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爆笑医妃一直在救人》 001,美男子洛神 初夏,一阵暖风吹过,吹来许多花香。 雕梁画栋的庭院,红砖碧瓦,宽敞的院子里满是美婢们清脆的笑声。 “来呀,来呀。” “追我呀,我在这里。” “追上了就有糖吃。” 这可不是美貌丫鬟陪无所事事公子哥们玩的游戏,而是众丫鬟调戏一名趴在地上傻乎乎的少女。 傻女一会去追绿衣丫鬟,一会去追粉衣丫鬟,但到底不是天生四条腿的,这么爬着如何有那两条腿的跑得快? 傻女追了一会,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对着院子中央太师椅上的紫衣美少年爬了过去。 “你不能过去,回来!” “傻子,快回来,别惹世子不开心!” 丫鬟们赶忙去喊,但那傻女却好像兔子上身一样蹭蹭爬了去,对着紫衣美少年抬气了头,傻傻地笑了,“夫君……你真好看。” 紫衣美少年的脸很美,沉鱼落雁、国色天香,皮肤弹指可破、双眼妩媚动人,尤其是一双眸子,竟黑中透着一股子紫,独一无二,潋滟令人难以移目。 紫衣美少年的脸色又很难看,因为趴在他脚下的傻女不是别人,正是他万安候世子洛卿尘的未婚妻,已逝太后娘娘钦点不得悔婚,必须娶为正室的女子。 “世子爷……”丫鬟们追了过来,面露恐惧,“奴婢这就将苏小姐带走。” “不用。”美少年开口,声音清澈动听。 一时间,院子里静悄悄落针可闻,丫鬟们忐忑上前,只暗暗希望世子爷动了怒别牵连到她们。 心中埋怨这傻子苏小姐为什么有事没事就来万安候府,侍卫不让进,她便爬墙钻狗洞令人防不胜防,只为看洛世子一眼。 不过想来也能理解,洛世子是什么人?那是梁国第一美人,人称洛神。 大梁文人墨客最热衷的歌咏主题可不是什么山河壮阔、田园风光,正是洛世子的惊世姿容。 可怜的洛世子,有着惊人美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最后竟要娶这种傻女为妻。 紫衣美少年缓缓从椅子上站起,紫色的眸子缓缓眯起,“苏浅画,我美吗?” “美!美!”傻女毫不犹豫地回答,嘴角还留下了一些口水。 “呕!”丫鬟们暗暗干呕。 美少年脸色更为难看,“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傻女几乎要跳起来。 却见美少年面庞闪过杀意,“喜欢?那你证明给我看,只要你证明了,明日我便娶你过门。” 傻女惊呆了,“……真……的?” 美少年素手一指院子角落的苍天大树,“用头撞那棵树,撞得越响便证明越喜欢我,若我感受到诚意,便娶了你。” 众丫鬟瞬间提了一口气——世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杀…… 后面的他们不敢想,苏小姐虽然傻,但到底是魏家之后,苏尚书之嫡女,纵然老太后没了,但苏夫人依旧是一品诰命,怎能说啥就杀? 傻女看了看大树,又扭头看了看美少年,最后心一横,爬起来便撞了过去。 顿时血溅三尺,丫鬟们一阵尖叫,傻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头皮掀开隐路白骨,瞬间便没了气息。 丫鬟上前,“世子,苏小姐死了,怎么办?” “是啊,如果侯爷……不对,是皇上问罪下来怎么办?” 美少年只有十六岁,也是年幼胆怯,但想到如果苏浅画不死,自己永无宁日,便瞬间狠了心,“死了就死了,是人都有一死。” “但……” “她自己要撞树,与本世子何干?你们见过本世子让她撞树了?” 丫鬟顿时理解了主子的意图,纷纷表示,“没见过,没见过。” 美少年绝美的五官狰狞扭曲,“通知苏尚书来收尸,我们走。” “是,世子爷。” 一场闹剧,伴随着傻女的香消玉殒而结束。 …… 头部一阵生疼,苏浅画就这么醒了。 当醒来时吓了一跳,如果她没记错,自己在教室里偷偷睡觉,怎么转眼就到了这个院子里?这院子是仿古建筑,风景还不错。 头上一阵暖流流了下来,苏浅画伸手一摸,竟沾了满手的血。 苏浅画刚要尖叫,但周围一阵女子尖叫声直接压过了她。 “世子爷您快看,苏浅画醒了!” “苏浅画没死,怎么办?要不要叫大夫?” “世子爷,我们要不要禀老夫人。” 洛卿尘也惊呆了,他今天终于狠下心杀人以绝后患,为什么没死?明明流了那么多血! 看着不远处挣扎要爬起来的苏浅画,洛卿尘咬了咬牙,压低了声音,“来人!” 众丫鬟不解,围了上去,“是,世子爷。” 洛卿尘双眸赤红,“打死她!活活打死!对外就说她撞树而死!” 丫鬟们吓坏了,她们哪杀过人? 洛卿尘狠狠瞪向她们,“苏浅画不死,你们死!再说,天塌下来有本世子兜着,你们怕什么?” 丫鬟都是伺候洛世子的,也知晓苏浅画这傻女害人不浅,两个担子大的直接操木板慢慢走了过去。 “苏小姐对不住了,别怪世子爷,也别怪奴婢,要怪就怪你为什么是个傻子,为什么还和世子爷有婚约吧。”说着,木板高高举起,对着傻女的头便砸了下去。 刚醒来的苏浅画一愣——什么?傻子?世子爷?那是什么东西?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木板砸到苏浅画头部的前一秒,她猛地滚开,随后站起来吃惊地看向洛世子等人。 苏浅画更懵了,这里是哪?为什么眼前的人穿古装?还有他们为什么要杀自己? 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却见自己穿着脏兮兮的古装裙子。 轰地一下,一连串记忆轰炸她脑海。 她瞬间明白,她穿越了,还穿越到一个傻小姐身上? 洛卿尘下意识后退两步,咬着牙,“还看什么?动手!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几名丫鬟装了胆子,举起木板便冲了过去。 苏浅画心中大叫不好,衡量了自己目测155身高体重70+新身体,看了看健壮高挑的丫鬟们,心知如果不想点办法,自己肯定会被活活打死。 一抬头,看见了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白脸。 没错,就你了! 却见苏浅画直直冲了过来,在所有人没反应之时纵身一跳,紧接着扑到洛卿尘身上。 洛卿尘惊呆了,世人只敢远观他的美貌,没人敢动手动脚,更何况这样直接扑在他身上。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自己已经被扑倒,后脑勺狠狠磕在地上,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苏浅画发现小白脸晕了,眼珠子转了转,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紧接着又在小白脸脸上擦了一把,很快便将血转移了七七八八。 苏浅画推开小白脸,大喊道,“不好了,洛世子死了!” 众丫鬟吓坏了,谁还顾得上苏浅画,纷纷扔了木板子跑了过去。 苏浅画就趁着这个功夫,按照记忆跑了出去,逢人便喊洛世子死了,果然,路过的下人没人注意到她,都跑去查看洛世子的情况。 苏浅画来到记忆里的狗洞,半个时辰前,本尊就是从这个新鲜狗洞里钻进来,那么她就原路返回吧。 出了狗洞,苏浅画一阵阵眩晕,怀疑自己失血过多。 身上的衣服不知是什么料子,却残破不堪,随后一撕便撕了一块,手忙脚乱地包在头上。 什么干净不干净已是次要,先止血要紧。 一边包扎,一边按照记忆“回家”。 因为本尊是傻子,所以记忆也是断断续续,好在还知道“家”的路。 苏尚书府和万安候府不远,跌跌撞撞走上十五分钟也到了。 入了府,家丁丫鬟们见嫡女小姐回来,非但没有上前请安招呼,反倒是鄙夷白眼。 苏浅画没时间和他们计较,而是艰难地回金玉院。 傻女本尊有个傻子娘,金玉院正是两人住所。 金玉院在尚书府的角落。 苏浅画行走全凭吊着的一口仙气,她觉得自己要死,死定了。 终于,破破烂烂的院子映入眼帘。 苏浅画咬紧牙关,艰难前行,但就在距离院子五米远的距离,她栽倒在地,死了。 没错,就是死了。 死得透透的。 …… 不知过了多久,苏浅画猛然发现自己身陷黑暗之中。 突然,黑暗中传来一道声音,“苏浅画,你想死吗?” 苏浅画一愣,却未找到声源,赶忙回答,“当然不想死!”如果她想死的话,在小白脸的院子就去死了,何必这么苦苦支撑回来? “如果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可愿意?”声音又道。 “愿意!”这一次,苏浅画想也不想就答道。 “好,从现在开始,你救人一命便抵一日阳寿,去吧。” “什么?” 还没等完全理解意思,苏浅画只觉天旋地转,黑暗中突然出现一枚光亮,光亮越来越大直将她包围…… …… 苏浅画再次行了,刚睁开眼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的女子蹲在她身旁,傻笑着看着她,“我的好女儿,你回来了?” 没错,这正是本尊的傻子娘,苏夫人魏氏。 额头再次一股暖流流下,苏浅画伸手一抹,竟抓到一手血,心中大叫不好,这伤口如果再不处理,搞不好还得死。 “扶我起来?” “好呀!”却见魏氏伸手抓住苏浅画双肩,随后轻松一举,便想拎小鸡一样将她拎了起来。 002,系统救我狗命 苏浅画吓了一跳。 “然后呢?我们去玩吗?”魏氏笑嘻嘻。 苏浅画一阵眩晕,“你没看见我头在流血吗?” “好像是呀,那怎么办?” “回房间里。”苏浅画头疼,不知是伤口疼还是被傻子娘气的。 “好啊!”魏氏将身材瘦小的苏浅画轻松夹在胳膊下,转身走。 按照记忆里说,这幅身子和她一样,名为苏浅画,父亲苏广平是大梁国兵部尚书,母亲魏氏出身将门。 魏氏全名魏文君,是忠良魏家之后,其祖先追随大梁国开国皇帝一同打下江山,后又帮其驻守边疆,备受皇家器重。 可惜,随着时间推移,魏家人丁凋零,到了魏文君父辈时,只生下魏文君一名子嗣。 魏文君三岁,魏将军战死沙场、将军夫人也抑郁而终,老太后慈悲,将魏文君接到宫中抚养,但从那时起,魏文君的智力便发展缓慢,直到了成年,智商依旧停留在五六岁左右。 老太后亲自为魏文君挑选夫君,当年的新科状元苏广平。 因魏文君的关系,苏广平仕途平坦,一路扶摇直上,直坐到了兵部尚书的位置。 后,苏浅画出生。 魏氏无娘家人,老太后怕今后照顾不到魏氏,便为苏浅画指婚给了万安候独子洛卿尘。 于是,便有了婚约一说。 在苏浅画五岁时,老太后薨。 苏广平是个奸诈小人,从当初娶魏氏时,便将其当成上位的工具,碍于老太后的凤威,他不敢苛待,但老太后已薨,见皇上对魏氏并不重视,便露出真面目,再不理会魏氏母女,任其在府中自生自灭,更默许了掌权曹姨娘对母女两人的欺负。 如果她现在看大夫,定要看曹姨娘找来的大夫,曹姨娘的女儿苏浅墨想上位,怎么能留她苏浅画的小命?最好是她死了,将苏浅墨过继到魏氏名下,庶女就成了嫡女。 就在苏浅画捋顺记忆时,两人已进屋。 一进屋子,迎面而来一股霉味儿,令人作呕。 “放我下来。”苏浅画觉得自己又要死了,刚刚不知又颠了多少血出来,“帮我拿镜子和针线包。” “针线包?”魏氏不解。 “就是针和线,能缝衣服的那种。”苏浅画比划着。 “有!”魏氏又跳开,不一会拿回了一只小木盒。 木盒虽然满是尘土,但从崭新的程度能判断,从未被打开过。 苏浅画一边祈祷一边打开盒子,见里面干净的针线这才松了口气。 魏氏不解,“我的好女儿,你要针线做什么?” 苏浅画捏着一根针,“缝合伤口。” 医疗缝合要用弯曲的针和医用钳,但这个节骨眼,苏浅画也不敢挑剔,有针线就用吧。 穿针引线一气呵成,之后对着铜镜开始缝合伤口起来。 很诡异,即便这般折腾,头部伤口并不疼。 顾不上什么美观不美观,快速将伤口缝合好,用剪子剪断了线,这才松了口气。 …… 与此同时,另一边。 万安候府。 东麟院。 房屋内传来一阵打砸瓷器声,下人们战战兢兢,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生怕被迁怒当成出气筒,大家也都知道少爷这般大动肝火的原因。 房内一片狼藉,所有瓷器都被砸光,然而洛卿尘依旧不解气。 “气死我了!那傻子怎么没死?为什么那傻子没死!?” 伺候的下人们更是噤若寒蝉。 有一年轻小厮快速跑来,当跑到院门口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进了去,“少爷。” 洛卿尘见是自己的心腹小厮东宇,口吻这才好了些,“何事?” “五公主求见。” “不见!”想起一直粘着他的五公主,洛卿尘更火大。 东宇叹了口气,“是,少爷。” 五公主是权妃梅妃所生,为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任性嚣张、骄纵跋扈,没人敢惹。 但即便是这么一名天之骄女,却也在洛神的美貌中沦陷,有事没事便来侯府,还经常送来宫中贡品珍宝。 可惜,洛卿尘除了自己的美貌,看不上任何人。 “等等。”洛卿尘突然想到了什么。 “是,少爷。”东宇连忙回来。 洛卿尘微微眯着紫色的眸子,精致的眉眼满是阴险,“请五公主到前院堂厅,我一会就到。” 东宇惊讶,“少爷,您这是要见五公主?” 洛卿尘讥讽冷笑,“人家可是堂堂一国公主,我哪敢不见。” “……是,少爷。” 东宇跑去回话,心中却疑惑不已。 万宁侯府前厅。 侯府下人和宫女们战战兢兢伺候着这难缠的主儿。 人群正中央的女子正是五公主君无忧,此时正仔细检查自己妆容,以求用以最完美的姿态呈现在洛世子面前。 “翠玉,你说世子会喜欢本宫的裙子吗?本宫要不要回去换一条裙子?” 宫女恭敬道,“公主的衣裙皆贡品,世子爷一定会喜欢。” “红玉,你看本宫的口脂掉色了吗?趁着世子没来,本宫补上些。” “公主的口脂未掉,放心吧。” 突然,门口有小厮喊道,洛世子到。 五公主急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小心肝跳得激烈。 却见一名洛卿尘已换了一身雪衣,丝绸面料、薄如蝉翼、行走之间衣袂纷飞。 其面颊雪白,无一丝瑕疵,眉不浓不淡,根根分明绝无杂乱,最潋滟是其紫色眸子,若宝石一般;鼻梁笔直、鼻尖精巧、薄唇粉嫩,少年眼神慵懒,并无表情,但胜过风情万种。 长发及腰并未束冠,随意披在肩头,用雪色丝绸带子松垮垮地系着。 微风吹过,三千微微摆动,每一根都散着优雅的光泽。 所有人皆惊艳。 洛卿尘隐了眼底的不屑,却耐着性子,“五公主,今日有何事?” 五公主怔怔地看着洛卿尘,“怎么,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不能。” “为何?” “因为我还有婚约在身。” 提起洛世子的婚约,五公主就气得咬牙切齿,“婚约?你还真认了那个婚约?就凭苏浅画那个傻子怎么能配得上的洛世子容貌才情?” 洛卿尘无奈地摊手,“这婚约是皇上赐婚,我又有什么办法?”声音顿了一下,挑眉道,“如果没有婚约,时不时和公主见见面,好像也不错。” 五公主急了,“那怎么办?要不然……要不然……” 说了半天要不然,最后也没敢说找父皇解除婚约,因为知道魏家的情况特殊。 洛卿尘见目的达成,也懒得再和五公主多说一句废话,“所以,在未解除婚约之前,恕在下不能再见五公主,五公主请回吧。”说着,转身离去。 “别!等等,不要走!”五公主追了出去,却被侯府下人拦了下来。 堂厅内好似依旧漂浮着美人香气,依旧有残有美人声韵,可惜美人已远去。 五公主气得直跺脚,“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苏浅画,我要杀了你!无论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逼着你主动解除婚约!” …… “哈欠。” 昏睡的苏浅画,刚醒来便打了喷嚏。 不打喷嚏还好,这一个喷嚏下去震得头疼欲裂,伤口险些崩开。 苏浅画捂着缠得像木乃伊一样的脑袋,环顾四周,当看到简陋的房屋、破败的家具时,无奈得想哭,忍不住说出最狗血的台词,“穿越就穿越呗,人家都穿越成公主王妃小格格,为什么只有我这么惨?屋漏偏逢连夜雨,还打了个喷嚏,如果这个时候感冒就死定了。” 突然,脑海有个熟悉的声音道,“救一人,延一日阳寿,时间大限已到。” “什么?”苏浅画问。 然而这个声音再不回答。 关系到自己小命,苏浅画不敢轻视,仔细将穿越后所发生的一切捋了一遍。 “我的好女儿你醒啦?”魏氏从屋外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我们去玩吧?” 苏浅画一滴冷汗从额间流下,她抬眼看向自己壮硕得力大无穷、却幼稚得如同孩童的便宜娘,“娘,我问你,我昏睡了多久?” “一日一夜呀?” “……” 苏浅画的额头再次滴落一滴冷汗——如果以她穿越到棺材里算开端,过去昏睡的一日一夜便能解释“延一日阳寿”了,但她救人了?救谁? 魏氏噘着嘴,扭着身子撒娇,“我的好女儿,你都活了,怎么还不陪我玩?” 苏浅画恍然大悟——她救了自己!为自己缝合,所以令自己起死回生,延了一日阳寿,这是不是可以说明,回头她想延续生命,只要先自杀再自救就行了?如果一个没把握好,真自杀了怎么办? 再者说,如果时间大限到,她并未感到什么不适。 那个“声音”,会不会是某位大神仙的恶作剧。 正想着,突然苏浅画双眼猛睁,紧接着猛烈咳嗽。 “我的好女儿,你怎么了?怎么咳嗽了?”魏氏焦急。 苏浅画想说话,但咳嗽却越发猛烈说不出话。 魏氏绞尽所剩无几的脑汁,灵机一动,将苏浅画从床上拎了起来夹在胳膊下,一溜烟地就跑了出去。 003,好像找到了窍门 在奔跑的过程中,苏浅画总算停止了咳嗽,然而危机还未解除,她有强烈的窒息感。 “娘……你……要……带我……去哪?”一边喘着粗气,苏浅画一边问道。 “去厨房呀,好女儿你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这么咳嗽肯定是因为肚子饿,为娘带你去吃东西!” 苏浅画嘴角抽搐——咳嗽和肚子饿有什么关系?不过去厨房也是好事,如果救自己一命能多活一天,那么吃上饭也算救活一个饿死鬼,也许能苟活一天也说不定。 抱着侥幸心里,苏浅画便被便宜娘扛到了厨房。 这是苏浅画第一次看见古代大院里的厨房,和从前想的截然不同,其是个单独的院子。 院子里整整齐齐放着杂物,还养了不少鸡鸭鹅,屋子则是开着门,一阵阵菜香飘了出来。 魏氏大喊,“马厨娘,马厨娘!” 很快,从屋子里走出一名身材肥胖的中年厨娘,一边走一边还啃着一只鸡腿。 马厨娘出来,绿豆大的眼睛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刚吃完吗?怎么又来了?” “我吃了,但我的好女儿没吃啊,快给我好女儿找饭吃。” 马厨娘又瞪了一眼,这才转身回了房子。 苏浅画松了口气——好在曹姨娘那家伙虽苛待母女俩,在饭食方面却过得去,万幸。 “娘,你给我放下来。”再这么下去,她脑压过大搞不好把缝合的伤口崩开。 “好。”魏氏将苏浅画放了下来。 这时,马厨娘出来了,拎着一只木桶,扔在母女俩面前,“快吃,吃完我还得喂猪呢。” 魏氏笑嘻嘻,“好女儿,看,今天里面有肉呀!” 苏浅画惊呆了,顾不上窒息感,“娘,你平时就吃这些东西?”这分明就是泔水! “是呀。”然而魏氏却没觉得什么不对。 苏浅画顿时就火了,直起了身子,“娘,你听我的话吗?” “听呀,你是我的好女儿。” 苏浅画伸手一指面前肥胖的厨娘,“给我打!耳光给我扇。” “什么?”魏氏吓了一跳。 苏浅画狠狠瞪了一眼,“如果你不去打,我这辈子都不和你玩了,你自己玩去吧。” 魏氏顿时吓哭了,“我的好女儿,你要和我玩,我的好女儿,我听你的话。” “既然听话,还不去打?”苏浅画咆哮出来。 “好。”头脑简单的魏氏二话不说,冲上去就给马厨娘一个结结实实的大耳光。 别看马厨娘和魏氏身材差不多,但一个都是肥肉、一个却是肌肉,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 马厨娘还没反应过来,肥胖的身体就被打飞,两只鼻孔流血。 院子里忙乎的下人看呆了,马厨娘坐在地上就干嚎起来,“你们看什么看,快给我打呀!” 苏浅画也吼了过去,“娘,你看什么看,给我狠狠地打!” 碍于苏浅画的“淫威”,魏氏只能继续作战。 把院子里的下人挨个凑了一遍,从厨房里出来的下人也揍了一遍,院子外面闻声赶来的下人同样揍了一遍。 厨房院子却好似修罗场,地上躺满了哀嚎的下人。 再看魏氏,非但没受伤、连大气都没喘一下,宛如战神天赐神力。 “我的好女儿,我打完了,这下你能陪我玩了吧?”魏氏笑嘻嘻地去献宝,然而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女儿也栽倒在地,喘息不已。 魏氏吓哭了,“好女儿,你怎么又怎样了?你不是活了吗?你不能死呀!” 因为缺氧,苏浅画整张脸发青,嘴唇发紫,“娘……让……让厨房的人给我……炖鸡汤。”死马当活马医,大补一下,就算是死,也不当饿死鬼。 “好,好。”魏氏跑过去,将吓傻了的马厨娘拎了起来,“快给我女儿炖鸡汤。” 马厨娘欲哭无泪,“但……但没有鸡呀。” 魏氏伸手一指鸡窝,“那些不是鸡吗?” 马厨娘解释,“那……那都是母鸡,要下蛋的。” 苏浅画趴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粗喘得厉害,好像随时能死于窒息一般。 “快炖!”魏氏举起小蒲扇一样的巴掌,作势又要打下来。 马厨娘吓坏了,赶忙道,“我炖我炖,夫人饶命!” 实际上魏氏不喜欢打架,举巴掌是为了吓唬马厨娘,打架是因为好女儿的命令。 马厨娘不敢怠慢,取来一只刀,来到鸡窝,拎起一只母鸡便是一刀下去。 母鸡惨叫。 突然,挣扎的苏浅画好像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等等!” “啊?”马厨娘的刀僵在半空中,鸡脖子还在流血。 “把鸡……给我!”苏浅画挣扎着起身。 马厨娘偷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魏氏,最后将流着血的母鸡交给苏浅画。 苏浅画从自己裙子上撕下布条,快速将母鸡脖子上的伤口包扎上。 伴随着母鸡越来越小的惨叫声,苏浅画的窒息感也好了许多。 扔下母鸡,苏浅画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院子里受伤的下人们忘了哀嚎,都盯着举止诡异的大小姐。 ——救母鸡一只,延两个时辰寿命。 脑海中,出现声音。 苏浅画一愣,紧接着惊喜起来,她好像找到窍门了。 抬眼一望,却见有受伤的下人要出院子,赶忙大吼一声,“娘,你去院门口守着,一个人都不能给我放走。” “好呀,我的好女儿。”魏氏笑嘻嘻地就去执行命令,像踢皮球一样把几个要逃走的下人又踢了回来。 受伤的下人们都哭了——大小姐这是啥意思,难不成还要揍一顿吗?刚刚那顿不过瘾吗? 苏浅画道,“马厨娘,你们厨房应该有包扎用的布子和金疮药吧?” 一般厨房这种地方,都会备上一些。 “有的。”马厨娘哪还有之前的嚣张?乖顺得好像一直小肥羊。 “拿来。” “是,大小姐。” 很快,马厨娘将金疮药等物取来。 众人依旧一头雾水,不知大小姐要做什么。 却见苏浅画伸手一指一个被揍得最惨的小厮,“你过来。” 那小厮吓得险些尿了裤子,连忙磕头,“大小姐饶命,小人错了!大小姐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苏浅画翻了个白眼,“让你过来不是为了揍你,是要帮你包扎。” 004,救活了就不能炖吗? 就这样,被揍的下人们排着队,一个个被包扎好。 厨房院子里,气氛诡异。 众人噤若寒蝉。 ——为十六人诊病,每人加半时辰阳寿。 声音再次响起。 苏浅画狠狠松了口气,暗喜这系统还有点人性,不是非救人命才加阳寿,只要是治病救人都加,只不过根据伤情严重,加不同阳寿。 同时,苏浅画再次有了一个大胆又卑鄙的想法:以后没阳寿的时候,她就带着魏氏耀武扬威,下人们不是瞧不起她们母女俩吗?让魏氏揍,她再救,岂不是天衣无缝? 这时,院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有人喊道,“大胆!快到晌午还不准备膳食,耽误了主子们用午膳,你们不怕责罚?” 苏浅画抬头看去,却见是一名十七八岁的丫鬟。 丫鬟穿的裙子不是棉布而是丝绸,手腕上戴着镯子,耳朵上戴着玉耳坠,个子不高,容貌普通,但一脸的高傲。 如果记忆没错,这丫鬟是曹姨娘的心腹丫鬟春杏,平时坏事做尽,把曹姨娘那白莲花不能做却又想做的坏事都做了。 马厨娘立刻跑了出来,“春杏姑娘息怒,厨房有些……有些意外情况。”说着,用眼神扫向魏氏和苏浅画。 春杏也看到满院子的人伤痕累累,“你们打架斗殴了?不怕曹姨娘责罚?” “没没没,”马厨娘连忙解释,“不是打架斗殴,是……被打……” “娘,帮我去教训教训这个丫鬟。”苏浅画冷笑一声,低声道,然而却没人回话。 苏浅画扭头一看,险些没被气死,却见她那便宜娘跑到鸡窝逗刚孵出来的小鸡去了。 “被打?被谁打?”春杏问。 苏浅画立刻道,“怎么着,主子教训奴才,还用对个丫鬟报备?马厨娘,本大小姐还没喝上鸡汤呢,快去给本大小姐炖!” 马厨娘一愣,“大小姐,刚刚奴婢杀鸡,您不是救活了吗?” “救活了就不能炖吗?重新杀就是。” “……” 春杏见今日的大小姐不同,先是一愣,随后便恢复了常态,“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的傻……哦不对,是大小姐呀。” 苏浅画也笑得如同狼外婆,“呦,我当时谁呢,原来是我们尚书府长得最丑的丫鬟春杏呀?真不知道曹姨娘怎么想的,放这么个丑鬼在身边,也不怕半夜起床吓死。” “你说谁丑呢?”春杏急了。 “说你呀。”苏浅画缓缓上前。 实际上春杏虽然容貌一般,但不算丑,然而丑不丑不重要,只要骂就行,女人最在乎的当属自己容貌,所以专挑容貌骂准没错。 “你瞧瞧你,好好的姑娘家却有一张大饼子脸,脸上还有许多麻子,看见你,我就馋烧饼,芝麻多多的那种。还有呀,看你穿着绫罗绸缎,耳朵上手腕上挂满了首饰,知道的,便知晓是个丫鬟;不知道的,非以为是个小姨娘呢,哦对了,如果我没记错,你喜欢曹姨娘的儿子苏元宁吧,啧啧,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起来我还是元宁的姐姐,只不过我是嫡,他是庶而已。” 一连串的无规则攻击,直将春杏怼懵了。 春杏缓了好一阵,才醒悟过来,“好你个傻子,你竟敢骂我!?” 苏浅画唇角一勾,她等的就是这句话,说着嗷地一嗓子,“娘!春杏骂我,娘,我不活了!” 正在玩小鸡崽的魏氏听见,顿时扔下鸡崽跑了过来,“你竟然骂我的好女儿,我打你!”撸起袖子,狠狠地扇了两嘴巴。 包括春杏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春杏被打倒在地,顺着鼻孔出血,颤抖着指着魏氏,“你……你……你……竟敢打我,苏浅画,你别后悔!”说着,转身捂着鼻子便跑了。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下,随后一片热烈。 “夫人,您打得太好了,那春杏从来仗着曹姨娘的庇护作威作福。” “是啊,夫人威武!” “夫人真是好夫人。” 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下人们甚至都忘了自己鼻青脸肿是谁打的,齐齐跑到魏氏面前拍马屁。 “喂!你别走呀!诶,你回来!”苏浅画追着春杏便跑了过去,还没跑几步,被魏氏像拎小鸡一样拎了回来。 “我的好女儿,你要干什么去?” “当然是把春杏拽过来给她包扎。”不能放过任何修为! 众人一脸不解,“大小姐,您为什么要给春杏包扎?她刚刚明明对你和夫人不敬。” 苏浅画翻了个白眼,“你们还对我不敬呢,我不也帮你们包扎了?” “……”众人。 大小姐说得很有道理,大家竟然无言以对。 见到嘴的鸭子飞了,苏浅画气得直跺脚。 这一时间,马厨娘已经将鸡杀完拔了毛,扔给另一个厨子开始炖,她人则是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大……大小姐,奴婢从前……从前有眼不识泰山,奴婢有罪,求大小姐宽宏大量,饶过……饶过奴婢一次。”马厨娘是真被打怕了。 “嗯,原谅你了,只要你给我们金玉院按时准备饭菜,便既往不咎。”苏浅画也没为难她。 虽然继承了本尊的身体和本尊的片段记忆,但说实在的,苏浅画并没感受到什么苦大深仇,什么要报仇要逆袭要斗死小婊砸。 毕竟她还小命难保呢。 所谓温饱思**,她连温饱线还没达到,苦苦挣扎在生死线上,哪敢有什么精神追求? 现在她的首要任务是活着! 只有能继续活下去,才能谈其他! 马厨娘这才松了口气,“多谢大小姐!多谢夫人!大小姐放心,鸡汤正炖着呢,加了枸杞大枣很是养身,大小姐还想吃什么,奴婢立刻去准备。” 苏浅画想了想,“准备一些白粥青菜吧,再弄个炒肉,少盐少油,清淡为主。” “是,大小姐。”马厨娘跑去准备。 另一边,魏氏听说一会有肉吃,顿时流出了口水,“肉……肉,有没有红烧肉。” 苏浅画点头,扭头便喊,“多加一份红烧肉。” “好嘞!”马厨娘答得干脆。 …… 春杏满脸是血地回了牡丹园,曹姨娘听说是魏氏打的,顿时火冒三丈,“岂有此理,来人,叫上一些护院跟我走,我倒要看看那两个傻子能掀多大的风浪。” 005,大小姐……不要 厨房,饭菜还没做好,曹姨娘便带着一大帮子人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 当厨房的下人们看见曹姨娘等人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战战兢兢地守在一旁。 魏氏正在玩小鸡崽,苏浅画绕着厨房走一大圈,确定没什么可救的,便让人打了一盆水准备洗洗脸——从穿越到现在,她还没洗脸。 有了曹姨娘撑腰,春杏再次嚣张了起来。 “奴婢见过夫人,大小姐,”虽是请安,但那嚣张的口吻却满是嘲讽,“请夫人和大小姐过来,我们曹姨娘有话要问。” 魏氏看见了曹姨娘,顿时如同小鸡见了黄鼠狼,吓得瑟瑟发抖。 苏浅画放下水盆,微眯着眼,上下打量着曹姨娘。 曹姨娘年纪四十上下,面容姣好、风韵犹存,与电视里妩媚妖娆的姨娘形象不同,曹姨娘打扮高雅别致,无论是妆容还是衣着,都按照当家主母的形象打扮。 然而东施效颦,打扮得再纯良,也掩饰不了其一身婊气。 苏浅画走了过来,“问话?春杏你还真逗,我娘是一品诰命夫人,曹姨娘只是个姨娘,你觉得是谁问谁的话?伺候在曹姨娘身边这么久,你怎么连最基本的品阶也分不清?哦对了,诰命是只给正室夫人,姨娘小老婆都没份儿,难怪你不懂。” 虽然春杏刚刚被打得鼻青脸肿,但身后有曹姨娘撑腰,还是腰杆子硬了一些,“放肆!被忘了我们尚书府是谁管家。” 苏浅画翻了个白眼,“你真以为曹姨娘掌管了几天后院,就是后院的老大了?真以为站了几天枝头便成了凤凰?我告诉你,如今是我娘身子不舒服不方便管后院,否则哪轮得到一个姨娘?” 曹姨娘气得脸白,“岂……岂有此理,我管后院可是老爷的命令。” 把苏尚书搬了出来。 苏浅画白眼翻得更狠了,“呵呵,自己掐不过,就把苏大人搬出来压?你有什么可压的?苏大人是兵部尚书正二品,我娘是一品诰命,你说一品大还是二品大?说句不好听的,我娘是人好,不用苏大人见面就跪,否则天天让他跪,也是有法可依的。还有你们,真以为你和我娘是平起平坐了?你若好好管着后院、好好照顾我娘,我还真能把你当个长辈,但你这小娘养的不知天高地厚,就别怪本大小姐下你的面子。” 曹姨娘气疯了,“来人!来人!替老爷教训这个不孝女!” 苏浅画的脸色一变,瞬间跑到魏氏身后,“娘,给我打!你是一品,他们都是奴才,他们不敢还手。谁敢动你一下,我们立刻出去报官,让丫的抄家砍头!” 正准备冲上来的家丁愣住了。 他们自然是打过夫人和大小姐的,但夫人和大小姐平时痴痴傻傻,被打也不敢还手,时间一长,他们却是忘了夫人的诰命身份。 奴籍打一品,是妥妥的砍头! 魏氏吓得快哭了,“我的好女儿,为娘害怕。” 从前被曹姨娘领着护院殴打的记忆飘过脑海,饶是秉承着活命为第一要务的苏浅画都火了。 “怕什么怕?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如果你不听我话,以后我就不认你当娘,也再不陪你一起玩!” 魏氏更是吓坏了,“不!不!我的好女儿,为娘听话,为娘乖乖听话,好女儿不能不和为娘玩。” 见魏氏这般可怜兮兮的样子,苏浅画很是心疼,有那么瞬间,她有种自己是魏氏她娘的感觉。 “娘,你看这个拿棍棒的家丁吗?鼻子旁边有个大黑痣的这个。”苏浅画伸手一指。 黑痣家丁吓了一跳,手一软,棍子掉了下去。 “看见了。”在女儿的淫威下,魏氏很委屈。 “打他,我不喊停,你不许停。” “……” 家丁吓坏了,转身就要跑,苏浅画大喊一声,“娘,抓住她!” 魏氏虽然怕,但到底不是第一次揍人了,长臂一伸便将小厮拽了回来,轮起拳头劈头盖脸一顿揍。 小厮被揍得疼却不敢还手,只能哀嚎着,“救命啊!曹姨娘救我!” 曹姨娘急了,“住手!住手!来人啊,还不去拉架?” 苏浅画笑吟吟道,“本大小姐倒要看看,谁敢过来,我话先撂这了: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来三个,给你凑个一家三口,来四个、帮你摆上一桌麻将。不过拉架归拉架,你们手脚可得仔细着点,我娘有那么一点点损伤,我们都去京府尹报官,让你们瞧瞧打了正一品的后果。” 正准备跑来的家丁们膝盖一软,原地跪了下去。 黑痣家丁已经绝望,默默挨揍,满脸是血。 春杏惊慌,跑到曹姨娘身旁,“曹姨娘怎么办?” 曹姨娘听见“姨娘”两字便觉得尤其刺耳,若不是要维持大家祖母的形象,早就一巴掌甩过去。 努力压下了心中火,曹姨娘笑容勉强,“呵,我们自然得罪不起一品诰命夫人,但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倒要看看一品诰命夫人若把家丁打死了,京府尹会如何判决。” 曹姨娘话一出,黑痣家丁的心都凉了,“姨娘救命!姨娘救命!” 曹姨娘本想安慰,但听见那家丁一口一个姨娘,顿时火冒三丈,“闭嘴!你这种低贱的下人就活该被打死!” 周围下人们惊呆了,吃惊地看着曹姨娘辱骂下人,从前曹姨娘虽不算什么好主子,但对下人还算客气体恤,而今天对下人们表现出赤裸裸的鄙夷。 苏浅画真会眼睁睁看着年轻家丁死吗? 当然不会! 她的目的不是要人命,而救人命! “停,”苏浅画出言制止,而后扭头对马厨娘道,“给我拿布子和金疮药。” 按照道理,曹姨娘在跟前,便是秉承着站队原理,马姨娘也不会接大小姐的话,然而曹姨娘辱骂下人的声音一直在耳旁回荡,马厨娘竟鬼使神差地递过去了金疮药和布条。 随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苏浅画将黑痣家丁拽了过来,一边为其细心检查身体、一边为其上药包扎。 只见苏浅画将家丁的上衣粗暴地拽开,露出结实的胸膛,年轻家丁羞得一张脸通红,“大……大……大小姐,不要……不要……” 006,啊!病人们真可爱! 苏浅画见年轻侍卫羞涩的模样,只想把其扔出去,“你怕我非礼你?拜托,我再傻也知道在没人的地方非礼吧?再说,您这尊容还刺激不了我的犯罪欲!我是检查你的肋骨,我娘出手不知轻重,若伤了肋骨可不好,肋骨骨折太过严重,有可能扎破肺,到时候就是医神下凡也救不了你。” 说着,按压左侧第二根肋骨处,“这里,按压有痛感吗?” “……没有。”家丁的声音在抖。 再次按压右第三根肋骨处,“这里呢?有按压痛感吗?” “也没有……” 就这样,仔仔细细的包扎上药,苏浅画才放开黑痣家丁。 院子里一片寂静。 下人们吃惊地看向苏浅画和魏氏,眼神复杂。 ——救重伤一人,延阳寿一个时辰。 脑海中声音响起,苏浅画险些高兴得蹦出来。 果然就如同她的猜测,为人治病疗伤视病情轻重加阳寿,像刚刚揍厨房的人,每个人加了半个时辰阳寿,而这个家丁伤情明显重了一些,便加了一个时辰。 苏浅画狠狠吸了下鼻子,抬头望天——啊!天空真蓝! 低头看地——啊!土地真黑! 扭头看了一眼厨房鼻青脸肿、胳膊腿上还包扎下人们——啊!病人们真可爱! 感慨完美好的新生活,苏浅画问道,“哦对了,曹姨娘大驾光临到厨房,可有何事?” 曹姨娘恨得咬牙切齿,但魏氏品阶确实高,她又无计可施,硬生生挤出一抹微笑,“午膳时间到了,厨房迟迟未送来膳食,作为当家主母,我自要看看。我这不是怕饿着姐姐吗?饿着一品诰命夫人,我们尚书府可担当不起。” 在“主母”上,曹姨娘狠狠咬了重音。 苏浅画挑眉,“瞧曹姨娘说的,好像尚书府是你们家、我娘才是外来客人似的。浅画年幼见识浅,不知别府情况,难不成家家也都是姨娘的?” 尝到了甜头,怎忍心放手? 苏浅画继续狠狠刺激曹姨娘,专挑曹姨娘不爱听的说,只要曹姨娘怒了便会派家丁上来送死,让魏氏一个个揍,她再一个个救,岂不是阳寿蹭蹭涨?想想都美滋滋。 然而苏浅画到底还是小看了曹姨娘。 曹姨娘能从十几个姨娘通房里脱颖而出,自是有其手段和心计,刚开始是因为轻敌,认为两个傻子不配她的手段,如今冷静下来,也想出了应对办法。 却见曹姨娘一脸的谄媚笑容,“大小姐我们之间真有误会,我亲自带着人来看厨房的情况,是怕耽误了姐姐用午膳,既然见姐姐在厨房,我也就放心了。” 苏浅画一愣——曹姨娘怎么不硬气了?别呀!曹姨娘不硬气,如何送替死鬼?