初离家出走时安全很多,可也难免担心她是否能够适应,毕竟那是在完全不同的世界。” 叶苍看着他,沉默了一下,说道:“孩子长大了,总归要走出去的,虽然是在意料之外的情形下,但只要对她好,作为父亲,作为兄长,都不应该去束缚她,她终归还是会回来的。” 在明知宝贝女儿没有生还希望时,他心中的悲痛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而在希望降临的时候,虽然会感到不舍,但更多的还是庆幸。 父子俩人凝望着雨夜,心中想着的都是那语笑嫣然的小丫头。 只要你好。 我们愿付出一切代价。 第一百一十八章 江子画和白芨的荣誉之战 都城,蟠龙宴。 五层楼里各修行山门的弟子相互赐教着,战斗还在继续。 但相比李梦舟和陆长歌那一战,便显得有些兴致不高。 很多人都还在回想着那幅画面,思考着李梦舟是如何做到能够硬抗下四境强者的威势将陆长歌击败的。 徐鹤贤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李梦舟能够击败陆长歌,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就算在他心里已经认定李梦舟和不二洞有关系,且不二洞的弟子皆是世间最为妖孽之辈,也不曾想过,李梦舟能够越境击败四境下品修为的陆长歌。 奈何事实摆在眼前,便无需再有任何争论。 这反而让徐鹤贤对李梦舟的杀心更坚定了。 若注定会是仇敌的人,还拥有着非凡的资质,那么就算是白痴也会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 只是经此一战,李梦舟的名望势必会在都城里更响亮。 想杀他也意味着困难重重。 徐鹤贤总要顾虑自己的身份,也要顾虑李梦舟的身份。 他想着这些,嘴角突然挂起了一抹笑意。 因为他发现,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越是困难的事情,在解决的那一刻,才能带来最大的愉悦感。 谢春风此时皱眉看向宁浩然,说道:“你们剑院的人还真是喜欢制造意外,在所有人都认为李梦舟必输的情况下,他偏偏就赢了。” 宁浩然很是欣慰的看着回到坐席的李梦舟,语气平静的说道:“只能说你们不落山的弟子都太弱了,除了你谢春风之外,我还真没发现你们不落山里还有谁,所以选弟子还是要谨慎一些,不要什么小鱼小虾都要,就好比曾经被我赶下山去的郑潜,却入了你们不落山。” 虽然他没有去看谢春风的脸,但也能够想象到,谢春风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宁浩然面容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颜。 师弟很给他争气,他自然也要抓住机会嘲讽谢春风一波,否则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谢春风的面色的确很难看。 且也很清楚宁浩然在想什么,自不愿如他的意。 但他也难免对陆长歌的表现很是不满。 想着人家有师弟,我也有师弟,但师弟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他看向自己的弟弟谢宁,微微皱眉,心情愈加不好。 凭借谢宁承意上境的修为,在这宴会上也只是充当个人数罢了,修行资质这种东西是天生注定的,比不过就是比不过,再是恼怒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 周洛能够登上五层楼便已很是知足,接下来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相互切磋讨教,完全不在意输赢。 而陶叶和谢宁一战,略输一筹,作为唯一登上五层楼的苍南山弟子,也只能作为纯粹的看客了。 何峥嵘没有像李梦舟那般去挑战四境修士,反倒是很敷衍的随便挑选了一个对手,打完便坐回来,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如此这般,蟠龙宴也渐渐接近了尾声。 名次的争夺并非个人,而是各自所代表的修行山门。 在挑战的过程中,所属某座山门的弟子胜率最高,那么这座山门便是宴会的首名。 江子画是抱着要为陆九歌出气的想法,想要挑战陆长歌的,只是被李梦舟抢了先,他自然没必要再去挑战战败的人,同门之间也没有相互挑战的规矩,他只能默默搜寻着其他目标。 他当然也想过趁着陆长歌被李梦舟打败,颜面无存,内心饱受煎熬的境地下,继续在其伤口上撒一把盐,于是他也特别注意了一下陆长歌的状态,发现他完全双目无神的模样,便觉得很是无趣,当即放弃了这个打算。 在江子画很认真地在找寻对手时,对面席位上,站起来一人。 白鹿峰白朔上仙的独女,白芨,目光明亮的望着江子画,将剑握在手中,剑尖朝下,抱拳说道:“白鹿峰弟子白芨,想请江师弟赐教。” 江子画神情愕然。 他转头看向李梦舟。 李梦舟皱眉道:“你看我干嘛?” 虽然击败了陆长歌,但李梦舟此刻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念力的消耗因有《蚕灭卷》神通很快就能回复,但身体受到的伤害,就没那么容易得到好转了。 他回忆着当初在树宁镇泡药浴时,龙老对他说过的话,在他真正踏上修行路,成为修行者时,慢慢就会知晓药浴淬炼所带来的好处。 但至今除了让他的体魄远超寻常的武道宗师,能够承受三境修士的攻击而不破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难道要跨过四境门槛,才能真正把药浴淬炼的作用发挥出来? 这似乎也是有迹可循的,不是李梦舟胡乱猜测。 当初在和张崇一战时,李梦舟是在穿着黑蚕甲的情形下,才能勉强抵御住伤害,而如今没有黑蚕甲,纯靠体魄便能抵御陆长歌的压迫,貌似随着修为境界的提升,他的体魄确实也得到了加强。 虽然过程里,他的身体被轰击的鲜血淋漓,但的确是抵抗住了,否则这种情况,他不可能还能继续安稳的坐着,不死都是万幸。 现在的情况只是身体剧痛,表面上很凄惨,实则只是轻伤罢了。 严重的只是内在受到的损伤,外在并无大碍。 观想天地灵气自我治愈,半日便可回复。 身体内在虽然受到了创伤,但他的精神因《蚕灭卷》的缘故,依然处在饱满状态,所以并不影响什么。 ...... 江子画默然的望着站在面前的白芨,颇有些困惑的说道:“这位师姐,你怎么来挑战我?” 虽然白芨看起来很小,但年龄确实比他大,这种称谓是不存在问题的。 在他的想法里,跨过四境门槛的少数人里面,白芨应该是最弱的,他很奇怪,对方为何会选择自己。 白芨的脸蛋浮现一抹绯红,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因为我......觉得江师弟可能会弱一些。” 江子画:“......” 如果抛开其他因素,以江子画惫懒的名声,的确会被人觉得他很弱,但凡入了四境,若非对方愿意,确实很难感知到对方的修为境界,白芨会有这种想法,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这无疑有些伤害到了江子画弱小的心灵。 李梦舟也是愣了一下,继而意味深长的朝江子画说道:“你在人家眼里是最弱啊。” 江子画很是气恼,忿忿地瞪了一眼李梦舟,接着有些郁闷的看向白芨,说道:“白师姐,你虽然长得很可爱,但你的眼光有问题。” 白芨显然不理解江子画的意思,只是睁着眼睛很无辜的看着他。 李梦舟身子倾斜,轻撞了一下江子画的肩膀,笑道:“可爱的白师姐要挑战你,你总要有个反应啊,总不能狠心的拒绝吧?” 江子画觉得李梦舟稍微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他常常自诩为天才,但在别人眼里却是废柴,确实很没面子。 江子画有些郁闷的想着,凭借自己这美男子的形象,该是很有人缘的才对,白芨师姐必然是因为自己长得好看,才来挑战自己的,那些话都是借口。 他默默地安慰着自己。 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江子画站起身来,朝着白芨见礼,说道:“那便请师姐赐教了。” 李梦舟很好奇江子画到底有多强。 虽然在江子画的眼里,白芨在四境门槛里是最弱的,但终究也是四境的修士,江子画如何表现,便也能够隐约察觉到他的实力层面。 镶嵌在墙壁里的水晶的光线照耀在那少年少女的身上。 正如白芨所想那样,在场的人也都不认为江子画会很强。 但谢春风觉得江子画就算不强,也不会很弱。 若在外人里面最了解离宫剑院弟子的非不落山莫属。 江子画很早便入了三境,完全有资格进入内院修行,但他始终待在外院,还有着外院最强的称号,在旁人眼里,是他太弱,只能在外院师弟师妹们身上去找优越感。 但也不能否认,江子画在离宫剑院里的特殊。 或许他还隐藏着什么。 若是抛开江子画惫懒的名声,他的修行资质确实不低,只是因为那名声太响,很多人都下意识忽视了他的资质。 谢春风默默地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宁浩然,说道:“江子画虽曾经在外院待了很长时间,却是唯一身为外院弟子,能够自由来往内院的弟子,与其说他惫懒,倒也能说他资质非凡,不需过分刻苦,修为境界便能提升的很快。” 宁浩然笑着说道:“江师弟确实不像传闻中的那样,但也没有谢兄说得这般好,他的确很懒,喜欢偷奸耍滑,非是不需刻苦修行,而是他不愿吃苦,得过且过。” 一味夸赞同门师弟,宁浩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偶尔也要贬低一下。 江子画的身上确实有很多诟病之处,宁浩然说的也心安理得。 谢春风说道:“不需刻苦和不愿吃苦,也没什么区别,他的修为境界一直都在提升,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宁浩然觉得有些怪怪的,明明江子画是自己的师弟,怎么谢春风把他夸得好像是他的师弟? 谢春风倒不是在夸赞江子画,而是实事求是。 不落山门的弟子确实很多都比不过剑院弟子,贬低对手远没有正视对手来得好。 虽然在他眼里只有击败宁浩然这件事情。 ...... 白鹿峰只是四境宗门,虽然白朔上仙有着最强四境之一的赞誉,但毕竟只是之一,非是真正的最强。 因曾经被山外很多四境修士围攻而重伤,白朔上仙已经闭关不出很多年,或许会被后来者追赶上,也可能会因祸得福,变得更强,但这种依据也得在白朔上仙出关才能知晓。 白芨作为白朔上仙的独女,在白鹿峰俨然是公主般的存在,备受宠爱,莫细愁把鬼心思放在白芨的身上,的确是艺高人胆大。 遭遇白鹿峰全体修士的围杀,若非莫细愁确实有些本事,怕是在露出那种念头时,就会被碾碎成渣,最终没有死在白鹿峰修士的手里,反而被李梦舟斩于剑下。 白芨虽然是赴宴的四境修士里最弱的,但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因为她是白朔上仙的女儿。 最弱的白芨和被认为是最弱的江子画,这场战斗,倒也是别出心裁,极为有趣。 “江师弟,请。” 白芨郑重的施礼。 江子画也祭出了自己的本命剑。 那是一柄很怪的剑。 剑身有着很多纹路,像是鱼鳞一般。 这便是江子画的本命剑,名曰——游鱼。 此游鱼非彼鱿鱼。 或许是江子画喜欢吃鱼。 他的剑并非继承于剑崖上的剑,而是由极具名望的匠人按照江子画的意愿锻造而成。 他提着游鱼,朝白芨轻声说道:“师姐先出招吧。” 白芨沉默片刻,便很郑重的右手握住剑柄,缓缓将剑从鞘中拔出。 虽然她是因为觉得江子画会弱一些,才主动挑战,但不意味着她就会小觑这场战斗,在拔剑的过程里,她便把气势提到了最高,俨然是很认真的。 江子画的神情也很严肃,但他并未拔剑。 李梦舟很少见到江子画这般认真的表情,就觉得很诧异。 明明认为白芨很弱,却依然这般严肃对待,看来江子画也并非表面上那般儿戏。 李梦舟对这场战斗多了一些期待。 就连陆九歌和南笙也都对江子画此刻严肃的表情而微微睁大了眼睛。 南笙甚至有些意外的喃喃道:“江子画这家伙认真的样子倒是蛮帅的嘛。” 白芨的剑已经被她握在手中,精致的小脸绷紧,望向江子画,说道:“我要出剑了。” 江子画点点头,说道:“来吧。” 两个人互相认为对方最弱的战斗,难免夹杂着一些荣誉感,谁也不想成为最弱的那一个。 虽然江子画并不觉得自己很弱,但在这氛围下,他若是不摆出严肃认真的表情,都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 楼外的夜雨小了一些。 但也仅仅是一些而已。 随着楼内的战意攀升,天地灵气也开始汹涌,夜风从门窗呼啸而入,一道剑的残影也临近江子画的面前。 那是白芨手里的剑。 白鹿峰的弟子确实都很擅长用剑,且也擅长用刀,白芨作为白鹿峰宗主之女,桃李年华便跨入四境门槛,资质已算天才一流。 二十岁以下跨过四境门槛的人皆是妖孽,二十五岁以下便也是顶尖的天才,白芨的资质不算妖孽,但在寻常的天才修士里也是处在前列的。 若非她是在赶来都城赴宴的途中意外破境,且有足够的时间来稳固境界,那么必然也是和杨昭、陈子都等并肩的存在,她只是破境时日尚短,才被认定为最弱,若真的以为她很弱,就大错特错了。 至少江子画是有些意外的。 但也仅仅是意外。 在白芨的那一剑斩出之后,江子画便也拔出了自己的本命剑。 游鱼剑如其名一般,剑路彷若游鱼一般,不可捉摸。 轰地一声巨响。 两柄剑在半空中相遇。 自门窗外吹来的夜风化作厉风在五层楼里肆虐狂舞。 有曹如山的阵术覆盖着整座楼,他们无论打得都多激烈,也不会伤及旁人,但那股气势的碰撞,也是让修为稍弱的人感到心悸,难以呼吸。 就算白芨和江子画被认为是最弱的人,但也是在四境门槛内,对于三境的修士而言,他们无疑是很恐怖的强者。 这场战斗的激烈程度不亚于杨昭和陈子都那一战。 江子画察觉到白芨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弱。 而白芨也发现江子画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弱。 他们的心神都在对方身上和对方手里的剑上。 有半弧形的光幕自两人中间闪现。 随着手里持着的剑锋相互碰撞着。 无数好似能够撕裂空间的气息在肆虐,迸溅的火星嗤嗤作响,宛如燃放了一场绚烂的烟火。 虽有阵术保护着这座楼,但坚实的地板也在这两股力量的碰撞下,出现了裂纹。 “不可思议!” “他们两个居然能够打到这般地步!” 一开始或小觑白芨,或小觑江子画的人,都是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南笙亦是很难相信的睁大眼睛,看向李梦舟,说道:“江子画居然这么强?” 李梦舟倒是觉得没什么,江子画毕竟是跨过了四境门槛,白芨也同样如此,四境修士的战斗,自然是不容小觑的,感到震惊的也只是那些三境修士。 像是徐鹤贤和岳世庭这些人都是面色平静的观看着。 就算是杨昭和陈子都这些同样跨入了四境门槛的人,也只是觉得有些意外,相对还算平静。 在李梦舟看来,江子画确实表现的很不错,但明显尚且游刃有余,这算不上真正意义的巅峰之战。 陆九歌倒是很客观的说道:“江师弟只是比叶师兄稍晚一些入门,但实际上除了刚入门那会儿,江师弟一直都是比叶师兄强一些的,现如今跨过了四境门槛,他自然变得更强。” 江子画会比叶瑾瑜更强这件事情,以前不清楚,至少目前是能够确定的,毕竟叶瑾瑜依然只在三境巅峰而已。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请赐教 虽是如此,但南笙依旧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毕竟不像陆九歌那般,常常与离宫剑院来往,去年随师姐来到都城,也只是她第二次住在离宫剑院里,而她对江子画的印象几乎已经根深蒂固,此刻突然发现江子画很强,就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梦舟默默关注着这场战斗,虽然没能看到江子画全力而战的模样,但至少能够证明,他确实不简单,绝不是他表面惫懒的形象。 白芨已经展现了所有手段。 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 江子画虽然看起来应付的有些艰难,但过程里却是一滴汗都没有落下,观察仔细的人都能察觉到江子画并没有施展出全力,他只是在认真对待这场战斗而已。 五层楼里忽然响起一声清鸣。 呼啸肆虐的夜风渐渐止息,继而消失无踪。 两道身影回到了原本站立的位置。 白芨的手中已经无剑。 江子画的手里有剑。 在他的脚下,便躺着属于白芨的剑。 至此,这场战斗的胜负已分。 看着场间静止的画面,观战的很多人都目露错愕,震惊的神色。 一个是白鹿峰四境最强之一的白朔上仙的独女,一个是离宫剑院里有名的惫懒弟子,他们所呈现的精彩战斗,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且不论他们是不是所谓的四境门槛里最弱,只是这场精彩的战斗,就已经让人吃惊到把之前的所有想法都遗忘掉了。 江子画弯腰把脚边的剑捡起来,递还给白芨。 白芨默默接过剑,很有些羞愧的说道:“先前觉得江师弟很弱的言论,希望江师弟不要介怀。” 江子画咧嘴笑道:“没关系,我这个人只是不爱表现罢了,人嘛,活着舒服就好,而且我确实不强,只是没有师姐想象的那么弱罢了,且师姐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弱,关于这一点,我也要向师姐道歉。” 这一刻,江子画表现的很有风度。 白芨很是感激的看着江子画,很认真的施礼后,便回了自己的席位。 江子画也回到李梦舟旁边做下,迫不及待的灌了一口酒,吃了几口菜,似乎是想要把战斗消耗掉的体力都补充回来。 有一块被啃净的骨头从旁边飞来,砸在江子画的脑袋上。 他当即恼怒的侧头低吼道:“你做什么?” 南笙不以为意的撇撇嘴,说道:“那么凶干嘛。” 江子画见到陆九歌的视线也转了过来,当即吞咽下嘴里嚼碎的肉,讪讪地说道:“不是,你拿骨头砸我干嘛?” 南笙瞧着江子画那满嘴是油,丝毫没有形象的样子,想着刚才认真战斗的那一幕是不是假的? 本来想要打趣江子画的念头也消失了,只是轻哼了一声,也不理会他。 江子画很是费解,只能朝着陆九歌露齿一笑,继续埋头吃东西。 因为他低着身子,李梦舟的视线正好能够越过他放在陆九歌的身上,此时微微蹙眉,说道:“多数人都已经切磋战斗过了,陆师姐在去年初冬便来到都城,准备参加蟠龙宴,按照各座山门获胜几率来判定成绩,南笙和其他几位师妹已经各自胜过一场,陆师姐最少也要再胜两场,才能让蒹葭苑占据首名的位置。” 赴宴的四境修士很少,陈子都已经败给了杨昭,那么陆九歌只需要打败杨昭,便相当于打败了他们两个人,但这只能算是一场,作为战败者的陈子都已经不具备再战的资格,所以陆九歌剩下的目标就是江子画了。 当然,李梦舟也算一个。 他胜了四境的陆长歌,便是已经站在了四境的规则里,那么同为四境的陆九歌,也能向他进行挑战。 虽然还有关慕云至今都稳坐席位上,但他未曾向李梦舟那样去挑战四境修士,低境界的修士可以去挑战高境界,但陆九歌却不能向三境的修士挑战,这个选择自然是要被排除在外。 陆九歌凝望着李梦舟的眼睛,轻声说道:“我是山主的亲传弟子,但我的修行比不过大师姐,在世人眼中也存在着一些非议,蒹葭苑的山主之位应该由大师姐来继承,很多外人都想不明白为何我会成为蒹葭苑山主的继承人。” “但这是山主的选择,也是大师姐的意思,我能够做的,便是向世人证明,至少不能给蒹葭苑丢脸。” 李梦舟不清楚这些事情。 但在他第一次得知陆九歌是蒹葭苑山主的下任继承者时,也有过困惑,因为在他看来,当时的陆九歌连四境门槛都没有跨过去,蒹葭苑里明明有很多比她更强的人在,怎么也轮不到陆九歌。 他都曾有过这种想法,世人的看法自然会更有针对性。 而现在陆九歌即将入桃李,也在入桃李之年以前跨过了四境门槛,就算不是沈秋白和萧知南那样的妖孽,但也是触及到妖孽的门槛,她的资质是很高的,完全有资格继承蒹葭苑的山主之位。 只是因为陆九歌尚未真正成长起来,蒹葭苑里又已经有着不少比她更有资格的弟子,想要改变这种看法,就需要在世人面前证明她的强大。 蟠龙宴上发生的事情,会在最短的时间里传遍世间各大王朝。 李梦舟相信陆九歌,也相信那素未谋面的蒹葭苑海棠山主,若陆九歌没有那个资格,海棠山主也不可能把她作为继承人来培养。 有时候山门的继承人不是非得看门下弟子谁的修为境界最高,而是看谁最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 且陆九歌的修为也不弱,待几年后,甚至十几年后,谁又会觉得陆九歌依旧没有资格。 陆九歌毕竟是蒹葭苑山主的亲传弟子,就算目前还未站在年轻一辈的顶峰,但也是早晚的事情。 李梦舟盯着陆九歌面容上那抹坚定的神色,微笑道:“陆师姐是蒹葭苑山主的继承人,某些人的议论无非都是嫉妒罢了,我听闻你在剑院里常和三师姐陶冶书法,锻炼心境,那么便无需在意旁人的眼光,安心做自己就好。” 陆九歌微微一怔,继而柔和的笑道:“我会好好做自己的。” 她缓缓起身,越过坐席,来到五层楼中间的空旷处,面对着摘星府的杨昭,揖手道:“请赐教。” 杨昭虽然已经和陈子都战过一场,但在其他人切磋的过程里,轻微的伤势也渐渐回复过来,他起身朝着陆九歌见礼,说道:“陆师妹请。” 