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他从地狱来》 第一章 恐怖的窥视 “我叫孙晓强,今年十六岁,我的父亲在我十岁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和我的母亲一起生活, 我的母亲很爱我,非常非常地爱我,我并没有因为过早地失去父亲而感到和其他孩子有什么不同,因为我母亲慈爱的目光一直在我的身上,无论我走到哪里,都能够感受到母亲给我的温暖,我认为这已经足够了。 她喜欢看着我,喜欢看着我一天天长大,看着我一天天的成熟,我知道,我在她眼里,是父亲生命的延续,也是她坚持努力活下去的希望,我们母子互相扶持着生活,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不是么? 我现在上高一,我的学校距家并不远,放学后我只需要走十几分钟就能到家里的小区,每当我从小区大门口走进来时,只要我一抬头向家的方向看过去,总能看见站在厨房阳台边看着我的母亲。 她在等待着我回家,她在期待着我回来。 我知道,她肯定给我做好了丰盛的晚餐。 当我回到家后,洗了手就坐在饭桌边准备吃饭,母亲会给我盛饭,然后就坐在饭桌边她自己不吃,就看着我吃,她说她喜欢看着自己的儿子吃自己做的饭,这让她很有成就感,让她一天的生活都变得很有意义。 对了,徐医生,忘记跟你说了,我的母亲因为身体原因在父亲去世之后就没有出去工作,不过家里因为父亲的赔偿金所以并不担心生计问题。 吃完晚饭后,我就开始做作业,母亲喜欢坐在我卧室的床边,一边织毛衣一边看着我做作业,我已经习惯母亲坐在我旁边陪伴着我的感觉了,这让我有一种安全感。 尤其是母亲的目光,总是那么的柔和。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我忽然觉得有些受不了母亲的目光。 我回家时,她依旧会站在厨房窗台位置看着我回来,我吃饭时她也依旧会静静地坐在饭桌边看着我吃饭,我写作业时她也仍然坐在我床边边织毛衣边看着我写作业。 但是,有一天我忽然发现,当我写完作业去上厕所时,我不经意间抬起头,看见卫生间没完全闭合的门缝边,出现了母亲的眼睛。 她居然站在卫生间外盯着我上厕所。 我已经长大了,不像是小时候能够接受母亲给我洗澡什么事儿都不懂的孩子了,所以我当时很惊讶,然后我喊了一声‘妈!’ 然后门缝后的眼睛不见了,我知道是母亲走了,当我方便完走出卫生间时,我看见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问母亲刚刚为什么站在卫生间门口。 母亲说她没有,她一直坐在那里看电视。 我知道她撒谎了,因为家里就我和她两个人,而且当时我从门缝那边看见了母亲今天所穿的碎花裙子,她刚刚肯定站在厕所门后面看我了,但是她不承认我也没办法。我虽然有些不舒服,但也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后来,晚上我睡觉的时候,对了,这里我要说明一下我家的情况,我家的房子是套二,两室一厅,母亲和我各住一个房间。 我那天晚上睡觉时中途因为口渴醒来了,我坐起身打算找水喝,我一般喜欢在床头边放一瓶矿泉水,这是我这几年养成的习惯。 只是当我坐起来时,我发现我卧室的房门居然也是半开着的,徐医生,我家住在小区的边缘,所以靠着马路,马路上的路灯可以映照进来,我的窗帘也不厚,因此哪怕我没开灯但我卧室里的能见度也是很高的。 我看见门缝后,有一双眼睛,是母亲,肯定是母亲,她站在门缝后面,在我睡觉的时候,她就站在我卧室的门缝后面,就这么一直看着我,盯着我,注视着我,我当时吓得整个都尖叫了起来。 然后,门缝后的眼睛消失了,她走了,之后我听见母亲房间门开关的声音,她回卧室去了。 我坐在床上大概过了一刻钟才完全平复下了心情,徐医生,你肯定很难想象那时我的感觉,我没去直接找母亲,我只能继续坐在床上,好在天很快亮了,我起床洗漱准备去上学。 我洗漱出来时,母亲也起来了,她正在厨房里给我下面条当早餐,我在饭桌边坐下来,母亲端来面条后我就一言不发地吃着,母亲还是坐在饭桌边看着我。 我没去问母亲为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觉要站在门缝边看我,我怕伤她的心,万一她只是晚上醒来想过来看看我有没有踹被子呢? 不过,那天晚上等我再上厕所时,我把卫生间的门直接从里面反锁了,晚上睡觉时也提前将卧室门给反锁了。 我希望母亲知道我的态度,我知道她很关心我,但我也需要一点私人空间,但我又不愿意伤害母亲对我的爱,她很不容易,真的很不容易。 我觉得,我们应该互相体谅。 事实上,接下来几天,安静多了,开始两天我似乎听到了一点晚上有人开我门锁的声音,但我把门反锁了,她进不来。 我相信母亲应该知道了我的想法,她会谅解我的,也会明白我的,她的儿子长大了,需要独立的空间。 就这样,这半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平静,我还是很享受每天放学走入小区门口时母亲站在厨房阳台上看着我回来,也依然很享受在我吃饭时母亲在旁边看着我吃,我也不介意她在我做作业时坐在旁边织毛衣。 日子,又恢复了平和,至少,我当时是这么觉得的。 只是, 那天晚上,我依旧是起床喝水,门是反锁着的,我一直坚持着这个习惯,只是,当我喝水时,我眼角的余光忽然看见我床对面墙壁上,好像有一个黑点。 我当时以为是一只虫子趴在墙壁上,我拿起一张面巾纸准备去把那只虫子处理掉,但当我走近时,我发现那不是虫子,而是墙壁上有一个洞! 我的卧室和母亲的卧室共用一面墙壁,那个洞之后是母亲的卧室,我当时还没想太多,就低下头,把我的眼睛看向了小洞那边, 然后, 虽然当时光线不是很好, 但我看见了一个眼球,就在小洞的另外一面! 我当时整个人吓得瘫倒在了地上,很快,那边的眼球也消失了,我听到母亲卧室里拖鞋的声响,母亲应该是离开了那面墙壁。 我愤怒了,我发了疯似地打开了卧室门冲出去,然后打开了母亲卧室的门,我质问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她为什么还要打洞! 母亲一脸茫然地看着我,说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还跟我说,那个洞很早之前就有了,是当初装修房子时遗留的问题。 我和母亲吵了很久,我确定我没看错,但母亲就是不承认,好吧,我还能怎么办?我只能回到自己卧室。 第二天我放学回来时,先用东西把洞给堵住,然后用黑胶带封住,但我还是觉得不保险,我拿靠背椅子挡在那里,这样就算木器把胶带戳破也看不到我了。 然后,晚上睡觉时,我继续地等待着。 椅子没动,我很安心,我安心入眠了。 我原本以为第二天也会这样,但第二天晚上我准备睡觉时,我忽然发现那道墙壁上又出现了一个新的洞。 我怒了,又和母亲吵了一架,母亲还是坚持说她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她不承认! 我没办法,继续把第二个洞给堵住,然后,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六天, 每一天,我堵一个洞,第二天墙壁上就会被母亲再凿出一个洞来,我知道母亲每天都要来看着我,但真的要把我逼疯了。 徐医生,你能想想我卧室墙壁上有几十个洞的画面么? 终于,有一天,我忍受不了了,我把厨房的辣椒面收到卧室,等晚上又出现一个新的洞时,我走过去,先低下头,看见那边母亲的目光,我毫不犹豫地将辣椒面对着那个洞撒过去。 然后我慌了,我觉得自己太坏了,太不懂事了,母亲为了我活得这么累,我却这么任性,母亲不就是想要看看我么,我为什么要去伤害她? 我甚至不敢马上去隔壁卧室面对母亲,我战战兢兢地坐回了床上。 第二天吃早饭时,我看见母亲左眼红肿一片,是辣椒面的原因,我跟母亲说对不起,但也请母亲不要那样了,母亲说我说什么胡话,她眼睛是有些发炎了晚上去配点药就好了。 就这样,我每天的睡眠开始变得越来越少,我的精神也开始越来越衰弱,我上课时也恍惚得很,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一直到, 那天晚上, 我彻底爆发了, 所有的畏惧,委屈,愤怒,不解,在那一刻被点燃了, 我拿着自己的钢笔, 走向了全都是密密麻麻小洞的墙壁, 对着那个新出来的洞, 直接用钢笔扎了进去, 血, 我看见血从小洞里冒出来, 我一手的血, 地上也是血, 墙壁上也是血, 到处都是血, 是我母亲的血!” 第二章 梁川 画面被定格在少年最后咆哮时的瞬间,但他那歇斯底里的情绪,却似乎可以穿透电脑屏幕迎面而来。 这时,办公室的门从外面推开,大腹便便的吴大海端着两杯奶茶走了进来,他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和其他普遍忙于工作不修边幅的刑警队长不同,他这个人任何时候都喜欢打扮自己,比较臭美。 “香芋味和草莓味的,你选哪个?”吴大海对着坐在自己电脑前的梁川问道。 “少喝点奶茶,你才三十,别过两年就糖尿病了。” “哟呵,不说我胖咱还是好兄弟。”吴大海走了过来,看见自己电脑上的画面,笑了笑,道,“我叫你来是帮我参谋一下最近几件儿童拐卖案的,你怎么看这个的?” “碰巧你电脑里有,我就看了一下。”梁川不以为意。 “我这里可是有些文件是不能给外人看的,有保密协…………”吴大海忽然不说话了,因为梁川拿着鼠标在一个盘里调取出了那一批隐藏文件。 “你也是可以的,在警局里也看这种东西。” “咳咳…………”吴大海咳嗽了几声,“嘿嘿,这是前阵子为了破那个强、、奸案,我为了模仿罪犯的心理情绪所以弄来了这些,你别误会啊。” 梁川伸手指了指刚刚自己打开的那段视频材料,道:“这就是半年前的弑母案么?” 半年前,一起弑母案搅得整个蓉城舆论一片风雨,也曾在各大论坛上沸反盈天。 “嗯,这孩子现在还在看守所里,定期被送去医院做心理治疗。 警察去他家时她母亲死在床上一个月了,还是尸体变臭了邻居反应给物业才发现的,发现时其母亲双眼已经被挖出来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这个孩子正常的上学放学,一天的作业也没落下。” “案子还没判么?” “还没呢,牵扯到未成年人犯罪,又牵扯到精神问题方面,比较棘手,所以上头那边也比较慎重,可惜了,川儿,要是你早俩月回蓉城可能就能赶上这个案子了。” 梁川微微侧头,手指在电脑屏幕上轻轻敲了敲,“你们都认为他是精神病患者?” “这不废话么,正常人能干出这种事儿么。” “好吧,等过阵子有机会我想去看看这个孩子。” “咋了?你有其他的看法?” “难说。”梁川摇摇头,“但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具体的还得等我见到这个孩子才能确认。” “好吧,不过程序有点复杂,我尽量安排。”吴大海喝了一大口奶茶,然后又道:“那个拐卖孤儿案的卷宗你现在不用看了,我们隔壁市同行刚发来了通知,好像已经发现人贩子踪迹了,可能今晚就动手实施抓捕。” 梁川闻言,点了点头,站起身,“那我就可以先告辞了。” “别啊,虽然你是我请来的顾问,但警局里也没给你薪水,来,我送你回去,反正也到下班的点了,我正好还要去你店里拿点纸钱元宝啥的。” ………… “嘿,我就奇了怪了,川儿,两年不见,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吴胖子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夹着烟。 “没事。”梁川回答道。 “没事你好端端地忽然回来结果开了一家冥店?”吴胖子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咱这帮哥们儿,本该你混得最好,大学学的又是心理学,我这个外行人平时留意一下新闻都能知道你的一些消息,但谁成想你忽然辞掉工作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两年,回到蓉城后你哪怕不开心理咨询室开西餐厅我都能接受,但你居然开了一家冥店。 如果不是这几个月你做我的顾问帮我破了几个案子,我都会怀疑你是不是研究心理把自己心理给弄出问题了。” “怕一个人孤独,又怕不孤独后太吵,所以冥店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你没发现么,来我店里的客人,都比较安静。” “呵呵。”吴大海翻了个白眼,车子在前面“冥百货”的店面前停下,这里是老城区,所以沿街的店面门面也都不大。 梁川先下车开了卷帘,随后却发现打不开灯。 “我刚看了,这片街区停电了是吧。”吴大海挠挠头,“这样吧,反正停电了你待在家里也没意思,跟我一起去吧,晚上还能一起吃顿饭,那家伙你也认识,叫孙建国; 上次那个案子他挺佩服你的,也说着想约你出来喝个酒。 今儿他爹的五七,我到你这儿拿点儿纸钱元宝过去也算是尽个意思。” 梁川没有拒绝,当然,吴大海也没有发现当进入昏暗的店面无法发现无法打开灯时,梁川脸上开始渗透出来的汗珠。 “我就随便拿啦,多少钱?”吴大海拿了几扎纸钱和元宝之类的,煞有其事地做出准备拿出钱包的动作。 “别摸了,你钱包放车里没带下来。”梁川走出了自己的门店,傍晚了,天色开始放黑,但外面比较空阔,没有室内来得那么压抑。 “嘿嘿,我忘了,我忘了。”吴胖子也就不提钱的事儿了,跟梁川又上了车。 孙建国的家距离梁川的冥店并不远,在一家老小区里,吴胖子提着东西哼次哼次地上去了,梁川跟在后面,进去时看见孙建国和他媳妇儿已经在和吴胖子聊着天,吴胖子是队长,夫妻俩带着很明显的讨好姿态。 两室一厅的套二格局里,小客厅正中央摆放着一位老者的黑白遗照,客厅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灰烬的味道,应该是刚刚烧过纸。 “梁顾问,你好你好。” 孙建国主动来和梁川握手,家里来客人了,在里屋照顾两岁大孙子的孙建国他妈也走了出来招呼客人,老太太眼睛红红的,应该是刚刚哭过。 城里办丧事,可以讲究也可以不讲究,孙建国工作忙,也就自己在家里弄了一下,况且五七也就是关系比较近的亲戚朋友才会来看一下。 孙建国媳妇儿和他妈一起去厨房做饭去了,梁川与吴胖子则是在人家卧室里看着电视,孙建国的儿子躺在床上,两岁大的孩子,看起来挺可爱的。 可以看出来,吴胖子与孙建国的关系不错,吴胖子本身就是比较善于钻营的一类人,而这类人往往在术业方面有些缺陷,所以吴胖子对于如何笼络手底下的干将很有心德,当然,把自己请来当他的顾问做嫌疑人心理侧写也是一种外力帮助。 梁川坐在窗户边,屋子里有小孩,他不抽烟,吴胖子跟孙建国倒是毫无顾忌地吞云吐雾大声说着话。 电视里在放着《熊出没》的动画片,但梁川却开始注意到这小孩的神色有些不正常,他似乎很畏惧什么,如果是普通人注意到这一幕可能会觉得是小孩子见家里来客人了所以认生,但梁川却看出了另外一点不同,因为这小孩畏惧的目标并不在自己或者吴胖子身上。 “建国,喊吴队和梁顾问出来吃饭。”孙建国的媳妇儿在客厅喊了一声。 “好,吃饭,吴队,梁顾问,今晚咱们好好喝一顿。”孙建国起身打开卧室门邀请吴胖子跟梁川去客厅用餐。 “来,乖娃儿,咱们一起去吃饭。” 吴胖子弯腰将两岁大的小孩从床上抱了起来,但小孩忽然用力蹬腿大哭起来。 孙建国这个当爹的脸当即黑了下来, “皮娃子,哭啥子呢,不准哭!” “嘿嘿,没事没事,孩子认生,等过几天我给他买点玩具过来就好了。”吴胖子一直笑呵呵的,警队里他的绰号其实就叫笑面虎,当然,这种小事儿他也不至于去生气。 只是这孩子还在用力地挣扎,恰巧听到孩子哭声后孩子妈妈系着围裙走了进来,吴胖子顺势把孩子交给了他妈妈。 “乖娃儿,不哭不哭,乖哟,不哭不哭。” 或许是母子连心的缘故,在妈妈的安抚下,孩子渐渐不哭了。 “就是你把孩子宠坏了,最近没事儿就哭,哪里像个男子汉。”孙建国有些不满地说道。 媳妇儿瞪了孙建国一眼,见有客人在场也就没说什么。 但就在这时,已经学会讲话的小孩蜷缩在母亲的怀抱里,伸出自己的小手指向了床上, 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 “爷爷,爷爷, 爷爷他一直躺在我旁边看着我………………” 第三章 倾听,死者的遗言 在场的所有大人都在孩子这句话之后陷入了沉默,屋子里的氛围瞬间陷入了冰点,孙建国最先反应过来,作势要将孩子从母亲怀里抢过来准备揍一顿。 “这瓜娃子脑壳有包了哈,这种话也敢乱说,我叫你皮,我叫你皮!” 孩子母亲知道丈夫心情刺激起来真的很可能打孩子,所以把孩子抱得紧紧地,不敢把孩子交出去。 夫妻俩当即拉扯了起来。 “孙建国,你注意一点,你这是要做什么!” 吴胖子在此时很严肃地喊道。 “你是一名人民警察,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想要家暴么!” 孙建国也没真想打孩子,在他看来,这孩子纯粹是胡言乱语,拿自己死去的爹开玩笑,而且在刚刚那一瞬间,他自己也是被孩子的话给吓了一大跳,人在情绪失控的时候很容易造成举措上的失控。 “对不起,吴队。”孙建国低下头,不停地喘着气,但目光,还时不时地瞥向床上。 “把客厅的遗照撤了吧,小孩子自小是爷爷奶奶带得时间比较多是么?”梁川在此时开口道。 “对的,我们两口子工作忙,孩子自小是爷爷奶奶在家里带。”孩子母亲回答道。 “嗯,遗照放在客厅里很容易给孩子造成心理暗示,而且现在孩子接触信息的渠道也多,你们也尽量节哀吧,别在孩子面前过多地表现出什么,他爷爷走了,他心态还没反应过来,却又知道死人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所以自己给自己制造了臆想。 这个需要从小注意,否则很容易患上一些心理疾病。” “我知道了梁顾问,谢谢你了。”孙建国对梁川感谢道。 接下来众人就开始用晚饭,可能是因为孩子那句话的原因,导致晚饭的氛围有些尴尬,饭后吴胖子也没做停留直接和梁川走出了小区。 “妈的,真晦气。”吴胖子对着地上吐了口唾沫,然后给梁川递了一根烟,“川儿,你刚说的是真的么?” “什么?”梁川像是没听懂吴胖子的意思。 “就是那孩子,真的只是孩子臆想出来的?”吴胖子的求知欲望看起来很是强烈,当然了,估计当时在场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去思考这个问题。 “那你还需要什么解释?”梁川笑了笑,点燃了这根烟,吸了一口,吐出烟圈,“或者,我如果解释成孩子年纪小,先天之气未散,所以能看见那些脏东西?” 吴胖子讪讪地摇摇头,作为一名警察,去相信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显然是不合适的。 “大海,你怕鬼么?”梁川忽然问道。 “啥?”吴胖子愣了一下,随即拿出自己的钱包,从里面掏出了证件在梁川面前摆了摆,上面的国徽熠熠生辉,“有这东西,我万邪不侵。” 到了车旁,二人一起上了车。 “川儿,其实我真想听听你最近几年到底发生什么事儿的。”吴胖子看着梁川很诚恳地说道。 梁川没回应。 吴胖子也就不强人所难了,开车很快就把梁川送到了他的“冥百货”楼下,这时候供电早就恢复了,小街上还有几家烧烤摊和发廊亮着灯。 “不上来坐坐?”梁川在门口对车里的吴胖子说道。 “算了,下次吧。”吴胖子实在不想快睡觉前进冥店参观一圈,他担心影响自己今晚的睡眠质量。 等吴大海开车离开,梁川才打开门走入了自己的店里,他的家就在店上面的二楼。 灯打开,梁川将门关上,走上二楼,在二楼入口处,他脱下自己的皮鞋,沿着那条瓷砖线整齐地摆放好,然后又细心地做了微调,确保摆放的位置严丝合缝,然后才走入铺着榻榻米的房间。 “喵。” 一只通体全白的猫匍匐在窗台位置,见到梁川回来抬起头叫了一声,然后又重新匍匐了回去,刚刚,算是它对自己这个主人表示一下仅有的尊重吧。 卧室的布置很简单,一床被子,一个枕头,外加一个老式录音机,除此之外,别无其他陈设,这让本来其实挺小的房间,却显得有些空旷。 打开录音机,推入磁带,按下播放键, 《血色蔓延》的诡异曲调开始流淌, 像是有一层寒霜,开始逐渐沁入这个房间里的每一处角落。 梁川闭上眼,躺了下来,卧室里的灯依旧开着,他需要光亮,哪怕是在入睡时也是一样,他不畏惧黑暗,但光却能给人一种自己正在被注视的感觉,他反感的,是狭窄空间里的悄然无声和空无一人。 “喵。” 白猫又叫了一声,而后从窗台上跳下来,在梁川的身边躺了下来。 这只猫,名字叫“普洱”,是这个家里另一个主人。 乐曲声不断地循环,在这种氛围里,梁川开始进入睡眠。 ……………… 黑暗,开始慢慢地袭来,梁川仿佛看见那个叫孙晓强的少年拿着钢笔站在自己母亲的面前,母亲捂着眼睛痛苦地哀嚎,在其指缝间,开始有鲜血不断地滴落出来; 他仿佛看见一个小孩的床边,躺着一位冰冷的老者,老者的两腮泛红,这是妆容画得太浓,老者唇边不再是慈爱的笑容,反而带着一种诡异,像是苍白的纸人。 四周,开始越来越封闭,带来的是恐惧和压抑, 到最后, 梁川看见了一只红色的高跟鞋落在自己面前, “啪嗒” 发出了极为清脆的声响。 “呼…………” 梁川猛地睁开眼,他能感知到自己身上早就冷汗淋漓。 普洱被惊醒了,它只是有些惫懒地看了一眼梁川,像是在说,又做噩梦了? 起身,将录音机按下了暂停键,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看了下时间,自己才睡过去三个小时。 卧室里没有电视,也没有其他可供消遣的东西,梁川端着水,站在窗台边,小街已经彻底冷清了起来,远处偶尔传来一些声响,却不会打破这夜寂静的主旋律。 电话此时在楼下响起,梁川下楼,从柜台上将手机拿起来。 “喂。” “川儿,不好意思,出事儿了,你得来一下。”电话那头是吴胖子的声音。 “怎么了?”梁川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西村一口井里发现了一具尸体,你之前和我说过的,要做心理侧写的话最好让你尽早地亲临现场感受现场的氛围,我现在就派人去接你好么?” “好。”梁川点了点头,挂断了电话,开始穿衣服。 今天要穿的衣服早就准备好,梁川给自己换上,站在镜子前,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自己的装束,在他的身后,是一排排花圈,这些自然也倒映在了镜子里。 梁川觉得,自己是在亲自给自己整理着遗容, 神圣, 冰冷。 “喵。” 普洱出现在了楼梯口。 “我出去一下,你看家。” 像是听懂了话一样,普洱又回到了楼上。 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梁川打开了门,来接他的是一名女警员,很年轻,身材有些瘦削。 “你好,梁顾问,我叫秦桃,你可以叫我桃子,吴队让我来接你。” 梁川点了点头,坐上了她的警车。 在后半夜坐着清冷的警车游荡其实不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至少,对于大多数正常人看来,坐在警车里的感觉可能比坐在满是烟味的出租车里更让人难以忍受。 “你很紧张。”坐在后车座上的梁川说道。 “不,不,我不紧张,我只是有些冷。”女刑警有些局促地说道。 “生理上对冷的感知和心理上紧张的反应有时候确实很相似。”梁川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拖下去,而是道:“跟我说说案子。” “田地里井里发现的尸体,今晚有农户去准备抽水才发现的,尸体已经烂得不能看了。” 梁川微微摇头,放弃了对这个新刑警的询问。 一刻钟后,警车开入了西村范围,在村东位置的田地里停了下来,这里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警方已经控制清理了现场,也架起的警戒线。 “川儿,你来了啊。”吴胖子吸着鼻涕直接跑来,引着梁川去第一现场,“这口井平时没人用,也就灌溉田地时才会有人记起来,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了,发现时是头朝下脚朝上。” 梁川看一眼那口井,这口井不是很大,四周也都是田地,平时村民们用水喝水也不会到这里来取,基本各家都有自己的井水或者通着自来水。 “尸体呢?”梁川问道。 “哦,尸体在这里,你跟我来。”吴胖子招呼着梁川去了一侧搭着简易帐篷的位置,掀开帐篷,吴胖子的眼睛眯了一下,实在是里面的尸体太过“不忍直视”。 一名身穿着白衣的女法医正蹲在尸体边做着检查。 “简红,我们队新来的法医,之前的老方已经退休了。”吴大海给梁川介绍着。 “吴队,梁顾问。”简红个子很高,瓜子脸,戴着黑框眼镜,给人一种知性美的感觉,不过她的职业确实能够给普通人一种特殊的感觉。 “检查得怎么样了?”吴大海问道。 “死者生前体重约90公斤,30-40岁之间,死亡时间预计在3个月至1年之前。 那口井井口非常小,直径只有33cm,这个尸体几乎是被人硬塞进去的。 死亡原因是被钝器打击头骨,他的面骨被打到骨折,估计哪怕把尸体带回警局也无法用图像还原人物外貌。 尸身全裸,没有发现任何可辨认身份的信息,指纹登记信息还在等局里的反馈,但我个人觉得,想通过指纹识别获得死者的身份应该不是很乐观。” “死亡时间这么久了。”梁川在尸体旁蹲下来。 “嗯,具体时间还需要做进一步的分析来确定,但梁顾问您看,尸体身上早就高度腐烂,脸上也不剩什么肉了,所以我现在推测死亡时间应该在半年前。”简红说道。 “死了这么久,就听不到他的遗言了。”梁川似乎没有理会女法医的话语。 “什么?”简红疑惑道。 “你觉得,尸体,会说话么?”梁川侧过脸,看着女法医,很认真地问道。 女法医以为梁川是在和她聊形象的比喻,道:“尸体是会说话的,我们法医就是通过尸体身上的线索采集有价值的信息帮死者…………” 女法医停住了话语,因为她看见梁川直接将手放在了尸体的头盖骨位置, “梁顾问,你…………” “嘘…………” 梁川对女法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 像是在倾听着什么, 来, 把你想说的话, 告诉我………… —————— ps1:这个案子是根据真实案例改编,等这个故事结束后龙会告诉大家案子的名字,央视曾有一期节目专门介绍这个案子,所以在接下来的剧情里大家不用觉得龙把案情写得这么扯,因为现实永远比小说更像小说。 ps2:新书起航,小龙在这里打滚求收藏(加入书架),求推荐票,求打赏!!!! 第四章 死者的榔头 人的想象力在什么时候最活跃? 那就是在你闭上眼的时候。 当你的思维不再单纯地依靠眼睛去观察和接受信息时,你的想象力将会自然而然地提升起来,大部分人闭上眼后,感知到的是一片漆黑,而梁川,此时却仿佛可以依稀看见点什么。 吴大海在旁边制止了简红的说话,他认为自己这个发小现在是在思考,但是他根本想象不到,梁川确实可以看见一些东西。 死者死亡时间距今太久了,梁川的视野里保持了很长时间的黑暗,但他还是在寻找,慢慢地,他低下了头,确切的说,是他在努力地向下看,因为在四周的漆黑之中,仿佛只有自己的脚下,还留存着一些迥然于漆黑的存在。 那是一双腿, 不是自己的腿, 而是一双穿着破旧牛仔裤的腿, 很粗,也很壮, 同时, 梁川还看见了自己的手中,像是握着什么, 他仔细地想要去看清楚那件东西,却很难很难,慢慢地,他感到了一股疲倦,这股疲倦来得很快,所以留给梁川的时间,并不多。 少顷, 梁川睁开了眼,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这让一旁的吴大海有些惊讶,觉得是自己使唤发小帮忙所以让梁川没能休息好。 “川儿,你累的话可以先回去休息,等明天队里把一些信息资料整理好之后我再叫你过来看…………” “吴队,凶器找到了。”一名警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一把榔头。 吴大海伸手接过袋子,先递给了简红,简红戴着手套将榔头给取出来放在凶手头骨位置对照了一下,然后道: “吴队,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凶器,具体的我会回警局实验室里做更详细的比对,但应该不太可能会出错,这把榔头的口径和尸体致命伤位置的伤口基本一致。 不过,有一点你要有心理准备。” “什么?”吴大海问道。 “那就是想要从这把榔头上提取到指纹和dna基本不可能了,毕竟它在井底这么久,那口井又不是枯井。”简红有些无奈地说道。 “可以把榔头给我看一下么?”这时候一边脸上都是疲态的梁川忽然开口道。 简红犹豫了一下,看向了吴大海,吴大海对她点了点头。 “好,请你戴上手套。”简红提醒道。 “谢谢。” 从女法医那里接过手套戴好,梁川将榔头拿在了手里,然后换做自己的右手轻轻地握着,又自然地垂落下去。 简红对这个所谓的心理顾问已经从一开始的好奇变成了有些不知所谓了,在她看来,凶案现场任何的一切都是很严肃的,但这个心理顾问可能更多的是带着一种猎奇心的心态在做事。 吴大海对于自己这个发小是很信任的,因为之前几件案子梁川在其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梁川眯着眼,尽量让自己的视线没有那么的清晰,然后低下头,先看向自己的腿,然后再看向腿右侧的手, 是了, 就是这个, 那个自己看不清楚具体模样的东西, 应该就是榔头。 大概的轮廓,是一样的。 梁川将凶器递送给了女法医,然后取下了自己的手套,道: “死者很可能和这件凶器有关系,我的意见是,如果不能从其他方面确定死者的身份,可以从这件凶器上入手,这不是普通的家用榔头,应该是工具厂特制的,所以可以发动警力对蓉城的五金店进行询问。” “是凶手会和这件凶器有关系吧,你说是死者。”女法医提醒梁川这个口误。 “这正是我很不解的地方,但我能确信,这件凶器和死者有很密切的关系。” 有一句话梁川没有说,因为他通过死者的记忆画面,曾见到死者手里捏着这把榔头,当然,这话说了也没人会信。 “好了,留一队人保护现场不被破坏,再派一队人连夜开始对附近村民进行询问,尸体和发现的证据全都带回局里进行测验,对了,让人查一查最近一年内蓉城的失踪人口记录,目标缩减的关键词简法医麻烦你待会儿给出报告,这个先做出来。” “我明白。”简红点了点头,蓉城是个大城市,如果不给出死者具体的一些信息,想要从大量的失踪人口之中锁定具体目标将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另外,再派人明天一早就开始调查全城的五金店,问问这把榔头具体是什么时候卖出去的,时间有点久了,请同志们做调查时也耐心一点。” 几名警员听了吩咐马上应了一声,各自下去安排工作去了。 “川儿,我先送你回去吧。”吴大海和梁川走出了帐篷,两个人一人一根烟,站在那里抽着,“搞不好,又是一件悬案了。” “不见得的。”梁川并不这么认为,因为这件案子有很奇怪的一点,那就是死者和凶器很熟悉,一般来说,凶手才会和凶器很熟悉才对,有这个节存在,这件案子其实还有很大的希望,凶手既然是拿死者的东西杀死的死者,那么很可能凶手和死者的关系不一般,只要能确定死者身份,再排查其社会关系应该就能找到突破口。 “尸体光溜溜的,没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证据残留,同时凶器上估计也提取不到什么指纹或者dna了,现在就得等明天的失踪人口调查结果。” “你是在担心自己的破案率么?” “别拿这种眼神看我。”吴胖子抖了抖烟灰,“这种事儿见得多了,我也只能尽人事而已,来,我送你回去。” “不回去了,天都快亮了,跟你回警局凑合一晚,也能更快地等消息。” 吴胖子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然后开车和梁川一起回到了警局。 梁川直接在警局沙发上躺下,吴胖子给他找了条毛毯,而他自己则是开始忙了起来,新出的人命案子,不管后续发展是否会进入死胡同,但至少现在得抓紧时间努力一把。 警局很热闹,人命关天的事儿,确实不小,但梁川却睡得很舒服,四周不时有人走过,也有文件翻阅和打电话的声音,但在梁川耳中,却显得很真实。 他有极为严重的幽闭恐惧症,但哪怕他自己就是心理医生,却也没办法去根除,甚至连触碰一下都不敢。 等到醒来时,已经是上午时分。 吴胖子一夜没睡,两眼泛着红,刚刚从局长办公室里汇报完工作出来,顺带去食堂打了些早饭,见到梁川醒了,就将馒头和稀饭放在了梁川面前。 “吃点儿。”吴大海自己没急着吃,而是又点了一根烟,他办公桌上的烟灰缸早就已经满了。 梁川先去洗了把脸,一边甩着手一边走进了办公室。 “有进展了么?” 吴胖子长叹一口气,“凶器上没办法提取到dna和指纹,尸体信息也不明朗,没有指明身份的证据,简而言之,一直到现在,我们连这死者到底是谁都没搞清楚!” 吴胖子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办公桌上,熬了一晚上,结果案情毫无进展,这是最让人恼火的。 “这是失踪人员报告名单?”梁川吃着馒头翻开了办公桌上的一份报告。 “嗯,刚送来的,尸检报告上死者死亡时间是八个月前,按照死者的特征进行失踪名单排查,蓉城范围内,没找到一例符合条件的失踪人口。”吴胖子很是无奈地耸了耸肩,“估计是外来流动人口,这个根本就没办法去查了。” “这里,有一个西村的失踪人口。”梁川伸手指了指名单上的一个照片,“应该是尸体发现的那个村子吧?” “这个我也注意到了,但身高和体形完全和死者不符合,所以排除在外,按照报告上的说明,应该是欠下高利贷跑路了。” 梁川点了点头,但目光还是停留在照片上, 姓名:赵青山; 出生日期:1978年8月12日; “他具体的失踪日期是哪一天?”梁川问道。 “六个月前吧,也就是差不多命案发生的两个月后,是他家人来警局报告失踪的。”吴大海揉了揉眉心,“现在只能初步怀疑他是最大嫌疑人,杀人后逃跑了,依照目前掌握的线索,只能先顺着这条线先调查下去。” 梁川摇了摇头,“他如果是凶手,就不会逃跑。” 吴大海的眼睛眯了一下,看着梁川,问道:“何以见得?” “尸体被丢在田地的井里,衣物等一切会暴露死者身份信息的东西都被处理掉,而且除了头部的致命伤尸体还被特意毁容,这表明不是一场激情型杀人案,而是有着完整方案的杀人事件; 凶手从一开始的动手到最后的收尾都做得不错,拥有这种人格的凶手,案发时间越长,随着尸体没有被发现的时间越长,且尸体腐烂程度的不断提高,他的心态应该越来越趋于稳定才对。 这和肇事立即逃逸,是截然不同的心态,再换言之,杀人案和普通的案件不同,万一尸体被发现,警察排查的目标首先会从哪里开始? 他这样忽然一逃,不是就等于把未来尸体发现后,直接将自己摆在了警方的第一批怀疑对象里面了么? 凶手不是一个雏儿,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第五章 嫌疑犯 敲门声在此时传来,走进来的是那位叫秦桃的新人女刑警, “吴队,这是最新的调查报告。” 秦桃看了一眼梁川,然后将一份新的报告放在了吴大海的办公桌上。 “金牛区刑警队那边会派一些人过来支援我们,大家也忙活一夜了,让他们该休息的先休息一下。”吴大海嘱咐道。 “好的,谢谢吴队。”秦桃走出了办公室。 “对手下还不错。”梁川将报告分为两份,一份递给了吴大海,一份自己拿来看。 “我不觉得我自己办案水平有多高,所以有时候遇到案子时,我基本都负责后勤工作,其实以前我有一个副队长,业务能力很厉害,可惜去了双流区那边当队长了,还好,现在有你在我旁边可以帮我。” “互帮互助而已,我没事做也很无聊。” 吴大海没听出梁川话语中的深意,以为梁川只是客气一下,当然,如果他能亲眼看见梁川的生活状态的话,估计就不再会认为这只是单纯地一句客气话。 两个人分别看完了手头上的报告,随后又交换了对方的继续看了下去。 吴大海先看完,倒头躺在椅子上,他也是有些累了,当然更多的是无奈。 “怎么了?”梁川问道。 “没戏了,还真是躲债出去的,这案子,下面可不好发展了。” 这份报告做得很详细,因为赵青山是现在警方对这个案件唯一可以顺下去的思路,所以做调查的警员也是很用心。 “不见得。”梁川摇了摇头,“赵青山有问题。” 吴大海愣了一下,问道:“你觉得他不是躲债出去的?” “这个不好说,但你看这份报告里显示,赵青山在躲债出去前给自己通讯录里所有的联系人都群发了短信,说自己债务爆发出去躲债了,他短信开头用的是‘兄弟,我债务爆发,要出去躲一阵子…………’这条短信也发给了他父母。 我不认为他会做这样子的事情,而且报告上记录了他父母也只是收到这一条短信,没再收到其他的信息,且近半年来,赵青山也没有一次往家里打过电话。” “说不定是包庇呢。”吴大海耸了耸肩,“怕警察是去追债的。” “这个很难。”梁川摇了摇头,“赵青山父母都是农民,也住在西村,而且西村刚刚发现了一具尸体,就算媒体现在没暴露出去,但是西村以及附近的当地人肯定是得知了这个消息。所以,当警察去调查赵青山时,他的父母能想到的是什么? 那就是儿子被警察当作了杀人嫌疑犯。 除非赵青山父母很早就知道儿子杀人的消息,且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来应对警察,否则,一定会露出马脚,当然,最重要的是,不可能拿这种如此简单的借口来搪塞的。 且报告里也说了,赵青山父母要求来警局查看尸首是不是自己儿子,两人已经在家里抹眼泪了。 好吧,我并不认为农民都是最朴实的,但我更不认为这两个老人能够把演技飙得如此的逼真。 而且,赵青山父母说儿子离开家快半年了,没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且再没有丝毫的联系和音讯,出去躲债,怎么可能不联系一下家里? 这个世界上这么多的老赖,哪怕躲债出去平时也会联系一下家里的。” “你绕来绕去,其实还没到案情的关键。”吴大海提醒道,“川儿,你之前说如果赵青山杀人的话,他根本没必要畏罪潜逃,但现在你又说他不是出去躲债的,这……矛盾点太多了。” “最简单的办法,把矛盾点给去掉。” 梁川伸手拿起办公桌上的两支钢笔, “第一个矛盾,赵青山没有杀人。”说着,梁川将一支钢笔放下,然后又道:“第二个矛盾,赵青山不是出去躲债。”随即,梁川又将第二支钢笔放下。 吴大海皱了皱眉,然后像是猛地想到了什么,道: “你的意思是?” “对,我猜测,很可能赵青山已经死了。” “不不不…………”吴大海当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对于他来说,一条人命的案子和两条人命的案子影响是大不一样的,“你这也太武断了,直接凭一份报告就说又死了一个人。” “是不是死了,调查一下就知道了,我建议你对赵青山这个人进行进一步地调查,况且,一个地方既然已经死了一个人,再死一个,好像也不是很意外。”梁川说完,又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 吴大海点了点头,人命关天的事儿,他也不得不慎重,“我现在就去布置一下任务,你和我一起去么?” “算了,你去忙吧,午饭时记得喊我。” 吴大海摆摆手,走出了办公室。 梁川在吴大海办公椅上坐了下来,一边喝着豆浆一边将吴大海电脑里那个叫孙晓强少年的视频再度翻出来看了一遍。 而吴大海一直到中午也都没有回办公室,差不多到一点钟的时候,秦桃走进了办公室,敲了敲门,“梁顾问?” “嗯?”梁川抬起头。 “吴队喊我带你去吃饭。” “哦,好。” 梁川起身,跟着秦桃一起去了食堂,虽然已经过了午饭的点,但食堂里也有一些人在吃饭,警局里的工作有时候忙起来来不及准时吃饭也是常有的事儿。 “吴队呢?”梁川坐下来后问道。 “吴队去双流区刑警队了。” “去双流区了?”梁川闻言微微皱眉,一边吃着饭一边问道:“案情有新进展了?” “是的,对了,吴队给我打电话说你手机打不通,所以才让我喊您来吃饭,他说你会忘记吃饭。”秦桃笑了笑,她以为梁川是不好意思一个人来食堂吃饭。 梁川点点头,吴胖子还记得自己的毛病,因为他感觉不到饿,虽然他也需要进食来生活,但是他没有饥饿的感觉,这是从小时候就有的毛病,因为没有饥饿感,所以自己总是会忘记吃饭这件事。 “跟我说说案子吧。”梁川提醒道。 “嗯,我们着重调查了赵青山这个人,然后我们总共收到了两件有价值的消息,一件是死者是经法医确定是在1月份的时候死的,按照赵青山的通话记录,他在1月份的时候频繁地和两个同是天津的外地号码联系,我们对那两个号码持有人进行了身份追踪,其中一个人的体形很像是死者。 两个电话只有一个电话还可以打通,经询问得知,这两个是从天津到蓉城来打工的老乡,一个叫张宝军,一个叫张毅强,电话打不通的是张毅强,张宝军说他在去年一月之后就再没见到过自己这个老乡。 现在张宝军已经被双流区警局传唤过来协助调查了,吴队就是为这件事去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我们得知了在三月份,赵青山的一辆新买不到半年的车被送到一个汽车维修厂进行整车喷漆。” “毁尸灭迹。”梁川喝了一口汤说道。 “幸运的是那辆车在喷漆之后因为赵青山一直没来取车,所以还一直停放在那里,简法医好像在那里提取到了什么重要线索。” 吃完了饭,梁川向秦桃借了一个充电器给手机充电,走回吴大海办公室时,恰巧经过了二楼的法医鉴定师,简红手里拿着一份报告走出来。 “听说有发现?”梁川问道。 “我们联系了张毅强老家的警局,从他老家那里拿到了张毅强的dna数据,经比对,张毅强确实是死者,还有…………” 简红扬了扬手中的报告,左手还拿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片树叶。 “车是整车喷漆过了,但幸好因为赵青山一直没来取车,也万幸车行的小哥也懒,没真的仔细地去打扫过这辆车或者腾个地方,后备箱里发现了这片树叶,我一开始以为这是油漆料溅上去了,也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带回来来检验了一下。 你猜,这树叶上是谁的血迹?” “不是张毅强的血迹,是赵青山的血迹。”梁川直接给出了答案。 简红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他有些难以理解道:“吴队上午就和我说过,梁顾问你当时就说赵青山可能也死了,我很好奇,您当时手上可没有这份dna检测报告,您是怎么分析出来的。” 梁川没回答,而是伸手想接过报告看一下,但却被简红挪开,“报告我得先交给吴队,再由吴队来决定是否给您看,对不起,这是我们法医的规矩,虽然我知道你和吴队的关系很好,他的也就是你的…………” “嗯?” 梁川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打断了简红的话,“他的,就是我的,因为我和他的关系好?” 梁川重复了这句话, 随即道:“把你手机借我一下,我的没电了,给吴大海打一个电话。” 简红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吴大海的电话,然后递给了梁川。 “简红啊,鉴定报告出来了么?”吴大海的声音自手机另一端传来。 “是我,梁川。” “哦,川儿?”吴大海咳嗽了一下,“什么事?” “你们那里对张宝军进行问话了么?” “哦,我在双流刑警队这儿,问话刚结束,还是一头雾水着,没什么值得关注的…………” “别让张宝军走,他很大可能就是凶手。” 杀人凶器是死者本人的东西,能够用死者的东西杀死死者,那么凶手很可能就是死者身边亲近的人,而张宝军作为和死者一起从天津来蓉城打工的老乡,嫌疑瞬间放大。 第六章 镜子里的……自己 审讯室里很压抑,两张桌子,阴暗的环境,探照灯以及身穿着警服的刑警,很多人会疑惑为什么真的有不少嫌疑犯被带入审讯室之后就自然而然地招供了; 当然,有阴谋论者会说是刑讯逼供或者屈打成招这类的,但实际上,这种特例只是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事实上,绝大部分嫌疑犯是真的被带进来后自己说的。 是被吓得。 国内的教科书上很直白地就写着警察是暴力机关,任何一个国民从自己记事起,从电视剧,从宣传海报,从书籍,从报纸,从口口相传的故事,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一种不断累加的心理暗示。 你没犯事时或者没进过局子时,或许觉得无所谓,但真的当你接触它时,你从小到大几十年来被浸润着的心理暗示和影响将在瞬间击垮你的所有防线。 除了那些老油条或者惯犯,普通第又一次犯事儿的嫌疑人,审讯室,其实就是他们自己内心最难过的一关。 在镀膜单反玻璃前,梁川在看着审讯室内正在接受新一轮审讯的张宝军,很可惜,张宝军并不属于普通的那一类人。 “梁顾问,我没觉得他有什么问题啊。”秦桃开车将梁川送到双流区刑警队,他刚才也是一直站在玻璃前和梁川一起看。 梁川清楚作为一个刑警队新人这个女警是很渴望进步和提高自己的,任何一个人在进入一个新的环境后,她的学习能力和热情将会空前高涨,只是持续的时间待定而已,不少人都变得跟吴大海一样,变成了老油条或者叫官僚。 吴大海从审讯室里走出来,看见了梁川,有些无奈道:“有问题?” “有问题。”梁川点了点头,“不是初哥。” “呵呵,这个我也感觉到了,以前曾犯过偷窃罪被逮进去过几次,也算是有经验了。” 吴大海抽出一根烟点燃,丝毫不顾忌这里禁止吸烟的警示牌。 “川儿,你就这么笃定这张宝军的嫌疑?” “目前来看,是这样子的。”梁川点了点头,“我想问问他。” 吴大海犹豫了一下,虽然梁川是他们武侯区警队的顾问,但如果直接参与审讯犯人,还是有些不合规矩的,但吴大海还是点点头,“我去安排一下,到时候我坐你边上。” 很快, 又是一轮新的审讯, 只不过审讯的人换了, 梁川坐在桌前,双手交叉,略微地斜靠在椅子上,在其一旁的吴大海反而正襟危坐,看起来很是严肃。 梁川没说话,吴大海还在等着梁川询问,氛围慢慢地尴了下去。 吴大海轻轻咳嗽了一下,示意梁川可以开始了。 但梁川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抬起手,将手放在了探照灯的按钮上。 “啪……” 探照灯被关了, “啪……” 探照灯又开了, “啪……” 探照灯又关了。 坐在对面的张宝军可不是那么好受,他斜过头去躲避一关一开的灯光,同时喊道: “警察同志,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真的不知道张毅强什么事儿了,是真的…………” 忽然间,张宝军愣住了,因为他看见原本坐在自己对面的不像是警察的那个男子忽然站了起来,然后,他看见梁川手中拿着的榔头。 张宝军的呼吸猛地一滞, 当梁川拿着斧头从审讯桌那边走过来时,张宝军慌了,惊呼道: “你要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警察啊,杀人了啊,杀了人啊!!!!!!!!”张宝军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 只不过因为现在他被作为犯罪嫌疑人,所以是被栲着的,没办法闪躲和离开椅子。 梁川就这样走到了他的面前,让张宝军无法理解的是,那个之前审讯过自己的警察却还是老神地坐在审讯桌后面,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张宝军看向墙角位置,那里有摄像头,摄像头是开着的, 为什么会这样? 这帮警察疯了么! 梁川面无表情,似乎这个时候也不需要什么表情,他直接挥舞起了榔头,高高地举起,然后狠狠地砸下来, 在张宝军的视线里, 榔头正在不断地放大放大再放大………… “啪!” 张宝军打了一个激灵,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面包车上,在他旁边坐着张毅强。 “军哥,看你睡着了没好意思叫你,这是我刚买的俩杂粮煎饼,你趁热吃了吧。”张毅强将煎饼递过来。 张宝军摸了摸自己的头,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忘记了什么,他开始努力地去回想,似乎打了一个盹儿,自己有些发懵了。 终于,张宝军记起来了,自己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下去看看,去前面。”张宝军一边吃着煎饼一边说道。 “好。” 张毅强个头比张宝军大很多,他有一米八四的身高,而张宝军才一米七出头,但在年纪大一些的张宝军面前,张毅强一直是当小弟。 看着已经乖乖下车的张毅强,张宝军看了看四周这荒废的土窑,放下煎饼,伸手从车座底下拿出了一把榔头,这榔头还是张毅强亲自去买的。 “军哥,真的要在这里动手么?”张毅强还不知道自己身后的危险,还在问着,“我怕那家伙不会这么容易被引过来,而且这里处理尸体也不方便。 “嗯。”张宝军默默地走上去,然后举起了榔头,对着张毅强的后脑勺就直接砸了过去。 “噗…………” 张毅强的后脑直接被击凹陷下去,整个人直接栽倒在地。 张宝军也是瘫坐在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拿着榔头对着张毅强的脸重重地击打了好几下,给张毅强彻底毁容,然后脱下了张毅强身上的衣服拿走了他的手机。 最后,张宝军将张毅强的尸体拖送到了面包车上,将车开到了西村外的一片田地那边,找到了那处二人之前早就选择好的老井,直接将张毅强的尸体头朝下丢了下去。 做完了这一切,张宝军木然地坐在了井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自己刚刚做的事情以前做过。 但这怎么可能? 人,怎么可能会杀两次? 而且虽然以前做过一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但杀人,这还是第一遭呢。 “是谁让你杀了张毅强的?”身后忽然有人开口问道。 “赵青山,他给了我十万块。”张宝军想也不想直接回答道,然后,张宝军脸色猛地一变。 “啪!” 探照灯的光再度打开, 张宝军吓得尖叫了起来,开始不停地叫唤,像是得了狂犬病一样,若不是他双手栲在审讯椅上,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暴起咬人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大概三分钟后,张宝军才安静了下来,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他自己的神情也有些不清醒了。 吴大海看着自己面前刚刚记下的笔记,有些发懵,就在刚才,梁川和张宝军进行了很流畅地一问一答,张宝军详细地说出了杀害张毅强的事情经过。 “你这是……催眠?”吴大海没搭理现在目光呆滞的张宝军而是把头微微侧向自己身边坐着的梁川。 “口供记录好了吧。”梁川低着头,刘海上有汗水滴落。 “但这催眠的口供……”吴大海有些不安,虽然他也是一个愿意为了破案率铤而走险的人,但嫌疑犯是在催眠状态下说出来的东西,还真有点棘手。 “他说出了行凶地点,还有这么多的细节,以及那辆租来的面包车,这么多线索,还怕找不到铁证?”梁川站起身,直接推开门走出了审讯室。 吴大海也站了起来,他示意外面的秦桃跟着梁川去看看有没有事儿,然后他开始打电话给自己的手下,的确,梁川刚刚点醒了他,这份口供可能有不稳定因素,但是口供里的细节足以找到足够的证据,况且…… 吴大海看了下目光呆滞的张宝军, 这货的精神防线已经被攻破了。 ………… “梁顾问,你没事吧?” 因为梁川进的是男卫生间,所以秦桃自觉地站在外面没进去。 水龙头里流出冰凉的水,梁川开始洗脸,没有搭理外面那位女刑警。 “梁顾问,你刚刚是在催眠么?”女刑警显得很是好奇,“你真的好厉害,难怪吴队这么看重你,那你能教教我么?我也想当一个厉害的刑警。” “咖啡。” “什么?”刚在做着“演讲”的女刑警没听清楚里面传来的声音。 “给我准备一杯咖啡。” “哦,好,马上来。”女刑警马上跑去准备了。 这时候,梁川抬起头,双手沾水擦过自己的脸。 洗手池前面,是一面镜子, 而在镜子, 梁川看见了自己的脸, 尤其是自己双眼位置, 两缕殷虹的血迹还在缓缓地流淌………… 血迹开始慢慢地从下颚位置滴落下去, 而梁川却浑然不顾, 只是对着镜子里的自己, 若无其事地, 笑了一下。 第七章 寿衣 外面开始下起了雨,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梁川才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他没去审讯室,而是走向了吴大海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口,站着一名身穿着蓝色卫衣的年轻男子,神色轻松,还在咀嚼着口香糖。 梁川走进办公室时,他还特意对梁川笑了笑,没说什么。 推开办公室的门, 梁川看见吴大海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身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手里正在把玩着一支钢笔。 这个细节动作意味着对方是在等人。 梁川后退一步,准备离开。 但对方却站了起来, “您就是梁顾问吧。” 中年男子主动走了过来,伸出手。 二人握手时,梁川能感知到对方手掌的细腻和弹性,同时,对方指尖位置带着一种特有的粗糙感,这是一种很细微的感觉,梁川捕捉到了。 一般来说,现代社会里,很多从事it行业工作或者长时间需要和键盘打交道的人,他们的指尖往往会形成一层薄薄的粗糙隔膜。 “你好。”梁川回应道。 对方似乎不是在等吴大海,而是在等自己。 “能聊聊么?哦,对了,我叫邢明,咱们也算是同僚。”邢明伸手示意梁川进来聊。 这时候,恰好吴大海走了过来,虽然忙活了一天一夜,但案情有了重大突破,吴大海还是很兴奋的,他看见了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梁川和邢明,笑着与梁川介绍道: “川儿,这是网络调查科的邢主任,邢主任,这是我们警局的顾问,梁川。” 邢明的眼神里有一缕微光闪烁,松开了手,然后指了指办公桌上的文件道:“这是我们最新调取出来的信息资料。” “哎呀,谢谢邢主任,麻烦你了,还亲自跑一趟,你打电话过来我叫人去取就可以了。”吴大海赶忙地客套着,他这种官僚,别的本事可能不算精通,但人来人往的交际几乎是本能了。 “没事,我正好顺路。”邢明和吴大海握了握手,“这样吧,我就不妨碍吴队你办案了,我们先走了。” “好,不送啊。” 邢明走了,那个本来站在外面的穿蓝色唯一的年轻人应该是和他一起的。 “网络调查科?”梁川没去问吴大海安静的后续进展。 “嗯,新成立没多久,但作用很大,嘿嘿,就是平时说的查水表。”吴大海故意对梁川卖弄道:“但他们的能力可不仅仅是查水表这么简单。 就比如手机上这么多app软件,你私人电脑里的个人信息,以你及上网的痕迹和种种可能你自己都忘记了的细节,他们都能找出来。 现在一些app,还能记录你去的位置,甚至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权限,尤其如今还是智能手机完全普及的时代了,他们这个科室有能力也有权限调取嫌疑人目标的一切网上痕迹,效果上,可能真不比dna线索来得差。” 吴大海说着说着忽然一拍头, “我怎么忘了,你是不玩智能手机的。” 梁川的手机还是老式手机,意思就是能够接手电话和短信,其余的附加功能基本没有,也不能安装社交软件。 “川儿,我看你真该换部手机了。” “没必要了,功能多了,反而分心。”梁川走到办公桌边,案情整理得怎么样了?” “张宝军供认的是赵青山花钱让他和张毅强两个人去杀人,但没成功,对了,那个赵青山买凶杀人的目标也是西村的,叫徐辉,我们下面会继续调查,你知道张宝军为什么要杀张毅强么? 那赵青山就是变态,那俩个人没杀掉徐辉,结果他居然对张宝军说他俩必须杀一个人他才会给钱。” “嗯,那我先回去了。”梁川准备告辞。 吴大海本还有一些事儿想问问,但也不愿意看自己发小为了自己的事儿这么劳累,当下也只是点头道:“嗯,你回去休息休息吧,你身体一直不是很好。” 从警局里出来,梁川在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前,梁川的目光特意在斜侧方向的一辆黑色奥迪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而后才坐进车里。 ………… “头儿,你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奥迪车里,身穿蓝色卫衣的青年有些不解道。 “我原来以为是同名同姓,没想到居然还真是他。”邢明把手伸出窗外抖了抖烟灰,“他变了,变了很多。” “头儿,你以前认识他?” “四年前,网络调查科刚筹备成立时,上头安排了一批心理学研究者来给我们做培训,你知道的,想要从一个人的网上痕迹中分析得出有用的信息,就必须有点心理学的基础。 他当时就是来讲课的几个讲师之一。” “那他怎么不认识你?” 邢明白了一眼自己的助手,吐出一口烟圈, “当时是全国组织去北京的培训,底下大几百号人呢,他不认识我也很正常。 但当初给我们讲课的所有心理学学者中,他对我的启发最大,他的一些观点以及他的网络第二人格的理论,简直就是为我们网络调查科量身定做的大纲。 我本来调查他,只是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看看那个当年给我这么大启发的学者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结果,我发现他最近三年的时间基本上是一片空白。” 邢明越说越激动,仿佛是自己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两年多的时间,我没查到他任何的信息,哪怕是火车票,飞机票汽车票以及订房手机号等等信息,他现在用的这个手机号也是最近几个月刚出现在蓉城时新办理的。 按照他的理论,也是按照我们网络调查科的理论,他的网络第二人格,消失了两年之久! 孙阳,你知道么,就算是一个不懂得玩智能手机的老头老太太,他也要去医院看病吧?他也要做社保吧?他也需要拿养老金退休金吧? 连这个群体都能够在网络上查找到他们的存在和活动痕迹,但这个人,这个现在还不满三十岁,四年前前途一片大好的年轻人,居然消失了这么久的时间。 呵呵,你说奇怪不奇怪?” ……………… 出租车在“冥百货”前停下,梁川下了车,打开店门。 小店的面积不是很大,走入其中时,梁川的呼吸明显地加速了起来,他在柜台后坐下,拿起柜台上的茶杯,里面是昨日的凉白开。 刚喝了一口水, 店门外就走进来一个驼背老者,老者的衣着很朴素,脸上布满皱纹。 有人进来了,梁川感到自己身上的不适感慢慢地消散了。 “买什么?”梁川问道。 “寿衣,老伴儿快走了,现在躺家里床上,托我先出来买寿衣。”老头儿弯着腰,说完话后就是一阵的咳嗽,“我家老伴儿那个臭美的劲儿哟,比现在街面上的小姑娘都厉害,人都快去了,还惦记着自己走了之后在亲戚朋友来看时自己躺在冰棺里头好不好看。” “这是应当的。”梁川走到挂着寿衣的衣架子面前,“这些是女款,你来选吧。” “要得,要得。” 驼背老头抬起头,向上看着,然后他伸手指了一件大红色绣着桃花的寿衣道:“这件,拿下来我瞅瞅。” 梁川将那件衣服取了下来。 “喵………………” 这时候,普洱站在楼梯口发出了一声猫叫。 “你家养的猫?”老头问道。 “嗯,一个人守铺子,寂寞。” “呵呵。”老头又笑了笑,随后又是一阵咳嗽,“我喜欢是喜欢,但我不知道老伴儿是不是喜欢这一件,唉,都是我疏忽,以前没想着置办好,现在事儿到头了,弄了个手忙脚乱。” “谁会预料到自己什么时候走呢。”梁川说道。 “对,谁会愿意去想这一茬呢。” “你带回去看看,如果老太太不满意,可以再拿来换。” “不了,不了,老头子我腿脚不好,来回走太麻烦,我跟我老伴儿体形差不多,我就先穿着试试看,你这里有镜子么?” 试寿衣是一件很晦气的事儿,一般人别说穿了,看一眼寿衣都觉得有些心慌慌,但人老了之后,一些事儿也就看淡了,在老头看来,这是在给自己老伴儿选衣服。 “镜子在这里。”梁川指着侧门位置。 “好。” 老头走到镜子前,脱下外套,将寿衣套在了身上。 梁川站在老头身后,帮他穿衣服。 