没有替死鬼,她怎么积累修为?没修为,如何增加阳寿? 如今苏浅画看向这些活生生的人时,仿佛都能看见其头上的血条和相应的经验值。 苏浅画琢磨着,这可不行,好容易遇见个小BOSS,怎么能不顺便撸点经验出来? 想着,苏浅画冷笑一声,“呵呵,曹姨娘还真会假惺惺,既然你这么关心母亲,有事没事跑来厨房看母亲的膳食,怎么不知马厨娘给我娘吃泔水?” 众人吃惊。 这件事,曹姨娘自然是默许的。 曹姨娘状似吃惊,“什么?姐姐吃泔水?不会吧?我怎么没听说?” “你没听说,我可是亲眼见到。”苏浅画道。 曹姨娘一副愤怒地模样,“马厨娘!” 马厨娘连忙跑来,跪在地上,面如死灰,她已经猜到曹姨娘要把她当牺牲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曹姨娘严厉道。 马姨娘道,“是……是……” 苏浅画垂着眼,淡淡看着跪地的马厨娘。 马厨娘抬起头,好奇看去,却发现大小姐的眼神很怪。 为什么怪呢?这种眼神不是愤怒,而是审视,就好像她看见厨房新进来一坨猪肉,要根据猪肉部位和肉质来分配用途,而大小姐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她看猪肉的眼神。 马厨娘下意识抖了一抖,额头满是冷汗。 “马厨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曹姨娘笑容里隐着阴险。 周围有些上了年岁有阅历的下人很是为大小姐担忧——曹姨娘这是在下套,如果此事为真,大小姐严惩马厨娘便在下人中失了人心;但如果不严惩,便显得自己无能没用。 苏浅画仔细查看了马厨娘的伤情,幽幽叹了口气——虽然机会很好,但刚刚被揍过一次的马厨娘确实不能再揍一次了,否则真出了人命,她怕是救不回来。 苏浅画抬眼,“哦,我刚刚开玩笑呢。” “什么?”曹姨娘一愣,众人也不解。 苏浅画一摊手,“我娘没吃泔水,我是逗你们玩呢。” 马厨娘怔怔盯着大小姐,从错愕到感激,绿豆大的眼睛慢慢涌出泪水,身上的伤好像都不疼了。 曹姨娘有些绷不住,“等等,大小姐你没开玩笑吧?夫人怎么可能没吃过泔水,我明明……” “你明明什么?”苏浅画歪着脖子,满脸的无辜,“你刚刚不是说,你不知情?” 下人们看曹姨娘的眼神各异。 “哈……是不知情……”曹姨娘神色尴尬,“既然厨房在准备姐姐的膳食,那我就放心了,我那里还有一笔账目没对,便先失陪。”说着,令这一群人逃也似的跑了。 很快,人走了,厨房恢复了宁静。 留下来的众人心情复杂。 今日发生的一切颠倒了他们认知,大小姐不傻了,还善恶分明,该罚的便狠狠罚、该恕的便大方宽恕。 马厨娘站起来,走到魏氏面前,噗通又跪下,“夫人,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以后无论夫人什么时候来厨房,想吃什么,奴婢都好好准备。” 魏氏吓了一跳,但后来发现马厨娘好像很乖巧听话,便大胆地提出了要求,“小鸡……能给我一只吗?”她没玩够,想继续玩。 马厨娘怔住,随后惊喜得连连点头,“能,能!夫人若是喜欢,全带走了都行,夫人可别只养一只,没老母鸡抱着,小鸡会叫得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多带几只小鸡回去互相抱着就好。” 苏浅画却看向曹姨娘远去的方向,微微眯眼——这婊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她必须防着点。 007,帮她对付洛世子的未婚妻 牡丹园。 曹姨娘回来便把女儿苏浅墨招了来。 “浅墨,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撞了头非但没死,还聪明了?” 外人不知的是,曹姨娘能这般得宠,不仅因为她容貌妩媚、也不仅因为她为尚书生了儿子,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苏浅墨。 苏浅墨年方十五,比苏浅画年幼一岁,自幼冰雪聪明,容貌也是端庄贤淑,而最令尚书满意的是其杰出的交际能力。 以一名庶女之身成功融入京中闺秀圈子,许多权贵女子都是她的好闺蜜,而苏尚书也因为女儿的交际手腕,得了不少好处和便利。 苏尚书曾想将苏浅墨挂在魏氏的名下,当成嫡女养,谁知无论如何商量,魏氏都不肯,坚持自己的女儿只有苏浅画一人,别的孩子与自己无关。 因为这件事,苏尚书大为恼火,但对一个油盐不进的傻子、尤其是一个品阶比自己高的傻子,又实在是没有办法。 苏浅墨梳着云近香髻,手执牡丹薄纱团扇,身着葱绿色的桃花云雾烟罗衫,面若桃花。 沉思片刻,而后轻声道,“虽然事情诡异,但我们万不能急,所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这段时日,娘你要刻意避开那对母女,万不要起正面冲突,无论何时要为自己留一条路,让别人去对付她们。” 曹姨娘只觉听女儿温温柔柔地说上几句话,自己烦躁的心情却平复了许多。 “道理为娘都懂,但谁去对付她们呢?魏氏诰命在身,只有她打人的份儿,没人敢去碰她,难道要找老爷?” 苏浅墨抿着唇,微微点了下头,“父亲那边,自是要为我们主持公道的,但却不能急于一时,眼下有一人马上就能用上。” “谁?”曹姨娘惊喜,就知道自己女儿最是聪颖。 苏浅墨抬眼,瑰丽的明眸闪着精明,“五公主。” “五公主?”曹姨娘一愣。 “是啊,五公主喜欢洛世子,是京城公开的秘密,而洛世子却是大姐的未婚夫,娘您想想,是不是很有趣呢?” 曹姨娘恍然大悟,“五公主性格骄纵,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也是梅妃的心尖宠,若五公主能对付苏浅画那贱人再好不过!不过,浅墨,你与五公主感情如何?” 苏浅墨淡淡地笑着,却没直接回答曹姨娘的问题,“娘,您对二皇子有什么看法?” “二皇子?梅妃所出、五公主的兄长?” “对。” 曹姨娘不知女儿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便顺势答了,“传闻二皇子与五公主备受皇宠,所以一个性格骄纵一个目中无人,二皇子是出了名的我行我素,无论权臣还是什么,哪怕自己外公的面子都不给,很是难缠……当然,这些也都是娘听说,不一定准确,但浅墨你为什么突然问起二皇子的情况,难道……” 苏浅墨缓缓点了下头,笑容加深,眸光潋滟,“娘,若我成为二皇子妃,如何?” 曹姨娘自是不高兴,“浅墨,你是京城四大才女之一,品性口碑在京中是出了名的,加之我们尚书府情况特殊,你虽不是嫡女却胜是嫡女,你父的意思,是让你嫁给太子,哪怕不做太子妃,做个侧妃也好。” 苏浅墨垂下眼,却未回话。 曹姨娘不解,“怎么?你不喜欢太子?当今太子才华横溢、温文尔雅,在臣子中口碑极高,只要嫁给了太子,以后就是后宫娘娘了。” 苏浅墨抬起眼,“娘,我不想做庶。” “……” “凭什么苏浅画那傻子是嫡,我苏浅墨再努力也是庶?凭什么她什么都不做便能理直气壮地得到一切,我却每日绞尽脑汁地讨好所有人?我这么努力,就为了当侧妃、当姨娘吗?” 曹姨娘僵住。 “要嫁,就要做正室,”苏浅墨卸下平日里温婉、与世无争的伪装,漂亮的五官满是狰狞,“既然因为我的出身做不成太子妃,我就要做二皇子妃!无论如何,我不做小!” 曹姨娘眼圈一红,哭了出来,“浅墨,都是娘的不对,娘对不住你。” 苏浅墨叹息,拉住曹姨娘的手,“娘您别自责,若当初您不做父亲的姨娘,只做普通人家的正室,我也享受不到荣华富贵。您没有错,但我必须那么做,何况娘您想想,皇上今年刚刚四十有五,正是身强力壮时,别说一二十年,怕是三四十年也轮不到太子来登基。而在这漫长的时间,太子要兢兢业业,连带着太子妃都要夹着尾巴做人,反倒是二皇子无所顾忌,能活得舒服一些。” 听女儿这么一说,曹姨娘心情也好了许多,叹了口气,“浅墨,娘还是对不住你,你这般优秀,娘却不能给你一个身份。” 苏浅墨微微眯眼,眼中迸发精明,“娘,您想没想过一个问题?皇后除了出身尊贵、生了一个温顺的太子,还有什么长处?其容貌丑陋、不解风情,皇上敬她却不爱她,相比之下,皇上却喜欢真性情的梅妃,五公主骄纵跋扈、二皇子目中无人,皇上却将兄妹两人宠上了天,这足以证明皇上对梅妃之喜爱。路,还长着呢,谁知道今天梅妃,会不会是明天的皇后?” 曹姨娘怔住,随后恍然大悟,“对呀!浅墨,你说的对!不愧是京城四大才女,我女儿确实真知灼见!若是二皇子未当皇帝,你们也能富贵一生;若当了皇帝,你便是皇后,怎么看都不亏。” 苏浅墨抬眼看向门口的方向,“女儿也是最近才考虑清楚,既然定下二皇子,便准备放手做了。” “女儿你打算怎么做?”曹姨娘追问。 苏浅墨笑吟吟,“自然是从二皇子身边的人入手。” “五公主?”曹姨娘问道,“但五公主生性刁蛮,不好伺候吧?” “我当然不伺候她,相反帮她。” “帮她?” 苏浅墨收回视线,伸手一指尚书府的某个方向,“帮她对付洛世子的未婚妻——苏浅画。” 008,预支二十年 “阿欠!” 刚回到金玉院,苏浅画便狠狠地打了个打喷嚏。 吃得肚儿圆的魏氏满足地拍着自己肚皮,“我的好女儿,你怎么打喷嚏了?” “可能是有人想我了吧。”突然,苏浅画想起来自从穿越到现在一天多时间,除了当时缝合时照了下镜子,便一直没照镜子。 当时情况紧急,要么便是头上流血、要么便是强烈窒息,是否能成功活下来都是问题,哪还顾得上长相? 现在难题解决了,便开始好奇容了。 却见,雾蒙蒙的铜镜里,少女浓眉大眼,和魏氏很是神似。 别看魏氏又傻又壮,实际上容貌不错,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眉宇间满是英气。 苏浅画忍不住幻想,魏氏出身将门,有着将士的基因血统,如果不是智力问题,搞不好也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 然而容貌虽像,身材却不像。 这幅身体的个子不高,放在现代一米五五左右,骨骼纤细修长,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材都有着孩童般的稚嫩。 苏浅画学医所以知晓,决定人身高一部分是父母基因,另一部分是后天因素,包括运动和营养。 有些人所谓“后长个”,很多都是因为青春期前期偏食等等营养不足所以生长迟缓,后期补足了营养便开始生长。 苏浅画低头看了看身子,可以说是太平公主。 “娘,我问你一件事。” “好女儿,你问。” “我有月事吗?”虽然这么问,实际上考虑到魏氏的智商,苏浅画并没报太大希望。 “没有呀,你还是孩子呢。”魏氏很认真地答道。 苏浅画嘴角抽了抽——已经十六了,还没来月事,可想而知营养状况。 并未过多欣赏自己容貌,苏浅画拿了从裙子上撕了块布子,蘸了些水,擦脸起来。 苏浅画撕裙子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之前已经撕过一次为自己包扎,再说裙子又脏又破,她也不打算再穿。 “娘,我的衣服呢?”苏浅画问。 “衣服?”魏氏一脸的疑惑,“你不是穿着吗?” “呃……我是说,除了这件,还有其他裙子吗?” “没有啦!” “……” “我的好女儿,怎么了?” “娘,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认真了。” “也就是说,我除了这条裙子就没有别了?那脏了怎么办?怎么洗?” “洗?”显然,魏氏没考虑过这个深奥的问题。 “好,娘,我换一种说法,”苏浅画觉得额头生疼,“我们的裙子从哪来的?” “我去洗衣院捡的呀!那里有好多大家不要的衣服呢。” “……”苏浅画,“如果衣服穿破了怎么办?” “为娘再去捡。” “如果捡不到怎么办?” “那就天天去,总会捡到的。” 魏氏倒乐观。 苏浅画跌坐在一旁硬邦邦的床上,无奈地开始搜索记忆。 用了好久,才在可怜的脑海中找到一点点有用的信息——这里原本不是金玉院,太后在世时,金玉院是在尚书府中央,不说金碧辉煌,也是奢华舒适,魏氏母女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但太后薨后,皇上便将忠烈之后魏氏母女渐渐遗忘,苏尚书露出了真面目。 他先以魏氏要养身体需要清净为由,将金玉院迁到了这个角落里荒废的院子;随后便在迁移的过程中,将所有珠宝财物都扣下,更是不让任何下人跟随。 可怜的傻母女,根本不懂什么财物,便傻傻地来了。 虽然没有财物,但最起码将被褥衣物搬了过来。 有些不怀好意的下人弄了些糖球来换,就这样一点一点,金玉院再没有一样像样的东西。 不搜寻记忆还好,搜寻后,苏浅画气得咬牙切齿。 “娘,你跟我走。” “去哪?”魏氏高兴起来,“我们要去玩吗?” 苏浅画膝盖一软险些跪地上,“不,我们去牡丹园找曹姨娘,要我们月钱。” “月钱是什么?”魏氏不懂。 苏浅画心中隐痛,拉住魏氏的手,柔下了声音,“娘你先别问,拿到手你就知道了,有了月钱,我就能给你买糖果了。” “真的?”魏氏不懂月钱,却知道糖果,顿时欢天喜地。 看着兴高采烈的魏氏,苏浅画心中暗暗发誓——苏尚书、曹姨娘,她绝不放过这对狗男女! …… 牡丹园。 苏浅画没想到的是,她以为会大闹牡丹园,却没想到曹姨娘根本没给她机会。 当苏浅画气势汹汹地带着魏氏来到牡丹园找人时,曹姨娘笑吟吟地走了出来,“曹氏给夫人请安,给大小姐请安,不知夫人和大小姐来这,可有何要事?”神态自若,好像刚刚被怼得下了面子的不是她一样。 苏浅画却没给曹姨娘好脸色,“我问你,我和娘每个月有多少月钱银子?” 曹姨娘恭敬地答道,“回大小姐的话,夫人是二十两银子,大小姐是十两银子,额外还有布匹等等。” “好,把我们这个月的月钱给我。” “抱歉大小姐,这个月的月钱,你们早已领了。” “那就领下个月的。” “下个月的也提前领了。” 苏浅画吃惊,“下下个月呢?你直接告诉我,我们领了多长时间的月钱?” 曹姨娘莞尔一笑,眼底满是讥讽,“预支了二十年。” “你放屁!”苏浅画急得破口大骂,“我告诉你曹氏,别欺人太甚,如果我娘预支了二十年月钱,银子在哪?” 曹姨娘依旧皮笑肉不笑,“大小姐真真错怪奴家了,按照道理,府上是不能预支月钱的,但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我这小小的姨娘也不敢违命,所以夫人要预支,奴家便预支了,白底黑字还有夫人大小姐的手印,便是拿去报官,奴家也是无辜的。” “白底黑字?拿来给我看看。”说是这么说,实际上苏浅画心已越来越凉。 曹姨娘既然把话说出来,便肯定是事先准备好了。 头脑正常的人想算计两个弱智有何难?拿些糖果哄着按了手印就是。 果然,没一会,曹姨娘便拿出了预支月钱的契书。 009,怼就完了 苏浅画的心,彻底凉了。 “如果预支了二十年的月钱,那银子呢?”苏浅画的声音有些无力。 曹姨娘笑容越发得意,“大小姐问这个可就为难奴家了,奴家不知呀。” “……”苏浅画不想继续和这个笑里藏针的曹姨娘扯皮,“给我拿几套衣服。” 曹姨娘挑眉,“抱歉大小姐,未来二十年的布匹等物也都预支完了,如今除了一日三餐,尚书府再不会供应你们母女任何东西。” 苏浅画眯眼,“你认为,我会信?” 曹姨娘笑容加深,“大小姐若不信也没办法,白底黑字,即便拿到京府尹,奴家也是有理的。难道夫人又要大打出手?呵,刚刚在厨房,是春杏和家丁对夫人不敬,夫人教训下理所应当,但如今牡丹园所有人都对夫人和大小姐毕恭毕敬,难不成夫人又要出手?是啊,苏大人是正二品、夫人是正一品,苏大人管不着夫人,但这到底是天子脚下,总有人能管得着夫人。” “……” 苏浅画无言以对。 她虽然装疯卖傻,但心里都清楚。 现在她和魏氏爹不疼娘不爱,唯一的金手指便是魏氏的品阶,这金手指却不是无敌的。 如今苏尚书和曹姨娘定想抓她们母女两人的辫子,只要抓到,上奏皇上,搞不好一品诰命夫人的品阶也撸下来,到时候便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呵呵,不就是不给银子和衣服吗?她苏浅画一个现代人,如果连这个都解决不了,回头找个树干撞死算了。 想着,苏浅画拉着魏氏转身要走。 “等等。”曹姨娘出言叫住。 苏浅画扭过头,“等什么等?叫住我们,要给我们跪安?好吧,既然你这么强烈要求,那我们便勉为其难接受你们的跪安。” 说着,将魏氏拉过来站好,两人直直地站在牡丹园门口。 “你……”曹姨娘气得险些破功。 苏浅画勾着唇——小样,虽然要不来银子和衣服,但想刁难刁难你们几个小婊砸,她还得心应手。 好在,曹姨娘冷静下来,硬挤出笑容,“不是要跪安,是有件事说下。” “什么事?” “是这么回事,如今我们大梁国南部水灾严重,朝廷官员们纷纷捐银子赈灾,你是知晓的,老爷为官清正、两袖清风,捐了俸禄,府中便真的窘迫了。以后的膳食,怕没那么丰盛,未来一个多月,怕是吃不上鸡蛋和荤菜了。” 魏氏急了,“什么?不行,不行,我要吃鸡蛋,我要吃肉,我要吃红烧肉嘛!”眼圈一红,几乎要哭出来。 苏浅画赶忙拉住魏氏,“娘你放心,我们会有肉吃。”同时也意识到,曹姨娘确实不是省油的灯。 魏氏依旧哭喊着,曹姨娘也不说话,笑吟吟地看着。 苏浅画气不过,“话说完了?” 曹姨娘一愣,“说完了,夫人和大小姐请回吧。” 苏浅画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让回来就回来,你让走就走?你眼里还有我娘这个一品诰命夫人品阶吗?难不成不会跪安?要不要我这个做大小姐的教教你们?”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齐齐看向曹姨娘。 曹姨娘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很是难看。 “跪啊,用不用我教?”苏浅画挑眉冷笑。 ——抱歉,什么隐忍、什么笑里藏刀这些宅斗,她苏浅画不会,而且她从来不信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要治立刻就治,否则过了这村没这店! 最后,曹姨娘只能领着下人们跪地,“奴婢送夫人、大小姐。” 魏氏刚要说话,苏浅画便岔开话题,“娘,今天天气怎样?” 魏氏不解,抬头看,“很好呀?” 苏浅画伸手一指天空,“娘,你帮我数数天上有几朵云彩。” “好。”头脑简单的魏氏却没多想,真是开始认认真真地数了起来。 跪在地上的曹姨娘等人恨得咬牙切齿,却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地跪着。 苏浅画缓缓走上前,俯身在曹姨娘的耳旁,“曹姨娘你听好了,这些小手段我也会,劝你别欺负我们母女,否则看我整不死你。” 曹姨娘吓了一跳,生生一抖。 苏浅画没再理会,回到魏氏身旁。 魏氏一脸地委屈,“好女儿,云彩会动。” 苏浅画笑盈盈,“那就重数。” “……哦。”魏氏再次委屈地数了起来。 就这样,曹姨娘等人生生跪了半个时辰,苏浅画这才放过他们,带着魏氏离开。 走在路上,虽然浪费了半个时辰的生命,但苏浅画心中无比痛快,同时也知晓痛快的代价——曹姨娘绝不会放过她。 但不放过能怎样?就算苏浅画对曹姨娘客客气气,丫也不会放过她。 所以对付这种恶人,压根就不用忍让,怼就完了。 如今除了要想办法多救人延长阳寿,还要想办法赚银子,才能好好生活下去。 …… 魏氏走远,曹姨娘这才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一旁的春杏急忙扶住,“姨娘,您没事吧?” 曹姨娘狠狠咬着牙,“没事,扶我回去。” 回到房间,却见窗旁站着一名姿容绝丽的少女。 窗子微敞,苏浅墨从缝隙中已看见外面发生了什么,满眼的愤怒,“娘,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这仇,女儿马上就为你报!” 曹姨娘惊喜,“女儿,你打算怎么做?” 苏浅墨恶狠狠地看向窗外,“自然是去找五公主了。” …… 回了金玉院,苏浅画便将身上又脏又破的衣裙整理了下,盘了个简单发髻便准备出门。 正玩鸡崽的魏氏赶忙叫住她,“我的好女儿,你这是要去哪?” “出去转转,找找活路。” 魏氏撅嘴,“不要走好不好?留下来和娘一起玩,你看这些小鸡多好玩。” 苏浅画无奈,伸手摸了摸魏氏的头,“娘,乖,你在家乖乖陪小鸡,我出去给你找红烧肉吃。” 魏氏一听有红烧肉吃,顿时就忘了烦恼,“好啊,好啊,要吃红烧肉。” 就这样,苏浅画出了尚书府,却不是从正门走,而是从后院翻墙。 她现在无论任何举动都要防范着曹姨娘,最好的防范,便是隐藏行踪。 010,如果必须死,先得看热闹 出了尚书府,苏浅画一边搜索记忆,一边试图找到永安大街。 虽然是京城,但古代城市规模小、划分区域十分清晰,比现代满是高架桥的现代都市好辨析许多。 以皇宫为中心点,一条南北方向的主干道、一条东西方向的主干道将整个城市划分为四个区域,按照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规则布局。 东部多为土豪之所、西部为官员们的住宅区,南部则是普通百姓的生活区,至于北部,则是一些青楼、艺人以及难民所在的地方。 虽然本尊是傻子,但好歹贪玩,偷偷跑出来玩过很多次,对京城地形有所记忆。 走在大街上,苏浅画头皮生疼,不知道是伤口的疼,还是因太过烦恼而疼。 终于左拐右拐,上了永安大街。 永安大街除了是京城的主干道外,更是商业街。 街道两旁商铺连绵不绝,靠近中心位置,商铺前还有许多摊位。 摊位上有卖食物、有卖布匹、有卖山货、有卖廉价首饰。 人头攒动,叫卖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然而苏浅画实在没有逛街的兴致,毕竟虽然治了很多伤,但救一只鸡两个时辰,治十六个伤,每个半个时辰也就是八个时辰,后来又治了黑痣家丁的伤一个时辰,加起来一共十一个时辰,也就是二十二个小时。 换句话说,如果再不想办法救人,一天后她还得死! 那种窒息的痛苦以及面对死亡的绝望让她恐惧,她不想死!她想活! 苏浅画一边想着,一边狠狠打量路人,恨不得满大街都是伤者,她已经做好了随时冲上去为人包扎的准备。 周围路人被苏浅画盯得发毛,一个个互相提醒。 “小心点,这人搞不好是个偷儿。” “没错,你看她贼兮兮的眼神。” “对对对,小心点。” 突然,前方不远处有嘈杂声,围了一堆人,不知在看什么。 苏浅画顿时狗血沸腾——打架!肯定是打架!打架就有受伤,受伤就能包扎。 事不宜迟,苏浅画立刻使了吃奶的劲儿挤入人群,拼命地挤到了第一排。 可惜,却不是打架,而是卖身葬父。 却见一名年轻女子跪在地上,女子穿着孝服,戴着米白色孝带,头上用树枝插了个发髻,垂着头,凌乱发丝遮盖了清秀面颊。 女子面前铺着一张布子,上面用毛笔写着“二十两纹银,卖身葬父”几个字。 字迹娟秀,一看便是专门练过的。 苏浅画很是失望,想挤出人群,却发现这人群挤进来容易挤出去难。 周围人纷纷表示同情。 “可怜的姑娘,年纪小小母亲便没了,现在父亲也没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 “是啊,希望能有个好人买了她,也让她有个归宿。” 苏浅画翻了个大白眼,心中道——拜托,卖身葬父哪有几个真心的?如果家里没条件,挖个坑把父亲埋了不就行了?只要孝心尽到了,怎么埋不是埋?如果明明没钱还非想厚葬,那就把自己卖到青楼,不仅厚葬了父亲,搞不好还能赚个银子。 别怪苏浅画没好心肠,实在是这桥段被古装剧演烂了,也被某些企图借机钓金龟婿的绿茶婊恶心坏了。 突然,一旁传来吆喝声。 “让让,让让。” “国舅爷驾到,都让开。” “挡了国舅爷,别说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苏浅画连想哭的心都有了——先是碰见卖身葬父,然后碰见欺男霸女的国舅爷,一会是不是还有国舅爷强抢民女的戏码? 拜托,你们继续狗血剧,别带着她好吗?她的生命已经倒计时了,她想出去救人! 苏浅画转身大喊,“让,让,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然而苏浅画能想到的狗血剧情,百姓们也都能想到,更是拼命地往里挤。 古代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便是看个戏也需要银子,这种免费又精彩的强抢民女戏码实在是太受欢迎了,百姓们只恨不得挤到第一排看。 卖身葬父的女子惊愕地抬起头,当看见来者的身份,顿时眼里满是绝望。 周围议论声纷纷。 “这姑娘算是完了,碰见谁不好,怎么能碰见梅国舅爷呢?” “是啊,这梅国舅爷仗着自己姐姐是皇上宠妃便恶贯满盈,他们梅家没一个好东西,二皇子目中无人,五公主嚣张跋扈,还有这个国舅有事没事便出来欺凌百姓。” “嘘!小点声,别让国舅爷听见了,否则你就惨了。” 苏浅画无语两行泪——她想出去!她想去救人!她再也不敢没事跑来看热闹了! 梅国舅今年四十上下,个矮身胖,像个水桶,满脸淫色,流里流气。 “呦,小美人在卖身葬父呀?二十两,啧啧,还真不少,”梅国舅伸手便抓住女子的下巴,“但没办法,谁让本国舅心软呢?不仅要二十两买了你,还要带你回府里吃香的喝辣的。” 说着,梅国舅身旁的小厮们便阵阵淫笑。 女子静静看着面前恶贯满盈的梅国舅,而后道,“别人买二十两,你买,五十两。” 苏浅画一愣——诶?这是什么剧情? “五十两?你这分明写的是二十两,怎么着,坐地起价?”一个狗腿子喊着。 苏浅画见钻不出去,便索性回了来。 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如果必须死,先得看热闹。 女子面颊消瘦苍白,幽黑的双眸满是绝望,唇角却勾起一抹讥讽,“为什么要五十两,难道国舅爷心中没数?京城谁人不知,贵夫人善嫉且性格凶悍,无论国舅爷带回府几名女子,不出三个月,都被夫人活活折磨死。换句话说,我把自己卖到青楼尚且能留条性命,但卖给国舅爷,便死路一条。二十两是卖人的,五十两是卖命的。” 苏浅画一愣——这女子……和她想象的那种绿茶婊不太一样呀?听起来却像个有骨气的姑娘。 周围人议论纷纷,“可不是吗?只要是姑娘进国舅府,哪能轻易出来?” “我家邻居有个亲戚贪图富贵,把小女儿送入国舅府,你猜怎么着?还不到十日,那姑娘就上吊自杀了。” “啧啧,国舅夫人也是手段高,好好的姑娘怎么能说逼死就逼死?” 梅国舅身旁的狗腿子骂骂咧咧道,“嘿我说,很会装忠贞呀?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冰清玉洁?告诉你,就你这套路,我们国舅爷都看烂了,不就是利用你那死鬼老爹掉个金龟婿吗?装什么装呀?买口棺材几个银子?刻个墓碑几个银子?开口就要二十两,别说埋一个死爹,就是埋五个也够了。” 011,人生处处神转折 狗腿子的话,引起周围人一片哄笑。 苏浅画虽然很厚道地没笑,但心里也是十分认同的——可怜的小绿茶,这下翻车了吧?碰见懂行的了。 然而女子却没慌,只是头一歪,将国舅胖乎乎的手甩开。 “你只说对了一半,你说二十两银子葬五人,那是不可能,四两银子最多买一口棺材。从买棺材、选墓地到刻墓碑办丧事,这么办下来少说也需要十两银子。但难道我爹死前因为治病借的银子就不还了吗?我早去青楼打听过了,青楼只给我二十两银子且是死契,而除了葬父外,我还欠了二十几两,这些都是邻居们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积蓄,我不能赖账!今日我定下二十两,正是青楼给我的价钱,除了要葬父外,还要还债,额外欠的十几两,我打算再攒攒还钱。如果国舅爷用五十两银子买下我的命,我便可以把外债马上还清,剩下的银子便平分给当初帮过我的邻居们,我这么说,你能听明白吧?” 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苏浅画也睁大了双眼,紧紧盯着瘦弱的年轻女子。 人生处处神转折,苏浅画做梦都想不到事实是这样,而被她误会成绿茶婊的女子却是个三观正、有情有义的好姑娘。 一时间,苏浅画甚至忘了自己还有十一个时辰的生命,开始怜悯起女子起来。 梅国舅道,“二十两,一分不能多。” 女子道,“那我不能将自己卖给你。” “嘿,你这小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国舅告诉你,今天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年轻女子慌张起来,“不……不行,你不能强抢民女!” “不能,哈哈哈哈!你白纸黑字写着卖身葬父二十两银子,怎么叫强抢民女?本国舅不告你坐地起价就不错了,要不然咱们去京府衙问问,到底谁占理?” 百姓们也开始为女子抱不平,但却没人敢真正出头,因为得罪不起梅国舅。 苏浅画内心备受煎熬。 古代的百姓早就习惯了欺凌弱小,但苏浅画还没习惯,她在现代时没事就献过爱心,去福利院当过义工,暑假跑到山区当过支教,如今看这么个好姑娘要被抢走,心情如何平复? 她想眼不见为净,但人群挤得满满,她根本出不去。 想到自己还有十一个时辰的生命,苏浅画想哭。 突然,她有了一个大胆地想法——特么的,左右都是死,死之前能救一个是一个。 想着,苏浅画心一横,直接冲了出去,“住手!” 哄闹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齐齐看向这个身着破旧衣裙,头上包着布子的少女。 梅国舅的狗腿子大骂道,“哪来不长眼的小贱人,这是你能管的事吗?看你长这个德行,哪来的回哪去。” 苏浅画一挑眉,伸手指着狗腿子,“呦呵,本来姑奶奶只想和你们掰扯下道理,如今却改变主意了,姑奶奶和你们杠到底。” “杠?你能怎么杠?”狗腿子大笑道。 人群有个老者拽住苏浅画的腰带,拼命往回拽,“姑娘,快回来!这事儿和你无关,别招惹梅国舅。” “是啊,快回来!” 有的百姓将苏浅画向回拽,有的百姓则是跑到苏浅画前面,相当于将她往外推。 苏浅画怔住。 心底热乎乎的,还有种被打脸的感觉。 她以为卖身葬父的女子绿茶婊,而实际上却有情有义;她以为百姓们麻木不仁,但实际上却热血心肠。 而相比之下,她才是彻头彻尾的小人。 六年红领巾白戴了,十年团徽也白戴了。 她对不起国旗的一角,也对不起烈士们的鲜血。 想到自己还有十一个时辰的生命,苏浅画是真豁出去了,“让开,别拉着我,我得和这个国舅好好说道说道,怎么着欺凌百姓还有理了?就算写了二十两银子,也是有附加条件的懂不懂?” 百姓们一看,也是没招,便将苏浅画又放了回去,更是议论纷纷。 “哎,好好的姑娘,却是个傻的。” “是啊,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随她去吧。” 梅国舅一阵淫笑,“来来来,我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当见到苏浅画时,两眼都直了,“呦,又是个小美人啊,你也开个价,本国舅把你们一齐买了,咱们仨晚上一起玩。” “啊?”苏浅画指着自己鼻子,“你要买我?” “对呀,”梅国舅几乎要流出口水,“你是谁家的?本国舅从前怎么不知道,哪里还有这么个妙人?” “你先别调戏,我算算,”苏浅画掐着手指算了算,“按照道理可以卖一百万两黄金,但看你这么识货就给你打99折,九十九万两黄金如何?” 众人一阵哄笑——一百万两黄金,虽然小姑娘长得确实不错,但却是个傻子。 “你?”梅国舅哈哈大笑,“一百万两黄金?我看你也就值二十两银子吧。” “喂,你怎么不问问我叫什么?” “你叫什么?” “我叫苏浅画,我爹是兵部尚书陆广平,这个你得加钱吧?我是嫡女,这个也得价钱吧?我娘魏氏是正一品诰命夫人,这个得价钱吧?我娘母族魏家是开国元勋,这个得加钱;我娘被太后收养,算是和皇上一齐长大,这个也得加钱吧?我这么个金贵人儿,跑去给你当妾,一百万两黄金真不算少了。要不然这样,你把你婆娘赶走,让我当正室,给你打八折,八十万两黄金,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太值了!”说着,一拍自己大腿,表现得很是实在。 人群一阵哄笑。 就这种穿着破烂的女子是尚书千金?骗鬼呢? 梅国舅也笑得前仰后合,“本以为是什么,原来是个傻子,来人,带走。” 狗腿子立刻上前,拉住苏浅画的手腕。 苏浅画暗暗一笑,上来就给狗腿子一耳光,“滚开狗奴才,你也配碰本大小姐?” 012,找到一只大肥羊 狗腿子一愣,反手打了苏浅画一计耳光,“小贱人,国舅爷给你面子,还真以为自己是盘菜了?告诉你,就你这种货色,进了府里,先一顿打。” 百姓们急得不行,却敢怒不敢言。 苏浅画被打翻在地,勾起唇角,猛地将额头的布子打开,顿时鲜血流下。 虽然伤口缝合,但毕竟没有专门的医用缝合针线和医用钳,缝合的并不结实,而之前跳围墙的时候因为头部增压,伤口有些撕裂感,刚刚这一嘴巴,算是彻底把伤口挣开了。 苏浅画站了起来,满脸是血。 饶是恶贯满盈的梅国舅,也下意识后退半步。 苏浅画伸手一指刚刚拽她腰带企图救她的老人,“这位大伯,麻烦您现在去兵部尚书苏府,就说他家大小姐苏浅画被梅国舅打了,还被梅国舅抢回府里,让他们拿着我娘的一品诰命牌子入宫和皇上要人。只要你到我家,就给你五十两银子,去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老人先是一愣,紧接着扭头就走。 梅国舅也惊呆了,“等……等等!来人,把那个小老头被我拽回来。” 虽然梅国舅作恶,但也只敢欺负老百姓,本以为这女子虚张声势,但见其真让人去喊人,也信了许多。 狗腿子将老人拽了回来。 梅国舅上前,“你……你真是尚书千金?” 苏浅画一翻白眼,“废话呢吗?你是想去我们尚书府确认,还是想去找京府尹确认?我认为还是去京府尹吧,早晚都得去,”说着,指着自己满脸的血,“梅国舅派人将本小姐打成这样,可得找人好好评评理,要么找府尹,要么入宫找皇上,想找谁听你的,也不算本大小姐欺负人。” 梅国舅怔了半晌,“等等,我问你,你娘是谁?” “魏氏,闺名魏文君,我说了好像你能认识一样,”苏浅画笑眯眯,“要不然咱们说点重头戏吧,你肯定入宫见过你姐,后宫有四处御花园,其中有一座就在你姐寝宫前面,那个御花园门廊上的牌匾写的是的是‘百韵园’对不对?要不然,我说说你姐的长相吧?毕竟我娘身份尊贵,我也有幸入宫参加过几回晚宴。” 苏浅画可不是瞎说,她的记忆里确实有入宫的记忆,只不过断断续续只有几个画面。 梅国舅这回是真信了,赶忙将脸上猥琐狂妄的笑容收一收,改成谄媚,“哎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苏大小姐呀?我姐是贵妃,你母亲是太后养女,算来算去,咱们算是一家人呐。” 苏浅画冷笑,“一家人,一家人就把我打成这样?如果不是一家人,我还不得被你活活打死?”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梅国舅连忙解释,“只是……我没想道堂堂尚书千金,穿成这样。” 苏浅画庆幸,苏家这些奇葩事儿并没传出去,外人还不知苏夫人没权,她这大小姐落魄。 “整天穿绫罗绸缎穿腻了,今天换一身衣服尝尝鲜,”苏浅画敷衍道,“得了,我知道梅国舅公事繁忙,也就不好过多打扰,但打也不能白打,我这血也不能白流,你给我赔一千两银子就行了。” 梅国舅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苏浅画翻了个白眼,“怎么着,不赔钱?行啊,叫上这名女子,咱们到京府衙说道说道,”说着,又扫了一下众人,“刚刚发生了什么,百姓们可都看见了,有百姓们作证,也不怕国舅爷赖账不是?” 百姓们早就对梅国舅憎恨,只是实在得罪不起,如今有了能教训梅国舅的机会,他们怎会放过? “没错!就是梅国舅派人打的。” “我作证!” “我也作证!” “我们都作证!” 人群沸腾。 梅国舅面色尴尬,“这……这个……苏大小姐,……咱们当交个朋友怎样?如果以后你有什么事,我第一个帮忙。” “交朋友?就交你这个把我打得头破血流,还不肯赔偿的朋友?”找到大肥羊的苏浅画怎么肯放过?她娘喜欢红烧肉,曹姨娘那贱人又搞经济制裁,她必须要弄来银子!何况搞不好她只能活十一个时辰了,临死前一定要把魏氏安顿好。 虽然母女缘浅,但苏浅画是担心魏氏的。 梅国舅凑上来,小声道,“那个……那个是这么回事,我家那个……咳咳,没给我这么多银子,我身上只有……三十两。” 苏浅画一翻白眼,“行了行了,我说梅国舅,我给你机会你却哔哔癞癞不肯给钱,那行,本大小姐收回机会,咱们去京府衙,走走走!” 拽着梅国舅的袖子就要走,今天她一定要把这银子刮出来。 却在这时,人群中传来吆喝声。 “让开!让开!别挡路!” 苏浅画一扭头,却见一辆纯黑色马车被围观百姓们挡了路。 经过这几天的摸索以及结合记忆,苏浅画对这个时代的东西有了初步认识。 普通的小马车很小很简陋,用驴拉的差不多是国产或日系代步车;一匹马拉的算是中档美系车;两三匹马的算是百万豪车,而面前的马车却是五匹马,算一算应该是大牛或者幻影级别。 坐这种豪车,不是一般的富贵人。 再仔细看,却见豪华的黑色马上车檐一角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安”。 