两人都是需要再连胜两场才能有机会去问鼎蟠龙宴的首名,但凡有人输了这一场,便也意味着与那首名的位置告别。 “那个杨昭是一个对自己也极狠的人物,这从他和陈子都的战斗里便能看得出来,陆师姐选择他作为对手,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江子画也停止了吃东西,抹了一把嘴角的油渍,颇有些担忧的说道。 李梦舟默默饮着酒,淡然说道:“陆师姐也是跨过四境门槛的人,在剑院中也受过三师姐的熏陶,境界十分稳定,她既然有这种决定,当然也是因为有这个自信。” 陈子都这时也坐在了他们身后,面色有些凝重的说道:“摘星府有着星辰灌体术这种堪称逆天的神通,虽说今夜大雨侵袭,遮蔽了星辰,但依旧能有微弱的星辰之力可以被他利用,且他态度认真,意志坚定,虽偶尔透露出些傲慢,但从未轻视过对手。” 曾和杨昭奉献出精彩战斗的陈子都自当有更多的话语权,虽然他只是惜败在杨昭手中,但不可否认的是,杨昭的确很强。 江子画愈加担忧的说道:“希望杨昭不要伤到陆师姐,否则我一定活撕了他!” 陈子都和南笙,包括陶叶在内,都向江子画投以诧异的目光。 且不论江子画能不能活撕了杨昭,这番话倒是把他的心意完全表露了出来,可惜的是作为女主角的陆九歌并没有听到。 李梦舟径自灌了一口酒,说道:“要相信陆师姐。” 杨昭虽是摘星府的弟子,修习过星辰灌体术,拥有绝对碾压同境的实力,但星辰灌体术不是每一个摘星府弟子都能完美发挥出来的,像是沈秋白那般能够直接提升境界的,整个摘星府里再找不出第二个。 而陆九歌作为蒹葭苑山主的亲传弟子,又是山主之位的继承人,她修习的是蒹葭苑至高神通,在杨昭因雨夜天气,决计不可能施展出星辰灌体术的情况下,孰强孰弱,真不好说。 与其担忧陆九歌会输,倒不如相信她能赢。 陆九歌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却也是很坚强且冷静的,她不会让自己进入险地,挑战杨昭,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 雨势渐小,星辰依然不见踪迹,皎白月色努力的试图驱散乌云。 镶嵌在墙壁里的水晶,将得陆九歌的娇容照耀的闪烁不定。 她手里的剑相比寻常的剑要短细一些,剑身上浮现着锋锐的光芒。 杨昭也将自己的剑从鞘中拔出,指向陆九歌,轻声说道:“陆师妹乃是蒹葭苑山主的继承人,想必是被山主倾囊相授,在下很期待能够领教到蒹葭苑的神通。” 陆九歌对摘星府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原因当然还是出在陆长歌总是要把她介绍给沈秋白这件事情上,虽然这并非是沈秋白的意愿,跟摘星府也没有任何关系,但因陆长歌的缘故,的确让摘星府的名声在陆九歌心里被败坏了很多。 她当然清楚这种想法很是莫名其妙,她痛恨陆长歌,没必要把无辜者也牵连进去,但对摘星府不好的感观,却也轻易不能从心里摘除,虽然她不是很待见摘星府,但也没有因此便仇视摘星府,只是少女心里的一些倔强罢了。 陆九歌虽是蒹葭苑山主的继承人,但终究也只是一个少女,想法自然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免不得有些少女气。 她将手里的剑紧了紧,望着杨昭,像是在寻找着机会。 此刻闻听得杨昭的话,陆九歌依然很有涵养的柔声说道:“摘星府是姜国境内第一大宗,在某种意义上几乎能够和书院平起平坐,小小的蒹葭苑自然比不得摘星府的神通。” 摘星府和蒹葭苑皆是五境宗门,但前者却是五境里的上宗,是不能被相提并论的。 五境宗门顾名思义是宗门里有着至少一位的跨过五境门槛的强者,而五境宗门里的上宗,却是意味着这座山门里存在着问鼎五境巅峰的大物,已然站在这个世间的最高端。 整个姜国也就只有摘星府和离宫剑院是五境上宗,那位在朝堂上稳坐国师之位的星主和离宫的院长薛忘忧皆是站立在姜国修行世界的最高峰。 纯粹能够在修为境界上与此二人比肩的也就只是书院里的少数人和当年纵横天下的江听雨,以及姜国军部里四神将之首的唐闻柳。 纵是蒹葭苑的海棠山主和不落山的路中葙也不曾踏足五境的巅峰。 杨昭微笑道:“陆师妹乃是蒹葭苑下一任的山主,未来亦是能够和我二师兄站在同一个高度的大人物,此际能够有幸和未来的蒹葭苑山主切磋一二,也算三生有幸。” 陆九歌微微蹙起了眉头。 许是杨昭的语气本就下意识的透着些傲慢,虽然他心里并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听着总觉得有些别扭。 气海内的灵气涌入剑身,一股浩荡的气息回荡开来。 陆九歌提着剑,平静说道:“杨昭师兄,请。” 这是二次请战。 杨昭便也不再说什么,右脚向前踏出,一剑斩碎夜风,使得那水晶的光线都黯淡了一瞬,刺来的一剑隐隐有星光乍现。 压迫感扑面而来。 陆九歌的衣裙被风吹得向后飘舞,她微微眯起来的眼睛里却是毫无惧意,一声轻喝,手里的剑好似活了过来,犹如两座大山合拢,将得仅有的光辉挤压了出去,一团团清晨的朦胧雾气笼罩在了五层楼内。 霎时,杨昭的剑便丢失了目标。 朦胧雾气覆盖在五层楼中间的空旷处,坐席上的观战者只能看到那团雾气,居然无法看透里面的情形。 雾气向外蔓延,将得杨昭也笼罩了进去。 这是属于蒹葭苑神通里的一门术法,能够沟通天地自然的意境,可谓神鬼莫测。 岳世庭不由拍掌笑道:“陆九歌不愧是海棠山主选定的继承人,雾气将得杨昭笼罩进去,对方若不能勘破迷雾,便会任其宰杀,顷刻间便能分出胜负。” 范无味也是有些咂舌道:“原本这雨夜的天气便有些制衡杨昭施展星辰灌体术,雾气将他笼罩,便是把那仅有的一丝感知星辰之力的可能性给完全阻断了。” “成了睁眼瞎的杨昭,便是身困樊笼,若他境界高过陆九歌许多尚能破解,但在同境里的级别下,几乎只能被动挨打,或许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就已经被击败。” 岳世庭贵为御史台的御史大夫,四境巅峰的修为,自能很清晰的看见那雾气里的画面。 杨昭身困迷雾,所修习神通受到限制,神游念力完全无法穿过雾气探知到陆九歌的位置,只能被动防守,警惕着身周。 而在视线完全一片漆黑的情况下,六识也被封闭,若无有动作,就真的只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杨昭的神情肃然,隐隐还有些慌乱,他已然很高估陆九歌了,但是在战斗一开始,便陷入困境,是他绝对没有想过的。 陆九歌十分果决,且干脆的一上来就是大招,打了杨昭一个措手不及。 他感受着周围那诡异寂静的氛围,咬紧牙关,高喝一声,挥剑斩击,试图撕裂迷雾,然后无论他做什么,雾气里都是悄无声息,真正处在了逃脱不了的樊笼之地。 “杨昭师兄,得罪了。” 便在这时,一道清越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杨昭猛地转身,一剑扫过去,除了那散而又聚的雾气外,根本没有任何陆九歌的踪迹。 他心下凛然。 一股极其强烈的危机感浮现出来。 他已经做出了最快的反应,但似乎依旧有些迟了。 在漆黑的视野渐渐重又浮现一丝光线时,一柄剑已然抵在了他的眉间。 雾气消散,五层楼依然静谧非常。 杨昭举着剑的手臂缓缓放下来。 神色有些复杂的望着站在面前的陆九歌。 在陆九歌向他赐教的时候,杨昭的确从未想过自己会败。 然而事实上,他不仅败了,且败得很快。 他浑然有一种战斗还未开始,便结束了的感觉。 按理来说,陆九歌不该有这么强。 归根结底当然是因为陆九歌够果断,没有任何多余的试探,一出剑便封锁了杨昭所有能够取胜的可能性,让他想不输也难。 陆九歌后退两步,回剑入鞘。 “我赢了。” 杨昭有些难涩的开口说道:“你赢了。” 他不仅仅是输给了陆九歌,也意味着他彻底与蟠龙宴首名的位置无缘了。 原本他志得意满的要取得首名,正如当年二师兄也曾做过蟠龙宴首名,他已经尽量不低估任何对手,但终究有些高看了自己。 蟠龙首榜几许人。 却再无他杨昭的姓名。 第一百二十章 都城里那两位齐名的少年 蟠龙首榜几许人。 却再无他杨昭的姓名。 他转头看向大师兄钟溪言。 钟溪言也在看着他。 然后嘴角浮现出了一抹微笑。 杨昭怔了一下,随即深吸一口气,朝着陆九歌揖手道:“恭喜陆师妹。” 李梦舟望着眼前这幅画面,微微吐出口气,虽然他一直都表现的很相信陆九歌能赢,但在陆九歌真的赢了杨昭的时候,他也不免松了口气,有一种压抑感突然宣泄出去了的感觉。 江子画亦是欢喜的看着走回来的陆九歌,“陆师姐简直太厉害了,那杨昭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直接便结束了战斗。” 杨昭虽然在雾气里斩出过很多剑,但却连陆九歌的衣角都没有接触到,就算是战斗刚开始的那一剑,也是在半途中被打断,相当于他连一剑都未出,便直接落败了。 这种结果自然突显了陆九歌的实力。 也让很多人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这位蒹葭苑山主之位继承人的强大。 陆九歌看向江子画,微笑说道:“稍后便请江师弟多赐教了。” 杨昭已败,江子画理所当然成为了她争夺首榜之名的下一个目标。 江子画连连摆手,颇有些谄媚的样子,说道:“我哪里是陆师姐的对手,这一战不打也罢,我认输。” 显然,在场的人都没有想到江子画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要知道,江子画可是剑院弟子。 就算他惫懒的名声响亮,但身为剑修,也没有不打便认输的道理。 李梦舟倒是很明白江子画为什么要这么做,充其量也只是闷骚罢了。 就算真的要打,按照江子画的脾性,必然也要故意输给陆九歌,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和陆九歌去打,那可是他的心上人啊。 陆九歌皱起眉头,说道:“江师弟何必如此?” 江子画很坚定的说道:“我确实打不过陆师姐,既然结果都一样,那么也没必要非得打一场,毕竟我也是要面子的嘛,与其打输,倒不如不打。” 这番话便很没有依据。 打不过没面子,不打便认输岂非更没面子? 这只是江子画的托词罢了。 这是属于江子画的意愿,旁人也无权干涉,由此陆九歌便是连胜两场,已经奠定了首名的位置,除非有人再连胜三场才能超越蒹葭苑的获胜几率。 但这已经不可能了。 虽说三境修士若有信心也能向四境修士挑战,可想要争夺蟠龙宴首榜的位置是不切实际的。 那些跨过四境门槛的人都已战败,三境修士里没有人具备那个打败陆九歌的信心。 虽然还有李梦舟和关慕云尚有一战的资格,但也不可能再连胜三场。 且陆九歌作为最后一道关卡,便几乎杜绝了三场连胜的可能性。 便在这时,关慕云站了出来。 虽然前面有李梦舟越境击败陆长歌的一幕,但关慕云心里依旧有些想不透的复杂情绪,他很倔强的看着李梦舟,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书院弟子关慕云,请战离宫弟子李梦舟。” 这是去年冬季在都城里最具盛名的两位少年。 一个是以首名的成绩考入梨花书院的天才,一个是看不见气海却能半日观想入天照的说不清是天才还是废柴的所谓奇葩。 两个极端,曾经在都城里被热议,乃是当之无愧最耀眼的两个少年。 现如今,关慕云依旧是那个天才。 而李梦舟在废柴和天才之间摇摆不定的名声也渐渐朝着天才之名靠拢。 关慕云向李梦舟发起挑战,这无疑是很有趣的事情。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周洛回想起曾经和辛明一起针对李梦舟的事情,虽然关慕云和李梦舟之间和当初他们的行为非是一码事,但他还是恍惚觉得关慕云此刻与他和辛明的曾经何其相似。 李梦舟和关慕云在都城里齐名,只是因为天才和废柴极端的热议,后者所站立的高度自然是更高的。 但是现在李梦舟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天才。 或许这在局外人眼里,两个人之间的纠葛很是莫名其妙。 但所谓的骄傲本身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多是来源于自以为是或对自我的束缚。 非要找出一个关慕云和李梦舟相争的理由,是很难的事情,因为任何有所牵扯的理由都算不上理由,但事实却是已经存在的,似乎也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只是因为他们曾经齐名。 这场战斗和争夺蟠龙宴首名不存在任何关系,因为他们任何一方获胜,都需要再胜一场或两场才能和陆九歌并列,不可能夺走陆九歌首名的位置。 陶叶倒是很期待这场战斗的打响。 在同期踏上修行路的年轻人里面,李梦舟和关慕云无疑都是站在最前列的。 这是真正的荣誉之战。 然而这终究只是外人的看法。 关慕云在想什么,李梦舟不知道,但他确实没有想和关慕云争什么的想法。 他只是一直在遵循自己的心意行走在这条道路上,关慕云对他而言,只是这条路上的过客。 但显然关慕云并不是这么想的。 徐鹤贤冷眼旁观,在他看来,李梦舟既然有能力越境击败陆长歌,那么应付同境的关慕云,该是很轻松的。 但关慕云作为书院唯一派来赴宴的弟子,若是没什么本事也说不过去。 毕竟是以首名的成绩考入了书院,是被书院重点栽培的弟子,与其盼望关慕云能够击败李梦舟,他反而更在意李梦舟会如何应对。 “书院的弟子对上离宫剑院的剑修,且两个人又曾经在都城里有着不小的人气,倒是很值得期待的一场对局。” 岳世庭看向萍婆,尊敬的说道:“萍婆如何看待这场对弈?” 萍婆缓缓睁开眼睛,扫视了一眼关慕云,说道:“只是书院的一名小弟子,虽是以首名的成绩考进来,但终究在修行道路上时日尚短,能赢最好,输掉也没什么。” 这番话说出来,好像书院并不是很看重关慕云,但岳世庭却不会这么想。 原本书院是不打算派弟子赴宴的,但蟠龙宴终究是皇帝陛下联合书院和摘星府等座立在姜国最高峰的修行山门创办的,很多情况下,派遣赴宴的弟子也都代表着颜面,书院没道理随便派来一名弟子,就算不在意自己的面子,也总归要给皇帝陛下一些面子。 关慕云能够站在这里,就已经代表了一些事情。 始终保持着沉默的青一此时突然朝着钟溪言说道:“沈秋白离开的时间有些长了。” 钟溪言怔了一下,侧目看向青一,想了想,笑着说道:“青一大人应该也感知到了,我师弟和那位已经交过手了,只是因为他们在用意念战斗,谁胜谁负尚且无法探究。” 青一说道:“北燕来的那位姑娘,入世第一战便打败了剑院的四先生,随后和书院的北藏锋一战,现如今又在都城和沈秋白争锋,她的目的只是单纯的要挑战年轻一辈的那些强者么?” 钟溪言蹙眉道:“青一大人觉得萧姑娘此际来到姜国另有他意?” 青一摇头说道:“只是有着一些困惑罢了,世间从来不缺少好战之人,尤其是剑门里的那些人,萧知南此举按照常理倒也没什么问题,但她为何偏偏到了姜国,而不是距离那座剑庐更近的西晋?” 钟溪言想了想,说道:“西晋因那座剑山的存在,可谓剑修的圣地,萧知南走出剑庐首选的目标确实应该是剑痴徐北寒,但剑门一脉在当世虽然零散,却也更该抱团,或许正因如此,她才没有选择西晋,而是直接到了姜国。” 剑门一脉对于三教修士确实是有一些敌意的,因为曾经两大派系是水火不容的,三教曾联合起来针对剑门,只是因当时剑仙横行,三教修士吃了大亏,不得不选择休战。 三教里那些绝世的大物对剑门里的剑仙们起到了制衡的作用,虽忌惮那些剑仙合力纵横世间,但若那些大物真的全部参战,世间必定遭受生灵涂炭,休战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但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剑门越来越衰弱,一位位剑仙莫名其妙的陨落,剑门大势已去,只因剩余的剑仙负隅顽抗,才最终在世间保留了一席之地。 后来又因山外人的崛起,血洗人间修士,三教和剑门同仇敌忾,虽是成功击退山外人,将之尽数封印在世间两处贫瘠之地,但剑修也因此落到谷底,三教也受到重创,在谁也顾不得谁的境地下,剑门里又再度出现了一位剑仙,才逐渐形成了现如今的局势。 虽是有西晋王乘月成就剑仙之位,但也已不具备碾压三教的实力,在对抗山外人的荡魔时期三教修士虽然也遭受了重创,但那些绝世的大物并没有全部陨落,休养生息的过程里,便忽视了剑门因王乘月的崛起而重又站稳了脚跟。 哪怕只是在世间占据着很微末的地方,但世间也经不起三教和剑门再开战了,现如今这种和平共处的局面,也是大势所趋。 那么萧知南作为剑门弟子,选择避开西晋,专门挑战那些三教里的年轻强者,倒也是无可厚非。 青一想着这些,倒也确实符合逻辑,但萧知南入世实修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不能被忽视的,能够先后和北藏锋、沈秋白一战,虽然不清楚结果,但就算是败,也不会是惨败,剑门里走出来这样一位惊才艳绝的年轻强者,都该是要被世人所关注的。 ...... 夜风自窗外轻拂而来。 雨势渐渐有止息的迹象。 微弱的星光也从窗外洒进来。 李梦舟神情平静地望着关慕云,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书院里只派了你一个人来赴宴,先前一直都在观望,看来你的目标只是我。” 关慕云看着他,说道:“我曾经说过要在蟠龙宴上和你一战,我也一直遵循着这份心意,虽然你已经战过一场,更是匪夷所思的越境败敌,但我依然想要和你一战。” 听到这话的陆长歌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很是怨恨的盯着李梦舟。 这件事情毫无疑问会在都城里传开,且被人常常提起。 只是想象到那副被人用异样目光注视,低声议论的画面,陆长歌便羞怒难当。 他至今都没有想明白,自己怎会败给李梦舟这个家伙。 他可是跨过了四境的门槛,是一个天才,这种事情不应该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但此刻没有人去在意陆长歌在想什么,作为战败者,且还是被越境打败,除了能证明李梦舟很强之外,便也意味着陆长歌不是那么强。 李梦舟从坐席上站起来,揖手为礼,说道:“既如此,那便请赐教。” 五层楼里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的议论声音,在此时也渐渐消弭,静谧非常。 或许他们三境巅峰的修为算不得什么,但也要看他们修行的时间有多长,且李梦舟又有着越境击败跨过四境门槛的陆长歌的战绩,关慕云乃是书院弟子,理所当然也不该是什么弱者。 这场对弈自当有着很大的期待值。 五层楼中间的空旷处,李梦舟和关慕云面对面站立。 江子画几乎是斜躺在坐席上,抓起一把爆香花生豆,咕哝道:“李梦舟这家伙倒是挺擅长结怨的,前面有唐天想着要和他打,结果运气不好,连赴宴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关慕云又是明着要非击败他不可,真是好累啊,学学我多好,吃饱喝足啥也不管。” 沈霁月有些无语的翻了翻白眼。 虽然李梦舟已经展露出了他很强的一面,但沈霁月还是有些担忧的说道:“那个关慕云以最好的成绩考入书院,想必也不能只看表面,也不知道李梦舟有没有问题。” 何峥嵘淡淡地说道:“就算关慕云也能越境挑战,最多也就是半斤八两,李梦舟只要接近他三尺之间,剑修的剑便足以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周洛也跟着说道:“李师弟的资质很高,常常有意外之举,前面已经有很多事实都被证明了,他肯定能赢。” 他也是经过一番很认真的推算的,从过往已知的关慕云的战绩,很难具备碾压李梦舟的实力,就算有着什么底牌在,也不会超出预期很多。 周洛依旧没有改掉多想的习惯,但有时候这也并非是一件坏事,只是这种思想与剑修直来直去的思想有些出入罢了。 李梦舟缓缓将乌青剑拔出鞘,平静地望着关慕云,说道:“请。” 关慕云感受着那柄乌青色的剑身上溢出的剑意,神情很是肃穆,同样拔剑施礼,然后便很果决的一剑刺出。 随着这一剑的刺出,周围吹拂的夜风好像也都跟着剑锋而走。 窗布摇摆,那些悬挂着的各座山门的旗帜也哗啦作响,水晶的光线也时明时暗。 它们所指向的目标都在同一个方向,便是站立在那里的黑衣少年。 李梦舟的眼睛也随着那刺来的一剑而移转着,余光扫过五层楼里的那些变化,轻声说道:“不愧是书院的弟子,传闻就算是一个废柴,但凡入了书院,也能成就一方大能,而你本身就是一个天才,在书院修习半年之久,的确进步神速。” “但我剑院里的剑技也不弱,你我本在同境,比拼的便是各自的手段和念力的浓厚,可我终究是剑修,那么便该一往无前。” 他的话音落下,乌青色的剑影便也斩了出去,带动着周围磅礴的天地灵气,打乱了关慕云的剑风,形成了新的风势。 浩荡的剑意自剑尖处喷吐而出。 关慕云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尤为凝重。 李梦舟的这一剑极其的简单,毫无花俏之处,但偏偏又找不出丝毫破绽。 那直来直往的剑意,势如破竹,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关慕云挥剑斩碎夜风,却破不开那道乌青色的剑风。 他握紧手里的剑,注视着李梦舟那平淡的面庞,心绪难言。 眼看着那一剑迫近,关慕云轻喝一声,手中长剑脱手而飞,一股极其强大的天地灵气爆开,瞬间洞穿了那袭来的乌青色剑风。 微弱的风势拂过关慕云的周身,已然不再具备任何杀伤力。 继而风势完全停息。 