穿好衣服,老头整理了一下,将前面扣子系起来,然后开始打理自己的头发,一边打理一边仔细看着前面的镜子, 同时问还在帮其整理衣领子的梁川道: “小伙子,老太婆子我穿这身衣服下去好看么?” 镜子里, 一个年岁颇大的老太婆正在将自己耳鬓边的白发梳理回去, 同时微微侧身,打量着刚刚穿上新衣的自己, 像是一个试穿衣服美滋滋照镜子的小媳妇儿。 第八章 滴蜡 “喵。” 楼梯口的普洱又发出了叫声。 在这个狭窄甚至显得略微有些逼仄的冥店里,猫叫声显得格外的具有穿透力。 “好看么,小伙子。” 镜子里的老太婆追问着,她似乎对这件衣服还是比较满意的,人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时,总是渴望从周围人那里获得赞同。 梁川继续帮自己面前的老头整理好衣领,然后轻轻地弯下腰,将自己的脸放在老头脸的侧边,和老头一起看着镜子里的老太婆, 道: “有点艳了。” 确实有点艳了,因为年纪大了,穿得太花枝招展,不符合中国人普遍的审美观。 “艳点好嘞。”镜子里的老太婆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梁川,“我又不老哦。” 老人不服老,这也很正常。 顾客是上帝,他和她满意就好。 后退一步,大概地看了一下这件衣服的全身,问道: “就这件了?” “要得,就这件。” 老头脱下了寿衣,递给了梁川。 梁川回到柜台边,拿出塑料口袋将寿衣包好。 “好多钱?”老头站在柜台前问道。 “喵。”普洱又发出了叫声。 “九十。” “有点贵哦。”老头不满皱纹的脸越来越深了,显然是对这个价格有些不满意。 “这个世界上,有两件衣服,被人们常说是一辈子只穿一次,一件是婚纱,一件就是寿衣,但实际上,婚纱可以穿好几次,寿衣,真的是一辈子就穿一次。” 老头叹了口气,从口袋里取出钱,放在了柜台上。 是一张一百块的大团结。 梁川拿起纸币,将柜台里面的小抽屉打开,里面放着一沓的冥币,这些本该是一捆一捆放在店里卖的,但是此时却被梁川零的整的放在一起。 取出一张十块的冥币递给了老头,老头收下了。 “送到我那里,好不?”老头微微低下头,显然觉得自己这个请求不是很合适,尤其自己刚刚还打算砍价。 “好,留下地址就是了。” “我不会写字嘞,金牛区永盛路二街33号。”老头说完后又看着梁川,有些担心地问道:“记住了么?” “记住了。” “要得,我走了。” 老头驼着背离开。 梁川在椅子上坐下,又喝了一口隔夜的凉白开。 普洱在这个时候跳到了柜台上,看着梁川。 梁川也看着普洱。 一人一猫目光对视了大概有一分钟,最后还是普洱转身跳下了柜台回到楼上去了。 屋子里的温度,在之前降低了一些,现在又缓缓地回升了。 梁川看了看柜台上包裹好的寿衣,脑海中重新回忆了一遍地址,而后起身,将寿衣拿起来,准备送过去。 外面阳光正好,却给人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打了车,坐进去,对司机说好了位置,大概二十分钟后就到了目的地。 这里也是一条老街,上面是公寓楼,下面是各式小店铺。 “二十五。”司机指了下计价器说道。 梁川从兜里取出一张一百的,还是那个老头刚刚给自己的钱,红色的纸钞,却显露出一种模糊粗劣的材质。 但是司机接了钱弹了一下却没看出来,反而给梁川找了75块钱。 “您也不看看钱是真是假。”梁川提醒道。 “嘿,一百块而已。”司机笑了笑,“说真的,现在微信付款的多,我都很少收到纸币了。” 梁川下了车,寻着门牌号走过去,33号,居然是一家成人用品店。 走入其中,里面播放着《痒》这首歌曲,店里面设计和温馨,主色调是粉红色,灯光也偏暗,一个年轻人坐在柜台那儿玩着电脑。 “空投,去追梦!” 年轻人玩得很投入,仿佛没有注意到客人上门。 梁川伸手在墙壁上轻轻敲了敲, 年轻人抬起头,扫了一眼梁川,喊道:“兄弟,你自己先看一下,我马上好。” 梁川点点头,在一侧椅子上坐了下来,同时,将装着寿衣的袋子放在了小圆桌上。 在梁川的面前,是一个展示柜,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成人用品,中国人对这方面向来是讳莫如深,仿佛有着很大的忌讳,但人类对自己本能需求又是无止尽的。 “艹,那家伙是三级头!” 年轻人挪开了鼠标,摘下了耳机,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到梁川面前, “哥,买药的还是买器具的? 来,跟我说说情况,我这里的药都是原装进口的,我自己都试过的,保证安全,您是想追求硬度还是时间?”年轻人抽出烟,递给了梁川一根。 一般来说,如果只是简单地买个套套,根本不用进店,店门口就有一个自动贩卖机,当然,卖套利润太低,关键是卖药,一大盒药有十二个小盒,只要卖出一小盒就回本了,下面的十一盒卖多卖少全是利润。 “我是来送东西的。” 梁川指了指自己放在小圆桌上的袋子。 “快递?” 年轻人叼着烟,伸手将袋子拿起来,当他看见袋子里的寿衣时,却没有寻常猜测那样子的大怒,转而是露出了不敢置信之色,整个人倒退了几步,撞到了身后的货架上,导致货架上几个棒棒也掉落了下来。 “还真能送来?”年轻人喃喃自语,“谁叫你送来的?” “你爷爷吧,或者,你奶奶。”梁川如实回答。 “见鬼了,这个是真见鬼了。”年轻人用力抓了抓头,“我昨晚还梦见我奶,她说想要新衣服穿。” “我送来了。”梁川起身,向对方告辞,但刚转过身,又停顿了下来,道:“我信得过你这里的药都尝试过。” “什么?”年轻人愣了一下。 “这些东西,吃多了,会让人精神衰弱。”梁川伸手指了指脑袋,“所以,你才能梦到你奶奶。” “呵呵。”年轻人干笑了两声,“哥们儿,你是算命的?” “开店的,跟你一样。” “得,这是我名片,这次不管真假还是巧合,咱都不说了,这衣服多少钱,我之后是烧过去么? 对了,我奶昨儿还在梦里跟我说我爷太可怜,被烧了两次,你能帮我分析一下这是啥意思?我是不是还得烧点什么东西过去?” “钱给过了,被烧了两次?这个我不清楚,我不是算命的。” “那行,谢了,哥们儿。”年轻人不再问什么了。 梁川走出了门店,小街里面很难打的到车,想要打车,得到外面去,但梁川还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拿出那个年轻人的名片,上面“谭光辉”三个字设计得很飘逸, 但一个人撒谎时,无论如何掩饰,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细节破绽, 尤其是在一名心理学者面前撒谎,那破绽,更是多得数不过来。 但这并不是梁川所需要关心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不可思议,也有太多的曲折离奇,正如正常人很难想象一个成年人为什么会对幼童感兴趣一样,人性之下的丑恶,往往是令人惊悚和难以置信的。 寻常人的善良,确实够限制住了他们的想象力。 将对方给的那根烟点燃,吸了一口,感受着肺部被填充的充实感,梁川轻轻地咳嗽一声,烟里加了其他的东西。 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吴大海。 “喂,川儿,你在哪儿呢?” “在外面。” “哦,跟你说下,案情有进展了,你不是说赵青山可能死了么,简红在车里树叶提取的血液也是赵青山的,现在我们暂时锁定了一个目标嫌疑人,就是赵青山之前买凶杀人的目标——徐辉,但我们现在找不到证据,要不,明天你再到局里来一下?” 吴大海显然是希望梁川像上次在审讯室里审讯张宝军那样再表演一次。 “徐辉,是做什么的?”梁川又吸了一口烟,除了尼古丁外另外一种成分对人的精神刺激作用确实明显。 “火葬场的在编职工,平时负责开车运输尸体去火化的。”吴大海回答道,“我是这样想的,既然赵青山之前花钱让张宝军张毅强去杀徐辉没成功,会不会徐辉反应过来干脆来…………” “等下。”梁川打断了吴大海的话语。 “怎么了?” “我这里好像有点眉目了。”他想到了刚刚年轻人的那句他奶奶还说爷爷好可怜,被烧了两次,“大海,去查一下焚尸记录吧。” “嗯?”吴大海脑子没转过来。 “等下,我去把名字问出来。”梁川挂断了电话。 问出那个老头的名字,很可能就能找到最为关键的线索,死人,只可能被火化一次,既然被烧了两次,那么很显然,其中有一次,火化的是另外一个人。 重新走入了成人用品店,那个叫谭光辉的店主并不在柜台那边,不过柜台后面有一个小门,里面应该是小厨房和卧室。 是店铺也是家,这是大部分小店常见的格局。 梁川走过去,伸手推了一下门,门被反锁着,梁川稍微用力,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原因,门锁脱钩了,门就这样被推开。 里面,有一张平地床,平地床两侧,不是寻常摆放的床头柜,而是两把木质椅子。 两把椅子,一左一右,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分别坐在那里。 老头,梁川见过, 老太,梁川也见过, 两个人面带微笑地坐在椅子上,栩栩如生, 但是他们的身上,却不时有油腻腻的蜡油滴落下来, 像是一个普通人,在拼命地流着汗。 那个年轻人,此时正在给老太婆穿那件寿衣, 门被推开的声音,让他愣了一下, 他回过头, 震惊地看着梁川, 这一次的震惊, 不是装的。 第九章 冥钞 “有事么?” 谭光辉侧过头,看着擅自闯入内门的梁川; 先前,他还是那种和煦如风的成人用品店老板,现在,可能是因为灯光的关系吧,他的脸色,有些阴沉。 “我想再问你一些事。”梁川伸手指了指右边的那个老者,“你爷爷,名字叫什么?” “谭家财。”年轻人回答道。 “好的,谢谢,对了,蜡像,很精致。” 这是梁川的点评。 “谢谢。”年轻人转过头,继续给自己的奶奶换上衣服。 这是梁川刚送来的寿衣,是年轻人的奶奶最满意的一件。 梁川准备离开,当他刚刚走到店门口时, 有人叫住了他。 “先生。” 还是那个年轻人,他走出来了,而且走得很快,在这个过程中,梁川听到一声金属脆响,对方应该是在走出来的途中顺手拿起了什么。 可能自己一回头, 就会有什么东西砸到自己脑门上, 自己可能直接昏迷, 也可能一命呜呼, 但梁川并没有选择跑出去,而是站在原地, 没回头,也没动。 人是情绪化生物,当一个人情绪激动的时候,往往会变得很可怕,但同时,他也会很脆弱,他可以被看作即将吃人的老虎,同时也能被看作炸毛的猫咪可以被人去抚顺。 “现在天气变得很怪,白天很热,晚上却很冷。”梁川说道。 对方沉默了许久,就站在梁川的身后。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只不过,有些人的秘密比较浅,有些人的秘密则是比较深,一旦被刺破,往往会遭受来自内心深处情绪的极大反弹。 “喝杯水再走吧,也麻烦你跑一趟了。”谭光辉说道。 梁川点点头,转过身,年亲人跟就站在他身后不到半米的位置,其左手,放在身后。 梁川主动地走回来,在之前的椅子上重新坐下,对方去柜台上倒水,但应该是放下了什么,然后端着两杯水走了过来。 “蜡像馆,我以前也经常去。”梁川喝了一口水。 “很多人会害怕它们。”谭光辉坐在梁川对面椅子上,“觉得这是很恐怖的东西。” “这是常态,其实,不光是蜡像,一切和人类外表形似的东西都能引起人的本能恐惧和排斥感。 一是源于高仿真形态下真假的不确定带来的不安,仿真度很低时,人们不怕,因为知道那是假的,仿真度高到一定程度,人们有时候就不确定真假,把真人当假人,把假人当真人,都会吓到人。 另一个可能性是,病人模样与尸体模样跟它有很多视觉上的畸形相似,引出观察者同样的惊慌和情绪剧变。 在心理学上,这叫‘恐怖谷理论’。” “但你却没有。”谭光辉笑了笑,又取出了烟,经过这段时间,他似乎是完全抚平了自己的情绪。 “看东西的角度不一样吧。”梁川这般回答道,“你的蜡像,是你自己做的么?” “是的,我自己做的,同时也是我自己维护的。”谭光辉拿出打火机点了烟,“我自小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很少见到他们,所以,当我爷爷奶奶去世之后,我就做了他们的蜡像放在我店铺里面。 就像是, 他们还在我身边一样, 每天我睡觉时,他们就坐在我床边,像是我小时候那般,爷爷给我扇起蒲扇驱赶蚊子,奶奶给我讲一些故事哄我睡觉。 当我每天醒来时, 他们还是坐在我身边,看着我起床,看着我开始一天的工作和生活。 有他们在,我才能觉得这一天过得安稳。” 梁川点点头,表示能够理解。 “你真的能懂这种感觉么?”谭光辉忽然站起身,将自己的脸凑到梁川面前,“还是仅仅为了单纯地附和我? 或许,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变态?一个心理疾病患者?” “人之常情。”梁川这般回答,“至少,你知道把蜡像放在里屋,没有摆放到店铺里来。” 是啊, 试想一下, 有顾客走入这家灯光昏暗的成人用品店准备买那种羞羞的东西,结果一走进来,看见角落里坐着两尊蜡像, 估计得直接留下心理阴影,吃再多的那种药都没办补救了。 “我需要生活。”谭光辉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我能分得清楚一些界限,对了,你刚刚问我爷爷的名字做什么?” “有件事,可能和你爷爷有关系。” “我爷爷已经走了半年了。”谭光辉提醒道。 “是身后事。” “到底怎么了?” “这个暂时不能说,牵扯到一件案子,等过两天你看新闻频道应该会有报道的。” 梁川这次再次起身, 这一次, 他是真打算走了。 “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有空可以到我这里玩,如果你感兴趣做蜡像的话,我可以教你。”谭光辉这次没有追出来。 “蜡像再逼真,终究也是假的。”梁川很认真地看着站在柜台边的谭光辉。 “我只是想要一种寄托,我又没疯,也没病。” “你知道么,有些假的东西,被说多了,往往就变得像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自己心里有数,如果我心里真的出现问题了,我会去找心理医生的。” 不是指你当真了,而是她。 梁川摇摇头,走出了这家店,且没有停留,直接走出了小街,伸手招来一辆路过的出租车。 刚上车,司机就惊讶了一下,笑道: “哥们儿,这么巧啊。” 梁川也笑了,居然是送自己来的司机,自己回去时,竟然又坐上他的车了。 “我正好去附近一家超市卫生间里方便了一下,哈哈,还让我在那里捡了一张一百块的票子。” “您也不嫌脏。”梁川调侃道。 “脏什么脏啊,钱再脏,它也是香喷喷的,再说了,又不是在坑里检出来的,我这是运气好。对了,粪坑里钱也是钱,还是能捡起来的,那些丢在路上的红包,反而不能捡。” 出租车司机大部分都是能侃大山的,无论是蓉城的司机还是京城的司机,都一样。 “为什么?”梁川明知故问。 “我听说啊,一些人家里倒霉了,或者孩子生病了,就会听那些道士神婆的话,弄个红包,里面放个几十块钱,然后把倒霉或者生病人的头发指甲这类的放里面,丢路上,谁捡起来的,心里估计还美滋滋的,但其实就算是把灾祸给转过去了。” “如果不是人给的红包呢?”梁川问道。 “红包不是人丢的还是鬼丢的?” “如果是呢。” “鬼用的是冥钞,有啥子用哦。”司机不屑道。 “积阴德的。”梁川解释道。 “还有这说法?”司机发动了车子,同时道,“那我以后可得注意点,看看街面上有没有啥掉落的冥钞,我跟你讲,我媳妇儿刚怀孕,积点德总是好的。 对了,哥们儿还是回原来的地方?” “对。” ……………… 成人用品店里,谭光辉将货架上的商品重新摆放好,又将屋子收拾了一下,随后,他去街上一家五金店重新买了一把锁回来给里屋的门换上。 做完这些后,谭光辉坐到了床边, 他的爷爷和奶奶依旧坐在那里。 蜡油,不停地滴淌,这个东西,得需要不停地维护修补,当然,也是因为谭光辉这里条件有些简陋的原因,并不适合蜡像的存放。 “阿奶,你说你想穿新衣服,就有人送衣服来了。”谭光辉看着自己面前穿着新寿衣的奶奶,“小时候,你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什么都尽着我,咱现在条件也好了,也该吃就吃,该换衣裳就换衣裳了。” 梁川给奶奶衣服重新整理了一下,奶奶爱美,爱面子,以前衣服再破旧,总得洗得干净穿得齐整,现在奶奶动不了了,就得靠他这个当孙子的来做了。 “阿奶,下次想要什么了,给孙子托梦说,不要麻烦别人了。” 手机声音响起, 谭光辉走出了里屋,将柜台上的手机拿起来接电话,是一名分销商打来的。 正在查看单子谈事情的谭光辉当然不可能看到, 自己里屋里, 坐在椅子上的奶奶蜡像, 眼睛忽然闭了一下, 然后又缓缓地睁开, 身上的蜡油, 滴落得更快了………… 第十章 抓痕 难得的艳阳天,梁川早早地开了铺门,将一张椅子搬到了屋外,坐在上面,手里没拿着报纸也没拿着手机,就保持着这种坐姿,看着老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其他店铺,无论是卖吃的还是卖穿的,都需要招揽一下客人,但梁川的店铺不需要,总不可能走到街面上随便拉路人到自己店里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吧? 这一坐,就是两个小时,太阳将身上的衣服都晒得略微发烫,但梁川却一点都不觉得无聊枯燥,他依旧很享受。 因为有过对比, 才更懂得什么叫做珍惜。 比起那漫无天日的黑暗,比起那令人一开始头皮发麻到最后完全绝望的阴风嘶嚎, 眼下的阳光、人流、喧嚣, 是如此的美好。 吴大海最近挺忙的,半个月前那件案子就宣告破获了; 赵青山和徐辉的妻子有染,所以赵青山买通张毅强和张宝军去杀徐辉,但没成功,引起了徐辉警觉,赵青山居然以杀一个人为要求使得张宝军杀了张毅强获得了十万块,但察觉到过来的徐辉直接找了个机会杀死了赵青山,且利用自己在火葬场工作的便利,打了两份报告单,将赵青山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入了焚尸炉火化,这也是谭光辉的爷爷谭家财被火化了两次的原因。 梁川把谭家财的名字给了吴大海,整个案子也就随之水落石出了,从头到尾,整个案子里,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人,无论是凶手还是死者。 这起案子引起了社会的极大关注,也成为一时间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据说最近央视《今日说法》栏目组的记者已经下来了,吴大海责无旁贷负责接待以及对案子的细节讲解。 总之,吴大海最近是出了不少风头,心里似乎也有点继续往上争取进步的意思,昨晚,吴大海还特意给梁川打了一个电话,告诉梁川那个《今日说法》栏目编剧想了一个很唯美的案件名字,叫《烟锁殡仪馆》,同时,吴大海还对梁川表示歉意,这件事,不方便梁川去出风头。 一旦让大众得知警局居然让人在审讯室里对犯人进行催眠,很可能会引起社会舆论哗然。 不过,梁川对这个倒是不怎么在意, 如果真的在意这些事的话, 这个时候就不会像是那些老头老太太一样坐在屋门前晒着太阳了。 “哟,挺悠闲的。” 一名穿着红色外套手里提着菜的年轻妇人走了过来。 “难得好阳光,晒晒。” 梁川起身,他认识这个女人,女人叫孙爱萍,结婚不到两年,在街尾开了一家服装店,他老公是一名厨师,在蓉城的一家上档次酒店里上班。 “呵呵,你这样子,我之前好像在其他人身上见过。”孙爱萍性子有些大大咧咧,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咦,是哪里来着。” “医院吧。”梁川猜测道。 “哦,对,是医院,医院肿瘤住院楼门口,那群头发都掉光的老头老太太就喜欢拿个板凳坐在那里,我之前去看一个亲戚时经过那儿,啧啧,那感觉…………” 孙爱萍说着说着才意识过来自己这个玩笑似乎不好笑,马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道: “川子啊,你姐我就这一张破嘴,别介意啊。” 梁川摇摇头,问道:“买点什么?” “买点纸钱元宝,我男人他外婆要做斋事,到时候用得着。” 梁川去给她取了一些,用塑料袋包好,女人给了钱,仿佛还是对刚刚自己的口无遮拦有些不好意思,硬是将两个西红柿放在梁川柜台上让梁川尝个鲜儿。 等女人走了之后,梁川抬头看了一下铺子墙壁上挂着的钟表, 哦,好像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了。 梁川将这两个西红柿洗了洗,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坐在柜台后面的椅子上。 手上拿着一个西红柿,略作犹豫,将其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汁水很甜,但梁川等了很久才咬下第二口,然后,过了更久才咬下第三口。 进食,对于寻常人来说是一件很幸福愉快的事情,但对于一个没有饥饿感的人来说,吃,就失去了其原本所拥有的大部分魅力, 反而变成了一种平时生活中的累赘和负担。 吃这两个西红柿,梁川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他需要这么长时间去告诉自己,自己已经吃过午餐了。 普洱在这个时候下来,这是一只白天慵懒晚上活跃的猫,或许是今天难得的好天气,让它也选择出来在台阶上眯着眼开始晒起了太阳。 “嘿,外面阳光这么好暖洋洋的,你这里面怎么感觉有点冷呢。”进来的是谭光辉,他很是自来熟的凑到梁川柜台前,问道: “没吃吧?走着,咱出去吃火锅,我今儿上午刚出了一批货,我请客。” 那次在成人用品店有过接触之后,梁川没有主动联系这个年轻人,他也对蜡像的制作并不感兴趣,但这个年轻人却不知道怎么居然找到了自己,而且三天两头的过来,今天提点儿元宝回去,明天提点儿纸钱。 但普通人买这种东西哪里会一串元宝或者一叠冥钞这样子去买? “吃了。” 梁川回忆了自己的午餐,答复道。 “都吃了啊?”谭光辉有些无奈地耸耸肩,“成吧,我点个外卖过来,铺子有点远,不想回去吃了,在你这凑合一下,可以吧?” 虽然是在问可不可以,但谭光辉已经找个地方坐了下来,拿起手机开始点外卖。 “我说,你真的不用微信的?”谭光辉又想起了自己前阵子想加梁川微信的事儿,在他看来,多半是梁川懒得搭理他。 梁川将自己的手机放在了柜台上,起身,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卫生。 “哎哎哎,我来吧,我来吧。” 谭光辉主动从梁川手里抢过了扫帚开始打扫起来。 匍匐在店门口的普洱向里面瞥了一眼,继续晒自己的太阳。 毕竟也是自己开店的人,谭光辉似乎也存着故意套近乎的意思,所以打扫起来很认真,当外卖送过来时,他也刚打扫好。 而后,他一边坐在那里吃着饭一边随意地打量着梁川的店铺, 这种打量, 似乎是他每次来这里的必修课。 梁川没搭理他,继续坐到了门口的椅子上,和普洱一起晒太阳。 之前孙爱萍说的画面,其实梁川也见过,全国各地的肿瘤医院其实都有这种“风景”。 那些老人,患上了肿瘤,生命走到晚期,一个一个地拿着板凳坐在住院楼门口, 说是等死, 一点都不为过。 人的适应力,是很可怕的,哪怕是面对死亡; 如果以循序渐进地方式让你去面对死亡,大部分人都会从挣扎慢慢地过度到平静。 “你这猫,挺好看的,是什么品种?” 吃好饭的谭光辉伸了个懒腰,准备逗猫。 “土猫。”梁川回答道,“在垃圾堆里捡的。” “啧啧,那你平时喂什么的?这毛柔顺得,那些名种猫也比不上了吧。”谭光辉说着伸出手想去摸一下普洱的毛。 “喵!” 原本懒洋洋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普洱忽然“炸”了起来,直接一爪子挠在了谭光辉手上,而后猛地窜进了店铺里,上了二楼。 “嘶…………” 谭光辉揉着自己的左手,应该是被猫爪子抓出了口子。 “这猫,这么认生?”谭光辉倒是没怎么生气,只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你手脏。” 梁川给出了回答, “普洱不会乱挠人,对面有药房,你可以去处理下。” 谭光辉闻言,愣了一下,然后走到梁川边上,道: “哥,有件事儿,一直想问你一下,这是一件怪事儿,我也找不到其他人去问。” 梁川看着谭光辉,这时候,梁川真的是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伸手指了指店铺的牌子, “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我这里,真的只是卖卖冥货,我也不是什么阴阳师风水先生,那些东西,我都不懂。” “但半个月前我奶托梦告诉我说她想换件新衣服,结果是你亲自送过来的,不是么?” 谭光辉忍不住反驳道。 “这不是一码事儿。” “怎么就不是一码事儿呢?哥,你帮帮我,我这个问题,去医院也没用的。”谭光辉伸手抓住了梁川的衣袖,“我怕,我真的是有些怕,哥,你真的得帮帮我。” “你可以去庙里试试,我这里,真的不…………” “哥,你看!” 谭光辉将自己衣袖撸起来, 手背位置有普洱刚刚挠上去的爪痕, 但流出的不是血, 而是一滴滴黄色的蜡油………… 第十一章 海鲜的腥臭味 “两周前开始出现的这个情况,我一开始以为自己中毒了,但我现在可以确定我不是中毒,真的不是中毒,这事儿,这…………” 谭光辉带着希翼的目光看着梁森,这个事儿,他都不敢去医院,也清楚这绝对不是医院能够治好的东西,正常人谁生病了身体里会流出蜡油? 这个时候,他只能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梁川身上了,梁川那天来给自己奶奶送寿衣,这件事儿谭光辉原本不想去深究,但是现在不深究也不可能了,他不知道这种情况继续恶化下去自己会变成怎样,但他明白,继续拖下去的话自己很可能就真的没救了。 梁川伸手指了指店铺衣架上挂着的寿衣, “您的意思,是问题出在那件寿衣上?”谭光辉恍然大悟道,“那件寿衣还在我奶奶身上,我该怎么做?” 梁川摇了摇头,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在我这里先准备一件寿衣,可能不久就用得着了。” “………………”谭光辉。 ……………… 不是梁川不想管谭光辉,是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管,他对梁川说过,自己不是阴阳先生也不是什么风水师,哪些东西,到底是真是假,是否有效,梁川自己都不清楚。 谭光辉还是走了,他没敢继续在梁川这里买什么寿衣,梁川也不知道谭光辉是否会遵从自己的建议去附近的寺庙里看看,蜀地多山,自然也就多庙,庙多了,总该有几个是灵验的吧? 虽然白天是艳阳高照,但是晚上却刮起了风,也降温了,梁川将铺子门关好,从下面取了一条棉被抱着上去。 将棉被摊在卧室里后,梁川又走到楼梯口,细心地将自己的鞋子摆放整齐,然后才又回到卧室,打开录音机,阴沉的乐曲声响起,梁川躺下去,闭上了眼。 普洱似乎也是觉得有些冷,没躺在窗台上,而是匍匐在了梁川的被子旁。 夜晚,总是这么的平静, 没有手机需要反复地翻阅查看, 没有那么多的讯息需要去处理, 也不需要为明日的忙碌而心烦, 简简单单, 就是睡觉。 这一晚,梁川睡得时间比平时多出了一个小时,但也就只有四个小时。 醒来的动作惊醒了普洱,普洱特意多看了一眼梁川,好似有些好奇他今晚居然没做噩梦。 起床,本想将铺盖折叠起来的梁川看普洱还躺在上面,就没收拾,直接穿好衣服起身。 但梁川还是站在卧室门口许久, 被子没被折叠起来就离开卧室,让他有种心里不愉悦的感觉,这种不愉悦,和自己没有将鞋子摆放整齐的感觉一样,但好在梁川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铺子后面的小厨房里,东西很少,食材也很简单,对于吃饭,梁川向来是能简就简,很多人会想当然地以为,没有味觉比没有饥饿感更可怕,因为虽然你不饿,却依旧可以品尝美食,甚至可以一直吃吃吃,多好。 这是一个错误的悖论,就像是一个成年人做成人之间的那种事,如果他没有最后射出的能力,久而久之,那种机械的抽插感慢慢地也就会麻木起来,无法给你带来什么快感了。 锅里煮着粥,煮好后梁川盛了一碗,端到柜台上,他在后面坐了下来。 就是一碗白粥, 没有任何的配菜, 梁川坐在那里,等着粥凉,同时也是在告诉自己,自己的身体,需要吃东西来补充能量。 过了许久,梁川动筷子,开始慢慢地喝粥。 铺子的大灯开着,很明亮,但外面的天,还是黑漆漆的。 梁川身边没有别人,不,确切的说,是有人的,前阵子刚跟乡下手艺人订的一批精致的纸人排列在铺子的西侧位置,正好与喝粥的梁川面对面。 纸人腮红很鲜艳,有家丁,有婢女,姿态谦恭,面里含笑, 这绝不是什么美好的进食氛围, 但梁川却习以为常。 喝完粥,天已经开始慢慢地放明了,梁川知道自己每顿饭独自一个人吃确实太浪费时间了,但他也没想着去改变这个习惯,因为他的时间本就很多,也不需要去节约出更多的时间去做其他的事情。 打开铺子门, 还没来得及将花圈这类的商品摆放到外面去,一辆警车就开了过来,直接在梁川的店铺前停下。 车上下来的是秦桃,半个月前的新人刑警现在已经流露出些许洒脱干脆的范儿了,身上原本带有的那种青涩也褪去了许多。 “梁顾问,没想到你开门这么早。” “多赚点钱。” 这个回答梁川自己都觉得有些过于敷衍,听说过赶早卖菜卖肉的,就没听说过赶早卖冥钞的。 秦桃走过来,梁川微微侧身,让对方进了店。 看见店里的布局,秦桃咬了咬嘴唇,显然,哪怕她是一名女刑警,但在天还没大亮的时候走进一家冥店还是有些心里发寒。 “有事么?”梁川问道。 “没事,只是出个任务,半个小时前有人报警说他儿子和儿媳妇失踪了,我们就来看看,就在老街后面,我等一个同事。” “失踪多久了?” “不久,也就昨天下午开始就联系不到人了。” “那还没到时间吧。” “那人报案时说怕担心是自己儿子和儿媳吵架了,他儿子和儿媳电话都打不通,他也去他们家看了,没人。我担心可能会有家暴的事儿,所以,早起一会儿来看看。” 听了这个,梁川明白了,这个女刑警其实也是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做,也想弄出点存在感,所以哪怕失踪时间还不到立案的标准,她也抽时间大早上地过来看看。” 一般来说,失踪人口报案是以24小时作为标准,当然如果有证据表明失踪者可能被伤害会出现意外倒是可以例外。 很快,一名骑着电瓶车的男警察来到了警车旁。 “这是小王,我同事。”秦桃对那名年轻的男警察招了招手,同时介绍道:“小王,这是梁顾问,吴队的朋友。” “梁顾问你好。” 小王主动和梁川握手, “我也是刚进警队没多久,之前也听说过梁顾问你的事情,请多多指教。” 大早上的,没到上班时间,陪着一个女刑警特意去看一起失踪的报案,这个男的,其实是有些心思的。 当然了,梁川和秦桃也不熟,也没必要去拿这点去说什么。 “孙爱萍的家位置确定了么?她公公婆婆那边起来了么?”秦桃问小王。 “我刚刚才和报案人通了电话,他们已经到家门口那边等我们了。” “行吧,我们先去看看。” “等下。”梁川伸手喊住了秦桃。 “怎么了,梁顾问?”秦桃是没想着拉梁川一起去的,毕竟这事儿连案子都算不上,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呢,她怎么敢请动梁川这尊大神陪自己瞎玩,梁川又不是随叫随到的小王。 “失踪的人,是孙爱萍?”梁川想到了昨天上午到自己这里买元宝和硬塞给自己两个西红柿当午餐的年轻妇人。 “是啊,她和她丈夫都失联了。”秦桃回答道。 “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吧。”梁川说道。 ……………… 孙爱萍的丈夫叫刘伟明,两个人结婚不到两年,没有小孩,他们并不住在公寓房里,而是住在自家盖的二层楼。 位置就在梁川店铺所在的老街后面一点。 当梁川坐着警车到的时候,刘伟明的父亲已经站在门口了。 三人下了车,一起走过去。 “警察同志,这里就是我儿子的家,我和他妈不和他们住在一起。” 刘伟明父亲头发半白,显得有些焦急。 “具体是什么时候联系不上的?”秦桃问道。 还没有正式立案,只是来查看一下情况,事实上,每年各地汇报上去的失踪案子很多,除非是有可能被诱拐的孩子或者妇女,否则大部分的案子都会不了了之,在这个社会里,一个人想出去打工或者想来一场想走就走的旅行这类的事儿实在是太正常。 “昨天下午就联系不到了,本来说好今天要去上坟的,我昨天给我儿子打电话问问他们纸钱元宝啥的买了没有,发现他关机了,我又打我儿媳的电话,也关机了。我一开始没当回事,等晚上再打时,还是关机了。我今儿就赶了个早,来他们家看看,我是有他们家钥匙的,但他们也不在家里。” “家里有什么异常么?” 秦桃装作很老练得问道。 梁川则是和小王一起走进了小夫妻的家里。 屋子里还算干整,没有凌乱的痕迹。 卧室里的床面也很平整洁净,只是走入卧室时,梁川微微地皱眉,伸手轻轻捂住了鼻子。 “家里倒是没怎么乱,我打电话问了我儿子的一个同事,他们说我儿子昨晚就没去上班。” “也许是小两口出去过二人世界了吧,比如开个情趣酒店什么的。”小王在这个时候似乎想要刻意表现一下自己的幽默,“你再试着联系联系吧,也许今天白天人就回来了。” 秦桃也检查了一下房子,没发现什么问题,现在只是二人手机联系不上而已。 只不过,秦桃看见梁川一直站在屋子里没出来,她对梁川是有些崇拜的,因为她亲眼目睹过梁川在审讯室里直接用催眠的手段破案。 “梁顾问,怎么了?”秦桃走过来很虚心地问道。 小王见秦桃和梁川这么熟络,不,确切的说是秦桃有点主动往上凑的意思,心里有些泛酸,但也没说什么。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梁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味道?”秦桃吸了吸气,摇摇头道,“好像没什么味道吧?” “猪头肉味吧。”小王指了指厨房那边,“我刚看了,厨房里还有剩菜没处理和脏碗没处理,呵呵,小两口伙食还不错。” 看到两个警察神色轻松,刘伟明的父亲也稍稍放松了下来,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吓唬自己了,这么大的两个人,出去玩个一两天不想被外面人打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这时候,他还开口主动道: “我儿子是个厨子,所以他们家里都是我儿子做饭。” “不是炒菜的问道,是海鲜味。”梁川轻轻挥了挥手,“很重的海鲜味。” “嗯?”秦桃又仔细嗅了一下,“好像真的是有,海鲜的腥臭味道。” “兴许是吃了海鲜呢?”小王说道。 “那为什么卧室里海鲜味最重?”梁川笑着反问道,“厨房里反而没有?难道他们夫妻俩是在床上吃海鲜的?” “额…………”小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梁顾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秦桃有些着急地问道。 “除了海鲜,还有什么东西能散发出海鲜的腥臭味?”梁川自言自语着。 秦桃没理解过来, 小王倒是想到了,他觉得梁川有些不正经,故意拿有的没的来调戏自己的女同事。 “不就是男人的那个么,这是他们的卧室,不是很正常?” 梁川看了看小王,笑了笑,直接道: “弄出这么重的味道,哪怕你把自己的血都射出来也做不到。” 梁川说完, 像是想到了什么,主动走到了床边伸手抓住了床单,然后直接掀开, “哗啦” 床单被掀开, 下面原本被隐藏着的一滩血渍显露出来, 触目惊心! 第十二章 猪头肉 警队出动了,吴大海顶着黑眼圈和一头蓬乱的头发出现在梁川面前,这和他以往的形象不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吴队是废寝忘食地忙工作,实际上是因为昨晚连夜和那帮电视台的录制节目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接到电话赶过来了。 “川儿,你也在啊。”吴大海伸手拍了拍梁川的肩膀,“你在我就放心了,我好困。” 说着,还打了一个呵欠,但马上用手遮挡住,四周有不少看热闹围观的群众,他身为刑警队队长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不严肃的一面。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在这个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哪怕警方并没有发现尸体,只是发现了床单下面的血渍,但四周的群众各个像是见了血腥的鲨鱼一样很快聚拢过来。 “检查结束了么?血液鉴定报告呢?” 吴大海强打着精神问道。 “吴队,血液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了,是孙爱萍的血液。”法医简红比吴大海更早一步到案发现场,而且早就在做自己的工作了。 吴大海走到卧室里,还有警察在拍照和做现场取证工作。 “这点血,死不了人吧?” 吴大海指着床单上的血渍问道。 的确,床单上的血渍量并不多,甚至可能平时谁不小心流个鼻血的量都比这个多。 “看分布吧。”梁川知道吴大海精神状态不好,当然,吴大海精神状态好时刑侦水平也和此时差不离,“血点是凌乱分布的,意味着孙爱萍流血时是在床上挣扎。” 梁川没有直接以“死者”这个名词去称呼孙爱萍,一来是没找到足够证明人已经遇害的证据,二来,内心深处,梁川也不想那个昨天还送给自己两个西红柿的年轻妇人真的就这么没了。 “哦。”吴大海点点头,觉得梁川说得很对,血是不多,但可以看出来当时孙爱萍肯定是在床上挣扎得厉害。 “吴队,床单我们需要拿回去进行进一步地化验,梁顾问说在上面应该有精、、子残留。” “啥玩意儿?”吴大海自己主动凑到床单边闻了闻,然后面露恶心之色,这才明白过来,道,“分两步,简红,你负责把这里的证据能带回警局的就带回警局,孙建国,你带人走访一下附近,看看夫妻俩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人家关系,另外,安排人查看附近有没有偏僻一点适合…………”吴大海看见孙爱萍的公公走了过来,把“抛尸”两个字给咽回去了,但孙建国也懂了吴大海的意思。 “我还有一个建议,上次不是遇到网络调查科的那位主任么,让他帮忙查一下夫妻两个人的手机记录以及24小时之内的财务信息。” “嗯,这个我懂,我待会儿亲自去打个电话。”吴大海的眼睛里全是血丝,这时候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当下把其余工作安排好,就以自己出去走访为理由,拉着梁川坐上他的警车回到了附近梁川铺子里。 “兄弟,我真撑不住了,先在你这儿眯一会儿,手机我放这儿了,有什么消息或者发现你帮我接一下电话然后叫醒我。” 说完,吴大海就直接靠在了梁川柜台后的椅子上开始打盹儿,也是难为他了,当然,也不能说吴大海渎职不负责任,事实上,这种人最适合做领导,因为他只需要知道要做什么,而不需要去知道如何去做,如何去做是底下人的事情。 不一会儿,吴大海的呼噜声就想起来了,梁川微微摇头,取了一件自己的大衣给他披了一下。 大概到了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吴大海的手机响了。 一直在铺子里整理货品的梁川接了电话。 “吴队,床单的检验出来了,在上面我们发现了三个人的精、、、子。” “能进行dna比对么?”梁川问道。 电话那头的简红见回答的是梁川,愣了一下,但马上道:“咱们国家dna检测库还不完善,我这里没匹配到已记录的信息,不过屋子里指纹倒是获得了好几组,除了两个被害人的还有其他人,数目比较多。” “嗯,好。” “那我先挂了。”简红汇报完后挂断了电话。 这时候,吴大海悠悠然转醒, “川儿,出结果了?” 梁川将简红的话复述给吴大海。 吴大海刚准备说什么,结果手机又响了, “孙建国的电话,我先接一下哈。” 吴大海对梁川打了个招呼,先接了电话,过了一会儿,刚挂断电话,又一个电话进来了了,吴大海笑着摇摇头,接了。 梁川正好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已经快傍晚了,自己这个时候才记起来还没吃午饭。 “川儿。” 吴大海打完了电话,走到卫生间门口,抽出一根烟,点燃,已经小睡一觉的他现在精神头终于起来了,外加上现在正好各方面调查工作的汇总消息也逐批过来,正好可以开工。 “孙建国说发现孙爱萍家里本来装着监控的,但是监控线路被人切断了,而且专门拿来负责处理监控的电脑也被人拿走了,孙爱萍和刘伟明的社会关系也很简单,没什么仇家,所以,我现在觉得是入室抢劫的可能性比较大。孙爱萍人长得怎么样?” 吴大海忽然问道。 “挺好看的,很年轻。”梁川如实回答。 “嗯,多个人的*****,切断的线路,不出意外,应该是入室抢劫案了,而且是团伙作案。 对了,刚邢明也给来了电话,说刘伟明的银行卡在昨天傍晚时被人从附近atm机那里取走了两万块钱,我已经让人去银行调取那个时段的监控了。” “事先切断了监控线路最后还将电脑抱走,可能是一开始切监控时被拍摄进去了,所以,这个犯罪团伙可能经验不足。”梁川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嗯,这个我会注意的,先排查附近的外来人口,然后把周围混混以及有案底的也过一遍,但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孙爱萍和刘伟明。” 吴大海挠了挠头, 自己这边刚刚破了一个连环案子,算是刚刚出了风头,但如果再出现个人命案的话,哪怕自己又破了就不是再出风头了,上面可能会觉得你这边治安怎么这么差,老是出人命案,都是干什么吃的。 梁川本想说估计凶多吉少了,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 的确,入室抢劫,如果是绑了活人想要赎金的话,都这会儿了还不给刘伟明家里打电话要钱,那么很显然,他们绑活人的目的就不存在了。 最大的可能, 刘伟明和孙爱萍估计已经是某处偏僻地方横陈的两具尸体。 “走,川儿,跟我回警局吃饭吧,这件案子我还需要跟上面汇报一下。” 吴大海是知道梁川一个人会忘记吃饭。 “不了,你去忙吧,如果发现尸体了,可以打电话通知我过去。” “这必须的。”吴大海笑了笑,拿着手机戴上警帽就出门了。 天色已经黑了,梁川将店铺门给关上,走上了二楼,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干净的衣服然后下来走入卫生间洗澡。 他没有洁癖,但是今日所处的那个环境,想起来,总是让他有些不舒服。 事实上,如果是尸体或者其他血肉模糊的环境他倒不觉得有什么,但一闻到那种味道,梁川就能想到孙爱萍在昨天的时间里在那间卧室到底曾遭受过怎样的折磨和凌辱。 有时候,你会很奇怪,人性为什么能够丑陋到那种地步,就比如抗战片里经常出现日军如何如何残酷丧尽天良的画面,但事实上,林子大了,真的是什么鸟都有,人性的肮脏和丑陋,不分民族和界限的。 想到了孙爱萍,梁川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那两个西红柿,然后又意识到, 自己似乎又忘记吃晚餐了。 不吃不行,否则明天醒来自己的精神将会很萎靡。 洗好澡,梁川擦着身子穿衣服, 晚餐, 就随便对付一下吧,厨房里还有一些挂面。 只是, 就在此时, 一股肉香忽然传来,厨房里居然传来了炒菜声。 吴大海走了,店铺门也关了, 总不可能是普洱这只猫跑过去拿起锅铲开始炒菜。 “喵。” 普洱从楼上下来。 它不是因为闻到了肉香才下来。 梁川走出了卫生间,来到了厨房门口, 这里,肉香浓郁,香味扑鼻, 一个男人正拿着锅和铲子炒着菜, 他动作熟练,应该是专门做厨师这一行的,至少也是深谙此道。 熄火, 盛盘, 浇汁儿, 一气呵成, 梁川吃饭一直很简单,所以家里的碗筷也很少,男子找了一个海碗盛菜, 转过身, 对方端着菜向梁川走来。 是一碗猪头肉,加了一些配菜爆炒过,所以肉香扑鼻,很是诱人。 但哪怕站在这里的不是对吃饭没什么兴趣的梁川,换做其他正常人站在这里估计也会对这一盘肉菜没什么食欲。 男子面容清秀, 不似其他做厨师的身材发福,他显得有些瘦削。 “吃……吃菜……炒好了…………吃…………吃菜…………炒好了…………” 男子嘴里不住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似乎带着些许的哭腔和不忍, 其双眼位置空虚虚的,看不见眼眸的光彩,仿佛没有眼睛, 但两行血泪却一直从那里流出来, 正好滴落在了他双手捧着的盛放猪头肉的海碗里。 “滴答……滴答……滴答…………” 鲜红的液体, 将这一碗猪头肉浸染盖没, 像是一碗腥红的肉汤………… 第十三章 小畜生! 这碗猪头肉,梁川消受不起,他只是站在男子的面前,一动不动; 而男子也就端着这碗猪头肉,同样一动不动。 画面在此时似乎陷入了一种凝固,空气中,也弥漫着一种浓稠压抑。 大概过了一刻钟,梁川长叹一口气,对男子点了点头。 男子这才默默地转身,向后退去,一直退到了厨房里,然后,厨房的小门慢慢地被闭合。 “喵。” 普洱又发出了叫声,很清脆,但也带着些许的急促。 梁川的目光重新恢复清澈,伸手推开厨房门, 厨房里一切如常。 平时梁川拿来吃面的海碗依旧那么的干净,上面也没有丝毫血渍更没有猪头肉,锅具也是冰冷的,根本不曾有人碰过。 梁川站在锅灶前,倒水,点火。 火苗很旺盛,不停地摇曳,变化着无数种姿态,很多人都有盯着火苗长时间看的经历,也由此引发每个人不同的遐想。 水开了, 梁川下了一小把挂面,拿起筷子,在锅里轻轻地搅动。 他对进食没有多大的兴趣,但是他清楚自己必须得吃,否则明天的自己将没有力气和精神。 曾有一位伟大的哲学家说过:吃,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不是为了吃。 或许,这一点在梁川身上得到了最深刻的诠释,他吃东西,真的仅仅是为了活着。 熄火, 盛面, 撒上一点盐, 梁川用海碗端着面坐到了柜台后,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清淡得不能再清淡的挂面,没有加其余的调味品,更没有配菜和臊子,但梁川却越吃越觉得自己的胃部正在痉挛着。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从海碗里袭来, 一切都不是真的, 但人的感官和意识,本就容易出现错误。 强撑着吃了半碗面,梁川用力捂着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吐出来。 普洱跳到了柜台上,一双猫眸看着梁川。 过了许久,梁川才缓了过来,深吸一口气,重新坐直了身子,伸手,将普洱抱起来。 手掌在普洱细腻的毛发上**过去,似乎自己的心绪也能得以重新平复。 手机在此时响起, 普洱直接从梁川怀里蹦出去,它不是很喜欢接受人的**,哪怕是自己的主人,或许,在刚才,自己不过是屈尊让其缓解一下那种压力而已。 拿起手机,接了电话: “喂,川儿,尸体找到了,就在你们老街后面的煤山背面,我已经让小桃去接你了。” “夫妻两个人都在那里?” “对,都在这里,妈的,那帮狗日的畜生!”吴大海骂了一句,显然,他也是有些受刺激了。 挂了电话,梁川将剩下的半碗面给继续吃掉,吃得速度很快,也很坚决,他下的面本就不多,尤其今晚可能还需要熬夜,所以只吃半碗,不够。 面吃完,梁川去厨房将碗筷锅具一起洗了,擦了擦手,刚走出厨房时,铺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梁顾问,梁顾问。” 是秦桃的声音。 梁川打开门,对方看着自己,本想说什么,结果梁川只是道了一声:“走吧。” “好。” 秦桃帮梁川锁了门,还很殷勤地帮梁川打开了警车门,等梁川坐进去之后她才坐到驾驶位置上发动了车子。 “梁顾问,我和你把案情最新进展说一下吧,尸体是靠警犬搜索到的,就在案发现场不远处的废弃煤山,那里有个洞穴,两具尸体都在里面。” “具体点。”梁川提醒道。 “我…………我只知道尸体状况很惨,死前应该受过虐待。”秦桃面露难色道,刚刚发现尸体时她就扫了一眼就不敢看了,不是她畏惧尸体,而是尸体确实被虐待得不成样子,所以吴大海让他去接梁川时她就迫不及待地走了。 梁川也就不再问了,很快,车子就开到煤山下面,因为才晚上八点钟的样子,所以围观的群众还真不少。 有人是纯粹看热闹的,有人则是拿着手机不停地拍啊拍的,估计马上会传朋友圈或者微博赚赞。 “让让,让让,喂,你们干什么呢,把人都隔离开,这里附近都没取证呢!” 秦桃一边替梁川开路一边很是焦急地对附近的警察喊道。 尸体是发现了,但是以尸体为圆心附近的区域很可能再发现一些其他的有价值线索,比如脚印之类的,但现在这么多围观的人在这里走来走去,对现场破坏是极大的。 “喂,不是说发现死人了么,你们赶紧把尸体搬出来让我们瞅瞅撒。” 一个中年秃顶男子叫喊着,四周还有不少附和声。 “你是死者家属么?”秦桃直接盯着他。 “我不是哦,就是看看热闹的,腿都站酸了,就想看个死人。”秃顶男子笑呵呵地道,“大家伙都站了这么久了,就想着看一个死人然后回去睡觉喽。” “等你家死个人你就能尽情看个够了!”秦桃毫不客气地骂回去。 秃顶男楞个一下,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女警察嘴里这么不饶人,他当即也诈唬开了,喊道: “我要投诉你,你这说得是什么话,你警察你了不起啊,了不起啊!” “给,这是我警号,你去投诉去吧,王八蛋,要不是老娘穿着这身警服,早就把你揍趴下了!” 秦桃指着自己的警号故意给对方看了看,然后拉着梁川的袖子继续往上走,有了她刚刚的威风凛凛,四周围观的人群自觉地开始退开,走上去也就轻松多了。 “川儿,这里。” 吴大海早就等急了,终于见到梁川来了,自然是喜不自禁,他现在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之前所预想到的最坏情况已经出现了,夫妻二人的尸体被发现,这起入室抢劫强、、##奸案算是坐实了,可以想见,这件案子到底会在社会上造成多大的风波,毕竟,第一犯罪现场肯定是小夫妻的家里。 居民住在自己家里被歹徒进来折磨凌辱杀害,那你让其他人还能有什么安全感? 这起案子如果不能快速破掉抓到犯罪嫌疑人,舆论对警局的压力将会越来越大。 尸体已经被转移到旁边的简易帐篷里,下面扑着一层白布。 这么做也是因为怕四周围观的人群拍照流传出去。 梁川走进帐篷时女法医简红已经在和自己的两名助手做初步尸检了,简红看见梁川进来,倒是没有了第一次的好奇和不满,只是微微皱眉,略有怒意道:“帮忙,早点抓住那几个畜生。” 法医是见惯生死的人,也是心理承受能力极大的人,一些优秀的法医甚至能够一边聊今晚吃什么一边把尸体解剖分析好,但简红的情绪明显是受到了影响。 梁川蹲下来,开始观察尸体。 男尸是李伟明,女尸是孙爱萍。 “男尸头部遭遇过数次重击,身上也有其他多处淤青和创口伤,但致死原因是以金属链一类的东西勒死的。”简红指了指男尸的脖颈位置,上面有一串深凹下去的淤青,“这里还有一条更细的勒痕,我怀疑一开始凶手是打算用更细一点的绳子,比如电话线来勒死他,但失败了,最后才换了更粗的金属链。” 简红说完后又指了指女尸, “女尸临死前曾遭受很多次侵犯,下体出血同时遭受过虐待,女尸一个茹房上插着牙签,另一个茹房被碎了,初步判断,应该是被用牙齿咬断的。”简红说到这里时顿了顿,像是在克制着自己的愤怒,继续道:“女尸身上淤青伤痕比男尸更多,多处牙印伤口,同时还出现了烟头灼烧的痕迹。” “妈的,当年小日本子也就这样子了吧,畜生!” 吴大海在旁边骂道。 或许,吴大海更气的是,这次肯定不是日本人干的,干出这种禽兽不如事情的,是中国人,甚至很可能是居住在这一带的同乡。 梁川点点头,他脑海中又浮现出李伟明之前端着一碗带血的猪头肉站在自己面前的画面,抿了抿嘴唇,梁川取出一根烟,然后走出了帐篷外开始抽烟。 “川儿,这里不能抽烟。”吴大海提醒道,“我们警队的人在附近搜索时发现了几个烟头。” 梁川点点头,没有点燃烟,而是直接将烟丝抽出来,送入自己嘴里慢慢地咀嚼着,他需要安静,需要冷静。 随后,梁川重新弯腰走入了帐篷,在孙爱萍的身边蹲了下来,伸手,放在了孙爱萍的额头位置,同时,缓缓地闭上了眼。 一边的简红和吴大海都没说什么,在他们看来,这可能是梁川的一种习惯,有本事的人,都会有一些怪癖。 梁川的视野里一开始,是一片黑暗。 然后,慢慢地,他发现自己的视线变成平躺着的了,在其面前,出现了一个跪伏着的男子的身形,男子的身形很模糊,但梁川能分辨出来,这是李伟明,是死者孙爱萍的丈夫。 “你没事吧?”这是男人的声音。 “我没事。”这是女人的声音。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就快结束了,就快结束了,他们该走了。”这是男人的声音。 接下来,是男人和女人的哭声。 梁川感到自己的脑袋有些疼,意识出现了晃动,这一刻,他仿佛觉得李伟明依旧端着猪头肉站在自己面前,还有孙爱萍送给自己的两个新鲜的大西红柿。 长时间的黑暗之后, 画面, 再度出现了。 “我丈夫呢?我丈夫呢!”女人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们不是说我陪了你们你们就放过我的么,我都说了不会报警的,求求你们告诉我,我丈夫呢?”女人哭喊着,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他死了,现在该你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来,这声音,有些稚嫩,不,确切的说,是有些年轻。 女人身体一颤,似乎无法接受这种结果。 接下来,一条毛巾被压了下来,堵住了女人的口鼻,还有一双手在拼命地掐着女人的脖子,同时还有人在压着女人的手臂和双腿让其不能挣扎。 窒息, 可怕的窒息, 惨无人道的压制。 梁川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这种窒息感,他感同身受。 “吴队。”简红看向吴大海,示意梁川的情况有些不对,梁川的脸色已经泛白了,呼吸也变得很是急促。 “别打扰他。”吴大海在梁川旁边蹲下,仔细观察着梁川,他生怕梁川出现什么意外。 黑暗, 还是黑暗, 但那种窒息感却开始消失了, 似乎一切都停止了。 有人用帕子捂住口鼻, 有一双手掐着脖子, 有人压着双腿, 有人压着双臂, 梁川默默地思考和感受着, 那么, 至少有三个人,凶手,至少有三个人。 当梁川准备脱离这场黑暗醒来时, 一道光火忽然出现,直接刺中了他。 “嘶…………” 烫, 疼, 挣扎,重新出现。 “你还折磨她做什么。”黑暗中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些不满道。 “妈的,不拿烟头烫她一下谁知道她死没死啊,居然还没死,命真够硬的。” 声音, 都很年轻, 甚至, 年轻得过分! “哗啦…………” 这是塑料袋的声音, 一层又一层的塑料袋被包裹了上来,紧接着是更大力地掐脖子。 这是一种深深的绝望,令人难以忍受的绝望! 梁川猛地睁开眼,然后整个人在尸体旁边捂着脖子跪伏了下来,同时大口大口地不停呼吸,他脑子里现在处于极度缺氧状态,但他的眼眸里,却泛着一抹微弱的红光。 “川儿,你没事吧?”吴大海在旁边扶着梁川的肩膀关切地问道,他可不希望自己好友因为帮自己破案而出什么意外。 “凶手至少有三个,都很年轻,非常年轻。”梁川开始道,“甚至,里面可能有未成年。” “什么?”吴大海愣了一下。 “去抓人啊,去抓人啊!” 梁川一只手直接攥着吴大海的衣领对他吼道: “你还愣着做什么,去抓人啊,抓人!抓住那帮畜生,那帮小畜生!” 吴大海看着自己这个发小微微泛红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 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刑警队长,在这双眼眸里,感知到了一种发自骨底的恐惧。 第十四章 他们还只是孩子 “对不起,我失态了。” 梁川松开攥着吴大海的手,默默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再次睁开眼,眼中的血丝慢慢地褪去,目光重新恢复清澈。 死者的死亡时间距现在并不算太久,可能都不满24小时,也因此,记忆还很新鲜,和上次那位已经死了半年以上叫做张毅强的死者根本没办法相比。 再加上死者死前曾遭受长时间的可怕凌辱和压迫,死法又很是残酷,也因此,那些画面的代入感和冲击感都很强烈。 这是梁川的解释, 当然,用道家或者佛家的解释就是死者刚刚横死,怨气未消。 “川儿,你刚说凶手至少有三个,这个我能理解,但为什么又说他们很年轻?” 凶手人数已经通过对底下带血床单的分析已经可以得出一个大概的数目,所以对这一点,吴大海并不觉得奇怪,但梁川又说凶手很年轻,甚至里面可能有未成年人,这就让梁川有些无法领悟了。 梁川看了一眼旁边刘伟明的尸体,自己已经读取了孙爱萍的“遗言”,但现在,自己的精神状态已经有些吃不消了,他在犹豫,是否继续读取刘伟明的遗言。 “第一,凶手先切断了监控线路然后又拿走了电脑,很显然,很可能是因为凶手切断线路时的画面被拍摄到了,这意味着凶手对入室抢劫的手法还处于一种很粗糙的阶段,可能以前小偷小摸过,但没有系统地接受过训练,也没有太多的经验积累。 第二,根据死者父亲提供的证词,可以先推测出凶手大概进入死者屋子的时间,凶手进入屋子的时间应该是死者父亲联系不上死者夫妻的时间点再往前推一些,简法医,死者具体死亡时间现在可以推断出来么?” 简红犹豫了一下,道:“根据尸僵程度,死者死亡时间不满24小时,具体的死亡时间得将尸体带回实验室分析,但…………” 简红伸手指了指尸体身上各种遭受折磨的痕迹, “这些其实已经足以说明,死者二人,尤其是女死者在死亡前曾遭受过很长时间的非人道折磨。” “好,第二点,凶手多人在死者家里逗留了很久,我没记错的话,警方去死者家里检查时发现了洗碗池里还有猪头肉的残留。我甚至可以大胆推测,凶手还在死者家里吃过饭。” 梁川略作思考,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推测很可能会引发周围人的误解,但刘伟明来到自己家里的画面,其实已经证实了自己的推测, “甚至,凶手很可能在一边凌辱女死者的同时,让男死者帮他们做饭,毕竟,男死者是一名厨子。” “这…………”吴大海很想来一句“我艹”,这都能推断出来?心理测写有这么牛逼? 简红和自己的两个助手在听到梁川的这句推测时也愣了一下, 他们并不是惊讶于梁川是靠什么因素推断出这个结论的,毕竟他们的职业立场和吴大海不同, 她们是震惊于如果凶手们真的是一边在卧室凌辱妻子一边让丈夫帮他们做饭的话,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画面? 这对于死者来说,又是何等的屈辱? “综上所述,粗糙简单地行凶手法,粗暴却想当然地打扫现场,逗留超过很长时间的凌辱和享乐,这充分说明,凶手的平均年龄,并不大。 除非你想说是附近某个监狱有一群死刑犯逃跑出来想要在被抓走之前纵情享乐一番,但这个可能性,很低很低,蓉城附近的监狱最近应该没发生这种事情吧?” “据我所知,没有。”吴大海回答道。 “嗯,如果是外地的死囚犯越狱,好不容易隐藏到了蓉城这里来,也不会以这种方式去作案报复社会,囚犯越狱之后的12个小时时间是处于多自由一秒都是赚的心态,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做出任何丧尽天良的事情都有可能,但超过12个小时,他们的心态会发生变化,会更加珍惜这种自由,去隐藏自己以获得自由的延长。 也因此,排除这个可能之后, 我的结论是, 凶手很可能是一群平均年龄很低的年轻人,不排除其中有未成年。” “川儿,这真的是你做新里侧写出来的结果?”吴大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年轻人?还未成年人?” “年纪大的,有点见识的,他们懂得什么叫畏惧,懂得什么叫惩罚,反而是年纪小一点的,又自以为自己已经成年的那些年轻人,他们作恶时,他们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去想以后的惩罚这类的事情,他们只会单纯地享受此时作恶时给自己带来的快乐。 