梅国舅看见,顿时好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扑了上去,“贤侄!” 贤侄!? 苏浅画不解。 梅国舅的狗腿子将百姓们分开,梅国舅扑了上去,“贤侄,是我,你的小舅舅呀!” 众人恍然大悟,议论纷纷。 “难不成这是二皇子的马车?” “肯定是的,只有诸侯皇子才能用五匹马的马车,否则谁敢用?” “今天这热闹是真好看,非富即贵,高潮迭起。” 013,这应该叫作死吧? 梅国舅扑了上去,马车一旁骑马的侍卫脸上忍着厌恶,车夫急忙挡在面前,“小人见过梅国舅,我们殿下急着入宫回皇上的话,怕是耽搁不成。” 换句话说,不想和小舅舅见面。 梅国舅瞪了一眼,“闭嘴,主子说话,有你一个奴才插嘴的份儿?” 车夫不敢再说,虽然梅国舅没什么能耐,却有个宠他的皇妃姐姐。 车夫只能无奈道,“殿下,梅国舅求见。” “何事?”车厢中,传来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 苏浅画微微皱眉——这声音怎么说呢?有着少年的清澈、又有些成熟男子的磁性,却没有丝毫感情色彩,空洞得好像现代软件播的声音一般。 梅国舅搓了搓手,又不好意思直说,“贤侄你出来,小舅舅有悄悄话和你说。” “没空。” 然而,车内的二皇子压根不给梅国舅机会。 因梅国舅面子被拒,百姓们一阵哄笑。 梅国舅面子挂不住,急得跺脚,“贤侄快出来,你母妃有话让小舅舅转达。” “没兴趣听。” “……” 众人议论纷纷。 “从前便听说二皇子目中无人,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是啊,传闻梅妃最疼自己唯一的弟弟,但二皇子连梅国舅的面子都不给。” “嘿,我看今天梅国舅怎么下得来台。” 梅国舅早就猜到二皇子会不理他,实际上也是碰碰运气,“贤侄,不瞒你说,今天小舅舅碰上难题了,刚刚……误伤了苏尚书府千金。” “关我何事?” “……”梅国舅只能硬着头皮,“那个……那个……小舅舅这不是没带银子吗?你先借小舅舅点?” “不借。” “别呀,小舅舅回头就还,小舅舅还能欠你不成?” 然而,二皇子根本不给他机会,“峥嵘,峥旭,开路回宫。” “是!”两名干练侍卫立刻拔刀,抬声道,“二皇子殿下要速回宫面见皇上,敢挡路者,以妨碍公务罪名斩立决!” 梅国舅面如死灰,只能默默离开。 不得不说,今天梅国舅里子面子算是丢了个干净。 苏浅画急了,她今天必须要出银子,毕竟她快死了,没时间继续和梅国舅这混蛋扯皮,“站住!” 百姓们吓了一跳,纷纷惊讶地看向满脸是血的苏浅画,心想,尚书千金是疯了吗?先挑衅梅国舅,现在又挑衅二皇子,为民除害也没这么为民除害的,这应该叫作死吧? 侍卫峥嵘上前,“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拦我们殿下的马车,不怕死吗?” 苏浅画指着自己脸上的血,“你看我怕死吗?实话告诉你,不怕死!梅国舅把我打得头破血流,我让他赔银子,他说婆娘管得严没银子,作为梅国舅侄子的二皇子怎么连这点银子都不出?难不成二皇子也是婆娘管得严?”说着,冲了上去。 峥嵘用刀指着,“大胆狂妇,再过来,小心刀剑不长眼。” “刀剑不长眼,你也不长眼吗?呵呵,我爹是正二品兵部尚书,我娘是正一品诰命夫人,我娘和皇上一起长大,有本事你用你手里的剑砍了我,不砍不是男人!” 围观的百姓倒吸一口气。 苏浅画心中道——不就是坑爹吗?她坑的就是那个混蛋。当然也坑娘,不过她娘是个傻子,不怕坑。 今天就算她坑天坑地,也得把银子要出来,反正她还有十一个时辰的寿命了。 “狂妇?”苏浅画一步步逼近,“你这家伙说我是妇?你是瞎吗,姑奶奶我二八年华,你说我是妇?” 峥嵘,“……” “来呀,砍呀!”苏浅画继续走,“梅国舅让人把我打得头破血流,二皇子让人把我砍死,行呀,你们老梅家是真牛气,无视王法、横行霸道!我看看我死了,梅妃娘娘怎么向天下百姓解释,皇上怎么向天下百姓解释。” 百姓们激动坏了,第一次看见这么英勇的官家女子。 在百姓们的眼里,当官的都是鱼肉百姓,碰见一两个对百姓客气的,那就算是好官了,但真正帮百姓说话、真正有勇气直面皇族,苏大小姐却是开天辟地第一人。 人群中有一名老妪哭了,“苏小姐,回来吧!我们知晓你为我们百姓做主了,但刀剑无眼呀。” “是啊,苏小姐您还年轻,有大好的人生,不要这么想不开。” 就连那名卖身葬父的女子都急了,“苏……苏恩人,不要过去,我……我卖给梅国舅……” “闭嘴!” 还没等女子说完,苏浅画便吼了过去。 苏浅画继续前行,毫无畏惧,按照道理,身为二皇子的侍卫是有权力杀掉任何对二皇子怀有恶意之徒,但对方身份确实特殊,还把梅妃娘娘和皇上卷了进来,峥嵘实在担当不起。 最终,在不要命的苏浅画面前,峥嵘收回了长剑。 “苏小姐,你到底要做什么?” “让开!” “不让。” 苏浅画突然诡异一笑,随后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拍了马屁股,马儿虽然受过训练,不会狂奔,但喊一喊跳一跳还是有的,骑在马上的峥嵘急忙勒马,而苏浅画一绕,已绕过他爬上马车。 车夫战战兢兢。 苏浅画冷冷瞪了一眼,伸手一指自己脸上的血,意思是——别招惹姑奶奶,不然受伤算你一份。 车夫看懂了,不太敢动,而苏浅画则是以撩开帘子进入车厢。 车厢外,人群顿时鸦雀无声——苏小姐进二皇子的车厢了,会不会有危险?苏小姐人怎么这么好?为什么像苏小姐这样的好人要死了?为什么好人不长命? 车厢内,苏浅画终于见到了二皇子,但让她惊讶的是,二皇子只静静坐在车厢里,并未气急败坏地谩骂,也没一掌把她拍出去,只是静静地看着。 车厢内光线昏暗,暗色的车窗帘子也掩着,无法看清二皇子的容貌,只能见其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以及消瘦的面颊。 有那么瞬间,车厢内有些尴尬。 所谓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但如果敌不动怎么办? 014,得罪二皇子能怎么着? 传闻梅妃艳绝天下,原本苏浅画还不信,毕竟在她从前看过的清末老照片里,妃子们的容貌都一言难尽。 但看到二皇子,她却信了。 马车车厢很大,但内部却很简单。 只有车厢深处的一张长椅,二皇子正坐在其上,长椅一旁还两本书。 他年纪大概十八九岁不到二十,一袭纯黑色的锦缎衣袍,同色系腰带,没有任何装饰只在边缘处有金色滚边,但即便如此简单,却丝毫不影响他身上的贵气。 他头戴金冠,两条穗子垂在面颊两侧,替代鬓发一般。 他的发型也很简单,没有刘海没有时下流行的长鬓发,只将如墨般长发梳得一丝不苟,露出一张白如润玉般的面颊。 五官完美得若工笔画出,眉眼间距很窄,两条眉微微上扬,眼窝深邃,睫毛浓密得好似稍稍垂下眼便能遮盖眸子,却不知道是睫毛的原因还是什么,他的双眼虽然幽黑却无神,带着一种空洞和迷离。 虽说梁国第一美人是洛卿尘,但苏浅画却认为,二皇子比洛卿尘容貌要美,因为洛卿尘的美貌并没妨碍她的思维,但二皇子的美貌却妨碍了。 换句话说,刚开始苏浅画理直气壮的讹钱,但当见到二皇子后,竟有些张不开口,好像怕唐突了美人一般。 两人就这样静静对视了十秒钟,苏浅画尴尬了下,“那个……赔钱。”态度还算不错。 “滚。” 与苏浅画比,二皇子却简单暴力许多。 苏浅画一愣,随后火了,“我说,姑奶奶看在你好看的份儿上给你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你舅舅打伤了我没银子赔,就得你来赔!” 君北安冷哼,“你知道在和谁说话吗?” “知道,梅国舅的亲侄子,”苏浅画准备放大招,“我告诉你,今天你不赔我银子,我就入宫告御状!” 君北安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后拿起手旁的书,“峥嵘,回宫。” 车外侍卫峥嵘愣了一下,“殿下,回宫?但……苏小姐还在车中。” “她不是想告御状吗?顺便了。” “……”峥嵘,“……是,殿下。” 说着,车夫便坐下准备驾车。 苏浅画惊呆了,“等等,谁和你入宫?” 可惜,二皇子只翻着书,却不再理会她,好像车内没有苏浅画只有一团空气般。 车外峥嵘和峥旭已经开始分开人群,而随着车夫一声“驾”,马车缓缓启动。 苏浅画急了,“喂,我问你,你到底赔不赔钱?”开始忍不住后怕起来。 二皇子并不回应。 车子已经开始启动,苏浅画急中生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了过去——她就不信,还有她碰不上的瓷! 然而还没靠近男子,却便只觉得一股气流将她推了出去。 气流并不大,只是将她推开,但苏浅画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顺着气流的劲儿便把自己扔出车外。 伴随着百姓们的惊呼,苏浅画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她忍着笑坐了起来,指着车厢大骂,“二皇子你太过分了,你瞧不起你小舅舅,认为你小舅舅是个败家子拖累梅妃娘娘,不愿意借你小舅舅银子还想和你小舅舅划清界限,但你小舅舅毕竟是你母妃疼爱的弟弟,血浓于水你懂不懂?你今天不给你小舅舅面子,就是不给你母妃面子,”说着,一扭头问梅国舅,“我说得对不对。” 梅国舅惊呆了,除了狗腿子拍马屁,这辈子还没人帮他说话呢,“……对,对。” 苏浅画继续喊道,“舅舅也是长辈,你不孝顺便罢了,凭什么打我?凭什么把我打出车外?” 话音刚落地,却见那纯黑色的帘子被猛地掀起,紧接着一名身着黑色锦缎衣袍的年轻男子冲了出来,绝美的面颊微怒。 人群齐齐倒吸了一口气。 传闻中二皇子目中无人,但传闻可没说二皇子这般好颜色。 梅国舅怕事情闹大,赶忙道,“贤……” “苏浅画,谁准许你在这颠倒黑白?”君北安怒道。 苏浅画心中暗笑,“我哪句话颠倒黑白了?关于梅国舅?换句话说,你想现在愿意借银子给你小舅舅了?” “不借。” 梅国舅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虽然早知侄子不待见自己,但也没有这么公开下面子,他一定要去贵妃姐姐面前狠狠哭一哭。 “那我哪里颠倒黑白了?” “本皇子未打你?” “你没打我,我怎么从车厢里飞出来?” “我只用内力挡了一下。” “呵呵,大家伙都听见了吧?”苏浅画歪着头,对百姓道,“他只用内力挡了一下,没打我。也可以这么理解,他用力将手放在我脸上,没打我。” 百姓们议论纷纷,大家算是听明白了——苏小姐又被打了。 有一名热血百姓气不过,高喊,“赔钱!赔钱!赔钱!” 情绪高涨们的百姓也高声喊,“赔钱!赔钱!赔钱!”苏大小姐可是千载难逢帮百姓说话的官家小姐,大家哪忍心她吃亏? 在激烈的气氛煽动下,百姓们不顾自己安危,齐齐围了上去,将马车和骑马侍卫紧紧挤在中间。 “赔钱!赔钱!赔钱!” 齐齐的呐喊声音响破天际。 侍卫峥嵘和峥旭驾马紧紧贴在马上两旁,“殿下,用不用属下发信号弹?” 只要发了信号弹,御林军便会进来。 苏浅画对着气急败坏的二皇子笑吟吟,用口型道——发呀,把你父皇也拖下水。 面对这个不要命又胡搅蛮缠的女子,君北安后悔刚刚为什么只用了内力阻拦,而不是一掌将其拍死,“多少银子?” 苏浅画伸出五根手指,“五千两。” 百姓们倒吸气——苏大小姐也和那个卖身女学会坐地起价了? 君北安一愣,“不是一千两吗?” “一千两是你小舅舅需要赔我的,四千两是你要赔我的,别和我砍价,我告诉你我这人够厚道了,你那个手下刚刚用长剑指着我,这个银子还没算呢,”说着,苏浅画对峥嵘挤了挤眼睛,“小哥放心,我专坑这些大官,咱们都是无产阶级,不坑自己人。” 峥嵘,“……” 君北安冷笑,“苏浅画,你这样就不怕得罪本皇子吗?” 峥嵘和峥旭吃惊地看向自己的主子。 实际上苏浅画心底是怕的,毕竟对方身份高高在上,自己傻子娘的正一品在人家皇子面前不值一提;毕竟这里可不是什么法治社会,整个天下和百姓都是皇上的,想杀就杀,想罚就罚。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都是忽悠实在人。 然而想到自己还有十一个时辰的生命,苏浅画又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 反正她都要死了,得罪二皇子能怎么着?大不了鞭尸呗,死了也不疼。 想着,苏浅画笑眯眯,“吾皇爱民如子、明察秋毫,定能帮小女子做主。还有,小女子也斗胆劝二皇子一句,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015,苏浅画,我记住你了 二皇子只觉得喉头一股香腥,险些吐出血来,“现在是谁在颠倒黑白?是本皇子吗?” 苏浅画一摊手,“不是你吗?”说着,又扭头问百姓,“大家伙,我苏浅画颠倒黑白了?” “没有!没有!赔钱!赔钱!” 百姓们又开始喊了起来。 二皇子敢发誓,这是从他记事以来,碰见最厚颜无耻之人,明明含血喷人还理直气壮。 峥嵘和峥旭默默凑到一起。 “殿下竟然……发怒了。” “是啊,殿下平日里几乎没有任何私人情绪,除了皇上派下来的任务,对任何其他事也都不上心,便是梅妃娘娘也毫无办法,今日怎么对这个苏浅画动怒了?” “能不动怒吗?这苏浅画气得我都牙痒痒,我最鄙夷打女人的男子,但我现在就想把她吊起来使劲抽!” “没错,我想把她扔大牢,所有酷刑从头到尾上一遍,还要亲手上刑的那种。” 坐在地上的苏浅画惊讶的发现,因为二皇子发怒,其空洞的双眼如同点燃火苗,让其眸子璀璨得惊人,原本已经俊美的面容,如今却美得咄咄逼人。 什么杨洋吴亦凡已经过去了,就连大梁国第一美人洛卿尘都敌不过此时此刻的二皇子。 但美则美矣,杀气也是真实存在的。 苏浅画缩了缩脖子,收敛了之前的气焰,“给不给我银子?” 百姓们还在高喊,人群依旧水泄不通。 面对女无赖还有其身旁的败家舅舅,最后二皇子狠狠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银票,扔了过去。 “滚!”随着一声咆哮,二皇子愤怒地回到车厢。 苏浅画连忙将五千两银票拿好,“好嘞您內,浅画恭送二皇子,二皇子慢走,走得安详、走得其所。” 还未坐稳的二皇子一口老血,愤怒掀开帘子,“苏浅画,我记住你了。” 苏浅画也后悔了,很想给自己一嘴巴——怎么就这么欠呢?明明都占便宜了,非要嘴贱地说一句,这下好吧?被盯上了,这人可比曹姨娘和梅国舅厉害多了。 随后,百姓们散开,二皇子的车队快速离开。 冷静下来的苏浅画瑟瑟发抖,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来人呀,”梅国舅对狗腿子们下命令,“把这小美人给我带回去,五十两没有,给你三十两。” 苏浅画暗暗翻了个白眼——这妻管严也就三十两银子吧? 突然,苏浅画如同想到了什么,冲了过去一把拽住梅国舅的袖子,“你过来!” 梅国舅怒,“大胆苏浅画,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不?” 苏浅画从五张银票中抽出一张,在手里摇了摇,“我和谁说话呢?” 梅国舅顿时就怂了,笑嘻嘻,“哎呀,都是一家人嘛,你这丫头也是调皮,怎么和小舅舅说话呢?”盯着那银票,两眼放光。 苏浅画也不着急,“小舅舅,我身边缺个伺候的丫鬟,这姑娘我看上了。” “你……”但见那一千两银票在风中飘摇,梅国舅立刻将辱骂活活咽了下去,“你这孩子,没人伺候怎么不和小舅舅说一声,这一个够不?不够小舅舅回头给你再送两个去。” “不用了,这一个就行了,”苏浅画又问道,“我说,刚刚我是不是帮了小舅舅?”挥动银票。 “是是是。” “但我因为小舅舅得罪了二皇子,怎么办呢?”挥动银票。 “没事,有小舅舅在,北安不能拿你怎样。” 苏浅画暗暗翻了白眼——真是吹牛不打草稿,人家二皇子分明对你这个舅舅无视得很。 “哎呀,我觉得小舅舅还是别因为浅画和二皇子起冲突了,就回头入宫和梅妃娘娘解释一下,说浅画不是有意得罪二皇子,让梅妃娘娘知情便好。”挥动银票。 “好好好,没问题,一定转达!” 从始至终,梅国舅绿豆大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张银票。 苏浅画大方地将银票递给梅国舅,“从前浅画也没孝敬下小舅舅,这银票便权当孝敬,回头再去看看小舅母。” 一提家里的母老虎,梅国舅就吓坏了,“那个……那个……我说浅画呀,这一千两……就别和你小舅母说了。” 苏浅画挤了挤眼睛,“行呀,但小舅舅可得记得我的好。” “记得!记得!永远记得!以后遇到困难尽管来找小舅舅,这京城上下就没有小舅舅办不了的事儿。”手里捏着一千两银子,梅国舅乐颠颠。 苏浅画为什么要恭维梅国舅?当然是因为二皇子。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然她很讨厌梅国舅,但只要有足够多的挑拨,梅国舅就能和二皇子反面成仇站在她这边。 梅国舅没能耐归没能耐,谁让人家会投胎,有个疼他的贵妃姐姐呢? 于是,事情就这么过去,苏浅画用一千两银子认了的人渣亲戚,待梅国舅一行人离开,她来到卖身葬父的女子面前,“跟我走。” 女子立刻起身,收拾好布子,“是,小姐。” 苏浅画听这口吻不对劲儿,赶忙解释道,“我们找个地方把银票兑开,给你五十两银子,我可没买你。” 女子惊,清秀的面颊苍白一片,“小姐……嫌我不好?奴婢……奴婢会写字也会算账,还会洗衣做饭,伺候病人。” 苏浅画无奈,“不是嫌弃你,你是个好姑娘,但……嗨,和你说实话了吧,我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叮! 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救人一命,增一日阳寿。 苏浅画顿住,这是什么情况?她明明没救人吧?而且她头上伤口裂开流血,还没给自己缝合包扎,就算自己也没救呢。 难道……!? 苏浅画看向卖身女子。 难道这名女子原本应是死的,因为她的出现所以改变命运,换句话说,她间接救了女子性命? 女子见恩公脸上都是血,便安慰道,“小姐吉人天相,定会长命百岁!” 增加了阳寿,但苏浅画一点都不开心。 原本发了疯似得和二皇子闹,是想着自己马上就死了,不闹白不闹,但现在又活了怎么办?以后二皇子怕是放不过她,糟!所以说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果然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016,老娘不好惹,识相滚远点 妈蛋,早知道还能继续活下去,她用得着那么找死吗? 苏浅画想到发怒的二皇子便头皮发麻,额头上的伤口更疼了。 “小姐你额头又流血了。”卖身女子惊呼一声,将头上戴的孝带拆了下来,按住苏浅画便包扎,没一会便包扎得结结实实。 “……”苏浅画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孝带,“妹子,你这包扎手法不错,就是用料……有些别致。” 是啊,谁用孝带包扎?知情的,知道她受伤了;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家出什么事了。 女子跪下,狠狠磕头三下,“奴婢名叫孔香寒,今年十七岁,十几年前一家三口从北方迁来,后来母亲病逝,是父亲将奴婢拉扯大。父亲是秀才,在私塾里教启蒙童,半年前却不幸病重。为了给父亲治病,奴婢用光了积蓄、卖光了房屋家产,还和邻居借了不少银子。奴婢曾想将自己卖到青楼,但奴婢容貌平平,青楼的死契也才给二十两,无法还债,所以才斗胆卖身葬父。如今奴婢被梅国舅盯上,虽暂无危险,但京城就这么大,若再碰见梅国舅,奴婢只怕凶多吉少。何况,就算是侥幸避开了梅国舅,京中恶霸却众多,奴婢……奴婢只怕被人欺凌。” 苏浅画皱了皱眉,好像还真是个问题,“要不然我多给你二十两当嫁妆,你找个好人家把自己嫁了如何?” 孔香寒苦笑,“奴婢已卖身葬父、抛头露面、名声受损,又有哪个好人家愿接纳奴婢这样的女子?而且普通百姓没人敢得罪梅国舅,若被梅国舅发现谁家收留了奴婢,往后只怕不得安宁。” 苏浅画了然。 不过转念一想,虽然她多活了一天,又有什么可开心的? 天子脚下,哪有那么多人可救?哪有那么多卖身葬父?今天走运赢了,谁知道哪天碰见硬茬把她抓起来囚禁慢慢等死? 直接现在,苏浅画对生命都是绝望的。 “收留你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苏浅画道。 “小姐别说一个要求,便是一万个要求,奴婢也同意。” “你发一个毒誓,如果我死了,无论你出嫁还是什么,都必须照料我娘。” 孔香寒一愣,“但小姐额头伤势,不像能致命的样子。” 苏浅画不想多解释,“这个你就别管了,你发誓,我就收留你。”现在她自己都确定不了自己的死期。 孔香寒的举起右手,“我孔香寒对天发誓,今生今世都会尽心服侍小姐和夫人,若有二心、天打雷劈,下十八层地狱、不得好死。” 和现代有事没事咒自己不同,古代人是很怕下地狱的。 苏浅画点头,“行,那我们还是兑开银子,你回去安葬父亲,等葬礼结束后来苏尚书府找我。” “是,小姐。” 随后兑完银子,两人便开始了大采购。 先是去杂货铺买了新家具,然后去成衣店买了布匹、衣服和被子,更找摊位买了一些零食,一口气花了几百两银子,相当于置办了个新家。 因为买的多,算是大客户,所以各个店铺都有小二送货上门,只要苏浅画在府门前等着便好。 当苏浅画带着香寒回尚书府时,可谓是闪瞎了下人们的双眼。 却见少女乌发盘成半髻,用白玉发簪点缀,其余长发披散腰间,额部用藕荷色丝带缠绕,不像受伤反倒是像护额,一袭翠绿色丝绸长裙将窈窕的身段勾勒,双耳上戴着碧玉耳环、脖子上戴着纯金项圈、手腕上戴着白玉镯子、以及手指上戴着纯金指环,可谓珠光宝气。 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哪还是下人们记忆中穿得破破烂烂的傻小姐? 苏浅画虽然谈不上清志高雅,却也不算俗气。 但这样打扮很必要,实力固然能带来底气,但有时虚张声势也能带来不少底气。 苏浅画自己心里有数,这么多钱财都是靠她耍无赖骗来,哪有什么实力?所以想要底气便只能虚张声势。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她才不装那纯良让人欺负。 她就要披金戴银,告诉府中那些小婊砸——老娘不好惹,识相滚远点;老娘有银子,想要过来舔。 至于香寒,来到金玉院时则生生吓了一跳。 “小姐,您……您就住在这个院子?” 香寒惊讶地看着满院杂草,以及时不时传来尿骚味的院子。 她香寒的想象里,小姐应该锦衣玉食才是,怎么会是这样…… “是啊,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你可以不来。” “不!既是如此,奴婢更要来了。” 突然,传来一阵小鸡的叫声,紧接着是身材健硕的魏氏抱着小鸡跑了过来,“我的好女儿,你回来啦?带好吃的了吗?” 香寒再次惊讶。 苏浅画笑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便是我娘魏氏,一品诰命夫人。” 香寒的震惊了,整个精神世界都在崩塌。 一切的一切,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既然你来了,我也就不怕家丑外扬,”苏浅画简单将魏氏和苏广平的事说了出来,“所以说,你来府里得不到什么庇护,搞不好还得天天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小婊砸们掐架,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可以不俩。” “小姐,您太看不起香寒了!”香寒红着眼圈,怒视着,“香寒虽为女子,却也是知恩图报,再说夫人越是这般,奴婢便越要留下来照顾好夫人!” 苏浅画微怔,她没想到随手救下的姑娘这般忠诚。 一旁的魏氏将小鸡放下,好奇地拉住香寒的手,“你是好女儿找来陪我玩的?” 香寒赶忙换上亲切笑容,“回夫人,是的,以后奴婢会每日陪伴夫人。” 魏氏咧嘴开心地笑了,“太好了,我喜欢你,你陪我玩。” 苏浅画微微皱眉——经过两日的接触,她发现魏氏虽然智力残缺,却有着小动物一般的直觉,能准确判断对方是否有善意。 这是不是间接地说明,香寒很忠心? 思来想去,苏浅画也做了决定,“好,既然你决定,那便回家打理你父亲的丧事吧,我们这边不急着用人,你且安心打理,彻底料理好丧事后再来尚书府报道。” “是,小姐。” 随后,香寒离开,一堆堆新购入的家具等物搬入了破败的院子,围观下人们越来越多。 017,魏记药铺 送货的小哥们离开,苏浅画摸着自己下巴,思考着如何打理房屋。 有几名下人凑了上来,“大小姐,需要奴才帮忙吗?” 苏浅画白了他们一眼,“滚,别以为姑奶奶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一个个手脚不干净,从前没少从我们这顺走东西吧?” “没……没有,真的没有!”有人解释。 “那你发毒誓?”苏浅画挑眉,“如果从前拿过我们金玉院的东西,你就死全家、天打雷劈,生孩子没P眼。” “……”下人们哪敢发这种毒誓? “发毒誓的留下,不敢发毒誓的赶紧滚!”苏浅画吼了过去。 几乎瞬间,下人们跑得一干二净。 “哎……”苏浅画很是失望,“就没一个手脚干净的?” 另一边,魏氏顺着香香的气味已经找到一个包裹,鼻尖凑近包裹不断闻着,“好香,好香,好女儿,这里面是什么?” 苏浅画连忙把包括拽了回来——开玩笑,一会搬家具,就靠这点点心了。 “点心。” “点心?”魏氏两眼放光,“我要吃点心。” 苏浅画拿出一只,递了过去,魏氏两口就吃光了,“还要。” 苏浅画笑眯眯,像个狼外婆,“好办啊,娘你先把你房间里的床搬出来,我给你一块。” “好!”魏氏二话不说,跑回去就搬床。 金玉院的床虽不是拔步床,但也是实打实的木头做的,大概三四百斤,沉重无比。 然而魏氏却还是咬着牙硬拖了出来,之后喜滋滋地跑来领赏。 苏浅画给了魏氏一块点心,看着那张大床瞠目结舌——从前在小说上看某某大将能轮两百斤重锤,当时是不信的,但认识魏氏后,她信了。 魏氏星星眼,“我的好女儿,我还想吃。” 苏浅画赶忙甩开脑海中的胡思乱想,继续投入工作,“娘,你把我们房间里的被褥都拿出来,刚在院子里的床上,我再给你点心。” “好!”魏氏屁颠颠去干活。 于是,便用点心勾着,魏氏干一些粗活、苏浅画干一些细活,好歹收拾出来两间屋子。 苏浅画在打扫魏氏破旧的梳妆台时,突然从一块缝隙里看见了纸张。 出于好奇,苏浅画小心翼翼将纸张抽了出来,打开却发现是一张契书,上面写着——魏记药铺。 “娘!娘!”苏浅画跑了出去,找到正在院子里拔草的魏氏,“娘你看,这是什么?” 魏氏看了看,摇头,“不知道。” “我在你梳妆台里发现的。” “不知道。” “在夹缝里。” “不知道。” “……” 苏浅画对魏氏的智商彻底绝望,将契书放在口袋里,想着第二天找人问问。 如果真有这个药铺,便可以交给香寒打理,用这个银子继续支撑魏氏的生活——没错,苏浅画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她虽不放弃生存的希望,但也要将最后的几十个时辰分出一些安顿魏氏,她不想自己死后,魏氏再继续受到欺凌。 太阳偏西。 天色暗了。 暂停忙碌的苏浅画走了出来,抬眼看向天空。 院子里的杂草已经拔完,魏氏大汗淋漓地跑了过来,“我的好女儿,你在看什么?” 苏浅画傻傻地笑着,“我在看,宇宙的恒定、地球的伟大,相比之下,人类是多么的渺小、生命是多么脆弱。” 魏氏,“????” “小姐,夫人,奴婢回来了!” 突然,院门口的方向传来年轻女子带着粗喘的声音,是香寒。 魏氏看见,顿时高兴地跑了过去,“香寒你回来啦?刚刚好女儿拿出了好多点心,我专门给你留了一块呢。”说着,用沾满泥土的手,从袖口里掏出一块小点心。 香寒微怔,随后竟忍不住哭了出来,伸手接了小点心。 “快吃,快吃,可好吃了。”魏氏催促。 香寒点着头,根本不顾魏氏的手有多少泥土、袖口有多脏,一边流泪一边将点心吃了下去。 魏氏咧嘴笑着,“是不是很好吃?” 香寒拼命点头,“奴婢多谢夫人,点心好吃。” 苏浅画惊讶,没想到一面之缘,魏氏竟这般喜欢香寒,难道这便是冥冥之中上苍的安排? 这样也好,她死后,香寒能好好照顾魏氏。 苏浅画快步走过去,“等等,香寒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你父亲的丧事呢?” 香寒用袖子快速擦干眼泪,“回小姐的话,奴婢回去后,将银子逐一还给债主,随后将家父的丧事托付给了最可靠的邻居,整场丧事由他们一家帮忙办。” 苏浅画大吃一惊,“你疯了吧?自己父亲的丧事,你不亲自好好办?” 香寒面容严肃,“关于丧事,奴婢求小姐别管,家父在世时,奴婢不顾父亲阻拦变卖家产、衣不解带地照顾父亲,可以说奴婢已尽了全力,对父亲,奴婢问心无愧,而小姐对奴婢恩重如山,此时最需要奴婢的并不是父亲那里而是夫人小姐这里。奴婢相信,如果父亲在天之灵,也会让奴婢这么选择。” 魏氏抓着香寒的手就不放,“不要走,留在这里陪我,我把小鸡给你玩。” 香寒点头,“夫人放心,香寒不走。” 苏浅画听后,内心感动不已。 香寒的大义令她自相形惭,与深明大义的香寒相比,她苏浅画却是个只顾自己安危、绞尽脑汁耍无赖活下去的市井小人。 “好,大恩不言谢,以后香寒你就是我的亲人了。”苏浅画郑重其事道,“我们别矫情,你随我去厨房取饭菜,娘先在房内休息一下。” “是,小姐。” “好,我的好女儿。” 就这样,两路人分道扬镳。 苏浅画一边走一边给香寒讲解相府杂事,同时已熄灭的求生欲望再次高涨。 为了魏氏,为了香寒,为了种种,她苏浅画也要活下去。 018,大小姐变了 果然,晚膳没有任何荤菜。 马厨娘站在苏浅画面前战战兢兢,不自在地搓揉围裙,“大……大小姐息怒,实……实在是曹姨娘的命令,不是金玉院没有荤菜,是整个府邸都没荤菜。” 香寒吃惊地看向苏浅画,苏浅画却表情镇定,“这么说来,牡丹园今天也没荤菜?” “牡丹园有,但却是春杏送来的猪肉和鸡蛋,厨房帮忙烹煮,”马厨娘依旧小心打量着大小姐的脸色,“要不然……大小姐也去买一些肉,奴婢保证用心烧菜。” 却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马厨娘只觉得大小姐越发威严起来。 那种威严不是流于表面,而是深入骨髓,不怒自威。 苏浅画挑了下眉,“行,回头等我们想吃荤菜便送肉过来,你先忙着,我们走了。” 香寒拎起了食盒。 “是,奴婢送大小姐。”马厨娘不敢怠慢,将苏浅画主仆两人亲自送出院子。 待人走后,厨房的下人们才围了上来,议论纷纷。 “大小姐生气了吗?” “好像没生气。” “你们发现没有,大小姐有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 “发现了,自从大小姐头撞破,人就变了。” “我认为大小姐是好人,我们明明顶撞了大小姐,大小姐还帮我们包扎。” “是啊,曹姨娘不拿我们奴才当人,但大小姐却真心疼惜我们。” “所以说,嫡就是嫡,庶就是庶,格局改不了的。” 苏浅画怎么能想到,自己莫名其妙收获了人心?人人都认为她是好人,只有她自己认为自己是坏人。 金玉院。 月朗星稀。 皎皎月光洒下,为安静的小院子镀了一层银。 杂草丛生的院子,已修整得整齐,房屋窗户上贴了新的窗棱纸。 房内掌着灯,黄色的灯火穿过窗棱纸,透着一片温馨。 室内有一股清香,是新鲜木材的香味。 魏氏的房间里,重新摆设了精美的拔步床、桌椅、梳妆台。 圆桌上,摆了一盘盘青菜。 魏氏看见青菜就撅嘴,“要吃肉。” 苏浅画神秘兮兮地笑着,随后从柜子里拿出自己藏好的烧肉。 打开纸包,顿时一片香气。 魏氏几乎要流口水出来,“肉,肉!” 苏浅画像教育小朋友一样,对魏氏道,“娘,你可以吃肉,但要吃一口青菜吃一口肉,不可以一直吃肉,否则身体会缺乏维生素的。” 魏氏撅嘴,她不懂什么叫维生素,但既然好女儿要求了,她只能照做。 香寒站在魏氏身后,为其夹菜,苏浅画道,“香寒,你怎么不坐下吃饭?” 香寒解释,“奴婢要伺候夫人和小姐吃饭。” 苏浅画噗嗤一笑,“我和我娘都是成年人,谁用你照顾?快坐下别浪费时间,吃完饭还有不少工作要做,明天大清早你就得和我出门。” 香寒犹豫。 “坐。”苏浅画再次命令。 最终,香寒坐了下来,“是,小姐。” “吃饭。”苏浅画给香寒夹了一片烧肉。 实际上自从父亲生病,香寒就没吃过荤腥,看见烧肉早就馋了,但还是将肉夹给了魏氏,“奴婢不吃,还是让夫人吃吧。” 苏浅画翻了个大白眼,“拜托,我娘可是一品诰命夫人,别整得我家好像吃不起肉似得好吗?虽然……之前确实吃不起,但以后只要我们好好干,就顿顿有肉吃。如果你心疼,明天我买一百斤烧肉回来,看你心疼不心疼。” 香寒忍俊不禁,“是,小姐。” 心中却暗暗惊讶——她的这位新主子却是名奇女子,看起来大大咧咧,仔细品,却能在其话中悟出许多道理。 “是啊是啊,香寒快吃。”魏氏也夹了一片肉到香寒碗里。 香寒再次热泪盈眶,“是,夫人,奴婢一定吃。” 用完了晚膳,苏浅画便带着香寒开始忙乎起来。 苏浅画想起从前叔叔家的小弟弟三岁左右时,很喜欢藏东西,便猜想能从梳妆台夹缝里找到契书,搞不好是某天魏氏心血来潮藏的。 因为有了新思路,所以苏浅画带着香寒将房间内外所有原本存在的家具都找了个遍,可惜,再没找到新的。 苏浅画猜想在原来的金玉院搞不好还有,但现在她不能声张,不能打草惊蛇。 一夜过去。 翌日清早,天蒙蒙亮,苏浅画便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 “小姐,您醒了?”香寒起身。 苏浅画笑道,“是啊,我今天有事要出去下,所以早起。” 香寒赶忙起身,“小姐要去哪?奴婢陪你去。” “别!昨天晚上我们躺下就后半夜,现在又太早,满打满算睡了两个时辰,你再多睡会,我自己去就行。” “不,奴婢不想睡,奴婢陪小姐。” 苏浅画本要拒绝,但转念一想,这里毕竟不是到处有监控的现代,她一个身高只有一五五的小姑娘如果真遇到人贩子,先不说逃不逃出来,只能囚禁两天就能把她拖死,但身旁有个伴应该就好很多。 “好,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奴婢愿意一直陪伴小姐。” 香寒赶忙起身,开始穿衣梳洗起来。 一炷香的时间,两人梳洗结束。 苏浅画认为这个丫鬟买得很值,最起码有人帮她梳头发了。 复杂的古代发髻,她哪会梳?即便是昨天出门,她也是给自己扎了一个丸子头,加之头上包裹着布子,所以看不出来。 两人到了后院,苏浅画准备爬树。 香寒吃了一惊,“小姐,我们为什么不从正门走?” “现在府里满是曹姨娘的耳目,我怕她知道我行踪后,派人跟踪我,给我搞破坏。”把裙子撩起来,踩在了石头上。 “等等,小姐,”香寒焦急,“小姐头上的伤还没好,这样跳上跳下,只怕拉扯了伤口。” 苏浅画无奈,“和你说实话,我这伤口根本不是梅国舅打的,我早就有伤,昨天正是因为跳这棵树将伤口第一次撕裂,道理我都懂,但我别无选择。”说着,一咬牙爬了上去,“我要努力活下去!就算是活不下去,我也要在这十几个时辰内做更多的事。” 019,你是不是还嫌我命长? 香寒看着小姐爬上树,惊讶道,“小姐难道还有其他重疾吗?为何一直说活不了了?但除了小姐头上伤口,奴婢实在没看出小姐还有什么病症。” 骑在墙头的苏浅画嫣然一笑,“现在还时机未到,如果我真要死了,死前半个时辰内一定告诉你真相,”说着,伸出手,“来,拉住我的手,上来。” 因为苏浅画的笑容,香寒看呆了,怔怔道,“小姐,你真美。” 苏浅画一愣,险些从墙头摔下去,哭笑不得,“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你是不是还嫌我命长?想把我吓死。” “奴婢不敢。”香寒也不再拖延,却也没借住苏浅画的手,手脚利索地爬树,比苏浅画还要利索。 苏浅画吹了声赞赏的口哨,随后翻身跳了下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便上了永安大街。 苏浅画拿出房契,“永安大街北一百三十一号。” 香寒道,“小姐等等,奴婢去问问。”说着,便跑去一旁的店铺。 “不用……”苏浅画的话还没说完,香寒人已没影,实际上她想说不用去问她们走走便是。 不一会,香寒跑回来,微喘,“小姐,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什么?” “便是永安大街北一百三十一号向东走就能看见。” “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魏记药铺几年前便破产,这么多年怕是已没了,何况……”香寒犹豫着不知如何说。 “何况这么多年没有东家来巡店,只怕掌柜掏空了店铺逃之夭夭,对吗?” “……对。” 苏浅画耸肩,“如果掌柜跑了,我也没办法,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还是去看看。” “是,小姐。” 