浩荡的剑意距离关慕云的面门尚有半尺时,蓦然消散。 窗布和旗帜也停止了摆动,整个五层楼里回复了安静。 各自的第一剑,以势均力敌,平分秋色的结局落幕。 这让不少人觉得有些意外。 虽然很多人猜测关慕云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但终究只是猜测,而李梦舟越境击败陆长歌的事情却是有目共睹的,更具有真实性,这第一次交锋的结果,确实有些意外。 但这场战斗才只是刚刚开始,若是轻易便能分出胜负,怕是那些观战者心里也会觉得很无趣。 关慕云的脸色隐现一丝苍白,眼眸里也多出了一丝沉重。 观战的人终究没有身临其境。 只有关慕云最清楚,刚才那一幕有多险。 若非他反应够快,且出剑很果断,第一次的交锋,便也意味着是最后一次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那个读书人和剑修 望着面前那神情依然平静的黑衣少年,关慕云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李兄的剑......果然很强。” 李梦舟只是很简单的斩出了一剑,没有丝毫技巧可言。 却完美彰显了那一剑的强大之处。 是足以令关慕云感到震骇且无力的一剑。 那磅礴的天地灵气虽然在五层楼里呈现,却被压缩到了关慕云的周身,带给他的感觉,是没办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从他握剑的微微颤抖的手便可见一斑。 剑修所修习的剑道自然都和剑相关,剑意越长,越雄厚,便越强大,对于意念的修行便有所弱势,念力本身便是三教修士伸展出来的一种攻击手段,虽然各派系修士都学会了念力的运用方式,基本上便是修行者跨入三境后的基础手段,但不能否认的是,纯粹以念力相争,还是三教修士更胜一筹。 但李梦舟这个小剑修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他的剑意长,念力浑厚,体魄又是超乎想象的强悍,浑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李梦舟对天地灵气以及念力的掌控,无疑都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但关慕云没有因此便感到绝望,震骇是有,但远远未到觉得自己不可力敌的情况。 书院里多是读书人,虽然也会有别的修行山门里的弟子在书院里修习,但终归不是书院的正式弟子,关慕云虽然没有直接拜在院长门下,但也是跟随着北藏锋修习过一段时间,自然也接触过剑道。 北藏锋修习的乃是书剑之道,既不是纯粹的读书人,也不是纯粹的剑修,而两者兼修,却让得北藏锋尤为强大,世间并非没有书剑双修的人,但纵观年轻一辈里,也就只是北藏锋一人而已。 关慕云是纯粹的读书人,读书人大多迂腐,但他毕竟还年轻,没有那么迂腐,又跟随北藏锋修习接触了微末的剑道,他的气息里也透着一丝锋锐。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言,这是两名剑修的争锋。 读书人当然也可以洒脱不羁,就像是北藏锋那般,关慕云虽然还做不到,依旧被圣贤书的规矩所束缚着,但也的确和寻常的读书人变得不太一样。 争强好胜本身就是年轻人的专利,若非如此,还算什么年轻人。 就算读书人表面上很稳重又儒雅,但内心深处的思想也不见得就那么单纯。 读书人的骄傲也是很纯粹的,甚至不比剑修弱。 关慕云没有因察觉到李梦舟的强大而失落。 第一次的交锋终究没有落于劣势,他又有什么理由感到失落? 书院弟子不该如此。 短暂的停滞,关慕云继续出招。 李梦舟也继续出剑。 剑意如风,气扬五层楼,驱散夜色,光明大盛。 随着时间的流逝,无数种剑技和书院里的神通皆在五层楼里呈现,环绕在李梦舟和关慕云周身,激烈的碰撞,可谓炫彩斑斓。 “关慕云当真不简单啊,倒是不愧是以最好的成绩考入书院的人,看来我对他的看法有些失误。” 江子画很认真地在注视着这场战斗。 许是因为李梦舟是他的师弟,他下意识里便不看好关慕云,但这种想法显然是不能有的,关慕云能够以首名的成绩考入书院,当然是做不得假的,就算没有跨过四境门槛,在三境里也已经是拔尖的存在。 “李师兄果然很帅啊。” 陶叶崇拜强者,且尤为崇拜年轻一辈里的那些天才,更在意未过及冠的天才,像沈秋白和北藏锋这些人都已经是二十多岁,对于只有十几岁的陶叶而言,他们当然算不得年轻,所谓超过三岁就已经有了代沟,在陶叶这里便展现的更为淋漓尽致。 这也是她如此推崇李梦舟的原因。 关慕云作为和李梦舟齐名的天才人物,自然也在陶叶的考虑范围内,曾经也为此犹豫不决,如今能够亲眼看见这两个人的战斗,她已经激动的快要晕眩过去。 所谓花痴便也不过如此。 也许是因为先认识的李梦舟,潜意识里还是更希望李梦舟能赢,但也有对关慕云的一丝想象,她内心里很是纠结。 “李梦舟尚未展现他越境击败陆长歌时的手段,但那种手段终归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可能在短时间里用两次,若关慕云具备跨过四境门槛的实力,那么这一战就不会那么轻易结束。” 谢春风想着李梦舟完全以体魄硬抗着陆长歌的威势才接近他,虽然因此将陆长歌击败,但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在这种情况下,他很难再用同一种方式接近关慕云。 又因二者是同境,那么想要分出胜负就真的只能看各自的手段了。 宁浩然没有理会谢春风的话。 剑修的体魄本身就很强,只是李梦舟的体魄更强罢了,都城很多人都不知晓李梦舟在成为修行者之前还是武道宗师,武道界宗师的强悍体魄,以赵无极曾经斩杀远游境修士便可见一斑。 当时的赵无极作为武道第一人,战力几乎已经很接近承意境修士,若非入了三境便能运用念力,杀人于无形,赵无极完全也有和三境修士一战的实力。 虽然并非所有的武道宗师都如赵无极一般,但赵无极毕竟曾经短暂的进入过修士的眼睛里,他们对武道宗师的看法,大多都是以赵无极来推算的,就算李梦舟不及赵无极,但他终究也曾以未入远游的境界诛杀过承意境的军部裨将张崇。 对于那件事情有青一插手的痕迹,都城里也同样没有多少人知晓,而且除了天枢院和离宫剑院里的少数人外,张崇被李梦舟所杀的真相,也只有玄政司的少数人才知晓,都城里的人根本不曾把张崇的死和李梦舟联系在一起。 所以谢春风的看法倒也符合情况。 但宁浩然深知李梦舟具备着武道宗师的体魄,只是因为面对的是跨过四境门槛的陆长歌,才表现的极为狼狈,若是同境的交锋,有着武道宗师的体魄加持,想要近身是很容易的事情。 至于李梦舟为何没有那么做,宁浩然便也不做他想,他毫无保留的相信自己的师弟。 这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信任本身也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尤其是在离宫剑院里,哪怕师兄弟们常常有互怼的画面,暗自非议着缺点,但不论大事或小事,他们相互之间都很信任,纵使那份信任显得有些盲目。 ...... 夜色深沉,接近凌晨,雨势终止息,微弱的繁星也重现夜空,皎白月色照耀着都城大地。 皇宫近前的那座五层楼,灯火通明。 场间举剑相迎的那个读书人和黑衣剑修,展开了一场十分精彩的战斗。 令得观战者议论纷纷,叹为观止。 明明二者都是未曾跨过四境门槛的小修士,但他们战斗的画面却很是让人如痴如醉,浑然让人快要遗忘他们只是三境的修行者。 两柄剑再一次相遇后,剑的主人分离,站在远处相互对望着。 李梦舟的神情很平静,他虽然很明确具备着越境败敌的实力,但和同境的关慕云拼尽全力,纯粹以各自的手段来战斗的感受,带给他很不一样的感觉。 所以他没有想着迅速结束这场战斗。 “刚才我从你的气息里感受到了一丝剑意,虽说书院里也有着一些剑修,但已经不属于剑门弟子,他们的剑道和剑门的道不同,最接近剑门之道的应该便是书院北先生,你从他那里学了剑道?” 剑气是一种延长的具象化的攻击手段,非是剑门独有,而剑意是更高层面的一种意境,也可以称之为一种气势,不可捉摸,非剑修之道,自然很难领悟这种意境,但也有机缘巧合释放出这种意境的用剑修士,那种巧合是真的需要很大的机缘,也不能像剑修一般如臂使指。 关慕云的剑蕴含着一丝剑意,自然也是很难得的事情,哪怕只有一丝,但也算是入了剑道的门槛。 只因北藏锋修习的也不是真正的剑道,虽有剑意,却无法蕴养出本命剑,也修不成剑心,但他的剑道已经越来越接近剑门的道,缺少的只是剑门精髓罢了。 例如一个吃客,吃遍了天下山珍海味,每一种菜肴都如数家珍,也能尝试着做一些菜式,但终究不是真正能够轻松做出美味珍馐的神厨。 关慕云所接触的剑道自然便更低微了。 李梦舟没有对这件事情刨根问底,他只是有一些意外,并没有太大的好奇心,因为就算关慕云领悟到了一丝剑意,也远远不够资格称之为剑修。 从剑技入微到聚剑成势,便是对剑技的熟练掌握,能够斩出剑气,此乃剑门之道的基础,就算不是剑门弟子,三教修士也能做到这一点,只是所修行的道路不同,纵然手段相近,也是相隔很远的两条完全不同的路。 再往上的一个阶段便是剑意的领悟,除了对剑技更加熟练的施展外,最关键的还是蕴养出自己的本命剑,真正到了人剑合一的地步。 更别说往上愈加深奥的剑心蕴道,无我无剑的至高意境。 剑修一途重重难关阻碍,布满荆棘,非是掌握到了一点基础,就能称为剑修的。 关慕云注视着李梦舟,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只是在师兄那里学习了一些微末的剑道,我资质有限,对剑道一窍不通,且我是书院弟子,没道理去修习别的门道,那一丝剑意只是机缘巧合下领悟到的,不是每次都能施展的出来。” 李梦舟没兴趣探知这些,平静说道:“要不要再接我一剑?” 闻言,关慕云的神情骤然变得凝重起来,他能够从李梦舟平淡的语气中听出接下来这一剑,非同小可,或许是属于李梦舟最强的一剑。 他当即便缓缓催动气海内的灵气,气海沸腾起来,转入四肢百骸,充盈在身体里的每一个部分。 在做了充足的准备后,关慕云深深吸了口气,目光微凝,郑重说道:“请。” 李梦舟自然能够察觉到关慕云身上的变化,但他毫不在意,平静说道:“这一剑,名为三尺秋水。” 三尺秋水。 是能够把剑修近战时的破坏力和速度等各方面都提升到极致的一门剑技,把对手锁定在三尺之间,虽然李梦舟领悟的并不深,境界稍微高出他一些的人有大概率能够逃脱,但面对同境的对手,他有自信,在这一剑下,对方避无可避。 所以无论关慕云做出多少准备都于事无补。 除非他能够一直高速移动,让这一剑无法将他锁定在三尺之地。 但关慕云似乎并不清楚这一点,李梦舟也没有提醒他。 既是斩出的最后一剑,那么便要保证万无一失。 李梦舟举起了手中的乌青剑,向着关慕云点出。 几乎在刹那间,窗外的夜风不再呼啸,水晶的光线也似乎被静止,有虎豹雷音在五层楼里响起,有电蛇在乌青剑身上回荡穿梭,并且在不断的扩大着。 李梦舟缓缓向前走了一步。 仅仅只是一步。 沉重的压力突然降临在关慕云的身上。 剑意如山一般压着他,一重更胜一重的砸落。 五层楼的地板呈现出了裂痕,朝外迅速蔓延。 关慕云的双脚如灌了铅般的沉重,腰身也弯曲了下来,面庞憋得通红的努力抬起头,凝视着李梦舟,那股迫人的压力直欲将他压垮在地。 李梦舟随着那一脚的踏出,身子也浮空而起,电蛇环绕着,撕裂着空气,他高高举着剑,没有半分犹豫的轰然朝着关慕云斩落。 在四层楼里观望着这一幕画面的曹如山眉头忽然皱起。 那四境守卫轻声说道:“这一剑非同小可,若不加固阵术,很可能伤及到坐席观战的那些修为稍低的年轻人。” 曹如山在这五层楼里布置的阵术足以抵抗四境巅峰大修士的全力一击,但五层楼那些坐席上的年轻人距离战斗范围太近,难免会受到一些波及。 阵术不会因为李梦舟的这一剑而破掉,但那股气势的压迫是阵术不能完全防护的,五层楼里也有着不少仅在承意上境的年轻修士,虽不会致命,但也会受到一些伤害。 曹如山的职责便是要保证蟠龙宴过程里的安全性,除了在战斗中受伤的人他管不着,但若观战者被波及,便是曹如山的失职了,哪怕就是破了一点皮,也是不被允许的。 “加固阵术倒是不必,李梦舟那一剑虽然足以越过四境的门槛,但他很清楚蟠龙宴上不能杀人,所以这一剑虽然雷声很大,但并不具备太大的杀伤力,只是在于能够把关慕云击败罢了。” 四境守卫若有所思的说道:“所以这一剑便是以势迫人,让关慕云放弃抵抗的念头,轻松获胜,但若是关慕云有所察觉,选择反击的话,又该如何?” 曹如山微笑着说道:“李梦舟这小家伙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得多,这种事情,他想必早就考虑在内了,虽是雷声大的剑技,但也正因如此,他能够随时做出改变,能够应付任何突如其来的意外。” 四境守卫说道:“这是曹大师的想法吧,如果李梦舟根本就没有这么想呢?” 曹如山说道:“那就是我高估了李梦舟,总之,且看吧。” 四境守卫不再说话,抬眸注视着五层楼里那电蛇狂舞的画面。 ...... 关慕云看着这一幅光景,生出了一股无力感,面色极其苍白。 他想象着就算自己不及李梦舟,应该也相差不了多少,然而事实证明,他真的有点想多了。 李梦舟早在不知不觉中将他远远甩在了后面。 所谓在都城里齐名的称谓,如今也变得十分可笑。 当时都城里都在议论着关慕云的天才之名和李梦舟的废柴之名,然而究竟谁是废柴,谁才是天才? 关慕云此时的心情很复杂。 以首名的成绩考入书院,短期内他被人们捧得太高,虽然没有因此便得意忘形,但潜意识里也觉得自己很不错。 相比较之下,李梦舟的名声是有些不好的。 关慕云也曾俯瞰着,甚至同情过。 他已经记不起究竟是什么时候,真正把李梦舟当做了对手,或许在那日李梦舟展露丹青的才华时,这肤色略黑的少年,就已经被刻在了他的意识深处。 在丹青之道上,他输给了李梦舟,那在画作上的点睛之笔,就连方画师也赞不绝口。 而在修行上,他不愿输给李梦舟,于是便很刻苦的修行着,时刻关注着李梦舟的动向。 但最终的结果,他依旧输给了李梦舟。 至此,他似乎便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输了。 他最引以为傲的便该是一身才气了,从来没有听闻过李梦舟的什么大作,这似乎便是他能找到的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地方了。 但在修行者的世界里,会读书似乎也算不上什么本事,天下间读书人太多了,书院里每一个人的才气都不比他弱,很多都是曾经某地的大才子。 他本是想着要击败李梦舟,就算不能,也要拼尽全力一战。 但此时此刻,他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出剑的理由。 只是呆傻的望着那一剑迫近。 第一百二十二章 落幕 李梦舟注视着关慕云那副颓败的模样,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浩荡的剑意趋势不减的朝着关慕云轰去。 然而在临近他的面门时,磅礴的气息静止,剑意也随之缓缓消散。 只留下那乌青色的剑尖抵在关慕云的眉间处。 观战者静静看着场间那幅画面,沉默不语。 有些人看不明白,但有些人望向关慕云的目光里却透着一些复杂的情绪。 萍婆也在看着那呆傻地站在原地的关慕云,眉头微微蹙着,随即摇头轻叹一声。 旁人或许不明白,但她很清楚关慕云尚且留有一丝余力,也就是某种底牌没有用,但他震慑于李梦舟的强大,完全丧失了意志,居然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某种意义上,关慕云都是一个失败者。 不仅是战斗中的失败,在心境方面,他也败了。 这在修行道路上,是很不好的事情。 李梦舟也看明白了这一点,他本已经做足了应对关慕云反击的准备,但关慕云却并没有反击,而是用另一种方式直接认输了。 虽然稍微感到有些失望,但李梦舟也没有多么在意。 关慕云在想什么,他并不想知道。 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将目光放在关慕云的身上。 这一战,理所当然是李梦舟胜了。 就在众人以为李梦舟会紧接着向陆九歌挑战时,但他缓缓将剑入鞘,微笑着的看向已经站起身来的陆九歌,说道:“陆师姐,我现在很累,所以接下来的一战就不打了。” 陆九歌很讶异。 五层楼里的人们也很惊诧。 李梦舟终究是有着越境击败陆长歌的战绩,不论是用了什么手段,在某种意义上的确具备着能和四境下品的修士一战的实力,虽然很多人都认为李梦舟不可能赢得了陆九歌,但对方却选择不战,还是让人觉得很意外。 离宫剑院里的江子画已经主动向陆九歌认输,现在李梦舟又是如此,此刻的氛围难免有些诡异。 陆九歌很认真地看着李梦舟,说道:“我可以等待李师弟休养生息后再来战。” 李梦舟微笑道:“多谢陆师姐好意,但我打赢陆长歌已是侥幸,就算回复状态也是胜不了陆师姐的。” 这番话里倒也有着一半的真实性。 且他就算赢了陆九歌,两个人也是并列首名,但首名的位置只有一个人,后面肯定还会有其他安排,李梦舟觉得没有太大意义。 最重要的是,江听雨曾经明言说过,要他在蟠龙宴上至少夺得第二位的名次,现在他就在第二名,就没必要冲击首名了。 他已经完成了对江听雨的承诺,剩下的一切都跟他无关。 陆九歌能够看清李梦舟眸子里的坚定,便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虽然这首名的位置是李梦舟和江子画未战的情况下夺得的,但就算按照规则,她至少要打赢其中一人,才能稳坐首名的位置,一旦落败,首名便与她无缘了。 且不论李梦舟和江子画能不能打赢陆九歌,江子画肯定都是要输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陆九歌首名的位置是名副其实的。 至此,蟠龙宴便正式结束了。 以陆九歌为代表的蒹葭苑便是今年蟠龙宴的首名。 以江子画为代表的离宫剑院则是第二名。 以杨昭为代表的摘星府仅仅得了第三名。 而书院却没有名次。 因书院只派了关慕云一人赴宴,且仅参与了一战,败给了李梦舟,很遗憾的在今年的蟠龙宴上落选,这在过往的岁月里,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每两年一度的蟠龙宴,但凡有书院弟子赴宴,基本上都是首名或第二名的位置,今年连前三都未入,作为代表赴宴的关慕云,势必会被都城里的人再次议论起来。 或许有人会说书院已经不如以前,但也有人会说因书院只派了一名新入院的弟子,进不了前三也算不得大惊小怪的事情,书院依旧还是那个书院。 但无论人们说什么,关慕云这个名字都会是围绕书院议论的焦点,褒贬不一。 曾经立在云端的天才,隐隐有着坠落深渊的迹象。 然而相比于此,李梦舟越境击败四境修士的事情必然是被议论最多的。 穷其原因还是李梦舟踏上修行路的时间很短,却做到了很多前辈都做不到的事情。 这让人们再也不能忽视李梦舟这个短短半年不到便从一个普通人晋入承意境巅峰的小怪物。 ...... 深夜的皇宫里。 江听雨撑着伞,在大雨消逝,微雨仍在飘扬的夜空下行走。 深宫大殿很是静谧。 巡逻的禁卫层出不穷,将皇宫封闭的密不透风。 皇帝陛下依然在批阅着奏折。 他的眉头微微皱着,铺展在桌案上的那封信件里的内容,有些不同寻常。江听雨静悄悄地入了御书房,内侍并未拦阻,也未禀报。 能够如此这般轻易进出御书房的,整个朝堂上寥寥无几。 “陛下,蟠龙宴已经结束了。” 江听雨稍微拍打了一下衣袖上沾染的一些雨珠,轻声说道。 他随即又将蟠龙宴里发生的一些重要的事情很详细的说给皇帝陛下听。 “没想到夺得首名的会是蒹葭苑的那丫头。” 皇帝陛下的视线从桌案的那封信件上移开,倒了两杯静默山尊茶,抬手示意了一下江听雨。 江听雨拱手谢恩,说道:“陆九歌作为蒹葭苑山主的继承人,资质是很高的,且极为冷静,在和杨昭实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几乎很快便结束了战斗,对战局的掌握很高明,懂得如何在第一时间遏制对手的长处,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站在有利的局面下。” 皇帝陛下微笑道:“看来我姜国境内的这些少年都很不错,很值得大力培养,日后成为我姜国的栋梁之才。” 转而他眉头又微微蹙起,说道:“李梦舟的表现在我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他崛起的速度很快,这原本是很好的事情,但有时候太快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在修行世界众所周知的是,除了初境的基础阶段,三境跨过四境便是修行中一大很难轻易跨越的瓶颈期,无数的修行者都被堵在那道门槛外,终其一生也无法跨过。” “且但凡跨过了四境门槛,修行速度都会有所下降,不是只靠苦修便能继续破境的,如果李梦舟不能尽快突破这瓶颈期,那么就算他以前破境速度再快,也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停留在三境,就算终有一日越过了那道门槛,成就也受到了限制。” 江听雨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道:“陛下担忧的事情也不无道理,但李梦舟若真的是那个人的徒弟,四境门槛就绝对不会是他的瓶颈期,不二洞里就算资质最差的弟子,也在三十岁以前便几乎站在了四境的巅峰,李梦舟没道理会更差。” 