根据现在所掌握的线索来做心理测写的话,凶手们的心态可以总结成三点: 自以为是,无所畏惧,目光短浅。” 梁川顿了顿, “也可以用一个成语来概括:初生牛犊不怕虎。” “吴队,视频来了,银行监控视频调取出来了。”一名警员跑过来报告道。 “怎么这么久?”吴大海有些不满意道。 “网络调查科那边搜证之后我们还要去和银行沟通,所以有点耽搁。”这名小警员没办法,面对队长的怒火只能迎面受着。 其实,他们真的不算耽搁了时间,取证速度已经很快了,这其中还需要分辨和画面细化加工的时间。 吴大海接过小警员递来的手机,示意梁川一起过来看。 “死者银行卡账户在昨天傍晚左右半个小时内,被人尝试取款过两次。” 视频画面中应该是邢明的声音。 “第一次死者刘伟明的建行卡插入atm机的时间是下午四点三十一分,但密码输入错误,根据我的分析,应该是凶手逼迫刘伟明说出银行卡密码,但刘伟明第一次应该是故意说出错误的密码,导致凶手取款失败。 第二次取款是发生在昨天下午四点五十九分,这次密码输入成功,很显然,是凶手第一次失败之后折磨逼迫死者说出了正确的密码。 两次取款,凶手都穿着黑色卫衣同时戴着帽子,故意遮挡住了自己的脸,我唯一获得的稍微具有价值的画面是在这里。” 视频画面在此时定格,然后放大,然后进一步地处理开始。 此时,呈现在梁川和吴大海眼中的, 是凶手刚刚取出钱时的画面, 凶手头微微仰起,只露出了一个下巴,但嘴角处,还带着窃喜的微笑,像是一个孩子,刚刚从长辈手里接过了压岁钱。 “妈的,这帮小畜生。”吴大海骂道,虽然没办法看清楚凶手的全貌,但通过这个青涩的下巴也能看出来,凶手年纪绝对不大,甚至真的和梁川所说的那样,很年轻。 “孙建国,我们重新布置一下调查范围!” 吴大海火急火燎地喊来孙建国以及自己手下的一帮刑警开始重新分配任务。 梁川则是看向了死者刘伟明。 “我不帮你找出凶手,你是不是今夜还会来给我做菜?” “梁顾问,您说什么?” 简红在旁边小声地问道。 “没什么。”梁川笑了笑,他本就没什么食欲,若是夜里刘伟明再来给自己做一次菜,那么自己想要吃东西的话就更困难了。 当然,这不是什么理由, 因为, 有些人,他确实应该下地狱,不管是否年轻,不管是否未成年。 梁川在刘伟明身边蹲了下来。 “梁顾问,尸体我们马上要运送回警局了。”一名法医助理在旁边提醒梁川。 “再给我一点点时间。”梁川说道。 “好。”简红瞪了一眼自己的助理,示意梁川可以随意。 梁川将手放在了刘伟明的额头上, 然后, 再次缓缓地闭上了眼。 “砰!” “砰!” “砰!” 梁川只感到自己头部被连续重击,自己差点睁开眼醒来,但还是强忍着这种动荡继续闭着眼。 “你有种啊,还骗老子,密码是错的,取不出来钱,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紧接着,又是一串拳打脚踢。 “别打了,我给你们钱,我告诉你们密码,但你们必须保证不准伤害我们。” “放心,我们就玩玩你老婆,再拿一笔零花钱花花,你们俩只要保证不报警,咱就啥事儿都没有,晓得不?” 黑暗,再度出现, 但这一次,间隔很短。 “菜炒好了。” “艹,你这炒得什么东西,难吃死了,早知道猪头肉直接干切弄点醋蘸着吃了。” “我又不是厨子,你要求怎么这么高。” “他不是厨子么,让他炒,把他手拷住,你拿着菜刀在旁边看着他炒。喂,你别装死,听到了没有,我们吃好饭就走,你乖乖地给我们把饭做好了,你看着他,别他娘的让他下毒。“ “晓得了。” 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声音不时地传来, 梁川听到了一个女人不住的哀嚎惨叫声,此起彼伏,持续得时间,很长很长,而且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屈辱和愤怒。 如果是事后诸葛亮的话,可能会觉得刘伟明很怂,看着自己的妻子被欺辱,同时自己还给凶手们做饭。 但实际上,刘伟明应该是一直就被铐住控制住的,他的逆来顺受,很大可能是因为凶手给予了他们生的希望。 梁川深谙心理学,根据之前所掌握的线索和自己所听到的遗言,很无奈也很可笑的发现,这群孩子,竟然无师自通甚至可以说是机缘巧合之下,采用了一种心理学上“循循善诱“的方式对待了两个死者。 这让两名死者看见了活下去的希望,甚至,因为彼此二人不在同一房间的分隔,导致女人甘心受辱伺候凶手以让自己的丈夫得以活下来,丈夫也不得不选择去帮凶手做饭吃以让自己的妻子得以幸存。 当然,丈夫当然可以选择彻底撕破脸,死得悲壮一点,但他一直被控制住,也有人看管着他,所以他的撕破脸根本没办法获得什么机会,甚至,一旦自己这样做了,不光是自己肯定死,也肯定会导致自己妻子的遇害,既然凶手已经杀了人了,肯定会杀光。 但最重要的, 可能还是因为这几个凶手太年轻了吧, 所以两个死者还带着奢望, 这群孩子, 人玩过了,钱拿走了,饭也吃好了, 就该结束了吧? 直到现在,梁川都没有发现有价值的讯息, 一股深深的疲惫感正在袭来, 同时,梁川也感知到死者刘伟明对自己内心情绪的浸染正在越来越深入,梁川不得不停止这种读取了,因为死者临死前的愤怒和歇斯底里情绪很可能会导致梁川自己的精神失常。 但就在这时, 黑暗中传来了一道声音: “我裤子破了个洞。” “找他的一件换上呗,他衣柜里有不少好衣服。” 第十五章 地狱的门,我为你们打开! “梁顾问,你的眼睛?” 秦桃一边开着车一边询问着坐在自己副驾驶位置上的梁川。 “没事,可能有一点炎症。”梁川不时地用兜里的手帕轻轻擦拭,手帕上已经有斑斑点点的血渍。 眼睛,是人心灵的窗户,这是一种很唯美的形象比喻,但其实也有着超脱其原本比喻的象征意义。 警车在被害者家门口停了下来,这里已经布置了警戒线,还有警察在负责看守现场。 秦桃出示了证件,带着梁森走了进去。 “桃子,怎么回来了?” 屋子里还有两名年轻的警察在做后续的扫尾取证,有些可能有价值的物证必须封存送到警局的物证保管室。 “吴队让我回来找个东西。”秦桃解释道。 “找什么?”小警察问道。 秦桃犹豫了一下,看向梁川,她是真的不知道梁川让自己开车带他回到这里是要找什么。 “找一条裤子。”梁川伸手指了指卧室里的衣柜,“这里的东西收拾过了么?” “这个,已经检查过了,衣柜里没有什么东西特殊的东西。”小警察回答道。 “找一下,翻看衣柜里所有的裤子,特征是有破洞的。” 梁川记得自己读取刘伟明遗言时最后所听到的一段对话就是那个, 有个凶手, 在这里换上了死者刘伟明的裤子,原因是凶手的裤子破了一个洞。 梁川不确定凶手们在草草清理现场时会不会将自己脱下去的裤子给带走,这一切,只能靠碰运气,当然,依照凶手们的性格和当时的心理状态,遗漏的可能,并不小。 其实,估计现在最生气的应该是吴大海,因为根据线索推理出来的结论,凶手很可能就是一群年纪不大的毛孩子,并不是什么连环杀人犯也不是什么江洋大盗,所以,每多一个小时没抓到凶手,就是对吴大海的一种侮辱。 秦桃和两名警察马上开始了翻找,衣柜里所有的裤子都被找了出来,一件又一件地过。 梁川则是站在卧室门口,一只手下意识地揉着眼睛,他今天确实是有些累了,而且,眼睛里的那种酸疼的感觉正在越来越强烈。 “梁顾问,找到了!” 秦桃拿着一条牛仔裤喊道。 牛仔裤的后面破了一个洞,这不是那种故意有洞的设计款牛仔裤,那个洞明显是衣服穿久了裤子被磨薄了所以才出现的。 “咦,裤子口袋里有东西。”秦桃将手伸入牛仔裤口袋里,然后从中取出了一张卡片,“是一张低保卡。” …………………… “求求你们,告诉我,我儿子到底怎么了?” 一个身形有些佝偻年纪和形体相差很大的中年男子祈求着面前的警察。 审讯室的镀膜玻璃窗外,吴大海手里捏着电话,他的脸有些扭曲,一半是因为紧张一半则是因为愤怒。 梁川抽出烟,递给了吴大海一根,吴大海刚准备接烟,电话就响了: “喂,对比结果出来了么?” “吴队,对比结果出来了,我们将柴山的dna以及在他家里找到的他儿子柴刚的dna与我们在案发现场床单上提取到的凶手dna进行了对比,证实柴刚的dna和其中一组凶手的dna完全符合。”电话案头的简红也算是长舒一口气,这就意味着,凶手已经确定了。 “好。” 吴大海挂断了电话,然后拨打孙建国他们的电话,同时对梁川点了点头,道:“这老东西的儿子确实是凶手之一,我马上给孙建国打电话,让他把通缉令下发下去,然后动员附近几个区的警局兄弟一起行动,这帮兔崽子,绝对跑不掉。” 梁川继续抽着自己的烟,没说什么。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而柴山则是在继续接受着警察的询问,毕竟,从现场发现的凶手换下来的牛仔裤里,发现了属于柴山的低保卡。 但根据柴山交代,他的低保卡一直在他儿子那里,里面的钱,也是他儿子取着在用,当初他也不想把低保卡给儿子,但他儿子柴刚把他给打了一顿强行拿走了。 哪怕是听到这里,梁川心里也依旧没有丝毫可怜这个中年人的心绪,会生不会养,弄出一个祸害出来,儿子祸害自己就算了,毕竟是自作自受,但还去把别人一家给祸害没了,这就没道理可讲了。 现如今,社会上的主流论调基本都是孩子做错了事,先思考体制,再思考社会,然后把锅推给小说、游戏、电影等等方面,然而事实上,未成年犯罪,一半的原因是父母家教有问题,另一半原因更简单,就是他们本就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蓉城各个区的警力全部出动,开始全城搜捕犯罪嫌疑人,火车站,汽车站,各个交通隘口都布置了充足的人手。 吴大海等这边信息确认之后也带着警队里大部分人离开参与抓捕行动了,警局现在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梁川没有去,因为他有些累,但他这时候不想回去,毕竟现在嫌疑人还没抓到,如果回去的话,可能在家里会看见一些自己不想看到的东西。 他就在警局门口的台阶上坐着,晚风带着刺骨的寒意,但梁川浑然不觉。 “梁顾问,吃一点吧。” 秦桃从后面走出来,给梁川递上来一桶泡面,还有一杯刚泡的奶茶。 她被吴大海特意留下来照顾梁川,吴大海也看出来了梁川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再者,这次案件能够迅速确定嫌疑人身份也是因为梁川找到了嫌疑人遗留在现场的医保卡。 梁川接过了泡面,拿在手中捂着手,秦桃则是在他旁边坐下,大口大口地吃着,很显然,她饿了。 “梁顾问,这个不符合您的口味?要不我去给您换一个?”秦桃见梁川不吃问道,警局里,各种口味的泡面倒是不少。 梁川摇摇头,拿起叉子,吃了一口,然后艰难地咽下。 “梁顾问,你说,这几个孩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我真的感觉好可怕。”秦桃有些心有余悸地摇摇头。 梁川喝了一口面汤,然后决定不为难自己了,将泡面放在身侧,缓缓道: “人是动物,我们有时很可爱,有时很伟大,但总是动物。我们也许一厢情愿自以为是堕落凡间的天使,但实际上我们只是站直了身子的猴子。” 秦桃愣了一下,似乎是在品味梁川的这句话。 “梁顾问这话说得好。”简红手里捧着茶杯走出来,“小桃,你刚当上刑警,等时间久了,你就会慢慢麻木了。对了,我刚解剖了尸体。” 简红顿了顿,眼圈略微有些泛红,她刚刚以老人的姿态去安慰秦桃,但在这个时候,她自己其实也有些不能自已。 “死者,有三个月的身孕。” 闻言,秦桃咬了咬嘴唇,将泡面放下来,然后将自己的脸埋在膝盖里,应该是在哭,她是女刑警,同时也是一个年轻的小女孩。 梁川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 人们常说,最可怕的刑罚就是下地狱,但地狱,也没这么恐怖啊。 秦桃的手机响了,她抬起头,擦了一下眼泪和鼻涕,接了电话,然后马上对身边的梁川和简红道: “凶手在汽车站被抓获了,四个人,全部落网,吴队正在押着他们回来。” “小桃,你去忙吧,队里现在留下的人不多。”简红提醒道。 “嗯,我去了。” 秦桃马上起身跑进局里。 半个小时后,一队警车开进了警局,吴大海和另外几个其他分局的刑警队长等一些干警一起将四个脸上还稚气未脱的年轻人押送进了局里。 梁川还是坐在台阶上,目送着他们进去。 他们四个人,有两个人脸上带着畏惧颤抖的神情,还有两个,脸上带着不屑和吊吊的情绪,似乎,哪怕被抓着走进了这里,他们依旧要保持着自己所谓的本色。 像是,走入刑场的烈士,呵呵,但,他们配么? “年纪最大的,23岁,年纪最小的,17岁。”站在梁川身边的简红说道。 “会怎么判?”梁川问道。 “死刑。”简红长舒一口气,“证据确凿,情节无比严重,肯定死刑。” “17岁的那个呢?”梁川问道。 “…………”简红不说话了,“应该不会判死刑,估计无期。” “无期。”梁川咀嚼着这两个字,“太便宜他们了,哪怕是死刑,也太便宜他们,子弹穿透过去,人瞬间毙命,死得,多么轻松。 更何况,还有一个,居然不会被判死刑。” “这是法律。”简红看着梁川说道。 “那么,你觉得,对于孙爱萍和刘伟明,公平么?” “我不知道。”简红摇了摇头,“我去忙了,马上要开始审讯了。”简红直接离开,显然,她也不愿意面对梁川的这个问题。 梁川摊开自己的掌心,看着自己手心的掌纹,他的眼眸深处,有一缕微不可查的血光一闪即逝,但他太累了,脸上的疲惫,也太过清晰。 “普洱。”梁川轻轻地呼唤。 “喵!” “冥百货”二楼卧室的窗台上,原本匍匐在那里休憩的普洱慢慢地抬起头,它的猫眸里,闪烁着浓郁的血光。 与此同时,梁川脸上的疲惫开始慢慢地褪去,他的精力正在逐渐地恢复, 同时,他眼底的暗红色正在越来越浓郁。 梁川的嘴角勾勒出一抹邪魅的微笑, 刚刚, 四个犯罪嫌疑人从他身边被押进去的情形在他脑海中依次浮现, “法律给不了的公平, 我来给, 地狱的门, 我为你们打开。” 第十六章 我从地狱来(上) 四个嫌疑犯同时进行审讯,在铁证如山面前,他们没有做出什么反抗和挣扎,很快都认罪了,下面,就开始进入交代案情的环节。 这件案子的审讯,对于参与审讯的警员来说并不算如何困难,比起那些多次进宫的老油条,自己面前的犯罪嫌疑人真的很好对付,根本不需要用什么刑讯方法和手段,他们自己就直接交代了。 但尽管如此,每个审讯员在此时都承受着一种极大的愤怒,做笔录的警员更是隔一会儿都要停下来擦拭一下手心的汗水,问话的警员几次喝水以掩饰自己几乎难以控制的情绪。 一次次细节的剖析, 一个个节点的询问, 让整个案子更加详尽地呈现出来, 哪怕是从警多年的老警员在此时都没办法继续保持住自己的从容,这帮小畜生,他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蓉城警局的大部分领导基本都赶到了分局,吴大海去给领导们做汇报工作去了,因为案子破获得很快,舆论还没来得及完全发酵,所以媒体方面的主动权还在警方这边。 只是这件案子的宣传口径却很难像上次那样去定位,毕竟情节太过恶劣了,也因此,可能需要隐没掉一些具体的细节,但案子是不可能瞒得住的,该公布还得公布,警局门口那边已经有不少记者闻讯而来了,甚至还有北京的记者以及外媒,对于警方来说,如何妥善处理这件案子的舆论才是重中之重,至少,要确保不能引起社会的恐慌。 孙建国作为副队长在此时全程指挥审讯的进程,证据确凿了,嫌疑人也认罪了,下面,只是剩下一些形式要走而已,但这一切必须得快,不能过多耽搁,根据以往的经验,警方一旦在某件引人注目的案子上迟缓太久,社会上往往会出现各种各样的谣言。 从审讯室里出来,孙建国点了一根烟,狠狠地抽了几大口,他审讯的是柴刚,算是四个年轻嫌疑犯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但也只有23岁,也是领头人。 这时候,孙建国恰好看见梁川走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孙建国总觉得梁川好像和之前有些不同了,他像是变得精神了许多,之前梁川总给人一种很文弱的感觉。 “梁顾问。”孙建国打着招呼,他知道,这次案子能这么快地破获,四个犯罪嫌疑人都没能来得及逃跑,梁川在其中居功至伟。 “审讯停止了?”梁川问道。 “嗯,那家伙说饿了,我让小刘去买吃的去了,等他吃完了继续审。”孙建国抖了抖烟灰,“这小畜生居然还知道饿。” “巧了,我刚去了趟快餐店,给你们带了一些过来,我去给他送过去吧。” “这个…………没必要吧?”孙建国有些为难。 “吃完了你们好继续审。”梁川坚持道。 “成吧。”孙建国点点头。 “这是你的。”梁川将一份送到了孙建国面前。 “谢谢梁顾问,我就不客气了,还真是饿了,都没来得及吃晚饭。” 接下来,梁川推开了审讯室的门,孙建国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站在外面通过镀膜玻璃看着里面的情况。 “吃吧。” 梁川将一份快餐送到了柴刚面前,柴刚的手虽然是被铐住的,但吃东西问题不大。 随后,梁川就在审讯桌后面坐了下来。 孙建国见梁川没什么特殊的举动也就没再担心什么,继续狼吞虎咽着自己的饭。 柴刚应该也是饿得急了,他们从收到警方发现尸体的消息后就马上聚在一起准备迅速转移到外地躲躲,所以也没顾得上吃喝。 “好吃么?” 梁川问道, “慢点吃,别噎着。” 审讯室里有好几个摄像头,越是重大的案件,这方面越是不可能马虎。 “还不错。” 柴刚居然还笑了笑,继续吃着手里头的汉堡。 梁川手指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地摩挲,双腿翘着,看似摆出了一个随意的姿势,却恰好让自己的面容处于摄像头的死角区域。 淡淡的血色开始慢慢地自眼眸中覆盖。 柴刚继续吃着,他的双腿其实是在颤抖,吃的时候也不时带着鼻涕,显然精神压力很大,但表情上依旧故意维系着属于自己的云淡风轻。 哪怕到了局子里,哪怕已经铁证如山了,至少在此时,他还想要去维系自己的面子,或许,再过个一天两天,他会完全变样,他们体会到什么是等待审判的恐惧,会在监狱里惶惶不可终日。 但他此时的表情,在梁川眼里,却显得是那么的刺眼。 “比猪头肉还好吃?” 镜头画面中的梁川并没有说话,录音机也没能收录这句话,但这声音,却实实在在地传入了柴刚的耳中。 听到猪头肉,柴刚愣了一下,咽下嘴里的汉堡,没说什么。 他没敢去和梁川硬刚,也不敢在这里摆什么谱,另外两个家伙已经痛哭流涕了,他还能保持这种平静,已经很难得了。 你能说他坚强可以,你也能说他脑子可能真的有些问题。 “没猪头肉好吃吧。”梁川的声音再度传入柴刚的耳朵里。 柴刚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汉堡,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梁川。 梁川的姿势还是那么的随意, 只是, 当二人目光交汇时, 柴刚只感到自己身体一颤, 四周的一切忽然发生了变化。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沙发上,面前摆放着一张茶几,这里的环境让他觉得很熟悉,很快,他想到了,这不是孙爱萍家里的客厅么。 从客厅能够看见厨房那里,刘伟明正在炒着菜。 柴刚脑子有些迷糊,然后他猛地意识过来,喊道: “军儿,你脑子进水啦,不是让你看着他炒菜么,手铐呢,怎么没铐上,妈的,你居然还让他拿刀切菜!” 柴刚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让军儿把刘伟明一只手拷着,同时让军儿拿着菜刀在旁边监视刘伟明炒菜的。 但是柴刚喊了几声,军儿、锋子、营子几个都没出现。 妈的,他们不会还在卧室里玩那个女人吧。 柴刚站起身,准备先去把刘伟明身边的菜刀夺过来,不管怎么样,他不能冒险。 但也就在此时,正炒菜的刘伟明忽然转过身,看向走过来的柴刚。 柴刚当即惊住了,刘伟明双眼空洞,两行血泪不停地滴淌下来,这场面,简直恐怖得不能再恐怖。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柴刚吓得连续后退,这到底是人是鬼? “配菜炒好了,但是没肉呢。” 刘伟明自言自语道, “肉要好,菜才好吃。” 刘伟明还在自言自语,但与此同时,他将案板上的菜刀拿起来,缓缓地走向了柴刚。 “你的肉,很好。” 柴刚本能地想要逃跑,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身体忽然无法动弹了,整个人像是被固定在这里一样,而刘伟明却距离他越来越近。 “来人啊!来人啊!军儿,你们死哪里去了!救命啊,救命啊!” 柴刚的呼喊注定得不到回应。 刘伟明几乎贴近了柴刚的身体,锃亮发光的菜刀就在柴刚的面前晃动着。 “肉,要找好肉,菜才好吃。” 柴刚吓得全身颤栗发抖,但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啊啊啊啊啊!!!!!!!!!!!!!!” 柴刚发出了一声惨叫, 因为刘伟明的菜刀在柴刚脸上划下去了,脸上的一条肉被切了下来。 疼痛, 清晰地疼痛, 柴刚很想相信这只是梦,但梦又怎么可能这般真实? 这种被硬生生切肉的痛苦是实打实地,细腻刻骨! 第二刀, 第三刀, 第四刀………… 刘伟明的刀功不错,而柴刚的脸上已经坑坑洼洼一片,鲜血淋漓。 “肉,够了。” 刘伟明转过身,留着柴刚一个人继续站在原地感知着这种难以想象的痛苦。 “哗啦……” 热油下锅, 配菜刚刚已经煸炒好,现在只不过是将刚刚从柴刚脸上切下来的肉送入其中进行烹饪。 很快, 柴刚就闻道了一股肉味, 这是自己的肉! 自己的肉被炒出后的香味! 熄火, 盛盘, 刘伟明拿着筷子端着盘子缓缓地重新走到柴刚面前。 “吃,看看好吃不?” 柴刚的脸上已经坑坑洼洼的了,到处都是血淋淋的口子,但是他没办法昏厥,只能继续承受这种痛苦,这个时候,让他吃自己的肉,自然是不可能的,他已经在哭泣了,痛哭流涕: “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但是刘伟明直接伸手掐住了柴刚的下巴,强行打开了柴刚的嘴, “吃! 吃下去! 吃下去,才能再长肉, 肉好了,菜才能好吃! 你们不是要吃么, 你们想吃多少,我就给你们炒多少!” 刘伟明将盘子里的肉一把抓起来,强行塞入柴刚的嘴里,强迫柴刚咽了下去。 柴刚已经在翻白眼了,他的精神几乎崩溃,却没办法昏厥过去,根本没办法逃避。 眼下,他宁愿死,也不愿意继续遭受这种折磨, 他想去死, 他想死! 但在这里,哪怕你脸上挨了再多刀,也不会死去。 “好了,该炒第二盘了。” 刘伟明再次举起了血淋淋的菜刀。 第十七章 我从地狱来(下) 孙建国那边吃好了饭,推开了审讯室的门,梁川站起身,对孙建国点点头,识趣地准备离开,若是在往常,看在吴大海的面子以及警队上下对梁川能力认知的前提下,他参加审讯都没问题,但这次很多领导都在这里,外面还有不少记者,所以一些规矩还是必须立起来,原本可以便宜行事的事儿现在不能了。 “辛苦你了梁顾问。” “你们才是辛苦。” 梁川走出了审讯室,回过头,通过镀膜玻璃看向里面。 孙建国正在问柴刚吃好了没有,但是柴刚根本没有反应。 孙建国怒了,直接吼了一句, 柴刚如梦初醒,直接哭了起来,然后将自己的额头疯狂地撞击着审讯椅,直接将自己的额头砸得血肉模糊,同时高呼祈求道: “求求你们,早点枪毙我吧,早点让我死吧,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早点让我死吧,早点枪毙我吧!!!” 孙建国马上冲过去制止了柴刚的自残行为,同时看向摄像头那边喊人。 “我不想活了,让我死吧,警察叔叔,求求你们快点枪毙我吧,求求你们了,我想死,我想死,我想死!!!!!!!” 柴刚不停地挣扎着,他的双手哪怕被手铐铐住了却依旧在不停地拉扯,很快,手腕那边也流血了,整个人如癫似狂,却没有疯。 疯, 是人类思维的一种逃避,尤其是后天性的那种疯病,很多都是因为受到了巨大刺激才产生的。 但现在,柴刚连疯都做不到,他很清醒,非常地清醒,并且,他会一直保持清醒下去。 按照正常流程走,一切司法程序完毕,他大概还有两年多的时间才会真的被送上刑场进行注射死亡,他会无比地期盼死刑的那一天的,因为在这段时间里,只要他睡觉,那种梦靥和清晰的折磨就将出现。 这是你人生最后的两年, 也是生不如死的两年, 欠的债, 慢慢还。 梁川走到长椅上坐了下来,他一只手撑着自己的额头,低垂着自己的脸,有人路过时也只会认为他是疲惫了在打瞌睡,但实际上,他的眼睛,几乎完全化作了赤红。 惩罚, 才刚刚开始, 你们, 所有人, 都跑不掉, 尤其那位不会被判处死刑的未成年, 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护身符, 你将承受永世的折磨和酷刑。 这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从地狱之中带来的礼物。 ………… “喂,说话啊,好好回答问题,都到这个时候,你只有坦白配合的份儿你知道不!” 审讯的警员对着面前的嫌疑犯喊道。 但无论他如何喊自己面前的嫌疑犯都无动于衷。 几名审讯员对视一眼,然后示意里间的同事去查看一下情况。 当里间的警察去触碰嫌疑人时,嫌疑人都马上睁开眼,然后像是发了疯一样拼命地自残,不停地咆哮和涕泗横流地祈求希望自己能早点死,快点把自己枪毙之类的话语。 吴大海等人收到消息后马上赶来查看情况,其身边还有很多领导。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吴大海吼道,“他们到底是怎么了!” “不知道,但神智应该是清醒的,问问题他们也能回应。”孙建国擦了擦汗,显然,这种突变也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们的情绪正在慢慢地稳定了,我怀疑…………” 孙建国看了看吴大海,又看了看吴大海身后站着的诸位领导。 “是怀疑他们故意装疯卖傻么?”吴大海直接说出了孙建国的猜测。 很多人岁司法并不清楚,总觉得所谓的精神病杀人不犯法,这些年来,不少犯人学会了装疯卖傻企图以这种可笑的手段逃避刑罚,但那也真的太低估警察叔叔的能力了。 “这帮小畜生。”一名局长看向四周,“你们继续做好你们的工作,不准再出什么纰漏,一切的证据都表明,他们在行凶时都是精神正常的,我们在实行抓捕时他们都准备转移逃跑了,好好地教育好他们,别妄想用这种方式去逃避法律的制裁,他们自己做下的孽,肯定会接受法律的严惩!” 实际上,这起性质极其恶劣的杀人案如果最后真的以什么凶手精神有问题而出了什么幺蛾子,估计舆论会直接炸锅。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告诉他们,就说是我说的,就算他们有本事一直装疯卖傻下去,老子脱了这身警服不要了,也要送他们上刑场!” 吴大海在此时很是光棍地立下了军令状,一半是真情流露,一半是表演,他清楚领导现在需要什么,而且出于维稳以及维护警方形象的需要,这件事上的定性,绝对不能有其他的波折。 否则外面肯定又会谣言四起,说凶手有什么很深的背景云云,这是那些其他势力以及网上大部分网民最喜欢的口味。 “召开记者发布会,大海,等会儿你也参加。” “是。” 等领导们都离开了,吴大海才拿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有些埋怨地对孙建国道:“怎么不压下来?” “压不住啊。”孙建国苦笑道,“三个人都跟疯了一样,把自己脑壳往椅子上撞,跟犯了羊癫疯一样。” “现在稳定下来了?” “稳定下来了,没疯,没傻,问话还能回答。”孙建国有些哭笑不得道,“感觉就像是故意装个疯结果没装全套。” “三个?那还有一个呢?”吴大海问道。 “还有一个倒是挺正常的,就是年纪最小的那个,17岁的。” “妈的,这货倒是有恃无恐啊。”吴大海骂了一句脏话,“对了,梁川呢?” “梁顾问不知道啊,刚刚还看见的,现在不清楚。” “他吃饭了没有?”吴大海对自己发小还是很关心的。 “应该是吃了,他还送饭给我。” “哦,那就好,你去找一下小桃,让他送川儿先回去,他身体不好,不能熬夜。” “嗯,好。” “看紧了啊,别让那几个兔崽子再给我弄出什么大新闻,不然我和你是要负责任的,明白不?” “放心吧,我多增派一些人,另外还打电话向医院那边借调一些医护人员过来。” ……………… “先到这里吧,这是盒饭,你先吃着。” 审讯员做好了笔录,长舒一口气,听说另外三个审讯室那边三个嫌疑犯都忽然发疯了,这让他这边的压力很大,好在自己眼前这个年纪最小的未成年嫌疑犯现在还很正常。 “你看着他,我先去吃饭,然后和你换班。” “你还有胃口啊?”同事调侃道,“我现在恨不得………”这里有摄像头,所以这位警察还是明智地不说下去了。 “吃饱了才能继续工作。”这位警察笑了笑,然后瞪了一眼已经在吃饭的嫌疑犯,打开审讯室的门走了出去,“哟,梁顾问。” “嗯,辛苦了。” “哪里哪里,职责所在。”警察挠了挠头,先走了。 梁川则是继续站在审讯室外的镀膜玻璃窗外。 里面还有一位警察在,所以梁川没有选择进去,可能是之前三个发疯的原因,导致现在警局对嫌疑犯的看守力度变大了。 但这对梁川来说,没什么影响。 审讯室外除了梁川以外空无一人,此时,他压低了一声,缓缓地开口: “你紧张么?” 审讯室内正在吃东西的嫌疑人愣了一下, “什么?” “什么什么,安心吃你的饭,审讯还没结束呢,今晚的事儿还多着呢。” 留在审讯室内的警察呵斥道,刚刚审讯时听面前这个未成年嫌疑犯讲述案发经过,他差点没忍住跑过去把这畜生打一顿,此时自然是没好气。 “哦,好。” 嫌疑人继续吃东西。 “你害怕么?” 吃东西的嫌疑人这次再度愣住,他抬起头,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审讯员,这次,他确定不是这位审讯员在说话。 审讯室外,梁川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来,告诉我, 你害怕么?” 审讯室内的嫌疑人目光慢慢地陷入了呆滞,他用一种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回答道: “害怕,很害怕,警察局,警察,太可怕了。” “哦,害怕啊。”梁川发出了一声叹息,同时继续轻声地问道:“除了害怕,还有其他感觉么?” “有,庆幸,因为我未成年,不会死。” “你在说什么?”审讯室里的警察发现了不对劲,这货怎么不吃饭了还在这儿自言自语?联想到之前传来的消息另外仨审讯室里的嫌疑犯都忽然“犯病”了,他马上紧张起来,妈的,这种杂碎,被抓了还让人不得安静。 “我之前上网查过,他们成年了,会被判死刑,我才17岁,不会的,我不会死的。” 说着说着,这名年轻的嫌疑犯脸上还挂上了笑容。 是啊,另外三个嫌疑犯被判死刑是板上钉钉的了,但他不会死,对比之下,他就能庆幸多了。 “梁顾问?” 审讯室内的警察刚跑出来就看见站在外面的梁川,当即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他是知道梁川是心理学学者,马上拉着梁川道: “梁顾问,你快进来帮我看看,里面的犯人好像有点不对劲。” “好。”梁川点点头,走了进去,且直接来到了脸上还挂着“灿烂幸福”微笑的嫌疑人面前。 梁川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凑近嫌疑人,旁人看起来是梁川在做检查, 但实际上, 梁川眼眸中的赤红色开始在嫌疑人的眼眸里慢慢地扩散,扩散,再扩散…… “没事的, 我会让你后悔自己没成年的, 也会让你后悔自己居然不会被判死刑的, 他们三个,看见你的下场,会庆幸, 庆幸他们能更早有结束的一天。” 第十八章 老旧照片 “夜上海,夜上海, 你是个不夜城。 华灯起,车声声, 歌舞升平…………” 浓妆艳抹的舞女在舞台上整齐地舞动, 歌姬正在动情地吟唱, 昏暗的色调, 迷惑的氛围, 红酒的芬芳, 一切的味道一切的气息在此时交织和纠缠,形成了一种属于它独有的吸引力。 年轻人一开始只感觉自己四周被血色弥漫,但当血色褪去时,发现自己正站在舞台的中央。 穿着大胆的舞女在其身边晃来晃去, 歌姬一边唱歌一边对他进行**, 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的梦幻,却又是如此的迷蒙。 年轻人感到一种由衷的快乐和放松, 如果这是梦的话, 那就不要醒来了吧。 比起那个冰冷的公安局,比起让人浑身颤栗的警徽,比起禁锢住自己的镣铐,这里,这个舞台,这个会所,简直就是天堂。 年轻人的目光向下方扫去, 全都是空桌, 似乎没有客人, 不,好像有一个远处的桌子后坐了一个人,那个人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像是在品味着一杯美酒。 为什么,自己的梦里会出现一个不相干的人? “年轻,真好。” 一声叹息自远处传来, 年轻人清楚,是那个唯一的客人说的话。 “你是谁?”年轻人喊道。 “我是谁,不重要,我是想问问你,你是谁?” “我…………我…………” 年轻人开始结巴起来,作案时的画面,在长途汽车站被抓住的画面,被审讯时的画面开始不停地涌入进他的脑海。 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如果是梦,当我意识到它是梦时,为什么还没醒来? 梁川轻轻地摇曳着自己手中的红酒杯, 哦, 终于记起来了么, 我还真怕你直接乐不思蜀了呢。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哪里?”年轻人开始在舞台上咆哮,与此同时,四周的舞女们都纷纷地退散,舞台上,只剩下他单独的一个人。 “这里,是地狱。” 梁川回答道。 “地狱?”年轻人有些换乱,却还是笑了,“这里就是地狱?” “你觉得呢?”梁川反问道。 “和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年轻人虽然还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却还是比较镇定的。 “因为你在这里,所以这里就成了地狱。”梁川轻轻地喝了一口酒,享受着液体在自己舌苔上滑过的美妙感觉,“你的所作所为,地狱的恶鬼,也比不过你。”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里又到底是什么地方!”年轻人有些怒了。 这个在行凶时一边欺骗受害人会放过她一边让其伺候自己的人,是他,最后找来厚塑料袋包裹住女人捂死她的,也是他。 或许,他在被抓时显得很后悔,并且不住地检讨和痛哭流涕,但在行凶和伤害其他人时,他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 比如现在, 他心中的暴戾因子,已经激发了出来。 这真的和年龄无关, 畜生, 需要讲什么年龄? 未成年的人多了去了,大部分都在上学,没上学的大部分也在打工上班赚钱养家,凭什么你如此地特殊,去做了丧尽天良的事情之后,还能沾上未成年的光? “我说过了,这里是地狱。” 梁川将手中的红酒杯放下, “你看,不是么?” “嗡……………………” 像是有人长按了钢琴键,一声长调拖出。 年轻人发现那些刚刚下去的舞女又跑出来了,一起向他冲来。 年轻人想反抗,却发现自己根本对抗不了,这些舞女一个个力气都很大。 “夜上海,夜上海, 你真是个不夜城…………” 歌姬重新开始歌唱,但声音却更加地急促,失去了靡靡之音的感觉,反而变得有些肃杀。 “放开我,放开我!” 年轻人怒吼道。 他的头,他的双手,他的双腿,都被舞女按住, 一如之前他在行凶时和自己的几个共犯一起将那个被他们凌辱了十个小时的女人给按住一样。 他奋力地挣扎, 一如那个可怜女人临死前。 歌姬还在扭动着腰肢,仿佛真正的节目即将来临, 终于,一个舞女拿着水桶和一叠宣纸走了上来。 她先将一张宣纸覆盖在了年轻人的脸上。 年轻人用力地吹开, 舞女再放下去一张, 年轻人继续吹开, 舞女不停地放,年轻人不停地吹, 周而复始, 舞女是没有疲倦的,但是年轻人有, 很快,他就觉得有些气喘,宣纸很大,所以想要将它从脸上吹开并不容易。 终于,有一张宣纸被落了下来, 年轻人尝试去吹,没吹得动。 舞女撩起水,洒落在覆盖在年轻人脸上的宣纸上。 宣纸一下子润湿起来。 接下来, 是第二张, 第三张, 第四张………… 一开始, 可能还觉得无所谓, 但是当纸张一张张地累积起来时,湿透的纸张逐渐开始封闭年轻人的脸,宛若给他头上笼罩了一个塑料袋。 年轻人感知到自己的呼吸正在变得越来越困难,而他却根本没办法去反抗,因为他的身体被诸多舞女一起限制住。 纸张开始不停地累加, 窒息感开始越来越强烈。 这是一种极为残忍的刑罚, 让你一步一步走向恐惧,走向绝对的窒息, 只是平淡无奇地纸,却一点一点地蚕食你最后的生命。 古代,很多所谓“宁死不屈”的犯人,在这个刑罚面前都崩溃了,这种渐进的刑罚,往往能够将人的内心防线一点点的挖开,然后一举冲垮。 甚至,它比直接用烙铁去烫犯人更恐怖。 你的视野之中, 还带着光亮, 白色的光亮, 像是死神的召唤, 耳边,歌姬美妙的声音像是为你单独演唱的哀乐。 这里, 这里不是舞厅, 这里也不是什么老上海, 是的, 这里是地狱, 这里是地狱! 当窒息彻底来临, 当一切的一切通过慢慢地叠加达到一个极点时,年轻人崩溃了,涕泗横流, 他猛地张开嘴, 却发现自己正坐在审讯椅上。 一个男子的俊秀的面容就在他的面前。 “好了,他没事了。” 梁川对身边的警察笑了笑, “你们忙,我先回去了,如果还有这种事儿的话,可以联系我。” “真是麻烦你了梁顾问。”警察赶忙道谢。 年轻人身上已经被冷汗湿透, 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刚刚的那种恐怖, 他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真的是让人绝望! 但他不知道的是, 这种梦魇,将会一直伴随着他,伴随着他的无期刑罚,伴随着他…………一生。 这是地狱给他的恩赐,是世俗法律所不能给予的真正刑罚。 外面的风,有些大,梁川裹了裹外套。 “梁顾问,我送你回去。”秦桃找了梁川很久,终于在警局门口看见了梁川。 “你去忙吧,我自己打车回去。”梁川拒绝了,他在路口打了车。 回到自己的冥百货店铺口已经是凌晨四点了,这一夜,确实很漫长,漫长得让人心悸。 打开门,普洱就匍匐在柜台上,似乎是专程在等他回来。 梁川走过去,伸手在普洱的头上轻轻地拍了拍,然后取出铺子里的一个铁桶,又从货架上取了一些冥钞和元宝来到了门口的台阶上。 拿出打火机,点燃了冥钞放进去,又加了一些金银元宝。 火开始燃烧起来,冥钞不住地蜷曲和翻滚。 大火映照着梁川的脸,忽明忽暗。 “就这么多了,我这些,都是拿来卖的,别嫌我小气。” 梁川自言自语着,他不知道那对夫妻能否听到自己的话,正如他之前和谭光辉所说的那样,他开的是冥器店,却绝对不是什么茅山道士风水相师。 “喵。” 普洱发出了叫声,猫眸看向了街道对面的位置。 电线杆下, 仿佛有两道人影,依偎在一起看向这边, 两个人并没有走过来, 而是微微地鞠躬, 随后, 慢慢地远离。 因为自己有过太多的苦难,因为见过太多别人的不幸,所以才有了以修来世的诸多宗教蔓延扩张。 人们总是期待着, 今生的不幸,能换来来世的美好。 这是一种借口,也是对自己的一种鼓励, 否则你很难继续咬牙坚持眼下苦难的生活。 “啪!” 梁川点了一根烟, 普洱匍匐在他脚边, 一人一猫,映衬着铁桶里还没熄灭的火光, 在这个凌晨冷清的街道里, 宛若一张老旧泛黄的黑白相片。 —————— ps:本案根据真实案例改编,大家可以关注公众号“纯洁滴小龙”或者搜索关注“kongbu66”,点击查看里面的“历史消息”,有龙发的关于这件案子的详细案情描述。 添加方法,微信点击右上角“添加”,搜索“纯洁滴小龙”或者“kongbu66”,出现查无此人时点下方搜索更多文章就能看见龙的公众号。 广播已完结,新书承蒙诸位捧场,小龙在这里向大家鞠躬感谢。 第十九章 新邻居 蜿蜒曲折的小路,两边是枯黄的野草,四周,不时传来阴森的凉意。 梁川一个人几乎是麻木地在前行,他感知不到疲倦,也体会不到乏味,似乎在这里,永恒,才是唯一的主题。 很多人向往永恒,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帝王沉迷于追求长生的道路之中,但真正的永恒,其实是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酷刑。 可以将一个人,硬生生地磨去一切, 只剩下最单纯, 也是最原始的行尸走肉。 路的终点,是一个水潭,水潭上弥漫着阵阵白烟,袅袅升腾,扑朔迷离。 梁川斜着身子站在原地,看着前方。 两只手,自潭水之中伸出,不断变幻着姿势,交叉摆动,宛若一个人在潭水之中轻歌曼舞,但你只能看见她的一双手。 手,很纤细,也很白皙,带着一种摄人心叵的魅力,但整个画面看起来,却是那么的令人胆寒和头皮发麻。 梁川就站在边上看着,看着, 不知疲倦, 似乎这一切,都没有终点。 但, 慢慢地, 这双手开始往上浮出, 下面, 出现的是手臂, 纤长俏丽的手臂,恰到好处流线,宛若造物主最为精致的作品。 手臂之下, 是秀丽的长发,乌黑茂密,湿漉漉地披散下来,更具魅惑。 终于, 脸要出来了。 潭水之中,到底是一张怎样的脸? “咚咚!!!!!” 忽然传出的敲击声让梁川四周的画面开始扭曲起来,终于,梁川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地铺上。 匍匐在梁川被子上的普洱抬起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对于梁川的噩梦,它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身上,再次湿透了,回忆刚刚梦里的那种窒息和压抑,梁川自己也有些神情恍惚,伸手轻轻地攥住普洱的猫尾巴,在自己手腕上绕了一圈。 普洱愣了一下,看了看梁川。 “咚咚咚…………咚咚咚…………” 敲击声再度传来,是来自隔壁的声音,很清晰,也很刺耳。 梁川起身,先将被子整理好,将卧室的一切收拾干净,这才走下了楼梯来到一楼铺子里洗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看了一下挂钟,去除洗漱的时间,自己也就睡了三个小时,哪怕是对于普通人来说,一觉只睡三个小时也是远远不够的,更别提昨晚梁川几乎是通宵了的。 但梁川清楚,自己的睡眠时长是很难改变的了。 打开店铺门,将花圈花篮等东西搬出去,拍了拍手,看向自己店铺隔壁,的确,那里正在装修。 冥店隔壁少有人租用,很多人总觉得晦气,在这里开店不讨彩,梁川刚搬过来时隔壁是一个卖水果的阿婆,阿婆倒是看得开,事实上不少来买冥钞纸元宝一类的客人总会顺手买些水果走,并不是每个来店里买这些东西的人都是自己家里死了人,很多都是去送白事儿的。 这阵子没见到那位阿婆了,她铺子也一直关着门,据说身体不好,子女也不让她继续忙碌了,现在看来,应该是铺子转租出去了。 一名身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年轻女人站在铺子门口,指挥着工人师傅挂牌面。 梁川仔细看了一下,牌子是“祖传推拿”,下面还有一行小一点的字“先推拿,没效果,不要钱”。 很直白的广告词。 女人也发现了从隔壁走出来的梁川,微微一笑,道: “叔叔,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多多关照小妹啊。” 叔叔? 叔叔? 梁川有些哭笑不得,面前的女人身材修长,略带点丰、、满,气质也很突出,但毕竟不是什么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她的年纪也应该是二十多了,叫自己叔叔? “喵。” 普洱匍匐在二楼的窗台上叫了一声,然后继续打理自己的毛发。 “以后互相关照。” 梁川准备回屋去做早餐了。 “唉,大哥,和你开玩笑的。” 女人走了过来,提着一小袋油条和包子, “不好意思了,大清早装修肯定吵到你了,请你吃早餐。” “谢谢。” 梁川没有客气,接过了早餐。 “大哥,跟你说件事儿,我这儿中午就能装修好,到时候你来当我的第一个客人呗,也算是给我开张了,放心吧,我这里是正规的。” 梁川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 “喵。” 普洱又叫了一声,这一次,普洱的猫眸直接盯着女人。 女人也抬起头看了一眼普洱,一人一猫的对视,超过了三秒,少顷,女人继续看着梁川说道: “我叫朱砂,大哥你叫啥?” “梁川。” “就这样说定了川哥,我下午等着你。” 女人又跑回去忙了,梁川有些好奇,女人说到中午就能装修好,到底怎样的装修能这么快。 回到自己铺子里,梁川给自己倒了一杯热开水,取出一根油条,艰难地咬了一口,然后再喝一口水。 这种吃法其实对肠胃很不好,不利于消化,但对于梁川来说,只要能帮助他尽快地将进餐这个过程给结束掉什么都是可以的。 上午本就所剩不多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梁川这边倒是来了几个客人,临近元旦假期,很多人都会放假,所以不少人都准备趁着这个时候上个坟,买冥器的人自然也就多了一些。 到了快中午时,梁川走到了铺子外,惊讶地发现隔壁居然已经装修结束了,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装修,外屋墙壁全部换成了落地窗,而且不带磨砂的,里面就一个大床,外加几张椅子,简直是简单得无以复加; 整个格局就是一个大玻璃房,从外面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的一切。 这和一般的推拿按摩馆不同,可能这种设计也是为了避嫌,因为老板是一个女人,所以,这种设计格局基本可以把一些想来试试水想入非非的人给隔绝开。 八成以上的中国年轻男人以前都有过经过足疗店或者按摩店门前时猜测里面是否有什么特殊服务的经历。 梁川还记得自己答应给隔壁邻居当开门客的事情,所以这时候直接走过去,没想到一个体态发福的中年人在这个时候居然也走进了店里,就比梁川走一步。 “你好,先躺下来吧。”朱砂先招呼着客人,然后看向梁川,道:“川哥,你在这儿先坐一会儿吧,那边有我泡的茶。” 梁川也就坐了下来,朱砂亲自过来给梁川倒茶,然后去忙自己的第一个客户了。 茶香扑鼻,韵味流长,这是上好的毛尖,价格不低。 “茶好喝么?”朱砂一边给躺在床上的中年人推拿一边问道。 “是好茶,我喝不起。”梁川说道。 “看来川哥也爱喝茶,我这里还有一些,晚上给您送过去一些,都是街坊邻居了,别客气,我这人啊,赚的钱一大半都拿来买茶叶了。” “嘶嘶嘶………………” 朱砂向下一按, 床上的中年人直接叫了起来, “哦哦哦哦哦,虚浮,虚浮,虚浮啊……”(舒服) “大哥,你左肩那边有点僵,我给你多推一下。” “行行行,老妹儿啊,你这一手就比那些老推拿馆的师傅厉害多了。”中年人忍不住夸赞道。 呵呵, 如果不是梁川知道自己才是预先的开门客,都快要怀疑这个中年人是不是托儿了,但这也能从侧面表明朱砂推拿功夫的厉害。 不过,看着看着,梁川琢磨出了一些不同的味道。 “人啊,身上容易僵硬,有的是寒气入体导致的,有的是气血凝聚导致的,也有的甚至是思虑过重导致的,虽然推拿有时候治标不治本,但标如果治好了,对本也是有点用处的。” 朱砂一边做着推拿一边说着,也不知道是说给梁川听还是说给客人听。 最后,朱砂一根大拇指抵住中年人的下颚位置,一路下压下滑,顺延到对方肚脐位置后反手连拍三下顺势一提。 “嗝………………” 中年男子打了一个长长的嗝,然后深吸一口气,很是心满意足地下了床。 “老妹儿啊,多少钱?” “大哥你看着给吧。”朱砂走到梁川旁边椅子上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中年男子本想给两百,但想想自己刚刚确实舒服得很了,又抽出一张递给了朱砂,朱砂接过钱,道了一声: “大哥常来。” “肯定常来,肯定常来。” 客人走了, 店里就剩下梁川和朱砂。 朱砂又喝了几口茶,问道:“川哥,你有感觉自己身上哪里比较酸疼或者僵硬么?” “不清楚。”梁川摇摇头。 “没事儿,待会儿你躺床上我伸手捏两下就知道了,我这门手艺也是家里祖传的,其实也不是什么正规的推拿手法。” “看出来了。”梁川附和道。 “看出来了?”朱砂眨了眨眼看着梁川,显然她是不信的。 “嗯。”梁川点头。 “那川哥你具体说说,你要是真说对了,今天你晚饭我包了,我亲自下厨。” 一提到吃饭, 梁川就由心底产生了一种抗拒, 尤其别人亲自下厨请吃饭,自己还得多吃一些,想想还是摇摇,道: “我吹牛的。” 朱砂恍然,她就知道梁川不可能猜出来,当下指了指前面的大床,“来,川哥,躺上去,我给你捏捏,保准你身上的僵硬都消了。” 梁川没起身,而是道: “算了,不推了。” “看不上小妹我的手艺么?”朱砂追问道。 “不是,人身上气血凝聚不化或者阻塞以及风寒入体,可能是五脏六腑时急时缓根据情况的自我调节; 全推散了,一时固然舒服得很,感觉通体舒畅,实际上反而会反伤器官。 毕竟,活人不是僵尸,早些年湘西赶尸人为了防止尸体过度僵化出什么意外,以此手法破僵去煞,但并不适用在活人身上。” 听到这里, 朱砂的脸色骤然一变, 原本笑盈盈的眼眸在此时慢慢变得阴沉起来。 第二十章 赶尸人 “梁先生,您见识真丰富。” 朱砂改变了称谓,这很正常,江湖人面对普通人时往往会入乡随俗,但当她发现对面似乎也是自己这个圈子里的人时,自然就会以原本的姿态去面对。 “以前见过的人很多,所以杂闻趣事知道得多一些。” 梁川站起身,准备告辞了。 “梁先生,敢问名号?”朱砂开口问道,这已经算是自报家门的程序了,赶尸人其实基本已经绝迹了,民国那会儿还有,新中国建立之后就基本销声匿迹。 以前是因为道路交通不便,所以需要赶尸人运送死者魂归故里,一般来说,在古代请得动赶尸人运尸体的也是达官显贵一类,大部分是在异地为官或者经商的贵人,普通老百姓可没这种待遇。 也因此,随着科技文明的引进,道路交通的变化,火车公路等新型交通工具的出现,赶尸人这个行业慢慢地就凋零了,民国时期曾是赶尸人最后的辉煌,但大部分其实都是披着一层赶尸的头衔挂着这种名义行走私倒卖烟土的破事儿。 “我不是你们圈子的人。”梁川有些哭笑不得,这个感觉很像是前阵子谭光辉来求自己一样,但自己真的不是什么风水相师,也和朱砂眼里的所谓江湖,没任何联系。 “先生还是瞧不起小妹儿?” 朱砂也站起身,走到梁川的身后。 “大家是邻居,以后互相关照吧。” “好,互相关照。” 朱砂后退一步, 梁川直接推开门,走出了推拿馆。 暂时没有下一个客人进来,朱砂就站在玻璃门前,看着梁川走入他的冥店。 红舌轻吐,一根银针被其吐出,随后又轻轻一翻,没入嘴里,想了想,朱砂还是拾掇了一些茶叶,走出了铺面。 梁川刚回到自己铺子里,朱砂后脚就跟了过来。 “喵。” 普洱此时正躺在柜台上,当这个女人走进屋时,叫了一声。 “川哥,这是说好要送给你的茶。” 朱砂将茶包放在了梁川柜台上, “晚上一起吃饭吧,小妹我身居异乡,难得有个说话的人。” 若是其他男人估计很难拒绝这个要求,尤其朱砂长得很好看,自带风情却一点都不显得水性杨花,全是恰到好处的温柔。 一提到吃饭,梁川的心情就会受到影响,当下摇头道: “我不是很喜欢吃东西。” 有时候,坦诚一点比较好,尤其梁川可以察觉出来,这个女人的内心,有一点敏感,这个敏感可能源自于自小的成长环境,她看似很坚强,看似能一个人做生意迎来送往滴水不漏,但实际上如果你让她觉得你轻视了她,她可能会一直记在心底。 “不喜欢吃东西?”朱砂有些没明白。 “厌食症吧。”梁川找了一个对方能听懂的名词。 “那没关系,不吃东西,喝喝茶也是好的。” 朱砂的目光开始在四周环顾起来, 简易的小冥器店,装修得古色古香很有韵味,里面的摆放格局也很精致,这种精致,体现在将那种阴森的氛围展现得淋漓尽致上。 “喵。” 普洱又叫了一声,似乎很反感这个女人长时间逗留在这里。 朱砂点点头,“那晚上,我来找你喝茶。” “好,如果我在店里的话。” “梁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赶巧,那位成人用品店老板谭光辉拎着两只鸡走了进来, “家里养的土山鸡,绝对的绿色产品,炖下去,那油水滋滋滋往外冒,补得很。” 看到这两只鸡,又联想到锅里炖着鸡汤的画面, 梁川的胃部在此时一阵痉挛,下意识地坐了下来,拿起身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水压压惊。 刚准备回去的朱砂看见谭光辉进来,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他。 “哟,美女你好,你家里谁去了?” 谭光辉一门心思地都在自己的问题以及如何求梁川身上,这时候哪里有心思搭讪什么美女,习惯性地口花花之后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好在朱砂也没生气,只是微笑着指了指谭光辉,对梁川道: “你朋友?” “谈不上。”梁川地回答很直接。 一旁的谭光辉很尴尬。 “呵呵,那他送鸡给你做什么?”朱砂又问道。 “换寿衣的。” 一旁的谭光辉感觉自己又被补了一刀。 朱砂走了,谭光辉花了一点时间平复了一下情绪,将两只鸡放好,然后又凑到了柜台前,压低了声音道: “梁哥,你得救我,真的得救我,我现在早上醒来时床单上都是一层蜡油,越来越严重了,我每天过得那叫一个担惊受怕啊,你真得帮帮我,求求你了。” “胃口怎么样?”梁川问道。 “胃口没问题,我一想到可能自己过不了多久就要那啥了,所以最近吃得挺好,啥好吃的就吃啥,尽量多吃,也不管贵不贵舍得不舍得的了。” “胃口好就没什么事儿。”梁川随意地回答。 谭光辉噎住了,脸上的表情写着:我虽然很年轻但你要不要如此地敷衍我? “隔壁新开了一家推拿馆。”梁川说道。 “哦,看见了。”谭光辉砸吧砸吧了嘴,“一个玻璃房,一点幻想都没有。” 作为一名成人用品店的老板,谭光辉对这种粉红色的感觉很是敏感。 “去她那里做个推拿吧,多给点钱。”梁川建议道。 “嗯?”谭光辉没明白过来,这是啥意思,顾客资源共享么? 我都是快要挂的人了,你不光忽悠我来买寿衣还要忽悠我去做按摩? “她如果没办法我更没办法。”梁川挥挥手,“把两只鸡也带着,送她吧,我吃素。” 谭光辉有些懵比地提着两只山鸡又出去了,讲真,如果不是最近去了好多寺庙贡献了很多香火钱一点鸟用都没有的话他真不愿意再回来求梁川。 梁川轻轻地伸了个懒腰,起身去厨房里准备煮粥,虽然胃口不好,但还是得吃东西。 粥还没煮好,手机响了, “喂。”来电显示是吴大海。 “川儿,吃饭了么?”吴大海问道。 “死人了么?” “咳咳咳…………”吴大海那边好像是在喝水,直接呛出声来,道:“他娘的,我又不是目暮警官,怎么可能每次找你都死了人。” “哦,习惯了。”梁川很平静地继续看着自己的锅。 “是这样的,小桃出了点事儿,请假了。” “哦。”梁川还是很平静。 虽然吴大海很想喷梁川他这样子聊天真的很容易把天给聊死,但他还是继续沉着气道: “我本来以为她是因为昨天的案子累到了,但不是,她上午请的假,她就住在警局后面的宿舍楼里,我刚去看过她,发现她精神上好像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梁川熄火盛粥。 “额,谈不上来,有点像是被‘吓’到了,不是那种‘吓’,额,是老一辈的说法,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懂。”吴大海的身份谈这类封建迷信的东西比较敏感。 “懂。” “嗯。” 然后两分钟的沉默, 一直到手机那边听到梁川喝粥的声音, 吴大海忍住没有爆粗口,心平气和地继续道: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她被吓到了!然后怎么办啊!” 吴大海那边几乎要发狂了,他这两天一直忙那四个畜生的案子忙得脚不离地,现在又得关心自己的下属的事儿,这也没办法,吴大海自己专业能力不过关,但最大的优点是善于团结手下人,属下的事儿,他还真是挺上心的。 最让吴大海受不了的是,警局里除了他以外和梁川接触最多的就是秦桃了吧,这可是他们警队刚来的一枝花,梁川居然一点都不热乎? 人家小女生刚入行,正是对前辈最佩服最憧憬的时候,而且可以看出来,小姑娘一声声“梁顾问”叫着别提多熟络了,女人只要崇拜你,那拿下来就是分分钟的事儿了,啥颜值钱啊地位前途啊都可以先靠边站。 “按照老一辈的办法呗,拿根针在她额头上蹭蹭,然后吹口气,放进水碗里。” 梁川一边皱眉一边和面前的一碗粥做着艰苦的斗争。 “呼………………” 吴大海深呼吸, 再次深呼吸, 你他妈能认真一点不! 吴大海在心里直接策马奔腾了, “川儿,我感觉没那么简单,你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能麻烦你来看看么?她现在情况真的有点不好,但医生说没发烧。” 梁川好不容易喝下半碗粥, 正在考虑是否放弃挣扎, 拿出手帕擦了擦嘴, “送我这儿来看看吧。” “要不你来我这儿吧,我叫食堂开小灶,请你吃饭,咱俩也能喝两盅。”吴大海是想让梁川过来,或者派人去接他,他不想把秦桃折腾来折腾去。 “我吃过了。”梁川回答道。 “那……那你在忙啥呢?能过来么?” “在吃饭呢,没空。” “…………”吴大海。 第二十一章 厕所惊魂! 区队警局大楼后面有一座老旧的宿舍楼,这座宿舍楼使用时间很久了,充满着年代的沧桑感,倒不是说警队的福利待遇有多差,早些年这里确实算是警队的福利房,自上到下大家拖家带口地都住在里面,热闹得很,当然也挤得很。 近些年重新分配了房子,大部分成家的警员以及退休警员都安置了新居,所以这里暂时被当作一些单身年轻警员暂住的宿舍。 平时如果局里忙的话,也有不少人会选择在这里过夜休息。 秦桃本想送梁川回去,她这段时间里,只要一有案子就几乎成了梁川的专职司机,换做是以前刚入警队时的她,可能会觉得做这种事情和自己原本对刑警幻想的工作状态很不搭,但自从认识梁川后,她心甘情愿地做这些事,根本就不需要吴队的吩咐。 顾问协助破案,以匪夷所思的能力发现关键线索,做出完整准确的案情推理,警察们只能站在旁边负责喊“666666”, 这一幕,秦桃原本以为只有在夸张的刑侦电视剧或者侦探小说里才能出现,但她自己却亲眼目睹了。 虽然她是刑警,但毕竟才刚参加工作不久,其心态,在某些方面其实和刚出社会的大学生差不多,带着很大的好奇和探索动力,而梁川,似乎很符合这一点。 在老街开着冥店,本身又是曾经的知名心理学研究者,匪夷所思地催眠能力加上有时候看似很柔弱的身板,这个人,真的充满着秘密,让人有一种极强的探索和求知欲。 当然,最后一点往往很重要,有的女人喜欢被强者保护,但也有不少女人喜欢去充当保护人的角色,古代有多少所谓的才子大冬天也只穿个薄薄的长衫打开个扇子咳嗽一下吐口血,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只可惜,梁川平时都是冷冰冰的,这让秦桃有些苦恼,她感觉可能是梁川觉得自己比较笨,所以有的时候并不愿意和自己说太多话, 事实,也的确如此。 “桃子,你们那案子人抓到了?我听说还有未成年?”一个同住在隔壁宿舍的女警员问道。 这栋老宿舍楼安置的不光是刑警队里的,还有其他片区其他分工的警员,面对这样一起已经闹得整个蓉城沸沸扬扬的案件,大家其实都有一些好奇心。 “嗯,是有一个。” 秦桃刚去接了开水上来,这时候不免也要敷衍几句。 老实说,她现在很累,从早上开始到案件破获嫌疑犯被抓捕归案,他几乎忙了两天没闭眼,这个时候终于能有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她恨不得衣服不脱直接躺上床,但一个女孩子的洁癖让她不得不强撑着洗漱完毕。 “啧啧啧,这年头,不得了了,什么人都有。” 那名女警员还在回味着这个消息。 “花姐,我先睡了。” “嗯,你也累了,休息去了,明儿我给你带早餐。” “谢谢花姐。” “跟你说了叫我名字朱花蕊,你叫我花姐总感觉我是当妈咪的一样。” 秦桃懒得和她继续絮叨了,回到自己宿舍里衣服脱好直接躺在了床上,眼皮子一闭就直接进入了梦乡。 因为太累了,所以睡得很沉,慢慢地,她醒了过来,因为内急。 还没睡够,整个人也晕晕乎乎的,秦桃起身,将衣服穿上,然后走出了自己的宿舍,出来太赶,没拿手机,不过这里都有楼道灯,倒是不需要手机照明。 这里是警员的宿舍楼,前面就是警局,所以治安一向不错,大家也没有锁门不锁门的心思。 