两人继续向东走,边走边看。 一路上碰见不少店铺,有当铺,有米粮铺,有胭脂铺,有布匹等等,也有几家药铺,但都不是魏记药铺。 就在苏浅画想找一家问问,确定她们走到了多少号时,香寒惊叫起来,“小姐快看!是魏记药铺!” 苏浅画连忙看去,果然,在众多鲜明招牌之中,有一枚破旧的黑底金色招牌,写着四个大字——魏记药铺。 进入药铺,苏浅画打量,发现药铺面积不大,不像其他药铺三面药匣,这里只有小小的一面,药物种类并不多。 一侧药匣,另一侧放了几张凳子和一张桌子,想来是留给坐堂大夫看诊用,只是桌子和凳子已漆面斑驳。 “这里应该就是我们找的魏记药铺了。”苏浅画轻声道。 香寒环顾四周,“但药铺看起来干干净净得还不错,并不像破产的样子。” 苏浅画摇头,“不,这里没生意。” “为什么小姐这么说?就因为没客人?” “你自己闻,药味很淡。” 过去的半年多时间,香寒是时常给父亲抓药的,对药铺并不陌生,“确实……和其他药铺不一样。” “药铺的药味淡,说明其生意不好、货不多,如若生意好便会不断进货出货,药味会浓郁扑鼻。” 香寒频频点头,“小姐说得对。” 柜台上趴着一名看起来六十多岁的清瘦老头,正打着瞌睡,被两人的交谈声吵醒,赶忙打起精神,朴实的脸上堆满笑容,“客官,来买药?” 苏浅画点头,“请问掌柜,这里是永安大街北一百三十一号吗?” “正是,小姐为何这么问?” “再请问,药铺的东家是谁?” “是兵部尚书夫人,”魏掌柜更是一头雾水,“你们是谁?为什么问这个?” 苏浅画松了口气,从口袋中掏出房契,“我是魏文君的女儿,苏浅画,这个是房契。” 当看见房契时,掌柜惊呆了,整个身子抖得厉害,紧接着噗通跪下,老泪纵横道,“小小姐,您终于来了!奴才还以为今生今世再见不到小姐和小小姐了,小姐近况如何?可还好?” 苏浅画心中暗喜,虽然命不长,但命运对她好像还不错,走路上能捡个丫鬟,梳妆台里能捡到忠仆。 “掌柜请起,我娘一切都好,您先说说药铺的情况。” “是,”老人起身,激动得颤抖,“奴才叫魏友辉,是魏家的家奴,从前更有幸跟随过老爷。后来老爷夫人去世,小姐被老太后指婚给了苏大人,我们几个不愿离开的魏家家奴便接手了魏家的店铺。” 苏浅画惊喜,“除了药铺外,我娘还有其他店铺?” 魏掌柜叹气,摇了摇头,“没了……都黄了,原本就酒铺、有布庄,但我们几个都不擅长做生意,就一个个都黄了。只有奴才这药铺勉强还能支撑,但几年前也撑不住了。后来我们几个商量了下,大家咬了咬牙,把其他铺子都卖了,所有银子都堆在药铺上,药铺方才留下,但如果再不想什么办法,再过上几个月,药铺……也不行了。” 苏浅画点头道,“魏掌柜别自责,你们已经尽力。生意没那么好做,市场瞬息万变,没有一个能掌控风向的东家,光靠你们掌柜是不行。” 魏掌柜吃惊地看向苏浅画,“小……小小姐,奴……奴才……奴才……”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是好。 苏浅画知道魏掌柜要感慨她的聪明才智、格局高远等等,但她确实没时间浪费,她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掌柜,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药铺不像其他生意,卖药也卖不出什么花样,为什么生意越来越差?难道是因为药物的品类太少了吗?”看向寥寥无几的药匣。 “是这样的,每一家药铺都有坐诊名医、都有自家秘制方子,我们魏记药铺也有,可惜是金疮药。” “金疮药?”突然,苏浅画脑子里有灵感闪现,只是灵感只是一个方向,并未成型。 “是的,京城天子脚下治安稳定,本来买金疮药的便少,平日里再卖些其他药也能勉强支撑药铺,但京中有几家药铺合伙攻击我们,没多久,我们魏记药铺便撑不住了。” 香寒急了,“哪家药铺?为什么这么过分?” 苏浅画摇头,“香寒别急,商场如战场,互相攻击再正常不过,与其将精力放在抱怨上,还不如想想怎么让我们魏记药铺起死回生。” 020,明明是大智若愚 魏掌柜再次噗通跪倒,“这药铺是老爷的心血,小小姐一定要救救药铺呀!” 苏浅画点头,“魏掌柜请起,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想办法。” 见魏掌柜滔滔不绝又要说什么,苏浅画赶忙指着自己的头,“掌柜帮我上一下药,我先来试试我们魏记金疮药的药效。” 上药是假,给魏掌柜找点事儿干是真,她需要时间思考一下。 魏掌柜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其额头上的布子,“小小姐受伤了?” 苏浅画并未回答,魏掌柜立刻上手拆包扎起来。 当包扎拆开,魏掌柜心疼得险些再次老泪纵横,不敢拖延,立刻去取来清水和干净棉布,为其清创,上药。 伤口依旧狰狞,隐隐流血,饶是魏掌柜手脚多轻,依旧会撕扯到伤口。 然而香寒惊讶的发现,小姐一直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好像正在处理的不是自己的伤口一般,不浓不淡的眉甚至连动都未动一下。 最后香寒终于忍不住了,轻声问道,“小姐,您在想什么?” 问完话,香寒便后悔了,她这样打扰小姐思维。 就在香寒认为小姐不会回话时,苏浅画却淡淡道,“我在想从前听过的一些神话故事。” “神话故事?” 香寒和魏掌柜不解,齐齐看向苏浅画。 “传说,一些植物和动物偶然间吸收了天地精华有了灵性,便开始修炼,他们需要人们的敬仰,便为百姓们做好事。百姓们感激他们,为他们建庙立牌位,用香火供奉,而这些神物吃着人们的香火,功力倍增,最后经过渡劫后位列仙班。” 香寒不解,“民间确实有这些传说,但小姐的意思是?” 苏浅画抬眼,眉目如画的面颊隐隐扫过一丝阴险,“我在想,我能不能效仿这些小动物小植物。” “????” 苏浅画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眼神也越来越坚定,“掌柜,包扎完了吗?” “包扎完了。”魏掌柜道。 苏浅画伸手摸了摸头上结结实实的包扎,“手艺不错。” “多谢小小姐夸奖。” “既然我们魏记药铺的主打药物是金疮药,说明疗效一定很好,”苏浅画目光炯炯,“掌柜,如今铺子里还有多少现成的药?” 魏掌柜不解,“回小小姐,有五十余瓶。” “给我四十瓶,用包裹装好,”说着,从怀中掏出两千两银票,“这些银子全部给我买药,全配制我们独家的金疮药,其他药物一个都不买,只要金疮药。” “什么?”魏掌柜大惊失色,“小小姐,配制那么多金疮药做什么?卖不出去的,真的卖不出去。”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按我说的去做就好,”苏浅画又想到了什么,“都对了,以后掌柜也别叫我小小姐,太拗口,我知道你想继续称我母亲为小姐,那么就称我为东家。” “是,东家小姐。”魏掌柜松了口气,但在生意上依旧担心。 香寒却看了出来,轻声道,“掌柜刚接触我们小姐,怕是还不了解小姐的脾气,我们小姐说话做事从来都深思熟虑,既然小姐决定做,不说十成把握,也有八成。” 魏掌柜见主仆二人都这般笃定,便也认了。 随后,苏浅画又对魏掌柜叮嘱了一些,便离开。 出了药铺,苏浅画失笑道,“我说香寒小妹子,你才认识我一天,怎么却表现得好像从小跟着我一样?这是表示同仇敌忾,要陪着我一起忽悠魏掌柜?” 香寒害羞道,“不瞒小姐,刚刚那些话是奴婢的肺腑之言,虽然认识小姐时间尚短,但奴婢真的认为小姐做事沉稳、进退有度。” “噗!”苏浅画噗嗤一笑,“你这家伙都开始昧着良心拍马屁了?昨天我在大街上怎么撒泼滚打你忘了?我都认为自己是个疯子,你还认为我做事沉稳?我说,说谎话可是会变丑的。” 香寒拼命摇头,“不不不,小姐就算是撒泼,也都是有自己的目的,小姐明明是大智若愚。” 突然,身边传来孩子们的哭声。 苏浅画好奇看去,却见距离魏记药铺不远的墙角,有几名脏兮兮的小乞丐。 小乞丐们围成一团,有的哭、有的喊。 苏浅画顿时双眼一亮,就好像看见了耗子的猫,一个健步冲了过去,“孩子们,发生了什么事?” 香寒吓了一跳——刚刚小姐还情绪平静,怎么瞬间就变得好像……鸡血了一样? 几名小乞丐扭头,见是是两名面善的年轻女子,才道,“姐姐……我们大哥要死了。” 苏浅画差点笑出来。 勉强压抑狂喜,苏浅画尽量将自己表现成一个温柔的真心大姐姐,“小朋友们不要着急,你们让开,我来看看。” 小乞丐们闪开,却见地上躺着一个少年乞丐,面色赤红、表情痛苦,昏迷不醒。 虽然昏迷的乞丐年龄大一些,实际上也就十岁出头,周围小乞丐们年纪更小,最小的那个只有五六岁大。 大乞丐生病昏迷,小乞丐们慌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苏浅画摸了下少年的额头,发现其体温滚烫。 “香寒帮个忙,我们把他送药铺去。” “是,小姐。” 两人将少年乞丐扶起来,送向魏记药铺。 剩下三个小乞丐留在原地,一脸迷茫。 苏浅画扭头,“你们也跟过来。” “是。”三个小乞丐这才笑逐颜开,屁颠颠地跟了过去。 魏记药铺。 魏掌柜见柳黎月回来,还抱了个昏迷的孩子,急忙接了过去,“东家,这是?” “这孩子高烧,”苏浅画道,“我们药铺能配出退热药吗?” “能!虽然我们药铺没那么多种类,但退热药还是能配出来的,”魏掌柜很是感慨,“东家不愧是老爷的外孙女,与老爷一般侠义心肠,东家稍等,奴才这就准备退热药。” “好,辛苦魏掌柜了。” 苏浅画看向痛苦挣扎的少年,心情越来越好,连带着看几个小乞丐也可爱起来。 然而在高兴也不能表现出来,依旧要显得十分同情。 “香寒,你拿着银子带着三个小鬼头买几件衣服,”苏浅画掏出五两银子,“顺便给这个大的也买一身。” “是,小姐!”香寒见自己跟随的小姐这般善良,也是感慨万千,带着三个小乞丐便离开。 苏浅画摩拳擦掌,先找到水盆和布子,兑了些温水,然后用布子擦拭男孩脸、脖子和双手,进行物理降温。 021,救四人,得四日阳寿 一盏茶的时间,魏掌柜回来,手里端着药汤,看见苏浅画在给脏兮兮的乞丐擦脸擦手,吓了一跳,“东家,这等脏活怎么能让东家干?让奴才来!” 苏浅画道,“脏?哪里脏?你瞧瞧,把脸擦干净,小家伙长得还很俊秀嘛。” 开什么玩笑?好容易发现只小经验怪,怎么能让别人抢了经验? 魏掌柜看着温柔的小小姐,只觉好像看见了当年的老爷,老泪纵横。 他转身向西边跪下,连磕三个响头,“老爷、夫人您看见了吗?如今小小姐仁慈心善、小姐身体安康,老爷夫人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小姐,小小姐。” 苏浅画惊讶,心中吐槽道——这等忠仆,怕是也只能在古代才能看见了吧? 苏浅画和魏掌柜未发现的是,本双眼紧闭的小乞丐,睫毛微微动了动。 随后,药温了,苏浅画婉拒了魏掌柜的帮忙,一边亲自为小乞丐喂药,一边露出老母亲的笑容,心情无比满足,好像吃药的不是小乞丐而是自己一般。 随着一阵欢天喜地的声音,香寒带着三个打扮一新的小鬼头回来了。 却见三个小鬼头重新梳了头发,穿上干净衣服,饶是没洗澡,也透出了可爱的模样。 苏浅画将空的药碗放在桌子上,凝眉打量着小鬼头,“香寒,这些衣服不是新的?” 香寒道,“回小姐,这些衣服是在当铺买的。” “为什么?不是让你带他们买新衣服吗?” “小姐有所不知,新的成衣价格昂贵,一套棉布衣服便一两银子,在民间即便是要穿新衣服也是买布子自己做。而当铺就便宜很多了,这般干净衣服只要一百文,本来一套新衣服的价钱不仅给这三个孩子买、还给那大孩子买了一件。” 最小的小姑娘怕香寒姐姐被东家训,一边藏在香寒身后,一边壮着胆子插了句嘴,“还给我们买了很多糖果。” 稍大一点的乞丐吓坏了,赶忙捂住妹妹的嘴,战战兢兢地看向东家。 苏浅画吃惊,“价钱差这么多?” “是的,小姐。” “那你昨天为什么带我去成衣店买衣服?为什么不带我去当铺?” 香寒哭笑不得,“小姐,您可是尚书千金,怎么能去当铺买衣服呢?” 苏浅画摇头,“不行不行,下回我们不能这么浪费了,听见了吗?” 香寒噗嗤一笑,只觉得自家小姐越发可爱,“好,下回我们不去成衣店买,直接去布庄买布料,小姐想穿什么裙子,奴婢就为小姐做。” “你还会做衣服呢?” “奴婢的女红很好呢。” “哈?看来我还真是捡到宝了。”苏浅画笑道。 三个小乞丐见东家小姐没生气,这才松了口气。 苏浅画扭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大男孩,“喂,那个大的,差不多醒醒吧,还没装睡够?” 大男孩抖了一下。 魏掌柜惊讶道,“什么?他在装睡?” 大男孩见隐瞒不了,只能睁开眼,眼神满是戒备。 苏浅画笑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想装睡放松大家警惕,趁人不注意,带着这三个小的逃之夭夭,是吗?” 大男孩坐起,虽然经历困难而早熟,但到底也是十岁出头的孩子,紧张恐惧和警惕全写在脸上。 魏掌柜责备道,“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孩子,我们东家救了你,还给你们买衣服,你连句谢谢不说,还想着逃走?” “掌柜别这么说,实际上这孩子做得没错,”苏浅画挑眉,“如果他不这么警惕,这几个小的早被人贩子抓了吧?男孩子不值钱,但那个小女孩子还是值几两银子的。” 魏掌柜这才恍然大悟。 两个小乞丐赶忙将小妹妹护在身后。 苏浅画转身看向站起来的乞丐少年,“虽然我救了你们,但也无权干涉你们的人生,如果你们想四处飘荡,我给你们拿几两银子,虽无法护你们一生,却也能让你们吃饱几日。如果你们不想流浪,便留下来给魏掌柜帮忙,两个大的开始学字学药,两个小的端茶倒水、顺便学字。” 小乞丐们惊呆。 苏浅画对魏掌柜道,“抱歉掌柜,我擅作主张。” 魏掌柜笑着摇手,“不不,东家所言极是,这几个孩子这么小流落街头,即便能侥幸活下去,但却注定会走上歪路,还不如留下来,也省却漂泊。” 香寒感动,激动得红了眼圈。 苏浅画问少年,“你怎么看?是想走,还是想留?” 少年一时间迷茫,拿不定主意,便看向三个小的。 小女孩拉住香寒的手,“姐姐,你以后会经常来吗?” 香寒柔声道,“小妹妹,我是东家小姐的丫鬟,如果东家小姐经常来,我就会经常来。”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向苏浅画,“……东……东家小姐,你……你会经常……来吗?” “会。”苏浅画点头——只要她还能活着。 小女孩惊喜,“哥哥,我们留下吧!” 其他两个小乞丐也不想流浪,“大哥,留下吧。”“是啊,大哥。” 少年依旧警惕,看了看香寒,又看了看魏掌柜,最后将视线放在苏浅画身上,咬了咬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东家小姐,刚刚……对不起,请东家小姐收留。” 三个小的也跑来,在少年身旁跪下。 苏浅画伸手摸了摸小女孩子的头,“起来吧,以后你们就留在药铺,如果不反对就跟魏掌柜姓魏,魏大、魏二、魏三、魏小幺姑且当小名,大名让魏掌柜给你们取。” “好。”小鬼们高兴起来。 苏浅画见时间差不多,便对魏掌柜道,“掌柜先忙着,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魏掌柜赶忙道,“是,东家小姐交代的事,奴才定会办好。” …… 告别了魏掌柜和四个小鬼,苏浅画和香寒出了药铺。 香寒感激道,“奴婢多谢小姐收留他们!” 苏浅画噗嗤一笑,“别把我想成好人,我救他们自有我的原因。” “不,小姐救他们就是心肠好。”香寒坚持。 苏浅画眯着眼,目光悠远,“你不懂,这四个小家伙有大用途。” “大用途?”香寒吃惊,“什么用途?” “现在不能告诉你,以后你就知道了。” 然而苏浅画的话音还未落,便听见脑海中传来一道声音——救四人,得四日阳寿。 022,手头有更厉害的人 “四日?”因为太过惊讶,苏浅画直接喊了出来。 香寒不解,“小姐您说什么?什么四日?” “没事,没事。”苏浅画敷衍,“只是突然想起往事。” 为什么会是四日?就算她给魏大喂药也不算救命吧?她已经做好延长两个时辰的准备了,怎么却成了四日? “小姐,你看!”香寒紧紧拉住苏浅画。 苏浅画顺势看去,却见三个贼眉鼠眼的男子在原本四个小乞丐所在的地方。 有一人道,“怎么人不见了?刚刚那四个还在这呢。” “会不会跑去别的地方了?要不然去周围找找?” “该死,那个大的病了,好容易找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妈的,老子和艳粉楼的鸨母商量好了,那小的能卖五两银子呢。” 苏浅画心惊,压低了声音,“这些人是人贩子?” “应该是的。”香寒恨得咬牙切齿。 苏浅画双眉紧皱,“原本我说,小姑娘能卖些银子只是吓唬吓唬孩子,却没想到成真了,这里不是京城吗?为什么天子脚下,竟有人这般为非作歹?” 香寒道,“小姐听奴婢解释,京城治安虽良好,但却是针对有户籍之人,那些孩子怕都是城外流进来的流民,换句话说没有户籍,不受府衙保护。” “如何让他们有户籍?” “得去衙门办,还需调他们原所在地的户籍,一个来回需要几个月的时间,而且办理起来别说麻烦,除非有特殊关系,一般是不给办的。” 苏浅画点了点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她救人会增阳寿、治病会增阳寿,改变人的命运也会增加,却有一些前提。 昨日买了香寒便是诡异地增加一日阳寿,并未引起她的注意,但今日却增加了四日阳寿。 人的命运会改变,哪怕一件小事、一句话也许都因蝴蝶效应而对某人的命运有所影响,但那种改变长期命运不会增加她的阳寿,但改变短期命运会。 例如说,如果她没救下香寒,香寒进入国舅府很快便被折磨死,她救了香寒便相当于救了一条人命。 再例如说,她将四个小乞丐带到了魏记药铺,如果再迟一点,四个小乞丐就被这些人贩子带走。 小姑娘被卖到青楼,两个大一些的男孩子怕会被打死,而魏大也不会活着,于是她增加了四日阳寿。 香寒吓得花容失色,拍着自己心口,“好险!好险!好在他们四个被小姐救了,小姐,您真是好人,我香寒今生今世做牛做马都会伺候小姐。” 苏浅画却未在意香寒的话,而是扭头凝望着魏记药铺的招牌,冷冷道,“那四个孩子如果没有户籍,以后还会危险,是吗?” 香寒一愣,不解小姐为什么这么问,“……是,小姐。” “走。”二话不说,苏浅画又回了药铺。 药铺依旧宁静。 魏大坐在圈椅上,手放在小桌上,魏掌柜坐在另一张圈椅,为其切脉。 三个小的盘腿坐在地上,开开心心地吃糖果。 阳光射入药铺,洒下一缕缕光辉,岁月静好。 这里对于大人们来说是个药铺,却是孩子们的避风港、救命湾。 魏掌柜听见有声响,一抬头,惊讶道,“东家,您怎么回来了?”见东家小姐面色阴沉,赶忙站了起来,“难道发生什么事吗?” 苏浅画点了下头,“魏三,你带着小幺去里面玩。” 魏大和魏二一愣,魏三也是个机灵的,不多问,拽着五岁的小幺便离开了。 魏大十一岁,魏二九岁,虽然也是孩子,但懂了些事。 苏浅画问道,“魏大我问你,是不是有人贩子盯上小幺了?” 魏大本因高烧而微红的脸,瞬间惨白,“……是。” 魏掌柜大吃一惊。 苏浅画便将刚刚在外面看到的一幕讲了出来,魏掌柜狠狠松了口气,“多亏这四个孩子命好遇到了东家,否则后果难以设想。” 魏大咬了咬牙,跪在苏浅画面前狠狠磕头,“求东家小姐救他们三个!只要东家小姐救了他们三个,魏大的命就是小姐。” 苏浅画将摇摇欲坠的魏大拎了起来,“你别急着磕头,先回答我问题。” “东家小姐您问。” “你们是亲兄妹吗?哪里人士?户籍在哪?” 魏大道,“我们不是亲兄妹,是流落街头人士,我是怀城人,他们几个连自己是哪里人都不知,我们都是随父母逃难来的,只是路上有人父母病死,有的走散。” 香寒紧紧捂着嘴,本以为自己命运凄惨,但如此看来,自己也算是幸运儿。 魏掌柜除了深深叹息,也毫无办法。 “也就是说,你们找不到自己户籍,便是调,也是调不到,是吗?”苏浅画问。 “……是。”魏大无助地低下头。 苏浅画了然,“魏掌柜,你家中有何人?” 魏掌柜一愣,“……说来惭愧,奴才家中无人。奴才的独子在八岁时夭折,贱内受打击一蹶不振,后来便随着去了。后来奴才接手药铺,便一直未再娶,这么多年便独身一人。” “魏大、魏二,”苏浅画伸手一指魏掌柜,“如果让你们做这位老人的孙子,你们可愿意?” 魏大和魏二惊呆了,他们已是无所依靠的孤儿,如果能有亲人照顾、尤其是魏掌柜这般心善的爷爷,他们自是愿意。 两人立刻对魏掌柜磕头,“爷爷,收留我们吧,以后我们就是您的亲孙子,我们为您养老送终。” 魏掌柜也是感触不已,“好孩子,起来……起来,”之后红着眼圈道,“东家小姐,奴才自是愿意收留孩子的,但这户籍……除非是苏大人帮忙,否则很难办。” “苏尚书?”苏浅画挑眉,“用那个小人做什么?我手头有更厉害的人。” 魏掌柜一愣,“谁?难道是小姐?小姐虽是一品诰命品阶,到却无实权。” 苏浅画勾唇一笑,“我的小舅舅。” “小舅舅?”魏掌柜彻底吃惊了,“但小姐是独生女,东家小姐哪来的小舅舅?” “昨天认的,”扭头对香寒道,“看吧,昨天的一千两没白花。” 想到那个淫荡残忍的梅国舅,香寒的脸色便一阵白一阵青。 未多做解释,苏浅画只让魏掌柜等消息,便带着香寒出了药铺。 “怎么?不开心了?”苏浅画阴阳怪气地笑着。 香寒咬了咬牙,“小姐是好人,不应该与梅国舅同流合污。” 苏浅画哈哈大笑,“别闹,我从来都不是好人,只是做我想做的事罢了,”缓缓收敛了嬉笑,“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便是道德绑架,而若不想被道德绑架,最好的办法就是——没有道德。” 023,我以为多大的事呢 “小姐,香寒不懂。” “你听不懂道德绑架就对了,如果听得懂就出事了,”苏浅画慢慢走着,“成年人的世界,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有时候你太过光明磊落,反倒是办不成许多事,最后苦的还是自己。例如说,如果不找梅国舅,怎么给孩子办户籍?你给支个招。” “……”香寒自是没什么办法。 “孩子没有户籍,下回再让人贩子盯上怎么办?” “……” “难道一辈子让孩子囚禁咋在魏记药铺?” “……” “就算是一辈子都在药铺里面,谁能保证我们能护他们一世?魏掌柜年纪也不小了,如果魏掌柜去世了怎么办?或者说,”苏浅画笑吟吟地看向香寒,声音顿了一吓,“或者说,如果我死了,怎么办?” 香寒生生一怔,“不!小姐不会死,小姐长命百岁!小姐为什么总诅咒自己死?” 苏浅画一摊手,“我也不想死,但事实摆在眼前,算了,不说这个话题,你来给我想个办法,除了梅国舅,还能找谁快速为孩子办理户籍?” 香寒绞尽脑汁,“小姐,可不可以……直接贿赂户籍官?” “你说贿赂就贿赂?你以为你拿了银子,人家就敢收?拜托,这里是京城,有风纪官员的好吧?是人家的铁饭碗重要,还是你哪几两银子重要?” “……”香寒败下阵来。 “再告诉你一句话,你记住了。”苏浅画认真道。 “是,小姐。”香寒赶忙认真听去。 “只有小孩子才在乎对错,成年人只衡量得失,”苏浅画一字一句道,“别企图道德绑架我,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你赞同我的三观,我们继续做主仆,如果你不愿与我为伍,你随时可以走,我不拦。” “不,小姐,我不走!”在残酷的事实面前,香寒也无奈地接受,“也许小姐说得对,太过清高耿直有何用?我父虽只是个教书先生,却也有无数朋友,看过太多穷困潦倒的耿直,和富贵荣华的奸诈,早该悟出人生的道理。” 苏浅画轻笑,“刚说完别非黑即白,你怎么又开始了?难道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耿直一种是奸诈?算了,我可不想用我宝贵的生命陪你抬杠,你随意怎么想吧。” 说话期间,两人已走到一个大酒楼。 苏浅画向酒楼走,香寒不解,“小姐是要用膳吗?” 苏浅画笑着摇了下头,见迎上来的店小二,还没等店小二热情洋溢地欢迎词,苏浅画便扔过去一两碎银子。 店小二很少能碰到这般阔绰的打赏,何况他还没开始伺候呢。 “小的谢赏,这位小姐是要在大堂用膳还是雅间?楼上有临窗雅间,风光好着呢。”像伺候姑奶奶一般地殷勤。 苏浅画笑吟吟道,“我问你,梅国舅在哪?” “啊?”店小二一愣,但到底是机灵,立刻道,“回小姐,今儿梅国舅没来我们这,不过听说在对面的聚珍楼。” 苏浅画点头,“谢了,下回再来吃。”说着,转身出了酒楼。 香寒不解,“小姐怎么知道梅国舅在这里?” “当然,这不正是饭点吗?梅国舅当然在吃饭了,吃饭肯定要在酒楼,堂堂国舅能去小酒楼掉价?自然是在几个大酒楼找。这些酒楼小二都是人精,把行情、信息摸得透透的,他们知道梅国舅在哪。” “但……小姐怎么确定梅国舅一定在外用膳,难道不会在家?” “家里有母老虎,吃饭能香?如果你是梅国舅,你是愿意在家里还是在外面?” 香寒恍然大悟。 两人穿过了宽阔的永安大街,来到对面的聚珍楼。 聚珍楼的店小二迎了出来,还没等说话,就接到一两银子的打赏,顿时像见到亲奶奶一样殷勤。 “带我去见梅国舅。”苏浅画道。 店小二一愣,“梅国舅在雅间,要不然小的先进去通禀?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苏浅画。” “是,苏姑娘,小的去去就来。” 没一会的时间,却见在店小二的引领下,身材肥胖一脸淫笑的梅国舅下了来,“哎呀,我当是谁呢,原来贤侄呀!”当看见苏浅画身旁的香寒,忍不住色眯眯地看了几眼。 香寒吓得急忙躲在苏浅画的身后。 苏浅画强压下翻白眼的冲动,“小舅舅,昨儿那银子,够花吗?” “嗨,看你说的,银子哪有够花的?贤侄是不是心疼小舅舅我没银子,又送银子来了?” 苏浅画挑了下眉,“小舅舅聪明,不过只猜对了一半,银子要送,但浅画有点小事需要小舅舅的帮忙。” 梅国舅立刻有了机警。 如果换一个女子,天大的事梅国舅都不怕,毕竟一个女子能有多大事? 但这个苏浅画却不同,敢在大街上撒泼,敢主动和他碰瓷,敢和二皇子正面钢,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如果说其他女子无大事,那苏浅画开口绝对无小事。 就在所有人以为梅国舅会一口答应时,却见其一把捂住自己肥胖的肚子,“哎呦呦,你们聚珍楼是怎么回事?怎么吃点东西就肚子疼,哎呦呦,我要去解手。” 因为还在正厅,梅国舅这般大的嗓门惹周围食客侧目。 店小二敢怒不敢言,得罪不起梅国舅。 倒是苏浅画笑吟吟,“小舅舅先忙着,我去府上看看小舅母,昨日孝敬小舅舅一千两银子,小舅舅和小舅母伉俪情深,最少也得上交小舅母八百两吧?”转身就走。 “别!”梅国舅脸都白了,一把拽住苏浅画的袖子,“别呀!回来,回来,肚子……小舅舅肚子突然不疼了。” 苏浅画依旧笑吟吟,“小舅舅别怕,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家店铺掌柜找到了从前走失的三个孙子和一个孙女,想找人上个户籍,但这情况又特殊,那些孩子的父亲是掌柜的私生子,所以户籍怕是不好调,想求小舅舅帮忙,找户籍官通融下,圆了他老人家的心愿。” 梅国舅停住脚,转过身,“三个孙子一个孙女?多大?” “大的十一岁,小的五岁。” “嗨,我以为多大的事呢,可把我吓死了,”梅国舅松了口气,“这件事交给小舅舅好了。” 024,名声值几个钱? 不到三个时辰,户籍便办好,只是苏浅画又给梅国舅五百两银子。 坑来的五千两银子,瞬间就剩下了几百两。 魏记药铺。 四个小孩齐齐跪在地上,给魏掌柜磕头,一口一个爷爷,将魏掌柜叫得老泪纵横。 魏掌柜颤巍巍地将四个孩子扶起来,看向里室的方向,“孩子们,虽然如今是我收留你们,但你们要知道,你们真正的恩人是东家小姐。” 几个孩子频频点头。 魏大不断看向里室的方向,见门微敞,东家小姐在桌子上不知写着什么。 短短一天,命运就被改变,魏大情绪激动,甚至不知用什么话来感激东家小姐。 “魏大,魏二。”魏掌柜道。 “是,爷爷。”魏大连忙收回注意力。 魏掌柜看着懂事早熟的两名少年,很是满意,“从今天晚上开始,你们两人就要跟我学称药配药,我们要完成东家小姐交代的任务,未来一段时日怕是要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魏大连忙道,“要我命都行,何况只是干活。” 魏二也道,“是啊是啊,爷爷让我干什么都行,不睡觉都行。” 其他两个小的也喊着,“我也要干活,我也要干活。” 孩子们正热闹地吵着,却见苏浅画出来,将纸张塞进一个锦囊,“魏掌柜,这个你拿好,如果明天午时还不见我来,就到四大酒楼找梅国舅,把这个锦囊交给他。” 提起梅国舅,魏掌柜便紧锁眉头,欲言又止,“东家小姐,虽说您和梅国舅是交易关系,但……梅国舅臭名昭彰,东家小姐要考虑到自己的名声呀。” 苏浅画噗嗤一笑,“有句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名声值几个钱?活着才重要。” “……是,东家小姐。” 魏掌柜虽然不赞同,但两人毕竟是主仆关系,他也不能越矩,只是不解,为什么东家小姐动不动就提什么生死,好像随时会死一样。 随后,苏浅画便带着香寒出了魏记药铺。 这么一折腾,一天已过去,太阳偏西。 香寒以为两人会直接回府,却没想到被小姐带到了集市,更没想到的是小姐一口气买了一百多个馒头,将三个馒头铺包了圆。 两人回程时,一人手里拎了两只大包。 “小姐你累不累?让奴婢来拿吧。”香寒道,实际上她双手也酸疼无比。 苏浅画已累到怀疑人生,但为了小命还是硬咬牙扛着,“不累,我们快到了,胜利就在眼前,我们要……加油!” 香寒不解,“小姐,我们买这么多馒头做什么?金玉院就加上夫人,我们也才三人,即便算上夫人的小鸡,我们也吃不光这么多馒头,馒头不比家具,会发霉的!” 苏浅画扭头咧嘴一笑,“要的就是发霉。” “啊?”香寒不解。 “给你讲个故事,”苏浅画实在是累得受不了了,便将馒头放在地上,“在一个很遥远的东方古国,有个城市名为长安,长安的裁缝很聪明,他们发现将针上绿色的铜锈刮下来擦在伤口上,能加速伤口的愈合。后来,千百年过去,科学家也发现了一种物质名为青霉素,这种青霉素可以杀菌消炎,防止伤口腐败,还有许许多多的作用,而长安的裁缝从针上刮下来的,差不多也就是青霉素。” 香寒也放下馒头,在苏浅画身旁歇脚,“竟有如此神药?” “有,比青霉素神的药还有很多,只是我不会做,”苏浅画无奈地摇了摇头,“勉强能做出青霉素,但也无法保证成功率。” 香寒吃了一惊,“小姐的意思是,这些馒头能做出青霉素?” “我不敢保证,只能尝试。” “难道馒头上长的绿毛,就是青霉素?” “如果在实验室里,应该就是了,但在金玉院里培养,谁知道能培养出什么鬼东西?” “小姐要青霉素做什么?” “放在魏记药铺的金疮药里当特效药,否则同样是金疮药,人家怎么就非买魏记的?” “但您刚刚说,在金玉院里不一定能培养出青霉素,如果培养不出怎么办?” “很简单,当假药卖。” “……”香寒觉得自己的正义感和三观一次次被自家小姐挑战,“假……假药,能行吗?” “怎么不能行?一个外用药也不是口服、也不是注射?就算青霉素没什么效果,不是还有我们家的金疮药撑着效果吗?再说,青霉素就是个噱头,可有可无的。” 香寒挣扎了老半天,才犹豫道,“小姐……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讲当。” “如果我说不当讲,你会不会吐血?”苏浅画对着香寒挤了挤眼睛,“逗你呢,讲吧。”实际上能猜到其要说什么。 香寒壮着胆子,“奴婢认为救死扶伤是神圣之事,小姐不能拿人命开玩笑。” 苏浅画点头,“我答应你,等我安全了,我肯定不拿人命开玩笑,但现在我还生死未卜,还没那么高尚的情操。我也想发明出真正救死扶伤的药物,但先不说这等医疗条件下我能不能发明出,只说我怕是没小命发明。” 香寒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声音颤抖,“小……小姐,您真的没开玩笑,您真会死?” 苏浅画收敛了平日里的嬉笑,面容认真,“如果我再不做点什么,真的会死,所以现在宁可错杀一万、绝不能放过一个,青霉素必须要做、特效药必须要出。” 香寒咬了咬牙,“好!奴婢支持小姐!别人的性命算什么,小姐的命才重要!小姐不能死!” 苏浅画噗嗤一笑,“你说得太严重了,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没良心,我估算过效果,就算不是青霉素,有魏记金疮药顶着,也不会破坏伤口组织的,人体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说着,继续拎起馒头,“我们走吧。” “是,小姐。”香寒也拎着馒头跟了上去。 苏浅画一边走一边向上看,“话说,这身子也真扛造,这么折腾伤口都没崩裂,搞不好就是命不该绝。” “小姐,您别再说什么命不命的了,奴婢真的害怕。”香寒都要哭出来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还不行?我就苦中作乐一下呗,”苏浅画笑嘻嘻,“你放心吧,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我这种没良心的,绝对长命百岁。” 025,虎永远是虎,人有时不是人 两人回到家,简单吃过饭,便在院子里找了个废弃的屋子当成了制药实验室。 虽然金玉院是个荒废的院子,但好歹当初建时有一定规格,也像其他院子那样有正屋,两个耳房。 如今两个耳房一个当成了仓库,另一个则是当成了制药实验室。 清理耳房时,苏浅画拿出了糖果将魏氏诱惑来帮忙,毕竟魏氏力大无穷,很轻松便将耳房的杂物扔出去,又将之前搬出来桌子搬入了耳房。 整理完,魏氏跑开欢乐地吃糖果,而苏浅画则是教的香寒制作方法。 不知不觉,天黑了。 “香寒你都记住了吗?以后的青霉素都要这么做。”苏浅画问道。 “小姐放心,奴婢都记住了,”香寒声音迟疑,“只是奴婢不懂,小姐为什么不肯吃晚饭,非要着急教奴婢做青霉素?” “因为我怕事情有变。”苏浅画微微眯眼。 “事情有变?”香寒突然想起今日一件事,“难道和小姐在魏记药铺写的锦囊有关?小姐认为会被软禁?” 苏浅画点头,“曹姨娘绝不会善罢甘休,我推测,那婊砸被我刁难后,不会正面和我起冲突,也不会马上找我算账,会隔着几天撇清干系,再找一个有权的人来治我。尚书府里最有权的人是谁?自然是苏尚书,曹姨娘煽动苏尚书来找我麻烦,如果我娘不参与,我就会被收拾;如果我娘参与,便更能坚定苏尚书除掉我娘的心。” 香寒明了,“小姐分析得有道理,但苏尚书真会来吗?夫人到底是尚书的夫人,小姐毕竟是尚书的亲生女儿,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虎毒不食子。” 苏浅画翻了个白眼,“你记住,虎永远是虎,但人有时不是人。我娘有一品诰命在身,苏尚书也未确定皇上的态度,否则想偷偷弄死我娘有一万种方法,关于人心的险恶,香寒你就自己慢慢悟吧,我没时间给你讲解,我只交给你一个任务……” 苏浅画的话还没说完,却听见院子里传来春杏的声音,“老爷到。” 香寒一惊,“苏尚书来了吗?” 苏浅画面色严肃,一把拉住香寒,“香寒我交给你一个任务,如果你记得我的好,就一定要听我的。” “是,小姐。” “一会你带着我娘在房里别出来,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曹姨娘如何挑唆,你要想办法安稳我娘情绪,不让她大打出手,静等我回来。” “……是,小姐。”香寒心中酸楚,本以为自己命运悲惨,但她最起码还有疼爱她的爹娘,小姐却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很快,两人出了房间。 金玉院院子里没有灯,香寒便趁着夜色偷偷溜入了魏氏的房间。 苏浅画自己走了出来,到了院门口。 当靠近时,苏浅画冷笑——好大的阵势。 却见,浩浩荡荡来了十几号人,站在最前面的是苏尚书,身后则是隐着一脸阴笑的曹姨娘。 苏浅画不屑地挑了下眉,但下一秒,立刻嬉皮笑脸地迎了上去,“浅画给父亲请安,父亲公事繁忙应该回院好好休息才是,这么晚了还来看浅画,女儿如何担当得起呀?”一副乖巧的模样。 下人们吃惊,在他们印象里,大小姐自从撞了头后性情大变,从之前的傻子变成了疯子,到处破口大骂,到处大打出手,何时这般轻声细语过? 曹姨娘也是吃惊。 苏浅画深深看了曹姨娘一眼,用眼神道——看什么看?不就是玩宅斗吗?你以为就你会?呵呵,姑奶奶是不想和你玩,如今玩起来,看怎么玩死你! 曹姨娘没读懂大小姐眼神的含义,却看出了挑衅的意味。 苏尚书道,“听说,你昨日在街上和梅国舅牵扯不清?” 苏浅画道,“牵扯不清从何说起?只是街上偶遇小舅舅,攀了亲罢了,从前只听说过小舅舅诨名,但仔细接触起来发现,小舅舅人还不错呢。” “好大的胆子!”苏尚书大怒,“你知不知道梅国舅在外的名声?你和他有了牵扯,就不怕毁了你清誉?” 苏浅画眨了眨眼,“毁清誉?我和小舅舅是两代人,他是舅舅我是侄女,哪来的清誉之堪?父亲可别乱说,浅画是你女儿,你说什么都行,但如果这些话传出去,就算小舅舅不在乎,梅贵妃会在乎的。” 苏浅画故意搬出了梅贵妃,因为对付苏尚书这样捧高踩低、趋炎附势的人,没什么比权势更有说服力。 