闻听此言,皇帝陛下低头看向桌案上的那封信件,食指敲击了一下桌面,抬眸说道:“柳飞羽从北燕带回了消息。” 江听雨目光微凝。 得到皇帝陛下的眼神示意后,他快步上前,拿起了那封信件,仔细的阅读了起来。 虽然外境的信件来往,都逃脱不了天枢院的眼睛,但这封信件,的确没有第一时间传到江听雨这里,而是直接递送进了皇宫,这无疑说明着这封信件里的内容很重要,必须要在第一时间让皇帝陛下亲眼看到。 信件里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几句话。 大致意思便是柳飞羽潜伏在北燕都城附近,通过在外的天枢院暗探的辅佐,渗透入北燕都城方圆的各座修行山门里面,探知到了一些不被外人所知的秘闻。 白袍剑客韩一曾经出现在北燕境内,这份消息被证实。 且韩一在一夜之间覆灭了北燕的一座修行山门,在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北燕都城没有察觉到半点异样,等到大批军士和召集而来的修行强者赶过去的时候,那座山门已然成为了一片废墟。 根据柳飞羽的暗中调查,那座修行山门即将要脱离四境的范畴,问鼎五境宗门,只因为那座山门的宗主将要破境跨过五境门槛,至于那位宗主有没有成功破境,不得而知,因为在那一夜,整座山门就被白袍剑客一人一剑所灭。 这件灭门的惨案造成了北燕朝堂上很大的轰动。 但被北燕皇帝很果决的将消息第一时间封锁,所以知晓那件事情真相的人并没有多少。 然而在柳飞羽所调查到的情况来看,在那座山门覆灭后不久,其他的修行山门派遣出了四境修为的弟子乃至执事教习亲自领队,配合北燕精锐甲士秘密横扫了很多座城池,其目的不言而喻,便是要追踪凶手。 传闻,在那个时候,临近雪山的平原,出现了大量的修行者和军队,且在深夜,天空呈现出了极为绚丽的光幕,这份景象,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被当地很多普通百姓赞为奇观,甚至叩头膜拜,祈求平安。 但柳飞羽猜测,那副光景乃是无数四境大修士战斗所形成的天地灵气的异变,且在那临近雪山的平原上,必定有着白袍剑客韩一的身影。 北燕倾尽很强的力量对白袍剑客进行围剿,虽然那一战并未牵扯进来五境强者,但数以百计的四境大修士,又有着精锐甲士的配合,纵然是初入五境门槛的强者也要暂避锋芒。 韩一究竟有没有被北燕修行者袭杀或是抓捕,不得而知,柳飞羽的调查在此中断,后续的事情完全找不出半点头绪。 但至少能够确定的是,韩一的确曾出现在北燕境内,且还做了不少大事,短时间里弄得北燕境内许多修行山门人心惶惶。 皇帝陛下注视着认真阅读信件的江听雨,缓声说道:“且不论那座山门里有没有跨过五境门槛的大物,但就算处在破境的契机里,也远不是寻常四境巅峰的修士能够杀死的,就算是当年的韩一也做不到,更别论那座山门里还有很多弟子和四境的执事教习。” 江听雨默默合上手中的信件,说道:“除非韩一的修为比曾经的他变得更强了,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在北燕召集的那般庞大的力量下,依旧在雪山平原鏖战了三天三夜。” 皇帝陛下微微动容道:“韩一当真是世间最为妖孽的人物。” 江听雨沉默了一下,说道:“柳飞羽还需要继续在北燕调查,以他五境的修为,只要不碰见北燕那些遁世的老怪物,很少有人能奈何得了他,更何况在边境还有我们另一位神将坐镇。不论韩一是死是活,但总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终究是我姜国的子民,没道理死在他国境内,尸骨未寒。” 皇帝陛下沉声说道:“既然确定韩一曾经活着,那么朕便不可能坐认他身陷险境,就算只是得到一具尸体,也要将其带回来。” ...... 在蟠龙宴结束后,很多相距都城较远的山门弟子都要准备返程了。 有些人打算住一夜后,明早再出发。 也有些人打算今夜便离开都城。 江子画他们和陆九歌等蒹葭苑弟子一同朝着南城外的离宫剑院行去。 在半道上陈子都微微抱拳,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待我回去好好修行一番,再来都城向诸位讨教。” 江子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后会有期。” 辞别了陈子都等天湖道府的弟子,他们便继续沿着山道往前走。 落在最后面的李梦舟皱眉看向神情有些冷漠的何峥嵘,说道:“你似乎还有些事情打算去做。” 何峥嵘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又想要管闲事了么?” 李梦舟有些不悦的说道:“我何时管过闲事?在太清楼的时候可不是我在故意找事,是倪真淳自己撞上来的。” 何峥嵘冷笑道:“那位陶叶姑娘对你的心意傻子都看得出来,若要与我同行,势必还要再见到她,你确定还要跟过去?” 李梦舟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郁闷的说道:“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苍南山毕竟也是一个大宗门,若不想被麻烦缠身,你所做的事情便不能被第三人看见。” 何峥嵘蹙起眉头,沉默不语。 李梦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虽然你从来没有那么唤过我,但按照山门规矩,我们一同入院,我年纪比你大,便是你的师兄,离宫剑院的宗旨便是同门皆是亲兄弟,既然这件事情被我知道了,便没有不管不问的道理。” 他想着曾经四师兄无条件信任自己,帮他阻拦简舒玄,那是作为师兄对师弟的照顾,也是庇护,那么现在他作为师兄,也理应要照顾年纪小的何峥嵘。 想到这里,他突然生出了一股很强烈的荣誉感。 当初在树宁镇的时候,他便肯为了崔债去杀入了观想的修行者,那么换个地方,换个人,作为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弟,他没道理不去那么做。 何峥嵘神色很怪异的望着李梦舟,想着所谓同门便是亲兄弟的话,这在他看来本该是十分可笑的事情,但不知为何,他居然觉得有些感动。 他从小到大都不曾明白兄弟这两个字究竟代表着什么东西。 那些和他有着至亲血缘关系的兄弟,对他拳脚相向,极尽侮辱,除了母亲之外,世间何曾有过真正关怀他的人? 就算曾经有过他以为对自己很好的人,但最终也只是为了戏耍他罢了。 那种感受远比被亲兄弟羞辱打骂还要让他难以承受。 他付出了绝对的真心,换来的却是鄙夷的眼神。 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目光紧紧地盯着李梦舟,何峥嵘轻叹一口气,说道:“有时候觉得你挺烦人的。” 李梦舟轻笑着说道:“那只是你的错觉。” 他眺望着西北树宁镇的方向,想着曾经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的确隐隐有着一些改变,是因为这里是都城,也因为在这里他感受到了一些曾经没有感受过的东西。 只要他的心没变就好。 两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前往离宫山门的小道上。 隐入官道旁的竹林里,全力奔跑,追赶着不久前才刚刚离开的那些山门弟子。 而几乎同一时间,回到玄政司的徐鹤贤见到了那满身是血的王仲的尸体。 朱在天面色有些苍白的站在一旁,低垂着脑袋。 徐鹤贤的神情毫无变化,漠然的望着朱在天,说道:“是谁让你擅自行动的?” 那道声音虽然很轻,但仿若重锤敲击在朱在天的心间,让得他身子情不自禁的发抖,颤着声音说道:“属下知错,我以为能够利用李梦舟不在都城的空隙,将他诛杀在城外......” 徐鹤贤收回目光,沉声打断了朱在天的话,冰冷地说道:“去领罚吧。” 朱在天的身子依然在发抖,甚至比之前抖得更凶,但他却很是惊喜地跪地说道:“多谢司首大人不杀之恩!” 虽然那惩罚极其恐怖,但只要能不死,就已经是万幸,喜悦甚至多过了恐惧。 随着朱在天退走,不消片刻,昏暗的玄政司里,便响彻起了凄厉的惨叫声,驱散了夜空里的迷雾,露出了后面的那一抹皎月。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来取你的命 大雨侵袭后的夜空下,河畔柳枝轻摇。 陶叶蹲在河畔清洗着沾满泥土的衣角。 方长盛坐在一块石头上,捂着自己缠着白布的右耳,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面色苍白无血。 苍南山的其余弟子围在一起,燃起了篝火,吃着从都城带出来的干粮。 这里距离都城已不近,修行者的脚程本来就很快,且倪真淳在都城里遭到了羞辱,恨不得尽快远离此地。 方长盛看向倪真淳,阴沉着脸说道:“倪师兄,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 倪真淳沉声说道:“没这么简单,只是何峥嵘确实跟我记忆里的大不一样,他现在是离宫内院的弟子,在明面上我们得罪不起他,在蟠龙宴上又被他羞辱,就算要报复,我们现在的实力也不够,但这件事情我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 方长盛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宗主虽然跨过了五境门槛,让得苍南山的威名更上一层楼,但依然远远不够资格和离宫剑院相提并论,且不论那薛院长几乎站在姜国的顶峰,剑院里也不止一位五境强者,若想要覆灭苍南山,只需要派出一位五境大剑修就能做到。 自身实力不如,宗门背景也不如,想要报复,谈何容易? 但就算明知这一点,他们心里还是会不甘心,报复的念头亦无法止息。 滴答滴答的雨珠顺着枝丫滴落,山野里透着潮湿之意。 一道冷漠的声音悠扬传来,“想要报复我?我给你这个机会。” 朦胧夜色下的山野中,微弱的星光点缀着,象征着剑院身份的剑服青衫缓慢的自黑暗中走出,那是一个身影稍显瘦弱的少年,怀中抱着一把剑,将锋锐的气息展露无遗。 李梦舟站在一座小山丘上,注视着那缓行的抱剑少年,夜风在呼啸着,山间潮湿的水雾弥漫,将得着黑衣的他完全隐秘在黑暗里。 倪真淳朝着那抱剑的少年望去。 方长盛也是豁然起身,目光中透着一丝阴毒。 那抱剑的少年站在距离他们十丈外的地方,轻声说道:“好不容易来一趟都城,怎么这么着急想要离开呢。” 倪真淳面容严肃的看着那少年,沉声说道:“何峥嵘,你想要做什么?” 苍南山的那些弟子也都围了过来,很是警惕地看着何峥嵘。 在河畔蹲着的陶叶也疑惑的站起身来。 何峥嵘淡淡说道:“在太清楼里我便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且在蟠龙宴的三层楼我也曾告诫过你,那里并不是结束,我来,便是要取你的命。” 倪真淳面色变得很难看,冷哼了一声,“就算你不再是曾经软弱的你,但在我眼里你也依旧不是什么强者,这种可笑的话,说来没有任何意义。” 何峥嵘说道:“你觉得很可笑?赴宴时,只有陶叶一人登上了五层楼,而你和方长盛皆被我打败,因顾忌登楼时的规矩,我没有下杀手,不代表我真的不敢杀你,没有能力杀你。” 他终究只有十五岁的年纪,虽然在世俗,这个年纪已经算是成年,可以担当家里的重任,然而在富贵人家里,也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依旧任性的少年。 何峥嵘生在富贵人家,却过着最凄苦的生活,他的心性远远不止十五岁,哪怕他从未真正杀过人,但杀人这件事情,在他口中似乎就是吃饭睡觉一般自然寻常。 通过近段时间里与何峥嵘的接触,倪真淳当然不会再继续天真的以为何峥嵘还是当年那个跟在他身后的何家庶子。 虽然觉得何峥嵘那番话确实很可笑,但他潜意识里也不觉得何峥嵘真的只是在说笑,而是很认真。 方长盛此时便有一些慌乱,他心里想着要报复何峥嵘,但在何峥嵘真的出现在面前,且直言要来取命时,恐惧感便蔓延到了他的心头。 不仅是因为想到了耳朵被何峥嵘一剑斩掉,二者境界上的差距确实不是轻易能够忽视的,在三层楼里,他便已经直面感受到了何峥嵘的强大。 心里想是一回事,真正面对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明知根本不可能会是何峥嵘对手的情况下,感到恐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们可是苍南山的弟子,你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怎敢杀我?难道你想要挑起两大山门的争端?!” 方长盛都能够想清楚的事情,倪真淳自然也明白,在三层楼里被何峥嵘击败的画面重又浮上心头,事实摆在那里,他就算再不愿意承认,也无法改变何峥嵘要比他强这件事情。 何峥嵘不屑说道:“说什么挑起两大山门的争端,我作为离宫内院弟子,就算日后不能拜入院长门下,也会归入剑院先生的门下,我的身份本就比你们高多了。若是薛院长骂你们苍南山里都是废柴,你觉得你们那位宗主敢反驳么?” 就算苍南山的那位柯宗主已经在近期跨过五境门槛,但在薛忘忧这般闻名遐迩的强者面前,依旧只是个小孩子罢了,五境门槛内,每一小境的差距都不同往日可语,那是无数座大山在阻拦者,只要薛忘忧想,碾死苍南山的那位柯宗主就像碾死一直蚂蚁那样简单。 苍南山又有什么资格和离宫剑院起争端? 除非是嫌命长了。 如果倪真淳是苍南山里不可或缺的天才,也许苍南山会孤注一掷,放手一搏,可是因为一个连四境门槛都没有跨过去的弟子,便去得罪离宫剑院,怕是个人都会清楚该怎么选择。 这个世间终究是很现实的。 哪怕修行者是远远超越了普通人的强大存在,但也终究是从普通人里走出来的,人性这种东西最是不可捉摸。 虽然何峥嵘的话说得很难听,但倪真淳和方长盛仔细想想,很悲哀的发现,对方说得似乎就是事实。 或许在他们眼里,宗主大人是极其强大的存在,但在五境强者的世界里,宗主大人也只是新人罢了,是可以被随意拿捏的人物。 宗门庇护不了他们。 也许事后,苍南山里会来人,讨要一个说法,但究竟讨要的是怎样一个说法,都注定是和他们再无关系的,对于离宫剑院来说,也不可能是什么能够动摇根基的大麻烦。 虽然何峥嵘在离宫剑院里也不算是什么重要的弟子,但想要和剑修讲道理,这件事情本身就毫无道理。 李梦舟踏着清脆的脚步声走来。 站在了何峥嵘的旁边。 他轻声说道:“这是我家师弟和倪真淳之间的私人恩怨,与他人无关,自当也与各自背后的山门无关,若你们安然回去后,想要借助山门背景讨说法,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导致苍南山的覆灭,这一点,你们需要仔细想清楚。” 作为一个旁观者,李梦舟看得更清楚一些。 诚然,苍南山绝对不敢得罪离宫剑院。 但既然能够派来倪真淳作为领队参加蟠龙宴,就算他在苍南山里不算什么大人物,也肯定得到某些人的喜爱,是值得被培养的弟子,总会有些人会借着这个由头对离宫剑院发难。 离宫剑院自然不会怕这些,这完全取决于苍南山肯为了倪真淳做到什么地步,但在某种意义上而言,也算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若能靠自身解决麻烦,当然最好不过,实在不行才能依靠背后的山门,纯粹打着山门的名头欺负人,在李梦舟看来,那是白痴才会做的事情,注定有不了什么大成就。 那些苍南山的弟子皆沉默不语。 他们当然很愿意与同门奋战,但在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若能不死,自然没有人愿意去送死。 他们能够做到的就是保持沉默,因为在这个时候说任何话,都没有意义。 除了何峥嵘外,他们更加清楚李梦舟有多强。 就算不曾亲眼目睹李梦舟在五层楼的表现,但他们也能通过神游念力观察到宴会里的情况,与亲眼目睹没什么区别。 能够越境击败四境大修士的怪物,对付他们这些仅仅三境的小修士,还不是覆手之间的事情? 就连方长盛都变得犹豫了起来。 李梦舟的话和何峥嵘的态度都已经很清楚。 他们的目的只是倪真淳一人。 跟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作为和倪真淳在山门关系最好的方长盛,他的潜意识里当然也希望和倪真淳共进退,但考虑到会死这件事情,他也下意识的想要把那潜意识里的想法给压制下来。 李梦舟转换了位置,目光一直都在盯着方长盛等人。 目的已经不言而喻。 若是有人敢插手,他手里的剑就会出鞘。 在李梦舟刚刚出现,陶叶的目光便一直投注在他的身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陶叶与常人的脑回路不同,她没有惊惧于此间的肃杀氛围,而是沉醉在李梦舟那很霸气的警告,仅凭一句话便把苍南山那些弟子都给震住,这种气魄,当真是帅气非常。 她的眼眸很快变得迷离起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那个嗜睡的女孩 倪真淳的拳头被他握得发白,额头上青筋爆露,他当然也察觉到了身后那些同门师弟的反应,这些人显然是完全指望不上的。 然而李梦舟的警告意味虽然很清楚,但也证明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这场私人恩怨,李梦舟同样也不会插手。 虽然在三层楼已经败给了何峥嵘,但倪真淳不相信自己还会败第二次,若是在公平的决战局面下,他或许也有能够反杀何峥嵘的机会。 想到此,倪真淳那阴沉的面容上重又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他瞥了李梦舟一眼,然后朝着何峥嵘说道:“小时候我可以随意打骂你,现在我也依然可以。就算你如今变强了,也改变不了你曾经跪在我面前的事实。” 他总是想要在何峥嵘面前找到一些优越感,也有着干扰何峥嵘心境的目的。 从这一点上也能看得出来,现在的倪真淳确实很冷静。 话语里绝非只是纯粹的叫嚣。 何峥嵘的目的只是要斩断曾经心里的执念。 他已经脱离了何家庶子的身份,那所谓的父亲也因山匪劫道而死,可谓报应不爽,唯一阻碍他修行的事物,只剩下倪真淳这个幼时的玩伴。 这个曾经让他真正意识到要改变现状,给他造成心理打击的人。 他没有任何废话,大石剑被他握在手里。 他的神情肃然,长剑前指,轻轻往前一送。 便已然出剑。 然而这样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剑,却倾注着何峥嵘最强的剑意,几乎在眨眼间便跨越了十丈的距离,挟裹着山野间那浓郁的湿意递到了倪真淳的面前。 倪真淳看清了何峥嵘的出剑,但没有看清那一剑的道路。 等他反应过来时,剑锋已经临身。 那柄剑上蕴含着极其强大的剑意。 这道剑意充斥在这片山野,却没有损伤到山野分毫,只因为剑意的目标全部倾注在倪真淳这个目标的身上。 何峥嵘对于天地灵气的掌控已然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剑锋所指,剑意便往哪去,剑路清晰,绝不会有所偏离。 倪真淳感受到了极大的危险,何峥嵘本身便站在了三境巅峰的境界,又是剑修的身份,没有丝毫保留的出剑,碾压同境的修士,是很简单的事情。 他不希望这场战斗里出现任何意外,所以出剑便是杀招。 倪真淳所谓要扰乱何峥嵘心境的目的并没有起效,反而面对何峥嵘这至强的一剑,彻底的乱了方寸。 “我们曾经是朋友啊!你居然真要杀我?!” 倪真淳朝后暴退,声嘶力竭的吼着。 何峥嵘无视了倪真淳的话,剑意如影随形,始终将倪真淳笼罩在内,杀意在逐渐的增强。 正因为他曾经把倪真淳当成好朋友,且也是小时候唯一的朋友,那么在这份友情出现问题,得知一切都只是假象时,倪真淳那鄙夷耻笑的嘴脸,就成了何峥嵘的噩梦。 他必须要打破这个噩梦,才能得到新生。 喷吐的剑意疯狂的刺向倪真淳。 而不断后撤的倪真淳在慌乱中不小心被石头绊倒,那道剑意好像找到了宣泄口,重然轰击在倪真淳的身上,直接便洞穿了他的胸膛。 倪真淳的身子尚未完全倒下,鲜血喷溅而出,比他的身子更早一步洒在潮湿的地面上,随之而来的便是他凄厉的惨叫声,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 那瞪大的眼睛,是倪真淳内心里的恐惧,口出不断喷吐出来的鲜血,夺取着他的生命。 身子剧烈颤抖了片刻,便渐渐地没有了动静。 只有那一双失去色彩的瞳孔注视着何峥嵘。 山野间一片死寂。 沉重的喘息声仿佛恶鬼的咆哮。 方长盛痴傻的望着倪真淳倒下的身影,口中发出嗬嗬地声音,面色惨白,冷汗如雨般落下。 他惊惧于倪真淳毫无还手之力便被何峥嵘斩杀。 那临死前凄惨的模样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散。 何峥嵘没有再看倪真淳一眼,也没有在意方长盛这些苍南山的弟子,转身便走。 李梦舟默默想着,这番动作何其潇洒。 他也正要转身离开,但陶叶却走了过来。 她的神情很认真。 认真到让李梦舟错愕了一瞬,接着皱起眉头看向她。 他猜度着陶叶此时想要做什么。 他和苍南山没有任何仇怨,和在场的人也没有任何仇怨,若陶叶想要为倪真淳的死做些什么,他也需得犹豫一下要不要斩尽杀绝。 