老宿舍楼,每个楼层有一个公共卫生间,这个楼总共六层,一层男卫生间一层女卫生间,哪怕是早些年这里住了很多家庭时也是如此。 不过因为近期住的人少了,所以基本都区分开了,基本上有男卫生间的楼层住的都是男警员,有女卫生间的楼层住的是女警员。 秦桃打着呵欠走入了卫生间,蹲坑式的卫生间,水泥墙砌出的隔离,最尾端有一个蓄水池,水蓄满后自动冲刷,是老式得不能再老式的公共厕所格局。 好在这里只是作为很多年轻警员的临时暂住所和平时忙碌时的寄宿地,也因此并没有太多人对这里的环境感到不满。 秦桃进了中间的一个坑, 蓉城的冬天也是很冷的,尤其这个厕所更是四处漏风,所以大晚上起来入厕的体验肯定很不好。 等雨打芭蕉、大珠小珠落玉盘结束, 秦桃眯着眼将手伸入口袋,却发现自己没带纸。 叹了口气,这感觉,真的很不好,但这种事儿正常人其实都经历过,哪怕不是在公共厕所在家里的卫生间里也应该都经历过类似的情况。 犹豫了一小会儿,秦桃准备先离开回到宿舍后再清理一下吧,好在她是小解,并不是大解,问题不算大,且不说她没带手机,就算带了,也不好意思在后半夜打电话让别人起床给自己送纸。 但也就在这时,秦桃听见自己前面好像有什么声音,是鞋子在地砖上摩擦的声音。 秦桃心下大喜,直接道: “你好,我忘带纸了,能分给我一些么?” 楼里住的女警员不少,秦桃又是新来的,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再加上这里不光是住着刑警队的,所以她认识的人也不多。 但秦桃的喊话声却没能得到回应。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你好,有人么?” 秦桃又喊道。 老实说,正常人其实都有一点点的卫生洁癖,能有纸最好有纸用直接处理掉。 这时候,秦桃忽然看见在自己前面的蹲坑下,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手上拿着一叠黄色的草纸。 秦桃愣了一下, 这种分纸还是第一次遇到。 蹲坑式的公厕,其实很脏,哪怕清理得再频繁也会让人觉得很脏,再加上这个宿舍楼每星期前面警局的保洁人员才会抽空过来打扫一下,自然干净到不哪里去。尤其每个蹲坑的水泥墙,经历了多少年的冲刷,可能一些东西都已经浸润进去了。 所以,对方居然选择从下面伸手送纸,让秦桃真的有些接受不了。 这个时候,因为人刚醒,还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秦桃还是僵硬地伸手将纸给接了过来。 纸张入手很糙,是一种异样的糙,随着大家生活水平提高,像是前些年拿报纸擦的情况至少在城市里应该是越来越少了,很多人都是用卷纸也有不少人就是拿纸巾放卫生间里用,比起对自己的菊花更温柔一些来说这一点点的花费其实算不得什么。 但这个纸却让秦桃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这种熟悉感在哪里一时却想不起来。 她先抽出两张解决了一下,略有吃痛,站起身时,她想到了,怪不得这个纸自己觉得眼熟,自己几次去冥店接梁顾问时,他铺子里不是有很多这种名黄色的纸么? 烧纸钱,除了烧冥钞和纸元宝,其实还会烧一种黄色的纸,而且很多时候,冥钞和元宝只是辅助,这种明黄色的纸才是烧给亡者的主力军,往往祭祀时,冥钞就几叠,元宝也就一小袋,这种黄色的“纸钱”是一大坨,叠起来很高很高。 宿舍楼里还有人会用这种纸? 秦桃有些难以理解。 不过可能是人家的习惯吧,或者是节俭之类的,秦桃打算跟人家道个谢,顺便认识一下,毕竟人家也算是帮了自己的忙。 “噗通…………” 也就在这时,最尾端的上面的蓄水池蓄水到一定程度后开始放水,“哗啦啦”的声音冲了下来。 秦桃正好站着,双脚在蹲坑两边,正在系着自己的皮带,视线自然是向下的, 水冲过来时, 她正好看见一些纸以及那些便便冲过去,最前端有个大坑,这些脏东西都会被水流冲下去。 忽然间, 秦桃看见自己下面冲过去一个很大的东西,好像是衣服! 因为公厕的灯是那种黄灯泡,光线不是很好,所以很多东西也就只能看个大概,但秦桃知道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是一件衣服, 而且是一整套! 先是裤子, 然后是上衣, 然后因为堵住了的原因,冲刷的速度变得很慢很慢, 终于, 一张人脸被冲到了秦桃的脚下, 这张脸被浸泡在屎尿之中,已经有些浮肿了,也因此,看上去仿佛是一个人脸上露出了极为诡异弧度的微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二十二章 鬼影憧憧 秦桃是下午两点送到梁川店里的,吴大海亲自送来的,可以看出来,秦桃很憔悴,一脸苍白,嘴唇也没多少血色,但好在人的神智还是清醒的,进了店里后,带着哀求的表情看着梁顾问。 “先休息吧,送楼上去。”梁川对吴大海说道。 吴大海皱了皱眉,自己怎么有种当皮条客的感觉,然后脑子里出现了很多这种小电影的情节,他猛地摇摇头,妈的,都什么时候了自己居然还乱yy。 当吴大海搀扶着秦桃上楼后,梁川伸手在柜台上敲了敲,原本正在午睡的普洱很不情愿地抬起头。 梁川伸手指了指上面, “喵。” 普洱又将头低下去,装作没听懂的样子。 “去吧。”梁川又说道。 普洱这才没好气地起身,猫眸带着些许不满扫了一眼梁川,然后上了楼。 “靠,这猫赶着去投胎啊。” 将秦桃在梁川卧室安顿好之后吴大海就走了下来,恰巧被普洱给吓了一跳。 “你投胎时应该能看见它。”梁川一边整理着货架上的寿衣一边说道。 吴大海并没有细究梁川话语中的深意,只是有些无奈地在柜台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道: “川儿,你说,不会真的是被‘吓’到了吧?” “那你还不去庙里求一求?”梁川调侃道。 “如果真有用我会去的,大不了便衣去嘛。”吴大海对手下人是真的关心。 而二楼卧室里,原本还有些神经兮兮躺在地铺上的秦桃在普洱来了之后,心神慢慢地稳定下来,缓缓地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 普洱就在秦桃身边匍匐了下来, 这只猫真的是满满地怨念, 你睡眠不好我晚上陪你睡就算了, 你睡完我居然还把我送去陪别人睡, 当猫没尊严么? ………… “你是警察,秦桃也是警察,又是刑警,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个道理你应该懂。”梁川还是很平静,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去帮秦桃如何治疗,连心理治疗的模式和过程都没有。 “嘿嘿。”吴大海笑了笑,他刚刚已经把秦桃所说的一些事情经过对梁川讲了,这时候继续道:“我特意去那个厕所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也没有尸体,而且,也没人会藏尸在那个位置。” “呵呵。”梁川笑了两声。 “你笑啥?” “你也是真够闲的。”梁川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走程序了,放心吧,这几个畜生哪怕进了监狱里面的人也不会让他好受的,监狱也是一个小社会,或者叫小江湖。” “对了,我要不要去开点药给她吃?总感觉是最近太忙了把人家女孩子给累坏了,这事儿要是传出去,那就更没女的愿意进咱刑警队了。” “不用吃药,放几天假好好调理就好。” “不是,川儿,你是不是觉得我脑子进水了,把这事儿想复杂了?”吴大海抽出一根烟,默默地点燃,“但还真不是这样。” 吴大海摆出一副“他马上要开始讲故事了”的姿态。 “你今天很闲么?”梁川反问道。 “额,案子交上去了,我暂时没事儿了,忙了几天了总得休息一下吧。”吴大海有些郁闷,自己讲故事的架子摆好了但下面的听众却不知道配合。 “行吧。”梁川继续点自己货架上的货。 “那是差不多十年前了,我刚进刑警队。”吴大海打开了话匣子,“和另外一个警员一起住一间宿舍。 那时候房子紧张,老宿舍楼里住满了人,拖家带口的住,不像是现在,大家条件好了,宿舍楼里人才少了。 那个警员叫周飞,那时候和我关系很好,大家都是新人,又一个宿舍,平时都是一起吃饭一起喝酒的,关系贼铁。 就记得那天,应该是夏天,我和他刚从外面澡堂里的洗好澡回来,已经是深夜了,他说他去上厕所,我就继续睡。 然后大概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吧,我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 大半夜的,又是家属楼,有什么好吵的,我当时就出去看了看,发现厕所那边围着一群人,那是个女厕。 然后一个人被抬了出来。 你知道的,警局的家属楼里,缺啥都不缺警察,大家都是干这一行的,也没什么害怕不害怕的说法,总之,我看清楚了,是一个男的被从里面拖了出来。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哪个死变态在里面偷窥,但慢慢地发现不对劲,那家伙身上屎啊尿啊的一大堆,娘的,一直到现在想起那一幕我都胃里反胃。” “看来你和那个叫周飞的哥们儿关系也没多铁,人都死了还嫌弃人家身上的脏东西。” “…………”吴大海先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是他?”然后吴大海又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很蠢,继续道: “对,就是周飞,当时我们老局长也在,大家也都听他的,安排人做抢救然后安排人去找医生。 啧啧,当时人们多质朴啊,哪怕周飞身上屎尿遍布,但大家伙硬是上去给他抢救,连人工呼吸都做了。” 梁川有些庆幸自己在吴大海来之前吃过了午餐。 “然后,人还是死了。”吴大海又抽了一口烟,“你知道他是怎么被发现的么?” “卡在坑槽里?“梁川猜测道。 “对,就是卡在坑槽里,蹲坑位那个槽顶了天能有多宽?他被发现时就是整个人躺在里面的,身上骨头断裂了不知道多少根,就像是被人, 硬生生地塞进去的。” 吴大海深吸月一口气,抖了抖烟灰, “这事儿太邪门,透露着诡异,当时也调查了,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慢慢地,这事儿也就没人提了。而且是发生在局子里的,也没流传出去什么谣言。 尤其这些年,老宿舍楼里原本的住户大部分都搬迁出去了,也就一些新来的小年轻暂住在那里,也没人知道十年前的那件事儿了。” “所以秦桃的事情让你产生了联想?” “能不联想么,就是一层楼,就他娘的是同一个厕所!” 吴大海的声音忽然变粗了, “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巧合的事儿?如果这都能是巧合的话,那么死人也能从地狱里爬回人间喽。” “…………”梁川。 “川儿,我总有一种预感,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桃子这事儿,也不太像是她眼花了和巧合了。”吴大海挠了挠头。 “那不正好么,你以前铁哥们儿回来了,你今晚是不是得住回老宿舍楼看看他?” “晚上就不回去住了,不过待会儿我从你这儿拿点纸钱回去,当初我还欠他几百块钱没还。”吴大海感叹道,“对了,你隔壁开了一家推拿馆?” “想去?”梁川问道。 “倒是挺适合我去的,被人拍到也没事儿。” “别去,手艺差。”梁川提醒道。 “行吧,我去买点菜,晚上就在你这里开火,可以不?” 梁川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吴大海出去买菜了,梁川整理好铺面后就走上了二楼。 普洱躺在秦桃身边,一人一猫都在睡着。 梁川在秦桃身边坐了下来,伸手轻轻地推了推秦桃: “你很累, 非常非常累, 累得, 睁不开眼睛。” 秦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宿舍里的床上,然后感到了一阵内急,几乎是本能地,她穿上衣服走向了楼道里的卫生间。 只不过, 这次在他身后,出现了梁川的身影。 “没带纸啊。” 秦桃自言自语着。 这时候, 一包面巾纸丢到了她脚下,是从厕所门口丢过来的。 “谁啊,谁在那里?” 秦桃喊道。 但没人回应, 最终, 秦桃还是拿起纸解决了,起身,系好皮带,走出了卫生间回去睡觉了。 有时候,心理问题不需要刨根究底,善意地隐藏和掩盖,反而是最合适的,这就像是烹小鲜,没必要用力过猛。 梁川的身影从楼梯下走出来, 这里是秦桃的记忆画面, 他点了一根烟, 向卫生间里扫了一眼, 然后, 在蹲坑那个位置, 缓缓地站起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哦,看来不是眼花了。” 梁川自言自语,然后睁开眼,看着面前的秦桃面色已经逐渐恢复红润,他拍了拍普洱的后背,“好了,玩儿去吧。” 普洱一脸嫌弃地瞥了梁川一眼, 还真是睡完就丢? ……………… 吴大海买了菜回来,发现梁川不在,他上二楼看了一下秦桃,发现秦桃睡得很香,气色也恢复了,看样子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吴大海长舒一口气, 想着这会儿做饭还太早,再加上自己买的熟菜居多,也就自顾自地坐在柜台边玩起了手机,玩着玩着就几乎忘记时间。 手机里在此时传出“澳门首家线上赌场上线啦,美女荷官在线发牌………………” “吴队,你在看什么?” 刚刚睡饱醒来的秦桃站在楼梯口侧着头问道。 吴大海马上关闭了手机, 咳嗽了一声, 道: “最近接了一个网上赌场诈骗的案子,我在研究着。”吴大海一脸严肃地说道。 第二十三章 魔鬼,不会瞌睡 “川儿,你回来啦?” 吴胖子正在绞尽脑汁地对秦桃科普网络赌博诈骗的危害,终于,梁川回来了,等于替他解了围。 “去进了一批货。” 梁川手里提着一个大布袋,里面是一批新上来的寿衣,设计款式都是梁川自己修改的,交由住在郊区村子里的阿婆们做的。 “看起来生意不错啊。”吴大海有些嫉妒道,“这里面商机是不是很大?” “想改行?”梁川反问道。 “就问问,好奇一下。” 吴大海砸吧砸吧了嘴,实际上他也看出来了,自己每隔几天来一次就能看见梁川店里的货变了一批,其他的东西不明显,毕竟金元宝冥钞这类的大差不差,但梁川的花圈儿花篮以及寿衣是实打实地卖得快。 他娘的,卖死人衣服比卖活人衣服都紧俏? “还行吧,日子还能过得下去。”梁川自己也没算自己到底每个月有多少收入,但满足自己的生活其实是绰绰有余了。 “梁顾问,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这里睡了一个午觉后感觉好多了。”秦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的气色确实恢复了。 “今晚还回那个宿舍休息么?”梁川问道。 秦桃愣了一下,咬了咬嘴唇,道:“换一个地方吧。” 吴大海也没说什么,这方面,他不强求。 晚餐大家就吃吴大海买回来的熟菜,秦桃胃口很好,吃了不少,吴大海和梁川喝了一杯,等到天黑后,吴大海打算送秦桃回去,算是批了她几天的假期,让她先休息休息。 作为刑警队里为数不多的女刑警,享受一些优待也是应该的。 离开的时候,吴大海顺走了梁川这边的几叠冥钞,当然,没给钱。 当梁川准备关上铺门时,朱砂提着一壶开水和两个杯子走了进来。 “川哥,答应妹子今晚喝茶的,忘了?” “嗯。”梁川显得很实诚。 朱砂摇摇头,暗叹梁川是不是故意的。 不过她还是走到柜台边,冲泡了两杯茶,没有过多的手法,也没有名贵的茶具,更没有花里胡哨的动作,显得很是朴实。 茶,喝的其实还是茶叶,只要茶叶足够好,冲出来的滋味总是好的,寻常百姓喝茶,哪里有功夫搞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梁川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正好解了解嘴里残留的酒气。 “喝酒了?”朱砂问道。 “嗯。”梁川点点头。 “川哥,你是不是嫌弃我?”朱砂故意凑到了梁川面前,“在你知道我祖上是赶尸的之后,就想刻意和我保持距离?” “更极端的事情我也见过。”梁川解释道。 “那是我不够漂亮?”朱砂走到店铺的镜子前,照了照,这一般是老头老太太来买寿衣时照的。 “还可以吧,挺好看的。”梁川回答道。 朱砂气极反笑,她算是明白了,梁川并没有那种花前月下发生一点故事的心思,这让她觉得有些无趣,但也感到了一种自在。 “这儿的生意不怎么样,一天赚的钱,都不够我的茶叶。” 朱砂指了指手中的茶杯。 “第一天开业,以后回头客就多了。”梁川只能在心里为那些回头客默哀,当然了,这就像是人吸烟一样,“吸烟有害健康”都印刷在烟盒上了,但大家该买的还是买。 “川哥,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朱砂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抓出了一把花生放在了柜台上。 她这个动作,很像是农村里年纪大整天没事做串门唠嗑的妇人,动作娴熟且自然,充满着乡土气息。 但却让人感到一种亲切。 “研究心理学的。”梁川回答道。 “心理学?”朱砂耸了耸肩,“听起来挺高端的,那应该开心理咨询室才对,怎么开这个了?说实话,我当初选铺面时,看见隔壁是一家冥店就觉得很亲切,小时候,我家也开的这个店。” 赶尸人和冥店,总是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毕竟大家都是吃的死人饭。 “研究得多了,自己心理也就有问题了,帮不了别人,就先照看自己吧。”梁川回答道。 “这个回答倒是有趣得很。”朱砂侧过头,看见梁川柜台下面放着一本书,扫了一眼,道: “从我这里走进苦恼之城, 从我这里走进地狱深渊, 从我这里走进幽灵队里, 正义感动了我的创世主。” 梁川略微有些意外,因为这是但丁《神曲》中所描写的镌刻在地狱之门上的字,朱砂扫了一眼自己的书居然能将这一段背诵出来。 “你也喜欢看这个?”朱砂指了指那本意大利语版的《神曲》。 “没事做时就翻翻。” “一个诗人的妄想而已,我以前也经常去思考,地狱,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因为小时候家里棺材很多,死人也很多,见得多了,自然也就想了多了。” “我和你,差不多吧。” 这时候,梁川的手机响了,是吴大海的电话。 梁川接了电话,电话那头当即传来吴大海的声音: “川儿,我看见他了,周飞,我看见他了!” 梁川目光微凝,问道:“你去宿舍楼了?” “我看见他了,真的看见他了,小桃没看错,他还在这里,他真的还在这里…………” 吴大海的电话挂断了, 梁川试着回拨过去,发现那头已经关机。 “怎么了,有事儿?”朱砂吹着茶叶问道。 “有一点。”梁川点了点头,他没料到一直很胆小的吴大海居然真的敢一个人回那个宿舍楼,他曾在秦桃的记忆画面里求证过,秦桃,并不是眼花。 但梁川原本并没有去刨根究底的心思。 “要用车吗,我送你?”朱砂侧了侧头,“最近蓉城打击网约车,叫车不是很方便呢。” 朱砂不知道的是,梁川的手机根本没办法安装打车软件。 “好。”梁川也没客气,与其在这个时候去外面等出租车,不如让朱砂送自己去。 朱砂去取了自己的车,一辆奥迪,可以看出来,这个女人真的是有多少钱就花多少钱,不过也对,手艺人确实有着手艺人的底气。 梁川上了车,朱砂问道:“去哪里?” “区里的警局。” “好。”朱砂发动了车,上了大路后,朱砂通过后视镜看向坐在后面的梁川,道:“你白天给我介绍来的那个客人,问题不大,被祟上了而已,不过也是挺有趣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被蜡像祟上的。” “你有办法解决最好。” “嗯。”朱砂打了一个呵欠,“你和警局的人很熟?下午看你门口停着一辆警车。” “我在警局当顾问。” “哦,酷。”朱砂抿了抿嘴唇。 很快,车开到了警局,再拐到后面就是那栋老宿舍楼了。 宿舍楼里人其实不少,还能看见人进进出出的。 梁川记得秦桃住的应该是三楼,那么意味着吴大海应该也在三楼。 只是,当梁川来到三楼厕所时,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这里是女厕。” 跟过来的朱砂指了指门口的牌子。 梁川没有理会,而是又将蹲坑凹槽里都查看了一遍,确认吴胖子没被硬塞在里面这才走了出来。 “我说川哥,妹子我这儿就有点不懂了,大晚上的,您就是为了特意过来进个女厕所满足一下好奇心?” 朱砂手撑在栏杆边上似笑非笑。 梁川又上了一层楼,女公厕的上下两层就是男公厕,走入上面一层楼的男厕时,梁川看见一个人影躺在尿槽旁。 那个庞大的身躯一看就是吴大海。 吴大海的手机掉在尿槽的水里,他自己则是躺在边上呼呼大睡,在其身旁还放着两罐啤酒,另外还有一叠没有烧完残留的冥钞。 朱砂也走了过来,当她要走入男厕时,梁川道: “这是男厕。” “嗯?”朱砂笑了笑,显示出一种不拘小节的洒脱,“你朋友也可以的,大晚上地跑厕所喝酒还喝醉了。” 朱砂走过来,伸手帮梁川拽住吴大海干净一侧的衣服。 “他不是喝醉的。”梁川摇摇头,“他酒量很好,而且不贪杯,出来时就在我店里和我喝了一点点,这两罐啤酒,也没怎么喝,是拿来祭祀用的。” “那怎么躺到这里去了?”朱砂有些好奇地问道。 “被药翻了。” 梁川拍了拍手, “他发现了目标,但那个目标不是他想当然地以前的那位老朋友。对了,你屏息了么?”梁川问朱砂。 朱砂脸色一变,手指着梁川道:“你为什么不事先提醒我!” “我提醒你了。”梁川重申道。 “你…………”朱砂感到脑部一阵眩晕,意识开始逐渐迷糊,“你没有提醒我,该死…………” “我说了,这里是男厕,你不该进来。” “…………” 朱砂想回骂,但脚下一歪,直接摔了下去。 梁川上前,伸手将朱砂搀扶住, 吴大海反正没事,继续泡尿槽就泡那儿吧,人家一个女的如果真摔到男厕尿槽里,可能会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慢慢地从男厕蹲坑的凹槽里爬出来, 这是一个成年人的身体, 却能够躲进狭窄的尿槽中,毫无痕迹, 他的动作也是悄无声息, 在朱砂昏迷时他就已经出来了,当梁川搀扶着朱砂时, 那道黑影悄然而至, 来到了梁川身后, 同时, 用一种低沉和沙哑的声音缓缓开口道: “我听到了你的呼吸声,你也没有屏息。” “我曾经为了能够让自己入睡,试用了很多很多的药物,用尽了各种方法; 但一直到后来,我发现了一个事实…………” 梁川很平静地回答着,然后慢慢地转过身,逐渐面向身后的黑影, 与此同时, 梁川眼眸中的血色开始逐渐弥漫, “那就是, 魔鬼, 不会瞌睡。” ———————— ps1:《神曲》,意大利诗人但丁的长诗作品,讲的是他游历地狱天堂的故事。 ps2:这一回的故事内容灵感来自于日本著名悬案《福岛便池藏尸案》,有兴趣的亲可以自行网上搜索。 第二十四章 偷窥 黑影在此时开始后退,哪怕他的手中,握着一把锋锐的匕首,但是当他看见眼前这个男人的目光时,刹那间,似乎被抽走了一切的胆气。 毫无来由,也莫名其妙, 但那种自心底升出来的恐惧,却是如此地清晰,仿佛只要伸手,都可以触摸到。 朱砂还在梁川的怀里,梁川甚至没有丢下她去解放自己的双手, 没有武器, 也不需要武器, 魔鬼, 应该拥有属于魔鬼的格调。 他就这样站在黑影面前,仿佛根本不设防,因为他不认为在看见自己双眼之后,面前的黑影,还有什么可能向自己发起攻击。 一切有思想之物,都具备恐惧的情绪,这和生命层次的等级高低没有关系,这是生命运转的共通性。 有人说, 恐惧会让人歇斯底里,让人彻底爆发, 但那其实只是因为恐惧感还不够, 当恐惧如同潮水一般瞬间咆哮而出时,任何的理智任何的勇气都会沦为可怜的笑话。 不是没有人可以去抵挡, 但眼前的这位, 不属于那一列。 黑影开始后退,他整个人开始逐渐自阴暗中走出来,一身黑色的衣服,在这个冬天,显得有些清凉,却是夜晚里,最适合的保护色。 带着些许褶皱的面容,诉说着他年纪上的沧桑,尤其那一抹标志性的山羊胡须,更给这个年老的人增添了一些神秘感。 只是,这个老人眼中恐惧之色开始越来越凝重,连带着其面容在此时都开始扭曲起来。 匕首已经落在了地上,和瓷砖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人发出了自己的质询, 这或许,是他现在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 像是一个失败者一样,瘫坐在地上,唯一奢望获得的,是一个死得其所,是一个解释。 再者, 老人可以断定,这种目光, 人类, 不可能拥有! 梁川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他,吴大海应该庆幸,梁川怀里的朱砂也应该庆幸,庆幸今天的梁川没有其他的事情,也没有如何的疲惫。 否则,若是像前天那样子,忙了一天的案子,身心俱疲时, 就算是再呼唤普洱,也来不及了。 梁川的目光看向了脚下的匕首,老人身体一颤,然后仿佛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样居然慢慢地蹲下来,伸手将之前自己丢掉的匕首重新捡了起来。 他无法控制自己,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梁川血红色眼眸注视之下,老者将匕首的尖端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然后, 刺了下去! “噗!” 在最后一刹那,老者竟然硬生生地强行挪开了关键位置,匕首虽然刺了进去,鲜血也流了出来,却不是伤的要害。 强烈的刺痛让老者的精神得到了一种刺激,但那种漫漫的恐惧依旧笼罩在他的心头,老者一咬舌尖,再度获得了一些清明,而后,他没有勇气更没有胆量去向梁川发起攻击,而是直接冲出了厕所。 梁川抱着朱砂走出了厕所,将她平放在了楼道位置,这时候,前面正好有两名年轻的男警员走了过来。 “梁顾问?”一名男警员是刑警队的,显然是认识梁川。 “照顾好她,另外,你们的队长在厕所里。” 梁川没有丝毫替吴大海遮丑的意思,哪怕今天之后刑警队队长喝醉了酒躺尿槽的新闻会在警队里传开,他也无所谓。 当下,梁川直接向着老者逃跑的方向追过去。 老者是向楼上跑的,速度很快,相较而言,梁川的速度就不是那么有优势了,哪怕他比老者年轻得多。 不过,往上走,可转圜的空间就小了许多,老者就像是一只兔子,且是在梁川面前根本不敢咬人的兔子,他如果要跳墙的话,就让他跳好了。 “啪!” 一间空置的宿舍门被关上,在里面被反锁。 老者躲了进去。 “砰!” “砰!” “砰!” 来到门口的梁川直接抬脚踹门,四周又不少人被这个动静吸引过来。 “吱呀…………” 不是很坚固的宿舍门被梁川踹开,而空荡荡的空置宿舍里却不见了人。 梁川径直走到了宿舍后面的窗台边。 窗台为了防盗有防盗窗,普通人根本穿不过去, 但是联想到老人居然能够将自己隐藏在蹲坑里就清楚, 这小小的防盗窗,还真拦不住他。 猎物丢失,梁川并没有什么郁闷和失望,因为在那之前,他们自己才是猎物。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眼睛位置传来了一阵阵的酸涩感,让人很不舒服,梁川伸手在自己眉心位置轻轻揉了揉,没有继续追踪下去,而是走出了宿舍。 ……………… “你们是做什么吃的,这么多摄像头一点线索都没找出来?” 上午时分,梁川刚走上楼梯就听到了吴大海的叫骂声,吴大海平时对手下人很好,轻易不骂人,但在这件事上, 他, 吴队, 居然大半夜地躺在尿槽里美滋滋地睡觉, 天知道喝了多少水儿, 而且还被一大群人看见了, 再好脾气的人估计也克制不住了。 孙建国等人倒是被训斥的一句话都没敢回,他们自己也清楚,自家队长这时候心情很糟糕,让他骂就骂吧,只有贼没眼力见儿地这会儿才会想着去反驳和还嘴。 “咚咚咚……” 梁川敲了敲病房门。 吴大海见是梁川来了,脸色这才放晴了下来,他醒来后从孙建国那里知道了一些情况,所以也明白,如果不是梁川及时赶到,自己遭遇任何意外都有可能。 “梁顾问。” “梁顾问。” 孙建国等人马上和梁川打招呼,梁川来了,队长也就没空骂人了。 “你们去忙吧,记着,把十年前那件案子给我重新整理出来,我这次是没死,但昨晚那个潜入宿舍楼的家伙,很有可能是十年前那起警员厕所溺死案的真凶!” “是,队长。” 孙建国他们走了,病房里就生下了吴大海和梁川。 “川儿,来,吃点馄饨。”吴大海指了指自己床头柜上自己手下送来的早餐。 梁川摇摇头,只是随手将柜子上的一个橙子拿在手里把玩着。 “昨儿个,多谢你了,川儿,你救了我一命。”吴大海眼里含着泪花看着梁川,情浓意浓。 只可惜,梁川的风格更像是小清新氛围破坏者。 “我到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在尿槽里躺多久了,水都喝饱了,人根本就没想杀你,别给自己加戏。” “…………”吴大海现在最听不得“尿槽”俩字儿,但梁川不是他手下,他也不能训斥,只能委婉地道:“我这里有一点事儿要和你商量一下。” “笔录的事情?你安排吧。” 梁川猜出了吴大海的心思。 吴大海直接把这件事和十年前的警员溺死案结合起来,其目的一方面是帮自己昨日的“惨状”洗白,他吴队是发现十年前悬案的线索去侦查的,而不是傻乎乎地以为自己哥们儿亡魂归来去烧纸钱喝酒聊天去的。 如果最后真的把昨晚的那个人给抓到了,那么吴大海这次的事儿就能被包装不惜以身犯险追缉凶手,报纸上还能写个标题:“十年悬案记在心,孤胆英豪夜追凶”。 吴大海是老油条了,也算是老官僚,对于如何运作这些事儿,倒是门儿清。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吴大海有些感慨道,“我真的看见了周飞,我的那位好哥们儿,真的看到了。” “那是你中了迷药。”梁川提醒道。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真的看到了啊,一模一样的。” 吴大海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人已经死了十年了,他也清楚,自己除非是见鬼了,否则根本不可能再看到那位哥们儿, “川儿,按照你昨晚和孙建国他们说的,那个家伙会缩骨功?” “应该是。”梁川回答道,“所以重点对象可以放在杂技团以及类似这种杂技学校和这个传承的人身上,年纪这么大,缩骨功还这么厉害,在他的圈子里也不可能籍籍无名。” “嗯,这个我已经安排人了,但他干嘛躲厕所里?一个老头,还是个缩骨功大师,他躲厕所里干嘛?不嫌脏么?”吴大海有些难以理解。 “年纪很大了,一身本事还很厉害。 夜晚, 锁骨躺在坑槽里, 外面寒风吹过, 四周是肮脏的排泄物, 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环境,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然后, 晚上忽然有一个女人来到这里上厕所,他再用一些自己特制的迷香,可以让对方神智陷入片刻的懵懂,不至于昏迷,他却能在蹲坑凹槽里挪动然后慢慢地欣赏。 这就像是黑夜里,忽然给你点了一盏明灯,痛苦和刹那的光明,转换之间所能带来的爽感足以让人难以自拔。” 吴大海听完梁川的描绘身上打了一个寒颤, “妈的,真按照你说的那样,那还真是一个老变、、态。” “也不是没可能,日本那边不是有好几起这类的新闻和案子么,而且,他可能不是为了杀人,他只是纯粹的偷窥,秦桃可能是发现了什么,没完全失去意识所以才看见了他的脸,但秦桃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你呢,昨晚也没受到真正的伤害。” 梁川说着说着,笑了笑,道: “既然最近十年来没有再发生类似的事情,而是最近几天开始出现,那么这个排查范围可以进一步缩小一下,会缩骨功,杂技团元老,而且,现在身患绝症,另外,对方受伤了,很严重的创伤。” “你的意思是,这老东西是知道自己得了绝症所以才重操旧业的?” “我不认为这是一种巧合,他选择偷窥的位置是十年前你那个朋友被杀的位置,很可能是当年你朋友发现了他,然后他惊慌之下将你朋友杀了塞入了坑槽里,但也因为那件事,让他畏惧了,至少,最近十年里,他终止了自己的这种癖好。 但如果发现自己身患绝症时日无多的话,很可能会忘掉那种恐惧和谴责,转而重新捡起一直被自己克制的癖好。 甚至, 重新回到哪怕十年后依旧在被使用依旧有人居住他曾经杀过人的那栋楼那间厕所里,对于他来说,这是一种对自己人生的重新面对和自我救赎,是他对自己生命即将被终结的抗争; 很可笑,但如果你将自己代入到他的角度,还是能够解释得通的。” “呼………………” 吴大海长舒一口气, “这老东西,这次肯定要把他揪出来,对了,厕所里的血被采集了,我们已经掌握了他的dna,说不定那边很快就会有确切的消息了。” “好,我再去看看我邻居。” 梁川和吴大海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了隔壁房间, 刚推开病房门, 一道倩影直接贴到了自己身上, 带着一种令人难以自拔的柔软和弹性, 朱砂像是水蛇一样缠住了梁川, 不过,这可不是什么美人福泽送上门来给你消受, 因为朱砂手中捏着几根银针悬浮在梁川的眼睛前,似乎随时都可能刺下去 “梁顾问, 昨晚的账, 咱们是不是该算算了?” 第二十五章 互相依偎的彼此 “哗啦…………哗啦……………哗啦………………” 茶几上,十多瓶安眠药塑料罐子被一起扫了下去,滚落到地上后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坐在茶几后面沙发上的青年眼窝凹陷,皮肤苍白,原本隐藏在下面的血管也都清晰可见,带着一种异样的颓废,像是吸、、、毒过度。 点了一根烟,默默地抽了一口,吐出一口烟圈。 青年自顾自地笑了笑,然后目光开始逐渐变得冷冽,在其掌心中攥着一把白色的药片,然后他一股脑地全都送入自己嘴里咀嚼着。 安眠药咀嚼起来带着一种苦涩味道,青年却仿佛毫无察觉,又喝了一口水,强行将嘴里的安眠药全都咽了下去。 然而,青年的情绪却越来越亢奋,这是一种病态的亢奋。 他恨这种亢奋,他恨这种状态! 睡眠,他知道自己需要睡眠,但是两个月了,在这两个月里,他一觉都没睡过,这已经不是失眠的问题了,但是无法入眠所带来的那种身体负担却依旧明显。 疲惫、 麻木、 仓惶、 无神,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落在他的身上,然而,他失去了睡觉的能力。 当然,他失去的不光是这个,还有饥饿的感觉,但饥饿感的消失还能依靠时钟的定时提醒自己进食, 只是这睡觉,该怎么去解决? “哐当!” 青年一拳砸在面前的茶几上,玻璃茶几应声而碎,一根根玻璃倒刺扎在青年的手掌上,青年嘴里叼着烟,慢慢地一根又一根地将掌心的倒刺给拔出来,他似乎已经失去了痛觉,这个他原本保留的知觉却因为长时间的无法入睡而逐渐离他而去。 起身,青年穿上了自己的黑色卫衣,将帽子戴上去,推开出租屋的门,走了出去。 外面,是喧闹的夜市街, 女人的声音,男人的声音,小孩的声音,炒菜的声音,叫喊的声音, 许许多多的声音汇聚而来, 不停地冲击着青年的耳膜,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身处于一个风暴漩涡之中,四周的一切,让他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赌场下面的酒吧,每到夜里时往往最是热闹,流莺乱窜,男女环绕,人类情绪之中的堕落和放纵全都汇聚在这里。 一个人坐到吧台前,点了酒,一杯接着一杯,喝得自己几乎已经麻木。 青年双手枕在自己柜台上, 其实,他清楚,酒精根本没办法麻醉自己,但他不知道除了这个自己还能去做什么,在这个以走私而闻名的东欧小镇里,他痛苦了两个月,迷茫了两个月。 活着,对于他来说,是一种酷刑,但他又不愿意去死。 他害怕死亡,畏惧死亡, 死亡,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一种生命对终结的本能畏惧,而对于青年本人来说,死亡是那么的清晰,那条冰冷冷仿佛看不见尽头的长路,他不愿意再走一遍。 生,是一种折磨, 死,更是一种已知的折磨。 他很羡慕那些可以去自杀的人,至少那些人在自杀的瞬间,脑海中充满着解脱和自由的喜悦。 事实上, 如果让世人都清楚死亡到底是一种何等的结局, 兴许,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敢有人去自杀了。 “砰!” 一名白人男子伸手抓住了青年的头发,用那带着俄式浓重鼻音的蹩脚英语道: “克莱曼,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每天都会来这里喝很多酒的中国人,但他从不欠账,哈哈,该死的,他已经在这里喝了一个多月了,我们来猜一猜,他的兜里到底还有多少钱?” “瓦西里,你可以摸一下他的口袋。”被称呼为克莱曼的黑人男子笑着喊道。 “好,让我来摸摸看。”白人男子瓦西里的手伸入了青年的衣服口袋里,从里面抓出一叠褶皱的美金,“哦,让我们来看看,这么多的美金,这个中国人真有钱。” 克莱曼走了过来,直接将青年扛在了他的肩膀上,两个人就这样走出了酒吧。 四周有不少人都见到了这一幕,却没有人吱声,仿佛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这座小镇,号称东欧的金三角,尤其随着近些年东欧的一系列动荡,这里更是逐渐沦为纯粹的法外之地。 “噗通…………” 出租屋的门被克莱曼踹开,这是青年的家。 “砰!” 青年被克莱曼随手丢在了地上。 “天呐,这家伙是疯了么,这么多的安眠药,他是在这里准备喂老鼠么?” 先一步进屋瓦西里则是开始翻起了东西,出租屋并不大,找起来东西来也不难。 “看,这里还有钱,还有卡。”瓦西里笑了起来,“超过一万美金的现金,这可真是一头大肥羊,克莱曼,你确定你调查清楚了,他不是和那些中国商人一伙的。” “调查清楚了,中国走私商团里,根本就没他这号人,他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这里一样,仿佛,这里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旅游胜地,哈哈。” 走私小镇,混乱却也有着属于自己的秩序,有帮会,也有属于各个国家各个势力的走私组织势力,那些人,是克莱曼和瓦西里都不敢轻易去冒犯的。 克莱曼慢慢地解开了自己的皮带,伸手攥住地上青年的头发,将他拉起来, “瓦西里,先让我舒服舒服,等我舒服完了咱们再让这小子吐出更多的钱。” 瓦西里有些厌恶地扫了一眼克莱曼,他对这个黑人伙伴那种特殊的癖好一直有些无奈,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两个人的沆瀣一气。 克莱曼将裤子脱下来,用力提着青年的头,喊道: “来,好好地给我吹,让我舒服舒服,我舒服了,你就好受了知道不?” 一边说着克莱曼用另一只手握着手枪抵着青年的后脑勺, “乖,快点,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青年没有丝毫地动作,这让克莱曼有些不满意,他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侵犯。 “fuck,杂种,乖乖听话!” “砰!” 很突兀的, 枪声响了, 并不是克莱曼手中的枪走火了,事实上他的后脑勺此时已经被打烂了,整个人带着一种不敢置信地目光在临死前瞥向自己身后, 他看见自己伙伴瓦西里手中的枪口上还冒着硝烟。 “怎么…………会………………” 克莱曼倒在了地上,他身上的血溅射了青年一身。 瓦西里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以及自己手中的枪, 在刚才, 自己居然枪杀了克莱曼, 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会这样, 不可能,不可能! 青年慢慢地抬起头,黑人的血液几乎染红了他的头发,湿漉漉地滴落下来。 瓦西里看着青年抬起头,看见对方的眼眸,竟然充斥着一种异样的血红! 青年慢慢地咧开嘴, 些许鲜血进入口腔, 刺激着他的舌尖, 带着腥臭呛人的味道。 在青年的目光注视之下,瓦西里一点点地举起手中的枪,但瞄准的,不是青年,枪口对准的,是他自己! 瓦西里张开嘴,他的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喉咙里不停地发出“呜呜呜”的杂音,现在正在发生的诡异一幕,真的已经超出了这个白人男子的认知。 终于,枪口被瓦西里自己塞入自己的嘴里,他的双手一起握着枪柄。 “呜呜呜…………呜呜呜…………” 瓦西里带着惊恐的目光看着青年, 脸上露出了祈求之色,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个青年人不是自己手中的羔羊, 他是魔鬼, 一个可怕的魔鬼! “砰!” 瓦西里的手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起, 瓦西里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 殷虹的鲜血开始在地板上慢慢地覆盖流淌。 青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中的赤红色正在慢慢地退散,他没有丝毫复仇的快感,他只是踉踉跄跄地推开门,外面清新的空气刺激着他的肺腔,但带来的却是那种让他讨厌的清醒。 “噗通…………” 青年扶着墙壁走到了拐角一侧的垃圾桶边, 就在这时, 他看见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正在盯着自己, 它站在垃圾桶边缘,一身白,但身上却有着好几道刺目绽裂的伤口,原本的白色绒毛大半染上了殷红。 他看着它, 它也在看着他, 他的眼眸中,还没彻底退散的血红色依旧在闪烁, 而这只受伤的白猫,它原本纯澈的眼眸在此时居然也开始泛起了血色。 “喵。” 这一声猫叫,带着一种怯生生的感觉,仿佛看见了同类,却又小心提防着害怕自己遭受伤害。 青年慢慢地靠近过去, 白猫似乎受到了惊吓,直接跳走。 青年颓然地坐在了地上,靠着垃圾箱。 “你和我…………一样的…………一样的…………” 青年嘴里喃喃自语。 白猫去而复返,带着些许的好奇慢慢地重新靠近青年,最终,它走到了青年的身边,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它下意识地想要和面前的人靠近。 青年艰难地伸出手, 白猫身体在微微颤抖,眼眸中的血红色忽明忽暗,似乎是在做着极大的心理挣扎,但这一次,它没有再躲开,而是任凭青年的手放在了它的头上。 陌生而又熟悉的疲倦感慢慢地袭来, 青年发出了一声呻、、吟,他寻找这种感觉已经两个多月了, 现在,它终于来了。 远东的冰冷寒夜里, 一人一猫互相依偎着, 躺在垃圾堆旁, 陷入了熟睡。 他们是孤独的,但似乎是诡异的命运,让他们互相碰到了彼此。 因为, 他们来自, 同一个地方………… 第二十六章 不想死! “我也是之后才发现的。”梁川回答道。 “你以为我会相信?”朱砂身上的病人服并不能掩盖她那姣好的身材,甚至,这种宽松的衣服再加上这种姿势反而让她更具备那种吸引力。 身体柔软, 多变可以适用各种高难度的夸张体位, 像是一只小烈猫一样的目光神情, 确实能够激发起男人内心深处的那种征服欲。 “不以为。”梁川微笑着回答。 这笑容,在朱砂眼里很是刺眼,她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一针刺瞎面前的这个男人,他分明知道自己不会对他出手,但他那种懒得哄一哄连敷衍都觉得没必要的姿态真的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深吸一口气,胸脯一阵起伏, 朱砂后退,从梁川身上下来,坐回到了自己的病床边。 她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看样子是准备出院了,那边的吴胖子估计还得观察个一天,这边人家妹子已经没问题了,足以可见吴胖子的体质差到何种地步。 如果吴胖子知道此时梁川的想法估计会真的欲哭无泪,他之所以不能出院是因为他现在有严重的腹泻问题,迷药的作用和副作用其实已经差不多解开了,但他还喝了尿槽里那么多的水儿啊,直接喝坏肚子了都。 “听说犯人还溜了?”朱砂抬头看着梁川问道,她作为当事人之一,也有一定的知情权。 “嗯,溜了。” “如果我没昏过去,那个家伙跑不掉。”朱砂很自信地说道。 “如果那老头再老个二十岁,他想跑也跑不动了。” “梁川,你以前是不是被女人重重地伤害过?”朱砂对梁川的这种聊天方式几欲发狂! “犯人的指纹和dna都被采集了,应该不用多久就能抓住犯人了。” “你知道么,有时候我真的很痛恨现在的这些科技,她让我的很多所学都变成了没有意义的事情。”朱砂准备换衣服。 梁川很自觉地背过身去。 少顷,朱砂拍了拍梁川的肩膀,“一起回去么?” 梁川点点头。 出院手续暂时不需要去办理,跟吴大海打个招呼就好了,二人走到了医院门口准备打车。 “我忽然想起来我的车还在警局。”朱砂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我去取车。” “那我先回去了。” 朱砂先坐进了计程车,然后梁川等了一会儿,坐上了下一辆计程车。 刚上车时,梁川还在想着待会儿要不要先去菜市场买点菜回来,自己平时吃得不多,又太简单,长久下去,这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不良影响。 不过,忽然间,原本侧着头看向窗外的梁川看向了计程车司机。 这位司机一直在偷偷地观察自己, 这不是一种纯粹意义上对陌生人的观察,反而,带着一种特殊的刻意,再加上梁川是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对司机的表情也能看得很清楚。 “师傅?”梁川主动问道。 “嗯?”出租车师傅应声道,他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 “你走错路了。”梁川提醒道。 “吱呀…………” 忽然之间,出租车司机猛地一脚踩死刹车,同时锁住了车门,出租车直接横亘在了路边,巨大的惯性将司机和梁川一起顶向了座椅上。 也就在此时,原本空无一人的后车座上出现了一个老者的身影,老者的胸口位置还裹着白纱布,隐约间可以看见血渍浸润出来。 “我要看看,你到底是人是鬼!” 老者手中的刀直接隔着车座刺了过去。 “噗!” 梁川感知到尖锐冰冷的东西刺入自己的身体,剧烈的疼痛感在此时袭来。 ……………… “喵!” 原本躺在冥店二楼阳台上悠哉悠哉晒太阳的普洱在此时忽然抬起头,发出了急促的叫声,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 ………………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人是鬼!” 老者马上抽出刀,准备继续刺下去。 但梁川的眼睛马上化作赤红一片, 那位是老者徒弟装扮的出租车司机这时候忽然扑向了老者,和老者抢夺着那把刀。 “你果然是魔鬼,是魔鬼!” 老者一边和自己忽然“失心疯”的徒弟搏斗着一边怒吼道。 这诡异的一幕,昨晚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这一次,他再次见到了。 梁川弓着腰头抵在车窗,后背位置的伤口正在不断流出着鲜血。 “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死,没想到吧,没想到我居然还敢再来找你! 我知道我隐藏不住了,警察很快就会找到我,但我完蛋之前,我也要试试,魔鬼,他到底会不会死!” 老者手中的匕首直接割开了自己徒弟的手筋,然后一记肘击击中徒弟的面框,这位出租车司机当即向后仰倒过去。 杂技演员其实在一定程度上和练武出身的人差不多,都需要长时间的刻苦练功,所以身手肯定不会差,这个老者既然能将缩骨功练到那种境界,其他方面肯定也不弱。 但就在老者即将再度举起匕首刺向梁川的后脖颈位置时,那位已经受伤的徒弟忽然再度扑了过来,主动趴到了梁川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替梁川挡下了这一刀。 一时间, 鲜血横流, 有梁川的鲜血,也有司机的鲜血。 老者几乎是杀红了眼,哪怕和自己关系最好的嫡传弟子被自己一刀捅了个生死不知他也依旧没有丝毫犹豫, 他清楚,自己,没有多少时间,面对这个恶魔,如果给他反应过来的时间,自己就没有丝毫机会了。 掀开还依旧死命保护梁川的自己徒弟身体,老者的刀再度刺了下去。 梁川则是在此时猛地抬起头, 他的表情有些扭曲, 是的, 梁川根本没有想到,这个老头居然能够只通过一晚上的时间就克服了对自己的恐惧,而且居然敢明目张胆地主动来找自己复仇! 后视镜中,梁川的眼眸已经是赤红一片, 老者几乎厉啸着一刀刺下去,却在最后关头猛地偏离,刺向了一侧的空档位置。 老者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他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地不接受自己的控制,昨晚那种熟悉恐惧感,再度来临! “你…………你…………”梁川一边重重地喘息着一边低声咆哮道:“你…………给我去死…………死!!!!!!!” 老者缓缓地举起了刀, 这一次,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拿刀的双手将刀对准自己。 “魔鬼…………魔鬼…………你是魔鬼…………哈哈哈哈………………你真的是魔鬼………………” 老者癫狂地大笑起来,他很惋惜,惋惜自己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能杀死这个魔鬼了,他看出来了,魔鬼也会受伤,魔鬼也会流血, 魔鬼, 也会死! 但就是这么一点点, 就差那么一点点, 自己的徒弟心性不如自己坚定,而且他完全没有昨晚的经历,所以很快就被魔鬼控制住了,如果没有自己徒弟的阻拦, 自己已经成功杀死这个魔鬼了。 但反过来说,没有自己徒弟的帮忙,自己也不可能获得这么好的机会接近魔鬼。 “噗!” 匕首刺入了老者的胸口位置, 这一次和昨晚不一样, 这一次是直接刺入了心脏, 同时老者的手狠狠地一搅, 而后身体一阵颤栗,直接瘫倒在了后车座上。 “魔…………鬼…………” 老者的嘴里充斥着血沫子, 生命的最后关头, 他还伸手指着前面的梁川, 想要再说什么,却没办法说出来。 “咔嚓…………” 梁川打开了车门锁,推开车门,踉踉跄跄地下了车。 后背伤口还在不停地流着血, 梁川不清楚自己的伤势到底有多严重,但是他现在真的很难受,自己的身体素质本就不是很强。 “额…………” 梁川想要向街上的人呼救, 但是街上却没有多少行人, 远处有人看见了这一幕,也没人跑过来,他们只是站在远处眺望着这里,一些原本距离近一些的人见到从出租车里跑出来浑身是血的梁川也下意识地拉开了距离。 鲜血,不断地流出, 后背上的伤势自己也难以去止血, 梁川双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他记着医院的位置,应该不是很远,他眼中的血色在此时基本褪去,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迷茫和浑浊。 他不想去死, 死亡, 真的是太可怕了, 不管以何种方式去苟活, 他都不愿意再经历一次死亡, “咳咳…………” 喉咙里泛起了一阵腥甜, 梁川感知到自己似乎正在处于半麻痹状态, 刀口, 应该抹了什么东西。 这时候,梁川来不及后悔,也没时间去后悔自己的粗心,他还在坚持地往前走,拖动着自己这具虚弱的身体。 但四周还是没人敢过来, 没人敢过来帮人, 更没人愿意让自己惹上是非将自己拖下水, 这是人间, 这里可是人间! 梁川跌跌撞撞地抱住了前面的电线杆,他走不动了,只能大口地喘息着。 忽然间, 四周的人影开始变得密集起来, 有些穿着很艳丽腮红发艳的男男女女从自己身边穿梭过去,他们目光游离,表情淡漠,像是一具具行尸走肉,只是麻木地走向自己的归宿。 四周的光线,在此时也开始变得昏暗了下来, 介乎于虚幻和真实之间, “你累了…………我们来搀扶你一起走吧…………” 有人停了下来,开始准备搀扶梁川走向他们的归路。 “不…………不…………不行…………” 梁川挣扎着, 他不要回去, 他不要回去…………… 第二十七章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医生,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还穿着病号服的吴大海见医生出来马上冲上前问道。 他一双大胖手抓着医生的肩膀一阵摇晃,已经近六十岁身体偏瘦弱的老医生差点被摇散架了。 不怪吴胖子如此焦急,事情大概经过他已经知道了,先不说梁川和自己的发小关系,梁川之所以遭受袭击,原因还是为自己的这件事卷入了其中,吴大海恨不得眼下躺在抢救室里的是自己也好过自己现在站在边上不停地愧疚。 “病人的情况不是很好,后背的创伤很严重,而且失血过多,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维系住了他的生命体征,但是…………” “但是?”吴大海叫道:“但是什么,大夫,你能把话直接说完么!” “但是凶器上应该涂抹过精神麻痹类的药剂,具体是什么我们还没分析出来,但药剂已经进入病人体内,按照现在的这个情况,如果一切万幸的话,病人可能在一两天内就苏醒,如果不幸的话…………可能就永远醒不来了。” “永远醒不来?”吴大海愣住了,“变成植物人?” 医生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然后吩咐了身边的护士几句就马上离开了,他是知道面前这个胖子的身份的,所以哪怕胖子此时情绪激动,他也不敢真的去说什么摆什么架子,但惹不起他躲得起。 至于被送来的病人,他作为医生已经尽力了,现在无非是看病人自己的造化了,当然,他站在医生的角度来看,病人醒来的概率,真的很低很低。 吴大海坐回了长椅上,他不敢透过窗子去看重症监护室里的梁川,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昨晚的那通电话,梁川现在应该还好好的。 这时候,吴大海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 “喂,大海啊,你前阵子不是和我说想安排探监那个孙晓强么,我这里差不多安排好了,你什么时候来?” “不好意思了陈主任,我这边暂时出了一些事儿,得先缓缓。” “哦,这样啊,你先忙,准备来的时候给我再打个招呼。” “麻烦你了陈主任。” “客气了。” 吴大海挂断了电话,深吸一口气,想去看孙晓强还是梁川提出的,但是他现在却躺在了里面。 孙建国这个时候走来,他已经在那边站了一小会儿,因为他清楚,队长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其实,有时候大家心里也清楚,队长心里对位置比较看重,一门心思地想往上爬,想追求所谓的进步,不过,队长也有他的另一面,那就是他比较重情谊。 作为手下人来说,有这样一位上司,其实挺舒服的。 “吴队,初步调查报告出来了。”孙建国终于走了过来。 “说说。”吴大海继续抽着烟,头也没抬。 “凶手名字叫赵武六,是蓉城天海杂技团前团长,五年前就退休了,出租车是他徒弟刘广福于今早租过来的,刘广福也是车内的另一具尸体。 通过现场调查和初步的尸检,我们得出了一个结论,赵武六是想来向梁顾问报复的,他的徒弟刘广福是他的帮手,但是刘广福可能事先并不知道赵武六要杀人或者也可能是临时良心悔过,他在最后时刻阻止了赵武六。 从刘广福的伤势和一系列痕迹来看,杀死他的,就是他师傅赵武六。 或许,正是因为刘广福的阻拦,梁顾问才能找到机会从出租车上逃出来,但梁顾问也…………” “那赵武六那个老东西是怎么死的?”吴大海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自杀。”孙建国皱了皱眉,说出了这个结论,“凶器上,只有赵武六一个人的指纹,而且赵武六最后的死亡姿势,是自己握住刀捅入自己心窝的,这一点,简法医那边已经在做伤口分析,但应该八九不离十。 可能,是赵武六袭击梁顾问不成,又错杀了自己的弟子,最后也清楚,我们警方已经快发现他的罪状了,干脆心灰意懒之下直接做了自我了结。” 这时候,孙建国的手机又响了,他接了电话,等挂断电话后,孙建国有些激动地道: “吴队,我们一队兄弟拿着搜查令搜查了赵武六的家,在赵武六的书房里发现了多年前赵武六偷窥时收藏的很多件女士内衣,还有一本赵武六自己的日记,里面有记载十年前的案子。” “妈的!” 吴大海直接将烟头丢到了地上, “这个老畜生,害了我两个哥们儿!” 吴大海直接脱去了自己的病号服。 “吴队,你现在能工作么?” “难道只能这样傻坐着?妈的,这个老东西,老子要亲自去把他底子给彻底查清楚,他别以为死了就一切清静了,老子要让他身败名裂,让他子孙后代为他蒙羞!” 吴大海最后站在窗前看了一眼梁川,默念道: “川儿,你他娘的得醒来啊,要不老子后半辈子真得愧疚死了。” 吴大海和孙建国离开了医院,重症监护室里外,都陷入了寂静。 没人发现,一只白色的猫不知道以何种方式进入了监护室里,它的步子很轻,仿佛怕吵醒了躺在病床上沉睡的那个人。 普洱跳到了病床边的柜子上, 一只肉嘟嘟的爪子放在梁川的胸口,稍微用力地推着, 似乎眼前的人正在装睡,在逗它玩, 它在叫醒他。 但这个人, 却没醒来。 ……………… 冷, 好冷, 杂草丛生的小路上, 梁川一个人默默地前行, 这条路很冷清,没有看见其他的人影,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也因此,这四周一大片的孤寂,也都是为他准备的。 踉踉跄跄地行走着,梁川的目光显得有些模糊,视线也不是很清晰,似乎现在的往前走,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本能,是每个到这里生物的本能。 潭水, 又看见了潭水, 这一切,好像都似曾相识,好像在梦里见过。 梁川微微抬头,看向潭水中央, 果然, 一双玉手缓缓地浮出,这一双手不断地交织着“舞姿”,散发着勾动人心的魅惑。 梁川一步一步地继续向前走,他的双脚已经走入了潭水之中,但他依旧浑然不觉。 潭水慢慢地没过他的膝盖,没过他的小腹,没过他的脖颈, 最后, 没过他的头。 潭水里,反而比外面温暖一些,下方,水草很是茂盛,在水草最丰密的位置,站着一道倩影,她一头长发在水中飘逸,遮住了她的面庞,她的一双手,则浮在水面上,变幻着各种婀娜多姿的形态。 梁川慢慢地走过去, 他感知不到压抑, 也没感知到窒息, 这是水里, 但水,有时候却又不仅仅代表着一种液体。 如梦如幻,波澜偏偏, 水草拂过,轻挠你的身体。 “咿……………………咿…………………………” 一声长调,自斜侧方传出,像是女人的呢喃; 梁川下意识地撇过头, 他看见有十几个女人,自那里缓缓地走过, 她们穿着雍容精致的旗袍,脚下穿着红色的绣花鞋,手中撑着艳红色的遮阳伞, 在这水里,她们慢慢地前行,像是走在t台上的模特; 她们的动作是那么的整齐,是那么的优美,她们的唇齿,红白清晰,就连睫毛,也是笔挺动人。 优雅地前行,仿佛世间最为珍贵的艺术品,又像是易碎的瓷器,需要精心地去呵护。 然而, 潭水却因为她们的出现开始变暗下来,原本清澈的水,也开始变得稍显浑浊。 她们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地从梁川面前走过去,红色的遮阳伞在水下划出一道道清波,旗袍下随着走动若隐若现的大腿更是带给人一种美的享受。 “咿…………咿……………咿………………” 轻声的哼吟,似乎是她们能够发出的唯一声音,当最后一个撑着遮阳伞的女人从梁川面前经过时,女人轻轻地侧过头,看了一眼梁川。 