果然,听见梅贵妃大名,苏尚书的威严瞬时就崩了许多。 曹姨娘很焦急,忍不住插嘴道,“大小姐好本事,连梅国舅那等……都能攀附上,只是梅国舅和我们老爷政见不同,只怕一不小心连累了老爷,让其他官员对老爷有所误解。” 啧啧,如果不是阵营不同,苏浅画真想给曹姨娘鼓掌叫好。 同样人嘴两张皮,人家怎么就这么会说? 先说她好本事,实际上讽刺她手段不光彩;再说攀附的人,不是什么正经人;最后提醒苏尚书的名声会被拖累。 用词严谨,委婉动听,妙哉妙哉。 果然,苏尚书刚缓和的脸顿时又有了发怒的迹象。 然而苏浅画怎么能给苏尚书机会? “曹姨娘怕是误会了,我本事好不好姑且不提,先说不是我攀附梅国舅,而是梅国舅主动找我。当时我也一愣,记忆里我不认识梅国舅。后来梅国舅说,他父亲梅老和我外公有交情,梅老是个重情义的好人,经常对梅贵妃和梅国舅说,遇到我们母女一定要多加照顾,所以小舅舅主动来示好,还说以后有个大事小情就去找他。” “你胡说!梅家根本不认识你们魏家。”曹姨娘脱口而出。 苏浅画一脸的无辜,“大家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可能不认识呢?难不成曹姨娘娘家里也有人当官?” “……”曹姨娘的脸都白了。 苏浅画的意思很清楚——我们官场人说话,你一个普通百姓插什么嘴? 虽然嘲讽广大人民群众不是好行为,但这么嘲讽一两个贱人真是要多爽有多爽。 026,小姐聪明绝顶,一定逢凶化吉 出身平民的曹姨娘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除了气得咬牙切齿,也想不到再说什么。 苏尚书仔细回忆半晌也没回忆到梅家和魏家有什么往来,毕竟一个是文一个是武,未有往来。 苏浅画继续道,“梅国舅的名声确实不好,但他上杆子和我攀亲戚,我能怎么回?我直接说:抱歉勒您內,您这风评不好,我怕给我爹惹麻烦。我要是真这么说,那才是真正惹麻烦呢,就算梅国舅不在乎,谁知道梅贵妃在不在乎?” “……”苏尚书。 “还有,刚刚曹姨娘你说我爹和梅国舅政见不同,你这话说得不妥吧,”苏浅画唇角勾起一抹冷,“我爹可是正二品兵部尚书,正正经经的国之栋梁,梅国舅只有品阶没有实权,能有什么政见?你这样把我爹和梅国舅放在一起比,会不会有些……咳咳,你懂。” 曹姨娘吓坏了,噗通跪下,“老爷,奴家没那个意思,真没有。” 然而苏尚书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 曹姨娘狠狠瞪了苏浅画一眼,眼中满是憎恨。 苏浅画也闲闲地回了一眼——小样,和我斗? 曹姨娘低下头,绞尽脑汁,突然她灵光一现,“如若真像大小姐这说的还好,但当时那么多百姓都看见,是大小姐主动招惹梅国舅,这个你怎么解释?” “解释?”苏浅画噗嗤一笑,“我对谁解释?对你吗?今天是我爹来看望我,还是被某个人煽动过来兴师问罪的?” 场面陷入僵局,然而大小姐站着,曹姨娘跪着,加之你来我往,下人们也都看出来胜负了。 曹姨娘嚎啕一声,“老爷,大小姐误会奴家了,奴家不是煽动老爷,奴家是关心老爷呀!奴家这么年勤勤恳恳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苏家、为了老爷,也为了元宁。” 将儿子苏元宁搬了出来。 苏尚书额头青筋暴起,“苏浅画,目击者众多,你真以为巧舌如簧便能颠倒黑白?来人,将苏浅画关入祠堂,反省不出错误,就一直跪着。” “是,老爷。” 家丁们上前,作势要抓苏浅画。 “不用麻烦你们,”苏浅画对家丁们笑眯眯,“我自己走就行。” 家丁们一愣。 苏浅画先对苏尚书盈盈下拜,“父亲为民操劳,工作一日定十分辛苦,晚上要好好歇息。” 不看苏尚书诧异的眼神,又对向跪地还未起的曹姨娘,“曹姨娘操劳家事也是辛苦,曹姨娘也好好安歇哦。”同时,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小声道——好戏才刚刚开始,走着瞧。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苏浅画便笑呵呵跟着家丁去往祠堂。 …… 金玉院。 好说歹说,香寒总算是哄得魏氏没跑出来添乱。 说来也怪,魏氏原本在尚书府只信任苏浅画一人,其他人无论怎么讨好都得不到魏氏的完全信任,但香寒第一次出现在魏氏面前,魏氏就极信任和喜欢她。 魏氏被香寒哄睡了,在小鸡的叽叽喳喳中,香寒趴在窗前紧盯着窗外,担忧不已。 同一时间,祠堂。 面对着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牌位,苏浅画跪在蒲团上,低着头看似十分虔诚。 实际上与其说是跪,还不如说是跪坐。 纤细的身姿一动不动,好似一尊雕像。 …… 清早。 祠堂门外响起了交谈声,紧接着门开了,香寒拎着食盒进来。 当看见跪在蒲团上的苏浅画时,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出来,“小姐,是奴婢没用,让小姐受苦了。” 苏浅画睁开眼,与脸上的倦容不同,其双眼却是晶亮清澈,不仅没有疲惫,反倒像宝石一般瑰丽,“我罚跪与你有什么关系?再说,我没受苦。” “小姐一夜未睡,怎么可能没受苦?” “怎么可能没睡?只不过睡得少一些而已,”说着,苏浅画对门外努了下嘴,轻声道,“只要银子打点得好,自有人给我送来棉被,睡得舒舒服服呢。” “……”香寒。 苏浅画笑道,“是不是很惊讶,为什么尚书府的人这么容易被收买?” 香寒老实地点头。 “俗话说,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这后院是曹姨娘管着,她都是个婊砸性格,你以为能带出来耿直的下人?”苏浅画的声音顿了一下,“你不用担心我这边,昨天我娘那里怎样?睡得还好?” 香寒小声道,“小姐放心,昨天我说小姐到前院睡的,夫人信了。” 苏浅画点头,“实际上我在这一夜,可谓因祸得福。” “因祸得福?” “对,之前在金玉院时,我需要陪娘聊天、陪娘玩、哄娘睡下,还要思考如果我死了,娘未来的人生怎么办,因为牵扯了太多精力,所以没办法好好思考。但昨天晚上我离开金玉院,整个人冷静下来,将魏记药铺未来的发展重新规划了一下,终于有了头绪,这么算来,是不是因祸得福?” 香寒松了口气,“太好了,小姐聪明绝顶,一定逢凶化吉。” “那是当然,我可是全天下最冰雪聪明的美少女了,”一边打趣一边打开食盒,拿出粥和咸菜,“今天的粥不错。” 香寒看着面前的少女,眼神满是震惊和崇拜,“小姐,您是怎么知道他们会软禁你?” 苏浅画喝了口粥,“我不知道呀。”一脸的无辜。 “不知道?”香寒吃惊,“那为什么给魏掌柜留锦囊?” 苏浅画噗嗤一笑,放下碗,“笨蛋,我并不是因为猜到自己会被软禁而给魏掌柜留锦囊,而是算好了曹姨娘对付我的一切手段。她能怎么对付我?要么刁难我,骂我一顿;要么找机会打我一顿;要么便软禁我。骂我打我,我只能扛着,唯有软禁,我得找救星,所以让魏掌柜去寻梅国舅。” “但奴婢还是不懂,如果小姐被软禁,为什么不让奴婢出去通风报信?” “怎么通风报信?让你去找梅国舅?让你羊入虎口?”苏浅画笑吟吟,端起粥碗继续喝,“笨蛋,我宁可被软禁致死,也不会把你送到梅国舅面前的。” 027,狗东西,早晚收拾你 香寒怔了好一会,再次哭了起来。 苏浅画很头疼,几口将粥喝完,把食盒往香寒手里一塞,“我的姑奶奶,你可快走吧,你哭得我思路都乱了,乖,关于魏记药铺的运营问题还少了那么一点点,再给我点时间,让我想好。” “但,小……”姐字还没说出来,香寒已经连人带食盒的被推出祠堂。 …… 中午。 今日苏尚书休沐,他故意推掉所有应酬,只在家等着狠狠训一下不孝女。 刚用完午膳,苏尚书正准备去祠堂,却听管家来报说……梅国舅来了! 虽说鄙夷归鄙夷,但京城上下没人敢不给梅国舅面子,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梅国舅不可怕,其姐姐梅贵妃才可怕。 尚书府、厅堂。 苏尚书在管家的陪同下匆匆而来,还未进门,就听见梅国舅淫词秽语。 “小美人儿别躲嘛,你知道大人我是谁吗?跟我回府,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不要……放开我……求求国舅爷……”少女喊声凄惨。 一旁狗腿子煽风点火,“小姑娘你就从了吧,在尚书府当丫鬟有什么前途?跟了我们国舅爷,回去是个主子了,回头再给我们国舅爷生个儿子就能母凭子贵。” “不要……” 苏尚书又急又气,想冲进来教训梅国舅,却又不敢。 最后,硬生生挤出了一抹难看的笑容,进了厅堂,“不知国舅爷大驾,有失远迎,失礼了。” 梅国舅捏着丫鬟的小手不肯放开,“哪里哪里,是我没打招呼直接来叨扰,”还没等苏尚书反应,赶忙继续道,“我说尚书大人,你这小丫鬟很合我眼缘,是不是家生子?如果是,送我罢。” 当管家看见那名丫鬟时,吓了一跳,丫鬟叫月柔,是厨房马厨娘的女儿。 马厨娘是厨房管事,和管家关系还不错,加之月柔容貌秀美,管家便给其分了在堂厅伺候的好活,谁知道能碰见梅国舅? 自家老爷什么脾气,管家是知晓的,那绝对是攀附富贵的主。 果然,苏尚书硬挤着笑容,“确实是家生子,既然国舅爷看上便带走吧,也是一段缘分。” “不要!老爷求您了,月柔不想去。” 苏尚书冷下了脸,“来人,带出去!” “是。”几名家丁进来,将哭喊的月柔拖了出去。 厅堂内。 苏尚书问道,“不知国舅爷突然造访,可为何事?”虽然这般问,实际上心中已猜出些许。 梅国舅暗暗捏了捏袖子里的纸条,好像捏到了银票一般开心,“没别的大事,原本今儿定了请浅画那丫头在聚珍楼用午膳,谁知道本国舅坐等右等都不来,略有担心,便来看看。” 苏尚书笑容尴尬,“是……是这样?这个……是在下的不是,在下不知浅画与国舅爷有约,所以……把她关了起来。” 梅国舅状似生气,“关起来?好好的关她做什么?虽然这丫头不要脸、嘴巴贱、还心狠手辣,但也不能说关就关吧?” 苏尚书,“……”这是在夸还是骂? 苏尚书眼神闪了闪,转了一个话题,“国舅爷,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国舅爷。” “何事?” “您是怎么结识浅画的?” “哦,这个呀,”梅国舅又捏了捏袖子里的纸条,“那个……这个……额……是这么回事,家父和已去的魏元帅有些交情,这辈分如果这么算下来,我是浅画的小舅舅,她是我的小侄女,家父曾叮嘱我,出门在外多照顾小辈,所以就这么认识了。” 苏尚书心中狠狠一顿——难道苏浅画说的真的,早知是真的,他也不会关了她。 这可怎么办? 苏浅画会不会记恨他?会不会利用梅国舅报复他? 苏尚书这般焦头烂额,自然没注意到管家早就偷偷溜了出去,派人去厨房通知马厨娘。 马厨娘那边听说女儿被老爷送给梅国舅多么悲痛焦急自是不说,既然梅国舅来要人,苏尚书赶忙忐忑地派人将苏浅画从祠堂放出来,心里把煽风点火的曹姨娘骂了无数遍。 一盏茶的时间,伴随着管家在厅堂门口通报,却见亭亭玉立的少女从容不迫地进入厅堂。 苏尚书看去,却见苏浅画虽有着明显疲惫,但眉目如画的面庞依旧笑吟吟,没有丝毫怒意。 “浅画给父亲、给小舅舅请安。” 轻轻福了个礼。 苏尚书尴尬地轻咳两声,“浅画啊,昨夜……有些误会,你受苦了。” 苏浅画内心将姓苏的狗东西骂了狗血淋头,但表面依旧乖巧恭敬,“父亲言重了,长辈的教训素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昨夜浅画在祠堂想了很多,更是收获颇丰,感谢父亲还来不及,怎么会埋怨?” 苏尚书仔细观察苏浅画的表情,而在其脸上只能看见真诚,心中也颇有感触。 “你能这么想,为父就放心了,”苏尚书点了点头,“快换季了,晚上为父让人送去些料子,你多做几件衣裳穿。” “浅画多谢父亲。”苏浅画垂着头,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狠狠翻了几个大白眼。 ——这个趋炎附势的狗东西,早晚会收拾你! 梅国舅见事情办完,便起身,“浅画还没吃饭吧?走,小舅舅带你去聚珍楼。” “多谢小舅舅。”苏浅画口吻很是亲昵,好像梅国舅是她亲舅舅一样。 梅国舅搓了搓手,胖乎乎的脸上再次挤满了淫荡的笑容,“大贤,把刚刚的小美人带上。” “小美人?”苏浅画挑眉,“我们府还有小美人?” 梅国舅哈哈大笑,“有,可标致了呢,比你那丫鬟还标致。” “呵呵,尚书府里有比我家香寒还标致的姑娘,我不信,”苏浅画扭头看向门口,“带上来给我瞧瞧,我不信有丫鬟比我的香寒好看。” 很快,满脸泪痕的月柔被带了上来。 “呀!怎么是她?”苏浅画故作吃惊。 “怎么?她怎么了?”梅国舅问。 月柔也吃惊地看过来。 却见苏浅画笑吟吟地用手指一点,“这丫头是我们府有名的克夫,只要男的碰她,倒霉三年,之前她和我们府一个护院是相好,两人刚好上还没成亲,那护院的腿就折了,啧啧。” 028,不要抢我的阳寿! 梅国舅脸色一变,“什么?克夫?那我不要了,不要了。” 苏浅画演得太像,所有人都信了个七八。 突然,梅国舅绿豆大的眼睛闪了闪,“我说,浅画丫头,你不是故意骗我吧?” 苏浅画歪着头,“我骗你干什么?如果你不是我小舅舅,我才懒得告诉你呢,我和这丫鬟非亲非故,她值得我得罪人吗?” 梅国舅依旧不死心,问苏尚书,“苏大人,浅画说的是真的?” “这……在下不知!”苏尚书实话实说。 梅国舅伸手一指管家,“你是管家吧?” “回国舅爷,小人正是。”管家殷勤道。 “那这丫鬟真克夫?” “回国舅爷,传闻是的。” 梅国舅终于相信了,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月柔,“算了,走吧走吧,出去用膳。” 苏浅画装模作样对苏尚书道,“小舅舅想请浅画用午膳,不知父亲是否同意?” “同意,同意,去吧。”苏尚书还能说什么?纵使梅国舅声名狼藉,但梅贵妃得罪不得。 就这样,苏浅画随梅国舅出了尚书府。 离尚书府大门有一段距离,梅国舅才笑嘻嘻道,“怎么样?小舅舅又帮了你大忙吧?是不是应该好好孝敬孝敬小舅舅啊?” 苏浅画二话不说,掏出银票递了过去。 梅国舅见了便银票面额,脸色立刻就垮了,“怎么才一百两?” “一百两很少?”苏浅画道。 “但上一次还五百两。” “上一次你帮我办了户籍,当然值五百两,这一次只来府里接我,一百两不少了,”苏浅画给梅国舅认认真真算起账来,“小舅舅你想,你来接我一次就赚一百两,十天就是一千两,三十天就是三千两。一年就是三万多两银子,三万多两还少?” “不少,不少。”梅国舅连连摇头。 “那你觉得是三万两银子多,还是上次的五百两多?” “三万两多。” “小舅舅真聪明,”苏浅画笑嘻嘻,“那么浅画就不耽误小舅舅的时间了,小舅舅忙去吧。” “等等,你去哪?不是去用膳吗?”梅国舅问。 苏浅画扭头,一脸的无辜,“小舅舅用过午膳了吗?” “用过了。” “既然用过,难道再吃一顿?” “不了。” “所以呀,小舅舅继续风流快活去,我也找个地方吃口饭,”说完便再不理会梅国舅,转身走了。 苏浅画的背影越来越远,梅国舅倒吸了一口气,问身旁的狗腿子,“我说大贤,本国舅爷怎么感觉……有种中圈套的感觉?” 狗腿子实在了解自家主子,立刻道,“不会,不会,我们国舅爷最是英明神武,怎么可能被套?”这么回答准没错。 梅国舅想了想,也点头,“你说的对,本国国舅爷怎么会上那么个丫头的套?” 另一边。 苏浅画回了金玉院,几句话安顿好魏氏,便将香寒带了出来,顺便还有之前从魏记药铺拿来的十几瓶金疮药。 两人在街上走着,香寒好奇问道,“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 “哪也不去,纯逛。” “纯逛?” “对,就是单纯逛。” 香寒一头雾水,“小姐,奴婢听不懂您的意思。” 正在这时,突听一旁几个玩耍的孩童,几个大的跑在前面,后面跟了一个小的;大的跑得快,小的跟得很吃力。 终于,伴随着一声惨叫,小娃跌倒在地,紧接着大哭。 前面几个大的娃听见,无奈地又折了回来,纷纷指责带了拖油瓶的某一个大娃。 这一画面实在常见,无论古今、无论中外。 香寒只看了儿一眼,便继续道,“小姐到底想去哪,要不要……等等,小姐,你去哪?” 话还没说完,却见自家小姐已经一个健步冲了上去,二话不说抓起摔倒的孩子,先是查看了下手掌上擦伤,随后掏出准备好的用盐水浸棉花团,快速擦去伤口上的砂石,再掏出金疮药撒上些许,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犹如行云流水,还没等旁人反应过来,苏浅画已经进入包扎阶段。 “好了,小弟弟,已经包扎完了。”苏浅画又细心地将小娃衣服整理好。 小娃甚至忘了哭,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大姐姐。 “小姐?”香寒试探着问。 苏浅画起身,拉着香寒就走,“继续继续,咱们别浪费时间。哦对了,刚刚你说到哪了?” “……”香寒。 …… 随后,两人便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一般都是香寒问、苏浅画答,问话的问一大串,回答一般都用一两个字敷衍答应。 说话期间,两人已上了永安大街。 “小姐,关于魏记药铺……小姐!你去哪?” 香寒一扭头发现小姐又没了,赶忙去找,却见小姐跑到一个卖鱼的摊位。 卖鱼的大娘的手被苏浅画抓着,一脸茫然。 苏浅画早已掏出盐水棉花团开始擦拭一处伤口,“哎呀大娘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虽然我们人体有强大的免疫力,但你这行当接触太多细菌,还是要小心一点的呀。尽量不要伤了手,伤手之后尽量不要接触这些鱼,要保持伤口干燥的呀。” 清理完伤口,又往上撒药,“这个金疮药是魏记药铺的招牌药,那可是战场上受伤将士们用的,很好用。”说着,开始包扎,“大娘答应我,不要碰水了好不好,给伤口两天的恢复时间。” “……好。”卖鱼的大娘一脸茫然,下意识回答。 包扎完了,苏浅画心情大好,“那么大娘再见了。”转身就走。 “……”卖鱼大娘。 直到苏浅画回到香寒身边,香寒才恍然大悟,“小姐,奴婢知道了!” “知道什么?” “原来小姐故意带着药物出来,即使为了给魏记药铺做宣传,这样才能卖出去多多的金疮药,对吗?”香寒一脸的激动,好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苏浅画嘴角抽了抽——就靠给一两个人上药做广告?开什么玩笑? 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解释了她“救人成瘾”。 “对。” 香寒也打了鸡血,“小姐,奴婢曾照顾过病人,奴婢的包扎功夫也很好,奴婢也一起给百姓们上药吧。” “不要!”苏浅画尖叫出来,“不要抢我的阳寿!” 029,怼她!怼她!怼她! 香寒吓了一跳,“阳寿?” “咳,说错了,”苏浅画赶忙纠正,“实际上我前些日子的和老天爷祈祷了,我要用我的诚心打动上苍,从现在开始要治一百个伤,以求上苍保佑我们魏记药铺。” 香寒了然,“原来如此,但小姐,这样……靠谱吗?” “谁知道呢?走走看吧。”解释完后,苏浅画觉轻松起来,“香寒你也盯着点,如果看见有人受伤,无论新伤旧伤就要告诉我,切记,只告诉别抢功,听见了吗?” “……是,小姐。” 此时此刻,只要是个脑子清楚的人都会认为苏浅画在胡闹,香寒也不例外。 然而香寒能怎么办?人家是主她是奴,就算是小姐要胡闹,她也得陪着。 两人继续前行。 这一次,因为有了治病救人的借口,苏浅画连敷衍都懒得敷衍香寒,一直专心致志地找目标。 香寒无奈,也只能陪着找。 两人沿着长安大街向东走,街头热闹,却与两人无关。 突然,嘈杂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年轻女子的娇呵。 “你没长眼睛吗?瞎吗?”紧接着,是一声响亮的鞭子声。 “啊!”被打的男子惨叫一声,“明……明明是你撞我!” “放肆!如果你没挡在本宫面前,本宫会去撞你?” 苏浅画立刻顺声看去,却见一个豪华酒楼前站着一队人,为首的是一名穿着红裙子的少女,身后跟着丫鬟和侍卫。 红裙少女年纪大概十五六岁,身高大概一米六五的模样,年纪不大却身材高挑,还生得前凸后翘,和苏浅画这种营养不良形成鲜明的对比。 少女的容貌也是极美艳,大眼高鼻樱桃口,身上戴满了名贵首饰。 苏浅画轻声道,“如果我没听错,刚刚那女子称自己为‘本宫’?难不成是什么皇亲国戚?” 香寒看了一眼,随后道,“原来是她呀。”口吻中多有不屑。 “她?你认识?” “这可是大名鼎鼎的五公主,许多百姓都认识她。” 五公主? 苏浅画看着面前明明撞了人却又要打人的骄纵公主,已经脑补出许多戏了,“也就是说,这个五公主经常跑出来嚣张跋扈?” “是的,无论有没有理,都得理不饶人,那鞭子更是抽得震天响。”香寒咬牙切齿,“姓梅的,没一个好东西!” “姓梅?”苏浅画一愣,“你是说,五公主是梅妃的女儿?” “正是。”香寒道,却突然如同想到了什么,一把拉住苏浅画的手臂,惊慌失措,“小姐您可千万别去管闲事!虽然您心肠好、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但皇家的人得罪不起。” 苏浅画翻了个白眼,“开什么玩笑,谁要去多管闲事?我们快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苏浅画准备溜走时,却听见人群里有人喊道,“苏小姐,是苏小姐!” “什么,是对抗梅国舅,救下卖身女子的苏小姐吗?” “没错,就是苏小姐,我不会认错的!” 刚刚围向五公主的人群,纷纷跑来围到苏浅画身旁。 有一名中年女子发现了香寒,“呀,这不是卖身葬父的女子吗?姑娘,你现在跟着苏小姐吗?” 香寒赶忙认真回答,“是的,小姐待我极好。” “姑娘你也是命好,遇上了苏小姐。”有人道。 香寒也是感慨,“是啊,如果没遇到小姐,我真不知此时是死是活。” 苏浅画见被百姓们团团围住,拽了拽香寒的袖子,“喂,你怎么还和大家唠上了?我不是说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吗?” 香寒也是恍然大悟,“抱歉小姐,奴婢忘了。” 就在苏浅画和香寒准备想办法突破重围时,却不幸引起了另一边五公主的注意。 本来处在众人视线里的五公主发现周围人没了,于是好奇地看去,后来听说是“苏小姐”,便抓了个路人问。 不问还好,一问却发现是仇人。 “都给本宫让开!”五公主娇喝一声。 然而本以为会自动让路的百姓,却好似没听见身后尊贵五公主的喊声,依旧如同围绕太阳的恒星一般紧紧将苏浅画围绕。 五公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忽视,很是掉面子。 还没等侍卫上前开道,便迫不及待扬起手里鞭子狠狠抽了过去。 伴随着一阵惨叫声,几名围观百姓被伤,其他百姓也赶忙让出了一条路。 苏浅画惊呆了,问香寒,“我说,你们这个时代,鱼肉百姓都这么明目张胆吗?连点表面工程都不做?这样不会失民心吗?” 香寒也是不解,压低了声音,“回小姐,五公主虽然跋扈,但最多像刚刚那样,从未听说这般……” 还没等香寒说完,却见手里捏着鞭子的五公主一步步走上来,杏目狠瞪,“苏浅画,你可真会出风头。” 苏浅画伸手指了指自己鼻子,“你……在和我说话?我们认识吗?” 五公主一愣,瞬间火了,“放肆,你在轻蔑皇家?”说着,便举起鞭子。 一旁的侍卫赶忙抓住五公主的鞭子,“公主息怒,打不得!” 五公主用力拽,但到底是娇女子,力气如何拼得过孔武有力的侍卫,“你放开,信不信本宫抽死你?” 紧紧捏着鞭子的侍卫跪地,“公主,苏姑娘是尚书千金,真的打不得。” 苏浅画恍然大悟,对身旁的香寒道,“闹了半天,这皇室在外为非作歹还是分人的,只打老百姓。” 百姓们也听出来了,一个个愤怒,却敢怒不敢言。 五公主更觉丢脸,她狠狠瞪了苏浅画一眼,而后看向自己面前跪地的侍卫,“不让本宫打她,那本宫就打你!” 侍卫临出来是被梅贵妃刻意嘱咐,要看着五公主一些,别惹太大的是非。 五公主愿意打百姓也就打了,如果打朝廷命官之女定会惹来麻烦,所以侍卫是不敢放手的,“公主息怒。” 五公主娇艳的小脸被气得红一阵白一阵,又夺不回鞭子,便抬手给侍卫狠狠一耳光。 侍卫不敢动,跪地默默挨打,周围百姓们议论纷纷。 苏浅画耸了耸肩,拉上香寒转身就要走。 然而尴尬的事发生了,百姓们紧紧围绕,将苏浅画去路堵死,一张张期待的脸像对着太阳的向日葵一样,渴望的眼神写满了——怼她!怼她!怼她! 030,被迫下场 苏浅画头皮发麻。 “那个……你们好像误会什么了,”苏浅画绞尽脑汁地解释,“我不是你们想象中行侠仗义的大侠,我只是个普通人,别道德绑架我好吗?我不想和五公主怼,真的……” 然而不知谁带头,有人喊道,“苏小姐!苏小姐!” 百姓们也齐齐喊着,“苏小姐!苏小姐!” 喊声如潮,将苏浅画的声音无情淹没。 苏浅画五官扭曲,“拜托,你们自己不怼,别逼着我怼好吗?我还想多活两天呢,我的生命很宝贵。” “苏小姐!苏小姐!” “我……我真怼不过五公主!人家五公主是皇上的女儿,我是尚书的女儿!” “苏小姐,苏小姐!” “别看我是尚书女儿,实际上不受宠的,嫡女还不如人家庶女,我娘虽然是一品诰命夫人,实际上是傻子。” “苏小姐,苏小姐。” “求你们别喊了,我不行,我真不行。” “苏小姐!苏小姐!” “我……” “苏小姐!苏小姐!” “……” 在百姓们越发高涨的浪潮中,苏浅画沉默了。 香寒紧张地拉住苏浅画的手,“小姐,怎么办?” 百姓们的喊声震耳欲聋,苏浅画听不见香寒的声音,只能根据她的口型猜测。 苏浅画环顾四周,见百姓们将他们围成了一个“U”字型,也就是说,还有最后一个出口,虽然那出口被五公主的人挡住。 五公主依旧在殴打自己的侍卫,苏浅画决定趁着五公主沉迷暴力无法自拔时偷溜出去,于是便拉住香寒的手,两人贴着边向“U”字的出口溜。 然而还没等溜出去,却被五公主发现。 五公主伸手一指,“你去哪?” 五公主喊话一出,刚刚大喊“苏小姐”的百姓们立刻闭了嘴,刚刚还嘈杂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同时苏浅画悲哀地发现,唯一一个出口却被机智的百姓们围上。 也就是说,她再无退路。 赶鸭子上架子,苏浅画只能硬着头皮道,“原来您就是五公主,失敬失敬。”语气很是客气,还暗戳戳地想着能不能化干戈为玉帛。 可惜,五公主根本不给她机会。 却见五公主冷笑道,“你就是苏尚书的傻子女儿苏浅画?真是见面不如闻名。”满是嘲讽。 苏浅画皱了皱眉,依旧抱着侥幸的心里,“我说五公主,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在我的记忆里,你我并不认识,我也没得罪你,你为什么对我有敌意?” “谁和你一个傻子有误会?本宫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傻子,本宫看见你就生气,”愤怒的五公主玉容赤红,咬牙切齿,“苏浅画你记住,本宫永远都不会放过你!” 苏浅画也火了,“我说五公主你还讲不讲理?我招你惹你了?我今天出来闲溜达,你想打谁就打谁,我一没制止你二没谴责你,你冲上来就骂我是傻子,难不成皇帝的女儿就不用讲道理了?” “你在威胁本宫?” “你哪句话听出来我威胁你了?明明是你莫名其妙地针对我。” “呵,你每一句话都威胁本宫,来人,把这个侮辱皇家的歹人抓住。”五公主一挥手臂。 “哈哈哈哈,”苏浅画大笑,“抓我?来呀!抓呀!把我抓进宫,我倒要直接问问皇上或者梅贵妃,我苏浅画哪里错了。我父亲有错,不应该入朝为官,不应该效忠皇上;我母亲有错,谁让她是忠烈之后,我外公有错,他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就是最大的错误,就是罪该万死!我看看我们大梁国谁还敢效忠皇上,谁还敢为国捐躯!” 五公主眼神闪烁,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辩驳,给苏浅画定什么罪。 “抓啊,怎么不抓?我告诉你五公主,今天的事我们没完!我现在就去告御状,告你这个身为公主的女子非但不爱民如子,还经常跑出来为非作歹;我告你残害忠良之后,还大言不惭地说效忠皇上有错、为国捐躯有错!我倒要看看,我父亲效忠的是什么样的皇帝、我外公是为什么样的帝王捐躯!” 五公主慌了,她虽然跋扈,但从没被人这么反抗过,按照道理苏浅画不是应该跪在地上苦苦求饶吗? “好!”百姓们沸腾了,欢呼起来。 “苏小姐!苏小姐!” 不知是谁带着又喊起了口号。 骂也骂了,气也出了,苏浅画冷静下来。 ——妈蛋,接下来怎么办? ——皇帝是不是昏君?如果是昏君,会不会整死她? ——嗨,这都什么事吗?她也是曰了狗了,也没招惹什么五公主,为什么这么针对她? 然而,心里怂归心里怂,苏浅画可不打算表现出来,毕竟要脸。 场面一度僵持。 五公主身旁的宫女和侍卫拦着,怕五公主真的冲上去做出无法挽回之事,毕竟如果主子出事,他们奴才也会因照顾不周而被定罪。 香寒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却也是无计可施。 突然,苏浅画眼前一亮。 却见五公主的侍卫被打得满脸是血,依旧跪在地上。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掉到脚边的阳寿不要白不要,苏浅画冲了过去,还未等周围人反应过来,左手捏住侍卫的下巴,右手掏出蘸了盐水的棉花团,熟练地擦了起来。 众人惊呆了。 五公主也不解地看去。 却见苏浅画用棉花团清创后,迅速扔掉,之后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一瓶金疮药,用嘴叼开瓶塞,“屏住呼吸,”口齿不清晰地说了句。 侍卫反应倒是快,不仅屏住呼吸还闭了眼,随后脸上便被拍上了金疮药。 下一刻,苏浅画一低头再次将瓶塞准确无误地塞到药瓶上,将药装好,拿了一只未蘸盐水的棉花团,用拍散粉的手法在侍卫脸上将药粉拍匀。 “还好,伤口不深,二十四小时……哦不对,是十二个时辰别沾水,记住了吗?” “……”侍卫,“记……记住了。” 苏浅画起身的瞬间,接收到脑海里“救治成功加半个时辰阳寿”的消息,心情大好。 “你!”五公主急了,“你这个假惺惺的贱人!” 031,一齐告了 苏浅画面色一变,“我说五公主,作为臣子我自知不能咄咄逼人,但如今该给你的台阶给了、该给你的面子也给了,你竟然还骂我贱人?行了,咱们也别说什么废话,一齐回宫吧,找皇上评理。” “……”五公主。 “看什么看?走啊。”苏浅画挑眉。 别看五公主嚣张跋扈,但实际上心如明镜,她知晓自己是在无中生有地刁难苏浅画,原因……还不是因为洛卿尘? 然而刁难归刁难,她也只想借机狠狠打苏浅画一顿,让苏浅画怕自己,再逼迫苏浅画退婚,谁知道碰见一个不要命的疯子,现在死活要去宫里告御状,如果苏浅画真闹到了宫里,父皇定会生气! 五公主的脸色一会白一会青,五颜六色。 “喂,”最后,五公主终于输给了面前这个不要命的疯子,“今天这件事……本宫宽宏大量,原谅你了。” 苏浅画哈哈大笑,“这大白天说梦话是病,是病就得治,什么叫你宽宏大量原谅我?如果你脑壳还没傻的话,应该还记得是你跑过来主动刁难我,我要拽着你入宫找皇上评理,你才露怯,怎么还成了你原谅我了?现在不是你原不原谅我的问题,是我愿不愿意原谅你。” 围观众人倒吸了一口气。 就连香寒也吓坏了,偷偷拽了拽苏浅画的袖子,小声道,“小姐,咱们见好就收吧。” “收?收什么收?”苏浅画扭头吼了过去,“香寒你记住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为什么五公主嚣张成这样?还不是因为被惯的,虽然我苏浅画怕死,但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五公主主动来刁难我、让我下不来台,今天姑奶奶就特么不活了!” 众人惊呆。 苏浅画伸手一指五公主,“我知道我怼你是以卵击石,但就算杀敌五百自损一千,姑奶奶我也认了,我看看我死了,你能落什么好?” 五公主吓得浑身发抖,再顾不上面子,“本……本宫错了还不行?本宫……本宫刚刚误会你了。” “呵,刚刚我说误会,五公主说什么来着?现在又提误会?我告诉你——晚了!” 百姓们揪紧了心,有一名中年妇人拽苏浅画的裙摆,焦急道,“苏小姐,可以了,真的可以了!” 那意思是,见好就收吧。 然而苏浅画却认为,对付五公主这种目中无人的家伙,要么不出手,出手便是将其制得服服帖帖。 不就死吗? 如果换一个身体,搞不好苏浅画有可能惜命,但谁让她穿到了这个用救人吊着阳寿的身子?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这么艰难的生活还要委曲求全,想想都够了,大不了就死!为民除害也算是死得其所。 这一次,人群再也没人敢喊“苏小姐”了,他们都巴不得苏浅画放过五公主,也放过自己的小命。 却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声侍卫高喝,“二皇子到,都让开!” 人群瞬间炸开了,“二皇子来了?” “这可怎么办?二皇子是五公主的皇兄。” “苏小姐会不会吃亏?” 百姓们虽然想帮着苏小姐,但人家神仙打架,他们也插不上手,最后也只能一边默默为苏小姐祈祷,一边让开。 就在百姓们以为二皇子和五公主兄妹俩会一齐欺负苏小姐时,让人意想不到之事发生了。 却见一身月白色衣袍的二皇子穿过人群,直直走向酒楼门口,好像并未发现战局。 苏浅画一愣——这二皇子难不成有眼疾? 五公主喊道,“皇兄,我在这。” 听见喊话,二皇子这才稍微停下脚步,微微一瞥,“你约我午膳,不进入用膳,站在门外做什么?” 五公主气得直跺脚,“二皇兄你没看见吗?这里有个大胆刁民以下犯上,污蔑我。” “关我何事?”二皇子进了酒楼。 五公主就猜到皇兄不会管自己,如果是平日,她也就认了,但今天事关重大她必须需要帮忙。 想也不想,五公主跑了过去将二皇子硬生生拖了出来,“二皇兄你一定要帮帮我,如果苏浅画闹到宫里,我……” “什么?” “如果闹到宫里,父皇会责罚……” “我问你,你说谁?” “什么谁?” “谁闹到宫里?” “苏浅画呀。” “她在哪?” “……”五公主伸手掐了掐自己人中,“刚刚她就站在我身旁,皇兄你是真没看见还是假没看见?” 五公主的话音未落,身旁已没了人影。 却见二皇子已到了酒楼门口,狠狠盯着苏浅画。 苏浅画缩了缩脖子,尴尬道,“二皇子中午好呀,你也来这里用午膳,真巧。” 二皇子冷笑,“苏浅画,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也是有缘,”脸上尴尬的神色不再,苏浅画笑眯眯道,“既然不是第一次打交道,那我们就老规矩吧?” “老规矩?” 别说围观百姓们不懂,连当事人二皇子也不懂,“什么老规矩?” 五公主跑了出来,吃惊地看着自己发怒的皇兄。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皇兄发怒,从前不是没遇到过困难之事,但无论发生什么二皇子都一板一眼秉公办理,永远好像是一部没有感情的机器。 今天却发怒了! 这说明什么?是不是说明二皇兄要帮她? 想着,五公主有种劫后余生的狂喜,“二皇兄,就是这个苏浅画欺负我。” 还没等二皇子说话,苏浅画便对身后百姓们问道,“我问你们,我欺负五公主了吗?” 刚开始没人敢回答,却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有个胆大的,喊了一声。“没有。” 紧接着,这一喊声却如同星星之火瞬间燎原,百姓们齐齐喊道,“没有!没有!没有!” 苏浅画皮笑肉不笑,“二皇子看见了吗?当然二皇子也可以当看不见,昧着良心帮你皇妹。左右这御状我是要告的,告一个也是告,告两个也是告,我们收拾收拾入宫吧,一齐告了。” 032,怎么做,本皇子不用你教 百姓们已经不知第多少次震惊。 这苏小姐也太……宁折不屈了吧? 一时间,整个人群仿佛弥漫了一种悲壮的气氛。 此情此景仿佛似曾相识,君北安只恨得咬牙切齿,他凝着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眸狠狠瞪着苏浅画,锦缎绣口下的拳头捏了又捏。 五公主也看出了不对劲儿,“二皇兄,这苏浅画之前得罪过你?” 理智和愤怒不断交战,二皇子不答反问,“无忧,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 还没等五公主说完,苏浅画便道,“喂我说,虽然我和五公主都是当事人,但作为审案人的二皇子到底是五公主的兄长,这样直接问五公主会不会有包庇之嫌呢?审案讲究人证物证,多少还得避避嫌吧?” “怎么做,本皇子不用你教。” 苏浅画一摊手,“二皇子若真想管这摊子事儿,请找围观百姓们描述发生的一切,二皇子若秉公处理便安好。但如果二皇子抱着包庇妹妹、兄妹一齐欺负人的心理,那我还真地教一教二皇子。” 君北安发誓,如果面前不是女子而是男子,他绝对揍得对方满地找牙。 