确实只需要犹豫一下而已,只要陶叶的做法不如他的意,他肯定会拔剑。 “倪真淳的事情,我也大概了解一些,那的确是何峥嵘与他的个人恩怨,修行世界本来就很容易死人,在踏上这条道路时,便应该明白这只是未来人生道路里的常事。所以我不在意这件事情里的对错,但我和你之间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陶叶很冷静的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李梦舟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他心里还是有些诧异的。 怎么说陶叶和倪真淳也是同门师兄弟,对于他的死表现的如此淡然,总归是一件很怪的事情。 所谓陶叶和自己之间的事情,他也大概能够猜到是什么事情。 他很漠然的看着陶叶,说道:“我和你之间不会有任何事情产生,你怎么想我管不着,但我的态度不会变。” 陶叶微笑道:“缘分这件事情是很难说得清的,我们早晚会再见的。我相信在下一次见面时,你肯定会喜欢上我。” 李梦舟冷笑道:“你对自己倒是挺有信心的,我承认你长得确实很好看,但在我认识的女孩子里,你真的不好看。” 陶叶脸上有着一丝恼意,忿忿地说道:“那我们走着瞧!” 李梦舟很无奈,不再搭理她,转身离开。 何峥嵘就在前面等着他,怀中抱着剑,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被女孩子喜欢,是很有趣的事情吧。” 李梦舟看了他一眼,说道:“若是两情相悦,自然很有趣,否则便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陶叶年纪小,她早晚会明白的。” 何峥嵘说道:“你对此倒是听懂的。” 李梦舟边走边说道:“我曾经有个朋友,便经历过这种痛苦,虽然他最终得偿所愿,但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一路沉默着,回想陶叶的话,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叶桑榆的身影,若是有缘无分,又何其不是很痛苦的事情。 ......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入那座宫殿里时,悠悠的钟声也响彻了起来。 一只细白柔嫩的手推开了那间房屋的门,着青衣的姑娘望向那软塌上躺着的身影,良久良久,重又转身退出房间,并且关上了门。 清晨的阳光照耀下,入目的便是草长莺飞,绿盖于野。 这是很美的景色,至少在姜国任何地方都很难见到,似乎也意味着这里并不属于姜国境内。 那间房门外生长着一株桑树,在尚未到开花的季节里,它却伸展着青叶,结着红紫两色的果实,异常鲜美。 宫殿外面是一片海,或者说宫殿本身就座立在海上,广袤的看不见尽头,整个姜国也只有边境才有海,这也更进一步证明了此地距离姜国的遥远。 青衣姑娘眺望着那片海域,有海鸟低空掠过,捕杀着猎物。 云层似乎就在海面上,入云下海只在转瞬间。 同样着宽松青衣的青年男子,抱臂缓步行来,他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下巴也有些胡茬,显然没有经常打理,看起来好像步入中年的样子。 他望着那青衣姑娘,眯着眼睛,轻声说道:“小师妹还没有醒来么?” 青衣姑娘点点头,说道:“身体还有些问题,昨晚吃的有些多,现在有些嗜睡。” 她的脸上敷着一层淡淡的胭脂,面对行来的青年男子,颇有些乖巧的立在那里,貌似对青年男子很尊敬。 青年男子吐出口气,说道:“已经半年多了,小师妹的身体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但现在属于关键期,稍微照顾不到便可能前功尽弃,近段日子便辛苦师妹多多照顾她了。” 青衣姑娘说道:“我很喜欢小师妹,她很天真,对世间很多事情都不是很懂,我会尽我所能来保护她的。” 青年男子点点头,说道:“老师说过,小师妹的资质非同寻常,体质问题是缺陷,但如果能够熬过必死的命运,她的未来是难以想象的。” “西晋剑阁有那位天生剑心通明的少女,天生便是强大的剑修,对剑道的领悟高人一等,而小师妹的资质便是我们三教修士的瑰宝,她的心灵纯洁无瑕,是最适合看全那卷书的,对于小师妹的事情,务必要保密,在她没有能力自保之前,绝不能暴露在世人眼中。” 青衣姑娘蹙眉道:“凭着师兄的实力,难道还不能保障小师妹的安全?” 青年男子抿嘴笑道:“我终究不是天下第一,虽然有老师在,但麻烦出现的时候,老师是不会亲自出手的,而且世间很大,总会有一些让我也忌惮的存在。”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日暮下的那株桑榆树 青衣姑娘说道:“只要那些大能修士不出,师兄便是天下第一,同辈里没有人能够和师兄相提并论。” 师妹对于师兄的崇拜是根深蒂固的,她从未见过师兄败过,就算不是真正意义的天下第一,但至少在她心里,天下间年轻一辈的修行者里面,师兄就是最强的。 青年男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想起曾经那位白袍剑客,如果他还活着,自己就不算是年轻一辈的第一。 “不要让小师妹睡太久,合理的锻炼一下身体是必要的。” “知道了,师兄。” 青衣姑娘不明白师兄为何沉默,世间虽然听说过师兄名号的人并不是很多,可只要能够叫出师兄名字的,皆是修行世界的强者,最不济也是跨过四境门槛的高手,远不是世间那些所谓妖孽之辈能够相提并论的。 若说妖孽,也只有师兄才衬得上。 她重新回到了那个房间里,软塌上的身影依然在酣睡,轻微的呼吸声好似在梦呓。 “小师妹,该起来修行了。” 青衣姑娘并未大声呼唤,那清淡地声音仿佛直达睡眠中人的脑海深处,将她自然唤醒。 随着那身影微微翻身,一脚踢开被褥,露出了身上穿着的那白色纱衣,曼妙的身材若隐若现,嘴巴里哼唧着慵懒的声音,若非塌边站着的是一位姑娘,相信任何男子都承受不住这份诱惑。 那软塌上的女孩微微睁开了一只眼睛,看着视线里的青衣姑娘,声音软软糯糯的说道:“师姐,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青衣姑娘淡然的面容上流露出了一丝温情,伸手揉了揉女孩的脑袋,将本来因酣睡而乱糟糟的头发蹂躏地更糟,她看着女孩纯净的眸子,那微微泛着红润的脸蛋上,似乎在享受着,眯起眼睛,端的是讨人喜欢的可爱模样,摇头说道:“不可以,要起来了,你已经睡得够久了。” 女孩很艰难地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抬起脑袋,娇嫩欲滴的脸蛋上展露笑颜,“师姐,我饿了。” 青衣姑娘轻声说道:“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女孩轻柔的说道:“师姐真好啊。” 青衣姑娘脸上有些不自然,说道:“快点起来,我在外面等你。” ...... 在断崖的上面有着一处平地,由青石板铺就,海鸟偶尔在其上盘旋,亦有白鹭落下,伸展着翅膀,在青石板铺就的平地旁的草甸上高歌。 海面距离断崖很遥远,但海浪呼啸而来拍打在崖壁的声音尤为清晰。 青衣姑娘带着穿上一袭白裙的女孩来到断崖处。 女孩手里还端着一盘糕点,糕点很精致,是各种小动物的模样,栩栩如真,女孩显然很爱护,但依然还是将手里的糕点送进了嘴巴里。 青衣姑娘有些无奈的擦掉女孩嘴角的糕点残渣,说道:“开始吧。” 女孩乖巧的点点头,盘膝便坐在了断崖边,把那盘糕点放在地面时,仍旧不忘记再拿起一个,直接两口便吃掉,然后鼓着嘴巴,正襟危坐,但这副模样总是显得不太严肃。 青衣姑娘没有理会,而是站在旁边,轻声说道:“修行的第一道门槛便是观想天地灵气,你已经做到了,但这还远远不足,因你的体质不同,在观想天地灵气的过程里,便需要更高一步熟悉掌握天地灵气的运行轨迹。” “天地灵气可以是一条线,能够无限延长,你今日要做的就是钓鱼,但是没有鱼竿,也没有鱼饵,你自己便是鱼竿,天地灵气便是你的鱼线,同时也是你的鱼饵。” 女孩探头朝着断崖下望去,云雾在缭绕,一眼完全看不到海面,海鸟和白鹭在期间盘旋,上下翻飞,她下意识抿了抿嘴唇,有些愁苦的看向青衣姑娘,说道:“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就算有鱼竿和鱼线,也没有那么长的鱼线,她根本无法估计这里距离海面究竟有多高,想要在这么高的地方,且又是空手钓鱼,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一件事情。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其典故是用短干长线,线系竹钩,不用诱饵之食,钓杆也不垂到水里,离水面有三尺高,虽然有相近之处,但至少姜太公手里还是有鱼竿的,她手里不仅没有鱼竿,且距离水面又何止三尺高,怕是有无数尺高。 对于女孩而言,这当然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青衣姑娘淡淡说道:“观想天地灵气,感知到那一根线,使其无限伸展,不必在意两边的距离有多远,因为这份距离终究比不过天和地那么远。” “这片海里的鱼都很有灵性,纵然是那海鸟和白鹭也具有灵性,它们相互蚕食,也相互躲避着对方的蚕食,这是生存的本能,也是它们自出生到死亡的人生战场。” “海里的鱼能够感应到那根天地灵气的线,你需要做的只是把天地灵气这根鱼线放出去,并且把它变成鱼饵,来吸引海里的鱼上钩,这是很简单的步骤,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女孩苦闷的想着,这真的一点都不简单啊。 她虽然曾经经受过天照的洗礼,已经勉强算是跨入了远游的境界,未曾达到三境,便没有办法生出念力,又如何做到让天地间的灵气如念力一般向外伸展,这本身就不属于远游境界的修士该具备的本领。 且就算她入了三境,念力外放的最大距离也绝对超不出十里,断崖和海面的距离,远不止十里,那是四境大修士才能做到的事情。 哪怕这钓鱼的步骤确实很简单,可连第一步都没办法跨过去,再简单的步骤,对她而言,也是世间最难的事情。 她没有觉得这是师姐故意刁难,因为她很清楚师姐很疼爱自己,自己想要什么,师姐都会满足自己,做这种修行,也是为了她好。 她没有想要拒绝,但心里也很明白,这种修行应该会持续很长时间,因为这必然是不可能轻易就做到的。 她不想让师姐失望,也不想让那位把自己带来这里的人失望,她能够在这里做着这些极其困难的事情,已经是一种新生,这也算是能够让她准确认知到自己,真真实实的还活着。 她想着距离自己遥远的家人,那个曾经亲吻过自己的少年,目光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想要离开这里,就必须要变得很强。 想要重新见到家人,就必须要变得很强。 想要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就一定要变得很强。 她本身便很坚强,有了确定的目标后,更不应该有什么犹豫。 她不愿意成为在遇到问题时,只知道躲避的人。 以前的她需要被保护。 现在的她想要保护自己,并且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 日暮的光辉照耀着海面,令得清澈的海面变得金光灿灿。 女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间,看着门前那株桑榆树,在未到开花的季节里,依旧努力盛放着属于自己的风景,她便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连树木都懂得积极向上,突破枷锁,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又怎能甘愿做一个废柴? 虽然她今日没有钓到鱼,但她相信未来总会钓到的。 她站在那株桑榆树下,看着被日暮光辉笼罩着的师姐,犹豫了片刻,说道:“师姐,我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做到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 青衣姑娘明白她说的人是谁,因为那个他的名字已经被她提起过很多次。 “他生活的很好,至少在某些方面比你要好,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事情,但他应该正在做着。” 关于小师妹和那个少年相识的故事,她有过大概的了解,虽然能够很清晰的看懂小师妹的心意,在她想办法探知到关于那个少年的事迹后,她觉得那个少年根本配不上小师妹。 但又很清楚小师妹的性格,以及对那个少年的感觉,所谓棒打鸳鸯这种事情,她没有什么经验,也没有什么感悟。 只知道若是为小师妹好,那个少年便不应该存在。 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候,她可以去杀掉那个少年。 女孩不知道师姐心里的想法,她只是听到他生活的很好,那么自己在这里修行的苦便得到了很大的安慰,她希望自己未来能够帮到他。 她望着日暮下的那株桑榆树,露出了如月的笑颜,她很喜欢这株桑榆树,每日修行过后,都会注视着它,便觉得似乎一身的疲惫都消失了。 青衣姑娘没有打扰坐在那株桑榆树下发呆的小师妹,每日的修行任务完成,小师妹便可以任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前提条件是不能离开这里,就算觉得闷了,想要下山,也必须有护卫随同,以来保证小师妹的安全。 那些护卫皆是四境巅峰的大修士,只要不离开他们的视野范围,那么便也不存在有能够伤害到小师妹的人出现。 因为大师兄一直都在观望着,就算真的有外来的强者出现,也会被大师兄的意识封锁,但凡和小师妹半路遭遇,且起了歪念头,大师兄都可以在瞬息间夺走对方的性命,哪怕出现的是跨过五境门槛的强者,也不例外。 好在小师妹也不是经常下山,大多时候都是在这株桑榆树下发呆,默默地想着心事。 想着那个少年。 第一百二十六章 皇后娘娘生了一场病 春末过后,空气里也渐渐多了一些燥意,但天气最是变化无常,偶尔也会细雨绵绵,凉暑之意交织着,最是容易生病。 但这种病魔永远也无法找到修行者的身上,除非是有修行者身受重伤,体质最是虚弱之际,病魔才会趁虚而入。 所以药师的存在,不单单只是解决修行者常年累积下的隐疾,或是因修行出现问题造成的身体伤害,在修行者最虚弱的时候,被病痛缠上,寻常时候,自己便可回复,但若运气不好,也有可能会致命,相当于普通人得了不治之症。 病痛会扰乱修行者的气海,使得修行者无法自愈,这种情况虽然很罕见,但的确是存在过的,因此,药王谷才很受修行者的尊重。 皇后娘娘便生了一场病。 寻常百姓甚至部分修行者都不知晓,其实皇后娘娘也是一位修行者。 但也只有少数人才知晓皇后娘娘的具体境界。 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恩爱是举国皆知的,虽然纳妃这种事情是每一个皇帝都不能避免的,但皇帝陛下的眼睛里自始至终都只有皇后娘娘一人,所以虽有后宫佳丽,但皇族子嗣却很稀缺。 至今东宫太子的位置都空着。 皇后娘娘生病是很大的事情,药王辰儒在凌晨便急匆匆赶来都城,入宫面圣。 没有人知晓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但既然连药王都亲自来了,想来皇后娘娘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药王辰儒是天下第一药师,本身亦是跨入了五境门槛的大修士,由他亲自出手,只要不是已经死掉的人,都能够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一直到日暮降临,皇帝陛下才有机会在御书房里和药王辰儒单独谈话。 “苓儿如何了?怎会突然生病?” 皇帝陛下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一步不离的陪伴在病榻上的皇后娘娘,所谓关心则乱,此刻已是感到身心疲惫。 药王辰儒沉默了一下,想着措辞,说道:“陛下且安心,皇后娘娘的身体很好,只是出了一些小问题罢了。” “原本凭借皇后娘娘的修为,除非是到了迟暮之年,否则是不可能生病的,但怪就怪在,皇后娘娘却是受了凉,这种病症莫说是修行者,就算是在普通人里也算不得什么大病,只要不是遇到庸医,便不会有生命之危。可正因如此,这种情况反而很出奇。” 皇帝陛下很是不满的看着药王辰儒,说道:“你说只是小问题,又说这种情况很难见,到底苓儿的病情如何,是重是轻,可有解决方法?” 以药王辰儒的身份和五境的修为,寻常时候就连皇帝陛下也是爱戴有加的,但事关皇后娘娘的事情,皇帝陛下的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 药王辰儒自然不会因此生怨,而是沉吟了一下,面色有些凝重的说道:“这种情况曾有过先例,微臣一时也怀疑过,但随着进一步的观察,便愈加确定,虽然皇后娘娘本身只是生了小病,可如果跟那些东西有关的话,这件事情就变得非同小可了。” 他上前一步,向着皇帝陛下低语了一番,随即便见皇帝陛下的脸色骤然大变。 他直直地看着药王辰儒,阴沉着脸说道:“你可能确定?” 药王辰儒点点头,说道:“微臣不敢直言,但八九不离十。” 闻言,皇帝陛下怅然了片刻,随即又说道:“苓儿又是如何染上的,为何朕无碍?” 药王辰儒思忖道:“若是有人要对皇族不利,且特意选择了陛下最为珍爱的皇后娘娘,其险恶之心昭然若揭,单单是步骤的完成便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这种东西应该需要很多辅助的因子,天气忽冷忽热,让皇后娘娘感染风寒,只是使其爆发的诱因。” “且不伦宫廷内防卫森严,能够瞒过皇后娘娘的感知,无声无息做到这一步,敌人若不是强大到能够无视世间规矩,便是做事极其谨慎,必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是早有预谋。” 一想到宫里隐藏着神秘人,可能是数月,可能是数年,无时无刻不在针对着皇后,皇帝陛下便有一种背脊发麻的感觉。 主要出事的是皇后,皇帝陛下便也不能维持平常的威严,就连心境都有些乱了,又怎能不感到后怕。 若非药王辰儒正巧不在药王谷,且距离都城很近,由天枢院的暗探第一时间通知,皇后娘娘此际可能已经命丧黄泉。 “如果真是山外人在作祟,他们被封印在荒原和雪山,又是如何来到我国都城的,甚至潜伏在了朕的身边,天枢院的那些暗探都是吃屎的么!” 皇帝陛下忍不住爆了粗口。 他当即宣旨,召江听雨入宫。 而此时的通明巷里,江听雨正睁大眼睛盯着面前的李梦舟。 “说是让你至少拿一个蟠龙宴的第二名,你还真的只拿了第二名。” 蟠龙宴结束刚过了几日,这是江听雨第一次再见到李梦舟,憋在心里的话终于数落了出来。李梦舟很由衷的说道:“江院首又没有直言必须要拿到首名,我可是很严格的遵守了自己的承诺,院首大人何必纠结这个。” 江听雨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已经站在了四境门槛前,接下来便好好修行,争取尽早跨过那道门槛,否则你注定只能是一个小人物。眼下所谓的盛名,只会成为你的绊脚石,莫要因此得意忘形。” 李梦舟摇了摇头,很坚定地说道:“虽然很感谢院首的嘱咐,但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情便得意忘形。” 四境的门槛是目前挡在他面前的必须要跨过去的障碍,只有跨过那道门槛,他才真正具备站在这个世间的资格,而他要走的路,远远不止有这一道门槛在阻挡着。 他比任何人都迫切的想要跨过那道门槛。 但他又很清楚,这件事情急不得。 唯一能做的就是平稳自己的心境,竭尽所能的去做到罢了。 “徐鹤贤或许还会找你的麻烦,你自己小心一点,我不可能时刻都站在你的身后。” 江听雨很满意李梦舟的态度,他不愿让李梦舟在半路上夭折,虽然只是因为怀疑,且有了自己可确信的证据,但终究不是事实真相,关于李梦舟身份的问题,他从来没有放弃调查。 没有直接询问李梦舟的原因,也在于他还是有些相信李梦舟的身份就是他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么基于此点,按照原事态发展会更好一些,若不然李梦舟身上就会多出不少麻烦。 江听雨只需要自己能够确定就好,不必非得要得到李梦舟的确认。 李梦舟想起在五层楼徐鹤贤对他的故意针对,虽然因为在场有很多大人物在,徐鹤贤根本没办法做什么,但饶是如此,他还是用一种不太好的方式来刁难,也已经很清晰的证明了徐鹤贤对待他的态度了。 虽是离宫内院的弟子,但终究只是一个三境小剑修,想要和堂堂玄政司的司首扳手腕,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李梦舟也没有询问江听雨为何对自己这般好,因为他曾经询问过一次,江听雨的回答像是没有回答一样,显然是没有办法得到准确的答案的,李梦舟就算有所怀疑,但事实多次证明,江听雨对他确实没有什么坏心思。 