她轻轻张开嘴, 对着梁川微笑, 一只只肉蛆,自女人的鼻孔里钻出来,一条条蚯蚓在女人的媚眼里扭曲而出,一只只蟑螂在女人的嘴里徘徊,美丽的外表之下,掩藏着是滚滚的丑陋。 而女人的红色遮阳伞下, 悬挂着的,是一个个神态各异的男人的头颅, 他们有的是惊恐,有的在享受,有的在沉思,有的在愤怒,有的…………在哭泣。 梁川的身体慢慢地颤抖起来, 他眼眸中的迷茫仿佛比刚刚稍微消退了一些。 但当他再抬起头时,却发现那一队女人,已经行走到了极远处,只能依稀可见点点殷虹在远处绽放,那是她们手中的红伞。 她们匆匆地来,又匆匆地离去, 于这一汪潭水之中,她们只是过客。 当该走的已经走了之后,该来的,自然也就该来了。 水草最丰盛之处,那个婀娜的女人还在不停交织着自己的双手,跳动着属于她一个人的舞蹈,这是她一个人的舞台,她处于正中心的位置。 四周的, 都是飞蛾, 扑向她这一团唯一的火焰。 梁川的眼中露出了挣扎之色,但他的步子还是继续迈开向着那个女人走去。 越接近那个女人时, 脚下的水草似乎变得更加的有力量,它们蔓延而上,裹挟着梁川的脚踝,缠绕在梁川的腰间,像是欢迎,又像是一层层无形的枷锁已经束缚了上去。 终于, 梁川走到了女人的面前, 却依旧没办法看清楚女人的面容, 这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在此时似乎成了遮掩住珍馐的最后一道屏障,让人好奇,让人心痒难耐。 女人的手,缓缓地放下来,停止了在水面上的“起舞”,慢慢地落到了梁川的双肩上,像是久别的友人重逢, 带着淡淡的如泣如诉,恰到好处的愁绪荡漾; “喵!” 一声猫叫,在此时很不合时宜地响起,打破了此时的温馨和美好; 紧接着, 一道亮眼的光芒划过,像是猫爪子挥舞下去的反光, 女人那一头浓密的秀发在此时被抓散, 水波荡漾之下, 露出了她的真容, 没有鼻子, 没有嘴巴看, 没有眼睛, 她有脸, 却无面! 一道清晰的猫爪痕在她的无面脸庞上是那么的清晰,隐约间可见黑烟自伤口位置逸散出来。 梁川的身体猛地一颤,那种梦幻般的纠葛和美好在此时彻底分崩离析,他下意识地开始后退,要离开这里。 但是女人的手却在此时抓住了梁川的脖子, 死死地掐着梁川, 凄厉的声音不停地咆哮道: “为什么你没死, 为什么你能活, 为什么你没死, 为什么你还能活! 这不公平, 这不公平, 不公平!!!!!!!!” 第二十八章 你到底是谁! 有人喜欢将“生”与“死”说得很淡然,也形容得很洒脱,比如,“生死不过一念间”,但阴阳的间隔,远远比常人所想象的更加地残酷。 一步走进去,再回首,却几乎没办法重新出来,这是一条不归路,带着枷锁,带着折磨,浑浑噩噩,不知终点。 无面女人歇斯底里地怒吼,带着浓浓的不甘心, 她还在沉沦, 每天轻歌曼舞,只为了等待一个机会, 今日,她等到了, 但这个人, 却让她嫉妒得发狂! 梁川开始挣扎,从无面女人的诱、、、惑之中挣脱, 挣扎,是一种本能。 他还没有死, 他只是处于死亡的边缘, 所以他才会走到这里, 他也清楚,自己的存在,自己的特殊,对于这里的存在到底意味着什么。 因为曾经经历过,所以更懂得死亡的可怕,他不愿意再回去,也不可能再回去! 眼眸中的模糊和麻木慢慢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腥红。 “给我…………滚!” 四周的水草在此时开始一根根崩断,剩下的也不再去勾连梁川,它们本就是无根的浮萍,也不是无面女人的专属。 “告诉我,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告诉我,告诉我! 求求你,告诉我!!!” 无面女人的双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挣脱开,她失去了对梁川的束缚,这个水潭,在此时也开始沸腾起来。 她清楚,他醒了,他要回去了,阴司岔路,本就是给将死未死的人准备的,现在,他醒悟了,也就将醒来,这是大势所趋,是生与死边缘的幸运。 有不少曾有过死里逃生经历的人都说过,在自己的弥留之际,他仿佛看见了很多以前看见不的东西,比如穿着黑色斗篷的死神,或者头戴白色高帽子手持杀威棒的白无常,又或者,是一片荒凉的孤坟; 这意味着他们的意识,或者称之为他们的灵魂曾在这个位置短暂地停留过,等待着最终的归宿和决定。 无面女人一开始因为嫉妒而发狂,但当她发现自己没办法留下梁川和自己一起沉沦后,她选择了退让,不,她除了退让别无选择。 若是普通人,浑浑噩噩地进来,哪怕出现了转机,她也依旧能够将其留下来,但是梁川不同,他很特殊,他是过来人, 他, 其实和她一样! “告诉我,你是如何活过来的,告诉我,告诉我!!!!!!!!!” 女人不停地咆哮, 但梁川的身形却开始距离她越来越远,且在逐渐的变淡。 那一双赤红色的眼眸带着些许怀念和缅怀最后一次扫过四周, 这个他曾经来过的地方,这个他刚刚故地重游的地方, 不好意思, 我真的不想再回来了。 最终,梁川消失, 水潭再度恢复了平静,四周的荒芜小路也重新变得凄清起来,小路在等待下一个来客,而潭水中的无面女人在自己的秀发重新覆盖住自己的脸时,又再度伸出手浮出水面, 手, 是她艺术的缩影,是她魅力的精华, 她相信,自己能等到一个梁川, 那么, 自己也肯定能等到下一个同样特殊的人。 那个人,会告诉她活过来的秘密。 她不怕等, 因为她除了时间, 已经没有其他东西了, 或许, 她下一个等到的人, 就是你? ……………… 湿润润的感觉在脸上传来, 梁川缓缓地睁开眼, 看见是普洱正在舔自己的脸; 梁川笑了笑,伸手将普洱搂过来。 他是孤独的,但他也是幸运的,在这个世间,他还能碰到它。 走廊那边传来了一串脚步声,一名护士打开了门,带着不敢置信之色看着已经醒来的梁川,她愣了足足十秒,然后喊道: “我去叫医生!” ……………… 后背的创伤不轻,梁川在医院又躺了一个星期,然后吴大海亲自接他出院,开着车将梁川送回冥店。 车上,吴大海说了关于赵武六案子的情况,梁川没有戳破警方对赵武六自杀的论断,至于让赵武六的徒弟刘广福安上一个“迷途知返”光辉点的形象,梁川也不介意。 比起那个水潭,比起水面上的那双鬼魅的手,很多事情,其实都已经可以无所谓了,再者,这件事既然警方自己已经根据所谓的线索推理出了一个可以把自己摘出去的结论,梁川也就没必要再去节外生枝。 秦桃也来了,她先从吴大海那里拿了钥匙,当梁川回到店里时,小姑娘刚刚将店铺打扫了一遍,这也算是她的一点心意,之后她就和吴大海一起走了,蓉城最近在搞环保工程,很多养猪场都被关停了,需要维稳。 坐回到熟悉的柜台后面,梁川手里捧着蓄满开水的茶杯,普洱匍匐在柜台上,这只猫最近好像变得有点温柔,在医院陪着自己时也一样,自己想摸时它也不反抗了,有时候还能看出来它在捏着鼻子迎合着自己,故意侧侧身,让自己摸得更舒服手感更好一些。 可能,它也是怕担心自己死了,它一个人就孤单了吧。 在这个世间,他们两个,算是为数不多的异类了。 回来时梁川看见隔壁的推拿馆今日关着门,朱砂不在了,对这一点,梁川不是很在意,他和她本就没什么,而且梁川本人平时也没什么串门的兴趣。 不过,还是有人上门了,是一个让梁川意想不到的人————邢明。 这位蓉城网络调查科的主任,居然在自己出院的这一天拜访自己,梁川嗅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梁顾问,昨天听大海说你今天出院,我来看看你。” 邢明将手中的几盒补品放在了门口的小桌上,然后搓了搓手,道:“不唐突吧?” “请坐。”梁川起身,准备去给邢明泡茶。 “不麻烦了,不麻烦了,梁顾问,最近您的生活可真是丰富啊。”邢明带着善意地调侃说道,“那四个人的案子包括这次的赵武六案子之所以能快速破获,梁顾问你居功至伟。” “过誉了。”梁川仔细观察着邢明的表情,一般来说,当别人想要对你“出手”前,都会刻意地恭维一下你,这是防止之后双方下不来台面。 中国人喜欢一切都和和气气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都不会撕破脸皮。 你可以说这很虚伪,但这也是一种处世哲学,是老祖宗传下来也是现在大家基本默认的游戏规则。 “梁顾问,是不记得我了吧?”邢明抽出烟,递给了梁川一根,“现在能抽烟么?” 梁川接过了烟,当邢明说这话时,他的眼里,闪现出一抹沉思。 “哈哈,看来是真的不记得的了。”邢明搓了搓手,“也难怪了,当初梁顾问给我们上培训课的时候,下面坐了几百个学员,怎么可能都记得过来。” “很抱歉。”梁川歉然道。 “没关系,不过,梁顾问还记得这枚铜板么?” 邢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铜板,这是一枚乾隆通宝,算是小古玩,但价格并不会如何高,属于谁兴致来了都能买一些收藏的类型。 梁川没说话。 邢明拿出手机,翻出了一张照片放在了梁川面前, 照片中,邢明和梁川站在饭桌边离别拥抱,那时候,梁川看起来有些稚嫩,邢明也比现在年轻多了。 “这是我们那期培训结束之后大家一起聚餐时的照片,当年的梁顾问在所有导师里面,年纪最小,但却是对我们所有在培训人员影响触动最大的一个。 这枚铜板,就是梁顾问在饭桌边送给我的。 我还记得那次在饭桌边你对我们说的话,你说,网络调查科是为了保护国家安全和网络安全才诞生的机构,我们中国人不会像欧美人那么矫情,把隐私什么的看得太重,因为中国人知道如何去取舍,知道什么叫牺牲个人维护集体的安全。 但,一些平衡,一些底线,其实是在我们心底。 就像是这枚铜钱,边是圆的,但心,是方正不阿的。” 梁川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喝了一口水。 等到邢明说完后,他点了点头。 “好了,我只是来看望您一下的,就不打扰您休息了。”邢明作势起身。 梁川准备起身相送,背后的伤势在此时还在隐隐作痛,但梁川的心里,却开始涌现出些许的不安,这种不安,很淡,但却又有一种山雨欲来的趋势。 走到门口时,邢明忽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梁川, 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 变成了一抹深沉的严肃, 同时, 沉声道: “梁顾问, 哦不, 或许我该这么问, 您, 到底是谁?” 邢明将手机拿在手里晃了晃, “当年,所有导师都参加了结业聚餐,就只有您这位年纪最小的导师没来。 还有, 这张图, 是我p的,我的ps技术,不差吧?” 第二十九章 无头尸 沉默了一小会儿,梁川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蓉城网络调查科的主任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感兴趣, 是出于好奇? 是因为第六感? 还是仅仅因为所谓的职业习惯? 人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做任何的事情都是有绝对目的性,这种没有目的性对自身没有直接益处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是白费时间的事情,人们将其称之为“兴趣爱好”。 或许,这位邢主任,就是因为所谓的兴趣爱好。 梁川自己也没想到,蓉城里,还有一个这样子的人,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可惜,自己不用智能手机,自己屋子里甚至没装宽带也没有wifi,他对自己的调查,应该很苦恼吧,甚至不惜用这种设套的方式让自己往这里面钻。 梁川确实是进套了, 但梁川并没有丝毫地慌张, 他甚至没有急着回答邢主任, 就让邢主任一个人在那里一边晃着手机一边自我感觉良好着。 慢慢地,邢主任皱了皱眉,因为梁川的反应让他有些丢失剧本的感觉,在梁川没认出来铜板没认出来照片的真假时,他几乎难以压制住自己内心的狂喜! 他的第六感对了,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却像是自己刚来时那般显得很是从容。 “很棒。” 梁川最后还是给了一个面子,说话了。 “什么?”邢明有些发愣。 梁川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转身,走回了自己柜台那边,重新捧起自己的茶杯。 邢明这才明白,梁川是在夸赞自己的ps技术, 他, 居然真的只是在夸赞自己的ps技术! “梁顾问,你就没其他的话想说么?” 梁川摇摇头,然后继续微笑着看着邢明。 邢明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因为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个套,对于梁川来说,下不下去,其实没什么区别,但梁川发现看见邢明此时的这个表情,挺有趣的。 梁川伸出双手,放在了柜台上。 “怎么?”邢明问道。 “铐上,我不是梁川,铐上我。”梁川回答道。 “…………”邢明。 “真的梁川已经死了,你可以怀疑被我杀了,然后我整容了,取而代之,以他的身份继续活着,又或者,你的想象力可以更丰富一些。 我本是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鹊巢鸠占了梁川的身体,以他的身躯活在这个世界上。 随便你选哪个理由,我都承认,现在,你可以拿出手铐,铐上我了,哦,如果你有手铐的话。” 邢明咽了口唾沫,他感觉自己被鄙视了,不,他自己的思维其实都已经混乱了。 其实,他原本猜测的是第一种可能,至于梁川所说的第二种可能,除非他是脑子进水了,否则是不可能相信的。 “还有,医院里应该有我的血液留存,另外,你收集我的指纹也不难。 把我抓起来, 然后你可以去思考下一步了, 那就是如何说服法官, 无论是从dna检测结果还是从指纹等等其他检测结果都没有问题的人,却又是另外一个人。” 邢明的胸口一阵起伏, 这个, 其实他已经调查过了,dna检测报告,指纹对比报告,都和那个梁川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作假,也做不了假。 邢明走到了梁川的面前,双手撑在柜台上,他盯着梁川,他能从梁川眼眸里看见些许淡淡的嘲讽。 “你不是他,你是另一个人。”邢明一字一字地说道,“我不相信,三年的时间,会让一个人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你很有趣。”梁川收起了笑容,“我知道,你的工作是在网络和各种信息档案之中去建模分析你的目标,或许,正是因为你的这种工作模式和环境,让你的思维有些分不清楚虚拟和现实的界限。 我建议你去看看心理医生,我这里只卖冥器,不看病。” “好。” 邢明点了点头, “你等着。” 邢明转身,离开了冥店,走出去之后,一阵寒风吹过,他打了一个冷颤,坐回自己的车里,他点了一根烟夹在手指间。 他的眼中,有疑惑和怀疑,梁川最后的那些话一直在他脑海中回响, 难道, 自己心理, 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冥店柜台后,梁川伸手轻轻地**着普洱的尾巴,缓缓道: “居然真的有人天生第六感这么敏感, 他和梁川, 也不算熟,却能够在见第一面时就感觉到我不是梁川。” “喵。”普洱应了一声,猫眸之中慢慢地有血光闪烁,隐约间,有杀机显现。 “啪。” 梁川稍微用力拍了一下普洱毛茸茸的小脑袋, “他人不坏,反而挺可爱的。” 普洱有些委屈地瞥了梁川一眼,两只肉爪子匍匐在柜子上,脸朝外,把自己的尾巴和屁、、、股对着梁川,显然是不满意梁川这种好心当作驴肝肺的姿态。 “乖了,没事的,他至少不会哪天忽然从路边跑出来捅我。” 中午,梁川炖了猪蹄,等到快炖好时,朱砂走入了店铺里,这个女人站在门口就深吸一口气, “好香啊!对了,你不是有厌食症的么?” 然后, 梁川给自己盛了半碗米饭,拿猪蹄汤泡了饭,一口一口艰难地吞咽着,朱砂则是吃了三碗饭,更是啃了七个猪蹄。 饭后, 梁川靠在椅子上,心有余悸,那种油腻的汤汁感觉,让他现在还犯恶心。 朱砂则是撑了,本来挺漂亮的大美妞很没形象地坐在梁川对面拍着肚子,时不时打个饱嗝儿,还咧着嘴在拿牙签剔牙,风衣扣子已经解开,露出了高耸的胸脯,一条腿更是翘在梁川的柜台上,丰腴圆润,牛仔裤的拉链还对着梁川。 “抱歉啊,听说你住院了,但我正好有事,没去看你,我中午刚回来,本打算去医院看你的,发现你居然出院了。” “没事。”梁川回答道。 “你就不问问我去忙什么了?”朱砂把脸凑向梁川,“你不是心理学学者么,还能当警方的顾问,来,你试试看,能看出点什么么?” 梁川点了点头。 “看出什么了?”朱砂微笑着等待梁川的回答。 “你牙缝里,有香菜。” “…………”朱砂捏了捏双拳,指节作响,然后,她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看新闻了么?” 梁川摇摇头,他住了一周的医院,虽然病房里也有电视机,但他就没开过。 “拜县的牛头山发现了两具无头男尸,我家里人喊我回去帮忙调查。” 梁川笑而不语。 “我家开的是殡仪馆,那两具尸体是被从殡仪馆里偷出去的。”朱砂解释道,“世风日下了,我现在只能在一些鬼片里回味一下祖宗们的荣光了。” 朱砂所说的荣光应该是前面拿着铃铛,后面一群穿着满清官袍僵尸整齐蹦跳前进的画面。 这让苏白不由地想到那群撑着红纸伞的女人。 “喂,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朱砂有些意外地问道,“这件事可是惊动警方了,也参与了调查。” “头呢?”梁川配合地问道。 “没找到。”朱砂很无奈地回答道,“找了好多天,没找到,家里连古办法都用了,也没找到。” “嗯。” “你要不要那么敷衍?”朱砂伸手抹揉了揉眉心,她不是第一次发现梁川不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了,“算了,我回去开门营业了,你请我吃了午饭,晚饭我请你吧。” “我过会儿就关门了。”梁川拒绝道,“准备早点休息。” “拜托,现在才下午一点,哦,也对,你才出院,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朱砂帮梁川把锅碗给洗刷好就走了。 梁川坐在柜台边,拿着那本《神曲》翻看了一会儿,别人看《神曲》可能是沉迷其优美的辞藻,也可能是喜爱但丁的丰富想象力,但对于梁川来说,就像是看一个几百年前的一个二逼如何吹嘘他编造出来的地狱模样, 切入点不同,但趣味性都是有的。 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后背的伤势还有些不舒服,梁川准备把铺门关起来上二楼去休息。 他不喜欢在医院里休息,因为医院里太闹腾了,对于梁川来说,医院的夜晚比警察局的夜晚更喧嚣,人来人往地都不用推门就能进出。 关门时, 梁川看见外面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白色的衬衫,淡蓝色的牛仔裤,头发湿漉漉的,看起来很年轻,也很俊秀。 “抱歉,关门了。”梁川继续关门。 对方伸出一只手拦住了, “你可以去隔壁推拿馆,你是跟着她来的,对吧?” 梁川将对方手推开,还是要关门, 哪怕是送上门的生意,他也不想做了。 但对方再次把手伸过来,拦住了关门。 对方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着水,看着梁川的目光,带着一种祈求,他嘴巴张开,像是个哑巴,发不出声音,但可以看出来,他在哭诉。 “抱歉,我身上有伤,现在需要休息。”梁川又重复了一遍。 对方还是没撒手,还是想要进来,显得很执拗。 梁川低下了头,然后缓缓地抬起来, 他的眼眸刹那间化作赤红一片, 嗓子眼里发出了带着愠怒的低吼: “我……需要……休息!” 青年脸上露出了惊骇之色,身体开始颤抖起来,手也吓得缩了回去,整个人倒退了好多步,然后捂着头开始无声地尖叫。 老街上, 人来人往, 但似乎没人看见正在抱着头尖叫的青年, 也没人看见青年的头正在慢慢地化作水滴落下来………… 第三十章 有鬼!!!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同情心,但真的没必要去同情心泛滥,同情心过于泛滥在心理学上也是一种病态; 梁川现在还在疗伤的阶段,他的身体素质本就不是很好,所以一些闲事儿,他也不想去搭理。 再者,拜县是蓉城附近山区里的一个县城,就算身上没伤,梁川也懒得关铺门特意跑去那里“替天行道”, 而且,归根究底,他其实应该是被“替天行道”的那位。 上了楼梯,脱去鞋子,梁川弯腰,忍着后背的隐隐作痛摆了好一会儿鞋子,一直到自己满意后,才继续上去,来到了自己的卧室。 地铺铺好,睡了一个星期医院的那种硬床,再躺回自己的被窝里,梁川感知到了一种久违的惬意,一种睡眠给自己带来的期待。 普洱乖乖地蜷缩在梁川的身边, 哪怕外面才刚刚下午,依旧艳阳高照,但梁川既然打算睡觉,它就得陪着,没有它,梁川根本睡不着,他们是无法分割的彼此,谁都离不开谁。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没有做噩梦,虽然梁川清楚,水潭里的那个无面女人其实还在一直守望着自己。 不过,至少这次自己梦里,没有她了。 醒来时,正是黄昏,从下午一点半睡到四点多,三个小时的时间,算是梁川的正常睡眠时间。 起身时,惊动了普洱,普洱翻了身,将白白的肚皮对着梁川伸了个懒腰,这只猫是辛苦了,它也有自己的作息,但也得跟着梁川改变。 伸手在普洱肚皮上挠了挠,普洱痒得蜷缩起来,伸出肉嘟嘟的爪子轻拍梁川的手臂,显得很生气。 “你到底是公猫还是母猫?”梁川忽然来了兴致,“这身子倒是母猫的身子。” 普洱愣了一下, 猫眼瞪得大大的, 它没料到梁川会忽然说出这么污的话题。 “但你如果以前是公猫的话,住着这个母猫的身子,以后万一遇到发情的公猫你会不适应么?”梁川继续拿普洱开着玩笑。 一些属于他们两个的玩笑,只有彼此之间才能开,否则和别人说的时候,别人会以为你是神经病。 普洱把头埋进被子里,不想看梁川。 梁川穿上了衣服,下了楼梯,洗漱一番后,看一眼厨房,一觉醒来到了晚上,又得进食,真的是让人悲伤的一件事。 好在吴大海之前准备了一些水果,那位邢主任也送来了一些补品,梁川自己给自己泡了一碗黑芝麻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 能量,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梁川很是痛苦地结束了进餐。 走到门口,打开了铺门, 那位青年还站在门口,只不过距离稍远了一些。 他没有头,看起来很是彷徨,也很是可怜。 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古代的太监净身之后也会保留好自己的宝贝,等到自己死去时,会让裁缝把宝贝给缝补上去,讲究个“完璧之身”入土。 如果遗体不能全须全尾的入土或者不能完整地火化尘归尘土归土,很容易会出现这种灵魂牵绊不得入轮回的情况。 眼前的这位,其实并不是这么的简单,他的执念很重,重到哪怕没去询问,梁川都知道这件事可能会有些麻烦。 既然有点麻烦,那就不用去管了吧。 青年直起身子,他看见梁川打开门了,但是他不敢靠近,没有头也能感觉到他的那种委屈和胆颤心惊。 梁川也没搭理他,而是搬出来一张椅子,就坐在店铺门口,一边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欣赏着这华灯初上的夜晚。 蓉城的夜景,还是很美的,最重要的是,夜色是最好的一层保护色,能将白天的喧嚣给掩盖,给人带来宁静祥和的感觉。 “梁哥!” 熟悉的声音传来, 那位成人用品店的老板从隔壁推拿馆里走出来,可以看出来,他神色轻松许多了,估计身上的问题被朱砂解决得七七八八。 原本以为自己时日无多的人,忽然又充满了希望,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大喜悦。 “嗯。”梁川点头示意。 “您忙。”谭光辉似乎急着回去,又或许是觉得自己问题解决了梁川就没什么价值了,总之没以前殷勤了,直接开车走开。 朱砂也从店里走出,打了个呵欠,扭头看见坐在店门口的梁川,笑道: “你这样子,和老爷爷一样,这是准备晒月亮?你休息好了?那我去做晚饭?” “吃过了。”梁川说道。 “哦。”朱砂耸了耸肩,又回到店里去了。 很快,夕阳西下,月亮出来了,梁川就真的是在晒月亮了。 那个青年还站在门口,梁川继续无视。 他因为自己的特殊,所以能被一些东西感应到,但实际上,他只是一个幸运儿,并不是什么救世主。 手机在此时响起,是吴大海的电话。 “喂,川儿,在干嘛呢?” “晒月亮。” “哦。”吴大海表示习惯了,“对了,本想过两天和你说的,但是出现了新的情况,不是死人了啊!!!!!!”吴大海没等梁川回复直接自己先抢先应答。 他真的害怕像上次那样自己说找梁川有事儿梁川直接回复“又死人”了,这弄得他这个刑警队长像是收尸队队长一样。 “嗯。”梁川应了一声。 “你上次不是和我说想要见那个弑母案的孩子么,叫孙晓强,我给你联系了,本来在你住院的时候那边的负责人就和我联系说准备好了,但你那时候不是不方便么,现在你出院了,我本打算让你先修养一阵子再去探监的,但是那边出了点情况,那个孩子可能要转移了,不能继续关在看守所; 你知道的,上调监狱之后我这个小级别想再去安排什么探监,难度有点大,就不那么好办了。” “那就现在吧。” “嗯,明天他要被转移,今晚可以去,你还要去么?”吴大海问道。 “去。” “好,等会儿啊,我这边刚下班,我开车过来找你,对了,你吃饭了么?” 梁川深吸一口气, 他忽然喊反感中国人的这种日常问候习惯, “您吃了么?” “吃过了么?” “留这吃点饭吧?” 对这种习惯性问候,每一次,都让梁川有种不舒服的排斥感,每天对于他来说,最痛苦的时刻,就是进食的时候。 “吃过了。” “行,我来啦。” 一刻钟后,吴大海就开车过来了,车停在店铺门口,他手里正拿着一份煎饼吃着。 看着吴大海吃东西这么香, 梁川有些羡慕, 然后有种想要告诉他在你旁边站着一个无头的男子在看着你吃煎饼。 上了车,吴大海几口将剩下的煎饼吃完,作势要帮梁川系安全带。 梁川自己系了。 “嘿嘿,你没事就好。”吴大海这话说的是真心的,他对朋友对手下都是真心实意,但在梁川看来,却未免有些肉麻了。 车开动了,看守所距离这里并不算太近,它在城郊,一般来说,这种地方都会偏离闹市区,选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方便管理。 半个小时后,车开到了看守所门口,吴大海出示了自己的证件,直接开车进了最后一道安全门前然后再和梁川下了车。 一位年过中年的男子在那里等着吴大海。 “大海啊,你这可是让我为你加班啊。” “得了,陈哥,下次请你喝酒。” 吴大海上去,二人递了烟,然后这位陈姓中年男子看了一眼梁川,没说什么,扭过头带二人进去,同时嘱咐道: “只有一刻钟的探视时间,因为这不是你管的案子,你们也不是他的什么亲属。” “这个我晓得,陈哥,这次让你为难了。” “别说见外话,都是自家兄弟,可惜了,本来没必要这么赶的,但谁知道昨天出了那档子事儿。” “啥事儿?”吴大海兴趣满满。 “那个孙晓强被打了。”陈哥回答道。 “被犯人打了?” “他是专门单独的牢监,怎么可能。” “那是谁?” “狱管。” “…………”吴大海,“老哥,这我就得好好说说你了,你们这个管理确实有点问…………” “这是第四个打他的狱管。”陈哥瞥了一眼吴大海。 “这货怎么讨打?”吴大海感叹道。 “具体的,我不方便多说,总之,我这里是放不下他这尊大佛了。”陈哥苦笑了一声。 ………… “疼么?”看守所的护士正在帮一个少年重新上药准备换纱布。 少年摇摇头,“不疼,疼得是他们。” “但被打的可是你啊,姐姐都奇怪了,他们怎么都会这样对你?” 小护士还是显得有些单纯,她只是觉得这个孩子有些可怜,因为孙晓强还没判决定性,所以她也不愿意把这个孩子和那个弑母案的凶手连系到一起。 “因为我说出了他们内心的秘密,然后他们恼羞成怒了。”少年若无其事地说道。 “呵呵,你还能看透人心啊?”小护士调侃道,这种喜欢吹牛的年轻少年,小护士也是见多了。 孙晓强也只是傻呵呵地笑了笑,他喜欢这个护士姐姐,因为她很纯净,对他也很好。 但忽然间, 孙晓强整个人愣住了, 他猛地粗暴地推开了正在给自己换药的小护士,然后大吼道: “有鬼!有鬼!有鬼! 鬼来了! 鬼来了! 有鬼啊!!!!!!!!” 第三十一章 弑母案 梁川坐在桌子对面,手指轻轻地在桌面上摩挲着,这桌子是被固定在地面上的,不能被移动,其实,类似于看守所和监狱这类的地方很多细节方面都有着它的特殊设计。 比如监狱里犯人用的牙刷,都是很短小的那种,以前很多港片里会出现监狱里的犯人用牙刷削尖了或者将金属汤匙磨锋锐了来当作武器的情况, 至少,在现在,是不存在的。 当然,这也是多年来积累的教训和经验,毕竟在这个地方,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都会发生。 孙晓强坐在梁川对面,他的手上被戴着镣铐,弑母案过去了已经半年,他比梁川在视频里看见的模样更显地老成了一些。 当初他十六岁,现在应该十七了吧,这个时候的年轻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面对梁川时,孙晓强显得很局促,他的表情很不自然,被狱管送到座位上时,他整个人下意识地向后躲闪着,尽力让自己的后背贴着椅子以拉长自己和梁川之间的距离。 他在害怕自己, 这一点, 梁川很清楚。 孙晓强没问梁川为什么要见自己, 梁川也没急着问孙晓强话, 两个人就这样坐着, 其实,很多问题,梁川不需要问,就已经能够看出来了。 玻璃窗外面,陈哥有些不解地看向吴大海。 吴大海耸耸肩,递上一根烟。 陈哥摇摇头,“这里不能抽烟。” 吴大海讪讪地笑了笑。 探监时间有限,五分钟的时间就这样在沉默中消磨掉,梁川换了一个坐姿,让自己更舒服一些,也让自己显得更随和一些。 但是梁川的动作却让孙晓强吓得身体一个哆嗦,嘴唇也略微泛白。 “你平时也是这么害怕生人么?”梁川微笑着问道。 “我不怕人。”孙晓强嗫嚅着嘴唇回答道,然后他鼓起勇气看向梁川,下半句,他想说,却不敢说。 我不怕人, 但我怕你, 因为你…………不是人。 “我看过你的一个治疗视频,对方是一名姓徐的医生。” 梁川提醒道,半年前,蓉城弑母案搅动得全国网上舆论沸腾,很多法律专家以及心理学家都参与了其中,所以,孙晓强应该接受了好几次的采访和访谈。 毕竟,按照吴大海所说的那样,孙晓强这个案子,比较特殊。 “徐医生,还好么?”孙晓强小声地问道。 “我不认识他。”梁川耸了耸肩,“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 孙晓强面容有些黯然,道: “徐医生,是个好人,和那些想要靠研究我搏出位的学者,不同。” 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说话这般老气横秋,带着那种看穿一切的感觉,这确实给人一种很不适应的感觉,因为一般用这种语气和角度说话的人,至少也是年过不惑了。 “你比半年前,变了很多。”梁川微微一笑,他没带采访笔,也没带笔记本想要去记录什么,他不是为了研究,也不是为了调查,只是想要印证一个猜测。 “嗯。”孙晓强点了点头,“在这里,不能上学,每天时间很多,只能拿来思考。” “很多思想家以前都蹲过大牢。”梁川附和了一声,“说说吧,关于半年前的案子,再和我说说,我想,现在的你,应该和半年前刚刚出事儿时的你,不一样了。” 孙晓强并没有寻常人被提起过往伤疤往事的不适应,只是微微侧过头,像是在思考,像是在回忆,他很冷静,哪怕是面对梁川时的畏惧和闪躲,也显得很是纯粹和自然。 活人怕鬼, 意外么? 很正常。 “现在说这些,没什么用的。”孙晓强笑了笑,这笑容,有些苦涩,“我母亲走了,是我的错。” “你知道的,我想听的,不是你的自责,而是真正的细节。” 梁川习惯性地想要去摸香烟,结果发现在这里抽烟似乎有些不合适。 “你只是想要满足你的好奇心。”孙晓强慢慢地抬起头,正视梁川,“你很孤独,你也很无助,你觉得你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但你却又畏惧重新接纳这个世界。” 梁川目光微微一凝, “你是在帮我做心理侧写么?” “这就叫心理侧写么?”孙晓强恍然大悟。 “所以,这就是你被打的原因?”梁川摇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你把人家的秘密说出来,公布出来,这确实是讨打了。” “但这是我的趣味。”孙晓强的笑容变得更灿烂了,似乎自己被打,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也可能是因为随着谈话的深入,孙晓强开始忽略梁川的身份,也变得越来越自然了一些。 ………… “陈哥,再给点时间。”吴大海在旁边开口求人道,“这是我好兄弟,前阵子,因为我的事儿,他差点送了命,而且也是我们警局的顾问,前阵子那四个小畜生的案子,也是他帮忙破的。” 陈哥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吴大海,没说什么,但也默认了超时了这件事,不过,他还是在注意着孙晓强的情绪情况,一旦孙晓强情绪失控,他会马上终止这次探监。 同时,他也在注视着梁川,倒不是陈哥看出了梁川的什么问题,而是担心随着谈话的深入,梁川会克制不住自己冲过去把孙晓强暴揍一顿。 如果不是给探监的人戴手铐很不合适,陈哥还真的想那样做。 ………… “还是说说案子吧。”梁川继续将话题勾回去,“卷宗上写的是,你母亲,已经死亡一个月了,而你陪着你母亲的尸体,过了一个月。” 孙晓强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后看着梁川,道: “人死了,就真的没了么?” 梁川没回答。 “你比我更清楚,人死了,并不是彻底的结束。”孙晓强也没期待梁川的回答,而是继续道:“很多宗教都说,今生赎罪,来世登极乐,今生承受罪孽承受折磨,来世可获得大富贵。 但你应该懂得,死亡,到底有多么可怕,意味着…………何种的折磨。 让你再回去,你愿意么?” 梁川想到了自己被赵武六捅了一刀后在街面上踉跄爬行的画面,那时候,他的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他不能死,不能死。 死亡,对于他这个过来人来说,是一种清晰有实质的恐惧, 它不是解脱, 也不是自由, 而是一种超越人世间一切存在的酷刑。 “我把我的母亲,留了下来。”孙晓强继续道。 这句话,让梁川打起了精神。 “我很小就失去了父亲,我和母亲相依为命,我母亲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她,她走得很仓促。”孙晓强看了看探监室的监控视频, 摇摇头。 梁川点点头, 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看着,我的眼睛。” 孙晓强听话地看向梁川的眼睛, 下一刻,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黑色的区域之中, 梁川就在他面前。 这里,不是探监室,也没有其他人,更没有监控。 “我看见了你真正的样子。”孙晓强看着梁川说道,“很惨,惨不忍睹的模样。” “那是我……本来的模样。”梁川回答道。 “嗯。”孙晓强深吸一口气,“我母亲,是在我上学的时候,自己在家里滑倒,撞破了后脑勺,在家里,一个人,默默地死去的。” “继续说。” “我放学回到家,没有看见母亲站在阳台上看着我回来,我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等进了家门后,看见母亲的尸体,我本打算打电话叫人,报警,但最终,我放弃了。” “你留下了她。”梁川问道。 “是的,我留下了她,因为我的生活,离不开她。”孙晓强承认了,“但我犯了一个错误。” “你高估了你自己。”梁川补充道,“正如我看见的那个治疗陈述视频里你说的那样,你说的,其实是真话,你没有撒谎,虽然你有掩盖一部分东西,但你说的那些,也是事实。” “是的,是这样。” 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孙晓强主动开口道,“你没问我为什么不和警方说实话,对了,你也清楚,这个没办法说实话。 总之,母亲变了,她以前很慈祥,然后看着我,希望看着我慢慢地长大。 但那阵子, 她开始变得极端起来, 她一直在看着我,偷窥着我, 我本以为,以前的那种生活可以继续下去, 但我高估了我自己,高估了我自己的承受能力。 我受不了了,我被折磨疯了,我歇斯底里了,我…………崩溃了。” 孙晓强低下头,捂着脸, “我很害怕你。” “我知道。”梁川说道。 “但你知道为什么我怕你,还会答应和你见面么?” 孙晓强猛地抬起头,他的脸上带着浓郁的泪痕,但他在大笑着,笑得很夸张,笑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口水,眼泪,一起流落下来,像是一只发了疯的猎犬: “因为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能活过来,我想让我母亲也活过来! 你可以的做到的事情, 我也能帮我母亲做到!” 第三十二章 骗鬼呢 孙晓强此时的模样,让梁川想到了那个无面女; 知道死亡是何种感觉的人,往往对“活”有着更加可怕的执念。 为此,可以孤注一掷地等待,可以……不择手段。 不过,让梁川稍感意外的是,孙晓强的癫狂并没有持续太久,他默默地蹲下来,抱着自己的头, “但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再做错一次。 我已经错过一次,也让我母亲承受过一次痛楚,我知道,当我拿钢笔插向她时,她应该不解的,是迷茫的,是不可思议的。 因为她的儿子, 居然会这般对待她。 这半年来,我想了很多东西,我不是上帝,也不是撒旦,我只一个普通人。” 说到这里,孙晓强自嘲式的笑了笑, “或许,是因为我有一双不同的眼睛吧,我能看见一些,被人看不见的东西,但这些,其实也没什么用。 我无法改变,也无力去改变, 如果强行去改变, 其实,很可能也只是让我的母亲再为我这个当儿子的自私继续承受痛苦。 结束了, 或许, 就真的该结束了。” “啪。” 梁川打了一个响指, 孙晓强感到视线一些模糊,当眼睛重新聚焦后,他发现自己二人还是坐在探监室里,外面还有狱管。 “不得不说,你最后的反思,让我有些意外。”梁川伸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鼻尖,“你知道么,在不久前,我刚刚被人掐着脖子询问过和你刚才一样的问题。” 孙晓强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坐在椅子上,目光有些涣散,整个人看起来,也有些颓废。 “你很聪明。”梁川又道。 “什么?”孙晓强有些不理解梁川这句话的意思。 “欲扬先抑的手法,用得不错。”梁川微微一笑,像是评委在评价结束表演的演员,“先铺垫,再发狂,最后发人深省我自犹怜的沉思。 完美,真的。” 梁川轻轻拍了拍手,像是在祝贺一场完美演出的谢幕。 “我知道,这半年来,你改变了很多。”梁川继续道,“你母亲的死,让你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也让你成熟了。 但你知道么,在那个地方…………” 梁川伸手指了指下面, 这意思是地下, “有太多的疯狂,有太多的阴损,有太多的邪恶; 和他们比起来, 你隐藏起来的心思,你为了自己的心思而进行的表演,就有点过于真实了。” 梁川站起身,似乎是准备离开了, “你想获得我的好感对么?让我想办法把你弄出来,不,其实你自己也有办法让自己出去,你肯定隐藏了一些关键证据。 你很优秀,真的很优秀,我相信留给你彩排的时间,只有你感应到我靠近时的那短短片刻,但你的表现,真的很好。 但这里,是人间,这里,也不是舞台,你的表演,太过于完美,这反而是最大的瑕疵。” 孙晓强本来颓废的面容缓缓地挂起了微笑, “对不起,我忘了,我是在给谁表演。” 他承认了, 他想要打动梁川, 因为他知道梁川内心的情绪, 他说他有一双阴阳眼,但这绝不是普通的阴阳眼,这个少年,还能看透人心。 他知道梁川害怕什么,也知道梁川畏惧什么,所以他先去触动刺激梁川内心的逆鳞,最后再来一次深沉的反思和反转。 他希望获得梁川的好感, 他希望从梁川那里获得信任, 他没有放弃, 一直没有放弃复活自己的母亲。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但人的演技如何逼真, 又岂能骗过鬼? 梁川示意可以开门让自己出去了, 狱管也走了进来准备带走孙晓强,孙晓强倒是显得很是洒脱,没有失败的挫败感,还是显得很平静。 “我叫梁川,我在簇桥老街开了一家冥店。”梁川在离开时开口道,“如果你能出来,也没其他地方去了的话,可以来找我。” 孙晓强笑了,摆摆手,没说什么,狱管押送着他回监牢。 吴大海这个时候走了过来,看着刚刚从探监室走出的梁川,道:“我怎么听不懂你们聊的是什么?” 梁川没回答。 “算了,听懂我估计我心理也得出问题了,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我想去喝点酒。”梁川说道。 “酒吧?” “清静点的吧。” “我懂。” 出了看守所,吴大海开车载着梁川去了一条景观河旁的露天酒吧,两人在岸边的桌椅上坐下来,吴大海点的是啤酒,梁川点的红酒,这里生意并不好,人也不多。 “川儿,你后面打算怎么办?”吴大海难得的心情不错,不过想着自己喝酒了,就给秦桃发了个信息,让她也来,至少得有人之后可以开车。 “就这么过着呗。”梁川很随意地回答道。 “嗨,你还真打算一辈子开冥店?”吴大海有些意外道。 “挺好。” “我是理解不了你。”吴大海又喝了一大口,“我还想往上爬,我还想进步,还想为全人类的解放与和平做出更多的贡献。” “可以。”梁川微笑着点点头,配合着吴胖子吹着牛逼。 “你说,人这辈子,不追求点什么,不是白活了么?”吴大海感叹道,“有时候我也累,但想着人就活这一遭,总得做点事情出来。” “嗯。”梁川点点头。 “川儿,还记得三个月前我见到你时的情况么?”吴大海忽然说起那件事,“我正好在簇桥办一个案子,一宿没睡,坐在面摊旁吃面,看见你走过去,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 梁川点点头, 或许, 这就是缘分吧。 “我不知道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真心感谢你这阵子给我的帮助,尤其帮我破的那几个案子。”吴大海深吸一口气,“其实,我还是有点坚持也有点矫情的,抛开往上爬这件事,我是真的希望这个世界上,坏人恶人,都能有所报应,都能受到惩罚。” 吴大海没喝多少,但却像是醉了一样,话也开始变得多了起来。 岸边, 晚风, 啤酒, 正是说故事的氛围; 吴大海絮絮叨叨了很久,讲了很久,讲他以前当小警察时的事情,讲他面对的第一起凶杀案,讲他也遭遇过不公平现实和信念发生冲突时的情形。 梁川就在旁边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 一直到,秦桃打车过来。 秦桃就在旁边坐了下来,她叫了一份橙汁。 有了外人,吴大海就自然而然地停止了真情流露,开始在自己手下面前下意识地端起一些架子。 “吴队,西城殡仪馆又丢了一具尸体。”秦桃这个时候汇报道,“晚上殡仪馆打来的电话。” “妈的,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吴大海骂了一句,“丢个猫猫狗狗找警察,殡仪馆丢个尸体也找警察。” “这不是应该的么?”梁川反问道。 “啥应该不应该啊,那里都有监控的,他们几天前就汇报过一次了,说丢了一具,我们派人去看了一下,监控什么都没发现线索,犯人肯定是知道监控死角行动的。 估计是内部人做的事儿,那种事儿,我们警方介入的话,容易里外不是人。你说,这尸体有什么用?器官都死了吧,也不能倒卖器官。” 由于我国来自自愿捐献的器官移植供体极度缺乏,死刑犯的器官是很重要的“合法来源”器官,现在基本注射死刑得多,而注射死刑原理是高血钾导致心脏骤停,同时器官保存液本身也是高钾成分,当然了,在移植到供者身上前都要灌注清掉保存液的。 但哪怕如此,这种器官取出手术也必须在死者死亡半小时内完成,拖久了,就没用了。 “可能,有其他的目的呢?”梁川说道。 “什么目的?”吴大海问道,死人已经死了,哪怕尸体被偷了,说实话,和谁家的项链被偷了没什么区别,所以算不得什么大案子,他也没怎么重视。 “比如,尸体的抽象化运用。 例如:宗教用途。” 梁川话一说完,吴大海和秦桃都愣住了,不是他们对这个猜测有多震惊,而是因为在国内环境之下,这个事情很敏感,自上到下,都非常非常的敏感。 “当然了,也可以拿来食用。”梁川又说出了一个可能,“比如,有些人相信用人眼珠子泡酒喝了能明目。” 吴大海赶忙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川儿,你这也太恶心了吧,我还想等会儿弄顿烧烤的。” 秦桃在旁边点头附和。 “很难接受么?”梁川笑了笑,“这年头,吃紫河车的不要太多,尤其快高考的时候,很多家长都会花钱买紫河车像是炖猪肺汤一样做给自己孩子吃,给他补补。” ………… ps:紫河车,又称人胎衣,也就是胎盘。 第三十三章 自杀者 “好了,打住,别说了。”吴大海深吸一口气,“川儿,你怎么变得这么重口了?” 秦桃在旁边点了点头,显然很同意吴大海的看法,她倒不是觉得梁川说的东西有多让人难以接受,恶心是有一点恶心,或许,真的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梁川说这些东西时那种平淡的表情和语气。 梁川点点头,喝了一口酒,他知道,可能是因为刚刚见过孙晓强的原因,自己的伪装刚刚揭开,却没来得及完全放回去,让他们有些觉得些许不适应。 “噗通!” 清晰的落水声传来,紧接着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哭喊声。 “有人落水!” 吴大海回过头看见一个年轻女人靠在江边栏杆上哭喊着马上弄清楚了情况,他是警察,这个时候本能驱使着他马上脱掉了外套,然后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在这一点上,吴大海哪怕有再多的毛病也没得挑。 梁川和秦桃也离开了座位靠在栏杆边向下看着。 落水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吴大海已经在水下拖住她了,问题应该不大,虽说吴胖子这些年发福严重,但底子还在,而且他水性一直不错。 救人,是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但那位中年妇女则是不停地挣扎和哭喊着:“让我死吧,我不想活了,不想活了!!!!” 一边高呼一边主动拍开吴大海的手。 很清晰了, 这是自杀, 而且是铁头娃一样的坚挺。 站在江边的女人应该是对方的女儿,在旁边急得直跺脚,但她应该不会游泳,所以在看见吴大海已经下去救人后,不停地呼唤周围的人寻求帮忙,倒没有冒然地跟着一起跳下去,这无疑是很明智的选择。 梁川在这个时候点了一根烟,他没去帮忙,纯粹是一种看热闹的心态。 秦桃倒是很快地从露天酒吧那里找了一根长杆,本来是挂旗的,被秦桃干脆地拔出来准备探下去接应吴大海。 “梁顾问,帮我一下。”秦桃见梁川还在那里抽烟就着急地喊道。 “吴胖子淹不死。”梁川就回了这么一句,没有动。 “…………”秦桃愣了一下,道:“救人要紧。” “自杀的人,救什么? 她要自杀,就让她干干脆脆地去死呗。” 梁川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自以为可以通过自杀来获得解脱的愚蠢之人。” 秦桃见梁川确实不打算动,也没再说什么,自己去将长杆探下去。 吴大海够敦实,又或者是那个一心寻死的中年妇人呛了几口水之后也没力气挣扎了,总之,吴大海愣是一只手抓着长杆抱着中年妇女在岸边人的接应下上来了。 中年妇女躺在地上,呼吸还在,应该是受了惊和受了凉,没什么生命危险。 吴大海则是哆嗦地找回自己的衣服在秦桃的帮助下穿了回去,随后走到那个女儿面前,拿出自己的警察证,道: “我是警察,我需要了解一下情况。” 这是必要的流程,当然,如果吴大海这个时候愿意再锦上添花一下,可以自己联系一下记者给自己报道一下,再给自己刷刷知名度。 “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吧。”中年妇女还在不停地哀嚎着,显然,她初心未改,还是想死。 大部分自杀的人,其实在跳河以及跳楼的瞬间,都已经后悔了,死亡和结束的恐惧,瞬间袭来,足以冲垮大部分人之前所做的心理建设。 也因此,一些自杀的人,如果没自杀成功被救下来了,那么他至少短时间内,是没勇气和精神再自杀一次了。 “到底怎么回事?”吴大海看向年轻女人。 年轻女人叹了口气,道:“我妈投了三十万老本在钱宝里,昨天开始钱宝的创始人自首了,网站也不能提现了,这是我妈养老的本钱,还有我存在她那里的钱,现在估计都打了水漂,我妈一时想不开,就…………” 吴大海闻言,微微皱眉,钱宝这个东西他是听说过的,类似一个融资平台,还养着一支中乙球队,当初是在南京,前两年迁移到了蓉城。 “给局子里打电话,把人先带回去,然后找心理专家开解一下。” 吴大海说完后才想起来自己身边不是正有一位心理学大拿么? 但扭头一看,吴大海发现梁川已经坐回去继续喝酒了,完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吴大海也就没打算继续去请梁川了。 秦桃打了电话,很快,有两辆警车过来,连同来的,还有电视台的记者。 吴大海不引人注意地讲自己的头发再搞得乱糟糟一点,同时将外套脱下来,露出里面湿漉漉的棉毛衫,让自己看起来更狼狈一些,同时几次深呼吸,让自己有些气喘吁吁。 这倒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雷锋叔叔的照片也是摆拍。 吴大海在那边接受记者采访, 梁川和秦桃坐在旁边等采访结束。 “你怎么不去?”梁川笑着问道,“你也参与救人了,可以加一个最美女刑警的名号。”这不是讽刺,而是善意地提醒。 “不去。”秦桃笑了笑,“我心情不好,我妈以前也被这种事儿骗过,投了不少钱进去,我怎么劝她她都不听。梁顾问,我觉得她很可怜。” 秦桃说的很明显是那位要自杀的中年妇人。 “可怜么?”梁川摇摇头,他不这么认为,“你知道那个平台的年利率是多少么?”梁川刚刚坐在这边喝酒,四周不少好事者在旁边吹牛皮,梁川也听到了一些。 “多少?”秦桃显然不怎么关注这个。 “百分之五十,甚至还更高一点。”梁川回答道,“而且好像还是计算的复利。” “这…………”秦桃微微张开嘴,这么高的利润额度,怎么可能。 “所以,连你这种平时不理财的人听到这个利率之后也觉得不可能,就不要小看那些专门玩这些的大爷大妈了。” “就没人提醒他们么?”秦桃不解道。 “他们会骂那些提醒他们的人。”梁川摇摇头,“这可以用心理学的方式去剖析一下,人的任何行为,本质上都有着心理推动在里面。 有句话叫你难以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他们其实并不适用这句话来形容,他们不是在装睡,恰恰相反,他们很清醒。 如果有人提醒他们这是一个庞氏骗局,他们会马上骂提醒他的人,然后摆出各种所谓的事实和道理去进行反驳。 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不是他们不愿意醒来,而是害怕这些提醒他的人去到处和别人乱说,导致这个击鼓传花的游戏没人愿意给他们接盘了,这样他们就下不来车。 这是一场赌博,赌输的人,可能只有百分之三或者四的人只是天真的以为这只是理财产品,大部分人其实都心里有数,不过大家都认为自己是幸运儿,不会是最后的接盘侠。” 听到梁川的解释,秦桃愣了一下,显然有些难以消化。 吴大海那边接受好了采访,赶忙穿上衣服要了一杯热茶坐了过来。 “艹,冷死我了。” “英雄。”梁川赞美道。 “少扯犊子。”吴大海摇摇头,“我刚听同事说,南京那边已经有人去围堵警局了,要求放出钱宝的创始人。” “他们还执迷不悟?”秦桃愕然。 “他们想让那个人出来,继续骗,骗下一批接盘侠出现,然后他们才好脱身,这才是目的。”梁川一语道破他们的心理,然后道:“回去吧。” 因为吴大海和梁川都喝了酒,所以是秦桃负责开车,先将梁川送回到了冥店。 挥手和吴大海他们告别,等他们开车走后,梁川拿出钥匙准备开店铺门,却发现那位无头青年还是站在自己身后。 他的身体,看起来比昨日要单薄了许多,也就是透明了一些。 梁川犹豫了一下,还是叹了口气,打开门后,没关门。 青年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慢慢进来,上一次,他执意想要进来,被梁川低吼着赶了出去,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梁川随手找了一个戴着帽子的纸人,拿出打火机点燃,然后丢向了店铺外面, 纸人很快燃烧干净, 无头青年的手中也出现了一顶帽子,他戴了上去,这样看起来就不是那么的刺眼了。 有时候,梁川自己也有些奇怪,人间和地狱,到底有什么区别? 在人间,你能找到比地狱更可怕的恶魔,而这些恶魔,却是活人; 在地狱,你能找到比人间一些可怜人更值得可怜的人,而他们,却是亡魂。 “喵。” 普洱从楼梯口下来。 梁川在柜台后坐了下来, 手里拿起冰冷的凉白开,喝了一口,指了指戴着帽子的青年,道, “说说吧。” 青年默默地跪了下来,他不是在跪拜梁川,而是做出着一种动作,然后其摘下自己的帽子放在手心里,双手向前平举,不停地呢喃和轻吟; 一时间, 一种阴森冷暗的氛围正在慢慢地凝聚, 很神圣, 却是一种扭曲的神圣。 梁川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此时此刻, 他确定了, 这些被偷去尸体的头, 到底拿去做什么了。 第三十四章 真正的……自己! 今日,蓉城下起了雨,于这个冬天,更增添了一种清冷的湿凉。 梁川正坐在一家茶馆里,隔着小马路的对面,则是一家私人性质的图书馆。 普通人想要进入这家图书馆很难,需要提前半个月在网上预约,同时也可以持有会员卡进入,但会员早就在半年前就停止办理了。 现代都市生活很忙碌,也很紧张,对于当下绝大部分人年轻人来说,泡图书馆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哪怕是大学里的图书馆基本也是被学生当作自习室来使用,而且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大部分人已经习惯了手机阅读,图书馆,现如今更象征着一种情怀。 那种徜徉在书架之间,油墨香气在你身边酝酿盘旋的氛围,其实还停留在很多人的记忆深处。 无头的年轻人只是默然地站在图书馆门口,像是一个彷徨无助的孩子,可惜,这种画面照相机没办法捕捉,这个世界,能有资格有机会欣赏这个画面的人也是寥寥。 梁川走出了茶馆,走向了图书馆,有时候,能帮忙就帮忙,远来是客,吴大海曾问过自己冥店的寿衣为什么卖得这么紧俏,那也是因为口碑效应好。 哪怕是老太太,她其实也有自己的闺蜜圈子,大家年纪还都差不多,一位老太太死了,托梦告诉其他几个姊妹说这家店的寿衣穿着下去很好看, 生意,也就来了。 不过,在这件事上,梁川更多的,还是一种好奇。 他没去联系吴大海,也没去联系第一个告诉自己这件事的朱砂,而是选择自己一个人来到这里。 在心里,梁川有一点点的期待,他期待自己能够找到一些答案,哪怕找到的概率,真的太低太低。 人死,已经复生, 而人,是不知满足的, 既然重新活过来了,能不能有新的办法,让自己活得更好,活得更像是一个正常人? 有时候,梁川觉得自己和那些被庞氏骗局欺骗的人差不多,虽然知道眼前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但都带着一种极大的侥幸。 试一试, 总归是没错的, 对吧? 梁川一边这样问自己一边走到图书馆的门口。 “先生你好,请出示您的预约单号或者会员卡。” 前台有一名穿着正式的女人做接待,因为图书馆的客流量很低,所以只需要一个接待就绰绰有余了,不过在接待柜台后面,倒是好多个保安在巡查,这里的安保算是很严格了。 梁川拿出了一张卡,递送了过去,这是一张邮政储蓄卡。 “好了么?” 梁川的手指轻轻地敲击柜台,目光看着女接待的双眼。 “好了么?” 梁川又问了一次,这次声音很轻,很柔和。 女接待员目光中当即透露出些许迷茫,机械般习惯性地将梁川的邮政卡放在了扫码机上过了一遍,然后道: “欢迎光临。” 女接待按下了按钮,前面类似高铁站进站口的小门自动打开。 梁川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在打量着这里的布局,因为他是通过身份认证进来的,所以四周的保安并没有过多关注他。 图书馆的装潢设计可以显示出一种清晰的格调,带着一种文艺复兴时的气息,它有两层楼,占地面积不算小。 迈步上了二楼,一排排书架豁然开朗,每个书架上的书都不多,但摆放得很整齐,显得也很精致,但相对于图书馆三个字来说,却未免有些“敷衍了事”。 这时候,梁川身后刚刚进来了两名女性,她们是在梁川后面不久通过安检进来的,直接从梁川身边走过去,方向是二楼书架的最深处,她们的目的性,很是明确。 梁川也慢慢地跟了过去,走到尾端时,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周围墙壁和天花板的色调也开始逐渐变暗了下来,但不是那种鬼屋的黑暗,没给人造成不适感,同时营造出了一种肃穆的氛围。 环境对人的影响是很明显的,在这一点上,装修设计这个图书馆的人应该花费了不少心思,这里的每一个细节,其实都充满着一种心理暗示。 里面有一个个小隔间,像是一个个休息室,梁川走入了其中的一个休息室,发现小小的空间里布满了壁画,有点像是莫高窟里的情景。 壁画很生动,运用了3d绘彩技术,给人的视觉冲击力很强。 绘画中大部分描绘的是地狱的场景,但都抽象化和唯美化了,并不会引起观看者的反感,反而能够给人提供一种凝思的氛围,仿佛,你已经身临地狱。 “生命,是一种馈赠,它来自于你的父母,来自于这个星球,当然,也可能来自于上帝。” 梁川听到了声音,像是讲座,这声音,让梁川微微皱眉,似乎,很是熟悉,仿佛在哪里曾经听过。 “我们需要赞美它,去仰慕它,同时,也需要去敬畏它; 但与之相对应的, 死亡, 我们也需要去赞美,也必须去仰慕,同时,大家基本与生俱来地都会本能地去畏惧它。 任何事情,都有它的两个极端,都有着它的两面性。 生与死,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 随着人类科技的进步,我们能够有更多的方式去延续我们的寿命,去打开我们的生命密码,但实际上,我们却忽略了最根本的东西。 我们真正想要获得的东西,其实是在我们的脚下,而我们却一直尝试踮着脚,把手伸向高空去无用地摸索。 我们自信,我们也自负; 因为科技,因为科学,因为我们自以为是的理论体系正在没日没夜地给我们灌输这种思维模式,让我去相信一种谎言,那就是这个世界的本质和一切的规则,都能被科学所解释,任何的一切,都能披上科学的外衣,人类给自己制造了叫做“科学”的牢笼,然后再讲自己关了进去,并且怡然自得,觉得自己终于安全了。 但是,这种行为,就像是鸵鸟讲自己的头埋进沙子里一样。 因为科学, 我们忘记了膜拜, 忘记了去感悟, 忘记了去寻找, 我们嘲讽先民的信仰,无视千年以来的图腾,鄙夷他们的智慧, 但其实有些答案,早就深藏在其中, 比如 死亡,真的是不可逆转的么? 人死, 真的是不能复生的么?” 