最终,强大理智再次战胜愤怒,君北安伸手一指人群中的一名中年男子,“你来说,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中年男子吓得噗通跪倒,汗如雨下。 五公主立刻大喊,“我告诉你,说话可小心着点,若说错半句,本宫杀你全家!” 众人震惊。 苏浅画内心再次感慨封建官僚社会的万恶,心中怀念社会主义新生活。 那男子本想在不得罪五公主的情况下,粉饰一下太平,但当听见五公主叫嚣地要杀他全家时,到底也是怒了,是人都有血性,何况他这等汉子。 想着,中年男子便将刚刚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都说了。 “你胡说!你胡说!分明是这个苏浅画挑衅本宫!”五公主急得跳脚。 君北安淡淡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皇妹,又看向视死如归的男子,“好,你且放心,本皇子保你全家平安。” 听二皇子这么说,中年男子才放下一颗心,“草民多谢二皇子。”周身已被冷汗湿透。 君北安对自己妹妹有所了解,事到如今也差不多猜到事实真相,但为公平起见,又多问了几名百姓,得到的答案却是一样。 君北安走到苏浅画面前,而后道,“今日之事本皇子已知晓,确实是皇妹无礼,但求苏小姐顾全大局,别闹到宫中。” 苏浅画微惊,就算错是在五公主,但她刚刚口吻绝对不好,别说有权力的皇子,便是普通人怕是也下不来台。 但面前的二皇子唯有眉间还残留动怒的迹象,周身已经恢复平静的气质。 这就是传说中的拿得起放得下? 实际上苏浅画自己也知道,闹到宫中没她什么好处,便赶忙顺着台阶下了,“本来是肯定要闹到宫中的,但既然有二皇子深明大义,念在五公主年幼,我便不与她计较了,但被五公主这么一刁难,我这开始胸闷气短头晕眼花,怕是生了病了。生病就要吃药、吃药就要花银子,所以……嘿,老规矩,二皇子懂的。” “……” 君北安终于明白刚才见到苏浅画时,苏浅画口中的“老规矩”是什么了,“多少?” “还是那个数。”苏浅画没狮子大开口。 君北安掏出五千两银票,递了过去。 苏浅画接了银票,心满意足道,“一场误会,解开便好,所谓化干戈为玉帛嘛。听说二皇子和五公主要在这个酒楼用午膳?那你们吃好喝好,我们后会有期。” 五公主急了,“放肆,回来!你这是讹诈!”又问二皇子,“二皇兄,难道你就这么忍了?” 二皇子却没入酒楼,而转身向自己马车而去。 五公主焦急,追了过去,“二皇兄,你去哪?我们还没用午膳呢。” 君北安冷哼一声,“如此丢人现眼,你还有心情用午膳?” 说话期间,二皇子已登上马车,五公主也追上了马车。 皇家马车车厢都是特制,车厢板都有隔音之物,将外界的喧嚣格挡在外,车内的声音也不会泄露出去。 五公主拉着二皇子袖子,红着眼圈,“二皇兄你别走,人家请了你那么多次,你好容易才答应了一次,怎么说走就走?我知道,刚刚是我不对,但人家太子哥哥对三皇姐多照顾?同样是同母所出,为什么你对我就爱答不理?人家也想要太子哥哥那样的皇兄。”说着,大哭了起来。 君北安淡淡看了一眼,“说吧,何事。” “呃?”五公主眼神闪烁,“皇妹不懂二皇兄的……意思,皇妹真的只是想请二皇兄吃个酒……而已。” “你确定?” 五公主了解自己皇兄,也知道现在不说出来,以后也不会有机会说出来。 终于,五公主小声道,“皇妹确实……有件事想求皇兄。” “说。”君北安拿起车厢角落的一本书,翻了两下。 五公主凑了过去,讨好地为二皇子锤肩,“是这么回事,还有十几天不就是狩猎祭吗?每年的狩猎祭都分为四个队伍,太子哥哥带一支队伍,二皇兄你带一支队伍,还有四皇兄一支队伍和崔将军的队伍。舍妹是想……是想……” 声音越发迟疑,五公主娇艳的面颊也是越来越红。 君北安不耐烦,“快说。” 五公主很一横,“皇兄,你能不能把洛世子邀请来我们的队伍?” “不能。”拒绝得干脆利落。 “为什么?”五公主可怜兮兮地咬着唇。 “因为他废物。” 五公主急了,“皇兄不许说洛世子,再说,洛世子不是废物,洛世子虽然武功差了点的,但他文采好。” “狩猎祭不比文采。” “但……但……”五公主绞尽脑汁,“但虽然狩猎祭分四个队伍,却不是真正的比赛,输赢有什么重要?” “输赢不重要,就是不想自己的队伍里出现个废物。” “洛世子不是废物!” 君北安撇了五公主一眼,“洛世子去哪个队伍,你就跟去哪个队伍吧。” 五公主顿时火了,“你……你确定?” “确定。” “好,君北安,你别后悔!” 033,婊砸们又来添乱 五公主放下狠话,便跳下了马车。 就在五公主以为二皇兄会来哄他时,却听见马车里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走。” 紧接着,马车启动,随后离开。 此时人群虽已逐渐散去,但毕竟五公主身份特殊,即便周围围了不少侍卫,但百姓们还是忍不住偷偷多看上几眼。 五公主的心腹宫女安巧上前,小心翼翼问道,“公主殿下,接下来我们去哪?” “回宫!”五公主看向苏浅画远去的方向,“苏浅画不告御状,本宫来告!” …… 同一时间,另一边。 离开了人群,苏浅画再次到处寻觅伤病起来。 无论是人是狗,只要受伤,苏浅画都第一时间跑过去包扎。 很快,太阳偏西,带的金疮药也用了大半,苏浅画准备打道回府。 因为收获了很多修为,苏浅画焦虑的心也平复了许多,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五千两银子怎么花呢?我们要不要再送些银子给魏掌柜?还是再买一些馒头?哦对了,我们应该偷偷在院子里弄一个狗洞,否则每次出来都爬上跳下的,一不小心摔伤了可不好。” 香寒惊呆了,“小姐,您刚刚说什么?狗洞?” “是啊。” “小姐……狗洞还是算了吧,奴婢认为爬树还是蛮有趣的。”香寒暗搓搓地想,宁可摔断腿也不想爬狗洞。 苏浅画能听出香寒不想爬狗洞,便也没勉强,“好吧,没事爬爬树也能锻炼身体。” 到了尚书府,两人轻车熟路地跳入院子,回了金玉院。 如今的金玉院已焕然一新。 虽然房子外观依旧破败,但进入房间却别有洞天。 家具虽然不算名贵,但在苏浅画的巧手安排下,整个房间干净利落井井有条,还散发着一种难得的温馨。 但改变最大的还是院子。 院子里没有屎尿味儿,土地被重新翻新,从院门口到主屋门口简易摆放了石头路,也算雅致。 走在石头路上,香寒道,“小姐,石路的两边空着的地方,我们建个假山吧?花不了多少银子,奴婢知道一个地方有许多怪石,找人搬石头运回来就行。” “不,金玉院的装饰到此为止,以后不再添钱了。”苏浅画道。 “为何?”香寒不解,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小姐给她的感觉是很热爱生活,很在意吃穿用度。 苏浅画看了一眼尚书府中央的方向,“因为我们早晚还得回原本的金玉院。” “啊?” 说话期间,两人已经入了屋子。 香寒以为小姐会继续说,但进了屋子小姐却神色一变,对着魏氏笑眯眯道,“娘亲,有没有想我?” 魏氏撅嘴,“当然想了,好女儿和香寒不在,都没人和人家玩。” 苏浅画挤了挤眼,“娘亲喜不喜欢小狗?” “小狗?”魏氏双眼放亮。 “对,小时候萌哒哒,长大威武霸气的狗。”苏浅画阴险地勾唇。 “喜欢!喜欢!在哪里?”魏氏原地转圈欢呼。 “娘别着急,明后天女儿便给你寻两条回来,以后我和香寒不在,就有两只小狗陪娘亲玩。” “好呀,好呀。” “那娘亲你再乖乖地陪小鸡,我和香寒去工作,赚了银子才能给娘亲买小狗。” “好的,好的。” 几句话便将魏氏哄住,苏浅画带香寒到了“实验室”。 香寒笑道,“小姐是想养两条大狗,以防曹姨娘他们过来恶心人?” “真聪明。”苏浅画伸手点了下香寒的额头。 香寒吐了吐舌头,“奴婢不聪明,小姐才最聪明。” 苏浅画没继续话题,而是查看馒头上的青毛。 也不知上苍保佑还是她自带金手指,馒头上成功长出了青毛,可以松了口气,接下来便是提纯了。 器具早就准备好,苏浅画开始带着香寒实验提纯起来。 这么一忙,一下午的时间便过了去。 太阳偏西。 苏浅画和香寒依旧在忙时,突然听见院子里有人大喊。 “老爷到。”是春杏的声音。 苏浅画眉头一皱,“妈的,婊砸们又来添乱。” “什么?”香寒不解。 愤怒的神情转瞬即逝,苏浅画的脸上又换上没心没肺的笑容,“矮油,我爹来了呢,走走走,出去迎接一下。”说着,带香寒离开。 出了实验室,却见一群人站在院子中央的石头路上。 为首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苏尚书。 其身后则是站着曹姨娘等人,一行人来势汹汹,很是威风。 苏浅画快步走了过去,笑吟吟地屈膝问安,“女儿见过父亲,给父亲请安。” 香寒也跟着见礼。 苏尚书冷哼一声,“哼,请安?老夫可不敢当。” 苏浅画挑眉,“女儿给父亲请安,父亲怎么不敢当呢?如果因为女儿的请安让父亲不舒服,以后女儿不请安就是了。”呵呵,还真以为她愿意请什么安? 曹姨娘心中暗笑,等着看好戏。 “你这不孝女,还学会顶嘴了?”苏尚书怒。 苏浅画依旧是一脸无辜,“父亲冤枉,女儿没顶嘴呀!女儿只是顺着父亲的话说,女儿没用,没读多少书不会文绉绉的哄父亲开心,所以尽量乖乖地听父亲话,父亲说啥就是啥。” 换句话说,别在她面前说什么反话、什么暗讽,她听不出来的。 一番话很是恳切,硬是让人挑不出毛病。 苏尚书张了张嘴,只能转移了话题,“我问你,你为什么跑出去撒野?你以为外面也是我们尚书府,任由你胡闹?” 啧,这话说得的,怎么那么宠溺呢? 如果苏浅画不是站在赝品金玉院里,搞不好就信了。 “出去撒野?女儿没有呀!”苏浅画依旧一脸诚恳和无辜。 苏尚书火了,“胡说!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你竟还否认?是谁给你的胆子?” “老爷息怒,”曹姨娘见缝插针,“夫人到底是一品诰命夫人,便是看在夫人的面上,也不能太过怪罪大小姐呀。” 不听这个还好,一听这个,苏尚书更火了。 香寒着急,想辩解,却被苏浅画一个眼神制止住。 苏浅画道,“曹姨娘说得对,父亲先息怒,母亲是一品诰命夫人,被老太后养大,也算是和皇上一齐长大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女儿和五公主、二皇子也算是沾亲带故的,能有什么矛盾?” 034,最值钱的女儿 曹姨娘一愣,随后气得咬牙切齿。 她提夫人的身份是暗示大小姐持宠而娇,可不是让她攀亲戚的。两者效果截然不同,前者能激怒老爷,后者则是威吓老爷。 外人不知,实际上了解苏尚书的人都知,苏尚书最是攀高踩底、胆小如鼠之人。 果然,被苏浅画这么一吓,苏尚书气势小了许多。 “但有人来报说你当街和五公主起冲突,这个你怎么解释?” 苏浅画嫣然一笑,“五公主常年手执小皮鞭,打起人来眼都不眨,如果真的起冲突,五公主会不打我?父亲只要看看我身上有没有伤不就行了?父亲常年为官,应该听过以讹传讹,我与五公主虽然谈不上交情,但算来算去也不算陌生人,看在皇上的面子上狭路相逢也不好视而不见,是以说了那么几句话。” 苏尚书自然不信,苏浅画和五公主当街说了什么,众目睽睽不算秘密,却又不敢深究。 是啊,如今皇上虽然再不提起魏氏,但谁知皇上到底忘没忘。 他现在对魏氏如何,心里还有数,不能太过了。 想着,苏尚书便打了退堂鼓。 曹姨娘实在了解苏尚书,见苏尚书胆怯,也是急了,“奴家听闻大小姐讹诈二皇子许多银子,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但苏浅画不说。 苏浅画笑眯眯,“曹姨娘也说是‘听闻’了,听闻也算是真的?”反正这里没有这个时代没有录音机,人嘴两张皮,她死不承认能怎么着? “那修院子的银子,是从哪来的?”曹姨娘逼问。 “还能从哪来?我们不是在府中预支了二十年的月钱吗?” “不可能,你们没……”曹姨娘的声音戛然而止,却发现自己上当,“哈……哈哈,原来如此,奴家知晓了。” 苏浅画一摊手,“如此,父亲还有什么疑问吗?” 苏尚书也觉诡异,他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就这么被打发了?“没有。” 苏浅画点头,“既然如此,那恕女儿不远送了,这个时间母亲怕是小憩,最近母亲身子不太舒服,我可得好生照料着,否则皇上知晓,只怕怪罪浅画。” 苏尚书又被狠狠点了那么一下,如果魏氏真有个三长两短,皇上何止会怪罪苏浅画? “魏氏身子不舒服?可看过大夫?” “不用看大夫,心疾而已,”苏浅画似笑非笑地看向曹姨娘,“是这么回事,前些日子曹姨娘说府中资金紧张,全院上下都断了荤菜,母亲的心智、父亲您也知晓,她哪管是不是什么姨娘不善管家理财把偌大的尚书府亏空成这样,所以天天闹着要吃荤菜,这才生了病了。哦对了父亲,所谓穷家富路,我们尚书府穷成啥样都无所谓,但父亲在外应酬如果连几两银子都掏不出实在难看,女儿这里还有之前预支出来的月钱,父亲尽管拿着,否则和同僚吃了酒没钱付账,怪丢人的。” 说着,从袖子里将二皇子赔的五千两银票掏了出来。 当然不能五千两都给人家,而是抽出一张一千两的递了过去。 苏尚书没接,一张老脸真是难看死了。 “曹氏,这是怎么回事?”雷霆大怒。 苏浅画侧过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对香寒道,“这样欺软怕硬的人,都好面子。” 说得很快,说完便转回头,一脸无辜。 曹姨娘急坏了,当时就跪了下去,“老爷息怒,奴家……奴家也是想为老爷分担……” “分担?分担就是这般全府断荤菜?传出去,让老夫的老脸放何处?还有,既然全府断了荤菜,昨天晚膳用的荤菜从哪里来?” 曹姨娘痛哭,“回老爷,是从奴家的私房钱里出的,奴家自己不吃荤腥不要紧,不能苦了老爷呀。”趁机表达爱意。 还没等苏尚书感动,苏浅画便眨着无辜地大眼问道,“呀,曹姨娘有这么多私房钱呢?” 曹姨娘暗暗咬牙切齿,“回大小姐,奴家私房钱不多,也只够老爷自己的荤菜。” “曹姨娘孝心可表,但传出去让人知晓尚书府只有尚书自己吃荤菜,妻妾吃素菜,好说不好听呀。”苏浅画不紧不慢,继续扣帽子。 曹姨娘一时气节,竟不知如何反驳。 “够了!”苏尚书狠狠瞪了曹姨娘一眼,“府里资金再紧张,也不能从膳食上省,如果这一点都做不到,那回头老夫便找个能干的,帮帮曹氏。” “不……不用,老爷,是奴家一时糊涂,奴家立刻就让厨房做荤菜,奴家再也不敢了!” 苏尚书岂能看不出宅里内斗的小手段,只是懒得点开罢了。 如果时间宽裕,苏浅画还真想继续看戏,但想到新鲜出炉的青霉素,又实在没有耐心。 “哎呀,母亲好像醒了,女儿去看看母亲,”苏浅画随口道,“香寒,送父亲。” “是,小姐。”香寒一直憋着笑,只觉小姐实在聪明。 “不用,”苏尚书只后悔来这么一趟,生生丢老脸,“你们好好照顾魏氏,需要什么便同曹氏说,如果她那边没有,便来同老夫说。” “是,父亲您真好,您真是天下最好的父亲了。”苏浅画嘴里夸着,实际上根本不往心里去。 红口白牙的夸人也不费钱,夸呗。 什么自尊不自尊的,等她能确定长命百岁再说,现在她忙乎一天治病救人才得了一天阳寿,哪有资格谈自尊? 苏尚书点了点头,嘱咐了几句便是带人离开,实际上心里是震惊的。 之前听说苏浅画性情大变,他多少不信,现在不仅信了,还有些窃喜。 万安候虽为异姓王,却备受皇上器重,苏浅画如果能顺利和洛世子成婚,他岂不是多了一个助力? 虽然浅墨才名在外,但到底还是庶出,就算魏氏死了,将曹氏抬成夫人,血统到底还是低贱了一些,何况魏氏死了,他也不打算抬曹氏。 魏氏再傻也是大梁风骨、忠良之后,血统尊贵,苏浅画才是最值钱的女儿。 苏尚书如何打起小算盘先不说,只说金玉院。 苏浅画带着香寒未去主屋,而是回了实验室。 香寒一声惊叫,“小姐你拿刀做什么?小姐不要伤自己呀!” 035,人体试验 然而,苏浅画想做的事,别人是拦不住的。 只见苏浅画左手手臂上突然出现两道伤口,一样长短、一样深浅,刀法绝对精湛。 两道伤口汩汩出血,殷红血液瞬间染了雪白的藕臂。 与险些晕倒香寒不同,苏浅画却异常淡定,甚至连眉头都未动一下,好像割的不是自己的手臂一样。 “香寒帮个忙,将这两瓶金疮药分别用在两道伤口上。”将两只不同颜色瓶子的金疮药推了过去。 香寒恍然大悟,“这两瓶金疮药一瓶是魏记金疮药,一瓶是掺了青霉素粉末的,难道小姐是要用自己实验两种药的疗效。” 苏浅画勾唇一笑,“真聪明。” 香寒眼圈一红,一边哭着一边为其上药,“小姐您怎么这么傻?为何要用自己,用奴婢实验难道不行?”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所以这身体不用白不用。 苏浅画心中吐槽,却没说出来。 一夜过去。 翌日。 苏浅画打开包扎观察伤口顺便换药,香寒惊喜道,“小姐您看,用了青霉素粉金疮药的伤口明显好许多。” 苏浅画也是心中暗喜,随后抬头,“香寒,你昨天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香寒没懂。 “如果我在你手臂上割一道伤口做实验,你愿意吗?”苏浅画问。 香寒恍然大悟,立刻点头如捣蒜,“愿意!奴婢愿意,现在就割。” “好。” 苏浅画也没含糊,拿起刀便在火烤,消毒完便准备割。 别看香寒勇气可嘉,实际上很害怕,浑身抖得不成样子,左手交给了小姐,右手则是狠狠捂着自己的眼睛。 苏浅画笑道,“乖,你就当义务献血了,一会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是……小……小姐……奴……奴婢不怕。”说是这么说,声音已抖得不成调。 苏浅画扭头看向门口,“香寒你看,曹姨娘来了。” “什么?”香寒吓了一跳,飞快看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觉得手臂一凉,紧接着剧痛。 香寒下意识喊了出来。 苏浅画笑着撒粉末,包扎,“是不是很疼?乖,一会你想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顺便给你买对耳环吧。” 香寒捂着自己的嘴,眼泪无声流……不是一般的疼! 苏浅画包扎完,失笑道,“矮油,这金豆子掉的,要不然一会本小姐给你买几个金豆子做补偿?金豆子不便宜吧?” 香寒摇头,“奴婢不要金豆子,奴婢只是心疼小姐。奴婢才割了一道伤口就这般疼痛,真不知小姐是怎么面不改色地割了两条。” 苏浅画讪笑——还能因为什么?因为怕死呗。和小命比起来,两道伤口算什么? “好了,不说了,我们去街上买两条小狗吧。” 香寒道,“是买来陪夫人玩的小狗?” 苏浅画伸手摸了摸香寒的头,“用来看家护院咬小婊砸的小狗。” 香寒噗嗤一笑,“是,小姐。” …… 皇宫。 崇玉宫,是梅贵妃的寝宫。 梅贵妃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在后宫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有些人却认为,梅贵妃和皇后地位持平。 虽然皇后身份尊贵,但皇上对皇后却只有尊敬,毕竟皇后姿色平平、不解清风。 皇上对容貌艳丽、性格鲜明的梅贵妃才是真正的宠爱,真正的爱恋。 主子位高权重,崇玉宫自然华丽奢贵。 红墙碧瓦自是不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也不会少,只说院子里的奇花异草多到连绵不绝、多到犹如路边普通的花花草草。 可见圣宠。 此时崇玉宫的某个房间里却传来阵阵哭声。 “母妃,儿臣不管,儿臣不管嘛,那苏浅画就是欺负儿臣还欺负二皇兄,母妃一定要帮儿臣做主。” 国色天香的梅贵妃坐在软塌上,一身精美宫装的五公主则是抚在梅贵妃腿上哭喊撒娇。 梅贵妃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笑道,“这天下,还有人能欺负上本宫的无忧?为何本宫不太相信呢?” 五公主有那么一丝心虚,“母妃,您是没见过那个苏浅画有多嚣张,二皇兄被生生讹了一万两银子!一万两呀!” 梅贵妃微惊,“真的?这世上还有人能从安儿那里讹去银子?” 五公主将事情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当然是添油加醋的,梅贵妃只是笑着点头,却没回答。 能在后宫立足,梅贵妃凭的可不是单纯美貌,该有的城府一个不少,“好,母妃知晓了,你哭了好一会怕是累了吧?去房间休息睡一下。” 五公主哪肯?“不嘛,不嘛,母妃您快为儿臣报仇!” 梅贵妃却轻轻挤了挤眼睛,“小笨蛋,你想想,你是为了什么找苏浅画的麻烦?” 五公主脸一红,“人家……人家哪里找她麻烦了?” “好,就算不是你找她麻烦,但在外人眼里却是你找她麻烦,如果被一些人误会了,怎么办?” “哼,误会就误会,谁在乎他们想什么?” “如果是洛世子误会了呢?” “……” 五公主的小把戏自然早被梅贵妃看穿,“世间男子都喜欢温柔纯善的女子,本宫的无忧性格直爽洒脱,却不是人人都能欣赏,如果洛世子喜欢的是温柔可人的女子怎么办?” “……”五公主。 气氛迥然一变,五公主再嚣张不起来。 梅贵妃爱怜地抚了抚五公主的额头,“所以,你的性子要改一改,哪怕是装装样子也行。苏浅画一事,母妃心中已有数,至于过些时日的狩猎祭,母妃想办法让洛世子加入安儿的队伍便好。” 五公主惊喜,立刻蹦了起来,“太好了,母妃您真是全天下最好的母妃!” 梅贵妃笑着摇头,“小傻瓜,快去梳洗休息吧。” “是,母妃。”五公主了却心中大事,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五公主这一走,梅贵妃娇艳的面颊上温柔不在,换成一种阴冷,“徐嬷嬷。” “是,娘娘。”心腹徐嬷嬷上前。 “拿本宫的牌子,将承忠召入宫。” 梅承忠,正是梅贵妃唯一的亲弟弟,梅国舅。 “是,娘娘,”徐嬷嬷领了命,但依旧迟疑,“娘娘,关于那苏浅画一事,容奴婢多嘴。” “说。” “虽然听起来应是我们五公主刁难苏浅画,但公主到底是公主,无论公主对错,苏浅画难为我们公主可就不对了。” 梅贵妃冷冷一笑,“本宫心中有数。” 036,只要来店里,免费用到老 虽然香寒拒绝,但苏浅画却还是为香寒买了耳环作为补偿。 既然出来一趟,两人也没空手而归,又买了许多馒头和零食,还找了两条狗。 因为带了狗,两人没再跳墙,而是从正门回来。 正门家丁比较懵逼——也没见到大小姐和香寒出去,怎么大包小包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 翌日。 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了。 苏浅画和香寒跑到实验室拆包扎,三道伤口恢复情况截然不同。 香寒吃惊道,“啊!为什么会是这样?奴婢的伤口明明是新伤,为什么恢复却是最快?” 苏浅画道,“首先,也许因为你体质比我好,你好歹健康,而我头部刚刚重伤。其次,我的两道伤口都在一具身体上,用的是同一个免疫系统,就算用药不同,但是消炎药作用机制不是局部,而是作用全身。” “小姐说的,奴婢不懂。” “不懂没关系,只要知道我们的青霉素算是成功了就好。” 说着,苏浅画开始傻笑起来,“老天爷我谢谢你,给我关了个门又开了个窗,希望我的光环别的失效,阿门!” “小姐,阿门是什么意思?”香寒小声问。 苏浅画这才想起她喊错了,赶忙纠正,“内个啥,刚刚喊得不算数,我是说希望我的光环别失笑,阿弥陀佛。” 稍稍放心。 但同时苏浅画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老天爷不是佛教是道教怎么办?喊一声阿弥陀佛会不会得罪老天爷了?真是,好死不死喊什么口号啊? 抱着亡羊补牢的心态,苏浅画又扭头弱弱补了一句,“无量天尊?” …… 青霉素姑且算是研发成功,但苏浅画不敢怠慢,立刻带着香寒将所有提炼出来的青霉素粉和金疮药按照比例融合,再将新买来的馒头再次制作上,随后便出了尚书府,去了魏记药铺。 已是下午。 阳光明媚。 与掺杂纷乱的街市不同,魏记药铺依旧安静宁逸,好似一方净土、世外桃源一般。 当苏浅画和香寒到时,魏掌柜赶忙迎了出来,“东家小姐、香寒姑娘,你们来了?” 四个孩子也一窝蜂地从里室冲了出来,魏大和魏二、魏三规规矩矩给苏浅画请安,魏小幺却抱住苏浅画的大腿,说什么也不放手。 苏浅画见小姑娘可爱,顺手将其抱了起来。 香寒大惊,“小姐别抱,您胳膊上还有伤呢。” 众人大惊,“东家小姐受伤了?” 苏浅画摇头,“没有,别听香寒乱说,本小姐没病没灾、健健康康。”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苏浅画和魏小幺热络了会,便将其放下,收敛了面庞上的轻松,“魏掌柜,之前我交代你做的金疮药都做好了吗?” “回东家小姐,都做好了,一共做出了一百瓶。” 苏浅画伸手一指自己依旧包扎的额头,“如果这么大的伤口,一瓶能用几次?” “这伤口太大,大概能用五次左右。” 苏浅画凝眉算了算,随后从包里逃出来三千两银票交给魏掌柜,“这些银子扣下五百两给你私人,五百两当生活费,其他两千两继续做金疮药。” 众人大惊。 魏掌柜连忙拒绝,“不不,小老儿不要银子,这些都是应该的。”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刚刚抱魏小幺时多少碰到伤口,此时苏浅画疼得暗暗咬着牙。 魏大道,“东家小姐,难道我们魏记药铺不是用来开门做生意的?” “当然是用来做生意赚银子的。” “但我并没看见怎么赚银子。” 苏浅画挑眉,“磨刀不误砍柴工,我们现在正在磨刀呢。”胳膊上的疼痛缓解,也可以多说话,“魏大,剩下的工作可就要交给你了。” 魏大一愣,紧接着猛烈点头,“东家小姐尽管吩咐。” 苏浅画勾唇一笑,“你之前在城内乞讨,还认识其他大小乞丐吧?” “认识!我认识两伙小乞丐,都听我的!”魏大很是骄傲,俨然是孩子王。 “好,一会我给你一份活动经费,”说着,拿出一两银子,“活动经费你自行分配,叫上一伙人去京城南部和北部百姓们的居住区,反复喊一个口号。” “口号?” “对,”苏浅画最后一次校对了心中的打油诗,而后道,“魏家特效药,解决你烦恼。跌打和割伤,擦上就能好。回馈老百姓,福利不能少。只要来店里,免费用到老。记住了吗?” 魏掌柜一愣,“等……等等,东家小姐您先等等,免费用到老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要给百姓用?” “是啊。” “这些药都给百姓免费用,还怎么开门做生意?”魏掌柜快被气晕了,“东家小姐您可不能这么干呀,从前虽然不卖钱,好歹也不赔钱,但现在免费给百姓不是生生的赔钱吗?” “对呀,确实是免费给百姓,但我可没说免费给有钱人,”苏浅画挤了挤眼睛,“来免费用药可以,但却是有条件的。第一,我们魏记金疮药只能在店里使用,免费使用、免费包扎,不能带走。第二,只能伤者本人使用,哪怕是要死的人,想免费用药都得给我抬来。第三,想把药带走也不是不可以,一瓶一百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所有人惊呆了。 这是什么操作? 魏二道,“东家小姐,我有个问题,既然能免费用,为什么还有人想买走?” 苏浅画笑道,“小笨蛋,你设想一下,如果我们魏记药铺免费用药,来治病的百姓会不会排长队?那些达官贵族如果想用药,难不成还跑来和百姓们挤着排队?自然派人来买。” 魏掌柜了然,却依旧有疑问,“……小姐,金疮药而已,谁会花一百两银子来买金疮药呢?我们魏记金疮药素来有奇效,但也只卖一贯钱。” “你的奇效和我的奇效如何相提并论?” “……难道小姐改了药方?” 香寒插嘴,“魏掌柜说对了,小姐真的加入了一个神秘的配方,新的金疮药比从前金疮药效果最少好上五倍。” 037,都得给我读书! 魏掌柜道,“我不信。” 香寒二话不说,立刻将袖子撩起,将包扎拆开,“魏掌柜您看,奴婢的伤口是昨天割开,今天已经基本愈合。” 魏掌柜吃惊,“香寒你这伤口……是为了试药?” 香寒面色复杂地点了下头,“奴婢这不算什么,小姐在自己胳膊上割了两条伤口出来,每条都比奴婢的长、比奴婢的深。” 众人再次大惊。 苏浅画翻了个白眼,“够了够了,香寒你可别在这煽情了,我时间紧得很,没空和你们演情感剧,”而后正色对魏掌柜道,“道理我只解释一次,掌柜您能听懂便听,听不懂就闭眼睛按我说的去做。即便加强了药效,金疮药也不值一百两,最多二两银子,但这二两却是商品价值而非附带价值。什么叫附带价值?就是商品所携带的意义,那个意义便是——奢侈品!” “首先魏大他们跑出去喊口号,可以说最基本的广告;其次,百姓们免费来用药,会带来第二波广告。人的思维有个特点:当花了银子,哪怕是花了那么一铜两铜,都有种上帝情节,恨不得用一铜买回一两银子的商品,就算占了便宜还会挑三拣四。但免费的就不同,大家往往会感恩戴德,还会夸大效果,加强广告效应。” “正如之前所说,因为是免费送药,魏记药铺门前必会排起长队,达官贵人不会屈尊跑来上药,只会买回去。而这些贵人最喜攀比追风,买到什么稀罕之物便会炫耀,随后就有冤大头继续来跟风,我们做的是有钱人的生意,至于百姓们免费用药,只算是广告费罢了。” 魏掌柜立刻抓起了算盘,劈了啪啦算了起来。 虽然是药铺掌柜,但到底是生意人,该有的经商头脑还是有的。 很快,魏掌柜放下算盘,面带红光,“如果真按东家小姐说的,只要我们药铺一天卖出去一瓶,那便能回本,一天卖出去两瓶,便大赚!” 几个小的不懂生意经,但很听掌柜爷爷的,既然爷爷说能赚,那就跑不了。 “只是……”魏掌柜生意迟疑,“东家小姐,不是小老儿狭隘,但以小老儿的经验,不出多久,京城所有药铺就会跑来买药,而后将我们药方研究出来。东家小姐可能没接触过那些药师,别说粉末,便是煮过的药渣,他们看上一看、闻上一闻、尝上一尝,就能判断出药方。” 苏浅画摇了摇手指,“首先,他们尝不出来,这个我有信心。” 旁边的香寒一愣,随后噗嗤笑了出来——是啊,谁能想到神秘配方是馒头上的青毛?如果不是参与其中,便是打死她,她也不信的。 魏掌柜见香寒笑,便猜出了什么,“是,东家小姐。” “我还没说完呢,”苏浅画道,“其次,药物、疗效这个东西,虽然大部分是客观,但也不排除一些主观因素。例如说,某个人生病了,普通大夫开出一个药方和宫中太医开出一个药方,哪怕药方一模一样,但是那人都会认为太医开的药方更有疗效。” 魏掌柜点头,“东家小姐说得没错。” “一百两银子一瓶,我们卖的真是疗效吗?不,我们卖的是虚荣心!如果单纯疗效,这破金疮药根本不值一百两。”苏浅画笑道。 魏掌柜定定看向苏浅画,眼圈微红,“有东家小姐精明如此,老奴也就放心了小姐了。”说着,侧过头开始抹泪。 苏浅画问魏大,“刚刚的打油诗,记住了吗?” 魏大立刻背道,“魏家特效药,解决你烦恼。跌打和割伤,擦上就能好。回馈老百姓,福利不能少。只要来店里,免费用到老。” 苏浅画吃惊,“你小子记忆力竟这般好?” 魏二立刻道,“东家小姐,我们大哥过目不忘!连街上替人写信的秀才都夸奖过许多回呢。” “是呀是呀,大哥最厉害了。”魏小幺也道。 香寒幽幽叹了口气,她爹是读书人,她也自小读书,知晓知识的重要性,见了太多有天赋却无法读书之人,很是惋惜。 “这么好的记忆力不读书怎么行?”苏浅画微微皱眉,开始算计,“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想学时怎么都不晚,何况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声音顿了一下,扭头道,“香寒,我记得你父亲是私塾先生吧?” “回小姐,是的。”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魏大用最快的时间赶上进度?” 香寒心中大喜,双眸闪亮,“有!虽然奴婢没有大学问,但在启蒙方面绝对没问题。” 苏浅画点头,“好,那需要什么材料,什么时候开始教,你来定。” “是,小姐。”香寒激动地看向魏大。 却见魏大清秀的面颊上,双目猛睁,张嘴半天却说不出什么。 魏二也是机灵,拽着魏三和魏小幺便给的苏浅画磕头,千恩万谢。 苏浅画将几个小的拎起来,“别以为没你们的事了,包括小幺在内都得给我读书,只是因材施教,先让香寒给魏大启蒙,启蒙好了就送去私塾,紧接着就收拾你们几个小的。” 苏浅画板着脸,一股浓郁家长风扑面而来。 几个小的虽然年纪小,却早早历经风雨,没有其他孩子那般任性调皮,心中都知东家小姐是为了他们好。 魏大嘴巴动了几下,好像要努力说出什么。 实际上魏大不说,苏浅画也能从其通红的小脸上猜到——魏大想说感谢的话。 但魏大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哥,有了大哥包袱,哪还能轻易屈尊服软? 苏浅画伸手摸了摸魏大的头,“想感谢我很简单,多叫上几个小乞丐小鬼头,大街小巷给我狠狠地喊,不说达官贵人,最起码普通百姓必须人人都知道我们魏记药铺的大名,给你五天的时间,能做到吗?” 魏大脸色满是坚定,“两天,我只要两天。” “好,事成之后,还有奖励。” 魏大狠狠点头,一脸的势在必得。 苏浅画后来又交代了几句,便带着香寒离开。 两人去了哪?答曰——继续买馒头。 038,苏小姐是活菩萨 接下来的两天,紧张又忙碌。 苏浅画带着香寒两人不断地买馒头、配制青霉素、提炼青霉素、勾兑金疮药;同时还得想尽办法抽时间到处找病人,为其治病包扎。 虽然每天累如狗,但实际上涨的修为不算多,毕竟救人一命才有一日阳寿,仅仅为人上药包扎能得到多少修为? 尤其是一些小伤,废了半天的时间,最后涨了五分钟的阳寿,还不如浪费的多。 魏记药铺因为打了免费治病的口号,前来上药包扎的病人越来越多,由于用的药都是苏浅画亲手调制,所以能涨修为,但一群人这么折腾,两天也才涨了两天半的修为。 此时苏浅画有什么感觉呢? 有种被枪毙一小时的感觉。 明明是一枪崩了就能解决的事,但要拖上一小时,不崩死也要吓死她。 …… 清晨。 用过了早膳。 因为魏氏半夜偷跑出去和小狗玩,所以着了凉,苏浅画将香寒留在府中,自己则是跑去给魏记药铺送药。 出了尚书府,穿过几条小路便到了永安大街。 永安大街依旧熙熙攘攘,当靠近魏记药铺时,更是人声鼎沸。 却见门外排着长长的队伍,魏大带着两名临时帮忙的乞丐维持秩序。 苏浅画看着这么多病人,查看脑海中得到少得可怜的修为,一点不开心。 不过转念一想,虽然她生命短暂,但精彩呀! 骂过二皇子、怼过五公主、罚给曹姨娘,还救了香寒和四个小鬼头,可谓死得其所。 这么想着,心情又高兴了起来。 因为前门堵了,苏浅画便绕到了后门。 用暗号敲了敲门,立刻有一道稚嫩软糯的声音问道,“是谁在敲门?” 苏浅画莞尔一笑,“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门内的魏小幺顿时笑逐颜开,“是东家姐姐,东家姐姐!”一边说着一边开门。 苏浅画进门后先和魏小幺来了个大大的拥抱,之后便放下药到前铺看看。 如今魏记药铺分工明确,魏掌柜为人包扎上药,魏二和魏三在旁帮忙,魏大在门外维持秩序,魏小幺则是一直在里室。 当苏浅画到前铺时,正在忙碌魏掌柜一抬头,叫道,“东家小姐,您来了?” 魏二和魏三立刻停下手,规规矩矩的见礼,“见过东家小姐。” 苏浅画见大家忙着,便没打算打扰,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准备离开。 却这时,药铺内一名老妪发现了苏浅画,大声道,“这不是苏小姐吗?这不是为民伸张正义的尚书千金苏小姐吗?” 顿时,本就嘈杂的药铺内更是嘈杂一片。 “苏小姐怎么会在魏记药铺?苏小姐受伤了吗?” “苏小姐是来上药吗?苏小姐来这里,下一个就轮到我了,苏小姐用我的位置。” “苏小姐哪里受伤了?苏小姐您没事吧?” 一声声殷切的问候,关心不容掺假。 苏浅画笑道,“放心吧各位,我没受伤,我只是来巡下店。” “巡店?” “没错,这家店,是我的。” 顿时药铺里鸦雀无声,紧接着众人狂躁起来—— “什么?魏记药铺是苏小姐的?难怪魏记药铺为人免费送药。” “是啊,苏小姐是活菩萨,全天下除了苏小姐外,便再找不到第二人了。” “苏小姐您可真是活菩萨啊!草民活了一把年纪,是第一次看见苏小姐这般活菩萨。” “苏小姐您可真是我们百姓的大恩人,苏小姐一定要长命百岁!” “对对,苏小姐长命百岁。” “我们给苏小姐立祠堂吧。” “好主意,回头我们找人商量下,给苏小姐立祠堂。” “……”苏浅画,“我说,我还没死呢,怎么就立祠堂?” 魏掌柜笑道,“东家小姐别急,他们所说的立祠堂不是真正的建一个祠堂,应该是找一个庙立上小姐的牌位,让小姐吃香火吧。” 苏浅画后脊梁发凉,“牌……牌位?这就更离谱了,不是死人才立牌位吗?”因为时刻面对死亡,她对什么死啊坟啊牌位啊,尤其敏感。 “此牌位非彼牌位,颜色不同。”有人好心解释。 “对,这种牌位是可以积德增阳寿的。” 苏浅画这才放心,同时又心虚许多。 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初帮香寒是为了讹钱,现在免费用药是为了阳寿,但在单纯的百姓们心中,她却在做好事。 一边心虚,一边又觉得,自己做这些值得了。 苏浅画说了几句好听的场面话便离开,出了后门,面色一变便大骂道,“妈蛋,天这么蓝、地这么黑、病人这么可爱,我为什么要死?好好活着不好吗?” 既然要活,就要付之行动,苏浅画包里还有二十瓶新鲜出炉的青霉素金疮药,她打算都给它用光,不用光不回家。 