他不愿再多去计较这些,只要心里保持着一份清明就好。 越是接近四境门槛,他脑海里浮现出的秦承懿的模样就越清晰。 那是在当年被大雪覆盖着的火海里,看见的最清楚的一张脸,虽然那个时候他的年纪很小,很多时候都遗忘了那张脸的模样,但在某些时候又会自己跳出来,直到他确信那张脸的身份时,两幅画面的融合,就更加难以忘记。 秦承懿不单是姜国除了皇帝陛下外权势最大的人,本身也是一个很强的修行者,就算是跨过了四境门槛,也依然不够资格和秦承懿针锋相对,他只能继续谨小慎微的,在秦承懿尚未察觉的时候,默默强大自己。 在李梦舟和江听雨于通明巷观鱼对饮之际,院门突然被敲门,而且敲得很急切。 随着江听雨手一扬,院门大开,有甲士涌入,首位是迈着焦急碎步而来的宫里内侍,“江院首,陛下急召!” ...... 李梦舟坐在池塘边,默不作声的看着江听雨随着那名内侍和护卫的甲士匆匆离开,眸子里浮现出一丝费解之色。 青一从堂屋里推门走出来,手里端着几盘小菜,放在李梦舟面前的石桌上,说道:“我还没吃,一起吧。” 李梦舟怪异的看着他,说道:“你刚才怎么不出来吃?” 青一淡淡说道:“那是因为院首在,我没有资格坐在院首旁边一起吃饭。” 李梦舟想着,那自己倒是挺荣幸的。 “陛下急召院首进宫,你可知道是什么事情?” 李梦舟看着倒酒的青一,好奇的问道。 青一的动作微微停顿,端起新拿来的酒盏一饮而尽,说道:“可能天枢院里出现了些问题,虽然陛下和院首素来相处的很好,但这次情况有些不太一样,院首进宫或许会受罚。” 李梦舟诧异的看着他,说道:“天枢院里能出现什么问题?” 青一淡淡的回望着他,说道:“天枢院是陛下和院首商议着建立的,天枢院的成员永远效忠于陛下一人,院首的存在,只是管理天枢院不会出什么问题,实际上手中的权利尚且比不上朝堂里那些大臣,但久而久之,天枢院究竟效忠的是陛下还是院首,已经无法考证。” “但院首很忠于陛下,陛下也很相信院首,哪怕曾经有大臣因此事而有些动作,也没能让陛下和院首动摇,那是因为天枢院从来不会出现问题,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剑。” “但现在这柄剑有了问题,就算陛下肯饶恕院首的罪责,朝堂里的那些大臣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尤其是以徐鹤贤为首的那些人。” 李梦舟不是很懂得朝堂里的事情,但也能听明白青一这番话的意思,江听雨在朝堂上的地位完全取决于皇帝陛下是否一如既往的信任他,一旦出现了裂痕,哪怕只有一丝的征兆,江听雨就会处在很尴尬的境地。 他没想到像江听雨这样的人物,在朝堂上也是步履维艰,随时都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在江湖逍遥的修行者,确实要比庙堂自在多了。 然而江湖虽是快意一些,但也随时都面临着命陨的危险,庙堂上也不外如是,在根本上其实二者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要在尔虞我诈里求生存。 但庙堂里的规矩确实有着更多的束缚,也更加艰难一些。 “天枢院里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青一的那番话一直没有说到真正的重点上,导致皇帝陛下会不信任江听雨的原因,是必定要足够瓦解他们之间的那份信任的,否则单是天枢院效忠的是谁的问题,这份不信任的危及便该早早爆发了。 虽然始终都对江听雨存在着一些怀疑,但李梦舟也不能否认江听雨对他的帮助,得知江听雨可能会有困难,也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 青一沉默了一下,说道:“皇后娘娘生病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 皇后娘娘生病,虽没有闹得满城皆知,但因皇帝陛下的过度关怀,且宫里禁卫护送药王辰儒进宫的事情,亦是被很多人看在眼里的,李梦舟自然是听说过的,只是没有太过在意。 “难道这件事情和皇后娘娘生病有关?但这件事情和天枢院有什么关系?” 李梦舟愈加费解了。 正常人都很难把这两件事情牵扯在一起,就算皇后娘娘身份尊贵,但不能因为生病,就拿掉朝堂的一大机构吧,这种事情就算是昏君也很少做得出来。 况且皇帝陛下哪怕不是明君,也跟昏君扯不上什么关系。 青一说道:“皇后娘娘不是生了寻常病,而是有外在的一股力量潜入了皇后娘娘的体内,继而渗透气海,对天地灵气生出了排斥,轻则一身修为尽废,重则恐危及生命。” “天枢院的情报是姜国最强大的,在整个世间王朝里而言也是首屈一指,皇后娘娘生病必然是人为造成的,但天枢院却没有察觉到任何问题,便是极大的失职,这对天枢院而言便是出现的最大问题。” 能够做到悄无声息感染皇后娘娘的气海,必定是跟随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亦或是能够很轻易接近皇后娘娘的人,但不论是什么人做的,对于宫里哪些人存在问题,天枢院却没有准确的捕捉到,这个问题是很严重的。 天枢院的总院虽然在宫外,且除了皇帝陛下外,再没有人知晓天枢院究竟在都城的什么地方,但在皇宫里当然也会有天枢院的暗探,目的便是要保护宫里的贵人,药王辰儒给皇后娘娘看病的细节,都被暗探第一时间得知,皇帝陛下会召见江听雨也是早就知晓的。 可他们却偏偏没有发现皇后娘娘身边的人的问题,这不得不说是他们自信心得到最大打击的一次。 天枢院的存在是极其重要的。 若没有准确的情报来源,等到敌人打到家门前时才察觉,该是何等惨烈的局面。 设想,若有人能够瞒过天枢院所有暗探的眼睛,随意在皇宫里进行刺杀,那么这个王朝也将面临着毁灭。 天枢院的失职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 皇宫里巡逻的禁卫比往常多出了很多,氛围变得十分紧张,那些内侍和宫女皆是大气不敢出,整个宫廷里除了那些禁卫,所有内侍和宫女皆被禁足,就连曾经那些护卫后宫的禁卫也被关入大牢,皇帝陛下没有一气之下把他们全部杀掉,已经是广外开恩。 但各司的行动已是紧锣密鼓,玄政司全力侦查所有可能存在问题的禁卫或是内侍宫女等,巡视的禁卫也被彻底换了一批,由曾经军部神将柳飞羽从边疆带回来的甲士代替。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便是要查出究竟是何人在迫害皇后娘娘,所以徐鹤贤也没有心思去故意针对江听雨,而是认真的做着自己本职之事。 潞亲王秦承懿也入了宫,几乎是和江听雨前后脚来到了御书房。 “皇兄,皇嫂如何了?” 从秦承懿对皇帝陛下和皇后的称呼,便也能看出他们的关系,就算这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他们毕竟是君臣,能够以最为亲切的方式称呼,是很难得的事情。 皇帝陛下沉着脸,只是朝着秦承懿摆摆手,便直勾勾的盯着江听雨,说道:“朕把天枢院交给你,你便是这么做事的?” 江听雨表面很平静,他微微拱手说道:“微臣事先没有察觉到问题,甘愿受罚,但换言之,凶手能够瞒过所有暗探的眼睛,其必定非常人。” “宫里的暗探只是一层防护,那些禁卫处在明面,暗探处在暗面,但皇宫大殿里亦有着许多强大的修士,根本的问题并不完全在于天枢院,但微臣绝非是要推卸责任,而是因此确信那凶手或许是跨入五境的大修士,否则绝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第一百二十七章 那座茶馆里的巧事 原本听着江听雨的话,皇帝陛下险些没有发火,但是在听到后面的话,他陷入了沉思。 这种事情他当然也能想得到。 错确实不仅在天枢院的暗探身上,但就算凶手是跨过五境的大修士,也瞒不过宫里所有人的眼睛,因为皇宫大殿里同样也有五境的大修士,除非那凶手的修为超越了宫里那些五境的大修,而且极擅长藏匿之术。 无论真相是怎么样的,就算是五境巅峰的大物也休想无声无息的接近皇后娘娘,甚至事成后,安然而退,凶手早已潜伏在宫里,且是长时间一点点感染皇后娘娘的气海是能够被基本确定的。 因为若有外来力量潜入,那是很容易被察觉到的,若是日积月累,以难以被察觉的微末气息渗入,才能避开暴露的危险。 那么由此便能推断,这件事情绝非事发突然,而是早有预谋。 暗探的作用就变得很关键。 所以就算错不仅在天枢院,但天枢院也绝对是犯的错误最大。 或许事发突然,暗探一时不察还算正常,但凶手早有预谋的情况下,便是已经在宫里潜伏了很长时间,暗探却半点风声都没有找到,又怎能轻易揭过? 秦承懿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按照这种情况的发展,江听雨被卸职是必然的事情,就算只是暂时的,也不可能让他继续坐在天枢院院首的位置上。 他很清楚皇帝陛下因何而信任江听雨,皇后娘娘虽是因天枢院的失责而身体上出现了问题,但因为药王辰儒及时赶到,皇后娘娘终究没有性命之忧,他在考虑这件事情是否足够让皇帝陛下彻底对江听雨失去信任。 与其趁热打铁,倒不如坐观其变。 因为借此打压江听雨,的确可能会暂时让他失去天枢院院首的位置,但难以保证这件事情过去后,江听雨会不会重新又坐上来。 皇帝陛下对江听雨的信任不可能因一件事情就彻底瓦解,那种情况是在皇后娘娘真的因此失去生命才有可能出现,所以与其打压江听雨,倒不如坐看皇帝陛下和江听雨信任的裂缝慢慢扩大,那才是真正的权谋之道。 两个人之间的信任已经变得不再那么坚固,哪怕目前只是出现了一丝裂痕,但若没有及时修补,随着时间,裂痕终究会变得越来越大的,若是操之过急,很可能会出现反效果。 想到这里,秦承懿当即说道:“皇兄,现在不是问责江院首的时候,凶手既然是针对皇嫂,那么便不可能就此收手,我们目前最要紧的事情,便是要找出那个凶手,而江院首手下的那些暗探,尚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调查潜藏在暗处的人,天枢院的确最适合,因为他们最擅长这个,在朝堂各司齐出手的局面下,那凶手就算再能藏匿,也难逃法网。 而若没有天枢院的全力配合,想要短时间里找出凶手,无疑是很难的,在这过程里,很可能会出现其他变故。 若有多数的天枢院暗探被问罪,且江听雨这个院首也被罢职,那么天枢院便不能发挥出全部的能力,所以于情于理,找出凶手才是最关键的事情。 药王辰儒也随着秦承懿的话,说道:“亲王殿下所言极是,那凶手行动不成,要么会有后招,要么会最快的逃离皇宫,这件事情万不能耽搁,还需要江院首戴罪立功,全力追查凶手的踪迹。” 皇帝陛下没有犹豫,当即下令道:“江听雨,希望你这一次不会让朕失望,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凶手找出来,带到朕的面前,朕要亲自将其诛杀!” 江听雨揖手道:“微臣遵旨。” 药王辰儒还要和皇帝陛下商议继续为皇后娘娘治疗的后续事宜,秦承懿和江听雨便躬身告退。 步出御书房,江听雨望着秦承懿,说道:“多谢殿下。” 皇帝陛下雷霆震怒的模样,的确不可能轻易饶恕江听雨,江听雨在进宫之前也做好了准备,虽然他有信心平息皇帝陛下的怒火,但必然要花费一些时间,秦承懿的话,也确实帮到了江听雨。 秦承懿长得好看,笑起来自然也很好看,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相比钟溪言的儒雅似乎更胜一筹,毕竟身居高位,那种尊贵气质是旁人比不来的。 “江院首客气了,凶手能够做到那般地步,确实也怪不得暗探,毕竟宫廷里的修行者全部都没有察觉到问题,天枢院的暗探虽然遍及各个角落,但也总有顾忌不到的漏洞被凶手钻空子,与其自怨自艾,倒不如竭尽所能的去把凶手找出来。” “我相信,江院首具备这样的能力,不能因皇兄一时的怒火,而自断臂膀,给了凶手有机可乘的空隙。皇兄也只是因为过于担忧皇嫂的安危,并不是真的看不明白这里面的问题,就算我不说话,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江听雨注视着秦承懿。 秦承懿的神情和语气都很真挚。 他默默想着,在有些时候,秦承懿似乎更像是一个君王。 但大多数时候,秦承懿却是和君王这个称谓背道而驰的,君王绝对不只是一个位子,而是要具备成为君王的能力,秦承懿没有君命。 他更像是一个身具权谋的帅才。 ...... 李梦舟回到了朝泗巷。 院里屋檐下那张空置了许久的藤椅上,坐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古诗嫣回到了都城。 就在蟠龙宴结束后的第三日。 “在你离开的日子里,都城发生了很多事。” 古诗嫣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清冷,但她白皙的肤色似乎晒黑了一些,反而让她看起来别有一番风采,是另外一种不同的诱惑。 她习惯性的坐在藤椅上默默擦着手里的长剑,说道:“我大概听说过一些,你在蟠龙宴上的表现很好,短短数日,在都城之外,已经开始有人在谈论你的名字,尤其是那些说书先生,在许多小镇里,把蟠龙宴上的事迹编撰成了故事来讲。” 这一点倒是李梦舟没有想到的,他心里虽然有些得意,但表面上还是很平静地说道:“我距离跨过四境门槛只差半步之遥,寻找破境的契机要比突破三境巅峰更难,我想要对日后的修行进行一些安排。” 萧知南暂住在都城的仙府客栈里,李梦舟没有去找她,对方自然也没有主动来寻他,或许古诗嫣没有萧知南那么强,但终究是四境的大修士,是很适合充当他的陪练的。 古诗嫣也希望李梦舟能够变得更强一些,因为她的时间也慢慢变得急迫起来,来到姜国之后,她并没有做过太多事情,在澹台璟的事件之后,唯一有用的线索便是在岳世庭的身上。 但她没有信心和岳世庭一战,且也不清楚岳世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身份,等待是必然的,但在等待的过程中,自然要尽可能的变得更强,而作为表面上的盟友的李梦舟,当然也要最快的追赶上步伐。 “宫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们需要暂时观望一下,但所谓富贵险中求,在此时机,却也是很好接触岳世庭的机会。这件事情便交给我来办吧。” 虽然只是初夏的季节,但都城里也是多了许多事情,在很多事情纠缠在一起的时候,的确容易做一些不被人察觉的小动作。 李梦舟看向古诗嫣,说道:“朱在天曾经在都城外意图截杀我,我不信他就会这么放弃,所以我们兵分两路,你要时刻观察玄政司的动静,免得我在接触岳世庭的过程中,玄政司的人跳出来捣乱。” 古诗嫣没有拒绝。 这种有什么事情都有人去解决,而自己只是坐镇后方的闲差,她很乐意如此。 李梦舟依旧没有询问古诗嫣离开都城去了哪里,似乎也习惯了她动不动就玩失踪的把戏,只要这件事情对他没有什么危害,那么他也没有非得去探寻古诗嫣秘密的必要。 赶来都城赴宴的那些修行者,还有一些人没有离开,他们大多都住在仙府客栈里,通明巷里也不见了江听雨和青一的踪影。 李梦舟猜测他们可能都在为宫里的事情忙碌,这件事情他帮不上什么忙,眼下便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岳世庭的身上。 岳世庭作为御史台的大夫,官职很高,亦是四境巅峰的强者,想要很自然的接近他,探明燕子镇隗家那份名单的真相,无疑是很难的事情。 蟠龙宴紧锣密鼓的筹备之后,宫里又出现了问题,好像就连道天都在帮助他,让得岳世庭的视线始终都没有机会投注向燕子镇,隗家和曹家灭门之事,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街上缓步行走过一段时间,李梦舟愈加能够感受到普通人察觉不到的诡异氛围,皇后娘娘生病这件事情若是不到水落石出的时候,都城很难回复到往日的平静。 李梦舟也很好奇,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按照青一当初话里话外的意思,皇宫里必然隐藏着一个很强的人物,且目的不纯。 但他比较费解的是,既然那人能够无声无息的接近皇后娘娘,那么自然也能接触皇宫里的其他人,为何不直接针对皇帝,是做不到,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在李梦舟的认知里,皇帝陛下的身边自然是高手如云的,凶手靠近不了也是正常的,退而求其次才会选择皇后娘娘,但实际上,想要接近皇后要比接近皇帝更难。 这是只有少数人才能知晓的事情。 因为皇后娘娘真的不是寻常之辈。 皇宫里很多事情,当然不是像李梦舟这样的人能够接触到的,自然也不会像皇宫里那么紧张。 岳世庭的府邸在内城,但却是偏外的位置,并没有住在权贵聚集的地方,李梦舟来到岳世庭府邸对面的一座茶馆里,在这里能够很好的观察到岳府门外的情况。 茶馆里有着不少人,氛围亦很安静。 有店伙计端上来几碟小菜,配上一壶好茶,那飘荡出来的茶香味充斥在整座茶馆里,十分沁人心脾。 李梦舟坐在靠窗的位置,凳椅和桌子都被擦拭的很干净,且都是红木材质,清晰的树木纹路在桌面上蜿蜒,好像一副山水画。 而茶馆里的墙壁上也的确挂着不少字帖和书画,似乎都是出自大家之手,能够在内城开茶馆的,的确都有些财势。外城和内城虽然都在都城里,其间的差距也不算太过夸张,但内城里住的都是权贵,和市井小民汇聚的外城,自当不能相提并论。 由此,在这座茶馆里喝一杯茶,也是很昂贵的。 那几碟小菜全是赠送,而一小壶茶便要二两银子,足够在外城普通的酒楼里吃一顿好的了,若非前不久刚拿到了天枢院的月俸,李梦舟肯定不敢踏进这座茶馆的门槛。 宫里发生的事情,在严格意义上和岳世庭并没有什么关系,那不是他职责所在的事情,但终究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也要尽自己一份心力,皇帝陛下已经下了严令,朝堂上在职的官员,都要全力配合调查。 这绝对是近几年来都城发生的最大事件了。 岳世庭这几日里也未曾再亲自出门采购,偶尔入宫,大多时间都待在府里。 在李梦舟默默观察着那座府门时,茶馆的角落里有两道身影唤来小二,给了银子便要离开,但在行至门前时,其中那位姑娘的视线无意中放在了李梦舟的身上。 “可是离宫剑院的李师弟?” 这声音如翠鸟清啼一般好听,且很熟悉。 李梦舟有些困惑的转目望去,还真的是熟人,那开口说话的女子正是白鹿峰的弟子白芨。 她身边那位男子同样也是白鹿峰的弟子,但因在宴会里没有什么精彩的表现,李梦舟也只是有些眼熟,并不记得他是谁。 内城和外城皆有专门为外来修士建立的仙府客栈,而白芨显然是住在内城的,会出现在这茶馆里,倒也正常,但能够如此巧合相遇,还是让李梦舟觉得有些意外。 “原来是白芨师姐。” 李梦舟虽然好奇白鹿峰的弟子何故一直待在都城不曾离开,但这件事情和他无关,他也没有兴趣去知晓。 但白芨显然也是一个自来熟的人,对于李梦舟曾在五层楼的表现,白芨全都看在眼里,能够和离宫剑院的天才剑修结交一番,自然不会是坏事。 “我第一次来都城,这几日里都在闲逛,逛得有些累了,便在这里喝一杯茶,没想到这么巧遇到了李师弟。” 本来要离开的白芨径直坐在了李梦舟的对面,而那名男子也坐在了旁边。 李梦舟是稍微感到有些尴尬的,因为他和白芨并不熟,怎么就直接坐在面前不走了呢? 他瞥了一眼岳世庭的府邸,那里有一辆马车缓缓停下,却不见有人下来,守门的小厮来到那马车的窗前,过一会儿便转身推开府门,走了进去。 李梦舟一边观察着那座府门前的动静,一边对白芨说道:“是很巧。” 他这番语气明显很敷衍了。 白芨也能隐约察觉到李梦舟似乎并不想和她说话,虽然她不清楚因为什么,但也稍微变得尴尬了起来。 坐在旁边的那名男子微微蹙起眉头,小声朝白芨说道:“基本上能够确定那个家伙也来了都城,时间耽误越久,恐越生变,我们该走了。” 白芨的神情有些凝重地点点头,非是她不愿回山门,而是有必须留在都城的理由。 然而那名男子虽然说得很小声,却依然被李梦舟听得真切,他疑惑的问道:“你们是在找人?” 白鹿峰距离都城绝对不近,很难产生什么交集,若非蟠龙宴一事,白鹿峰的弟子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都城,而白芨等人显然除了赴宴外,还有其他目的。 白芨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隐瞒,虽然这件事情本身便属于白鹿峰的家丑,但在东郡早已是人尽皆知,也确实没有隐瞒的必要。 所谓资质颇高的天才弟子,恃宠而骄,意图欺辱小师妹,被整个山门追杀的事迹,虽然不多见,但也不算什么新奇的事情。 李梦舟对此没有什么反应,好似只是一个忠实的听客。 但这件事情对白芨而言,确实对她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虽然她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至今依旧是完璧之身,但一个天真懵懂的少女遇到这种事情,作案的还是曾经敬爱的师兄,若是以平静的心态面对,似乎更加说不过去。 白芨也只是因时间久了,才慢慢遗忘掉那件事情,但只要那个人一天不死,这件事情终归得不到缓解。 “在我峰弟子发现莫细愁的踪迹,前去围剿时,却惨遭反杀,若不是沈秋白沈公子要前往都城,恰巧路过,恐怕噩运又会降临在小师妹身上,甚至可能会被那恶徒得逞。” 