梁川寻着声音走过去,在一排独具特色的小休息室之后,有一个类似阶梯教室的圆台,一层层台阶下去,由高到低,四周几乎没有采光,只有前方模糊的投影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入口处有一个柜子,上面放着一个个面具,都是魔鬼的面具,形态各异,但异曲同工。 每个走进那里的人,都顺手戴上了面具,他们跪伏在那里,双手合什,很是诚恳。 他们在念诵着晦涩难懂的东西, 是那么的投入,那么的忘我,仿佛已经在此时超然物外。 没有过度的血腥,没有太过的神秘,从进入这个图书馆到现在,总体上给人一种读书交流会的感觉,不像是什么邪教组织,因为它似乎没有那么的极端。 不过,在入口处的位置,有三个人头雕塑,栩栩如生,表情冷漠,这三个人头雕塑摆放在石蹲上,注视着前来这里的人。 中间一个人头雕塑,梁川很眼熟,他是见过无头青年的脸的,这中间的那个,其实就是他。 梁川伸手下意识地想要触摸这个雕塑,但就在此时,一个人走到他身后,淡淡地道: “先生,你应该清楚,这些雕塑是神圣的,禁止触摸和亵渎。” 站在梁川身后的,是一个女人,她戴着面具,看不见其真容,但她说话的语气,却带着一种属于上位者的不容置疑。 梁川收回自己的手,没说什么。 “给你。” 女人拿起一张面具递给了梁川。 “谢谢。” 梁川道谢,将面具戴了上去。 随后,女人没有和梁川有过多的交流,直接走了下去,在一个空缺的位置上跪伏了下来,和周围数十个面具人一样,双手合什,聆听着属于那道声音的教诲。 梁川也慢慢地走了下去,像是走入了正在放映的电影院。 原本梁川以为这里会有人在做讲座,但实际上,这些人跪伏在这里一边祷告一边正在聆听着的,是一段视频。 墙壁上有一个投影仪,画面被打在了墙壁上,有些斑驳,也有些模糊,但声音,却很清晰。 一开始,梁川就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但自己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自己又曾在哪里听过? 所以,梁川沿着过道慢慢地往下走, 越往下,也就是越往前,距离投影画面的墙壁也就越近,自然也就能看得更清晰一些了。 只是,当梁川走到一个台阶上,终于看清楚视频画面中正在演讲的人时, 他那被面具所遮盖住的面容瞬间露出了震惊之色, 他的双手也开始颤栗起来, 画面中正在演讲的人, 居然就是他自己, 真正的, 自己! 书已小肥,养肥的亲可开宰啦! 《他从地狱来》已经十万字出头,已小肥,养肥的亲,可以开宰杀一波了。 这本书,龙写得很认真,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代入情绪地在写,码字的时候,龙甚至会模仿主角受伤时的喘息声,模仿里面的角色在自言自语。 可以说,这本书,作为作者,龙写得很爽,是真的过瘾! 前天,一位和龙同一类型的大神找龙聊天,说新书他看了,很好看,希望龙继续保持,就写这种故事。 龙说自己写得很舒服,但心里有点虚。 他说他能理解,他也想写这种故事,但现在不敢,他说龙很有勇气。 网络小说的关键点,在于金手指,然后就是铺垫、压抑、打脸、换地图,流水线的模式,制造出流水线式样的爽感。 其实,很多看龙的书很久了的老读者都清楚,龙写文时喜欢天马行空,不受约束,如果龙开始去研究套路,开始去换地图这样写,你们也不会看龙的书。 新书期,作者总会有些焦虑,龙也一样,其实,如果龙再写一部《恐怖xx》,一切顺手拈来,熟门熟路,无非是将早过的路,再走一遍,龙走得轻松,成绩也绝对不会差。 但龙今年才25岁,如果龙今年三十或者三十五岁,讲真,说不定真会这么干,年纪大一些,就懒得动了,就没那么多的心思了。 但25岁就开始想着吃老本,龙还真的有些难以接受,这得吃多久啊,要吃腻的啊,哈哈。 广播后期,龙对小说有了新的感悟,所以写出了例如老富贵这样子的角色,而这本,其实是龙承上启下的一种坚持。 在龙的认知里,小说,讲的其实是故事,故事是人物,是剧情,是一个个形象鲜明的角色。 龙在努力去尝试做这些,尝试去继续寻求新的突破。 再讲老实话,再写一本《恐怖xx》,说真的,龙真的没有多少信心可以超越《恐怖广播》的水平,没办法超越过去的自己,也是一件让人难受的事情,所以,还是硬着头皮,任性一把吧。 可能有点文青了,因为网文,终究需要人看,终究需要读者去买单,你作者,也终究需要吃饭。 好在,龙暂时饿不死,当你饿不死的时候,总得想弄点新的追求,正如书里吴大海一样,想弄点新的进步。 书评区里时常看有读者留言,问主线为什么还没出来。 龙很难回答,龙知道问问题的人是什么意思,但龙做不到,臣妾做不到啊。 难道再丢一个主神出来或者广播出来?或者给主角编织一个罪大恶极的仇人一路走上复仇之路或者去劈山救母? 有一部日本的电视剧,叫《深夜食堂》,相信很多朋友看过,龙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也很纯粹。 主角守着自己的“冥百货”,然后讲述在他身上以及在他周围所发生的事情和故事,当然,后面会改一些中外有名的案子,加入龙自己的思考和感悟,相信会很精彩。 清粥小菜,它养胃啊。 很多老读者和龙说过,喜欢看广播前期的悬疑和惊悚感,龙也一样,也喜欢写那样的故事,所以这本,龙打算这样做,也打算这样坚持下去。 真的,你让主角一下子变得很强大,那你再想写出恐怖悬疑的感觉,根本就做不到,写着写着,就成玄幻了,动不动山崩地裂水倒流,动不动破碎虚空。 如果实在不符合您的口味,看不下去了,可以不要为难和勉强,您可以等等,或许一年之后,您在起点推荐上忽然看见了一本叫《恐怖xx》的新书,然后一看作者名,是“纯洁滴小龙”, 那啥, 那时候您可以笑骂一声:“这衰仔果然扑街了,终于回来写老本行了。” 到时,您再点个收藏, 咱再续下前缘。 最后, 莫慌, 这次换龙抱紧大家, 一直抱到新书上架。 第三十五章 元旦礼物 每天通过镜子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渐渐的, 在不知不觉间, 你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已经彻底代入到现在新的角色之中; 怪不得自己一开始在远处听这声音时感到了一种陌生的熟悉, 自己, 已经渐渐模糊了自己的声音,也模糊了自己的过去。 视频里的人, 正是原本的自己。 穿着一身酒红色的西装,意气风发,自信满满,讲话时也带着一种极强的煽动性,理论,研究,自以为是的证据和论断,一套接着一套。 梁川慢慢地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他没去双手合什,他只是认真地看着墙壁上的投影, 看着, 过去的自己。 很多事情,已经回不去了,他也没想着去回去,自己之前的身份,自己之前的生活,自己过往的种种。 不是梁川担心所谓的事发后会被国家拿去切片研究,而是已然有些看淡了。 黄泉路,走上一遭,鲜有不能看淡的人,梁川很满意自己现在的身份,也对自己现在这个角色很知足。 他要的,只是解决一下自己吃饭和睡觉的问题,人确实是不知足的,但人比禽兽更优秀的地方在于,他懂得“度”,在追求不知足的过程之中,知道什么时候该让自己停下来。 视频在十分钟后放完,梁川默默地起身,准备离开,老实说,在这个时候,他有些忘记了那位站在图书馆门口的无头青年,甚至在他经过那三尊头颅雕塑时,也没有反应过来。 “先生。” 还是那道女人的声音,梁川停下了脚步。 “先生,请您跟我来一下。” 女人还是戴着面具,声音显得有些冰冷,这种冰冷和上次聊天时的感觉还不同,这一次,明显带着些许的戒备。 梁川点点头,和女人一起走向了图书馆的另一侧,那里应该是办公区域。 女人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随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放在了办公桌上,露出了一张精致的脸蛋。 并不是出水芙蓉,事实上女人画着浓妆,却一点都不嫌过,反倒是有种恰到好处的感觉,很多男人嘴上说着喜欢你素颜的样子,但也只是嘴上说说。 “请坐。” 女人示意梁川坐到她面前。 梁川坐了下来,伸手,将面具摘下。 “这位先生,我很好奇,你进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女人没有做自我介绍,或许,她认为和梁川没有做什么自我介绍的必要,况且,梁川还是一个“鱼目混珠”进来的人。 梁川闭了会儿眼睛,他要将自己过去的影像从脑海中暂时挥散掉。 “你们这是违法的。” 梁川很平静地说道。 女人眯了眯眼,她有些不能理解坐在自己面前这个男人的脑回路。 “我们只是读书交友聚会。”女人修长的指甲轻轻**着手中的钢笔,继续道:“先生,您是记者?” “热心市民。” 女人笑了笑,道,“不管您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们都希望您能尊重我们这里的规矩,这里是私人场所,未经允许和邀请,不适合外人进入,望能理解。 今天的事情,可以算了, 但, 下不为例。” 这也算是一种警告。 “好。”梁川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那我送先生您离开。” 女人站起身,准备送客。 图书馆,并不是纯粹的图书馆,但正如梁川一路走来所看见的那样,它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极端,除了那三颗头颅的雕塑,其余的,至多也就算是打打擦边球。 梁川也站起身,正好看见女人放在书桌上的照片。 照片中的女人还显得有些青涩,像是一个刚刚走出校园的小姑娘,笑起来时,带着一双可爱的小酒窝,而在其身边,站着一个男子,精致的西装,自信的笑容。 是视频里演讲的那个男人,也就是梁川原本的自己。 见到这张照片时,梁川停顿了几秒,他终于认出了女人是谁。 这个当初只是因为听了自己演讲就一定要跟着自己的小女孩,如今四五年过去了,也变得成熟干练了。 “先生?”女人提醒道。 “这个组织,以后还是不要举办了吧。”梁川开口道。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不是么?”女人微微有些不满,她的耐心,已经足够好了,但梁川这种若无其事的表情,其实每时每刻都在触动她心底发怒的那根弦。 “入口处的那三个人头雕塑,从哪里来的。”梁川问道。 “先生,您的问题,还真多。”女人并不打算回答,甚至,渐渐的,她连敷衍的意愿也都没了。 “你不告诉我答案,等会儿警察会过来问你。” “行,雕塑是蓉城的一位雕刻大家送来的,我们每隔一个月都会从他那里订做一批人头雕塑,我们的导师曾经说过,地狱的入口,是铺满人头的小路,它们会看着你,期待着你的回头,然后一拥而上,吞噬了你。 那位雕刻大家,姓朱,有一家自己的雕刻馆,叫朱门雕刻。” 女人伸手在办公桌上一杯黑色封面的书上戳了戳, “这是导师的书,叫《地狱起源》,先生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借给您阅读,当然,如果您想继续参加我们的活动,我也可以给您介绍办理会员卡,这样您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进来了。” “谢谢。” 梁川拿起桌子上的书, 老实说, 前阵子他还在看但丁的《神曲》,嘲讽这个几百年前的文艺二逼青年是如何幻想地狱的,却浑然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个小二逼青年,而且欢乐还很多。 转眼过去,物是人非了。 拿了书,梁川准备走人,女人亲自送他到门口,一直看着梁川走了出去,当梁川的身影在街头消失之后,女人拿起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月城,有事么?” “今天图书馆来了一个外人。”女人回答道。 “警察还是记者?”电话那头的男子问道,图书馆的活动他清楚,有点逾矩,但一切都在可以解释的范围内,当然,麻烦,终究是麻烦。 “不清楚。”女人回答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道:“月城,导师已经走了快四年了。”言外之意,可以结束了。 “导师说过,他会回来,死亡,绝不是他的结束。” “柳月城!”电话那头的中年男子加重了语气,“我给你钱,给你条件,让你继续经营他那所谓的社团,是怕你伤心,怕你难过。 但我不希望我的女儿,也真的变得跟那个疯子一样! 那个家伙,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江湖骗子! 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你母亲刚刚过世,我也不可能上那个骗子的当,信他那套所谓的歪理邪说! 他跟我们说,人死是有办法复生的,但是呢? 他死了四年了, 复生了么?” 是啊, 四年了, 你还没回来, 当初信奉你的人,也都失去信心了吧。 只剩下少数几个单纯的,还在继续傻傻地坚持着。 ……………… 梁川在茶馆坐了整个下午,他有些惶恐,也有些不安,在不经意之间,他闯入到了自己以前的生活圈子之中,而他本人,事先却没有丝毫地防备。 人活在这个社会中,需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定位,一旦这种定位发生了模糊和偏差,会引发一系列的影响。 一直到黄昏时,梁川才起身,离开了茶馆,打车来到了朱门雕刻。 朱门雕刻公馆占地不小,前厅类似于小博物馆,展示着属于主人的作品,不需要买票,也不要登记,谁都可以进去,类似于一个小的旅游景点,当然,这里也有管理人员。 梁川走进去时,目光当即一凝,这里的雕塑,都很奇特。 有手, 有头, 有脚, 有胸, 也有tun, 大部分属于人体一部分的雕塑,绝对没有浑然完整的。 “这双手,好精致啊。” 一个女孩和自己的男友在梁川左边展柜那里观赏着,两个人看起来都带着点文艺气息。 “嗯,雕刻得很精美,细节处很让人赞叹。”男孩附和道,“小佐,你喜欢么?我买下来送给你,你看,这里有标价的,意味着可售。” “有点贵吧?”女孩故意扭捏了一下,其实可以看出来,她对这个作品很是喜爱,扭捏的同时,还故意在男孩身上蹭了蹭,意思,已经很清晰了。 “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送给你。” 男孩下意识地伸手将女孩抱住,“为了你,什么都是值得的。而且明天就是元旦了,这就相当于我送给你的元旦礼物吧,纪念我们的十八岁。” “你真好。” 梁川瞥过去看了两眼,倒不是自己这个独居只有一只猫陪伴的“孤寡老人”见不得这种小情侣间的恩恩爱爱; 而是因为这对年轻的情侣还在那里你侬我侬的时候, 却不知道, 在他们身旁,也就是展示柜旁边, 站着一位身穿红色衣服的女人正在默默地隔着玻璃盯着他们, 女人双臂下垂,却看不见双手, 且不断有水滴顺着双臂滴落下来, 从进入这个展厅以来,女人就一直站在那里,除了梁川以外,没人能看得见她。 第三十六章 死亡的艺术 艺术有很多种解释,尤其是进入现代社会之后,它变得包罗万象,你很难用一句话甚至是一段话去将其诠释和描述出来,因为可能连人类自己,都没办法清楚地说出艺术的定义,到底为哪般? 或者,不负责任的粗暴概括一下,感觉还行却又没啥具体用处的作品,可以称之为艺术。 因为一旦有具体的作用,那么就会被分割进功利性的框框和具体的实践发掘之中,也就失去了它原本该有的那种审美。 梁川没去提醒那对恩爱的小情侣,他们如果真的对艺术痴迷,对那双手痴迷,那么,把那双手买回去,再附带着那双手的主人一起跟着回家,对于真正的文艺小青年来说,也算是一场不错的生活体验。 走出了展厅,告别了那一个个人体器官雕刻作品,迎面吹来一股寒风,梁川抖了抖自己的外套,这天儿,有点冷。 展厅后面是一个玻璃大房,里面被单独隔开出了好多个小隔间,有几十个游客正在这里参观,不乏外国友人。 一些小厅里还有学徒或者师傅正在雕刻着自己的作品,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在别人的观看之下工作,甚至还会与周围参观者进行一些交流。 雕塑,是一种曲高和寡的艺术,真正意义上喜欢它且愿意花钱去购买它的人,并不是很多,但这个“朱门雕刻”却将商业运作发挥到了一个极致,它能让进来的为数不多的参观者进一步地感受到雕刻艺术的氛围,同时参与其中, 当然, 最后肯定是会让很多人愿意花钱去购买一些作品回去收藏。 对比其他一些艺术品景点简单粗暴的推销方式,实在是高了太多太多。 观看大雕塑的人比较多,一些正在雕刻小玩意儿的人,反而看的人比较少,毕竟大部分人,也只是看个热闹。 梁川走到一个年轻人的玻璃工作坊前面,这个年轻人正蹲在地上,雕刻着一块小石雕,这是一只脚,不,确切的说,是一只穿了鞋的脚。 脚很小巧,单手可握,是三寸金莲。 梁川就站在边上,一个人静静地看着,而这个身穿着白色毛衣的年轻人也是在静静地雕刻着,二人之间,没有交流。 等到差不多半小时之后,年轻人收起了刀具,揉了揉手腕,将作品拿起来,一个小巧的“三寸金莲”完成了。 “怎么样?” 年轻人看向站在边上看了很久的梁川。 “多少钱?”梁川问道。 “一千二。”年轻人说出了一个数字。 梁川点点头, “我要了。” 实际上,梁川看上的是这绣花鞋上的样式,他觉得那些老奶奶应该会很喜欢,自己买回去后可以让那些住在乡下做织工的阿姨们照着这个做一批出来,不愁销路。 年轻人似乎很满意梁川的爽快,认为梁川懂得欣赏自己的作品; 这个是他自己想错了,三寸金莲在古时候很流行,男人畸形变态的审美风气之下摧残了一代又一代裹小脚的女人,而现在,大部分男人对那方面的审美已经变得健康和正常多了。 一想到三寸金莲,就想到了裹脚布,就想到了恶臭,就想到了畸形,就想到了变态和扭曲,梁川还真欣赏不来这个东西,但那些年纪大了即将离世的老奶奶们估计会很好这一口。 “来,给这位先生包装一下。” 年轻人挥手,一名服务员走来,接走了作品。 “喝杯茶吧?”年轻人对梁川发出了邀请。 梁川点点头,跟着这个年轻人走到了后面的院落里,里面有个用玻璃封闭的亭子,二人就坐在那里,空调打着,倒是不觉得寒意,可惜不是下雪天,否则坐在这里温暖地赏雪确实很惬意。 服务员上了茶,梁川喝了一口,微微皱眉,比朱砂泡的茶差了许多。 “先生对茶水不满意?”年轻人问道。 梁川点了点头,“太次。” “…………”年轻人。 年轻人没想到梁川这么直接,当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是招待参观者的用茶,还请先生包涵。” 梁川点点头。 “这是我的名片。”年轻人递过来一张名片。 名片上写着“朱晨阳”的名字,是用类似雕刻的工笔形体印刷上去的,很有质感,下面是“朱门雕刻”的公章。 “你是这里的主人?”梁川问道。 “我不是,我父亲是。”朱晨阳回答道。 “我进来时,展厅里的作品,是令尊的手笔?” “正是。”朱晨阳谦虚道,“我技艺还不够纯熟,暂时没颜面将自己的作品放进去陈列,对了,我们所在的亭子后面就是我父亲的工坊,只可惜,那里不允许外人打扰,就是我这个儿子,想要进入他的工坊都得事先征求他的同意。” 梁川又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决定还是不喝了。 这阵子,朱砂没客人时就喜欢来找梁川喝茶,逐渐地把梁川的嘴也养刁了。 这时候,一名老者走了过来,他打开了玻璃门。 “龚师傅,怎么了?”朱晨阳起身很客气地问道,显然,这个龚师傅在“朱门雕刻”里的地位不低。 “老爷已经一天没出来了。”龚师傅有些担心地说道。 老爷? 梁川仔细品味了一下刚刚朱晨阳的口音,渐渐明悟起来,看来这“朱门雕刻”,并不是土生土长的蓉城老字号,应该是从香港那边过来的,怪不得自己刚刚听朱晨阳说话他的口音有点奇怪,大概是杂糅着粤语、普通话和四川话的那种感觉。 “平时父亲不也经常这样么?”朱晨阳说道。 “但这次不一样,下人送到门口的茶水和饭食老爷都没碰过,也没拿进去。”龚师傅忧心道,“老爷年纪大了,不该如此忘我地工作了。”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敲门问问。”朱晨阳清楚,这位龚师傅是担心自己父亲的身体,却又不敢自己去打扰父亲,因为父亲的脾气在这两年来变得有些奇怪,平时创作时很愤怒有人打扰到他,但自己身为人子,必须得关心父亲的身体。 哪怕拼着被骂的风险,也不得不去劝劝。 “先生,你先在这里坐一下,很快会有人将那三寸金莲打包好送到这里来。”朱晨阳对梁川歉然道。 “您去忙。”梁川应了一声。 朱晨阳走了,龚师傅则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梁川注意到了,龚师傅的双手伤痕累累,这应该算是职业病的一种吧,毕竟长年累月的雕刻,双手上的磨损是无法避免的。 梁川又看向庭院后面,那里也是玻璃房子,比前面游人参观区域要小一些,但自里面都被以黑布遮盖住了,显得很是肃穆。 这个形状, 看起来有点像是一口棺材。 “嘶啦………………”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传来,仿佛是有人拿着刀正在快速地割布, 紧接着, 那个工坊内披挂的黑布直接脱落了下来,像是一口老旧的棺材被打开,梁川微微皱眉,这一刻,他的眼睛有些酸疼。 正如老棺材打开后尸气臭气熏天一样, 当这工坊的黑布被掀开裸、、、露出来后,梁川觉得有些刺眼。 “老爷!” 一旁的龚师傅忽然大叫了一声,急匆匆地跑出了小亭子。 梁川揉了揉眼睛,看过去, 发现玻璃房内,有一个新的“作品”。 一个老者, 被钉在玻璃上,双脚悬空,双手撑开。 起身,离开了亭子,走了过去,梁川顺着入口直接走入了工坊,朱晨阳和龚师傅已经在那里抱着老者的脚哭喊了。 人显然是死了, 而且死得很有艺术气息。 之前在背面看,不是很清楚,现在在里面看,倒是有点“赏心悦目”。 老者双臂都被锥子洞穿,大腿位置也有钉子,整个人被钉在玻璃墙壁上,当然,最唯美的一颗钉子还是在老者脖颈的位置,那是一根银钉,在夕阳之下,熠熠生辉,闪烁着属于它独到的光彩。 有点致敬钉在十字架耶稣的意思。 老者的鲜血早就凝固,一直顺着玻璃下来,流了很长一串,更增添了一抹凝重色调。 梁川走向前,伸手掀开了老者的外套,这是一件类似睡衣的衣服,黑色的,原本应该很柔顺,但是此时因为浸润了太多鲜血,而显得有些黏手。 掀开了衣服, 露出了老者的胸膛, 左右两个胸腔被完全挖空, 里面的器官也早就被人给取走, 但里面还特意放着东西,是两件小石雕。 左边胸腔的石雕是一只貔貅, 右边则是一只玄武, 这寓意,很清晰了; 是哪怕死了,也要镇得你永世不得超生。 朱晨阳还在嚎啕大哭,龚师傅也是一样, 梁川则是默默地拿出手机,拨通了吴大海的电话: “喂,川儿。”吴大海接了电话。 “喂,目暮警官。”梁川。 “………………”吴大海。 第三十七章 血海 “死者:朱光宗。 年龄:56岁。 性别:男。 职业:‘朱门雕刻’所有人。 死亡时间:十个小时之前,也就是31号上午的清晨。 死亡原因:多处重度外创伤。” 简红在做了初步的检查之后给出了第一份现场初始报告。 “这死相…………”吴大海仔细看了一遍死者的遗容,摇摇头,感叹道:“得多大仇。” 貔貅是镇压一切阴邪的神兽,玄武也是这种类型的象征,凶手的意思很简单,不光是要杀了你,就算是你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要让你继续承受可怕的折磨。 “简法医,尸体的伤口位置处理得怎么样?” “什么?”简红有些没能理解梁川的意思。 梁川用手比划了一下,略作思考,找到了一个勉强能形容的词汇:“刀工。” 简红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然后用自己戴着手套的手在尸体胸膛位置轻轻滑过,道: “伤口很清晰也很顺滑,凶手首先具备极强的心理素质,其次,凶手的刀工或者说是使用作案工具的技能很是熟练。 对了,我做过比对了,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我初步认为,造成死者身上如此巨大创口的凶器,应该是雕刻家用的那些工具。 而且,根据尸体在玻璃上的挣扎痕迹以及一些细节处的发现可以暂时得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在凶手对死者身体进行加工,不,是在进行羞辱时,死者当时应该保持了很长时间的清醒。 具体的,要等死者的血液化验报告出来,看里面是否有麻醉药剂的成分残留。” “也就是说,凶手在给死者做这些事情时,死者其实是睁着眼睛在看着的?”吴大海砸吧砸吧了嘴。 “很可能是这样。”简红说道。 “通知全队,封锁整个‘朱门雕刻’,对这里上下进行地毯式搜查,看能不能找到死者的内脏器官。”吴大海下达了通知,同时又对身边的孙建国道:“根据推测的死亡时间对整个朱公馆的工匠以及其他工作人员进行询问,让他们尽量自己提供当时在不在场证明。” “那游客呢?”孙建国问道。 “先一步一步来吧,这里来参观的人也不用买票更不用登记,调查起来难度太大,先把‘自家人’给排查清楚。” 还有一点吴大海没说,但相信孙建国应该也能懂,那就是简红既然初步判定了“雕刻”死者尸体的工具很大可能就是石雕匠人的那套工具,所以,内部专业人士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 吴大海吩咐了任务之后走到了工坊外面, 嗯, 他在找梁川。 吴大海发现自己现在越来越有一种“梁川依赖症”了。 最后,吴大海是在入门就进去的展厅那里看见了梁川,梁川这时候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在那里逛着,似乎还在欣赏着这些石雕艺术品。 那双手,已经不见了,应该被那对情侣给买走了,希望他们幸福吧,梁川在心里想着。 “川儿。”吴大海讪讪一笑,搓了搓手,过来用肩膀轻轻噌了梁川一下。 “嗯?”梁川回过头,“怎么了?” “额…………”吴大海愣了一下,道:“你有什么发现么?” 说着,吴大海拿出烟,和梁川走到大门口的位置,一人一根烟咬着,这样做也是尽量不破坏现场证据,虽然第一现场就是朱光宗的那个工坊,但根据纪律,附近一定范围内也都是要做先期的维护,因为这里很有可能会出现残余的线索。 “发现?”梁川摇摇头,“暂时没有。” 梁川是第一个报案人,同时,他还没有去尝试读取死者朱光宗的“遗言”,有了当初那对小夫妻的前车之鉴,梁川现在对读取遗言这件事比较谨慎了,朱光宗的死法其实很残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看着自己像是石头一样被雕刻被加工。 保险起见,梁川并不愿意在此时就读取遗言,当然了,他也确实缺乏一些主观能动性,无头的年轻人现在估计还在自己家那边打转呢,虽然不知道朱光宗是用什么方法,但那些所谓的石雕艺术品四周还有无法驱散的“鬼影重重”肯定和朱光宗是有关系的。 这样子的一个人,梁川也确实没太大的主观能动性去帮他。 “没有?”吴大海倒不是失望,只是有些不习惯,“这里挺大的啊,对了,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吴大海一想到梁川打自己电话后的第一句居然是“目暮警官”他就觉得一阵无语。 “闲逛,走走。”梁川轻轻揭过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只是提醒道:“我建议可以查一查死者雕刻时的一些工艺问题。” “工艺问题?”吴大海挠了挠头,“这个有点难度,这就和厨师的秘方一样,我们虽然是警察,但想让他们交出来,也难。” “把这里的几件东西带回去,当作物证检查一下,我觉得可能有发现。”梁川建议道。 “这个倒是可以,调查完反正还会还给他们。”吴大海回过头,看向了身后的展厅,“川儿,你觉得这些石雕有问题?” “这些,都是死者在近两年的作品。”梁川抖了抖烟灰,“第六感告诉我,这上面应该能有一些发现。” 梁川不相信这些雕刻上没有问题,否则那一道道鬼影为什么会一直逗留在那里? 差不多两个小时后,尸体被搬运出来,准备送回警局,而朱公馆里的调查和询问工作也随之开始展开。 尸体被送进了车里,简红准备关后车门的时候,梁川伸手拦住了。 “梁顾问?”简红有些意外道。 “搭个顺风车,可以么?” “可以是可以,你喜欢就好。” 简红是真的有些无语,虽说从这里回警局跟去梁川的店铺确实顺路,但估计真没多少人愿意搭乘法医运送尸体的车。 梁川上了车,简红也在后车位置继续做着检查,两个助理一个开车一个坐副驾驶位置,前面还有一辆警车护送。 “梁顾问,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简红一边检查尸体一边问道。 “嗯。”梁川笑了笑,“挺巧的。” “最初发现尸体时,是什么感觉?”简红看向梁川,似乎对这个问题很好奇。 女法医,一些兴趣点,总是会和常人有点区别的。 “你是想问我那种突如其来发现尸体就在自己面前的那种感觉么?”梁川猜出了简红的心思。 “嗯。”简红点点头,似乎显得有些局促,这个果敢的女人在这个时候竟然流露出了小女孩心态,或许,她需要在自己同事以及自己助理面前保持自己的干脆性格,不过,在梁川面前倒是可以放松一点。 她每次需要接触尸体时,都是有人报案确认有尸体她再去的,因为见惯了尸体,她对尸体也早就免疫了,但她一直很好奇那种在第一现场忽然间发现一具尸体时是什么样的感觉。 别人,她当然不方便去问,也不适合去问,毕竟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场噩梦般的遭遇。 但梁川,她觉得可以问。 梁川思考了一下, 甚至还特意回忆了一下自己最开始发现朱光宗尸体时的场景, 最后,似乎是因为面对的是一位法医,梁川也能说出自己当时真实心理感受: “挺美的。”梁川伸手在地上指了指,“人被钉在玻璃上,像是十字架上的耶稣,鲜血线状分散流淌下来,凌乱却不失秩序。 我当时的第一感觉是, 这是一件, 不错的艺术品。” 简红并没有被吓到,也没有认为梁川有多变态,她这个经常与尸体一起工作的人对这方面真的没什么忌讳,甚至,当梁川说出这种描述时,简红的脸上还显露出了些许兴奋的光彩。 “梁顾问,你知道么,有时候我分析解剖尸体时,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画一幅油画,我觉得他们都是精美的艺术品,无论被破坏成什么样子,无论是多么的惨状,我都能从我的视角里,找寻到他们的特殊和不寻常,以及,那种和谐。 一开始,只是因为我还没完全适应这个工作时逃避恐惧的手段,但久而久之,我就慢慢地找寻到了属于自己的兴趣。” 两个在前车厢一个开车一个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助理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惶恐和纠结, 他们才是刚分配到法医实验室的小萌新,这时候听后面俩人的对话,只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梁川点点头, 然后准备伸手去覆盖到朱光宗的额头上, 之前在朱公馆梁川不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也不知道这朱光宗到底是怎么玩儿的,整那么多的“亲朋好友”住在自己家,梁川可不想让那帮人发现自己的特殊结果全都吸引过来像无头男那样整天在自己店铺门口晃悠。 试想一下,一天下午,阳光正好,自己本想搬个椅子出来像以前那样晒太阳, 结果自己门口黑压压地站着一片那些东西, 到时候别的地方艳阳高照, 唯独自己这里阴风阵阵、风雨凄凄………… “手套。”简红似乎知道梁川要做什么,她认为这是梁川的一种思考和检查尸体的习惯,所以主动递过来一只手套,“保护好自己。” 简红这次倒不是怕梁川毁坏尸体,而是担心梁川没经验过度接触尸体,而尸体生前如果有其他疾病的话,会很麻烦。 梁川接过了手套,戴上,然后将手放在了朱光宗额头位置, 同时, 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这一次, 速度似乎很快, 快到梁川都没有来得及准备, 没有黑暗, 没有过度, 没有等待, 闭上眼后的瞬间, 梁川的视线之中, 就出现了一片腥红色的血海, 瞬间将梁川整个人淹没了进去………… 第三十八章 深夜派送的快递 血海,迷迷茫茫,它一开始是液态的,血滔汹汹,尤其是那令人窒息的血腥味道,不光是让你难以呼吸,甚至连你全身毛孔都被一起阻塞住。 但很快,血海开始慢慢地凝固,梁川的双脚也站在了“地面”上,凝固的血海,从感觉上有点像是蓉城火锅上桌时里面还没被煮融化的辣油块。 有点粘,也有点软,但却是固体。 以前也不是没有读取过其他死者的遗言,但朱光宗这种类型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清晰, 精致, 独特, 没有漫长的黑暗等待和搜索,节奏很快,而且……很敞亮。 难道艺术家的遗言也这么富有艺术气息? 梁川在心里这般想着,撇开自己对朱光宗一些雕刻手段和手法的“怀疑”以及“鄙弃”,但有一点还是不能否认的,朱光宗的石雕技艺,绝对处于这一行的前列。 那一件件的作品以及现在日渐壮大的“朱门雕刻”也绝对不是不是大风无缘无故吹来的。 凝固的胶着血液之中, 慢慢凸显出一个血块, 血块很新鲜, 还冒着热腾腾的白气,边缘位置也更显鲜红,似乎被赋予了生命动态的意义。 梁川慢慢地走过去,这血块有一人高,和那种做人形雕塑的石料差不多的体积。 在梁川的脚下,有一套雕刻工具,它们整齐地排列在那里。 只是,梁川有些迷茫,他不是阴阳师,所以并不清楚朱光宗的这种死法尤其是胸膛里被放着貔貅和玄武石料是否真的会产生特殊的影响; 但眼前,朱光宗再是一个艺术家,他的遗言,也没必要这般抽象吧? 慢慢地,梁川感知到了一缕疲惫之意, 他慢慢地睁开了眼, 看见了在自己面前蹲着还在继续检查尸体的简红, 梁川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深深的疲惫感不停地冲击着他,但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他其实并没能发现真正有价值的讯息。 “到了。” 前面开车的一位小萌新开口道, 车也缓缓地停了下来。 “那我先下去了。”梁川对简红告别。 “下次有机会的话请梁顾问吃烤肉,我们再好好交流交流。”简红笑道。 “烤肉就没必要了,喝茶吧。”梁川想了想道。 “好。” 两个坐在前面的小萌新一想到后面俩位要一边烤肉一边聊刚刚的那种话题,忽然觉得胃部有些痉挛。 打开了店铺门,梁川看见普洱正慵懒地躺在柜台上,哪怕见梁川回来了,普洱也只是轻轻地翻个身,四脚朝天,继续打盹儿。 梁川倒了一杯热水,捧着杯子,坐在柜台后面,他的脑海中还在回忆之前在朱光宗那里读取的“遗言”。 任何的事物,都有其存在的意义,而人类脑海中所能出现的任何画面,其实都是现实存在的投影,所以,朱光宗的遗言里,肯定有隐藏着的信息。 不过梁川并没有花费太多的心思去思考这个,他死了,自己帮忙找凶手,他却给自己留了一个达芬奇密码,那么你自己玩儿去吧; 这就像是你好不容易结束心理挣扎决定借钱给一个人,结果那个人跟你说借他钱可以,但你得先回答出我这个脑筋急转弯我才愿意拿你的钱; 有病吧? 洗了个澡,收拾了一下衣服,顺带将铺子打扫了一下,梁川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 “川哥,回来了?” 这么晚了,还能串门的,只剩下朱砂了。 这个女人有时候是把梁川当树洞了,没事儿做就找梁川聊天。 梁川打开门,朱砂没有进来,而是伸手指了指后面, “外面最近来了一家关东煮摊子,去试试?” 大冬天吃关东煮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浇上汤汁儿,再淋上一点辣椒油,东西吃了再将汤喝下去,那是一种由衷的满足。 梁川点了点头,他需要吃一点东西。 朱砂笑了笑,等到梁川关好门后,和梁川一起走向了街尾。 老街晚上的人气也挺高的,因为在后街位置,有几家小游戏厅和网吧还有很多家小发廊,有些时候,对于这种地方,其实上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皮肉生意不好听,但她们确实为许多进城打工的民工以及单身人员解决了需要,从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案件发生的概率,当然,任何事情都是双刃剑,哪怕是在西方,绝大部分国家也是禁黄的,它能解决一部分问题,却也能带来更多的问题。 关东煮摊位不大,但比一般的还是要大一些,他们没铺面,只是搭了个棚子,里面摆了几套塑料桌椅。 很简陋,但吃关东煮,其实就需要这种氛围,一些佳肴本就是因此应运而生,如果坐在西餐厅那种格局的餐厅里吃这些,就没那么有味道了。 “他们家的鱼滑不错。”朱砂显然来过几次了,给梁川介绍道。 “妹儿,今晚又来了,还是老规矩?”男人笑呵呵地问道。 “对,五十块钱的,给我整起来,您给我配。”朱砂显得很是豪气,她一直都是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 这让梁川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当初吃完猪蹄的朱砂叉着腿坐在自己面前的画面,以及那紧绷略带凸起的牛仔裤拉链。 “小哥,你吃啥,自己挑,这边的,都是买的现成的材料煮的,这边是我们小两口自己在家里做的,这鱼滑,很好吃的。” 年轻的女人热情地招呼着梁川。 “江浙那边的做法?”梁川看了一眼碗盆水中放着的白色的小圆球。 取肥鱼,清洗干净,剃下精肉部分鞭打,再加上面粉按照一定比例揉合,最后取汤匙、手捏、挖出一个个珠圆玉润的丸子。 做汤时,一锅开水,撒上一些这种鱼滑再配点葱花香菜,最后加点香油,这汤,鲜美得无以复加,对于吃惯了川菜的蓉城人来说,这种简单却失鲜美的味道也具有很大的吸引力。 “对头。”女人笑道,“来一份?” “嗯,其他的,您帮我随便弄点吧。”梁川说道。 “行嘞。” 女人也干脆,麻利地开始准备起来。 朱砂和梁川在一张塑料小桌边坐了下来,“热米酒来点不?热豆浆也有,都是今天刚做的。”男人喊道。 “我要米酒,给他豆浆吧。”朱砂直接替梁川做了决定。 很快,男人将热豆浆和米酒送上来。 朱砂眯着眼喝了一口,砸吧砸吧了嘴,“好喝。” 梁川则是双手抓着豆浆杯子坐在那里,在捂手。 “哈哈哈,我给你点豆浆就是因为猜到你会这样子。”朱砂笑道,“就和老爷爷一样,你知道么,每次我从店里出来看见隔壁的你搬着个椅子坐在门口晒太阳就好想笑。” 梁川也笑了笑,没说什么。 过一会儿,两碗鱼滑汤先端上来,大海碗,上面飘着清脆的香菜葱花儿,汤水清澈,不油腻,端上来后,那股子清香鲜美的香味就已经扑鼻而来了。 接下来是两份关东煮,大碗装着,量多料足。 “这是我们的卡片,二位如果觉得好,以后可以点餐的,只要在老街附近的,我们都可以送过来。”男人将两张名片拿出来,分别递给了梁川和朱砂。 名片有点粗糙,应该是从广告店低价制作的,上面有老板娘和老板的照片,看起来很正式,像是结婚照。 名字叫“诚心关东煮”,留下的电话应该是老板和老板娘的,老板娘叫王婷,老板叫梁瑾。 “川哥,这还是你本家。”朱砂指着名片上老板的名字说道。 “小哥你也姓梁?”老板问道。 “嗯,是的。” “那感情好,我再给小哥你做一份小面儿,我自己擀的面,就当送你的。”老板显得很高兴。 “不了。”梁川分了老板一根烟,“我肠胃不好,晚上不能吃太多东西。”梁川歉然道,如果人家真给自己做了,自己为了不让对方觉得自己懈怠他,还得努力地多吃一些,那真的是找罪受了。 “那你们先吃着。” 老板走到锅那边,从兜里拿出了护手霜或者是绵羊油一类的东西,抓着老板娘的手就帮她擦了起来,很细心。 老板娘笑得很甜。 “其实,这样挺好的。”朱砂侧着头看着在那里秀恩爱的老板娘小夫妻。 “思春了?” 梁川依旧是小清新破坏者。 “唉。”朱砂白了一眼梁川,开始开动吃了起来。 梁川拿起勺子,先喝了一口鱼滑汤,虽然调料不多,但却不显清淡,那种鲜美的味道很是浓郁,且恰到好处。 梁川是没有饥饿感,也因此引发了严重的厌食症,但并不是没有味觉。 又吃了一个鱼滑,软弹不腻,口感柔和,没有丝毫的腥味残留。 味道,确实很不错。 梁川有些意外地喝了半碗汤,吃了好几个鱼滑,身上当即变得暖和许多了,但当他准备继续再吃一点或者吃一些关东煮时,胃部却在此时痉挛了起来。 该死, 刚刚有一点点想吃点东西的念头,结果那种熟悉的排斥感又来了。 梁川放下了筷子,摇了摇头,但还是将老板给的名片收了起来,想着以后自己不做饭时,喝一点这个汤也是不错。 朱砂风卷残云地吃完了她那一份关东煮,抬起头,见梁川那份都没怎么动过,朱砂毫不犹豫地端过来自己吃了。 两人份,她一个人吃完,然后大呼过瘾。 结了账,二人往回走。 “味道可以吧?”朱砂问道。 “嗯,可以。”梁川点点头。 “那下次常来呗。”朱砂惊疑了一下,“哪家的快递啊,深更半夜地还派送。” 梁川的冥百货门口台阶上放着一个包裹箱子。 上前,梁川将箱子抱起来,有点沉。 “拜了,明儿见。”朱砂打着呵欠回自己店里去了,她平时也住在店里。 打开门,梁川走到柜台边拿出剪刀,将包裹给割开。 拆开包裹, 里面还有一个小包装,很精美,古色古香。 小包装就容易拆开了, 打开后, 是一只石雕——“三寸金莲”。 精美的石雕,细节清晰,润华古朴。 梁川有些意外,心想难道是哪怕出了这档子事儿,但“朱门雕刻”依旧秉持着顾客至上的态度,在警察那里做完笔录后连夜把自己预定的货给送过来了? 但自己…………没给地址啊。 就在这时,梁川的手机响了, 是吴大海的电话, 梁川接了电话, “川儿,又死人了,朱晨阳,那个朱光宗的儿子,死了…………” 第三十九章 讽刺的微笑 朱晨阳死了, 死亡方式比他爹更独特, 他死在一家幼儿园外侧的动漫墙壁上, 头朝下, 脚朝上, 还是五根钢钉分别钉住了四肢和脖颈,和他爹被钉在玻璃上的手法很相似,但和他爹不同的是,朱晨阳的胸腔并没有被挖出来,也没被填充貔貅一类的石雕,他的遗体被最大程度地保留下来了,除了…… 脸。 是的,可能全身上下唯一有些难以直视的就是朱晨阳的这张脸了。 朱晨阳的嘴唇两边的位置被穿凿开,因为人朝下的缘故,脸皮有些下拉,而且凶手还特意做出了弧度。 也因此,外人看到这具尸体时,第一感觉是朱晨阳倒挂在墙壁上脸上流露出的是那种夸张到极致的笑容。 有点像是小丑的面具,带着极强的讽刺意味,夜里见到这一幕,哪怕是老刑警都觉得后背一凉。 后半夜再出来,梁川给自己加了一条围巾,观察尸体时,梁川也是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天儿,有点冷,自己的身体,终究还是有些虚。 “川儿。”吴大海走了过来,“附近的监控视频我已经让人调查过了,只看见朱晨阳一个人走到这个区域的短暂画面,并没有看见其他嫌疑人。” 正值元旦,幼儿园处于放假状态,同时,今晚幼儿园的看门大爷也溜班出去打牌了,所以,这里暂时还没能找到直接目击证人。 发现尸体的是一个过路的老奶奶,老奶奶尖叫着跑回家,吓得魂不守舍,一直说幼儿园那儿有个鬼,有个鬼。 老奶奶的儿子跑出来看了一下,发现了尸体。 至于老奶奶本人,则是已经送去医院了,老人被吓得够呛,但已然足够坚强。 “连环杀人案,灭门惨案。”梁川微笑着说道,“随便丢出去一个都足够媒体兴奋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更何况这次还是组合着来。” “我推测,仇杀的可能性比较大。”吴大海分析道。 梁川点点头,赞同道:“你说了句废话。” 如果是其他方面的事情,凶手不大可能杀了朱光宗之后还会去杀朱晨阳,杀了老子,马上就杀儿子,这是报深仇大恨的意思,要杀人满门了。 而且,死者并不满足行凶的结果,他似乎更在意的是一种过程,通过石雕工具表现出的一种艺术存在。 艺术,是人类感情的延伸,死亡艺术,更代表着凶手传递出来的某种讯息。 这意味着凶手的一些情绪哪怕是在杀了人之后还是没办法得以完全发泄出来,他还觉得不过瘾,还觉得不解恨。 梁川微微皱眉,一直到现在,他还是不能理解朱晨阳遗言画面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至于朱晨阳的遗言,梁川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一方面是自己今天已经疲乏了,已经读取过一个死者的遗言,这次毕竟和上次小夫妻被杀的案子不同,梁川的确没那么拼命; 另一方面梁川真担心朱晨阳跟他老子一样玩一手“艺术家的遗言”,自己很可能会被郁闷死。 再次看见了简红法医的身影,在现场拍摄取证完成之后,她和自己的两个助理着手开始将尸体取下来。 走出了警戒线,梁川取出一根烟,刚点燃,吴大海就跟了出来,道: “川儿,我帮你调查问过了,朱门雕刻里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个三寸金莲会出现在你店门口,按照他们的说法是,今天出了朱光宗的案子之后,整个朱门雕刻都已经终止运作了。 更不可能有人大半夜地去给顾客送货,你也没留下收货地址,你当时是打算付了账等打包好就带走的对吧? 而且,根据监控摄像头的一些辅助证据以及简红对尸体死亡时间的推测,你出门吃夜宵前,朱晨阳很可能就已经死了。” 吴大海挠了挠头,“难不成是他死了后发现自己还有东西没交到顾客手上,觉得心里难安,硬是亡魂送货?”吴大海开这个玩笑的意思是想活跃一下氛围,但很显然,他把冷笑话讲得太尴了。 梁川吐出一口烟圈,吸了一口气,道: “我那边的监控,调查出结果了没有?” “没呢。”吴大海面容严肃起来,“放心吧,今晚开始我会安排警员在你店铺附近盯着的。” 因为, 很有可能, 给梁川店铺送包裹的人, 就是凶手! 梁川自己本人也不清楚,如果对方真的是凶手的话,给自己送包裹是个什么意思? 自己和朱门雕刻可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想来,好像也没哪个可能会因此涉入这个漩涡之中,哪怕自己在警局当顾问查案,目的是为了抓住凶手,但凶手也不至于特意单独来报复自己,说句不好听的, 吴大海这么大的一个目标看不见么? “凶手心思很缜密,暂时没抓住什么遗漏。”吴大海叹了口气,“我就担心如果不早点找到凶手的话,那个凶手还可能继续杀人。我现在打算追查一下在警局做完笔录后,朱晨阳为什么会一个人来这家幼儿园。” “这个朱家在蓉城还有哪些其他的家庭成员?” “据我所知,没了。他们是十年前搬到蓉城的,以前好像是在香港那边发展的。” “妻子呢?”梁川问道。 “朱晨阳自幼丧母,然后他自己也结了婚,但一年前,妻子因病去世了,所以,这个朱家现在是家里两个光棍。” 梁川点点头,这时候,一股寒风吹来,让梁川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随后,梁川的目光在四周逡巡着,围观群众人数不少,哪怕是在冬天的后半夜,但永远都不要低估中国百姓们对看热闹这件事的执着。 警察的到来吸引了附近很多居民的眼球,甚至还有带着全家老少一起看热闹的,一边吸着鼻涕一边还在继续等待着什么劲爆的画面。 “大海,你说,凶手会不会就在人群里?”梁川忽然问道。 “啥?” “很多凶手在野外杀了人之后,等到尸体被发现时,会装作若无其事地模样混入看热闹的人群之中观看情况,这个,你应该懂的。” “我待会儿让孙建国带人给围观的人做个简单笔录吧。” “如果他真的在这里,就好了。”梁川又道,“其实我真的担心,他没有这么做,甚至连回头看一下的兴趣都缺缺。” “我怎么搞不懂你的意思?” “如果一个行为艺术家,可以孤高生冷到无视观众对自己作品的评价,摒弃虚荣心以及其他正常人都有的念头,全神贯注的投入到自己所认为的艺术创作氛围之中………… 那, 才是最可怕的。” ……………… “咔嚓…………咔嚓…………咔嚓………………” 门被锁了,有人在推门,老旧的木门不停地“吱呀”作响,在宁静的后半夜,显得有些刺耳。 这时候,隔壁推拿馆的门被从里面推开, 睡眼惺忪的朱砂穿着睡衣走出来,打了个哈欠,同时有些意外道: “川哥,大晚上出去忘带钥匙了?” 朱砂是记得在和自己吃完夜宵后没多久,有一辆警车开过来将梁川接走了的,梁川还是警局的顾问,这件事朱砂也早就知道了。 那道人影点了点头,显得有些无奈。 “行吧,到我这里躺一觉,等天亮了再叫个开锁的帮你开锁吧。” 朱砂自己睡在内厅,外面做生意的地方有一张大床,睡个人绰绰有余,而且店铺里她开的中央空调,也不会觉得冷。 对方走了过来。 “嘿,这次居然答应得这么快,我跟你说好啊,本小姐收留你可以,但你别有其他坏心思。”朱砂大大咧咧道,当然,她也只是开玩笑而已,以梁川的那个病痨鬼一样的身体素质,饭都吃不下几口的样子, 想对她玩什么生米煮成熟饭,怎么可能?除非她自己顺水推舟,但她朱大小姐是那么随便的一个人么? 对方慢慢地走了过来, 老街的路灯有些昏暗,至多也就是一个点缀,所以看东西也只能看一个模糊的影子,更别提现在朱砂还哈欠连天,困得不行。 “喵!” 冥店二楼阳台上, 普洱发出了刺耳的叫声。 “川哥,你家这死猫你得管管了,次次见我都叫,现在大半夜的还叫,是不是发情了?早点给它做阉割吧。” 朱砂对梁川家的普洱一直不是很感冒,这只猫的目光有时候真的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窗台上的普洱愣了一下, 似乎没预料到会得到这种反应, 而后,很干脆的, 普洱直接屁、、股一扭,直接跳下窗台回卧室去了,也不搭理这个蠢女人的死活了。 “我说你快点啊,川哥,别在外面磨蹭了,快进来啊。” 朱砂催促道,她只穿了睡衣出来,外面太冷, “来了。” 对方回应道,声音有些沙哑,像是齿轮缺乏润滑油后的干涩摩擦声。 第四十章 被自己教化出来的恶魔 朱砂走回自己店里,那个人也走了进来,也就在此时,原本懒散看似没睡醒模样的朱砂猛地转身,直接抄起身边的一张凳子对着身后的人狠狠地砸了过去。 她本想用针的,但是想想算了,用针万一掌握不好分寸就容易出现意外,在此时的朱砂看来,对方只是一个小偷,如果她知道对方很可能是接连以残酷变态的方法杀了朱光宗朱晨阳父子二人的凶手的话,估计她就不会出现这种念头了。 “啪!” 凳子砸下去,对方反应很快,双手撑起,椅子当即碎裂,而对方则是在此时猛地向前,单腿踹了过来。 这是一个练家子! 朱砂没料到对方居然反应这么快,小腹位置被对方直接踹中,女人直接向后倒退,一直等到后背靠在了墙壁上才停了下来。 对方来势不减,直接跟了上来。 这哪里是小偷,分明是入室抢劫的姿态了! 朱砂心下一横,红唇一翻,一根银针被舌尖裹挟出来而后对着对方的脸直接吐了出去。 “嗡!” 银针发出了一道颤音,直接刺中了对方的脸,但对方只不过微微一顿,却继续冲了过来,甚至连惨叫声也没有。 怎么可能! 朱砂心下一颤,对方的手掌挥舞下来,朱砂下意识地去格挡。 “噗…………” 手臂位置传来了一股钻心的疼,那里也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借着店里昏暗的小灯,朱砂看见对方手里好像握着什么东西,似乎是刀,但和自己平时所认知的刀不一样。 这刀,是拿来做石雕的工具之一。 对方再度逼近,朱砂单手撑住身后的墙壁,整个人迅速翻滚出去,对方是个练家子,身手不错,自己又因为一开始的轻敌所以导致现在直接处于了下风。 “啪!” 大灯的开关在自己身边,朱砂毫不犹豫地直接打开了灯。 店里的厅堂位置,当即变得无比亮堂。 其实这个大灯朱砂很少开,一是因为她晚上基本就早早地关门了,毕竟又不是做那种服务的推拿馆,正常想做推拿的人也不会深更半夜地出来。 灯光之下,那个人的身形变得很是清晰,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脸上戴着一副面具,是红色的恶魔面具,面具上面,还有一根银针扎在那里。 似乎是因为光亮的出现让对方有些不适应,很多事情,在黑暗之下进行没什么心理压力,而一旦放在台面上之后,就变得很是难受。 男子扫了一眼朱砂,没有继续动手下去,而是直接从大门的位置跑了出去。 朱砂没有喊,也没有叫,而是慢慢地蹲了下来,开始默默地给自己止血,她没有想着去报警,她的身份其实也有些敏感,也算是半个江湖中人,报警这种事儿,她觉得自己做不来,甚至一度连梁川的警局顾问身份也让朱砂很是敏感。 ………… 梁川是快到早上时被秦桃送回来的,秦桃又回到了警局,连续出现了两个死者,警方的压力可想而知,而且凶手似乎正在演变成一个连环杀人犯,他很有可能会在一段时间后向第三个目标下手。 本想回到铺子里睡一觉的梁川看见朱砂推拿馆的店门半开在那里,门口还有几根断裂的木凳腿,有些奇怪,当即走过去,透过玻璃窗子看见里面一片狼藉,还有鲜血的痕迹。 梁川赶忙走了进去,看见蹲在角落位置的朱砂,她的肩膀伤口已经自己包扎过来,身边放着一把菜刀,这个时候嘴唇略微泛白,应该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 “你前夫来找你了?” 梁川在朱砂面前蹲了下来问道。 朱砂胸口一阵起伏,这时候她是很虚弱的,从后半夜的袭击结束之后到现在,她一直不敢闭眼,就这样将菜刀放在身边看着四周,但面对梁川蹲下来的玩笑话,朱砂爆发了: “梁川,你这王八蛋!” 女人很生气, “老娘这是给你挡刀了!” 朱砂继续骂道。 梁川脸上的故作轻松之色慢慢地消退,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放在自己店门口的三寸金莲以及朱砂的话语,已经让梁川足以猜出事情的脉络。 当下梁川也不废话,直接伸手准备将朱砂抱起来, “我先送你去医院。” “伤口我自己包扎好了,江湖儿女,受点刀伤,算…………” “你这二把刀就不要秀了,你这种包扎很容易导致伤口感染的。” 梁川直接怒斥道。 朱砂嘟了嘟嘴,老实说,她对梁川没那种男女之间的感觉,但自己昨晚确实是替梁川挨了刀,对方明显是冲着梁川去的,结果被自己喊了过来打了一架。 见梁川怒斥自己要带自己去医院,女人心里的怒气至少平复了许多,也算这个男人有点良心吧。 但很快, 梁川抱着朱砂刚站起来, “噗通……”一声, 朱砂滚落到了地上,压到了伤口, 疼, 朱砂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梁川则是双手撑着膝盖, 有些不好意思道: “抱不动…………” “…………”朱砂。 朱砂发誓,如果自己现在嘴里还有银针,一定要把这个王八蛋男人脸上刺出无数个窟窿!!! ……………… “笔录做好了。” 孙建国从朱砂病房里出来对梁川点了点头。 因为熬夜而一脸通红的吴大海在此时抓了抓头发,对梁川道:“川儿,这几天暂时回警局住吧。” 上次因为赵武六的事儿,梁川差点变成植物人,吴大海可不希望这种事儿再度发生。 “没必要,你们不是安排人了么,我就住我的家,那个凶手应该不敢再来了,当然,如果他还要来的话,不是更好么?” “但凶手为什么要对你出手?”吴大海有些疑惑道。 “暂时,还不清楚。”梁川摇摇头。 一般来说,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选择的目标肯定有共同性,比如欧美几个知名的连环杀人案,要么是专门找流莺下手要么专门找穿着同一颜色的裙子的女人下手。 朱晨阳和朱光宗父子两个人的共同性太多了,都是石雕艺术家,而且是父子,但是再加上自己的话,这共同性就很难找出来了。 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开冥店的,和那两位雕刻艺术家,真的没什么关联。 从孙建国手里接过了笔录,看了一下,朱砂讲述时梁川也在旁边听着,现在无非是查漏补缺而已。 老实说,这次朱砂出事儿,确实是她替自己抗雷了,不过,如果凶手来的时候自己恰巧在家里,那么其实也挺方便的。 哪怕自己正在睡眠状态,以普洱的警觉,也不可能让凶手成功地摸上来而自己却不得知。 当然,笔录里以及朱砂的讲述之中是没有说当晚还出现普洱在窗台上叫了一声然后朱砂骂了句这猫该阉了这件事的。 普洱的脾气就是这样,它在乎的,只有梁川,其余人的死活,它看得很淡,不像是梁川,他虽然不能算是纯粹的人,但至少自己还认为自己是人,而普洱,它只是一只猫。 你让一只从地狱走出来的猫去拥有一颗慈航普度的心,实在是太难为猫了。 “凶手戴着面具。” 梁川看到笔录里的一个细节,在朱砂描述凶手外貌的段落里。 “是的,面具。”孙建国回答道。 “具体是什么样子的?”梁川问道。 上面只是记载着“鬼脸面具”。 见孙建国回答不出来,梁川直接进了病房。 “还要啊,我想睡觉。” 朱砂很无奈地说道。 “就再问一些事儿。”梁川笑了笑,“你别动,我给你剥两个橘子。” 朱砂翻了一个白眼。 从床头柜上拿了一个橘子在手里慢慢地剥开,梁川问道:“面具,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面具?”朱砂哦了一声,“红色的,鬼脸。” 梁川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将剥好的橘子抽掉上面的白絮放在朱砂床上,然后拿着孙建国的笔录本子,用钢笔在上面画着素描。 “喂,你还挺多才多艺的?”朱砂看梁川潇洒的画工,能感受出来,梁川有这方面的功底,“你会弹钢琴么?” “什么?” “弹钢琴。” “会一点。” “你还真会啊。”朱砂笑道,“你会这么多东西,怎么开冥店的?” 梁川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本子提起来,上面已经画了一个恶魔的头像。 “是这种类型的么?” “对,就是这个,我当时开灯看见了,如果不是那个家伙戴着面具,姑奶奶一个人就能收拾了他。” 梁川点点头, 他知道了, 也清楚调查方向了。 放下了本子和钢笔,梁川走入了病房里的卫生间,扭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拍在了自己脸上。 那个面具, 他刚刚在一个地方见到过,甚至自己也曾佩戴过; 恶魔面具很多,各不相同, 但那个地方的面具有着特殊的制作款式,就是那座图书馆,而且,那种恶魔脸的形象,是曾经的他亲自设计出来的。 蓦然地, 梁川忽然意识到了一种可能, 自己以前当神棍拉扯出来的一个走在违法边缘的社团里, 出现了一个真正的杀人魔鬼。 那个人, 很可能是自己曾经的信徒, 甚至, 那个人还可能晚上睡觉前,会翻阅一下自己以前写的那本《地狱起源》, 他在遵照着自己的思想, 遵照着自己的审美, 去完成他的复仇, 完成他的犯罪, 这是一只, 被自己教化出来的恶魔………… 第四十一章 我入地狱时! 俗话说,人心隔肚皮,意思是人的内心世界很难被外人所洞穿,也很难被掌握; 但实际上,人的内心虽然是一个很抽象的事物,但是它是能够被具体表现出来的,因为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更微笑的一些细节,都是以你的内心为总纲。 经验丰富的老刑警能够通过观察一个人屋子里的情况就能大概分析出主人的性格以及一些生活习惯甚至是感情生活上的一些问题。 而网络调查科则是通过一个人在网上所留存的各种痕迹对那个人进行形象建模,将其内心世界给具体化地充实起来。 心理侧写,也是运用着这样子的一个原理,通过对一些线索的分析,勾勒出凶手的某些特定的形象和习惯以方便警方缩小嫌疑人范围以及提供调查方向。 掌握了凶手的心理,就相当于拿到拿到了破案的钥匙。 陪着处理好伤口的朱砂回来已经是中午了,附近多了七八名便衣,也多了警车巡逻,梁川倒是无所谓,倒是让老街上的很多发廊足疗店吓得关门了,看这架势,她们还以为警方准备来新一轮扫黄行动。 朱砂坚持住自己的店里,按照她的中二理论,就是江湖儿女,输啥不能输阵仗。 反正外面也有警察全方位监控着,梁川也就随她去了,他自己回到了家里,先洗澡,然后上楼回到卧室。 一天一夜没休息了,梁川却没急着睡觉,而是从桌子上拿出那本《地狱起源》,这是月城送给他的书,也是他曾经自己写的书。 梁川已经对以前的自己感到陌生了,他已经潜移默化地接受且习惯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每天照镜子时看着自己现在的这张脸,也没觉得有任何的异样。 这不是他的身体, 他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但他又从地狱回来了。 