京城布局东富西贵南贫北贱,贫穷的百姓都在京城南部和北部。 虽然京城不大,魏大带着一帮乞丐小孩把京城宣传了个遍,但苏浅画还是决定去转转,看能不能捡到漏网之鱼的。 一路向北。 京城北部为“贱”区,此贱非彼贱,并不是住在那地方的人品行不好,而是他们从事的职业比较低贱。 要么是青楼、要么是戏子,要么便是流民。 苏浅画认为魏大就算是带人转了北部,却不会深转,毕竟那边情况特殊。 对,北部! 就要去京城北部! …… 同一时间,魏记药铺。 正在药铺内排队上药的两个人偶然相遇,打起了招呼。 “这不是三哥吗?” “呀,五弟,你怎么也受伤了?” “别提了,你知道余家巷吗?” “知道,听说余家巷已经没人住,都被南边来的流民占了,真这样?” “真这样!那些流民凶悍得很,今天我去北边给万艳楼送酒,为了抄近道从余家巷穿过去,谁知道一个大汉拿着搞头就冲出来砍我,还说什么,他儿女死了,他也不活了,出来砍一个是一个。” “我的天,那可得绕着余家巷走。” …… 苏浅画一进入京城北部,只觉整个世界都变了。 和之前古朴不同,这里处处绣楼花台,尤其是进入一条街时,一排排华屋从屋顶垂下串串红艳灯笼。 因为是白天,灯笼未点亮,但只要稍微联想一下也能猜到夜晚时会多么紫醉金迷。 一个个招牌写得也是香艳诱人。 有什么艳粉楼、百花阁、万艳楼。 苏浅画站在还未营业的青楼前在想——青楼女子会不会生病?有没有什么花柳病之类的?青霉素可以抑菌,搞不好对花柳病也一定疗效。 当然想归想,她也知道自己是个黄花大闺女,瓜田李下,青楼那种地方还是少去。 却见万艳楼旁有一个小道,好像通往一处居民区,苏浅画便入了小道。 小道门口有个竖着的石头,石头上面写着——余家巷。 039,鬼有什么可怕? 当进入余家巷时,却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不是繁荣的京城,也不是浮夸的青楼街,而是一片贫民区。 明明是艳阳高照,但这里却一片漆黑,巷子两旁高耸树木遮光蔽日,两侧桩桩危屋修了又修,缮了又缮,乌乌一片好似被火熏过,唯一一处光明,除了头顶窄窄的一线天,便是巷子尽头的出口。 苏浅画站在巷子入口,皱了皱眉,后脊梁发凉,“妈蛋,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吓人呢?该不会闹鬼吧?” 声音顿了一下,“不过想想,和死比起来,好像鬼也没那么可怕。” 想着,苏浅画便试探着向里面走。 “咔” 诡异的寂静中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将苏浅画吓了一跳,连忙看去,原来是身旁屋子上的残瓦掉落,那院墙也摇摇欲坠。 苏浅画拍了拍猛烈跳动的小心肝,继续向里走,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哎,为了能活下去,鬼巷我也闯了,那个给我阳寿的‘老天爷’,您不念功劳念苦劳,也得给我加上几天阳寿。不用多,几天就行。” 阴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 不知走了多久,苏浅画定住脚步,“算了算了,死就死吧,人固有一死,再这么走下去,我阳寿没用完,也得活活吓死。” 打定主意,苏浅画便准备原路返回,一扭头却发现,不知不觉自己已走到了巷子中央。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恶鬼般的嘶吼,“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谁也别活!大家都得死!” 苏浅画险些没被吓死,匆忙去看,却见是一男子,高举一根棒子狠狠砸过来。 苏浅画不敢怠慢,急忙向旁一躲,“等等!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男子很憔悴,一棒子下去几乎用了身上大半力气,紧接着身子摇摇晃晃。 男子衣衫褴褛,长长的头发打着结垂下,“死了……死了……大家都死了……我的女儿……儿子……都死了……” 大笑了几声,紧接着嚎啕大哭。 苏浅画一愣,眼珠子转了转,立刻惊喜起来,上前一把抓住男子的衣领,“真死假死?死透了吗?怎么死了?” 男子虽然身材高大,但瘦得像一把骷髅,被苏浅画拽着衣领竟无力挣脱,最后无视苏浅画一直大哭,“为什么……为什么……带我一起死……” 苏浅画扬起手,对着男子的脸便打了下去。 男子哭声戛然而止,好像瞬间被打醒了一般。 “我是大夫,我再问你一遍,人死透了吗?带我去看看,就算死透了我也看!”苏浅画道。 笑话,在这平安的天子脚下好容易看见死人,如何能错过? “大……夫?”男子错愕地看向拽着自己衣领的少女,之后如同在大海中抓住浮木一般,一把抓住少女的手,“大夫?你是大夫吗?快救救我孩子,求你了,救救我孩子!” 苏浅画嫌弃地放开男子的衣领,扒开男子的手,“你孩子在哪,带我去。” 男子艰难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向一旁黑漆漆的危房而去。 苏浅画跟着了进去。 刚进屋子,便能闻到一股发霉的霉味。 从前金玉院也发霉,但和这种陈年老霉比起来,实在算是清新。 房子的格局与中国古代北方的房屋很像,进门便是厨房,厨房东西两侧是两个房间。 这个房子其中一个房间堆满了杂物,只有另一个房间正在使用。 房间没有门,只有一条脏兮兮的帘子垂下。 “让开。”苏浅画嫌弃男子走得太慢,推开男子自己冲了房间。 这种感觉就好像行走在沙漠三天三夜的人突然发现了绿洲一样。 却见,房内有一张脏兮兮的大床,床上躺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孩子一动不动,整个房间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 当苏浅画撩开被子看见孩子苍白的面颊时,心脏生生顿了半下。 她自认不是圣母,读书时解剖过尸体,也看过死人,但目睹成年人死亡和儿童死亡时,这种心境截然不同。 苏浅画不敢怠慢,急忙伸手按在孩子脖子的动脉上。 好在,还有微弱脉搏。 相比之下,年龄稍大的男孩脉搏强、年纪稍小的女孩脉搏弱。 苏浅画一边脱小女孩的衣服一边快速问道,“你们是哪里人,孩子什么时候发病,有什么病症,病症大概持续几天。” 正进门的中年男子一愣,慌张大声喊道,“住手!你为什么脱我女儿的衣服?” 苏浅画瞪了一眼,“你瞎吗?看不出来我是女的?我一个二八芳龄的可爱美少女犯得着对奄奄一息的小女孩耍流氓吗?脱衣服是为了查看体表,很多病症都有体表特征,例如疹子、溃烂、淋巴结肿大,我不看孩子病症就治病,你以为我是神仙?你这么愚蠢还找什么大夫,直接去庙里求神算了。” 男子就这么被劈头盖脸一顿骂,顿时骂灭了所有气焰,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 “怎么,你还哑巴?我不是问你了吗,你们是哪里人,孩子什么发病,什么病征,病征持续几天,能说就说,不能说姑奶奶我还不给你治了呢。” 说是这么说,但苏浅画怎么可能不治?看见这白花花的修为,苏浅画乐都快乐死了。 这么吼男人,一个是男人刚刚差点打她,她心里窝火;另一个是男人愚昧,大夫不立威,只怕男人再磨磨唧唧地干扰治疗,孩子死不死不要紧,她没拿到修为的话,不介意趁着黑灯瞎火送男人一程。 果然,苏浅画母老虎的姿态将男人吓住。 “我们……来自……堰河城,今年水灾严重,不仅淹垮了田地冲走了房子,还有……瘟疫,一村子的人死了大半,我们害怕病死所以逃出来,谁知……还是……染上了。快进城时,我妻子便病死,如今又……” 苏浅画倒吸一口气——妈蛋,明知道自己从疫区出来,还来京城?是嫌死的人少吗? 但转念一想,这又怪不到百姓头上,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她苏浅画一天天哔哔癞癞不也得对付着活着?要怪就怪朝廷,为什么不建立防疫部门?为什么没有防疫类官员进行灾区疫情监控? 040,畜生都不如 “具体症状!”苏浅画冷冷道。 开始为孩子检查体表,体温、体态特征、心跳、呼吸。 “就是……痢疾……只不过这痢疾特别严重,上吐下泻,最后抽搐不止……”中年男子努力描述。 一般最为严重的瘟疫分为流感、鼠疫、登革热,而和这三种可怕的病症比起来,痢疾简直就是小儿科。 说是小儿科,那也是和鼠疫那种一死就死几千万人的规模比。 现代人不知痢疾的可怕,毕竟去点药买些氟哌酸吃了就好,但古代便是达官贵族的孩子都有可能随时因为痢疾而夭折,传闻雍正的某个儿子便死于痢疾。 青霉素广谱抗菌,可以治疗细菌性痢疾。 而她手上的金疮药,便有青霉素成分! 虽然不知道魏记药铺的金疮药能不能口服,但苏浅画知道云南白药是可以口服的,再者说,人都这样了,治不好还治不赖? 想着,苏浅画对男子快速道,“去给我煮水,要沸腾的热水!” 男子一愣,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是,是,恩人稍等。”顺便改了称呼。 男子离开,苏浅画又想到什么,急忙跟了出去,“还有,不要煮太多,煮两碗……不,煮三碗水就行,越快越好。” “是。”男子立刻开始生火煮水。 为小女孩检查完,苏浅画为小男孩检查。 小男孩大概七八岁的模样,显而易见,小男孩比小女孩的状况好很多。 病情轻重与患者体质有关,而儿童在的六岁以前免疫系统还未完善,染病的可能性、严重性都增加,而男孩年纪稍大,病情便轻了一些。 检查完,苏浅画将两个孩子的衣服穿好,这时,小男孩睁开眼,看见了苏浅画,“……姐姐。” 苏浅画连忙看去,“小弟弟你怎么样了,哪里疼吗?” 小男孩面色憔悴,声音虚弱得很小,“……姐姐,你是来……带我们找娘亲的吗?” “……”苏浅画顿时心酸,她将小女孩抱在怀中,柔声道,“不是,我是来帮你们娘亲传话,你娘亲说,她先去了个很远的地方等你们,但这段时间,你和妹妹要照顾好父亲,父亲要生病了。” “什么?”饶是身体虚弱,小男孩也一下子坐了起来,“父亲也要……也要……”眼圈一红,就要哭出来。 苏浅画看了门口的方向,刚刚,她不会看错,男子也有病态,只是一直未说。 “小弟弟放心,姐姐会治好你和妹妹,你们兄妹二人便是为了娘亲也要照顾好父亲,好吗?” 小男孩拼命点头,“好,好,我能照顾好父亲和妹妹,我长大了,力气可大了,这一路上,行李都是我扛的。” 苏浅画心口憋得难受,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 苏浅画有些洁癖,尤其是对头发,只要有人的头发油腻,她便想敬而远之。 然而对上男孩,再脏的头发,她也愿意摸。 正在这时,中年男子提着热水进来了,“恩人,热水已经烧好了。” 苏浅画将小女孩放在床上,“你找几只干净碗,用热水煮一下消毒。” “毒!?”男子惊呼。 “此毒非彼毒,是病毒。”苏浅画没闲心多解释,见墙上挂着一个蒲扇便摘下来,一边用勺子搅热水,一边用蒲扇扇着。 男子烧水煮碗。 柴火很多,炉火很旺,没一会水又烧开了。 苏浅画取了碗,掏出金疮药倒进去,而后将温水加入搅匀,“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们喝的所有水都必须烧开!” 男子虽然不解,但还是答应,“是,恩人。” 弄好了金创水药后,苏浅画将药分成三碗,推给男子一碗,“这是你的,喝掉。” 男子一惊,“不不,我没病。” “闭嘴!”苏浅画直接吼了过去,“你病没病自己心里没数?所谓治病,预防大于诊治,何况你已经染病。你妻子已经死了,你还想把自己作死?你儿女怎么办?你指望外人收养?如果外人把你女儿卖了怎么办?巷口就是青楼,你想看你宝贝女儿在青楼出现?你想让你儿女生不如死?既然生了就要负责养,自己作死别拖累孩子,如果你不想活那也可以,两个孩子也别喝药,你们一家都死了算了。” 说着,一扬手就要将药泼掉。 “不!喝药!我喝药!”男子大喊。 苏浅画停下泼药的手,将碗递了过去,“我苏浅画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坏人,并不是没有同情心而骂你,我为什么骂你,你心里可知道?” 男子一顿,而后惭愧地低下头,点了点,“知道……恩人是骂……我刚刚在外面行凶。” 苏浅画冷哼一声,“知道就好,人无论生死,无论顺境还是逆境,都要三观正,你这种自己遇困难就要打死别人,连畜生都不如。要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我便是宁可不要修为都不救你,更不介意亲手送你一程,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男子低头,羞愧不已。 苏浅画端着两只碗进了房间,一碗给了男孩,一碗准备喂给女孩。 男孩一边喝药,一边小心翼翼地看去,“……姐……姐姐别生气,父亲他……他是好人。” 苏浅画抱起女孩,慢慢地喂着,“别废话,你父亲怎样不用你狡辩,你只要记住别成为你父亲这样的人就行,”声音顿了一下,“还有,以后要看着你父亲。” 男孩点头,“姐姐放心。” 三碗药喂了下去,苏浅画放下女孩,让男孩照料,自己则是到厨房。 说真的,她也是忐忑不安,虽然金疮药里含有青霉素,但天知道从馒头上刮下来的青毛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就算真是青霉素,最多也只能外用,谁知道达没达到内服药的标准? 不过除了金疮药还有什么办法? 她身边也只有金疮药了。 到了厨房,见男子颓然坐在一旁。 “有什么吃的吗?”苏浅画问。 男子没抬头,摇了摇。 苏浅画打开包裹,从里面拿出了两只干粮和两块糖。 041,又见二皇子 这干粮不是馒头,是生面硬蒸后风干的,这样的干粮易保存不易发霉,至于糖……那是顺便买给魏氏的。 苏浅画将干粮掰碎扔锅里,“看什么看?烧火。” 男子怔住,紧接着连滚带爬地起来烧火。 苏浅画便开始搅和锅。 随着水温升高,干粮也逐渐融化,从之前一块一块变成了黏糊粥样,糖块也融化。 熬面糊是为了充饥,熬糖块是为了提高血糖。 一旁的男子跪地,狠狠磕头三下,“恩人,我……刚刚我……错了。” 苏浅画继续搅和,“认错不是用嘴说的,你记在心里就好。你且记住,人在做天在看,正义也许迟到却不会缺席,你做缺德事早晚会有报应,就算不报应在你身上也会报应在你孩子身上。” 男子嚎啕大哭,“恩人……我不是好人,但……但我娘子是……我娘子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所以,我来救她的孩子。”苏浅画停止搅和,找勺子将面糊盛出来,依旧三碗。 “这碗是你的,赶紧喝了,”见男子要拒绝,苏浅画瞪了一眼,“别给我说什么你饿不饿,饿不饿都得给我吃,吃饱了给我干活。” “是,恩人。” 明明对方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但高大男子却莫名有种臣服感。 苏浅画端着另外两碗进了房间,一碗给男孩,一碗准备喂给女孩。 “面糊热,小心烫嘴。”对上男孩,苏浅画的声音柔了一些。 小男孩点了点头,吹了吹,而后小心翼翼喝了一口,却发现面糊是甜的,很美味,“姐姐,好喝,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 苏浅画勾唇,“一会再给你做。” “好啊。”男孩笑着裂开嘴,露出换牙期缺失的两颗门牙。 小女孩这边也进展顺利,当热乎乎带着糖的面糊为小女孩喂进去后,女孩苍白的面颊渐渐恢复了颜色。 苏浅画放下女孩,对男孩说,“照顾好你妹妹。” “是,姐姐。” 出了房间,见男人颓废地坐在灶台,苏浅画将半瓶金疮药放下,“如果一会孩子再泻,你按照刚刚的方法煮水,凉温,再冲药剂。切记,无论是喝还是用的碗,必须用水煮过,沸腾后才能使用。” 男子身子抖了抖,跪地磕头,羞于回话。 “这条巷子都是南方来的流民吗?”苏浅画问。 男子点头,“……是。” “为什么巷子里没人?” “要么……死了,要么便是病得动不了。” “我知道了,”苏浅画点头,“你照顾好孩子,我出去看看。” “等等,恩人不要去,太危险了。”男子连忙劝阻。 “用不着你废话。”苏浅画扔下一句话,便着背着包裹出了院子。 当彻底出去院子时,却见苏浅画脸上哪还有各种世外高人的高深莫测,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惊喜,“赚了赚了,嘿嘿嘿嘿,三天阳寿到手,哈哈哈哈!” 没错,刚出院子便接收到脑海中的到账提醒,这种欢乐比支付宝到账十万元还开心。 苏浅画贼兮兮地扭头看向黑乎乎的屋子,突然发现这屋子有些好看,男子有些耿直,孩子有些可爱。 没错,只要她活着,什么都不算事儿! 因为尝到了甜头,苏浅画决定就这样挨家挨户搜寻病号。 却在这时,传来一股烟味儿。 苏浅画惊了一下。 这不是普通的烟味,而是燃在油上的烟味儿,有人放火! 不敢怠慢,立刻找寻源头,却惊讶的发现源头竟在巷子的出口。 突然,苏浅画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会不会是……不会这么倒霉吧? 苏浅画顾不上自己后背的一层冷汗,向巷子出口处奔跑。 巷子不算长却也不短,苏浅画全力奔跑也用了几分钟,当到达巷子出口时,心狠狠一沉——怕什么来什么! 现代灾难片里经常能看见这样一幕:某个偏僻的小山村出现无法医治的病毒,除了一些不要命带着防护措施的医护人员进入,其他人不得出入,村庄周围守着军队、架着机关枪,如果有人敢闯出,立刻机关枪扫射。 当然,这些是艺术创作,但苏浅画认为如果事情真那么严重,那画面也不无可能。 她可以理解,牺牲一小部分人,拯救大部分的人。 现代如此,何况古代? 这里是京城! 京城不能乱! 官府来人围了巷子,怕就要将整个巷子都烧掉吧。 当苏浅画到达巷口的时候,发现有十几个面带病色的流民跪地恳求。 “官爷行行好,放我们出去吧,我们真不是坏人。” “是啊,我活了四十几年没做过坏事。” “官爷,我们知道你们不让我们进京城,我们现在出去还不行吗?” 官兵们举着长矛,“回去!否则格杀勿论!” 有一名官员打扮的人上前,面色阴骇,“把这些人斩立决!” 官兵们怔了下,但随后还是接了命令,“是!” 流民见此吓坏了,急忙往回跑。 却在这时,苏浅画看见了官兵们身后,有一人影。 那人一袭黑袍,身材高大颀长,面如冠玉,周身贵气。 虽一身黑衣,但站在兵士之中竟如同明珠入土,瞬间吸引人的目标。 苏浅画冲了上去,“二皇子!民女苏浅画,求见二皇子!” 官兵们吃了一惊,这女子怎么会认识二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很少出现在百姓面前,她能认出二皇子,难道也是有身份的女子? 没错,此次行动机密却重要,皇上不放心其他人,直接交给了二皇子。 君北安也发现了苏浅画,清隽的面颊一片阴沉,双眉紧皱。 官员发现二皇子神色凝重,急忙上前询问,“殿下,这女子说她认识您。” 君北安微微点了下头,随后慢慢走上前来。 二皇子上前,围堵的官兵也默默让开一条路。 苏浅画走上前,两个人面对面,中间却隔着一道木质防暴动的栅栏。 两人同样面色凝重,好半天却没人说话,各有所思一般。 苏浅画在看二皇子,而二皇子却没看她,一双幽黑的双眸一直盯着巷子深处。 “你……”苏浅画刚要问二皇子带人在这里做什么,但话到嘴边,语调却一转,“二皇子,这巷子有问题,里面藏有卫国的细作。” 042,二皇子,你也中瘟疫了 别说二皇子,便是官兵们也是吃惊。 君北安幻想过苏浅画质问、争吵、求饶,甚至是撒泼滚打地用魏氏来威胁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得到这个答案。 细作? 君北安和苏浅画打过交道,知晓面前女子诡计多端,有了防范之心,“你以为信口雌黄,本皇子就会信你?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别说你,便是苏尚书也会被牵连。” 苏浅画面色微白,神色坚定地点了下头,“我知道,我就是在我父亲书房听见了谈话,才知道原来皇上让父亲秘密调查这里。我想为父亲分忧,所以才来,果然刚刚看见了他们的交易!这些判国贼实在狡猾,他们知道京城内外都有人严密把守,只有这个满是流民的余家巷是三五之地,所以在这里交易。” 一旁几名官员大吃一惊,小声谈论。 “会是真的吗?” “我也不知道,满朝文武,皇上最器重的便是二皇子,所有最重视的任务都会交给二皇子,若真有人叛国而皇上要调查,二皇子没理由不知情。” “但这位最近在京城出名苏小姐父亲毕竟是兵部尚书,牵扯军国大事,皇上要苏尚书调查也不无可能。” “就算要苏尚书调查,但苏小姐毕竟是闺中女子,牵扯不进来吧?” “刚刚苏小姐不是说了?她是偷听来的,并不是苏尚书委托苏小姐调查。” 议论纷纷。 二皇子微微眯着眼,浓密的睫毛交叉,掩了眸子,令人无法窥其内心。 苏浅画心在抖——她绝不能挑明!一旦挑明便只有死路一条,现在她能做的,只有这个! 过了好一会,二皇子才道,“交易?” “没错。”苏浅画答。 “谁和谁交易?” “一边的人不认识,听口音是外国人,另一边……是我们大梁的官员,我见过!” 众人大惊。 君北安双眼也因吃惊而微微大睁,“谁?” 苏浅画装作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再状似为难地咬了咬唇,压低了声音,“二皇子殿下,不是我不想说,但我不知道你身边的官员里有没有细作,我不能说。毕竟……这牵扯到了我父亲的安危,请谅解。” 官员们吃惊。 君北安略略一想,“那你怎样,才肯说。” ——等的就是这句话! 却见苏浅画眼底闪过一丝精芒,“殿下,我只能耳语给您。” 换句话说,要么二皇子进来,要么让苏浅画出去。 如果这般,事情就难办了。 皇上的口谕是,为控制突来疫情,余家巷中无论任何人都不能放出来,连人带巷烧个干净。 如果让苏浅画出来,就违逆了皇上口谕,更有可能将瘟疫带出。 但如果他进去…… 敏锐的官员发现二皇子动摇,赶忙上前,神色焦急地低声道,“殿下不可!这巷子里可是瘟疫区,您进去……进去……”后面的话,不敢说出来。 最后,君北安做了决定,只轻轻点了下头,“成败利弊本皇子清楚,本皇子不进入巷子内部,穿越木栏,更会与苏浅画保持距离。” “那也不可……” “这是命令。” “……”官员见二皇子殿下决定,也没法再拦。 苏浅画内心冷笑连连,但表面不动声色。 却见二皇子从容前行,脚步稳健,没有丝毫犹豫,就这样一步一步穿越防止暴动的木栅栏,来到苏浅画面前。 不得不说,苏浅画吃惊了。 他一点都不怕?这里可是瘟疫区! 当官有钱的不是都怕死吗?尤其是这些什么太子皇子,应该都惜命吧? 苏浅画吃惊地看向比自己高了许多的高大男子,却见其完美的面颊上没有丝毫惧色,无喜无悲竟有种超脱之感,好像他步入的并非是瘟疫区而是云端。 明明穿着一身黑衣,但苏浅画却觉得他周身都好像放着一种诡异的白色光芒。 君北安等了好一会,却也没见苏浅画说话,便开口问道,“本皇子进来了,你且说那官员的名字。” 二皇子的话打断了苏浅画的震惊。 苏浅画嘿嘿一笑,“抱歉二皇子,刚刚出神了,实在是您长得太好看了。”虽然是为了麻痹对方而说的好话,但也不算是假话。 然而二皇子面色未动,好像对方夸的不是他而是别人一般,“名字。” 苏浅画眼珠子转了转,“殿下,请弯弯腰,我要在你耳旁说。” 君北安皱眉,“本皇子已经距你这么近,他们听不见,为什么不能直说?” “虽然和他们有一段距离,但这距离不保险,他们有武功,保不准还有顺风耳,”苏浅画摇头,“虽然卖国贼重要,但我家人更重要,我是一名女子,可没什么舍小家顾大家的胸襟,如果我家人生命受到威胁,我才不会顾什么大家。” 君北安冷笑一声,微微俯身,“本皇子倒要看看,你能刷什么花招。” 苏浅画暗暗勾唇,见二皇子俯下身,露出一只白玉般好看的耳朵——妈蛋,真是够了,怎么连耳朵都这么好看?梁国第一美人不是洛卿尘吗?还有……他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说不出是什么味,但却感觉很高级。 “二皇子殿下,那名官员是……” 说时迟那时快,却见苏浅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二皇子的脖子,狠狠咬上他的耳朵,非常用力,瞬间便尝到了血腥味儿。 “二皇子殿下!” “殿下!” 官员们急了,说着便要冲进来。 君北安也努力,一掌将苏浅画打飞,“大胆!” 苏浅画只觉得胸口一疼,紧接着人飞了出去,那种感觉很奇妙,在现代是感受不到的。 紧接有种想咳的欲望,但刚咳出地一声便喷出了一口鲜血。 ——靠!原来真能被打吐血!她原本以为那些电视剧都是假的。 然而苏浅画没时间思考这些吐血的源头是哪,赶忙一边咳一边道,“二……二皇子……呵呵,你也……中瘟疫了……” 官员急了,“胡说,二皇子殿下并未进入余家巷。”说着,就要进来。 二皇子却一声吼,“都给我回去!” 043,让你嘴甜,活该吃糖 正要进入的官员站住了脚,“二皇……” “本皇子命令你们回去,一个不许留。” 因为夹杂了一丝内力,二皇子的声音令旁人耳膜发震。 苏浅画捂着耳朵,有些害怕,如果换位思考她是二皇子,绝对冲过来要了她的小命。 怎么办?她要死了吗?虽然她打架很厉害,但刚刚那一声吼骗不了人,丫的绝对有传说中的武功。 这狗屁穿越,就不能给她个金手指?也让她放一个大招出去? 一时间,巷口一片死寂。 众多官员和官兵看着耳垂微微流血的二皇子,眼神竟带了一种悲壮。 君北安低头看了眼不远处跌坐在地上的苏浅画,后者下意识后退。 “二皇子!”官员激动的声音带了哭腔。 君北安扭头,遥遥看了一眼巷口,“准备点火,烧!” “但二皇子您还在里面!” “让你烧就烧,废什么话?” 苏浅画惊呆了,顾不上胸腔的疼痛一下子站了起来,“别烧,等等!别烧,瘟疫我能治好,真的!我已经治好两个了!不信二皇子你进去看看!给我两天的时间,我保证治好,我发誓,两天后治不好你再烧好不好?” 那两个小孩子被苏浅画治好了吗? 鬼才知道! 但现在为了能活下去,苏浅画可谓不要脸不要三观不要原则不要信誉了,等她确定能活下来,再提什么脸三观原则信誉吧。 苏浅画的话让所有人震惊。 君北安微微惊讶地看去,“你说什么?治好了?” 苏浅画点头如捣蒜,“治好了治好了,不信你跟我进去看看,我不敢骗你的。” “呵呵。” “呃……刚刚那个不算数。” 君北安瞪了她一眼,“好,姑且再信你一回,如果你再敢骗本皇子,绝对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官员急了,大喊,“二皇子不要进去!不要!” 苏浅画扭头,闲闲道,“抱歉了这位大人,你家二皇子耳朵被我咬破,无论进与不进都染了瘟疫,与其这样喊来喊去,都不如赶紧祈祷我治好这场瘟疫呢。” “……”官员。 苏浅画继续道,“也许你认为巷子就这么大的巷子、流民就这么几个流民,烧了就好。但南方瘟疫区呢?难道也烧了?难道放任他们自生自灭?先不说这些百姓是皇上的子民,只说他们是皇上的财产。财产你懂不?就好比你家的家奴,死一个少一个,死一两个无所谓,但流民几十万上百万,一条人命算十两银子,一百万个人就是一千万两白银,说小了是皇上损失一千万两白银,说大了这也是国家财产的损失,何况有银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这些人活下来种田纳税,再生孩子继续种田纳税,别说一千万两,就是一万万两黄金也是有的!” 众人震惊了——这苏浅画真是兵部尚书苏大人的千金吗?难道不是某位谏官的千金?怎么这么……能说呢? 别说官员们被忽悠住,便是她身旁的二皇子都听愣了。 官员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苏小姐所言有理,但……但皇上并非直接放弃这些流民,在追查到余家巷之前,已经开始命太医研究这次瘟疫的药物了,却一直没研究出来。如今焚烧余家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多亏二皇子与皇上抗争,否则两天前便烧了。” 苏浅画一愣,看向二皇子——这家伙还有这好心? 君北安只是冷冷道,“大道理谁都会说,但拿不出解决方法,便是空谈。” “谁说我拿不出解决的办法?”苏浅画冷哼道,“首先,这个瘟疫八九不离十我已经解开了;其次,如果是我处理这件事,就先让人封住余家巷,之后广招名医,上到太医下到赤脚医生,都可以进来试试本事。治好了,带着方子出去领赏加官进爵;治不好就很简单,留在巷子里和病人们一起等死。” 官员吃惊。 君北安也微微惊讶,“倒不妨是个法子。” 苏浅画道,“算了,不和你耍嘴皮子了,我去看看我的病人,”又扭头对门外的官员道,“这位大人你们也别闲着,去弄一些吃的来,无论是馒头还是米粮都可以,搞不好我一会要用。” 官员询问的目光看向二皇子,二皇子点了点头。 官员,“是,苏小姐。” 苏浅画见交代完,便也不磨叽,直接快步向男子的家中而去。 很快,到了男子家中。 依旧是乌黑破旧的院子,但却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比之前死气却少了几分。 男子见苏浅画来,立刻跑了出来,“恩人,恩人您回来了!?” 苏浅画早收敛了之前的一脸痞气,严肃道,“两个孩子情况怎样?” 男子红着眼圈,“回恩人的话,小人儿子的情况已经止住,刚刚小女又……泄了一次。” 苏浅画点头,穿过厨房进了房间,“你的情况呢?” 男子一愣,紧接着道,“小人的情况差不多已经好了,方才周身全无力气,但恩人的一剂药下去却有了力气,恩人真是仙人!仙人!” 君北安微微皱眉,看向前方女子。 却见女子进房间后,一边检查小女孩的情况,一边和小男孩说了几句话。 这时,小女孩幽幽醒了,看见了苏浅画,“……姐姐,哥哥说……刚刚有仙女……来救囡囡。” 苏浅画目光柔和,“没错,我就是你哥哥口中美丽可爱医术高超的仙女。” “……”君北安。 “……”男子。 小男孩也惊呆了,张着嘴巴盯着恩人。 小女孩甜甜地笑道,“仙女姐姐真漂亮。” 苏浅画听后,眉头一挑,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糖,塞小女孩嘴里,“让你嘴甜,活该吃糖。” 小男孩目瞪口呆,“仙……仙女姐姐,我也说了,我也说了。” 苏浅画噗嗤一笑,也递了块糖过去。 见兄妹两人喜滋滋地吃糖,苏浅画起身,转过身来的脸色依旧严肃,“小姑娘的年纪小,免疫系统还未发育完善,抵抗力弱是正常,但她能扛到现在就说明不是个命短的,没有大碍,再过一个时辰,继续灌药。”说着,掏出糖球交给男子,“吃了。” 044,二皇子耳朵,味道真好 男子懵逼地拿着糖球,“……恩……恩人,小……小人不是孩子。” 苏浅画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是给你吃着玩的?你因为痢疾所以体内电解质紊乱,第一时间补充糖分提高血糖,你以为一下子有劲儿了是药效?” “……”男子被劈头盖脸一顿骂,最后只能脸红地把糖球塞嘴里。 苏浅画却突然想起一件事,“哎呀二……二公子,我刚刚是不是忘了交代弄些糖来?” 刚想称呼二皇子,但想到这里没有侍卫满是流民,如果暴露其身份只怕不妥。 “嗯。”君北安回答。 “要不然麻烦二公子跑个腿儿,去让人准备糖?”她趁这个时间多去看几个病例。 君北安脸色不好,“你在命令我?” 苏浅画见的二皇子要发火,赶忙赔上笑脸,“不不不,跑腿这样的小活怎么能让二公子干?小女子来就行。” “呵,算你识相。” 苏浅画心底一股子火——她可是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的好少女,人人平等尊重人权,哪受得了这种威胁? 想着,苏浅画凑到二皇子身旁,低声道,“二皇子的耳朵,味道真好。” 君北安一愣,紧接着便抬起手。 苏浅画一声尖叫,紧接着如兔子一般窜了出去。 出了院子,苏浅画这才敢慢下脚步,伸手拍了拍心口,“这人脾气怎么这么急?就不能让人把话说完?二皇子耳朵确实味道好,但和猪耳朵比还是差了点,尤其是卤猪耳朵切成丝用香菜辣椒油拌一下,又脆又香。” 声音顿了一下,“不过说了这个,搞不好还得挨揍,算了算了。” 一边嘟囔,苏浅画一边加快了脚步,向巷子口而去。 当苏浅画到达巷子口时,却见官兵依旧守在木栅栏处。 为首那名官员看见苏浅画只身一人前来,腿一软险些没跪下去,“苏小姐,殿……殿下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毕竟二皇子若有个意外,他们这群人怕是都要掉脑袋。 苏浅画回道,“放心吧,二皇子一切都好,刚刚我治疗的病人已痊愈大半,我来是想补充一句,去弄些糖,多弄一些。” 官员这才放下了心,却依旧有所担忧,“既然殿下安好,为何苏小姐自己前来?” 苏浅画用一种见鬼的表情,“还用说吗?本来我让他来和你们知会一声,但他险些没揍我,认为我拿他当跑腿的,所以我只能自己来了。” 当然,苏浅画只说了一半,二皇子要揍她可不是因为让二皇子跑腿。 “好,苏小姐放心,下官这就命人准备糖,”官员的声音僵了一下,紧接着欲言又止,“苏小姐,下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苏浅画也没为难人家。 官员道,“下官与苏尚书也算同僚,看在苏尚书的面子上,下官便失礼置喙一句——苏小姐为何对二皇子殿下这般不恭?那可是二皇子殿下!是皇上最器重的皇子之一,您这般不恭,难道不怕得罪二皇子吗?” 苏浅画沉思片刻,“这位大人说的是,回头我注意一下。” 那么,苏浅画为什么对二皇子不恭,原因有二。 第一,自然是讨厌二皇子。梅国舅是个不要脸的败类、五公主是个不讲理的泼妇,二皇子能好到哪里去?何况她和二皇子之前交手,也没发现对方礼贤下士、通情达理。 第二,她穿越来是个死人,虽然暂时还活着,但面对苛刻的生存条件,她毫无活下去的信心和兴趣,换句话说,苏浅画现在还抱着一种“亡命徒”的心态。 试问,如果有人马上要死,还会委屈自己吗? 左右都要死,犯得着对一群傻X卑躬屈膝吗? 苏浅画自认没什么太大的金手指,如果老天爷给她个大招,她见谁轰谁,反正姑奶奶也得死,拉上恶人一起死! 同一时间,另一地点。 简陋的院子里。 二皇子的身份并未表露,所以男子也并不知晓自己身旁站的是堂堂二皇子殿下,只以为是和恩人相识的贵公子。 男子先客套的让贵公子坐下,被贵公子直接拒绝,便不去热脸贴冷屁股,忙乎自己的事去了。 恩人临走交代,所有喝的水都要煮沸、所有用的器皿餐具,都要用热水煮沸,哪怕是衣服,都要用锅煮了,不能含糊。 所以男子将柴火扔灶膛里,生了火,两口大锅,一只煮水,一只煮碗筷。 君北安站在一旁,凝眸看着。 水开了后,男子舀出一些在消毒过的器皿里,紧接着取出两套孩子的衣物扔进还有沸水的锅里。 君北安不解,“为何要煮衣服?” 男子恭敬道,“恩人交代,所有东西都要煮,煮了才能消毒杀菌。” 君北安皱眉——消毒杀菌? 男子叹了口气,道,“虽然说恩人是仙女像是小儿的孩子话,但小人又何尝不认为恩人是仙女呢?这一场瘟疫死了太多人,我们便是为了逃这场瘟疫才来的京城,临近京城孩子他娘就扛不住了……”说着,低头呜呜哭了起来,“如果恩人再早十日出现该多好?或者孩子他娘再多扛十日多好?” 嚎啕大哭。 君北安低头看了看男子,又举目看向院门口的方向。 少顷,君北安道,“你知道她的身份吗?” 男子带着哭腔答,“……小人不知道,恩人只说她是大夫。” 君北安眉头皱得更深。 正在这时,苏浅画回来了,为节省时间直接跑回来,冲进来便喊道,“二公子,你没瞎吃东西吧?” 君北安冷冷看着她。 苏浅画被这冰冷冷带着一些杀气的眼神看得后脊梁发凉,干笑道,“哈……哈哈,我估计二公子也不会吃喝,内个……我这不是关心二公子嘛。”脑海中出现了官员的话。 ——是啊,如果亡命徒大可以肆无忌惮,但目前看来一切良好,最好还是收敛点别作死了。 否则她辛辛苦苦救了一堆人,保了阳寿,再被二皇子宰了。 “算你识相。”君北安道。 045,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苏浅画拿下身上的包裹,从中取出一瓶药和两块干粮,“一个时辰后,你烧水兑药给孩子吃,刚刚不是有半瓶吗?现在再给你一瓶,如果你和你儿子不泄,便一个半时辰再吃药。你女儿就算是再泻也不要慌张,一个时辰吃一次药,吃完药一炷香的时间后吃面糊,干粮给你留下,面糊你知道怎么做吧?” 男子噗通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恩人大恩大德,小人便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苏浅画点头,“你先照顾好两个小的,等两个小的安稳下来,你就在这等我,一会有活让你干。” “是,恩人小姐。”男子又磕头。 苏浅画伸手一指那两个干粮,“干粮一块是给两个小的,一块是你的,别给我省钱,赶紧给我吃,吃了才有力气干活。” “是,恩人小姐。” 不再理会男子,苏浅画出了院子,君北安紧随其后。 苏浅画沉思片刻,而后进入对面的房屋。 “有人吗?” 