那名白鹿峰的男弟子面色阴沉,他不敢想象当时那个画面。 白芨的面色也有些苍白,显然那名男子的话又让她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在押送那恶徒回山门的时候,一时不察又被他逃走,我们也是近期得到山门的消息,说是那恶徒也来了都城,很可能是要针对沈秋白和小师妹,这几日我们一直在寻找他的踪影,奈何一无所获。” 李梦舟闻听这些话,忽的想起他们口中那个莫细愁的名字,神情一时变得有些怪异。 他想着事情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肉身成圣的山外修士 当初在三十里桃花源杀死那个神秘修士时,李梦舟的确很清晰的听到了他临死前口中的呢喃声,也表露了他的名字就叫莫细愁。 而且根据白鹿峰那名男弟子的描述,莫细愁被沈秋白打断了腿,正符合当时出现在桃花源的那坡脚的神秘修士。 若此事和他无关,他当然可以把这件事情只是当成一个故事来听,但巧就巧在,莫细愁的确是要来都城,只不过在桃花源那里出现了一点意外,导致莫细愁直接死在了李梦舟剑下,他当然便不可能出现在都城,白芨等人又哪里能够找得到他的踪影。 李梦舟看着白芨,神色怪异的问道:“你们说的那个莫细愁是不是浑身被黑衣包裹,声音略有嘶哑,感觉很沧桑的样子?” 白芨惊异的望向李梦舟,说道:“李师弟怎会知道?莫非你在都城里见过他?” 那名白鹿峰的男弟子也是有些惊喜的看着李梦舟,若能大概确信莫细愁曾在都城什么地方出现过,便能有很大几率找到他,总比他们漫无目的的寻找来得强。 得到肯定的答案,李梦舟轻吐了口气,神色平静地说道:“我的确见过他,只不过他没有出现在都城,而且永远也不可能出现在都城里。” 白芨有些急切的说道:“这是为何?难道他根本没来都城?李师弟是从哪里见到他的?” 白鹿峰的弟子一直都在追踪莫细愁的下落,尤其是当时在青海镇押送他回山门的途中,被其逃走,白鹿峰便加大了搜寻范围,很明确的寻找到莫细愁朝着都城而去的线索,不应该出现什么问题。 唯一的可能便是莫细愁的确是朝着都城的方向走,但他的目的地却不是都城,如此一来,再想找到莫细愁便如大海捞针一般了。 李梦舟默默地看向白芨,一字一句的平静说道:“在蟠龙宴登楼之前,我在距离凤江不远的地方碰见了他,然后,我杀了他。” 白芨和那名男子皆是怔愕的微微张大了嘴巴。 他们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虽然在五层楼已经证实了李梦舟具备越境败敌的实力,但被其打败的陆长歌只是初入四境门槛,莫细愁可是已经跨入了四境上品,就算在整个世间,也属于一名高手了。 在被白鹿峰追捕的过程中,甚至反杀过四境上品的大修士,如此强悍的一个人物,居然会被李梦舟杀死? 非是白芨他们小觑李梦舟,而是深知莫细愁的强大,这件事情对于他们而言,实在很难相信。 白芨茫然的看着坐在对面的黑衣少年,他的神情很平静,而且态度很认真,虽然心里对这件事情很怀疑,但她也能察觉到对方绝对不是在说笑。 “李师弟......你真的杀死了莫细愁?” 李梦舟默默地饮了一口茶,涩涩的感觉透着一股清香,难怪这里的茶这么贵,相比外城里那些小茶馆里的茶确实好喝很多,虽然他并不懂茶,也不爱喝茶,但好喝或难喝,还是能够品尝出来的。 “如果刚才描述的那些能够证实莫细愁的身份,那么我的确杀死了他,但是在他境界跌了一个小境的情况下。” 许是察觉到白芨的不可置信,李梦舟便又加了一句。 虽然莫细愁跌了境界,但也依然是处在四境门槛里的,白芨虽是仍旧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想到李梦舟越境败敌的事迹,似乎便也能够接受了。 至于莫细愁的境界为何会跌落,白芨理所当然的会认为是因为沈秋白将其伤得太重,倒是没有再往深处询问。 只是问出了那座桃花源的具体位置,白芨和那名男子便起身向李梦舟告辞,显然是要去确认莫细愁的尸体。 虽是已经过去了几日,但那桃花源附近并没有什么野兽,只要没有人经过那里,莫细愁的尸体应该还是在的。 面前没有了白芨,李梦舟的注意力重新又放在岳世庭的府邸门前。 那辆马车依然停在那里。 守门的小厮也从府门里走出,伴随着的还有岳世庭的身影。 李梦舟看不见马车里坐着的人。 除了他目前的修为境界神游意识没办法做到直接穿透遮挡物外,岳世庭身为四境巅峰的大修士,他的神游意识一旦接近,是很容易被发现的,就算在暗处观察,也不能紧盯着,长时间的目光注视也会被察觉。 所以李梦舟看不到马车里的人,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他唯一能看清的也就是面朝向他的岳世庭。 此刻岳世庭的表情似乎有些凝重。 那辆马车随后便转道离开了。 马车的另一面转向茶馆时,被掀起的窗帘尚未完全放下,一个中年男人的模样便短暂的映入了李梦舟的眼帘。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 如果徐鹤贤在这里,自然能够很轻易的认出,那马车里坐着的中年男人便是潞亲王府的门客,宋宗师。 岳世庭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那辆马车远去。 李梦舟同样也在注视着岳世庭。 虽然在很短的时间里他便移开了目光,但他显然有些小觑四境巅峰大修士的感知力了,岳世庭的视线突然转向了茶馆里靠窗的位置。 李梦舟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和他对视了一瞬。 心里暗暗叫糟。 茶馆里的客人相比之前少了一些,因这座茶馆就处在岳府斜对面,常来这里的客人包括茶馆里的老板都是认识岳世庭这位御史台的大夫的。 在岳世庭跨过茶馆的门槛时,那些三三两两饮茶的人都是笑颜逐开的起身见礼,茶馆老板也是亲身相迎,不愧是常常亲自出门到市集采购的朝堂大臣,跟百姓之间的关系很是友好,就像是寻常邻居一般打着招呼。 甚至茶馆里的客人也会开几个小玩笑,毕竟整个都城里,像岳世庭这样平易近人接地气的官员,是极其稀少的,熟悉一些的百姓也常拿这件事情说笑,这当然不是嘲笑,而是官民亲近的表现,百姓们是发自真心的喜爱岳世庭。 岳世庭也会像老朋友见面一般,回怼几句,惹得哄堂大笑,气氛极好。 李梦舟感受着这种氛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来到近前的岳世庭。 “岳大人掌握着偌大的御史台,在朝堂上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想到却能和百姓打成一片,对待百姓就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实在令小子敬佩。” 岳世庭坐在了对面位置,笑呵呵地望着李梦舟,说道:“我曾经也只是一个寻常的市井小民罢了,有幸得陛下恩宠,坐上御史大夫的位置,虽高高在上,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是谁。” 这番话说起来很简单,但岳世庭能够在不惑的年纪便坐上御史大夫的位置,绝不仅仅是因为陛下赏识,就算皇帝陛下特别喜欢一个人,也不可能直接给予很高的职位,岳世庭能够稳坐此位,必然也是经历了很多故事。 所谓一步登天的事情不是没有,但终究很稀少。 范无味便算是一步登天的人,从一个芝麻大的小官一跃成为了水镜司的司首,但他确实展现出了很强大的手段,在很短的时间里便稳定了因戚小然协助誉王叛逆而变得混乱的水镜司,想要让人找他的麻烦也很难。 所谓在其职尽其事,范无味具备着坐在水镜司司首位置的能力,且做得比水镜前司首戚小然更好,那么旁人便也没有借口去发难。 李梦舟深深地望着坐在对面的岳世庭,心里仍在想着那辆马车里的人是谁,又跟岳世庭说了些什么。 像岳世庭这般很得民心的官员,若想要找出他身上存在的问题,无疑是极难的,所谓众口难调,岳世庭的为人早已在都城百姓心中根深蒂固,如果有打破他们认知的问题出现,他们的第一反应必然是不相信。 而李梦舟也没有去怀疑岳世庭的证据,况且被放在燕子镇隗家的那份名单,若真的是岳世庭针对秦承懿的暗中调查,那么双方不仅不是敌人,还有可能成为盟友。 李梦舟最想要知道的是岳世庭究竟在暗地里做些什么,那份名单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待百姓和善,平易近人这件事,根本不值得去猜疑,因为如果是伪装,那岳世庭伪装几十年未免太累,就连同样一直在伪装的誉王殿下,到最后不还是装不下去了。 在不能明确探知到岳世庭的秘密前,李梦舟不可能坦诚相待,因为一旦猜错了,把自己直接暴露出去,那就真的是作死的行为了。 “离宫剑院这几日虽然因蟠龙宴的事情暂时停课,但你住在外城的朝泗巷,何故今日出现在内城,又凑巧在我府门外的这座茶馆里喝茶,据我所知,你貌似并不喜欢喝茶。” 岳世庭双眼微眯,淡淡说道。 李梦舟腰间常挂着酒葫芦,这虽然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明眼人也能看出来,他是好酒之人。 虽然世间没有爱喝酒便不爱喝茶的道理,但对于岳世庭而言,李梦舟出现在茶馆里,且出现在他府邸门外的茶馆里,总归是有些问题的。 岳世庭有着监察百官的职责,最出众的地方,便是他的观察力,极擅长发现问题,哪怕真的只是巧合,但也完全像是在审问那些犯事的官员一般,直勾勾盯着李梦舟。 李梦舟面对岳世庭的询问,神情很平静,虽然他心里是有些慌的,因为他没想到岳世庭会突然纠结他出现自这座茶馆的事情,但在表面上,他尽可能的呈现出淡然之意。 “我和白鹿峰的白芨师姐有约定,因为她住在内城的仙府客栈里,所以我便到了这里,在这座茶馆喝茶也只是正巧在这里看到了茶馆,而且这里的环境很安静。我虽然确实很少喝茶,但也并不是不喜欢茶,岳大人何故有此一问?” 李梦舟很自然的便把偶遇白芨的事情,变成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他不觉得岳世庭会因此特别去询问白芨,况且岳世庭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岳世庭的确只是因为细节问题有所疑惑,不可能只是因为李梦舟恰巧在自家府门外的茶馆里喝茶,便怀疑什么,哪怕察觉到了李梦舟曾在茶馆里注视他的目光,但想来在喝茶的过程中,无意间瞥见茶馆外的事情,常人都会下意识的看上几眼。 他没有询问李梦舟和白芨有什么约定,只是微笑着说道:“你和白芨应该只是在蟠龙宴第一次见面,私底下却已经有约,倒真是有趣,果然是年轻人啊。” 岳世庭有理由相信李梦舟不可能拿这件事情来说谎,心里的那一丝职责惯病的困惑也渐渐消退。 李梦舟是离宫剑院的弟子,未来很可能会成为薛院长的亲传弟子,岳世庭潜意识里也不觉得他会有什么问题。 幸而李梦舟的心境足够坚韧,否则岳世庭那随口的试探便有可能直接乱了方寸,让岳世庭得到他自己都没想到的结果。 这个过程里,是很紧张刺激的。 这种情绪全部表现在心里。 不论李梦舟表面上有多平静,在听清岳世庭那隐约有所质疑的话语时,他真的是内心慌得一批。 他根本想象不到,自己在茶馆里喝茶,能有什么问题?这也值得被怀疑目的? 他倒是想要找一个酒馆,奈何能够观察到岳世庭府邸的地方,只有这一座茶馆。 这也是幸而岳世庭没有多想,否则那么刁钻的问题都被他察觉,在这座茶馆里是最适合观察岳府的事情,他绝对也能想到。 因所谓和白芨有约的事情吸引走了岳世庭的注意力,听着他那明显的调侃之意,李梦舟暗自吐出口气,也没有去反驳。 虽然只是很短暂的接触,但岳世庭确实是一个极其谨慎的人,任何小动作都很难逃脱他的眼睛。 李梦舟稍微觉得有些心累。 想要接触岳世庭,并且探究明白那份名单的事情,将会变得很难很难。 稍有不慎,被其抓住马脚,必然能够清晰洞穿他的别有居心。 李梦舟只能尽量让自己做到完全放松,面对岳世庭的调侃,也只是笑了笑。 岳世庭默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品尝着茶香余味,说道:“宫里发生的那件事情,想必你们离宫剑院也很清楚了,陛下有意请薛院长相助,你们这些做弟子的,也要尽职尽责,严防南城门,不能放走任何可疑的人。” 李梦舟至蟠龙宴结束后,便没有回山门,宫里那件事情也是从青一口中得知,他是真的不知道,皇帝陛下居然请了老师出山。 看来隐藏在宫里的那个凶手,真的不是寻常人物,需要有五境的大物亲自出手擒拿。 既然有了新的话题,李梦舟没道理保持沉默,他颇有些困惑的说道:“虽然我没有资格进宫,但也大致清楚,宫里肯定有着不少强大的修行者,甚至不乏跨过五境的大修士,凶手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够在宫里来去自如?” 岳世庭平静开口说道:“世间除了三教和摘星以及你们剑修和阵术师这种小众的归类外,还有第七种修行派系,便是曾经被称为荡魔时期的混乱年代,逆风而起的山外修士。” “他们并不需要观想天地灵气,而是直接掠夺别的修士气海里的灵气,从而用来淬炼自身,达到肉身成圣的境界。” “他们拥有着无比强悍的体魄,又能强行掠夺世间修士的气海本源,若非在荡魔时期他们勘破五境的存在极少,被世间大能合力所压制,如今这个人间,早就换了一个样貌。” 世间的修行派系,三教为正统,纵然是那些野修,没有经过专门的术法教育,但其实也是在修习着三教的法门,但却不能被称之为真正的三教修士,因为他们没办法接触到真正的三教神通。 除了少数的选择遁世的游野大能外,野修里也分为两个种类,一为从正经的修行山门里走出的弟子,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沦为山野修士,二为资质不足,又不愿蹉跎世间的只能修习不入门的小术法的散野修士。 归根结底他们都在三教的统治下,在修行派系里也能被归入三教之内,只是在明面上不被认可罢了。 而摘星修士,便是另辟蹊径的一种修行法门,虽然不能和根深蒂固的三教修士分庭抗礼,但也成为了一种新的派系。 剑门一脉也是从三教里分化出来的,用事实和强大的实力奠定了他们的剑道正统。 渐渐消亡世间的阵术师和一些旁门的修行小派系便被统称为一类,没有正经的名称。 这便是修行世界的六大派系。 第七种便是山外修士了。 也是自山海清幽之地的三教正统分离出来的一批人,以一种近乎魔道的方式肆意掠夺天地间的灵气,被正道所不容,绝对是世间正道最大的敌人。 李梦舟也曾在各种修行典籍里得知过山外修士的存在,但对于山外修士的了解却很片面,他也更为困惑,岳世庭怎会答非所问的说起山外修士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来要字帖的三师姐 但那种困惑只是短暂的。 很快他便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宫里发生的那件事情,莫非是山外修士所为?!” 李梦舟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在荡魔时期,数量极少的山外修士被天下正道修士围剿,依旧在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下,才将他们分为两个地方封印起来,当时单单是诛杀掉的山外修士便已超过了大半,仅剩下最强的一些人,因很难杀死,才选择封印这种方式。 且避免他们汇聚起来再次作乱,特意将他们分离开来,封印在相距极远的两处荒弃之地。 数十年来,一直平安无事,新生的修行者甚至有很多都只能在典藏里才能知晓山外修士的存在,至今都不曾亲眼见到过,怎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又有山外修士出现在了这个世间? 在荡魔时期,能够以数万的人数抗衡正道数百万的修士,山外修士的强大可见一斑,如果有山外修士再次降临这个世间,那该是何等恐怖的一件事情?! 李梦舟的心思已经完全从岳世庭的身上脱离开,哪怕他未曾亲身经历过荡魔时期那个混乱年代,对于山外修士的了解也很片面,但他却很清楚的知道山外修士有多么强大,那是在小时候被灌输的最多的认知。 岳世庭的视线放在茶馆外面皇宫的方向,轻声说道:“这件事情还没有被确认,但基本上都是这种猜测,因为宫里发生的那件事情,的确有着山外修士的痕迹,凭借药王的医术,就算是八九不离十,这件事情本身也已经不值得怀疑。” 如果真的有山外修士隐藏在宫里,那么必然是跨过五境的修士,就算将其找出来,也势必需要更强的五境强者才能万无一失的抓到他,这也是为什么皇帝陛下需要请薛忘忧出山了。 皇宫里不是没有五境强者,薛忘忧的存在只是一种保障,且剑修的剑和体魄,都能在一定程度和山外修士抗衡。 岳世庭之所以告诉李梦舟这些,也是以为离宫剑院早就知晓这些事情,那些外院弟子当然没有资格接触,但内院弟子里面,肯定不是完全不清楚的,而且离宫剑院座立在南城门外,也需要有离宫内院的弟子进行严防死守,以免那山外修士逃出城去。 宫里那件事情的发生,几乎动员了都城所有的力量。 除了皇帝陛下对皇后的安危的担忧外,涉及山外修士的事情,也足以让都城全城戒备。 ...... 李梦舟心情有些沉重的回到朝泗巷。 原本是为了要寻找机会接触岳世庭,没想到却得到了意外的结果。 岳世庭和那辆马车里的神秘中年男人必然存在着什么秘密,但这件事情远没有皇宫里可能有山外修士带给李梦舟的震骇大。 山外修士被称为不属于这片天地山河的外人。 又被称之为魔道旁门。 但他们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 世间重又出现山外修士本身就是很大的事情,更何况是潜伏在了姜国都城,甚至是皇帝陛下的身边,这是很细思极恐的事情。 李梦舟大概能够预想到,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都城必定风雨飘摇,甚至可能会有某些人陨落。 古诗嫣被李梦舟那沉重的神情所感染,皱眉问道:“怎么?岳世庭有问题?” “岳世庭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但都城可能要出大问题了。” 古诗嫣擦拭剑的动作微顿,抬头望着他,说道:“是因为宫里那件事情?” 在皇宫里隐约传出皇后娘娘生病的事情前,古诗嫣便已经回到了都城,对于这件事情虽然不清楚,但也有耳闻,她很容易便能想到这方面。 李梦舟点点头,说道:“你听过山外修士么?” 古诗嫣微微蹙眉,说道:“我曾在西晋的龙捲书院听教习简单讲述过,那是一群违背道天意志的背叛者,他们几乎是三教修士的克星,十分强大。” “背叛者么......” 李梦舟说道:“都城里可能有山外修士出现,各座修行山门都有了行动,也许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有战斗开始了。” 他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注视着古诗嫣,有些意外的说道:“你是西晋龙捲书院的人?” 儒家的门徒几乎遍及整个世间,而也只有最强大的五个王朝里才座立着正统的书院,每一座书院都有不同的名字,但其实都是一家的。 姜国有梨花书院,西晋有龙捲书院,魏国和燕国以及南禹自然也都有一座书院。 而南禹的那座书院相对弱一些,因为南禹是佛国,书院在那里很难站稳脚跟,就连道门在南禹的力量也很微弱,剑修在南禹更是完全不存在,有的也只是少数的散野剑修。 西晋虽然是剑门的圣地,也几乎没有被道门渗入,但书院的存在也是仅次于剑阁的,如果古诗嫣是龙捲书院的学生,那地位是很不寻常的。 怪不得她年纪轻轻便是四境上品的强者。 古诗嫣也察觉到自己一时说露了嘴,但这件事情本身也不是必须要隐瞒的事情,便点头承认道:“我算不上是龙捲书院正式的弟子,就好比姜国书院里也有来自其他座山门的弟子亦或是得到些许机缘的野修,在书院的允许下,和学子们一起修行,实际上我在龙捲书院里修行的时间很短。” 书院是相对很宽容的地方,就算是外门的修行者,若想拜入书院修行,只要人品没有什么问题,都会得到许可,只是没办法接触到书院真正的神通罢了。 然而书院里藏卷无数,囊括着许多派系的修行法门,所以对外门修士而言,进入书院里修行,也是很难得的机会,导致很多修行者趋之若鹜。 这或许也是儒教门徒虽遍及天下,却还是略逊道门一筹的原因,因为书院也同样培养出了许多道门强者。 儒们固守家规,不愿做出太大的改变,虽然在世间极具影响力,却非是最强大的,但也正因书院培养的外门修士大多是人品出众,也不会去做那些忘恩负义的事情,书院就算比不过道门,却是道门也不愿意去敌对的。 李梦舟没有想着要深挖这件事情,说道:“你继续盯着玄政司的动静,虽然都城正处于风云涌动的局面,但关于那份名单的事情,若是得不到真相,总是会心里难安。或许我也能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做点什么。” 他想到了曾经出现在岳世庭府邸门外的那辆马车,也许这也能成为一个突破口。 他离开朝泗巷,特意在深夜去了一趟离宫剑院。 宁浩然带领着不少的内院弟子,甚至还有四境的教习们跟随,跨过外院,正要下山。 薛忘忧已经去了宫里,剑院弟子将配合南城门守城的兵卫严防进出的人,就算有四境教习和宁浩然亲自领队,若那潜藏在宫里的山外修士真的跨过了五境,他们也是很难抵挡的。 但这些剑修们却毫无惧意,反而隐隐透着些兴奋。 