《动物世界》里经常出现某某种动物适应能力极强这些说法,但实际上,论起适应能力,人类绝对是当属第一。 就比如,现如今的梁川。 翻开这本书,随意地阅读着, 通过此时的阅读, 梁川似乎拉近了现在的自己和过去自己的距离。 他很难去形容当初的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疯狂? 理智? 或许,都有着吧。 痴迷迷恋着自己地狱文化,坚信着自己的理论,感动着自己,也煽动了周围人。 可能,当初洪秀全刚创立拜上帝教时,也没打算造反建立太平天国的吧,只不过忽然发现追随自己的傻比竟然这么多,那就干脆自己挑竿子坐天下吧。 当初的自己,也差不多有这种感觉,有很多人追随他,相信他,支持他,他慢慢地也就变得不是那么纯粹了。 但随着自己的死亡,随着自己的结束,自己的理论,自己的追随者,大部分也都随风飘散了; 然而,当初的那个因为妈妈的离世而哭得眼睛通红的小女孩却还在坚持着,她的图书馆以及那个组织,其实算是当初自己留下的最后一点精华。 梁川需要重新认识过去的自己,甚至,还要尝试着去重新领会自己以前的那套理论, 有的,是错的, 有的,是唯心的, 绝知此事要躬行,当你亲自实践之后,才发现过去的自己确实是太过于天真和单纯了,但这是一种文化,也算是一种信仰。 如果那个凶手,真的是自己的信徒, 那么, 自己就可以通过这本书, 从而模拟出凶手的心境。 “喵。”普洱叫了一声,似乎对梁川还不休息的行为感到很不满意。 梁川伸手在普洱柔软的肚皮上揉了揉,安抚了一下这只猫咪。 书页一翻,翻到了中间, 忽然间, 梁川愣住了, 他看见了一张插图。 插图是用简单的黑色笔描绘出来的画面, 画面中, 有一个人被绑在石头上,他的胸膛被切开,器官被掏空,有一个身穿着黑色袍子头戴面具的人双手托着雕塑向掏空的胸膛里放置。 梁川的呼吸在此时情不自禁地变得急促起来, 这, 不就是朱光宗的死法么! 下面有一段批示: “来自地狱的使徒,将代表着恶魔的意志,惩戒一切不忠的信徒。” 梁川迅速翻到下一页, 还是一张图, 图中有一个男子被倒挂着钉在岩壁上, 他的脸被切开, 嘴巴夸张地张开着, 一头头恶鬼正在从他嘴里爬出来。 “传播地狱谣言者,必将承受此戒,恶魔的尊严,不容亵渎。” 这是…………朱晨阳的死法。 梁川整个人滞在这里,一动不动, 因为,这插图,不是他画的,这内容,也不是他加的,他没有在自己的教义里加入惩戒的内容,因为当时的他清楚,自己不是要创立一个极端的宗教组织,他需要一个宽松的氛围,信徒们可以来去自如,因为大部分普通人,喜欢不受约束,他们也不傻,是不是宗教,是不是极端,他们能分辨出来。 这不是自己写的内容,绝对不是! 按照这种教义,加上详细的惩戒方法,对于现代宗教组织来说,一方面是限制了发展,另一方面则意味着在进行自我的慢性自杀! 梁川迅速扫了一眼书的封页, 封页上没有标注哪个出版社,因为这种敏感类型的书籍很难以获得书号进行正版印刷,而国内对书号的管制也比国外严格得多得多,但细节处还是做得很详尽,因为梁川以前就对自己的书进行重修和再版过。 梁川扫了一眼出版和重修日期, 赫然发现, 最新一次的重修日期是在半年前, 而那时的自己, 早就死了好几年了! 有人,篡改过自己的著作, 甚至, 还擅自添加了属于他的理论! 默默地,梁川的手开始攥紧这本书, 他感到了一种愤怒,发自内心的愤怒! 他篡改了自己的教义, 还以此为名, 行使着教义里的所谓责罚! …………………… 空荡荡的别墅, 花圃因为没得到妥善打理而杂草丛生,和周围其他别墅的精致产生了极大的反差; 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这座高档别墅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一楼小厅的侧房里, 点了两排的蜡烛, 蜡烛光焰摇晃,肆意摇摆,带来一种阴森空灵的氛围。 四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幅描绘着地狱的油画, 有惊悚的鬼脸,有漫长的荒芜小路,夸张的、抽象的、细腻的,各不相同,但表达的,是同一个主题。 身穿着黑色夹克、脸戴面具的男子双手合什,跪坐在地上。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是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虔诚,那是一种全身心投入的忘我,没有一丝一毫演戏的成分。 “我入地狱时, 将走上白骨铺就的小路; 我入地狱时, 将采摘最美艳的彼岸花; 我入地狱时, 将喝上最甘醇的黄泉水…………” 鬼脸面具男子虔诚地吟诵着,他的声音,飘渺、沙哑。 “我入地狱时, 将走上骷髅头铺就的小路; 我入地狱时, 将采摘最美艳的彼岸花; 我入地狱时, 将喝上最浑浊的黄泉水…………” 身穿着一件黑色套头衫的梁川默默地走向了这栋别墅,他低着头,但也在吟诵着同样的东西,这是他写的教义,是《地狱起源》书中的教义, “我入地狱时, 将穿梭无尽诅咒; 我入地狱时, 将面向虚无黑暗;” 梁川继续吟诵着, 帽子遮盖住了他的大半面容,但随着步履行进,一双泛红的眼眸在帽檐下若隐若现, 这里,是梁川曾经的家,也是当初信徒心中的圣地! 别墅房间里,鬼面男子还在继续着自己的仪式, “我入地狱时, 将穿梭无尽诅咒; 我入地狱时, 将面向虚无黑暗;” 我入地狱时, 将葬身无边血海…………” 猛然间, 鬼面男子身体微微一颤, 因为他听到了梁川的声音, 梁川已经走入了别墅之中,站在了大厅里,而且正在向这里走来。 鬼面男子缓缓地站起身,他的吟唱还没结束,他的声音和梁川的声音在此时完成了一次重叠。 “我入地狱时, 将奉献于恶魔; 我入地狱时, 将纵情于孤寂; 我入地狱时, 将永不回首…………” 两个人念诵着一模一样的词汇,距离正在一步一步地拉近, 鬼脸面具男子推开小屋的门,走到了客厅里,他看见了梁川,梁川也是看见了他。 “我入地狱时, 将不再迷茫; 我入地狱时, 将不再彷徨; 我入地狱时, 将…………” 鬼脸面具男子停止了吟诵,他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刻刀,身体微微地弯曲,像是一只随时准备蹦起的猎豹! 梁川还在继续吟诵着,还在继续拉近着自己和鬼脸面具男子的距离,而梁川背诵的语速,开始越来越快! “我入地狱时, 将舍弃思维; 我入地狱时, 将抛开杂乱…………” 鬼脸面具男子持着刻刀,开始向梁川一步一步逼近,身上的杀机,已经浓郁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我入地狱时, 将埋葬过往; 我入地狱时, 将掩盖未来, 我入地狱时, 世间将不再有我!” 梁川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化作了愤怒地咆哮和歇斯底里地呐喊,同时,他抬起头, 那一双赤红的眼眸闪烁着宛若来自地狱的幽光看向前方, 看向这个正在手持凶器向自己走来的男人, 他是自己曾经的信徒, 他是自己曾经的追随者, 同时, 他也是现在想要杀死自己的人! “我入地狱时, 终将再度归来!” 第四十二章 谁对……谁错! “我入地狱时, 终将再度归来!” 梁川近乎咆哮起来,脸部肌肉在此时也有些扭曲; 他很愤怒, 他很发狂, 或许,他已迷失了自己的过去, 可能,他已经习惯和熟悉现在的自己, 但无论如何, 在这件事上, 梁川无法去忍受! 眼前的这个人,篡改自己的教义,以自己的名义以教义的名义作为的惩戒权力去外面杀人, 这是梁川绝对无法接受的一件事。 他自己可以忘记自己的过去,他自己可以选择忽略掉自己以前的一切, 但绝对不允许有人在自己的“尸体”上跳舞。 鬼脸面具男子几乎冲到了梁川的面前,甚至已经举手中的刻刀,他的速度很快,他的身手也确实很利索,但就在距离梁川只有咫尺的距离前,他的身体开始了颤抖。 梁川血红的眸子散发着诡异的光辉, 他没有后退,更没有畏惧, 上次赵武六的偷袭,确实是梁川大意了, 但是在此时,在双方面对面的时候, 作为一个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又怎么可能去畏惧和害怕一个凡人! 面具人身体慢慢地蹲了下来,他在颤抖,他在抵抗,但是恐惧的烙印已经被种下,他的抵抗,其实显得有一些苍白和无力。 “你见过地狱么?”梁川问道。 愤怒,确实是一种可怕的情绪,他能将人类最纯粹的一面激发出来,抛开一切伪装,撕下一切美好。 此时的梁川,哪里有半分坐在店铺门口晒太阳像个老爷爷的感觉。 “你去过地狱么?” 梁川继续问道。 “你见过,真正的魔鬼么?” 梁川的声音在面具人脑海中不停地回响,宛若一阵阵的惊雷,肆虐着他的心防。 “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愚蠢的普通人, 是谁给了你的自信去篡改教义, 又是谁, 给了你自信, 去认为你居然有资格代表地狱使徒去行使恶魔赋予你的惩戒权力?” 梁川伸出手,捏住了面具人的面具边缘, “又是谁,让你去玷污我留下的东西!” “嘶啦!” 面具被梁川用力揭开, 与此同时, 面具人的身体忽然窜起,她几乎发了疯一样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咆哮, 刺耳, 尖锐, 疯狂, 嘴唇已经被她自己咬破,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她一直没有放弃抵抗,她一直在坚持着,她的坚韧,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在这一刻, 她手中的刻刀再度落了下来,梁川向后退了一步,刻刀刺入梁川之前所站位置的瓷砖缝隙之间。 “任何敢背叛导师的人, 任何敢污蔑导师的人, 都该接受惩罚, 接受来自地狱的折磨! 导师的一切, 都不容亵渎!” 宽厚的夹克里面,鬼脸面具覆盖之下, 竟然是一张女人俏丽且扭曲的脸庞, 她痛苦, 她愤怒, 但依旧坚持着自我,坚持着自己的道理, 坚持着…… 自己的信仰。 梁川没有料到在自己的直接目视之下,对方竟然还能再度发起了一次攻击,虽然这次攻击很慢也很孱弱,甚至根本不值一提,但这已经足以证明,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其心境,到底有多么的坚固和可怕。 更让梁川没有想到的是, 这个人, 竟然是月城! 那个妆容精致已经不再是哭啼啼少女的女人, 那个当初因为妈妈的离世不吃不睡只知道抱着玩偶哭泣的少女, 那个当年一直跟在自己身边陪自己演讲给自己递水的信徒, 梁川可以去猜想凶手是任何人, 却没能猜到, 这个手持刻刀的凶手, 居然是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梁川双眸之中的赤红开始慢慢地褪去,这一刻,他的脑海中不再充斥着愤怒,而是满满的迷茫和不解。 为什么是她, 怎么可能是她! 她, 就是篡改自己教义的人? 她, 就是连续杀了朱光宗朱晨阳父子同时还要准备对自己动手的凶手? 为什么会是她!!! 月城双手撑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她的面容依旧坚毅,似乎完全陷入了属于自己的信仰氛围之中: “导师说过,人死了,下地狱,是可以回来的。 导师的话,不可能错。 导师是我们的先驱,是我们的领路人,他将带领我们远离死亡,他将引导我们走向新生! 导师的光辉,将永远照耀着我们!” 月城慢慢地爬起来,伸手重新攥住了刻刀,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浑浊之色,很清晰,也很坚毅。 梁川有些失魂落魄地连续后退了几步,最后后背靠在了客厅墙壁上, 冰冷的墙面并没有让梁川觉得清醒, 他真的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其实, 有些东西有些细节,梁川本该很早就能发现的。 那个人,既然有权力篡改自己的教义且印刷出来, 除了月城,还有谁能在那个组织里有这个资格? 要知道, 那个组织, 现在是靠月城自己的资产在支撑,是月城花钱在维系。 他已经死了, 他梁川早就已经死了, 他死了, 却没复活归来, 就像是一个吹嘘自己卖神药可以包治百病的神医结果自己却身染重疾一命呜呼一样, 梁川当年的死亡, 等于是宣告了这场闹剧的结束。 组织的缔造者和唯一导师,以自己的实践再次证明了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个常识,那么,下面的信徒又还有多少会继续真心追随你? 如果没有月城的组织和输血,这个组织可能早就分崩离析,根本就不存在了。 是她, 自己早就该想到, 她的嫌疑最大了。 但是,为什么会是她! ………… “大哥哥,我妈妈不在了,爸爸说,妈妈是去天堂了,你说这是真的么?”少女抱着熊娃娃用带着泪痕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 “不是,你妈妈,她肯定下地狱了。” “但我妈妈是好人,她不是坏人,她对我可好了,还经常帮助其他人,她是好人,好人,不应该上天堂的么?”女孩继续问道。 “因为她是人,只要是人,死后,就肯定下地狱。”年轻男子继续道。 “我不要我妈妈下地狱,我要妈妈回来,我要妈妈回到我身边,哥哥,带我去找妈妈好不好。” “你妈妈,会回来的。”年轻男子伸手轻轻地抚、、摸女孩的头,“相信哥哥,你妈妈肯定会回来的,我们会找到地狱的路,然后将我们逝去的亲人一个一个地带回来,这里面,肯定包括你的妈妈。” “那条路,在哪里呀?”女孩眼巴巴地问道。 “在这里。”年轻人拿出了一本黑色封面的书,书名叫《地狱起源》,“哥哥其实也在找寻着它呢,你愿意陪哥哥一起找么?” “嗯,我愿意,我要找回我的妈妈,我要跟着哥哥一起找,一定要找到它!” ……………… “朱光宗、朱晨阳, 他们都失去了自己的妻子, 当初,是他们主动要求加入组织的, 组织收留了他们, 但这两个人却在一段时间之后要求脱离组织, 组织也同意了他们的脱离。 但他们却在蛊惑组织里其他的人,说导师就是一个疯子,就是一个精神病,是一个死去的骗子。 他们用自己的石雕,向组织里的人进行推销,告诉他们,将亲人的头发或者鲜血捆绑在石雕上,那么它的灵魂就能永远附着在上面陪伴着他们。 我能允许他们的离开, 我能忍受他们的退出, 但我不能忍受他们对导师的侮辱, 不能忍受他们将导师留下来的精神和思想当作他们圈钱赚钱的工具, 恶魔和天使的区别在于, 恶魔不在乎凡人的信仰, 但恶魔, 决不允许凡人的故意冒犯!” 月城慢慢地站起来,她继续向梁川走来, “而你, 擅自闯入图书馆, 居然敢在我面前玷污我们的信仰, 玷污我们的教义, 你, 该死!” 月城一步一步地靠近梁川, 梁川只是站在那里,无动于衷。 没有反抗,也没有选择躲避,双眼之中的血光,也没有再升腾起来。 梁川无法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是当初的自己, 将一个原本天真烂漫的女孩, 一步步塑造成了如今眼前的魔鬼, 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凶手。 这一切, 都是自己的错, 是自己的理论,是自己的自以为是,是自己的煽动, 导致了眼下的局面。 朱光宗被钉在玻璃墙壁上,胸膛被挖开, 朱晨阳倒挂钉在幼儿园外墙,脸部被割裂, 谋杀, 带着戏谑和无情的虐杀, 来自于面前这个女人的手笔。 她嘴里那位不容亵渎的导师, 正是当初的他自己。 如果没有他,如果他当初没有在他面前去宣扬自己的理论, 她应该早就走出失去母亲的悲痛了吧? 她现在可能还在上学,或者,已经在谈恋爱了, 她手中拿着的,应该是鲜红的玫瑰而不是被鲜血染红的刻刀, 她本该拥有更美好比普通人更幸福和优渥的人生,她本可以继续在良好的家庭条件支撑之下当自己的小公主, 是自己, 让她陷入了自我癔症和疯狂之中, 是自己让她变成了杀人魔头。 “我要杀了你们。” 月城的一只手掐住了梁川的脖子,另一只手举起了刻刀: “我永远相信导师, 他说他死后会回来的, 教义里也明确阐述了这一条, 我要继续等待导师的归来, 但在导师不在的这些日子, 我要为他, 将一切敢亵渎他的人, 全部送下地狱, 他们去了地狱,行走在地狱的道路上,可以看见逆行而走即将归来的导师, 事实会告诉他们, 谁对, 谁错!” 第四十三章 谁该下地狱? 人生,经常会碰到选择的问题,有些选择,可以很简单,甚至选左选右都无所谓,有些选择,却让人很犯难,甚至,给你预留的时间都很短很短。 此时,梁川就面对着这种情况。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面前的女人, 他的内心深处,充满着一种叫做自责的情绪。 一方面,她杀了人,杀了两个人,甚至曾为了去杀自己,而让朱砂受伤,如果朱砂没好身手的话,自己隔壁的推拿店可能现在已经算是彻底关门了。 另一方面,她之所以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自己绝对逃脱不了干系,甚至可以说是自己直接导致了她变成眼下这个模样。 自己亏欠她,而她,却也双手沾满着鲜血。 梁川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更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但在这个局面之下,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只要这个人的思维稍微正常一点,估计都会陷入类似梁川这种两难的境地之中。 刻刀已经落了下来,梁川眼底之中的挣扎之色越来越浓郁。 那种自己的生命即将被终结,自己可能即将再度回到地狱回到那个恐怖地方的畏惧感也被重新唤醒,前不久因为被赵武六偷袭而差点回去的那种无助和彷徨,一股脑地完全涌了上来。 或许,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能明白,自己究竟需要什么,究竟想要去获得什么,自己,是真的想要去珍惜什么。 当刻刀距离自己的脸只有一分米的距离时, 梁川眼中若隐若现的红色终于彻底绽放出了光芒。 他终究, 还是怕死的, 他比世间任何人,都畏惧死亡,害怕死亡,以及,不敢去死! “铿锵…………” 月城身体一颤, 磅礴的恐惧感再度袭来,让本就处于激动和崩溃边缘的她无法承受,握住刻刀的手微微一摇,改变了方向,直接钉在了梁川耳边的墙壁上,但还是刮破了梁川但是耳垂,鲜血开始缓缓地流出来。 伤口和鲜血的刺激让梁川变得坚定起来, 他开始后怕, 开始后悔, 那种死亡的直接恐惧让梁川暂时忘却了一切愧疚和其余种种复杂的情绪,眼中的红光开始变得更加的盛大。 “你很累了,你需要休息。”梁川缓缓地开口道,像是在对一名婴儿轻声呢喃。 月城跪伏在地上,再度挣扎了一小段时间,最终,她的眼皮子开始变得越来越沉,其身体终于向左一侧,昏倒在了地上。 梁川默默地蹲了下来,眼中的红光开始慢慢地消散; 他一只手捂着自己还在流血的耳朵, 另一只手放在自己身前, 他想要去摸索一下面前昏厥的女人, 却又有些畏惧,不敢去触碰她。 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梦,该多好。 梁川当初收揽信徒,无非是觉得自己的理论是对的,希望有更多的人去支持他,希望获得更多的认同,希望可以得到更多的同道中人,他没想着去做什么其他的事情,也没想过去谋取私利,更没想过去搞事情。 他只是把这个当作一个社团,一个普通的膜拜魔鬼的社团。 但最近的事情,前的事实, 给了他一记响亮的巴掌, 自己当初种下的因, 结出了如今的果。 他和朱光宗以及朱晨阳没有太熟悉的关系,但和眼前这个少女,却有着很亲密的经历。 她一直把自己当作哥哥,会尝试给自己做糕点,会在自己演讲时坐在下面认认真真地听着,会去思考和信任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会在自己休息时给自己泡杯茶。 当初她的父亲曾调侃说,小姑娘对他这个当爹的都没对导师好。 梁川不清楚她为什么能够坚持到现在, 现在看来, 当初自己所留下的东西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归鸟兽散,似乎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是活过来了,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这不是复活,而是另外一种方式的折磨。 他是对的,因为他活过来了,但他又是错误的,因为他的复活和当初追随自己那帮人所想要的复活根本不一样。 她相信自己, 她崇拜自己, 她真心将自己当做导师, 是自己, 在她失去母亲最艰难也是最迷茫的时候走入她的生活, 给她带来新的希望和憧憬。 甚至,梁川可以感受出来,无论是在当初还是在现在,这个女孩的心里,依旧有着自己的位置,而且很重很重。 当初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有这样子的一个可爱小迷妹,挺好。 被女性崇拜,被女性依赖,甚至被身边的女性当作信仰去对待,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没办法去拒绝的诱、、、惑,当初的梁川也不能免俗,虽然他当初没对她做什么,却很享受那种感觉。 但他没料到,当自己不在时,这个小迷妹却能自己演变成如今的样子。 梁川手颤抖地伸出去,终于触碰到了月城的脸, 她的脸, 很光滑, 很细腻, 肤若凝脂; 她的人生,应该更美好,应该更动人,姣好的容颜,令人艳羡的家世,但她却选择为了这所谓的教义去不惜一切。 “对…………不起。” 梁川的嘴唇开始颤抖起来, 只是这声音,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没有资格去道歉,也没有脸面在这个时候去说什么大道理, 一切的一切, 都已经无法挽回。 自己是继续留着她? 包庇她? 以自己现在的能力,确实能够做到,帮助她逃脱警方的调查,让朱晨阳父子的案子彻底沦为一桩悬案,日后只能在网上时不时被人翻出来,比如“蓉城恶魔杀人案”或者“魔鬼的艺术”等等。 他不是卫道士,也没有过多的道德洁癖,哪怕她手染鲜血,带着两条甚至……自己所不知道的更多的人命,自己依旧可以看在当初她和自己的关系份儿上,去帮她隐藏下来,帮她去掩埋一切不利的证据。 但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恶魔,一个陷入自我癔症之中的恶魔,她比自己,更像是地狱魔鬼,她做得比自己更彻底,也更真实。 除非,自己将其囚禁起来,关在一个地方,让其彻底失去自由,否则,哪怕这次她逃脱了,她还会继续忍不住出去杀人。 如果说她杀朱光宗和朱晨阳是因为这两个人假意加入组织其实是为了做生意的话, 那么, 她准备杀自己, 就能显示出她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更高的极端。 朱晨阳和朱光宗的死亡,彻底解放了她内心深处的恶魔,她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她要去杀任何亵渎恶魔的人,去送他们一个个地下地狱。 哪怕是面对自己的眼睛时,她依旧能够癫狂地支撑这么久,足以可见,她的意志力到底有多坚强。 魔鬼的种子已经种下,哪怕是梁川,也没办法和自信去将其挖出来。 暴露自己的身份? 告诉她, 她的导师已经回来了? 但她已经不再是当年会给自己递送曲奇饼的小迷妹了,她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改变,梁川相信,哪怕他告诉她自己已经复活回来,她不会收手,更不会对自己跪拜下去,也不会重新依偎在自己身边变得和当年一样乖巧温顺。 她只会更加地兴奋, 更加地极端, 她会更坚信,那所谓的教义是正确的, 她会更加极端地认为,恶魔是真的存在,而她,就是恶魔在人间的使徒, 她会变得更加可怕,更加难以控制。 她不再天真烂漫, 她已经变成了一把屠刀,一枚炸弹, 留下她, 哪怕不会炸伤自己, 也终究会危及无辜。 那几个国家不停地发生自杀式汽车炸弹袭击,也几乎是等同的道理,恐怖分子相信所谓的狗屁教义和理论,明明做着十恶不赦的事情,却依旧固执的认为自己是伟大而虔诚的子民,哪怕伤害了其他无辜的人他们只是觉得这些人死有余辜而不会有丝毫的愧疚。 梁川默默地拿出手机, 他准备拨通吴大海的电话, 告诉吴大海, 凶手, 他找到了。 他相信,在确认嫌疑人身份之后,警方找到月城是凶手的证据,几乎就没有难度了。 但梁川在打开电话簿后, 却一直没有按下拨号键, 这一刻, 梁川忽然觉得, 真正该被送入监牢的人,应该是自己,当初的自己如果不那么自以为是,眼前的女孩儿就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朱光宗朱晨阳父子俩的血债, 应该记在他梁川的头上,因为他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梁川忽然觉得, 自己似乎活该下地狱………… 良久, 梁川还是拨通了吴大海的电话。 吴大海还在忙案子,没睡,接电话速度很快: “喂,川儿,怎么了?” “大海。”梁川深吸一口气。 “嗯,咋了?” “你吃了么?” “…………”吴大海。 第四十四章 选择! 朱砂的手臂受伤了,虽然在医院经过了处理,但是暂时对生活还是产生了一些影响,泡泡茶还是无所谓,一只手也能完成,至于做饭就显得有些为难了,而推拿馆的生意,只能先放下了。 连续吃了两顿外卖后,朱砂就感觉有点腻得慌,老街附近能送的外卖,基本都是小户小店,如果亲自去人家店里,倒是能够差强人意,而一旦是变成了外卖,就显得有些缺乏诚意了。 也因此,晚上的时候,朱砂直接来到了梁川冥店的门口,自顾自地走进来找了张椅子坐着,就等着梁川问一句:“吃了么”然后她再回一句“没呢”,然后顺理成章地蹭顿晚饭。 不过朱砂坐了快半个钟头了,梁川就一直在那里打扫卫生然后整理货架,一点都没有要去做饭的意思。 这会儿,朱砂肚子都开始饿得有些受不了了,她是习武之人,哪怕受伤了,却依旧胃口很好。 “川哥,今晚打算吃啥?”朱砂觉得自己可以抛下一些矜持了。 “嗯?” 梁川愣了一下, 他抬头看了一眼店里的挂钟, 又到吃饭的时间了啊。 一时间,梁川有些无奈,但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拿出了手机。 “喂,你要点外卖?”朱砂有些无奈道,早知道你点外卖我还来等这么久干嘛。 “那家鱼滑汤挺好的,你要不要再来点关东煮?” “哦,那家啊,好的,要的。”一听说是那家,朱砂就同意了。 梁川拨通了电话,接电话的是那位王姓老板娘。 “你好。” “你好,我要点份外卖。” 梁川报出了自己需要什么,结果那边有些歉然地回复他们夫妻俩还没出摊,大概是因为最近检查得比较厉害,所以出摊的时间也就推迟了,而且他们夫妻俩大部分时间其实做的也只是夜宵。 挂断了电话,朱砂听到了一些内容,问道:“不能送啊?” “没,老板娘问我这里有没有锅碗,她带着材料来帮我煮。” “那感情好。” 一刻钟后,老板娘的身影出现在了店铺外,穿着一件暗红色的羽绒服,衣服有些旧了,却显得很干净,整个人看起来也充满着干练的感觉。 “梁先生是吧?”老板娘显然还记得这位和自己丈夫同姓的顾客,“厨房是在那里么?” “是的。”梁川伸手指了指。 “你们等下,马上就好。” 老板娘进了厨房,当即开始忙活开。 “这上门服务还真是稀奇。”朱砂显得有些意外。 “都是街坊邻居。”梁川又坐回柜台边,开始翻阅一本书。 “不看《神曲》了?”朱砂像是个好奇宝宝一样凑过来问道。 “嗯。”梁川略显敷衍地应了一声。 “这是什么书?”朱砂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而且最近又帮梁川挡了一刀,所以更是把梁川当自己的好哥们儿了,话音刚落,她直接伸手过来一翻:“《地狱起源》?怎么看起来像是邪教的教科书,哪个傻比写的。” “…………”梁川。 就在这当口,门外传来了摩托车的声音,这是一辆机车,价格不菲,谭光辉摘下头盔从上面下来,刚进店就对梁川喊道: “梁哥,我那批货你用了么,效果咋样?” 说完后谭光辉才发现朱砂也在,对于朱砂,谭光辉是很感激也是很敬重的,是她治好了自己的毛病,说她是自己的再生父母也毫不为过。 “砂姐,你也在啊,咦,砂姐,你的手怎么了?” “摔了一跤。”朱砂敷衍着。 “我明儿再给你带两只山鸡过来给你补补。”谭光辉老家在蓉城附近山区里的农村,这种绿色食品他弄起来也方便。 “你说,他从你这里要了货?”朱砂似乎抓住了重点。 谭光辉是做啥的? 一个立志要一统蓉城成人用品界的男人,别看他只开了一家小小的门店,但蓉城两成的成人用品店都是从他这里供货的,违法的不违法的,违反道德的不违反道德的,他手里头应有尽有,总之,岛国电影里出现的道具,他都能帮你找到。 梁川居然从他这里拿了一批货? 朱砂斜着眼瞥了梁川一眼,心想,这个饭都吃不了两口的病秧子也老夫聊发少年狂了? 这可真是一件大新闻。 “咳咳…………”梁川咳嗽了一声,示意这个话题可以跳过去了。 谭光辉也清楚既然朱砂在这里,他也就不方便多说什么了,当下从兜里取出一张发票收据送到梁川柜台上, “川哥,这是发票,上午忘记给你了,你先拿着,如果有质量问题可以联系我退货或者换货。” 朱砂眼疾手快,直接伸手抢了过来,一看清单,当即啐了梁川一口又丢给了梁川, “不正经的东西。” 虽然只是扫了一眼,但是上面情趣捆绑绳,情趣手铐以及情趣口塞这些字眼儿已经足以让朱砂觉得辣眼睛了。 梁川将发票收起来,没解释什么。 当然,这种不解释,也是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情。 谭光辉又摆了会儿龙门阵就走了,他晚上还要去送货。 又过了会儿,厨房里传来了阵阵香味。 王婷走出厨房,问道:“你们是在哪里吃?” “我来吧。” 梁川起身,亲自去厨房将做好的东西搬出来,两碗鱼滑汤,还有两份关东煮。 “锅里还有一些。”王婷提醒道。 “嗯,那就当宵夜。”梁川回答道。 东西端出来,朱砂毫不客气地坐在柜台边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多少钱?”梁川问老板娘。 “六十吧。”老板娘显得很客气,“用的是你家的煤气。” 梁川给了钱,也坐到柜台边开始喝汤。 老板娘在旁边一张凳子上坐了起来,和朱砂聊着天,然后顺手拿过梁川店铺里银纸开始叠元宝,动作很熟练,手法也很娴熟。 “姐,你这手艺不赖啊。”朱砂赞叹道。 “小时候在家里没事做也帮着大人叠一些。”王婷笑道,“味道咋样?” “很好。”朱砂忙不经地点头。 王婷听了很开心。 又坐了一会儿,帮梁川叠了几十个元宝,老板娘就告辞了,夜色已深,她和她的丈夫该出摊了。 朱砂又毫不客气地将梁川的那一份关东煮给消灭掉了,然后又是那个姿势,一条腿翘在柜台上,大大咧咧地靠在椅子上享受着饱餐后的余韵。 梁川没想瞥那个位置,但朱砂大腿根部就对着他,这次牛仔裤的拉链没拉,还露出了里面的红色以及冒头出来的几根引人遐想的黑毛。 梁川没去提醒,只是默默地收拾着碗筷,对这个性格粗到不行的江湖二把刀,梁川也是有些无语了。 “喂,我先回去睡觉啦,你忙。” 吃饱喝足,朱砂准备回去了,对在厨房里洗碗的梁川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梁川应了一声,继续洗着碗筷,他在很多方面都有一些强迫症,比如楼梯口鞋子的摆放,比如对碗筷的洁净程度。 洗好之后,梁川擦了擦手,又打开了燃气灶,将锅里剩下的鱼滑汤热了一下,用海碗盛了起来。 端着碗,梁川从厨房出来上了楼梯,到楼梯口换鞋子时,他犹豫着要不要把碗放下来摆放一下鞋,但还是克服了自己的这个冲动,直接上去了,只是想着楼梯口的鞋子没摆放到最整齐,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进了自己的卧室, 普洱抬起头,舔了舔嘴唇,随即又低下头去,它清楚,梁川才没那么好心特意给自己端猫粮上来。 卧室的格局,还是很简单, 不过, 这次好像多出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一个年轻女人被用绳子捆绑在那里, 双手也被手铐铐住, 嘴里还被塞着一个粉红色的口塞, 口水不停地往外滴淌着, 原本,她已经无力挣扎了,无论她怎么喊怎么叫,连她身边的这只白猫都懒得搭理她,但当她看见走进来的梁川时,情绪又陷入了激动之中。 她愤怒, 她疯狂, 她从昏迷中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被囚禁在了这里, 现在, 这个男人终于出现了, 她到底要对自己做什么!!! 梁川将海碗放在女人面前的榻榻米上,看着被女人口水弄脏的那块地方,显得有些心疼。 这种心疼,很清晰, 是的, 女人被捆绑成这样,他无所谓, 但是自己卧室的榻榻米被弄脏了,他真的很难受。 这种表情,这种区别对待,这种目光,更是让大小姐月城妹子抓狂无比! “不要叫,给你吃点东西。” 梁川提醒道。 随后,梁川将月城嘴里的口塞取出来。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 口塞刚被取出来,月城就愤怒地开始咆哮。 “啪!” 梁川一巴掌扇了过去, 月城的左脸出现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整个人的脸也被打向了另一个方向,她愣住了。 “大晚上的,注意素质,吵到邻居休息就不好了。” 第四十五章 女人可怕的第六感 场面, 似乎有些尴尬, 尴尬的主要原因不是梁川刚刚的一巴掌, 而是梁川为了贪图方便直接打电话从谭光辉那里进的那批货。 原本该有的囚禁氛围,有些变味了,变得有些不可琢磨,岛国似乎有部很出名的系列电影叫《禁室培欲》,画风倒是和此时很贴近。 “我的手被绑着。” 月城还是显得很平静,她一直很坚强,但她的坚强和普通人平时所理解的那种坚强不同,有点类似闹义和团时以为喝了符水就能刀枪不入的大师兄们,外人看起来很傻,但他们自己却无所畏惧。 梁川皱了皱眉,他不知道自己没把月城交出去是对是错,毕竟,月城确实杀了人,而且杀了不止一个,最起码,朱晨阳和他父亲是死于月城之手。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道德准绳,但大部分人都习惯严于律人,宽以待己,任何的事情到了自己身上时,评判和选择的角度也就不同了。 梁川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好人,哪怕是以前的他,招收信徒,吸收资金,每天宣扬着自己的理论,在除了自己信徒以外的人看来,就是一个邪教,而邪教,是应该杀千刀的。 但现在,他已经习惯了“梁川”这个身份,哪怕他表皮之下是恶魔的本质,然而他的确是在以人的角度去生活。 “乖乖吃饭吧。”梁川叹了口气,“等吃完了饭,我有一些话要问你。” 没急着帮月城解开绳子,梁川看着月城的眼睛,继续道: “如果你想反击,想杀我,想对我出手,可以,但希望你能把这汤喝完,也听我把话说完,你也不用担心这汤里有药,你现在都这样子了,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说完这些,梁川伸手帮月城解开了绳子。 月城一直警惕地看着梁川,倒是没有出手,但是她的肌肉却紧绷着,显然一直做好着准备。 以前,梁川是知道月城一直在练习空手道,只不过那个时候小姑娘还很娇弱,在失去妈妈的时候也显得很是可怜,倒是没料到,几年之后,她的身上居然这般错不了,能和朱砂那个二把刀拼个平分秋色已经和难得了。 “你杀了几个人了。”梁川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根烟,点燃,他除了在卧室里喝水以外绝对不在卧室里进食,更别提抽烟了,但现在反正榻榻米已经被月城的妹汁给弄脏了,也就无所谓了,反正自己要重新打扫和收拾。 “呵。”月城笑了笑,没去动面前的鱼滑汤,而是冷笑道,“你是在审问我?” 梁川伸手,放在月城的脑袋上轻轻地拍了拍,月城本想反击,但倏然间,她愣住了,好多年了,哪怕是自己的父亲都没这样抚、、摸自己的头了,上一个这样对自己的人,已经死了好几年。 “告诉我答案。”梁川很认真地说道,“以你导师的名义发誓,你要告诉我答案,除了朱光宗和朱晨阳,你还杀过人么。” 梁川需要得知答案,朱光宗和朱晨阳这两个人自己其实也有些洗不干净,如果梁川认真去调查的话,应该能找出这父子俩的一些黑底子,那缠绕在石雕边上无法消散的怨魂,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虽然这不是月城逃脱法律的借口,也绝对不是理由,但最起码能够让包容她的梁川心里舒服一些。 而如果月城告诉自己,她还杀过其他人,梁川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他会陷入更深刻的彷徨和无奈之中。 “我不想告诉你。”月城拒绝回答,“而且,我不愿意以我导师的名义去起誓,这是对他的不尊重。” “啪!” 又是一巴掌, 梁川这次换了另外一边, 这下好了, 女人的两边面颊都出现了鲜红的巴掌印。 怜香惜玉,至少在梁川这里, 不存在的。 上一次被抽巴掌,是因为自己被捆绑着,没办法反击,但这一次,自己自由了。 月城下意识地一记肘击准备还回去,但不知道怎么的,她的肘部在梁川的脸侧停了下来,自刚刚那次摸头之后,她莫名其妙地对面前这个囚禁自己的男子产生了特殊的感觉,一种陌生且又熟悉的感觉。 梁川似乎完全没有看见月城的动作,只是用一种带着愠怒的目光看着她: “告诉我,你到底杀了几个人。” 月城抿着嘴唇,她的神情有些迷茫,但还是没有回答梁川的问题。 “告诉我!”梁川继续问道。 月城还是没回答。 “告诉我!” 梁川伸手,掐住了月城娇嫩的脖子,直接将对方推到了卧室的墙壁上, “告诉我。”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月城倔强道,“你又是我…………什么人…………” “我想帮你。”梁川闭上了眼,他在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波动。 阳台上的普洱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 “我爸都不管我了,你凭什么管我?” 月城伸手抓住了梁川的手臂,她的力气其实比一直以来身体孱弱的梁川要大许多,毕竟是自幼练习空手道出身。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敢去对梁川的手臂发力,按照以往的情况,她能瞬间将梁川的手臂扳折。 梁川一只手抓住了月城的衣领子,将其拖拽着往后走,月城被迫跟着梁川走出了卧室,随后,梁川直接狠心伸手一推,月城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倒摔下去,楼道口很窄,月城滚到楼梯下时,嘴角和眉心位置都出现了血迹,她还是没有反抗,还是继续倔强地看着梁川。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梁川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 月城的胸口一阵起伏,在她的眼睛里,暴戾、愤怒、凶狠以及迷茫的情绪不断地交替,她好几次想要站起来去将面前这个不知道是依靠什么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的男人给掀翻,但却几次提起拳头又不知觉地松开。 梁川再度拉起了月城的衣领子,将其拽入了卫生间里,从头到尾,月城都是在被动地承受着,没有反抗,也没有反击,她像是丢了魂魄一样,浑浑噩噩的。 “哗啦啦………………哗啦啦………………” 洗手池里的水龙头被打开,慢慢地积蓄起了水。 梁川伸手按住月城的后脑勺将其脸给压在了水池之中。 月城开始不由自主地挣扎。 过了大概十秒,梁川攥着月城的头发将她头提起来。 现在是冬天,月城原本娇嫩的脸蛋经过冷水的浸泡开始变得通红,头发也湿漉漉的,看起来很是凄惨。 “除了两个姓朱的,你还杀过谁!” 梁川继续问道。 月城只是笑笑,还是没有回答,她的目光盯着前面的镜子,镜子里,她看见自己和梁川站在一起。 “说!给我说!” 梁川再度将月城的脸给按住洗手池之中。 这一次,持续了将近半分钟的时间,等到将她的头再提起来时,月城开始不停地咳嗽和干呕,身上也开始打着哆嗦。 “说!你到底杀了几个人,说!” 梁川面无表情,但谁都能感受出来他此时的愤怒。 子不教,父之过, 自己当初将因丧母而无助的她拉入自己的圈子,让其成为自己的信徒,眼下,她变成了杀人凶手,一个变态连环杀人凶手! 梁川认为这是自己的问题,是自己的错误,是自己没有带好她,是自己的教义害了她。 杀人,不是什么大事, 无论是以前刚回来时在远东,还是最近的赵武六,死在梁川手上的人也不少了,他痛心的是,这个当初一脸纯真跟着自己的小姑娘,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她本该有美好且令大多数人羡慕的人生! “呵呵呵…………” 月城还只是在笑着,依旧没回答。 梁川再度将其按入水池之中,月城的身体不停地在颤抖,水池里的水早就蓄满了,不停地流淌出来,整个卫生间已经湿了一片,梁川身上也被浸湿了大半。 这一次,梁川压了两分钟的时间, 到最后, 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然后捂着自己的脸跪坐了下来, 他很痛苦,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痛苦, 哪怕是到现在, 他也认为当初自己的理论在大方向上,并没有错,自己活过来了,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 但月城的变化,让他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谴责,甚至对自己以前的一切,产生了一种否定。 他不知道以前的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不光是让自己最终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也让当初那个柔弱无助的小姑娘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在面对上次残害小夫妻的四个畜生时,梁川能够做到大义凛然地以自己的力量去从法律之外惩戒他们, 他一度认为,那是自己的使命,他能从这种惩戒之中获得自我的认知和价值感; 他是恶魔,却也有自己存在的价值,这也是梁川答应帮吴大海查案的原因。 他活得很辛苦,却一直在努力着, 但现实, 却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 他不敢先告诉月城自己是谁,因为一旦他告诉她自己是谁,她如果回答自己还杀了其他人,那么梁川将真正地没有丝毫地退路。 事实就会变成,他是恶魔,他不是人,他也将原本可爱的信徒,变成了一个新的恶魔, 他厌恶自己,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 深吸一口气, 梁川伸手抹出了香烟,烟已经湿了大半,但他还是咬在了嘴里,伸手去拿打火机,用颤颤巍巍的手握着打火机将香烟点燃。 他用力地吸着,大口地吸着,他的眼眸中,开始有红光不受控制地时隐时现。 而在梁川身边,倒在地上的月城全身上下已经湿透,姣好略带丰润的身材一览无余,而且基本呈现着一种半透明的状态,雪白的肌肤,动人的弧线,甚至那两点樱桃红的坚挺,略带朦胧,却更具美感。 她其实还很年轻,这是一具充满着青春气息的魔鬼身材,而这具身体的主人,似乎也是一个魔鬼。 她慢慢地伸出手,在卫生间的瓷砖上艰难地爬行着, 然后, 她的双手慢慢地环抱住梁川的腰部,同时,将自己的脸贴在梁川的后背上。 梁川一愣,没做任何的反应。 “导师…………不要再离开我…………导师…………求求你…………不要再离开我…………” 女人可怕的第六感, 她, 认出他了。 第四十六章 大误会 场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对于她能够认出自己,梁川没有太多的意外,当一个人情绪失控时,往往会露出很多的破绽,而梁川,其实也没有刻意地去隐藏。 她曾经和自己待了很久的时间,她了解自己的很多习性,在那段时间里,她将自己当作父亲的角色来看待。 “导师,送我去警局吧。” 月城用力地抱着梁川, “月城乖乖的,永远都不会违背导师的意志。” ………… “月城乖乖的,永远都会听导师的话,然后找回妈妈。” 小姑娘抱着怀中的玩偶很认真地说道。 年轻人伸手擦去小姑娘眼角的泪痕, “那就不能再哭哦。” “嗯,月城以后都不哭了。” ………… 梁川深吸一口气,那句“月城乖乖的”,几乎在瞬间击穿了梁川的所有心理防御,一个人,可以去伪装,可以去虚伪,可以去隐藏,但总有一些东西,是无法撼动和动摇的。 它能在刹那间让你的一切心理建设瓦解,让你有一种不惜一切去呵护她的冲动。 他没有妻子,无论是在过去还是在现在,他都没有过女人; 没有女人,自然也就不会有子女,但月城的存在,那个自己演说时喜欢抱着自己茶杯在下面眼巴巴地等着的小姑娘,却相当于自己的半个女儿。 几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很多很多。 月城修改了自己的教义, 以魔鬼使徒的名义去行使所谓的惩罚权限, 她在杀人, 以变态的艺术感方式去杀人,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懂乖巧的小姑娘了。 甚至, 梁川不能确定, 此时正抱着自己腰部的女孩, 她的内心, 到底是在想着一些什么。 她是否在利用自己内心的柔软来侵蚀自己? 她是否在以退为进? 物是人非,这是常态,梁川侧过身,他的目光没有在月城迷人的身体上停留,而是直接看着月城的眼睛。 他想要用催眠的法子去看一看这个女孩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她是否依旧像是以前那样, 真正地依靠自己和信赖自己, 尤其是她刚刚的那句“月城乖乖的”,是否依旧出自真心。 他看着她, 她也在看着他, 少顷, 梁川还是放弃了这个选择。 他害怕得到不好的答案,如果真实是荒芜和贫瘠的,那就让它沉寂在雾蒙蒙之中吧,至少从表面上来看,还是很美好的。 “收拾一下。” 梁川说道。 “嗯。” 月城点点头,慢慢地爬起来,她胸前的蓓蕾在梁川后背掠过,带来颗粒般坚挺的迷人触感,身上的温暖和柔软也擦过去,确实很让人销魂。 不过,梁川现在可没有丝毫想入非非的兴趣。 确切地说,他的脑海中依旧很凌乱。 站起身,离开了卫生间,梁川在柜台后坐了下来,拿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梁川慢慢地闭上了眼。 与之前不同的是,先前是在思考到底帮不帮她,现在则是在思考到底如何去帮她。 隐瞒真凶, 掩盖证据, 帮她逃脱法律的制裁, 这和梁川之前的行事风格刚好相反,但这却是梁川现在打算做的事情。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看着自己的掌心。 曾经有一位著名的思想家说过:从地狱爬上来的人,不一定是魔鬼,而在人间行走的人,并不一定都是人。 衡量一个人是人还是魔鬼,是看他的内心而不是其外表。 梁川的日子,过得一直很平淡,也算是谨小慎微,这家冥店,明面上是给活人开的,但实际上最大的收入还是由死人带来。 帮吴大海查案,也只是梁川给自己的一种心理暗示。 而眼下,之前所建立的东西,很可能全都坍塌。 吴大海那边,梁川可以不在乎他的破案率,最关键的是这起凶杀案,如果继续调查下去,月城早晚都会露出马脚。 哪怕她隐藏得再谨慎,但她毕竟是普通人,当调查陷入僵持之后,警方肯定会扩大排查范围,那天靠近朱门雕刻区域的人,那晚靠近幼儿园的人,那晚靠近自己这边冥店的人,掌握确切地死亡时间之后,警方完全可以用大海捞针地方式去进行对比。 选择三个位置去进行行凶,本就是一种很冒险也容易留下证据的粗糙犯罪方式,尤其月城还在杀人后进行了画蛇添足的艺术渲染。 最好的办法,其实还是给她找一个“替死鬼”,但这无疑是让梁川本就已经拉低的底线再度下滑。 正如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个道理,如果你想滑坡,那只能不断地向下,一直到落入深渊,再者,最深渊的位置其实才是梁川应该待的正确位置。 月城收拾好了卫生间,没说什么,直接上楼去继续打扫卧室了,她知道导师比较喜欢干净,且有一些强迫症,所以在楼梯口位置,仔仔细细地将导师的鞋子整齐地按照瓷砖线摆放好。 她一直没问梁川到底是如何复活的, 在她看来,这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导师以前就说过,人死后,是能复活的, 通向地狱的路,不是无法回头, 现在导师回来了, 在她看来,很正常,理应如此,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梁川伸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吴大海的电话,梁川微微皱眉,他很害怕吴大海打电话告诉他案情有了新的进展,然后已经锁定了某个嫌疑人。 犹豫了一会儿,梁川还是接了电话: “喂。” “喂,川儿,你现在有空么?” 梁川故作轻松地问道:“怎么了,案情有新的发现?” “那个案子倒是没有,但我们发现了一些特殊的东西,我们在搜查朱晨阳和朱光宗的卧室房间时,发现这父子俩都是奇葩,他们卧室里居然都有暗门,然后在暗门里发现了一些雕刻作品以及油画…………” “具体一点。”梁川追问道。 “电话里说不清楚,总之很奇怪。”吴大海有些烦闷道,他那边应该正在抽着烟,“川儿,你最好过来帮我看看,给我分析一下情况,我觉得,这俩父子,没那么简单。” “好,我马上就到,朱门雕刻是么?” “对,我让秦桃过去接你。” “我自己打车去,这样快一点。” “嗯,也好,总之,你快点来看看吧。” “嗯。”梁川准备挂断电话了,谁知道吴大海那边又嘀咕道: “川儿,你说这个世上真的有鬼么?”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吴大海那边叹了口气,“总之,你先来看看吧,看到了,你也就懂了。” 电话挂断了, 梁川准备去换身衣服离开。 月城捧着榻榻米走了下来, 她的嘴角和额头还有血渍,身上还有多处擦伤和淤青,但她还是在默默地为自己的导师服务着。 恍惚间, 有种错觉, 梁川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死去,自己依旧是在过着原来的生活,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站在楼梯口,看着慢慢走下来的月城, 这是真实的感觉,还是错觉? 没有去做过多的思考,因为在此时思考太多也没有什么意义。 “导师,我只杀过姓朱的两个人。”月城怯生生地说道。 “嗯。”梁川点点头,他没有去细问,而是道:“打扫完了,自己回去,最近,不要出门。” “是,导师。” 月城点了点头。 梁川走到了店铺外,准备去老街街尾那边去打车,恰巧刚刚蹭完饭的朱砂正站在店铺门口磕着瓜子儿消食。 “川哥,出去有事儿?”朱砂吐着瓜子壳儿笑道:“又去办案?” “嗯。”梁川应了一声。 等到梁川离开后,朱砂有些意外地扫了一眼梁川的店铺,发现门居然没关。 “门都不关,也不怕遭了贼。”朱砂自言自语着,这时候,她忽然看见从店铺里走出一个穿着男人外套的女孩儿。 女孩儿手里捧着一个纸箱子, 箱子里放着的是粉红色的情趣绳子紫色的口塞、手铐以及各式各样的其他情趣用品(谭光辉在梁川需求之外还友情附送了一大堆东西)。 朱砂愣了一下。 女孩儿走到街口垃圾堆那里,将一箱子东西全都丢下去,等她走回来时,两个女人四目相对。 女孩儿目光有些闪烁,似乎不怎么敢看朱砂的目光, 因为在前日晚上,她和她交了手,还伤了她。 而朱砂这位二把刀江湖人士也没认出这个女孩儿就是前日晚戴着面具的鬼脸面具人,她看女孩儿的目光有些闪烁,还以为是被自己瞅见了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害羞。 再看女孩儿额头和嘴唇那边的血口子以及手臂上的淤青痕迹, 朱砂有些咂舌道: “这梁川,果真是好那一口啊; 这姑娘也真的傻,居然也陪他玩儿这种s、、、、、m。平时文质彬彬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骨子底居然是个死变态。” 第四十七章 疯狂的艺术家 朱公馆里外都能看见警察,这里是第一件案子的案发现场,此时又有了新的发现,警力自然就又开始向这里集中起来。 出租车司机将梁川在这里放下时,有些纳闷道: “这不是卖石头的地方么,咋了,出事儿了?” “嗯。” 梁川给了钱,下了车。 “梁顾问。” 秦桃早就在外面等着了。 梁川点点头,示意她带自己进去。 再经过前门位置的展厅时,又看见了那一批展品,这一次,梁川没有看见有其他的东西站在那些肢体雕刻身边了,而且,环境和氛围比之前也轻松了许多,不再像上次来时那般压抑。 仿佛主人死了,一些东西,也就自由了。 普通人可能会觉得这里死过人,然后现在又有这么多的警察,所以觉得很晦气,但梁川看的和他们不一样。 人们讲究风水,对于风水相师来说,风水无非是这个地方是更适合死人居住还是活人居住,梁川不是风水相师,也不会什么风水秘术,但他至少能够感觉到这里是否适合他居住,这在一定程度上,比风水相师来判定更为直接和准确。 朱公馆给主人和下面弟子工人住的地方在最后面,是一排小别墅,这里的区位其实不是很好,在郊区里也算是偏远的位置了,所以地皮上谈不上多贵; 当然,石雕艺术对于大众来说还是太小众了一些,真正喜欢想买想看的人,也不在乎这点距离,所以它是否开在市中心和闹市区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梁顾问,朱光宗和朱晨阳父子二人是住同一栋别墅。”秦桃给梁川大概介绍着情况,“我们是在对死者遗物进行搜查时发现的暗门,我们也询问过朱门雕刻下面的师傅和学徒们,他们对此都不知情。 现在大概看来,这暗门的事儿,只有死者父子清楚。” 梁川没说什么,而是越过了封锁线走了进去,径直上了二楼,他们父子俩的卧室都在二楼,一个朝南,一个朝北,地方很宽敞。 梁川先进入的是朱光宗的卧室,吴大海此时还坐在里面,他撑着自己的手在打着盹儿,显得很是疲惫,四周手下也都没去打搅他让他多睡会儿。 吴大海已经不眠不休两天两夜了,只可惜,他想要找的凶手,眼下估计还在梁川的店铺里打扫着卫生。 “吴队,梁顾问来了。”孙建国在旁边提醒道。 吴大海睁开眼,打了个哈欠,然后招手示意梁川过来,揉了揉眼,指了指床对面的墙壁道,“推开。” 两名警员走过去开始发力推墙, 很快, 墙壁上出现了几条裂痕,紧接着,这堵墙壁直接被推转动起来,露出了里面的区域。 “这里本来是书架的。”吴大海解释道,“发现它也是因为在搜索死者屋子时,发现书架下有经常被移动的划痕,所以才顺蔓摸瓜找到了这道暗门,至于里面有什么,你自己看吧。” 暗门里是一个狭窄的空间,但里面有灯,一位警员将灯打开,昏暗的灯,但足以看清楚里面的事物。 当梁川走进去时,目光也是当即一凝, 暗房内,有一座人形雕塑,这还是梁川第一次在朱门雕刻里正儿八经地见到以整个人为形象的雕塑,朱门雕刻前门展厅里,都是放着“手”或者“脚”以及其他肢体部分的雕刻,没有完整的人物雕刻,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 而且,更吸引人注意的,还是暗房墙壁上挂着的七八幅油画。 这些油画的主人公都是女人,是一个女人被囚禁且在承受着各种酷刑的画面,画面上的女人形象惟妙惟肖,将主人公的那种绝望情绪描绘得淋漓尽致。 同时, 雕刻也是一个女人的雕刻,女人光着身子,以蜷缩地姿态站在那里,目露惊恐和不安。 这是一个让人很不舒服的地方,因为这里的艺术作品在情绪上都表现得很极端。 “主人公是谁?” 梁川指着雕塑问道。 可以大概感觉出来,这个女人雕塑和这些油画中的女主人公应该是同一个人,二者在模样和某些细节上有着不少相似之处。 如果仅仅是油画和雕刻,吴大海不会在之前打电话给自己时表现出那种情绪。 “呵呵,说出来吓你一跳,是朱光宗的妻子。”吴大海拿出手机给梁川看相片,“这是我们找来的朱光宗妻子生前的照片,基本可以确定和雕刻里的以及油画中的是一个人了。朱光宗的妻子是在四年前去世的。” “朱晨阳卧室里的暗房,也是一样的东西?”梁川问道,“又或者,她暗房里,也有一个雕塑,也有这么多油画,但主人公不是他妈,而是他的妻子?” 印象中,梁川记得吴大海和自己说过,朱光宗和朱晨阳都是鳏夫(死了妻子的男人)。 “嗯。”吴大海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 梁川沉下心来,看着吴大海,“你想到了什么?” 老实说,在这件案子上,梁川有些进退维谷,因为他知道凶手是谁,等于是他要帮吴大海解一道题,他已经知道答案了,却不能告诉吴大海,但你还要做出要帮他的姿态。 “你觉得呢?”吴大海揉了揉自己的下巴,看着面前的雕塑,道:“我是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重情重义的男人的,比如我就是一个。 如果仅仅是一例,是朱光宗或者朱晨阳单独的一个人,以这种方式来悼念自己亡妻的话,那还可以接受,艺术家嘛,会雕刻的艺术家想来绘画功底也不错,哪怕他的纪念方式有些独特,表现方式也有些离奇和重口味,但都可以嘛,能理解。 只是,如果父子俩都恰巧地选择同一种方式来悼念亡妻的话,就有些不正常了。 难不成这是家族遗传?连悼念方式都遗传了?又或者朱晨阳一直拿自己的父亲当偶像,连这个也要去学?” “调查死因了么,他们父子俩的妻子。”梁川问道。 “调查了,朱光宗的妻子是在四年前过世的,朱晨阳的妻子则是在两年前过世的,一个是心脏病突发,另一个则是出了车祸。”吴大海抿了抿嘴唇。 “都是非正常死法。”梁川说道。 非正常死法就是指不是老死和正常病死的,比如上述的两种死法,一个是心脏病突发另一个是车祸,其实都存在着极大的人为操控空间,事实上,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有很多人在死亡,而很多的谋杀案则是模仿成自然死亡的方式。 古代有句话叫“民不举官不究”,在现代也是一样的情况,现实社会里,往往有不少所谓的谋杀案就是以这种方式收尾的,当然,这种事一般是亲近的人当凶手比较简单,也比较好掩盖,比如你丈夫或者你家人,忽然暴毙了,你罗织一个理由,说喝酒喝多了或者如何如何,葬礼照常办,尸体照常火化,警方也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去分析每个死亡报告到底是否是真实的。 “我已经让人去调查了,但一个是四年前一个是两年前,现在能调查出来的东西肯定也不多,这两个女人的尸体也早就火化了。” 梁川没再说什么,而是继续地开始欣赏,哦不,是观察这些油画。 老实说,梁川清楚吴大海的想法是什么,作为一名老刑警,他肯定从这一连串的巧合之中嗅出了一些特殊的味道。 而梁川,也需要这个。 月城杀了两个人和月城杀了两个坏人,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在法律上区别不大,但在梁川这里,倒是可以过关了。 “川儿,你发现什么没有?”吴大海凑过来问道。 “油画里的场景,你有没有觉得很眼熟?”梁川问道。 “眼熟?” 吴大海走近了自己看了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道,“这不就是工坊里的布局么。” 