在院门口,苏浅画便试探着喊。 没人回应。 这一家比男子家更脏乱,地上竟然还有屎尿。 如果是从前的苏浅画,怕会恶心地作呕,但经历了金玉院后,也不觉得有什么,直接进入房屋。 无人回应不代表没人。 要么是病得无法说话,要么便是死人。 果然,刚进入院子还未入大门便问道一股恶臭,这恶臭不是屎尿,而是尸臭。 苏浅画终还是没忍住,胃里翻滚,好悬没吐出来,转身刚想跑出院子却惊呆了——却见二皇子站在她身后。 二皇子在哪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院子满是屎尿尸臭,二皇子能受得了?皇子不是身份尊贵、锦衣玉食吗?还有,二皇子的脸色可比她镇定多了,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双眸淡然,完全没有任何作呕失态。 因为震惊,苏浅画也忘了自己的作呕,“那个……你不恶心吗?” 君北安没回答她,只是绕过他进入房屋。 最终,苏浅画没勇气进去,转身跑了出去。 少顷,一身黑衣的二皇子出来。 苏浅画小心翼翼地问道,“屋内……有人吗?” “两人,”君北安道,“死了。” 苏浅画突然很惭愧,毕竟揽下这事儿的是自己,还用手段将人家二皇子骗进来,现在却又这般掉链子。 苏浅画是个要强的,咬了咬牙,“我进去看看。”说着,就要鼓起勇气进去。 “别去。”君北安道。 “为何?” “尸体最少死亡四日,已经腐烂生蛆,你确定要进去?” “……”苏浅画不确定。 二皇子向旁走,“去看下一家。” 苏浅画缩了缩脖子,急忙跟了过去,“等等……二皇子……您……害怕吗?” 君北安没理她。 入了隔壁的院子,却听见哭声。 哭的是一名少妇,死的是她丈夫和两个孩子。 丈夫躺在房内的地上,身旁躺着的是大儿子年纪大概十岁左右,还有一名婴孩被女子抱在怀中。 女子也没了多少力气,脸上有了死气,连哭声都如同即将死去的猫儿一般微弱。 苏浅画见此情景,别说心情低落,整颗心都好像被揉碎了一般疼痛。 她一把抓住二皇子的衣袖,“一个痢疾而已,偌大京城就没人能医好?” 二皇子收回视线,看向她,终于回答了她的问题,“没有。” “药呢?用药也不行?”苏浅画的声音颤抖。 “痢疾为大疾,别说民间,便是宫中也会出现死亡。” “……” 苏浅画隐约得到一条结论——她怕是高估了这个国家的医学水平,她以为再差也和中国古代宋元时代医学水平差不多,但事实证明没有,搞不好与春秋战国相同。 苏浅画颓然放开二皇子的衣袖,冲了过去,先检查男子脉搏——果然死了。 检查男子身旁的大儿子,发现竟还有一点脉搏。 女子心已死,没有任何求生欲,即便看见有人来,也自顾自地哭着。 苏浅画毫不费力地将婴孩从女子怀中抢了出来,检查脉搏。 “还我……还给我……”女子声音微弱。 苏浅画将婴孩小心放在一旁,“大姐你听我说,你丈夫和你小孩子已经死了,但你大儿子还有一口呼吸,如果你想全家一起死我不拦你、也不救你,如果你想救大儿子,就跟我走。” 女子惊呆了。 苏浅画心中暗暗着急,“我说大姐,你我素未相识,你死活与我无关,你活着我不会庆幸、你死了我不会悲伤,但有句话你应该听过——为母则刚。现在你大儿子还有一线生机,如果你想让他活,就坚强起来,如果你想让他死,就痛快决定。我还要去看看别的病人。” 女子瞬间庆幸了一般,“求姑娘求求我的勤儿!” 苏浅画点头,“我们这里人手不足,要救你自己照顾,你小孩子那边也不用担心,反正去了阴间有他爹照顾,我现在就带你和他走。” 女子拼命点头,“好,好,谢谢……谢谢……” 苏浅画拽住女子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一只手拽着女子的胳膊一只手揽住女子的腰,暗暗一用力便带着女子站了起来,扭头道,“二公子你在这稍等,我送女子后就来接……” 话还没说完,却见二皇子已经将女子的大儿子拦腰抱了起来。 “呃……”苏浅画惊呆了——这人真是高高在上的二皇子吗?是不是哪里出错了?不是传闻梅贵妃是持宠而娇的权妃,梅国舅是恶棍、五公主是骄纵的泼妇、二皇子也目中无人吗? 为什么二皇子可以毫无反感地进入屎尿横流的院子、毫无惧色地检查死了四天的尸体,还抱着这个脏兮兮的少年? 君北安见苏浅画傻眼的模样,眉眼间扫过嫌恶,“还不走?” “走,走。”苏浅画不敢怠慢,赶忙吃力地拖着女子去了之前男子的院子。 另一边。 男子将一切收拾好,也吃了面糊,安顿好了大儿子,正准备除外找寻恩人小姐,却见恩人小姐拖着女子、与二公子抱着少年归来。 046,难不成他也是个冒牌货!? 男子一愣,“这不是刘家嫂子吗?” 苏浅画几乎力竭,面色略有苍白,“你认识?” “认识,住在小人家巷对面……当然,小人的意思是在余家巷暂住的地方。”男子解释。 苏浅画点头,“你别一口一个恩人小姐的叫我了,你姓什么?” “姓张。” “好,我叫苏浅画,麻烦张大哥照顾刘姓母子,”说着,苏浅画将身上包袱卸了下来,“里面还有几瓶药和干粮,还按照刚刚救治你的方法救治。” “是,苏姑娘。” 苏浅画想了下,“你这有皂粉吗?” “……没有。” “好,那让所有人洗手,依旧用沸水晾凉的水洗,我去弄些皂粉来。” “是,苏姑娘。” 交代完,苏浅画再次跑出院子,二皇子也跟了出去。 “你去做什么?”君北安问。 “和巷尾那个大人要东西,”却不知是对二皇子的改观还是什么,苏浅画的口吻不自觉地好了许多,“二皇子若是觉得辛苦,可以到旁边等等。” 君北安微微一想,“你且去,我继续去找病人。”说着,便是钻入身旁的院子。 “啊?”苏浅画一怔。 这特么真是二皇子!? 难不成他也是个冒牌货!? 苏浅画不信真正的二皇子会这么忧国忧民、体恤百姓,有句话叫上梁不正下梁歪,有梅贵妃和梅国舅在,她认为五公主和二皇子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然而此时情况刻不容缓,苏浅画甩了甩头,继续向巷尾快走。 很快,到了巷尾。 离得老远便见木栅栏以及手握长矛的兵士,那名官员依旧在。 苏浅画跑过去,喘着粗气,“忘了问,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免贵姓薛,”薛大人脸色不好,声音也是微微颤抖,“苏小姐,二皇子殿下呢?” “哦,他呀?”苏浅画的口吻柔和许多,“他正在找寻病人呢,二皇子一切都好。” 薛大人这才松了口气,“苏小姐,疫情……真的被控制了?” “暂时看来是的,但还不能掉以轻心,”苏浅画道,“这件事你上报给皇上了吗?” “还没有,毕竟关乎二皇子,下官认为应该谨慎为重。” 苏浅画点头,“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还没,不过快了。” “接下来还有事求薛大人帮忙,”苏浅画也不客套,开门见山,“魏记药铺是我的药铺,大人派人去下药铺。” 薛大人吃惊,提高了音量,“可是永安大街正在免费送药的魏记药铺?” “不是免费送药,是免费上药,”苏浅画耐心纠正,“如果想卖走药,一百两银子一瓶的。” 薛大人已经激动起来,一抱拳,“原来为百姓不求回报免费上药的善人尽是苏小姐,下官失敬了!苏小姐可谓百年一遇的善人,薛某人代表广大百姓感谢苏小姐!” 苏浅画眼睛眨了眨,嘟囔了句,“薛大人好像也不是狗官嘛。” “什么?”官员没听清。 “没,没什么。”苏浅画怎么会承认,之前她一直以为这个来企图烧了巷子和流民的官员是狗官,而二皇子也是狗皇子?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却见不远处有两名官兵推了两只独轮车过来。 薛大人道,“苏小姐,您要的粮食和糖已经送到了。” 苏浅画对薛大人好感更甚,“好,但很抱歉,我还有事要求薛大人。” “苏小姐实在客气,苏小姐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下官能做到的便做,下官做不到的便是上奏皇上也要为苏小姐做到!”薛大人信誓旦旦。 苏浅画点头,正要说话,脑海中有个声音。 叮! ——救两人命,得两日阳寿。 苏浅画知晓,刘姓母子二人生命无忧了。 因为又多活了两天,苏浅画心情大好,连脸上的笑容也灿烂了几分,“薛大人,麻烦您到魏记药铺去,找到了魏掌柜,就说立刻中断免费施药,将所有药品都带到了余家巷。” 薛大人一愣,“也就是说,现在能救治流民的特效药,是魏记药铺免费用给百姓的药?” “对。”苏浅画点头。 薛大人再次面露夸张的吃惊,甚至红了眼圈,“苏小姐,下官都不知用什么词汇来表达敬意,这般昂贵的神药,苏小姐竟然愿免费用给百姓。” 苏浅画心中汗颜——别表现得这么崇拜好不好?她也不想,她只是想活命而已。 当然,想归想,却不能说出来。 却见苏浅画深深叹了口气,而后侧过身45度角仰望树枝间隐现的天际,感慨道,“虽然我苏浅画是尚书千金,但身上却流着一半魏家的血,我们魏家世代忠良,魏家男儿几乎都战死沙场,可惜魏家人丁单薄、外公无子继承风骨,又可惜我苏浅画身为女儿身,否则定当参军从戎报效大梁、效忠皇上。” 薛大人震惊! 众官兵震撼! 苏浅画继续一脸感慨激昂,“人都说我们魏家为皇家贡献所有,但却无人知晓,仅仅身死又如何报答先皇先帝的知遇之恩?外公殉国、外祖母殉情后,已仙逝的老太后慈悲,收养我母亲、为我母亲找寻婚事,更为我苏浅画操心寻了门婚事,每每回想老太后音容笑貌,我们母女两人都彻夜难眠、涌泪湿襟,所以苏浅画想,既然无法上战场,那便用另一种方式效忠皇上、报答老太后,也愿老太后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啧啧啧,多么惊天地泣鬼神?说得自己都想哭了。 人群中有哽咽声,竟然真有人被苏浅画说哭了。 薛大人也是感动得不行,但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能在苏小姐面前哭。 他扭过头,用袖子快速擦了擦眼睛,而后道,“苏小姐放心,这一切,下官都会如实禀告给皇上。” “不不不,”苏浅画连忙道,“小女子做这些不是为了到皇上面前邀功,真是做了自己应做了,万不要禀告皇上,皇上国事繁忙,不能再让皇上他老人家为我操心。” 啧啧啧,这话说得真好听! 047,这真是二皇子? 薛大人更是决定一定要将此事禀明皇上,苏小姐这般忠烈女子,绝不能功劳埋没。 苏浅画道,“薛大人,除了药剂特效药外,还要给我准备盐、烈酒和生石灰,缺一不可。” “是,苏小姐放心!”薛大人又想起一件事,“苏小姐,余家巷可需要人手?” 苏浅画想了想,“按照道理是需要人手的,但疫情虽然暂时被控制,安全隐患却未完全排除,我不想将士们陪我涉险,余家巷里就可我和二皇子霍霍算了。” 苏浅画话音刚落,一群兵士们便冲了上来,“苏小姐,小人不怕死!小人要进去。” “对!小人也不怕死。” “苏小姐,让小人进去吧。” 一时间沸沸扬扬,将士们舍生忘死。 苏浅画吓了一跳——傻子怎么这么多?她巴不得赶紧离开这地方呢,竟还有这么多人要进来送死? 但作戏就要作全,却见苏浅画悲愤地摇了摇头,“各位好意我苏浅画心领了,我大梁有如此热血男儿实乃有幸,但暂时还不能放各位进来,再过上半日,待疫情再稳定些,我第一时间迎接各位。” 见众人不肯,苏浅画继续道,“各位听我说,我知晓你们的忠心和舍身取义之勇气,但你们要想想自己不仅是个人,还是人子、人夫、人父,你们死了,你们妻儿父母怎么办?若上了战场便没办法,但如今的情况还没紧张到必须上战场,所以没必要做多余的牺牲,局势还在我和二皇子的掌握之中。” 将士们的人群中,更是一片感动。 那么,苏浅画为什么不让兵士们进来? 原因很简单。 虽然二皇子诡异的心善,但到底两人是结了梁子的,现在二皇子无法拿她怎么样,一个是情况危急,另一个是他身侧无人。 如果这些士兵进来,药也提供出来,二皇子开始刁难她怎么办? 纵使,将士们进来能救助更多的人,但流民们安全一分,她苏浅画就危险一分。 在流民和自己的生命安全之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她苏浅画就是这么自私! 但我自私我不说,我装成大义凌然! 就这样,在兵士们热泪盈眶的欢送中,苏浅画接手了独轮车,将一大袋面和一包糖运去张家。 …… 当苏浅画到达张家时,吓了一跳。 却见刚刚冷冷清清的院子,此时躺满了人。 地上铺着席子,上面满是虚弱的流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躺着的也有坐着的。 叮! 救治十一人生命,增十一日阳寿。 叮! 救治三人生命,增三日阳寿。 叮! 救治两人生命,增两日阳寿。 叮叮来叮叮去,活像某家生意红火店铺连绵不绝的支付宝到账和微信到账。 “让让。” 突然,身后响起了年轻男子的声音。 那声音很好听,带着时下京城流行的官腔调子,声音清澈圆润,介于少年和成年男子之间,虽然因为略略的粗喘而带沙哑,这沙哑却完全不影响美感,反倒是多了一丝说不出的诱惑。 苏浅画转身看去。 却见二皇子的衣衫略有凌乱,因衣服料子是纯黑的锦缎,只要上面有一些灰尘泥土便能看出,而他身上则一片一片的黄土色。 这是他扛这些流民所沾染的污秽。 二皇子双袖挽起,露出一双肌肉结实的小手臂,修长又充满力量。 他左肩扛了一个人,右手臂夹了一个人。 君北安火大,“让你让开,你听不见吗?” “你……”苏浅画刚想骂过去,但到底还是理亏,默默地让开。 “二公子,您回来了?快将人放在这里,”张义平冲了出来,指引了一处刚刚安顿好的草席,一扭头看见了苏浅画,立刻惊喜道,“恩人小姐……不是,是苏姑娘,您回来了?” 苏浅画赶忙收回黏在二皇子身上的眼神,道,“回来了,你现在体力如何?院门口有面和糖,熬一些面糊给病人吃。” “是。”张义平一边感激,一边到了院门口。 当看见独轮车上的面袋子时,激动得想哭,“苏姑娘,您和二公子一定是天上下来的神仙,救苦救难的神仙。” 苏浅画翻了个白眼,嘟囔着,“药是我出的,面是我要的,包括二皇子都是我骗进来的,凭什么他也当神仙?” 张义平正忙于搬面袋,没听清苏浅画的话。 张义平人高马大,但到底从南方长途跋涉外加生病影响不良,高大的汉子竟一时间抬不起面袋。 就在张义平搓了搓手掌,准备用尽全身力气搬面袋子时,却被人从身后推开。 却见那挽着一半袖子的手臂拎上面袋子,紧接着轻松扛在肩上,转身就走。 苏浅画惊讶地看去,却见二皇子那名贵的黑袍子算是彻底报废了,被面袋子染得雪白一片。 但同时,苏浅画内心也是震撼——这……真是传说中目中无人的二皇子?真是那个骄纵不讲理的五公主的兄长?真是梅国舅的亲侄子? 如果不是之前打过交道,如今便是打死她也不信的。 就在苏浅画懵逼时,二皇子已经扛着面袋子进了去。 张义平搓着手,语言尴尬,“那个……那个……苏姑娘,药已经……用完了……” 苏浅画点头,“放心,第二批药物马上就能到,立刻煮一些面糊,里面多加糖,让大家吃。” “好。”张义平接了命令,赶忙跑进去煮了。 苏浅画探头一看,竟见之前的姓刘的少妇也在忙乎,还有几个身体还算强壮的。 二皇子出了来。 苏浅画的眼神立刻被吸引了去。 却见二皇子领口是松的、袖子是挽着的,纯黑色锦缎长袍上面白花花都是面粉,从来一丝不苟的头发也略有凌乱,一丝丝垂下,又被汗水黏在面颊。 然而即便如此,二皇子依旧无法与“狼狈”两字沾边,永远的优雅、贵气,神色淡然、冷漠。 “跟我来。”扔下一句话,二皇子便出了去。 苏浅画急忙跟去。 君北安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而后伸手一指,“从张家向外,所有院子我都滤了一遍,院门有记号的说明里面有死人,没有记号的说明要么没人,要么人被搬了过来。接下来我准备滤这一侧,你去吗?” 048,没让你来我身上 另一侧,便是通往巷子出口的方向。 苏浅画愣住,紧接着点头,“去。” “走。” 二皇子不废话,人已大步离开,苏浅画急忙跑着跟随。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 苏浅画随二皇子挨家挨户地查看,发现有活人便救回去,发现有死人便暂且留在原地,再在门上画了个记号。 苏浅画有些懵——按照道理,不是应该她是救治主力军、二皇子是帮手吗?怎么现在反过来了,成了她辅助二皇子了? 君北安又扛了两人回来。 因为张家的院子已挤满,便将张家一旁的空着的院子也清了出来放置病号。 君北安见张义平欲言又止,便猜到他想说什么,扭头对苏浅画道,“你刚刚不是说有第二批药吗?药呢?” “药是我的,你用我的药救人,不求我就算了,为什么还质问我?你那是什么口气?” “你再说一遍。” 叮! 救治两人成功,增两日阳寿。 苏浅画僵在原地,陷入沉思。 很多人以为,当人陷入危险时都会胆小,实际上正好相反! 当人突遇危险,胆子是很大的,例如某个柔弱的女子碰见歹徒,会拼尽全力反抗;例如有人陷入困境,便超水平发挥。 相反,当人转危为安后,危机感少了、顾虑多了,人也怂了。 正如此时的苏浅画。 “不不不,”苏浅画摇头,笑容谄媚,“我的意思是,二……公子身份金贵,怎么能让二公子操心药的事?我现在就去问薛大人,二公子好生休息一会,我去去就回。” 说完,扭头就跑。 一边跑,苏浅画一边谴责自己,“妈蛋,你怎么就这么怂?应该不畏强权才是,应该和恶势力做坚决的斗争才是,这么怂你自己好意思吗?” 然而,谴责归谴责,该怂还得怂,人家是皇子、她是小百姓,如果昧着理智拧着脖子和人家掐,那不叫勇敢,叫作死。 她这么抓心挠肝地救人,不就是想活着吗? 生命诚可贵,没必要浪费在这种恶霸身上,以后少与他接触便好。 苏浅画一边跑一边已做了决定,但心里却有个质疑——二皇子和恶霸?这两个词怎么看怎么违和。 很快,到了巷子口。 官兵依旧围着,但那悲壮的气氛却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于“希望”的东西。 众兵士看向苏浅画的眼神充满了期待,俨然将她当成一只能带来好消息的和平鸽。 苏浅画停在栅栏处,喘着粗气,“薛……薛大人呢?”却见人群中没有薛大人的身影。 有一名官员上前,对着苏浅画抱拳,“下官见过苏小姐,薛大人已入宫面圣,下官领旨来烧巷子而巷子未烧,还是要及时通禀皇上的。” 实际上大家都知道,薛大人入宫一方面向皇上报喜,一边为苏小姐美言邀功。 苏浅画点头,并未多想,“那我交代给薛大人的事,有人去办吗?我现在需要魏记金疮药、盐、烈酒和生石灰。” “苏小姐放心,已经准备好,都在这。”说着,在官员的示意下,一名兵士将独轮车推了过来。 看见独轮车,苏浅画就胳膊疼。 心中暗道,就不能换一个运输工具,为什么非用独轮车,这玩意很难控制好吗? 不行,等以后有时间,她一定要“发明”个方便使用的小车。 “谢谢你们了。”苏浅画接过了独轮车。 官员一脸感慨,“苏小姐无须多礼,该说谢谢的是我们才是!” 苏浅画没和对方客套,再次艰难地推走了独轮车。 张家院子。 当苏浅画到达时,闻到了一股香味。 原来面糊已经煮好,大家都喝着。 见苏浅画回来,众人放下碗,纷纷道,“是苏恩人吗?多谢苏恩人的救命之恩。” “苏恩人,您是菩萨下凡啊。” “对,苏恩人是女菩萨下凡,二公子男菩萨下凡。” 有些体力好的干脆起身给苏浅画跪地磕头,体力不好的则是坐着鞠躬。 一时间苏浅画有些汗颜。 毕竟是现代人,从未面对这么多人给她跪拜的情况。 这种感觉很微妙,成就感?虚荣心?不,而是一种沉重的责任感。 苏浅画皱眉后退,“你……你们别跪我,我不是好人的,我不是故意救……” 话还没说完,却撞到了身后一人身上。 明明暖香在怀,但身后那人却嫌弃地将撞在自己身上的少女推了出去,毫无怜香惜玉。 苏浅画险些被推了一根跟头,扭头一看,果然是二皇子。 却见二皇子衣袍更脏了,袍摆还撕下去几条。 苏浅画有经验,袍子被撕肯定是用来包扎病人。 可以说,二皇子从始至终做的都是好事,但脸上对苏浅画的嫌弃表情却也不容忽视,“你过来。” 苏浅画用一种见鬼的表情,“喂二……那个什么,”险些喊出二皇子,“你把我推开,又让我过去,你神经病吧?” 君北安只淡淡撇了她一眼,“我让你来院门口,没让你来我身上。” “谁要去你身上?”真不要脸! 后半句话,苏浅画不敢骂出口。 张义平出来,见两位恩人吵起来,竟不敢插嘴。 虽然不知对方身份,但从衣着气质就能看出两人非富即贵,哪惹得起? 苏浅画出了院门口,想骂上几句,但想到自己在未来一个月生命无忧、又“投胎”成了官二代,怎么也舍不得死,便强咽下这口恶气。 君北安道,“整条巷子全部滤完,所有活人都在这里,死人都在原处,接下来怎么做?” 苏浅画翻着白眼——怎么做?二皇子这么厉害何必问我? 然而无论心里多不服气,嘴巴还是很老实,“虽然痢疾暂时控制住了,但还是需要一定维稳时期,大概用两三天吧。这一期间,对活着的病人进行治疗和消毒,还要处理死尸,让他们的尸体远离水源和土地。” 君北安皱眉,“远离水源和土地?难不成还挂到天上去?” 049,我从来不是什么活菩萨 苏浅画翻白眼的冲动,“可以烧了。” 君北安了然,“原来如此。” 苏浅画道,“一会我们拆一个院子,在院子周围设置火焰隔绝区,之后把尸体集中烧毁。再来便是将所有余家巷的土地撒上石灰,石灰能消毒,防止病毒繁衍。” 君北安点了下头。 苏浅画继续道,“一会我们将人分成两部分,健康的女子继续照顾病人,健康的男子都跟我们走,烧尸体、撒石灰、再用烈酒消毒,最后集中隔离,毕竟接触过瘟疫源,最少得隔离一天。” 君北安点头。 “这期间,所有的水必须煮沸腾才能用,所有器皿也要煮沸,”苏浅画声音顿了一下,“实际上除了余家巷,整个京城都需要这么做。” 君北安眉头微皱,“为了防止瘟疫?” “对,”苏浅画点头,“包括所有排泄物,都要兑入石灰消毒,饭前便后一定要仔细洗手,先用皂角,再用烈酒擦拭,所有伤口第一时间用盐水擦拭,衣物的话……有条件便换新衣,没条件就都用热水煮上一遍消毒。” 君北安的眉头缓缓放开,好似已解决了所有心头疑惑,“就这么定了。” “好。”苏浅画道,“接下来,便开始挑选人手了。” 随后,苏浅画和二皇子便进入院子,对大家讲解清楚,众人听见自己亲人的尸体要被焚烧,顿时哭喊一片。 君北安看了一眼苏浅画,用眼神示意——想办法安抚。 苏浅画一脸见鬼的表情——为什么是我? 君北安——命令。 “……”苏浅画。 没办法,谁让人家官大? 穿越前,苏浅画就是个普通女孩,很向往成为官二代,如今却发现官二代也有官二代的悲哀,毕竟官二代也有鄙视链,在鄙视链底端那滋味不好受。 苏浅画恨得咬牙切齿,发誓回头一定要找比自己更底端的官二代,狠狠耀武扬威一次! 人群依旧在哭喊,苏浅画深吸一口气,之后吼了过去,“你们以为自己为什么会染瘟疫?就是这些病原体传染的,当然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思念家人也正常,现在我给你们一个和家人团聚的机会。” 哭喊声骤然而停,大家齐齐看过去。 苏浅画道,“谁舍不得家人,和家人一起烧了,早点说出来也省了我的药和粮食。” 哗! 一片哗然! 有人喊道,“原本以为苏姑娘是活菩萨,原来闹了半天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你救我们是假,害我们家人是真。” 君北安的余光一直在身旁女子身上,眼中涌现一股幸灾乐祸。 苏浅画噗嗤一笑,“喂我说,你可别诬赖人,我从来不是什么活菩萨,也用不着你们把我当活菩萨,我从头到尾都是魔鬼。什么叫害你们家人?姑奶奶我连你一起害。这么说吧,如果不是姑奶奶管你们的小命,你们连同你们死鬼家人一起见阎王了,既然姑奶奶能给你命,那么也能收回你的命,从现在开始,药和粮食都特么给我断了!” 一番话,将众人吓住。 那人再不敢吭声。 有人道,“苏……苏姑娘,你还讲理吗?” “不讲啊,我苏浅画从来不讲理,”苏浅画吼了过去,“因为我不讲理,所以给你们吃药、给你们吃粮,所以把你们从鬼门关拖回来,我多么不讲理呀!?你们一个个都是好人,都是讲理的,免费吃着我药、喝着我的粮,还不配合我的工作,自己想死还拖累别人,怎么着,你要看着大家都得痢疾而死才开心?你们讲不讲道理我不知道,不要脸是真的,但凡要点脸都说不出这些话。” “……”众人。 苏浅画翻了个“贱人就叫矫情”的白眼,冷笑道,“怎么了,说呀,不瞒你们说,你们吃的药是魏记药铺的魏记特效药,一瓶100两银子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不信你们自己去永安大街的魏记药铺打听打听。本来呢,姑奶奶想着当一把好人,免费给你们吃了,既然你们不愿意我当好人,姑奶奶我还懒得当好人了。” 说着,伸手一指张义平,“这些人每个人吃了多少药,你特么都给我记下来,一个个都得还钱,此外还有粮食钱、糖钱、酒钱、盐钱,包括张大哥和刘大嫂的人工费,都特么给我拿出来。拿不出一个个抓去蹲号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便是告到皇帝老爷那也是这么个理儿。” 两个院子,几十号人,鸦雀无声。 苏浅画最后冷哼一声,故作贤淑地将耳畔碎发掖在耳后,“再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我苏浅画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人群寂静了一下,紧接着张义平大喊,“苏姑娘是好人。” 众人也纷纷喊道,“苏姑娘是好人,苏姑娘是活菩萨,是天大的活菩萨。” 就连之前质疑的那几个人,也都乖乖地跟着喊。 苏浅画挑衅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二皇子,用眼神道——怎样?呵呵。 君北安微微挑眉。 接下来的事便很顺利了。 所有人员除了老弱病残,健康的被分为两组。 一组由刘大嫂带队驻守在张家,另一组由张义平带队一行十名男子,准备跟随二皇子和苏浅画焚烧尸体。 一众人先是选了一个最好拆的院子,将其拆干净,院子周围清理出来一圈纯土的区域,撒上石灰,作为隔离带,紧接着开始搬尸体。 两人一组,用拆下来的木板抬。 这些尸体好一些的还有人样,差一点的已腐烂不堪,那臭味险些没将苏浅画恶心吐。 搬尸体的男子们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是大家别无选择,一边吐一边搬。 相比之下,情况最好的要数二皇子了。 二皇子立于一侧,目光沉定,如玉的面颊一片白皙,空洞的目光悠远,好似在看搬运的尸体、又好似透过这些尸体想着什么。 苏浅画终是没忍住好奇,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恶心。” “还好。” “还好?那你见过更恶心的情景?” “见过。” 苏浅画震惊不已。 050,难不成你是好人? 此时此刻,苏浅画真的被二皇子震惊住了。 却见二皇子身上纯黑色锦缎袍子已撕扯得破烂,上面有白色的面粉、黄色泥土,还有一些细思极恐的污秽物,别说放在身份尊贵的皇子身上,就是让苏浅画穿着这样的衣服,也得恶心半天。 然而二皇子的面色依旧平静,没有任何失态。 苏浅画突然有种大胆地想法,她小声道,“……那个……二皇子殿下,难不成你是好人?难不成你被大家误会了?或者说……有人故意抹黑你?” 君北安没理她,看着正在搬运尸体的队伍。 苏浅画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我想起来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梅国舅向你借钱,你不肯借,是不是不想和他同流合污?” “与你无关。”君北安扔下一句话,便向焚烧场走去。 负责搬运尸体的人将尸体都搬到了的焚烧场,几名壮汉痛哭着。 苏浅画刚要下命令,但留了个心眼,又暗搓搓蹭回了二皇子身旁,谄媚道,“尸体都搬运回来了,二皇子可以下命令焚烧了。” 开玩笑,凭什么好事都让二皇子做了,坏事都让她来做?虽然她苏浅画没什么道德,但如果在不损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她还是想有点好名声的。 二皇子未看她半眼,“浇油。” 说来也怪,二公子的命令好似带着说不出的威严。 哪怕焚烧的是自己亲人的尸体,众人也没有逆反心理,连他们自己也觉得诡异。 这种感觉,唯有两个字来形容——臣服。 苏姑娘和二公子之间,明明苏姑娘凶巴巴、喷起人来排山倒海,但众人内心畏惧的却是一直闷声干活的的二公子。 二公子一句命令,众人不是不想反抗、而是不敢反抗,这种畏惧是从骨子里发出,是潜意识而行事。 张义平道,“二公子,浇完油了。” “点火。” “是。”张义平立刻接了命令,开始用火石点火,先将柴点燃,然后再扔入焚烧场。 焚烧场里除了尸体外,还有干柴和油,很快大火滔天,照亮了阴暗的余家巷、染红了漆黑的一方天地。 火一直烧着。 众人也一直看着,无人说话,一个个人僵在原地如同雕像。 不知看了多久,苏浅画只觉得眼睛生涩,揉了揉眼,这才发现,天黑了。 火光带来一波波热气流,二皇子纯黑色袍子衣袂纷飞,因下摆被撕了许多,露出了一双穿着黑色长裤的双腿。 苏浅画便这么歪着头,愣愣地盯着他的腿。 君北安发现,“你看什么呢?” “啊?”苏浅画被抓了个正着,“没……没什么。” 君北安只眉头微微皱了下,便收回视线,继续看焚烧场。 另一边。 有几个家里没死人的流民闲来无事开始八卦。 有人问张义平,“张哥,这苏姑娘和二公子是什么身份?” 张义平道,“不知,我只知道苏姑娘是大夫。” “不像,你们何时见过这么能骂大街的大夫?” “说得也是,那你认为苏姑娘是做什么的?” “这个……想不出来,就苏姑娘这凌厉的口舌,怕是村头泼妇都骂不过她。” “那你们猜猜,苏姑娘和二公子有什么关系?” “还能有什么关系?你瞧苏姑娘那眼神,恨不得把二公子一口吃了。” 火光之下,脱离危险后的众人一脸奸笑。 “虽说判断不出苏姑娘身份,但这二公子绝对不是普通人,搞不好是大官,刚刚二公子下令浇油时,只说了这么两个字,我听着就好像一个大秤砣压心上似得,沉甸甸。” “对对对,我也有这种感觉,之前见过最大的官儿也是我们县太爷了,但县太爷的官威也没有二公子大。” “你懂什么?二公子不是官威大,是贵气,那种贵气逼人。” “那你们说说,二公子能喜欢苏姑娘吗?” “还用说?肯定不喜欢,但凡有点出息的谁能找苏姑娘这样的母老虎?你们刚刚没看见吗,苏姑娘一直盯着二公子看,那眼神啧啧,但二公子多一眼都没看苏姑娘。” “是啊,二公子是我长这么大见过最俊美的男子了,别说有没有身份家世,便单凭这一张脸便能可着劲儿地挑婆娘,怎么可能看上苏姑娘?苏姑娘最多也就长得漂亮一点点,看她那豆芽菜的干扁身材。” 张义平越来越听不下去,怒吼一声,“闭嘴!你们吃的药是苏姑娘的,背后还谈论苏姑娘,你们就没有良心?” 众人被张义平说得惭愧,“张……张哥别生气,我们也喜欢苏姑娘,苏姑娘也是我们的恩人,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对呀,张哥息怒,我们不说就是了。” 苏浅画在张义平和其他人的心中地位不同。 后者见到苏浅画时便看见二公子,但当时苏浅画救张义平时却是独身救,直到现在,张义平都认为苏姑娘对他的恩德更多一些。 火烧得不算慢,但架不住尸体多,这么一场火便烧了一个多时辰。 夜已深,苏浅画早就累了,但她不敢离开,怕中间再出点什么意外。 这种痢疾传染源在现代实在不算什么,但在古代不行,尤其是医疗水平远低于中国古代的大梁国,松懈不得。 终于,火灭了。 张义平上前,“苏姑娘,二公子,我们用进去看看吗?” 苏浅画想了想,“进去。” 张义平脸色一变,一旁的男子们齐齐后退半步。 古代鬼神论盛行,正常死亡下葬都很瘆人,何况是这种尸骨被烧。 051,引人犯罪 用这个时代人的理解,这些鬼魂有怨气,会伤人。 苏浅画看出众人的顾忌,也能理解,“你们刚刚搬尸体已经很累,就不用进去查看了,再说,还是我亲自查看放心一些。” 说着,在旁边捡了根粗粗的木棍便准备进去。 张义平急忙道,“苏姑娘,我也进去。” “你别跟进来,”苏浅画道,“我自己便好。” 就在苏浅画和张义平说话时,手中木棍被抢走。 竟是二皇子。 “喂,你……” 还没等苏浅画说完,却听二皇子淡淡道,“火场有余温,你别进去。” “哦。”苏浅画回答得特别痛快。 于是,苏浅画便目送着二皇子进入不断扑出热浪焚烧场。 众人看见二皇子要进入,都吓坏了,“二公子不要进去,里面还有火!” “对呀,二公子再等一会。” 君北安没理会众人,只身进了去。 苏浅画盯着君北安的身影,笑吟吟的。 张义平小心翼翼道,“苏姑娘,您为何……不拦着二公子?” 苏浅画指着二皇子身影笑道,“张大哥你可记住了,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之后又嫌骂得不解恨,又补上一句,“烧,烧死丫的!” 张义平不解,“苏姑娘难道和二公子有仇?” “嗯。” “什么仇?”张义平突然意识到自己多嘴,赶忙道,“是小人多嘴了,小人不应该多问。” 苏浅画却不在意,一边笑吟吟地瞧着二皇子的身影,一边随口回答,“没什么,就是我坑了他一万两银子而已。” 张义平膝盖一软,噗通跪了下去。 苏浅画不解地低头,“张大哥,你跪啥?” 张义平赶忙撑着站了起来,“没……没什么,就是……第一次听见这么……大的数额。”之后呐呐道饿,“就算是苏姑娘坑了二公子,但为什么苏姑娘却对二公子咬牙切齿?” 后面一句话声音很小,苏浅画并没听见。 很快,二皇子出来。 却见其纯黑色昂贵锦缎长袍因为余火更是烧焦了边缘,然而众人却见二公子身上丝毫没有狼狈,面容依旧沉定,气质依旧从容。 那张面颊表情淡淡,不悲不喜,双眸悠远,深不可测。 苏浅画冷哼一声,嘟囔句,“怎么不烧死呢?” 二皇子看了她一眼,没理会这句话,“天色不早,去休息罢。” “是,二公子。”众人齐齐回答。 苏浅画吃惊的发现,这么多人,除了张义平站在她身边,其他人好像都成了二皇子的手下。 但当初救他们的明明是她好吧? 这种被截胡的感觉十分不好,苏浅画狠狠瞪了二皇子几眼。 按照原计划,搬运尸体后,众人要到一处早清理好的院子进行自我隔离一日。 确定没人携带痢疾瘟疫后,才能回归张家院子,以防对其他流民造成传染。 当众人进入已定好的院子时,苏浅画却停下了脚。 张义平不解问道,“苏姑娘,您怎么不走了?” 苏浅画脸色不好、表情诡异,伸手一指,“我……和你们一起隔离?这样不好吧?你们都是男子,十几个人,就我一名女子。” 张义平也恍然大悟,“确实如此,这可怎么办?” 苏浅画眼神闪了闪,“要不然……我用烈酒消毒一下,回你家院子?” 张义平当然愿意,“好,但用不用和二公子说一声。” 突然,张义平的话音未落,却见苏浅画身侧出现一抹高大黑影,一把拽住苏浅画的手腕便向院子里拖。 苏浅画吓了一跳,“二……你放手!你拽我做什么?不方便……真的不方便,我是女的你们是男的,不方便!” 虽然苏浅画不是古代女子,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但妙龄少女和十几个大男人在一个房间过夜难不成不警惕?忘了印度公交车事件了?在这种大事上,女孩子可不能缺心眼! 二皇子淡淡撇了她一眼,“隔离一日,是你自己定的,定了就要遵守。” “确实是我定的,但……但我当时也确实考虑不周,你们是男的我是女的,这样不安全!”苏浅画虽然奋力挣扎,但却只觉得捏着自己手腕的男子力气太大,她根本无法挣脱。 “男女如何,谁还能把你怎样?” “你那是什么口气?我苏浅画二八芳龄,难道还不引人犯罪?” “呵呵。” “你冷笑个屁,你放开我!我爹不会放过你,我娘也不会放过你!” “你放一百个心吧,没人想怎么样你。” “胡说!” “今天晚上你和我一个房间。” “靠,你什么意思?和你一个房间就安全了?你不是男的?” “本皇子看不上你。” “放屁,我还看不上你呢!你放开,我不要进去,我更不要和你一个房间。” 顾及到真实身份,两人对话多少有所隐晦,两人刻意压低了声音,然而在争吵时免不了有一些句子抬高音量,诸如…… ——还能把你怎样? ——引人犯罪。 ——放开我! ——你和我一个房间。 ——我不要进去,我更不要和你一个房间。 众人,“……”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露震惊。 “你们……听见了吗?” “听见了。” “我不会听错了吧?为什么听起来好像……” “好像苏姑娘不愿,但二公子强迫?” “对呀,这不符合常理啊,不是苏姑娘喜欢二公子,巴着二公子吗?芝兰玉树的二公子怎么会看上苏姑娘?” “会不会是有所隐情?” “我们等等。” 这一时间,苏浅画已经被拽入了院子,进入屋子。 屋子与张家屋子很像,进入后是厨房,而东西两边是两个房间。 这屋子看起来陈旧,怕是许久没住过人了,好在两个屋子都空着。 二皇子一只手拽着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的苏浅画,转过身,“张义平,我们在哪个房间。” 众人倒吸一口气! 我们!? 我们!? 二公子和苏姑娘!? 张义平也惊呆了,“二……二公子,这……这使不得啊……” 苏浅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喊道,“张大哥救我!这人原来是个衣冠禽兽,他想……他想轻薄我!”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