况且离宫剑院里也不是仅有薛忘忧一个五境强者,卓丙春也会在暗处观察,只要有他在,南城门必定固若金汤,连一只苍蝇也别想逃出去。 东城门自当也有不落山的弟子严守,西城门和北城门也分别有摘星府的弟子和书院弟子镇守,因为一个被猜疑的山外修士,都城可谓全城戒备。 但在普通百姓眼里,也只是出城的时候变得比往日严格了一些,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依旧在各自忙碌着。 各座山门里派出的皆是四境修为的弟子,或是执事教习,因都城附近有些四境宗门,或是没有多余的五境强者的五境宗门,军部也派遣了大量的精锐相助。 那种暗藏着的压抑气氛,让都城的修行者们紧张不安,离宫剑院大概是特例,没有一点紧张感,一个个行走间,锋芒毕露。 李梦舟是在外院通往山路的地方碰见了下山的师兄们。 宁浩然微微招手,说道:“都城近几日不会很太平,除了防守四座城门,各山门和朝堂各司都秘密安排了人手,避免寻常百姓受到伤害。但若能把那山外修士封锁在宫里,有多位五境强者坐镇,这件事情应该很快就能平息。” 皇宫里是否真的潜藏着山外修士,目前也只是猜测罢了,宁浩然是不太相信的,所有的山外修士皆被封印在两处荒脊之地,就算又有山河内的修士接触到了山外神通,也不可能短期内变得多强大。 但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由药王辰儒亲自认证宫里那位贵人身上确实存在着来自山外的力量,这件事情便由不得他们大意。 宁浩然只是遵循着老师的命令,认真地看守住南城门就好。 李梦舟朝着宁浩然行了一揖,说道:“四师兄多注意安全,这件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谁也不清楚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谨慎一些也是好的。” 相比于宁浩然不相信都城里有山外修士而只是遵循命令在行事,李梦舟是各自参半的,万一宫里真的有隐藏多年的山外修士,就算是强大如四师兄,一旦正面遭遇,也会面临着极大的危险。 宁浩然微笑着说道:“我会多多注意的,师弟虽然进步很快,但修为相对还是弱了些,若是无事,便暂且留在剑院里吧。” 李梦舟默默点头,随后宁浩然一行人便下山朝着南城门而去。 ...... 随着黑夜降临,离宫剑院里灯火通明,山间闪烁着类似星火般的光芒,夜风吹拂着青意,花香味随风来袭。 江子画也离开山门,隐藏在都城暗处,避免大鱼逃脱,慌不择路下危及百姓安危。 唯有住在离宫外院的蒹葭苑弟子没有什么动静。 除了陆九歌之外,以南笙为首的其余蒹葭苑女修士皆是三境的修为,在这场暗涌的局势下,起不到什么作用,她们能够做到的也就是乖乖待在剑院里。 原本在蟠龙宴结束时,她们便打算返回蒹葭苑的,但随后宫里出现了问题,她们的返程也只能暂时搁置。 “世间真的有山外修士?” 在荡魔时期的那个年代,莫说南笙了,恐怕就连她父母都还没有出生,就算在山门或典籍里知晓到山外修士这一派系,她也一直只是当成一个故事来看的,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现在突然有山外修士出现在都城里,南笙便觉得很不真实。 陆九歌进入蒹葭苑的时间也很短,但她毕竟是山主的亲传弟子,曾经与天下正道修士为敌的山外修士,了解的自然要比南笙多一些,但也有限。 “山外修士既然被称之为这片天地山河的外人,那么便是被道天意志所摒弃的邪恶之辈,身为正道修士的一员,只要遇到山外修士,便应该竭尽所能的将其诛杀。” “只是如今出现在都城的那个山外修士似乎是很强的,像我们这些小修士,能做到的也就是不去捣乱罢了。” 南笙默默点头,有些期盼的说道:“希望那个山外修士能够快点被解决吧,我有点想念山主了。” 陆九歌犹豫了一下,说道:“宫里那位贵人被山外修士所针对,这件事情没有传到都城之外,以山主和那位贵人的关系,如果得知这件事情,或许反而会希望我们尽快回去。” 南笙有些疑惑的说道:“山主和宫里那位关系不好么,以前待在蒹葭苑的时候,山主就不止一次的对宫里那位恶语相加,似乎对她极其厌恶。” 这件事情在蒹葭苑并不是什么秘闻,但真正知晓这里面的情况的人却很少。 陆九歌是相对知道一些的,但她也明白这件事情是不能胡说的,便没有回答南笙这个问题,只是抬眸看着夜色,说道:“我们该休息了。” ...... 李梦舟站在离宫山门外的那座石碑前,望着那迎面而来的纤细身影,有些困惑的说道:“三师姐,你怎么走出来了?” 三师姐一袭月白色长衫,不是很宽松,遮盖不了她那姣好的身材,清冷的面容在夜色下似乎散发着极为耀眼的光辉。 在李梦舟的眼里,三师姐是一个不太喜欢说话,而且很温柔,就像是出身在富贵人家的千金大小姐,而且是那种极具才气的大家闺秀,绝非那种刁蛮任性的富家小姐。 喜欢琴棋书画,最喜欢写字,也喜欢喝酒,只是酒量不太好,微醺状态的三师姐,该是世间最美的。 要说非得挑出一些毛病来,便是三师姐貌似极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也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常年都待在剑院里写字修行,许多新入门的弟子,甚至曾经都不知道有三师姐的存在。 李梦舟想着难道因为那山外修士的事情,就连三师姐也要走出剑院了? 三师姐站定脚步,看着李梦舟平静说道:“我在竹屋里察觉到了你的气息,特意来找你的。” 李梦舟挠挠头,问道:“三师姐找我何事?” 三师姐默默从衣袖里掏出一张褶皱的宣纸来,递给李梦舟,说道:“你写得那副字帖被我不小心弄脏了,你再写一幅给我。” 李梦舟接过那张宣纸,隐约嗅到了一股酒气,为了确定,他凑在鼻前仔细嗅了嗅,神情怪异的说道:“三师姐是喝酒的时候,不小心洒在上面了?” 这张写着‘没意思’三个大字的宣纸,不仅变得褶皱不堪,透着一股酒气,且字迹也变得模糊了起来,显然有着被慌乱擦拭的痕迹。 三师姐此时的神情依旧很淡然,只是脸颊上微不可察的浮现出了一抹绯红,然而因为夜色很深,李梦舟没有注意到,她声音清冷的说道:“我没有喝酒,但宣纸上确实洒上了酒水,然后我不小心擦了一下,字便看不清了。” 李梦舟觉得三师姐是在睁着眼睛撒谎,这番话里可谓漏洞百出。 但面对这般倔强显得很可爱的三师姐,李梦舟当然不能去揭穿,只能轻咳一声,说道:“那我便再帮三师姐写一幅好了。” 三师姐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递给了他一支毛笔和新的宣纸,又指了指山路旁边的忘川凉亭。 李梦舟有些无奈的走过去,将宣纸铺展在石桌面上,像是不解的咕哝道:“三师姐怎么会喜欢我的字呢,我连书都没读过几本,就算我天赋异禀,天生就写得一手好字,但也比不过三师姐吧。” 三师姐在旁边说道:“我喜欢一件东西,是不需要理由的。对于书法大家而言,你的字确实很不堪,但却是世间尚未出现的一种新的字体,这也是许多书法大家所渴求的。” 李梦舟有些暗暗咂舌,想着自己原来这么厉害。 因为随意的一笔作画,便被在都城很有名气的方画师所推崇,同样是因为随便写写的三个字,就被三师姐视为珍藏,这还真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只能用天才两个字来形容了。 想着这些,李梦舟心里有些美滋滋。 甚至开始想着,要不要多写几幅字,或者画上几幅画拿出去卖,这样一来就不愁银子花了。 第一百三十章 你的字一文不值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某种商机,颇有些热切的看着三师姐,说道:“三师姐觉得我写得字能卖多少银子?” 三师姐望着李梦舟眼里突然浮现的财迷色彩,很平静的打击道:“一文钱也卖不到。” 李梦舟不敢置信的说道:“这怎么可能?连三师姐都喜欢我的字,怎么可能一文不值?” 三师姐淡淡说道:“姜国虽然有很多书法大家,就算在都城里也不在少数,但他们也都很少出门,就算被他们看到你的字,也只会惊讶于这种新字体,然后回到家就能描摹出来,他们也没必要非得去买,最多就是和你结交一番。” “而书法造诣不深的人,只会觉得你写得字很难看,又怎么可能肯掏银子去买?有时候文人买字绝非是因为你的字好,而是在于写字的人有多大的名气。” 李梦舟觉得自己的心情很不好,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赚钱的门路,结果还没开始,就夭折了。 但好在三师姐是喜欢的。 “嗯?”李梦舟的眼睛突然一亮,他低头望着石桌面上的那张宣纸,然后抬头望向三师姐,试探般的说道:“如果我把字卖给三师姐,三师姐肯花多少银子?” 三师姐沉默不语,只是用不带丝毫感情的眸子看着他,若说非要找出一种情绪在里面,那么便就是鄙夷了。 她虽然从来没有自夸过自己对书法的造诣有多么高深,但在整个姜国的书法大家里也确实找不出几个能够和她相提并论的。 就算是在书院里,这样的人也极少。 曾经因意外而使得三师姐的字帖出现在都城里,书院里资历最高的那些教习甚至登门造访,想要直接跟薛忘忧抢徒弟,从这件事情里也能够看得出来,三师姐的字究竟有多好,因为世间再没有比书院里的字更好的了,却依然放下脸面,去做直接抢人的事情。 然而薛忘忧虽然十分害怕看到三师姐在他面前喝酒写字,但自己的徒弟怎么可能被别人抢走,他当然是大发雷霆,直接把书院里那些资质很深的教习给打了出去。 这似乎也是为何书院里有很多外门的修行者,却绝对没有离宫剑院的剑修。 这件事情在当时也是造成过很大轰动的,但好在书院里也不是真的那么小气,因此便怨恨离宫剑院,但有些看不顺眼也是存在的。 三师姐很低调,但不代表她很弱小。 面对李梦舟那厚颜无耻想要把字卖给她的想法,三师姐绝对不会给他留半点面子,“我不买,我没钱。你多写几幅,送给我。” 三师姐真的是惜字如金的表达出了自己的态度,让得满心希冀的李梦舟顿时黑了脸。 虽然他的脸本来就不白。 他愈加觉得赚钱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当刺客最轻松。 他仅仅只在树宁镇住了三年而已,以‘浮生’的名号当杀手时,是在半年后才开始的,也就是在短短两年半的时间里,除去必要的花销外,也足足存下几百两银子呢。 自从来到都城之后,他从来没有体验过有银子傍身的快感,就算有,也只是暂时的,很快又会变成穷光蛋。 现在每月都有来自天枢院的俸禄发放下来,但也不多,如果没有古诗嫣住在朝泗巷的话,他自己省着点用,勉强还能过得去,而眼下也只是尽量减少饭量硬撑着罢了。 他真的开始有想要弄银子的想法了。 但是背负着离宫剑院弟子的身份去做刺客的话,一旦被薛忘忧知晓,肯定会被打死,稍微有些丢份,也很丢离宫剑院的脸,他对赌坊这种地方又不感冒,且也不会赌。 而且开在都城的赌坊,大多也有一些能够观想天地灵气的异人在,就是为了防止有其他的异人来赌坊出老千,他们当然不可能防备着修行者,就算再是缺钱没脸皮的修行者,也不可能去赌坊赌银子,至少在都城里不可能有,他们只会选择去小地方,因为那里才能够完美掩藏自己修行者的身份。 只有大城里或是大赌坊才有异人的存在。 他不能像三师姐这般,非必要的情况下一直都待在离宫剑院里,到了时辰,自会有人来送饭,也有专门负责外出采购的人,三师姐只需要笔墨纸砚就行,本身也有换洗的衣服,又从来不会涂抹什么胭脂红粉,根本用不着为银子发愁。 李梦舟手执毛笔,故作思考,像是喃喃自语,又带着些试探的口吻说道:“你说我要是去劫富济贫的话,官府的人会不会抓我?” 三师姐依然很平静的说道:“你要担心的不是官府会不会抓你,抓是肯定要抓的,主要是你会不会被抓到,会不会暴露修行者的身份。” 李梦舟微微睁大眼睛,说道:“如果去劫修行者的话,他们肯定会知道我是剑修,自然也能联想到离宫剑院,我总不能把他们都杀掉,毕竟我是要劫富济贫,又不是去杀人。如果去劫普通人,倒是容易很多,但在都城里,稍微有些钱财的富贵人家,都或多或少有着些背景,想想还真是麻烦啊。” 他想起在燕子镇的时候,就颇有些后悔,当时怎么就没想起来把隗家的银子都给搜刮回来呢,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适合在回到燕子镇去,而且时间过去这么久,隗家恐怕早就空了。 三师姐的神情变得有些怪异,说道:“你很缺银子?” “缺啊。”李梦舟叹气道:“很缺很缺。” 三师姐仔细想了想,说道:“我有一些放不下又没地方扔的老字帖,你可以拿去卖掉,有我的署名在上面,每幅字贴至少也能卖出几百两银子,当然,那是在懂字帖的人眼里的价格,如果随便找书坊去卖,最多也就几十两银子罢了。” 李梦舟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默默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说道:“三师姐当真是天下一等一的三师姐,能成为三师姐的师弟,我上辈子肯定是个大善人。” 几百两银子啊! 就算卖给稍微不识货的也能值几十两呢。 要是卖出几百几千幅字贴,那得有多少银子? 这辈子都花不完啊! 三师姐没有理睬李梦舟那有些财迷的痴呆样,说道:“既然知道我很好,便乖乖写字。” “写写写,马上就写!”李梦舟有些激动的握紧毛笔,“师姐要多少,师弟我给您写多少!” 三师姐平静说道:“我只需要一幅就好,要多了也没用,只是废纸罢了。” 闻言,李梦舟的情绪虽然变得有些失落,但想想,只要能拿三师姐的字帖去卖,只写一幅当然更好,问题关键是,如果字帖卖完了,三师姐还给不给卖她其他的字帖? 这是一个很值得纠结的问题。 但李梦舟也不是真的那么爱银子,只是迫于生活罢了,银子够花就行,他并不贪。 如此一想,他便坦然的伸手抚平宣纸,提笔便写。 他也不知道该写什么,就依然写了‘没意思’这三个大字。 为了防止三师姐喝酒时不小心再毁掉字帖,他又很贴心的多写了一幅。 缓缓搁笔,李梦舟甚是满意。 然后他将两幅字帖拿起来,小心翼翼的递给三师姐,虽然他自己觉得很满意,但又好像没有之前那副写得好,也不知道三师姐是否满意。 他真的是对书法之道没有什么造诣,纯粹只是瞎写,他尽可能的还原了当时的写法,但不知道是不是有环境和心情不同的缘故,这两幅字帖和之前那副还是有一些不同的地方的。 好在三师姐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字帖缓缓折起来,然后放在了衣袖的口袋里,说道:“我回去了,等你有时间便去我那里,把我那些不需要的字帖拿走就好。” 李梦舟连连揖手,“多谢三师姐。” 他默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忽又想起什么,叫住刚要转身的三师姐,说道:“四师兄已经带着其他内院师兄们去镇守南城门了,三师姐不去帮忙么?” 三师姐沉默了一下,平静说道:“这件事情交给小四就好,况且有卓师伯在暗处看着,就算真的出现意外,也会很快被解决,我还要回去写字,没空理会这些事情。” 看着转身离去的三师姐,李梦舟暗暗感叹着,三师姐真是很有性格啊。 他没有在此多滞留,当即返身下山而去。 宁浩然说要让他留在离宫剑院里,显然早早被他遗忘了,且就算记得,他也不可能留在这里,因为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 皇宫大殿之内。 薛忘忧老神在在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药王辰儒在向皇帝陛下说明着皇后娘娘此刻的身体状况,江听雨、徐鹤贤,包括范无味在内,都静静地站在殿内。 除了军部里几位神将都不在都城,而青云监里也全是读书人,便只剩下岳世庭不在,天枢院在内的三司之首都在这里。 得益于药王辰儒的强大医术,皇后娘娘气海里那道外来的气息已经得到压制,虽然暂时不能驱逐出去,但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暂时不能下床走动罢了。 皇帝陛下稍微感到心安,注视着殿内的那些人,沉声说道:“南城门有剑院弟子宁浩然领队镇守,东城门有谢春风,西城门和北城门也分别有沈秋白和北藏锋在,他们是属于最后拦截的关卡,真正的战局还是在宫里,你们势必要把那山外修士给朕揪出来。” 薛忘忧砸吧砸吧嘴,抬头说道:“陈莫西也早已回到了都城,陛下怎么没有把他找来,何必来打搅我喝酒呢。” 薛忘忧是五境巅峰的强者,又身为剑修,不是很喜欢朝堂,若非是皇帝陛下请他,他肯定不想理会这件事情,哪怕都城里可能出现了山外修士,在他想来,也有其他人来解决,根本用不着让他离开自己舒服的躺椅。 这倒也不是薛忘忧不给皇帝陛下面子,更何况在剑院弟子有关修行的某些方面,他还有求于陛下,他只是纯粹的觉得陈莫西作为国师,理应出面,在宫里没看到他,就很不爽。 皇帝陛下看了薛忘忧一眼,说道:“国师回到都城后,便在摘星府的行宫里潜行研究海纳百川的星辰之术,寻找进一步突破境界的契机,朕便没有去打扰他,薛院长乃是我姜国第一剑修,曾经在荡魔时期,也和山外修士交过手,这件事情请你帮忙再适合不过。” 无论是徐鹤贤还是范无味,甚至是江听雨都没有真正经历过荡魔时期,在他们还是少年的时候,荡魔时期便已经结束了,且就算是踏上修行路,也只是最底层的小人物,是根本没有那个资格接触山外修士的战争的。 更何况,在荡魔时期的初阶段,徐鹤贤和江听雨才刚刚出生不久,就连皇帝陛下也还在牙牙学语的年龄,范无味更是还没有出生。 陈莫西和薛忘忧在那个时期也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但至少他们是经历过那个时期的,而且在荡魔时期结束时,他们也都成长到了一定地步,都是曾经的惊才艳绝之辈。 针对山外修士,陈莫西和薛忘忧当然至少要有一位坐镇皇宫之内,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江听雨这时上前一步,说道:“陛下,罪臣调动天枢院在都城的所有力量,已然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且不论宫里潜藏的那人是不是山外修士,他都不是一个人,在宫外,还有一部分人协助,臣已派人前往抓捕,只要抓到宫外的人,凭借徐司首审讯犯人的手段,宫里那个人的身份必将被揭露。” 徐鹤贤虽然向来和江听雨不对付,但在眼下这种情况,他也是及其配合的说道:“微臣定当倾力协助江院首,势必在黎明到来之前,将凶手缉拿归案。” 这对皇帝陛下来说绝对是好消息,但凡想到那山外修士依然潜藏在皇宫里面,甚至可能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那滔天的杀意便是不受克制的。 皇帝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自然不会惧怕那些山外修士,但山外修士对天下人的威胁都是不可想象的,他担忧的只是皇后的安危,若能早一点抓捕凶手,自然能够早一点安心,且他已经安耐不住想要将那山外修士抽筋剥骨的冲动了。 范无味沉思着说道:“如果那山外修士在宫外还有帮手,修为境界必定不会很高,但至少也不会太低,要么是因为他们没有能力摆脱宫里的眼睛只能留在宫外提供一些帮助,要么就是另有安排,出于保险起见,前去抓捕的人都要具备一定的实力。” 江听雨说道:“天枢院由青一亲自前往抓捕,各司也派出了高手分头行动,亦有军部神将麾下培养出来的强者随行,纵然敌军实力出乎意料,在四座城门外严防的各座修行山门的强者也能立即分出人手来援助,可保万无一失。” “且我将这件事情故意透露了出去,他们势必会想办法朝着城外逃离,就算是宫里潜藏着的那位,早晚也会坐不住。” “他在暗,我们在明,他或许很清楚现如今的皇宫里有多少修行强者,哪怕他的耐心很足,也绝不可能坐等着被我们找到,一定会有想要逃出皇宫的念头,而我们要做的,便是在他犹豫逃离或按兵不动的选择下,逼他做出我们想要的选择。” “这里是都城,我们姜国人的都城,隐藏再深的人物,也难逃法网,他注定插翅难飞。” 江听雨在短时间里做出了很多的安排,几乎把潜藏在宫里的那个人能够想到的出路都给堵死了,唯一留下的生路,也布置好了陷阱,就算这件事情被对方所察觉,但他也只能继续往陷阱的方向走,因为其他方向全是悬崖,就算明知前方有危险,至少还有一份希望。 范无味很是敬佩的看着江听雨,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就连徐鹤贤此时也不得不承认,江听雨真的是智商和力量双绝的强者。 他一直以来都认为江听雨不适合待在庙堂,因为江听雨是从江湖走来的,是不服管教的,曾经的他意气风发,无视世间规矩,是极其不受控的一类人,就像是剑修一般令人讨厌。 但有时候他又不得不去承认,在某些方面,江听雨真的很强,而且很冷静。 皇帝陛下也很满意江听雨完善的安排,在庙堂里,除了作为枕边人的皇后外,江听雨一直都是他最为信任的人,因为他们在少年时期便相识了,那个时候皇帝陛下还不是皇帝,江听雨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侠客。 步入中年的江听雨,自然要比少年时的他成熟很多,甚至完全可以用两个人来形容,但江听雨曾经行走江湖的霸气始终都在他的血液里,只是被隐藏了起来罢了。 “那么朕便等着诸位爱卿,将那山外修士扔到朕的面前。” “遵旨!”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