是的, 油画里的场景确实是工坊里的布局, 如果油画中的一切表述不是纯粹的艺术幻想的话,那么它很有可能是写实的,记录的,是绘画者当时所经历的画面。 梁川又看了看这雕塑, 雕塑的人物很逼真, 足以显示出朱光宗的技艺到底有多么高超。 石雕是冰冷的, 不会动的, 也不会说话的, 她…………就像是一具尸体,站在这里。 梁川慢慢地抬起头,看向雕塑的脸,他看见了惊恐,看见了不安,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传神。 不知道多少个夜晚里, 朱光宗推开这道暗门, 欣赏着油画,欣赏着雕塑, 回忆, 不, 是在回味着自己的妻子。 梁川忽然想到了那个无头男子也想到了那个在前厅展示区里站在手雕刻品旁边的无手女人。 这不是纯粹的雕刻, 它似乎融入了其他的一些东西, 这些手法和手段,可能随着朱光宗父子的死亡而被彻底掩埋, 但梁川不需要去刨根究底,不需要去破解这雕刻的原理, 因为此时在他脑海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自己能读取死者的遗言, 那么这具特殊的雕像, 是否也能够告诉自己一些东西呢? 梁川的手慢慢地放在了石雕的额头上, 然后, 缓缓地闭上眼了………… 第四十八章 地狱空荡荡 闭上眼, 自然是漆黑一片,比起上一次对朱光宗的遗言读取,这一次显得平淡得多得多。 或许,朱光宗那种极端的艺术家,只是一种特例的存在吧。 梁川默默地等待着, 他没有放弃, 虽然以前没试过,但这次,他隐约觉的,好像可行。 “不要…………不要…………求求你………………求求你………………” 黑暗中, 有声音传来, 梁川努力地去分辨,终于确定不是来自于外界的干扰,确实是自己眼前的黑暗深处传出来的。 “不要…………不要……………求求你…………求求你………………” 女人,在不停地哭求。 她似乎很虚弱,又好像很麻木,没有歇斯底里的情绪爆发,更像是一种最后的挣扎和例行公事。 黑暗, 开始慢慢地退散, 一切的一切,开始逐渐清晰, 就像是一滴墨水在清水中荡漾开去,梁川的视角也在此时变得通透起来,只是四周的一切,都是灰白色调的,像是在看卓别林的无声喜剧片。 熟悉的玻璃房, 这是朱光宗自己的私人工坊,黑色的布覆盖着四周,光亮透不进来。 在这里,似乎所有的色彩都得到了一种掩盖,只剩下了黑白二色。 梁川环视四周,他只听到了声音,没有看见人。 过了好一会儿,梁川才反应过来, 这里,并没有人,有的,只是一座雕塑。 这是一座半成品雕塑,只雕刻了一半,女人的下半身轮廓刚刚出来,至于上半身,还没来得及,这是一部有缺憾的作品。 而那哭求的声音,并不是自雕塑这里传来。 梁川走近了一些,却在其刚刚迈出一步时。 “不要看…………求求你…………不要让他看………………不要让他看………………” 梁川愣住了, 他再度环视四周,还是没有看见其他人,周围的一切,还是依旧空荡荡的。 “叮叮咚…………叮叮咚…………叮叮咚………………” “滴答…………滴答…………滴答………………” 利器敲击的声音传来, 石雕上半部分开始逐渐显现。 梁川默然,他清楚,雕塑的记忆是残缺的,确切的说,一座特殊的雕塑,它能记住的东西,本就是有限的,甚至能够记住一点点,就已经算是很了不得的事了。 梁川的目光开始慢慢地泛红, 这不是他展现出自己恶魔一面的征兆,他只是在思考,在快速地思索和分析,眼里出现的,也只是普通的血丝而已。 “这里…………”梁川伸手指向了面前的石雕。 刹那间, 水墨淡开, 出现了朱光宗的身形, 他正拿着工具很认真很投入地进行着属于自己的创作。 这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生活,更是他的生命,他视自己的艺术作品超过一切,他渴望进步,也渴望超越。 朱公馆门入门就进入的展厅其实就是最好的说明, 为什么那里只布置单一肢体的石雕作品,因为单一的肢体,更容易被塑造,只需要将其形给模仿雕刻出来就算是成功的了,而完整的形象雕刻,难度将会无形地增大,整体感、气质感等等方面一旦没做成功,哪怕雕刻得再逼真,也是图具匠气的失败品。 石雕的记忆画面实在是太少,所以梁川只能根据自己的理解去进行想象补全。 梁川身体一侧,看向了另外一边, 紧接着, 朱晨阳的身形出现,他站在那里,痴迷地盯着正在雕刻作品的父亲,他的脸上,有崇拜、有纠结、有愤怒、也有那种星星之火闪耀的光芒,那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姿态。 梁川现在做的,其实也是心理测写的一种,但比寻常心理侧写师所做的,要高级得多。 父子俩的形象已经出现了, 但似乎还欠缺点什么, 是的, 缺少油画中的女人,也就是朱光宗的妻子,同时也是朱晨阳的母亲。 她看定在这里,因为梁川已经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了。 这个画面中,唯一能发出声音,就是那个女人。 朱光宗沉迷雕刻不可自拔,根本不会说话, 朱晨阳站在那里,就是看着,也不会说话。 但, 那个女人, 该如何去安置? 拼图已经拼出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的几块你拿在手中,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填充了。 而一旦填充成功,这一切,也就都盘活了。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的声音? 梁川开始认真地去倾听, 这是液体滴落的声音, 带着些许粘稠的质感,不那么的脆, 某种浓稠的液体? 梁川下意识地看向朱光宗和朱晨阳父子中间的位置, 最后一块拼图, 应该是在这个位置,这里,也是声音传来的位置。 一座十字架出现, 紧接着, 是一名绑在十字架上的女人, 女人没穿衣服被绑在那里,显得很是可怜和虚弱,同时,女人的身上有几处清晰的伤口,鲜血正在从那里不断地滴淌出来,落在地上。 之所以出现十字架,是因为雕塑中女人的姿态,明显不那么自然,像是被捆绑着一样,但绳子和捆绑用品并没有出现在作品里。 梁川忽然想到了朱光宗的死状, 朱光宗是被人钉在墙壁上的, 他的鲜血在下方是呈现散射状, 虽然朱光宗的死法是月城以恶魔使者心态进行的惩罚,但如果你去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话,二者之间,因果报应,你不能不去认为它们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 女人滴淌的鲜血开始不断地聚集,十字架下方开始汇聚出一条条血线,画面感,当即爆发出来。 她的位置,正好在朱光宗面前,朱光宗一边看着流血的妻子,一边在雕刻着自己的作品,同时,他在雕塑脚边雕刻出了一些流苏。 她的妻子已经进入了生命倒计时,朱光宗的作品也同样进入了完成倒计时, 可以看出来,朱光宗很兴奋,非常地兴奋,这是一个艺术家即将完成一件伟大作品时的愉悦,他不在乎自己妻子的死亡,甚至,在他眼里,自己的妻子如果能为自己的这部伟大作品而献身,其实是自己妻子最好的归宿和荣耀。 女人之前所说的不要看, 应该是指朱晨阳。 作为一个母亲,以这种没穿衣服的姿势面对不断逼近的死亡,被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一起注视着,这是一种何等的慢性折磨? 一切的一切, 都说得通了, 朱光宗牺牲了自己的妻子,完成自己的创作,使得自己的技艺更上一层楼, 朱晨阳作为儿子,有样学样,模仿自己的老子,也是拿自己的妻子开刀。 慢慢地,梁川睁开了眼,他感到有些疲惫。 尽管,梁川是希望得知一些确切的信息以证明这父子俩不是什么好人,好让自己在心底对包庇月城的事情有一个交代。 但事情的发展,仿佛已经超出了梁川原本的预料。 单纯地杀人,家暴杀人,虽然依旧恶劣,但社会上发生的这种事并不算少,至少在观众角度上,不是很新鲜; 但像是这父子俩的这种行为,在一定程度上,确实超出了凶残的界限。 梁川不知道那两个女人分别死在自己丈夫面前,被自己丈夫硬生生地以她们临死前的哀求当作创作灵感的刺激品时到底是何种感受。 那是来自背叛的绝望? 或者整个人价值观的崩塌? 这个, 应该比单纯地被劫匪绑票再撕票更为恐怖吧? 梁川默默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父子禽兽, 的的确确是父子禽兽。 这种人,确实该死,是真正地该死,他们也是真正的自私,毫无底线的自私。 网上偶尔流传出虐猫虐狗的视频往往都能引起社会的群情激奋和谴责,而这对父子,是拿人,拿自己最亲近的枕边人开刀。 因为只有亲近的人,才能真正刺激到他们的灵魂,使得他们的创作灵感升腾出来。 “川儿?”吴大海看梁川神色有些不对劲,关心地问道。 “调查那两个女人的死亡问题吧,朱晨阳妻子的车祸报告和现场分析以及朱光宗妻子的病例病史,应该会有一些证据出现的。”梁川说道。 “那,又是谁杀了他们?” 吴大海小声地问道。 是啊, 吴大海在看见两间暗门里的东西后就产生了本能预感,觉得这父子俩的妻子死因一下子变得不可捉摸起来,甚至之前和梁川通电话时还下意识地问了句会不会是鬼杀人? “朱晨光卧室里的俺们雕塑,是悬挂着的么?”梁川问道,他还没去朱晨光卧室里去看。 “是的,倒挂着的雕塑,头朝下。”吴大海说道。 梁川愣住了, 他走到阳台位置,抽出一根烟,点燃。 朱光宗死亡时鲜血滴淌下来的诡异散线状,和自己在雕塑记忆画面里看见的其妻子死亡画面流血的状态一样,雕刻脚下的流苏其实也是模仿的鲜血流淌出来的姿态。 朱晨光是被倒着钉在墙壁上死的,而他很显然在杀其妻子时,做到了对自己父亲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选择了更极端也是更“刺激”的方式。 吴大海由此觉得是不是鬼魂复仇? 这不奇怪。 但梁川是知道凶手是谁的啊, 那个凶手,现在还在自己家里帮自己打扫卫生呢。 梁川相信,月城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否则她应该在自己没走时就和自己说了,如果她直接说自己发现朱光宗和朱晨光杀妻,是两个人渣,死有余辜,梁川也就不会那么犹豫和纠结了,她的处境也会好很多,至少能快速获得梁川的认同。 但她没说, 这意味着她根本不知道, 月城是按照自己的教义去惩戒背叛的信徒的, 她所用的方法, 也是她脑子里所认为的魔鬼惩戒人的方式,带着一种戏谑和嘲讽,仿佛恶魔的微笑, 但这一切, 就这样巧合地重叠了? 梁川重重地吸了一口烟, 他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之前在家里对月城吼的那句话: “是谁,让你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是地狱使者? 是谁,让你觉得拥有惩戒杀死其他人的权力的?” 当时只是梁川一句愤怒地质问, 但在此时, 梁川拿烟的手微微一抖,烟头差点滑落下去, 他创立的教会, 他创造的信仰, 他所相信存在的恶魔, 难道, 真的是存在的? 是恶魔,让月城在不知情地情况下以“善恶有报”的方式杀了朱晨光和朱光宗? 又是恶魔, 让自己从地狱, 爬出来? 第四十九章 孙晓强 晚风,带着阵阵凉意,梁川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因为月城的事儿,他这次出来显得有些匆忙,也忘记戴围巾了。 况且, 自己的这具身体,也确实太虚弱了一点。 他自己也意识到了,如果不是月城感应到自己的身份,自己根本不可能拽着月城的脖子把她拖下楼任意施为,人家不过是在故意让着自己,真打起来,自己还真不是人家小姑娘的对手。 但梁川也有自己的无奈,寻常人如果身体不好,别人还能劝劝他多运动运动,调理一下饮食结构什么的,但自己这边的问题却很特殊。 “梁顾问,这个戴上。” 秦桃走到阳台上来,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缠绕到了梁川的脖子上,围巾上还残留着女人的余温和淡淡的芬芳。 梁川侧过身,看向秦桃,年轻的女刑警耳根子当即红了,道:“孙队喊我,我去了。” 女刑警小跑着离开了阳台。 “喂,我好羡慕你啊。”吴大海这个时候凑了过来,带着淡淡的酸味道:“这可是咱们警队一枝花。” “哦。”梁川应了一声。 “你小子。”吴大海见梁川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有些不得劲儿,却也没话说,他就纳闷了,一个病秧子,居然也能这么讨女孩子喜欢,他吴大海是不是因为平时太过阳光和刚猛了,所以没办法激发起女性的保护欲和母爱?这才导致自己现在还是单身? 嗯,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 梁川苍白的指节在阳台栏杆上轻轻地敲击着,他没有去思考什么,也没去纠结什么,只是单纯地觉得有点压抑,也有点迷茫。 这一切,很显然不可能是纯粹的巧合, 那么, 对自己来说, 又意味着什么? “等会儿一起去吃个夜宵?”吴大海拍了拍梁川的肩膀。 梁川摇摇头,他担心月城还在那里等着自己回去。 “朱光宗朱晨阳这父子俩到底做了什么,这是必须要调查的,但不管怎么样,他们已经死了。”吴大海也点了一根烟,继续道:“问题在于,他们是被谁杀的,毕竟,这是一个法治社会,哪怕是两个十恶不赦的人渣,除了法律,也没人有资格去私刑惩戒他们。” “这个,我也不清楚。”梁川消极怠工的态度。 吴大海很认真地看了看梁川,道:“川儿,你有心事?” “算了,别想那么多了。”吴大海转过头来安慰起了梁川,“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我送你回去吧,又让你大半夜地跑一趟,其实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你说你要是开个文具店或者修车行甚至开个饭店多好,咱也能稍微关照一下你的生意。 你偏偏开的是一家冥店,我想让局里采购东西时偏袒你一下,也没办法偏袒啊,难不成过年时我去你那里买一车冥钞分给局里同志让大家过年时好烧给先人?” “胖子。”梁川开口道。 “嗯?”吴大海应了一声。 “你有遇到过为难的时候么,就是当现实和你刚进警校时的理想冲突的时候。”梁川问道。 吴大海笑了笑, “当然有啊。”吴胖子很坦诚,叹了口气,道:“这个世界,从来不是黑白分明的,有时候晚上躺床上,回想起以前的自己,也会觉得有些委屈也会觉得有些无奈。 但现实就是现实,无法避免的,我只能…………尽量做到问心无愧吧。” “问心无愧。” 梁川点点头,看向了自己身后屋子暗门里的那具女人雕塑;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或许,比死之前的自己矫情得多得多,或许是因为这次重新回来,他更珍惜“活人”的身份吧。 换句话来说,之前自己亲自出手去惩罚那四个年轻人, 对么? 符合法律么? 自己觉得对,自己觉得可以这么做, 就是了。 “我让桃子送你回去?”吴大海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大晚上的,这里也不好打车。” 梁川瞥了吴大海一眼,道:“以后换别人来接我吧。” 吴大海皱了皱眉,有些埋怨道:“妈的,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我告诉你啊,桃子人长得差么?人家里条件也比你想象中要好得多,多少人羡慕不过来呢,而且人家刚给你送了围巾,我再换人去送你,你让人家小女生面子往哪里搁?” “随你吧。”梁川将烟头丢在了地上,鞋底踩了踩。 吴大海和梁川一起下楼,去了门口,吴大海打了个电话,让秦桃开车到门口送人。 等车的时候,吴大海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孙晓强出来了。” “哦?”梁川不是很吃惊。 “他家以前被盗窃过,后来装了摄像头,录像里记载了他母亲心脏病突发一个人倒在家中客厅的过程,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之前故意把摄像头拆了,录像也自己藏了起来,他前阵子开口让警方去取了录像,至少能证明,他不是弑母的凶手。” “嗯。”梁川应了一声。 “不过他对自己母亲尸体做的事情以及之后的异常反应,还是不可能就让他就这样被随随便便地送回到社会里,已经被转送到精神病医院进行后续观察了,是以前他入狱时的那位主治医生主动提出的要求,姓徐。 那女的我见过,在你回来之前,我也找过她帮忙做过心理侧写。” 姓徐? 梁川记得自己在吴大海办公室里看的视频中,孙晓强的自述,应该是对着一名“徐”姓医生说的。 “还真是离奇啊。”吴大海有些唏嘘道。 这时候,秦桃开车来了。 梁川上了车。 秦桃发动车, 她没有和梁川打招呼, 也没说话, 一路上都很平静, 只是抓着方向盘的手比平时更紧了一些。 梁川也没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该去说些什么。 这种尴尬的沉默氛围一直持续到车开到了冥店门口。 秦桃开口道:“梁顾问,到了。” 秦桃还是不好意思回过头看梁川,只是通过后视镜小小地瞅几下。 “围巾我放车上了,谢谢。” 脱下围巾,下了车,双手放在衣服口袋里,梁川径直走向自己的店里。 秦桃咬了咬嘴唇,倒车开回去了,少女心事,几人知呢? 店门开着, 梁川清楚, 这意味着月城还没走,自己原本是叫她先回家了。 自己原本的衣服湿透了,月城穿着梁川的衣服坐在店铺门后的椅子上,店铺里的灯也开着,她就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手里还捧着梁川一直用的茶杯。 这一幕,让梁川有些恍惚。 当梁川走到门口时,月城抬起头,发现了梁川,主动走过来将还温热的茶水递送到梁川手中。 一切,仿佛和当初一样。 梁川喝了一口水,是用橘子皮泡的,带着点芬芳和酸涩。 “不是叫你回去了么?”梁川问道。 月城低下头,道:“导师,有客人来了。” 客人? 梁川环视四周, 没有发现其他人。 但也就在此时,一个少年的头慢慢地从柜台后面探出来,他原本应该是躺在梁川放在柜台后的椅子上,因为个头比较矮的原因,所以被柜台挡住了身形。 “梁顾问,是你让我来找你的。” 客人, 是孙晓强。 梁川没想到孙晓强的速度这么快,自己刚从吴大海那里得知他出来了,但他并没有待在精神病医院的观察室里,而是就在当晚出现在了自己家里。 “挺让人意外的。”梁川说道。 “因为我等不及了。”孙晓强侧了侧头,“是真的迫不及待,而且,我不喜欢精神病医院,他们不清楚,但你应该清楚,我没有病的。” “你这意思,是想在我这里留下来?”梁川在月城的帮助下换下了自己的外套,月城很乖巧地将梁川的外套挂在了衣架上。 “对啊。”孙晓强指了指四周,“我挺喜欢这里的,这里,很有格调。” “你能帮我做什么?”梁川接过月城递上来的湿毛巾开始擦手,“告诉我一个收留你的理由,一个,让我供你吃供你住的理由。” “导师,需要准备夜宵么?”月城问道。 “不用了。”梁川摇摇头,月城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有“厌食症”的事情。 “我能帮你什么?” 孙晓强做思考状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一直,走到了梁川面前,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一个小男孩,嘴角露出了那种“仿佛看穿了一切”的笑意,这一幕会让人觉得很滑稽,但梁川清楚,孙晓强,确实拥有看穿人心的能力。 这是天赋, 类似“阴阳眼”一样的天赋。 “我觉得我还是能帮你做很多事的。”孙晓强强调道。 “比如?”梁川一边问道一边示意身边的月城不用给自己拿拖鞋。 “比如这位小姐姐, 她心里很窃喜, 因为她成功地把你, 给骗住了。” 孙晓强话音刚落, 正拿拖鞋的月城整个人僵滞在了那里………… 第五十章 主线!!! 正拿拖鞋的月城整个人僵滞在了那里,孙晓强的话,就像是乐队指挥手里的指挥棒,让这里,瞬间寂静无声。 但很快, 月城直起身,没去看孙晓强也没去看梁川,而是径直走入了厨房。 孙晓强对着梁川耸耸肩,脸上戏谑的笑容更清晰了,仿佛他只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吃瓜群众。 但孙晓强又发现梁川居然也在笑, 他有些不得其解,道: “你笑什么?” 梁川确实也在笑,不过他没回答,而是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月城从厨房出来了, 手里拿着一把菜刀, 直接向孙晓强走去。 因为穿着梁川的衣服,所以衣服因为过大而有些趿拉,但月城的行动却一点都不拖拉,带着一种干脆到让人意外的果敢。 孙晓强愣住了, 当月城走到他面前三米距离时, 孙晓强感知到了一股浓郁的杀机。 这个女人,真的敢杀人! 她是真的要杀自己! 这是切切实实地目的,明显得不带丝毫做作的态度, 不是诈唬你, 不是威吓你, 不带丝毫犹豫, 不考虑任何后果, 她现在, 就是要杀你! 要将你的嘴割裂,然后用针线缝合起来, 因为你嘴里说的话,亵渎了自己对导师的尊重。 “姐,小姐姐,大姐姐!” 孙晓强双手摊在胸前,示意月城不要激动,同时,孙晓强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梁川。 梁川没回应, 这会儿,他也开始吃瓜当群众。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孙晓强大喊道,“活跃一下气氛,活跃一下…………” 他转身想要跑,他能看透人心,自然能感知到月城是真的要杀自己,不跑是傻子, 但是月城的速度更快,直接伸手攥住孙晓强的衣领向后一拉,孙晓强整个人应声倒地,后背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而后,月城手中的菜刀举起, 准备落下! “停吧。”梁川开口了。 月城停住了自己的举动,没问理由,甚至连一个疑惑的目光都没有。 导师的话,自己只需要去听,不需要去问为什么,因为导师的话就是真理。 导师说人死了能够回来, 导师做到了, 他回来了, 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厨房里有面条,下点面条吧。”梁川说道,他自己不想吃,但孙晓强总要吃点。 月城点点头,拿着菜刀回到厨房,很快,厨房里传来了“哚哚哚”的声响,不是在练刀,这是切葱花的声音。 孙晓强躺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正如梁川当初也差点被赵武六杀死一样, 他孙晓强,也不能免俗。 你能看透人心又如何? 你能操控人的意识又如何? 这个世界,永远都出现让你畏惧和让你死亡的东西。 “地上舒服么?”梁川问道。 孙晓强爬了起来,脸上挂着讪讪的笑容,“我只是有些嫉妒你。” “哦?” “嫉妒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姐姐,却愿意忠心耿耿地做你的女奴。”孙晓强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指了指梁川的胸口,“你该为你自己的纠结而感到羞愧。” 孙晓强对梁川做了一个鄙视的中指,他看出了梁川在对待月城这件事上的犹豫和彷徨。 “月城。”梁川喊道。 “是,导师。” 月城又拿着菜刀走了出来。 孙晓强当即一个颤栗。 “多放点辣椒。” “好的,导师。” 月城又走回厨房继续煮面。 孙晓强长舒一口气,带着埋怨地目光看向梁川,不带这么吓唬未成年的啊。 梁川站起身,将自己的茶杯放在了柜台上,他看着孙晓强,孙晓强也在看着他。 二人的目光对视,仿佛又回到了前阵子在看守所时的画面。 “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梁川问道。 孙晓强没有回答。 “我以前也觉得自己很聪明。”梁川又说道,“但有时候,这会让你送了命。” “那大不了再爬出来呗。”孙晓强看着梁川说道,意思是跟你一样。 “你觉得我现在过得很好么?”梁川很认真地问道。 “行尸走肉。”孙晓强如实回答。 “羡慕么?” 孙晓强摇了摇头。 梁川没再说什么,在柜台后面坐了下来,将《但丁》的神曲丢在了一边,抽出放在里面的供货单和一系列的票据。 “啪……”这一叠东西被梁川直接丢到了柜台上。 “算账吧。”梁川说道,“我这里不养闲人。” 孙晓强走过来,看了看这些票据和账目,有些不敢置信道:“直接把财政大权交给我了?” “我不缺钱。”梁川补刀。 是啊,作为曾经的邪教头子,梁川哪怕是换了身份再世为人,却也不可能缺钱,当年的他几乎随时做好被请去喝茶一去不回的准备,所以一些地方还有自己以前藏着的金条和文物。 “…………”孙晓强。 “面好了。” 月城端了一碗面出来,下的是挂面,汤白面弹,姑娘的手艺确实不错,梁川记得以前她一开始只会做一些曲奇饼干,现在确实变化大了。 面上面还有一个荷包蛋,看起来香色动人。 孙晓强咽了口口水,道:“还有么?”他没敢傻乎乎地问:怎么没给我端? 梁川指了指厨房,孙晓强自己跑去厨房里盛了一碗面出来开始“呼哧呼哧”地吃着,从他的反应上来看,这面应该很好吃。 拿起月城递上来的筷子,梁川夹起面条吃了一口,又将荷包蛋咬了一口,然后将筷子放下来。 “怪月城手艺不好。”月城双手放在身前歉然道。 “不是你的问题。”梁川摇摇头,“我身体出了点毛病,没食欲。” “寡人有疾。”孙晓强在旁边边吃面边调侃道。 “你衣服干了么?”梁川问道。 月城点了点头。 “回去吧,这几天,不要出来。”梁川认真地看了一眼月城,“听话。” “月城懂了。” 女孩上去收衣服换衣服,很快,她下来了,站在店铺门口,月城对梁川鞠躬道: “导师,我先走了。” 梁川点了点头。 等到月城走了,刚吃完自己这一碗面条的孙晓强很不客气地坐到梁川身边,拿起梁川没怎么动的碗继续吃了起来。 “以前我们那里有句话,形容没吃相或者饭量大的人,叫从牢里刚放出来的。” 梁川点了一根烟说道。 “嘿嘿。”孙晓强的脸色也慢慢地沉了下来,但还是在继续地吃着,等到又吃了半碗下去,他有些意外地擦了擦嘴,道:“我还以为你会继续追问我的。” “没意思。”梁川抖了抖烟灰。 “没意思?”孙晓强眯了眯眼,“你知道么,我不是所有人的心思都能看透,而且,也不是能从头到尾一直看透一个人的心思。” 孙晓强认为梁川会在月城走后再一次向自己确认自己对月城内心的捕捉,但梁川没有这么做。 “我需要的只是我想要的那种感觉。”梁川身体微微地后靠,躺在了椅子上,“正如我知道你来投靠我目的是什么,但我依旧懒得说破一样。” “你这人活得还有什么意思?”孙晓强有些不解道,“人家都说得道高僧能看破红尘,我看你看得比高僧还开。” “当你真的亲身经历过死亡的痛苦和折磨后,你会发现,没什么不能看开的了。”梁川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掰扯下去,指了指天花板,“卧室里有被褥,你铺在铺子里睡吧。” “一个人睡这里?”孙晓强指了指四周的纸人和寿衣,“而且地上太凉,我就不能和你凑合一下一起睡卧室?” 梁川摇摇头,这个没得商量,睡眠对于他来说本就无比宝贵,他不希望有东西可以影响到自己的睡眠。 “切,好吧。” 孙晓强倒是自觉地将碗筷拿回厨房洗了,然后又上二楼把被褥拿下来,先垫了一张凉席在地上,然后再铺铺盖被褥。 梁川则是洗了澡, 从卫生间里出来时,看见孙晓强已经躺到被窝里了。 他没洗脚, 也没洗屁、、、、、股, 梁川微微皱眉。 “咋了?”孙晓强见梁川站在自己面前不动好奇地问道。 “下次睡觉前,洗漱工作做好。”梁川提醒道。 “你比我妈还烦人。”孙晓强一开始是笑着说的,然后忽然沉默了,眼圈开始泛红,他妈已经死了,没人管他和啰嗦他了。 梁川转过身,准备上楼去休息, 就在梁川刚上台阶时, 孙晓强忽然开口道: “喂,梁川。” 梁川停下脚步,没转身,而是直接道:“怎么了。” “有件事儿,忘记跟你说了。” “什么事。” “半年前,我刚被收押进看守所时,有个奇怪的人来看过我。” “有多奇怪?”梁川问道。 “他问我,是不是也是从地狱里回来的。” 第五十一章 父子日常 坐在卧室的榻榻米上,梁川没有急着躺下来休息,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的黑夜。 老街,安静得早,不似市中心的繁华,这个时候,除了少数发廊和夜宵店还在营业,其余的,都已经关门了。 远处,有着城市高楼的霓虹闪烁,更衬托出老街的清冷。 普洱几次过来用头蹭着梁川的胳膊,示意梁川该休息了,但梁川还是不为所动。 他在思考孙晓强和自己说的话, 有人问他, 是不是也是从地狱里回来的? 这里的一个“也”字,透露出太多太多的讯息。 不止自己一个人,从地狱里爬出来,而且那个人,还在找自己。 这种感觉,让梁川有些不舒服,不自在,如芒刺在背。 自己归来之后,流落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他需要时间去适应自己新的身份,需要时间去适应生活环境的转变,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需要时间去适应自己身体上的问题。 如果不是遇到了普洱,一些问题到现在都没办法去解决。 手掌放下,在普洱的后背上摩挲着,普洱的毛发很柔顺,它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猫,总之,和那些让人熟知的名贵宠物猫差异很大,它就是一只……普通的白猫。 但是它的毛发,柔顺得如同丝绸一般,手感真得好得不能再好,而且身上总是香喷喷的,梁川一开始以为是这只猫会趁着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出去找隔壁的发廊小姐姐们偷点香水用用,毕竟梁川自己是不用这些东西的,但后来梁川发现普洱是真的懒得出门,所以,它身上的那种特殊香味,很可能是————体香。 一只猫的,体香。 低下头,和普洱对视着, “我有点害怕。” 梁川轻声地说道。 原本以为, 他和普洱是是独一无二的组合,虽然梁川以前也曾想过,是否也有人拥有过和自己一样离奇的遭遇,但至少没有确定的消息和目标,所以他可以不用真的去关心和在乎这个问题,就像是一个正常人不会整天去思考地球万一哪天爆炸了我该怎么办这种事儿。 梁川只需要在这个社会秩序下,做好自己的身份,过好自己的生活,改善掉自己还存在的一些身体问题,就足矣了。 而眼下,孙晓强的话,等于是给梁川敲响了一个警钟。 他并非是独一无二的,还有,梁川不清楚对方找自己的目的。 但有一点梁川可以确定,对方绝对不是因为孤单寂寞冷所以才想要找一个同类依偎取暖。 因为,以己度人之下,梁川绝对没兴趣再去找什么同类。 普洱探出肉嘟嘟的爪子,先在梁川的胳膊上拍了拍,然后又在自己身上拍了拍,意思,很明了。 “睡吧。” 梁川笑了笑,揉了揉普洱毛茸茸的脑袋,然后躺了下来。 普洱也就在梁川身边依偎了下来。 一觉,无梦。 醒来时,就连梁川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他原本觉得自己昨天可能会梦到点什么,这在心理学上称之为精神伤痕,指的是一些人在经受剧烈的精神刺激后所留下来的精神上的伤势,有点像是风湿病,偶尔给你折腾一下。 因为昨晚睡得比较晚的关系,虽然睡眠还是只有三个小时,但外面已经出现了光亮,老街的清晨,已经开始了。 起身,穿上衣服,下楼; 让梁川有些意外的是,一楼店铺地板上,不见孙晓强的铺盖,而店铺的门,也早就被打开着。 不是昨晚遭了贼,也不是少年监守自盗了,因为店里的花圈和花篮已经被摆放在了门外。 当梁川走到柜台边时,孙晓强提着包子和豆浆正好走回来。 “来,吃早点。” 孙晓强很热情,主动将一只皮薄肉厚的大包子递送到梁川面前。 包子的褶皱上带着油光,还是热乎着的,冒着白气。 梁川撇过头,深吸一口气,他感到自己一天的好心情,都被这只油腻的包子给毁掉了。 “嘿。”孙晓强有些不乐意了,自己起个大早帮你开门还帮你买早餐回来,你就这样直接给我脸色看? “你吃吧,我不吃。” 梁川在柜台后面坐了下来,拿起茶杯,里面的水早就凉了,但梁川还是喝了一大口,冰冷的水刺激着自己的胃,反而让梁川觉得舒服了一些。 “你是不是肠胃有什么问题?”孙晓强一边大口咀嚼着包子一边问道,昨天梁川吃面时他就已经发觉到了; 月城下面很好吃,但梁川只吃了几口, 而且一脸痛苦的样子。 梁川点点头,问道,“你会做饭么?” “怎么可能会。”孙晓强笑了笑,“你真打算让我在你这里当小工?” “我不让你待在这里,你就会乖乖地回你的精神病医院?”梁川反问道。 “我还是想让我妈复活。”孙晓强坚持道。 “再等等。”梁川叹息道。 当你面前的一个人,他的亲人去世后,换做其他人还能安慰他看开一点,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但是梁川不能这么说。 “等到什么时候?”孙晓强喝着豆浆问道。 “等我把自己身体的毛病,给处理好了。”梁川很认真地说道,“否则,你让你妈活过来,无非是再承受一次痛苦。” 孙晓强将手中剩下的那个包子塞入嘴里,拍了拍手,给梁川茶杯换上热水,然后拿起扫帚开始了扫地。 梁川就双手捂着茶杯,像是解放前的老掌柜,默默地“猫”在那里,看着自己的伙计做事。 等到太阳升起来,阳光也撒照下来时,梁川便搬着椅子坐到了店铺外,很是老神地眯着眼在那里开始晒起了太阳。 很快,孙晓强也搬了一个小板凳,在梁川旁边坐了下来,学着梁川的样子,开始晒太阳。 一中一青,都谈不上老,但在他们二人的身上,却透露着一种很深沉的暮气。 毕竟, 大部分年轻人是很难体会那种什么事儿都不干就坐在那里晒太阳的滋味的。 “哗啦啦!” 朱砂正好端着一盆脏水出来泼在了推拿馆的台阶上,她应该刚刚打扫了一下店里,看样子,是准备重新营业了。 用她的话说,江湖儿女,挨刀算什么稀奇? “哟,梁爷爷,晒太阳呢?”朱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调侃道,“您老悠着点儿,别真给自己整垮喽。” 朱砂又想起昨天看见月城捧着一箱子情趣用品丢垃圾箱的画面。 朱砂是习武之人,所以能够感觉出来,梁川的气色一直不是很好,体虚得很,这种情况下本应该静心调理,但梁川似乎根本不知道节制,而且玩得比常人更疯狂。 梁川侧过头看了一眼朱砂, 朱砂懒得搭理梁川,端着水盆又进去了。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孙晓强看了看梁川,问道。 “没听懂。”梁川回答道。 “好像有点少儿不宜。”孙晓强继续道。 “确实。” 然后,一中一青继续眯着眼晒太阳。 对于梁川来说,在地狱的阴森冷冽里,他最想念的,就是人间的太阳,现在回来了,就怎么晒都晒不够。 对于孙晓强来说,在看守所大部分时候自己都被单独禁闭的时光里,他也很想念这种不会被铁栏杆分切的阳光。 这时候, 有一男一女走了过来,男的眼睛有些红肿,应该是刚哭过,女的则是一脸严肃。 来冥店买东西的顾客,正常状况下,心情都不会太好。 二人刚走到店门口,还没说话,孙晓强抢先对身边的梁川道: “男的很伤心,因为他妈死了。 女的很开心,因为他妈死了。” 男人愣了一下,女人当即“炸”开了,开始指着孙晓强鼻子一阵乱骂,唾沫星子横飞,一直骂了足足十分钟,男人才拉着女人离开,显然,他们不愿意在这家店买东西了。 冥店,在蓉城,还是不少的。 梁川看了一眼孙晓强, 什么话也没说, 继续晒太阳。 过了一会儿,一个骑着电瓶车的老人过来,车子就在梁川和孙晓强面前停了下来,老头电话响了,没急着进门,而是先接电话。 “他一个老街坊过世了,他很庆幸,因为他借了那家伙的钱还没还,当初也没立字据,现在准备买点纸钱烧给他,当还了。 呼,真不要脸。” 孙晓强将双手蜷缩在衣袖里头,像是在自言自语。 老头打完电话,没看孙晓强,直接开电瓶车走了,不过他踢开电瓶车的支撑架时,很用力,发出了“啪”的声音。 梁川再次看了孙晓强一眼, 这一次, 他开口了:“你是想让我们喝西北风么?” 孙晓强看向梁川,“你昨晚刚说自己很有钱。” 梁川“哦”了一声, 沉默了一会儿, 梁川又道:“我怕你待会儿被打。” 看守所里,孙晓强经常被打,和狱友们住一起时,被狱友打,后来狱方给他开单人间,结果他又被看守员打。 “我是没妈的孩子。”孙晓强解释道。 言外之意,我这么可怜,你该多给予我一点宽容,又或者,早点告诉我让我母亲复活的方法。 “我知道了。”梁川点点头,像是想通了。 孙晓强有些意外,问道:“这就答应了?” “没妈的孩子太可怜了。”梁川感叹道。 “是啊。”孙晓强附和道。 “那你以后…………可以喊我爸爸。” “………………”孙晓强。 第五十二章 人知鬼恐怖,鬼晓人心毒 一辆警车开了过来,在冥店前面停下,秦桃提着两箱东西下了车,是警车,车上下来的人又穿着警服,所以哪怕遮挡住了老街对面的服装店门口,店里原本泼辣的老板娘也当没看见。倒不是秦桃故意如此霸道,而是因为她以前基本都是晚上来找梁川,那时候老街已经基本关门了。 “梁顾问。”秦桃笑靥如花,恋爱中的女孩子最可爱,单相思的女孩子也更让人怜惜。 “她喜…………”孙晓强刚准备张口就被梁川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位置,直接把下面的话给憋了回去。 “他是?”秦桃有些好奇地看着孙晓强。 她刚加入警队没多久,没亲身经历那场沸沸扬扬的蓉城弑母案,再加上半年前的孙晓强和现在相比,模样确实成熟也变化了许多,秦桃没认出来也很正常。 “朋友的孩子,在我这里帮忙。”梁川说道。 秦桃和梁川走进了冥店,秦桃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是两箱人参。 “我从家里拿来的,给梁顾问你补补。我爸托我向您表示感谢,上次是您救了我。”秦桃故作自然地说道,“但不能一下子吃太多,梁顾问你应该清楚的吧?” “谢谢。” “您太客气了,对了,朱门雕刻的案子有新进展了。” “哦?”梁川有些意外。 “案发前一个月,朱晨阳妻子的弟弟曾从台湾来到蓉城,据朱公馆里的师傅和学徒们回忆,当时朱晨阳和他的这位小舅子曾吵过一架,那位小舅子据说第二天就回台湾了。 但我们查询过航班信息,他实际上是昨天晚上的航班回去的,所以他现在有很重大的作案嫌疑。” 朱光宗父子是在前些年将“朱门雕刻”从香港搬到了内地的蓉城,而朱晨阳的妻子确实是台湾籍。 “所以,你们怀疑他是凶手?”梁川问道。 “是的,不过最近两岸关系有些紧张,所以需要沟通的事情比较多,按照吴队的分析,是因为朱晨阳的小舅子获悉了一些关于自己姐姐死因的蹊跷所以特意过来质问,然后很可能在这之后为泄愤杀人。 现在我们在积极沟通,和那边尽量取得联系以获得那边的配合。” 如果是平时的案子,梁川绝对会在瞬间指出吴大海那所谓分析里的各种漏洞,比如真的是姐弟情深,为什么要等到姐姐死了两年后才来质询? 而且凶手的杀人手法带着极强的复仇和惩罚意味,朱晨阳的小舅子到底有多傻会在刚吵架没多久后就开始杀人全家? 当然了,这一次梁川选择了沉默,让吴大海把注意力集中到那个小舅子身上去也挺好,吴大海可以推锅,月城也能暂时保证安全。 “对了,吴队还让我告诉您,过阵子我们警队要举办一场年夜聚会,希望您也能来参加。” 这种事儿吴大海打个电话后和自己说一下就好了, 梁川当即明白了吴大海的那点想当媒人的心思。 “到时候有时间就去。”梁川回答道。 “嗯,那我就先走了,梁顾问。”秦桃本想顺势约梁川吃晚餐,但一想梁川对食物的抗拒,也就没提这个。 女刑警开着警车离开了, 孙晓强过来将两盒山参提起来, 摇摇头, 道: “知道你身子虚,怕她自己以后用不了,所以提前拿点补品给你补补?”说着,孙晓强又笑道:“怎么不顺路买点六味地黄丸?” “隔壁那家推拿馆,你去做个按摩吧,跟老板娘说,做个全套,账记在我这里。”梁川说道。 “哇。”孙晓强挠挠头,“嘿嘿,这多不好意思,好吧,我收回刚刚的话,你这老板还是挺体恤员工的。” 孙晓强兴高采烈地跑去隔壁找朱砂去了。 看着他欢跳的背影, 梁川摇摇头, 还只是一个单纯的孩子啊。 “叮………………叮…………………叮……………………” 一名身穿着黄色道袍的枯瘦老者一边打着铃一边拿着帆布旗子在老街的小路上行进着。 老者长长的山羊须,梳着发髻,破旧的衣服,脚踩云靴,再加上前额凸出,灵台饱满,确实有那么一种仙风道骨的意思。 帆布小旗上,写着“算命预吉凶”五个字。 老实说,如果不是这个老头一边在走一边撑着自拍杆在直播的话,他的b格可以维系得更好,而眼下,他的形象则是随着下面的对话而崩塌的一塌糊涂。 “无量天尊,感谢风洒雪兰施主的办卡。” “无量天尊,感谢蓁翕施主的鱼丸。” “无量天尊,感谢之陶冶施主的办卡。” 走到梁川的冥店门口时,老者忽然停下了脚步。 梁川还坐在门口晒着太阳。 “看见这里,就像是看见自己家一样。”老者感叹道,“水友们,老道在五十年前也是开冥店的,一转眼快一个甲子的时间过去了,如今老道云游漂泊,回忆当初,真是难免唏嘘啊。” “你那时候开冥店没被当作牛鬼蛇神打死也真是奇迹。”梁川在旁边被这老者逗乐了。 老者抿了抿嘴唇,对梁川的调侃没怎么在意,而是拿出自己的水壶,道:“施主,咱们也算是半个同行,来,给老道我加点水吧。” 梁川摇摇头,“家里没烧水,去隔壁吧,隔壁推拿馆老板娘信道,手也巧。” “阿弥陀佛,贫道不可能去那种地方的。”老道丝毫没察觉自己的台词已经走错片场了。 梁川起身,接过老道的水壶,给他倒了水进去。 老道拿过水壶,对梁川表示感谢,但老道还没走,而是站在门槛边上笑眯眯地打量着店里的布局,一边叹息,一边无奈。 “有趣,有趣。” 梁川继续眯着眼晒太阳,没搭理他,梁川清楚,对方是在给自己下套,就像是钓鱼的人丢下鱼饵一样。 “咳咳…………”老道咳嗽了一下,希望引起梁川的反应,等了许久,见梁川没有问问题的意思,只得转身离开; 但当老道走到背光处再回过头看向梁川时,又愣了一下,马上又倒退了几步回来,又盯着梁川看。 梁川默然地看着老道。 老道嗫嚅了一下嘴唇,深吸一口气凉气,很干脆地将直播给关了,手机也塞入口袋里,然后又靠近了梁川一步。 梁川甚至能够闻到老者身上的酸臭味,也不知道这个道士到底有多久没洗澡了。 “施主?”老道疑惑道。 “怎么了?” “贫道看施主你印堂发黑,恐有大灾啊。” “我这里没钱。”梁川直接拒绝道。 “不是,施主,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贫道云游四方,当渡有缘人。” “我也没时间。”梁川再次拒绝道。 “施主,让贫道看看。”老道微微一笑,手中忽然掏出了一张符纸,直接要贴向梁川的额头。 梁川原本放在膝盖位置的双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做出任何的反抗。 “啪!” 老道的符纸贴在了梁川的额头上,但什么都没发生,符纸也没什么变化。 老道再将符纸取下来, 默默地念着什么咒语,然后装得很是这么回事一样,一会儿摇头又一会儿点头,而梁川依旧不为所动。 “施主,这符纸是老道先祖留下的,具有测算命格,预测吉凶的功效,老道自己平时也是舍不得拿出来用的,这真的是用一张少一张了。” 但梁川还是没回应。 老道郁闷得无以复加,心想自己面前的这个商铺老板年纪又不大,怎么现在年轻人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了? 这种把戏,没人配合,也就玩不下去了,老道只能很郁闷地收起符纸,继续拿出手机,一边直播一边向老街街尾方向走去。 走到老街结尾位置时,老道走入了一间公厕,道: “水友们,想让老道给你们开开荤么?”说着,老道举着自拍杆将手机挪送到隔壁女厕的位置,男厕和女厕用一堵半墙隔开,所以是能探过去的。 老道只是送了一下,然后又拿回来。 这时候,有一个大妈进了厕所。 老道压低声音道:“有没有老板给来一架飞机,老道拼了命也给你们开个荤! 这是机缘,不可错过!” 几架飞机的打赏迅速出现, 老道喜笑颜开,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将自拍杆再次送出去,之前厕所没人,这次有人了,所以要格外小心一些。 他踮脚的时候,口袋里的一张符纸飘落下来,他却浑然不觉。 过了一会儿,老道将手机挪回来,一看自己的屏幕居然全黑了,有些生气地跺了跺脚,肯定是自己直播涉、、、黄被管理给封了直播间,这下子,自己半天的直播打赏钱能不能拿到都难说了。 “无量天尊,今天真是晦气,倒霉透了。”老道骂了一句,收起手机,气呼呼地跑出了厕所。 而那张遗落在厕所肮脏瓷砖上的黄色符纸在此时开始慢慢地变黑, 隐约间, 有几行字显现了出来: “阴阳分两路,人鬼皆殊途。 人知鬼恐怖,鬼晓人心毒。” 第五十三章 婴语 一直等到老道身影在老街消失,梁川才伸手在自己的眉心位置摸了摸,心绪倒是依旧平静。 梁川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什么阴阳师或者风水相师一类的存在,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被归列为“鬼物”的行列。 在老道拿着符纸准备贴他时,他内心深处其实涌现出一股本能, 他想要提前对老道出手,想要寻求自我保护。 老道看起来很不正经,但谁也不清楚这是不是他的一种伪装,他万一就是为了麻痹和接近自己呢? 但梁川还是选择了无动于衷,他其实无法定义现在自己的这种存在方式,但他一直以人的角度去思考和去生活。 他不想去杯弓蛇影,也不想去草木皆兵, 否则, 会影响自己的生活质量。 这是一个看似很荒谬的理由,却是梁川心中真正的想法。 吴大海曾问过梁川以后有什么打算,梁川说过,好好守着这个冥店就足矣。 是的,守着冥店,做着小本买卖,有进有出,有来有往,哪怕是每天睡觉时间依旧那么短,哪怕每次进食时都很痛苦, 但至少, 梁川觉得自己过得很有烟火气息。 正如他喜欢坐在店铺门口像是老大爷晒太阳一样, 经历得多了,一些事情,自然也就看淡然了; 他没想过去当什么魔王,也没想着去实现什么野心, 他只想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一点, 吃得好, 睡得好, 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也就知足了。 一辆红色的轿车开入了老街,对方开得很慢,应该是在找人,然后,对方就在自己店铺门口停了下来。 梁川觉得今天来的人有点多,这让他有些不舒服,他不介意与人交流,但不想如此频繁,否则自己早就不开冥店转去开饭店了。 而且, 从轿车上下来的这位穿着皮靴的女人,自下车后,目光就一直盯着自己。 她戴着墨镜,一头栗色的飘逸长发,给人一种很温婉的感觉,但当她摘下墨镜时,她眼中的光彩却很是深邃。 梁川清楚,有这种目光的人,往往都有着极深的“职业病”,或者叫职业习惯,见到陌生人时,先通过自己的观察对陌生人进行一个大概的定位和了解,以让自己在接下来的对话和交流之中占据些许主动。 “你好,我来找孙晓强。” 女人饶有兴趣地继续看着梁川,在她看来,在梁川这个年纪,身上却流露出老年人气质晒太阳的青中年,确实不多,而且,她没能从梁川身上感知到颓废的情绪。 “在隔壁。”梁川伸手指了指隔壁的推拿馆,估计那小子还在享受着吧。 女人看向了那边的玻璃房推拿馆,没过去,而是继续站在原地,弯下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梁川。 栗色的秀发披落下来,带着清幽的芬芳。 梁川抬起头,和她对视。 “你好,我叫徐墨。”女人对梁川伸出手。 “徐医生?”梁川猜到她的身份了。 她曾给孙晓强做过心理治疗,同时在孙晓强拿出自己不是弑母凶手的证据之后主动申请将孙晓强接管到自己医院里去。 但她明显有些不不负责任,孙晓强出来的第一天晚上就出现在了自己店里。 “看来我不用再做其他的自我介绍了。”徐墨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烟,递给了梁川一根,这是女式细烟。 “我不抽烟。”梁川没接烟。 “哦。”徐墨耸耸肩,自顾自地点燃,然后看着梁川默默地从兜里取出他的烟,也点燃。 徐墨笑了,她觉得这个男人很有意思,不做作,很纯粹,当然,这不是出自于一种男女之间的感觉,而是站在她的职业角度上来看,她没办法通过交流从对方身上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甚至,对方还主动绕了自己一下。 “晓强说要到你这里住,我同意了,这是他的生活费。”徐墨取出一张银行卡,递向了梁川,“麻烦您帮我照顾好他,密码是他的生日。” 梁川没拒绝,接过了银行卡。 这小子上午就毁掉自己两个生意,梁川拿得还真是心安理得。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徐墨吐出一口烟圈问道。 很多男人会说觉得女人抽烟很不好,那可能是因为那个抽烟的女人不是很漂亮,正如在女人看来,帅气的男生“壁咚”自己就是内心小鹿乱跳,而长得丑的就叫骚扰一个道理。 这个女人,长得其实不是那种顶尖的模样,甚至有些普通,但她身上的气质以及一举一动的感觉,都恰到好处,让人觉得很舒服。 “没兴趣。”梁川站起身,太阳开始偏移了,他今早的晒太阳也结束了。 因为在太阳底下坐了很长时间,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烫烫的,在冬天,这会让人很舒服,尤其是当你走入略显阴冷的冥店里时,更是难得可贵。 徐墨没跟着进来,而是转身去了隔壁推拿馆。 梁川进了厨房,煮了一些面条,一开始,他只放了一点挂面,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大把。 面条煮好,梁川盛了一小碗端到柜台边。 恰巧店铺门口的那辆红色小轿车也开走了,孙晓强走入了店铺里,他伸了个懒腰,显得很舒服。 “真舒服。”他感叹道。 “以后可以常去。”梁川说道。 “都记你账上?”孙晓强问道。 “嗯。”梁川点头。 “有阴谋。”孙晓强干笑了两声,然后凑近了梁川,想想又停下了脚步,“算了,我不看了,你告诉我吧。” 孙晓强见梁川在吃面,他就跑向了厨房,盛了一大碗出来,坐在梁川对面。 一中一少,对着柜台一起吃面。 “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门道,早些年偏远一点的省道上经常有补胎店,生意往往非常好。” “你继续说。”孙晓强喝了一大口面汤,示意自己正在听着。 “因为当地人会在补胎店前后的路段撒上钉子,所以生意当然好。” “所以呢?”孙晓强又问道。 “按摩店里一些厉害的修脚师傅,懂得在你脚大拇指边上让你不察觉的情况下轻轻地割开一道小口子,不会出血,但确实存在。 日久之后,那里会磨出老茧,然后就会出现甲沟炎的情况,你以后就得经常去找他修脚。” 孙晓强点点头,笑了笑,道:“我就说为什么那么舒服呢,不过你也够坏的,我还是祖国未来的花朵,你居然故意摧残我。” “我觉得祖国应该挺乐意你凋谢的。”梁川放下了筷子,“她找你做什么?” “让我跟她回去。”孙晓强摇摇头,“她结婚了,但离婚了,因为老公出柜骗婚,所以她挺喜欢找我让我开解她的。 挺可怜的一个人,外表坚强,内心柔弱,而且,医者不能自医。” 梁川微微皱眉, 孙晓强就这样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毫无顾忌地把人家的隐私讲出来, 活该他经常被打。 “对了,我看你和昨天没什么变化。”孙晓强问道。 “我该有什么变化?” “有人在找你唉。” “所以呢?” “你就不准备做点什么?” 梁川摇摇头。 “服了你了。”孙晓强叹了口气。 面吃完了,孙晓强很自觉地去洗碗收拾,梁川又默默地坐在柜台后面,指尖在《地狱起源》以及《神曲》这两本书上不停地来回摩挲。 门口出现了一个抱着婴儿的老太婆,老太婆一只手抱着婴儿一只手拿着碗,在乞讨。 梁川假装没看见。 老太婆这时候主动走了进来,讨饭,太顾忌脸面了也是讨不到的。 当然了,这个老太婆只是有点经验哲学,至少比现在全国各地公共场所里拿着献爱心地本本到处要钱的那些有手有脚的“聋哑人”要好多了。 梁川还是当没看见。 老太婆见主人家一点都不“心善”,也知道自己没机会了。 她环顾四周,在放置着寿衣的货架前停驻了很久,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了摸寿衣的衣袖,梁川也没说什么。 这时候,刚洗好碗的孙晓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根洗干净的黄瓜在啃着,见到店里这位抱着孩子的老太婆,孙晓强先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兜里,应该是没钱了,主动走到梁川柜台这边打开放钱的抽屉,取出了一张“20”的钞票。 梁川也没管。 孙晓强将钱送到老太婆手里,老太婆千恩万谢地走了,还对着孙晓强和梁川拜了拜。 梁川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茶杯, 孙晓强挠挠头,跑去给梁川换了热水。 “你这人,真没爱心。”孙晓强埋怨道。 “你也不像是有爱心的人。”梁川打开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水。 “也是。”孙晓强点点头,“不过,那老太婆手里抱着的婴儿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死老太,看什么衣服,还不赶紧去下一家讨钱,想饿死我?” 孙晓强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砸吧砸吧了嘴, “我听到了。” 第五十四章 你还记得我?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很安稳,也很安逸,梁川照常与吃饭和睡眠的问题做着斗争,太阳也照常升起和落下。 孙晓强还是继续睡一楼,但梁川给钱让他去买了一个折叠沙发,至少不用单纯地打地铺了,旁边还放着两个小太阳(取暖器),睡得也算安稳。 至于噌噌噌上涨的电费,梁川并不在意,孙晓强是有点二,但不是傻,在基本接管了店里生意之后,他的特殊本领在忽悠顾客方面确实起到了奇效,甚至还有一位老大爷被忽悠后认同了孙晓强说这冥币能够和比特币一样买回去可以等着升值这个说法,将店里存货的冥钞全部一扫而空。 这事儿闹得有点大,老大爷的子女上门讨要过说法甚至还举报到了工商那里,还是吴大海帮忙化解掉了。 晚上,梁川换了一件衣服,站在镜子前系着自己的领带。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梁川产生了一种恍惚的感觉,上一次自己这般衣冠严谨是什么时候? “怎么,想到以前的自己了?”孙晓强坐在柜台边打着呵欠,“我今天有些不舒服。” “在家好好休息。”梁川说道,他晚上要去参加警局的新年聚会。 “嗯。”孙晓强难得的懒得和梁川拌嘴,干脆地将沙发拉出来,准备休息。 梁川走过来,伸手在孙晓强额头上摸了一下,不烫。 “你去吧。”孙晓强双手搭在头后面躺着,“人家姑娘都在外面等你好久了。”说完,孙晓强还露出了坏坏的笑容。 梁川一直没问孙晓强和那位徐医生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但看起来,这位祖国的花朵,有点早熟。 “你真的没事么?”走到门口的梁川回过头又问道。 “你走吧走吧,玩得尽兴,最好晚上别回来。” 孙晓强摆摆手。 秦桃已经在外面等了一刻钟了,梁川走出来时,有种轻微地不适应感,一般来说,都是男的约女生时在下面等着女生化好妆出来,但到自己这里时,却是相反的。 原因很简单…… 因为梁川忘了。 一直到秦桃开车过来接他,他才记起来好像一周前答应了要参加这个聚会的。 坐着秦桃的车到了警局,对于迎新年,警局其实挺低调的,无非是挂几个灯笼再挂些横幅什么的,就是聚餐的地方也只是在警局食堂里,毕竟警局不同于其他的部门,更不可能和企业类别相比,没人规定过年的时候大家就不犯罪了。 这次的聚会也是提前举行,现在距离过年其实还有一段时间,但是过年期间治安任务会比较重,那时候大家估计想聚会也没那个时间和机会了。 走进食堂,正巧看见吴大海站在那里和局长聊着什么,看得出来,吴大海很兴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等过会儿吴大海走过来时,更是很夸张地和梁川来了个拥抱。 “川儿,最晚明年中旬,我就能进步了。” “那就恭喜你了。” “对了,我领你去认识一些人吧,今天蓉城各个区的警队都有人过来参加聚会。”吴大海很热情。 “不了,你去招呼吧。”梁川拒绝了。 吴大海也不强求,自己跑去打招呼去了。 梁川选了一个位置默默地坐了下来,大圆桌,很朴实,桌上现在是摆着冷盘。 秦桃在梁川右侧坐了下来,梁川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举措,倒是接下来,女法医简红居然也直接在梁川另一侧坐下,一边在别人还没坐满时就伸手抓了一个鸭脖啃着一边对梁川埋怨道: “梁顾问,是你建议吴队去化验那些石雕的吧?这几天可真的把我忙死了。” “有什么发现么?”梁川对那些石雕还是有些兴趣的。 “比我脸还干净。”简红耸了耸肩,“我这阵子都快觉得自己不是法医而是地质学家了。”简红说着说着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对梁川道:“来,咱们来继续上一次的话题。” “这里不适合。”梁川看着已经渐渐落座的四周,他倒是无所谓,但周围人还是要吃饭的,自己如果和这位女法医一起在桌上聊尸体,估计还能有食欲的就没几个了。 蓉城警局的几位领导依次拿着话筒上去讲话,讲话内容无非是肯定去年大家的努力和成绩然后再展望一下未来对保护人民群众财产生命安全的决心云云。 大概半个小时后,有资格拿话筒上去说话的领导都说完话了,众人这才完全落座,食堂的师傅们也开始开锅炒菜,热菜也就开始慢慢地上来了。 桌上没有酒,大家都只能喝饮料,这也是怕担心万一出了什么事儿结果所有人都醉醺醺的影响不好,但吴大海依旧腆着脸端着一瓶大可乐到处去找人碰杯联络感情,还在那里指着别人“我干了,你随意”。 聚餐进行到一半时,食堂门口那边出现了些许骚动,应该是有客人来晚了。 吴大海直接跑过去一口一口的“老局长”喊着,梁川能听出来,吴大海对刚带着自己妻子走进来的老者,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老局长。”简红在旁边继续吃着菜同时给梁川介绍道:“十年前就退了,他两个儿子都是警察,一个牺牲在云南缉毒前线,另一个则是在解救人质的行动中牺牲的,很值得尊敬的一位老人。” 梁川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听说,老局长前阵子刚收养了一个弃婴,本来周围人劝他们把弃婴送去福利院的,但老局长说自己和老伴儿反正都有退休工资就不麻烦国家了,自己领养了这个弃婴。”秦桃说道。 “反正我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简红摇摇头,自愧不如。 很多以前的老部下以及年轻一辈的人都簇拥在老局长身边向他问好,足以可见这个老人在蓉城警界声望之高,当然,他已经退下十年了,所以现在大家更多的是敬重他,而不是出于其他的目的。 老局长主动走向前面的台子那边,接过话筒开始讲话。 之前其他领导讲话时,在场的人也都是附和一下随便鼓鼓掌,但同样的话题老局长讲起来,却更能够给人一种认同感,或许,这就是人格魅力吧。 秦桃也离开了座位跑过去看婴儿车里的婴儿了,四周有好几个女警察围在那里逗弄着老局长刚收养的弃婴。 梁川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准备起身离开了,他反正也吃不下什么东西。 “你是要走了么?”简红似乎是看出来了。 “嗯。”梁川点点头。 “你开车来的?” “没。”梁川其实连车都没有。 “行吧,我送你,我也走了。”简红已经吃饱喝足了,直接拿起自己的包准备和梁川一起离开。 这个聚餐其实很随便的,因为大家基本都是警员,很多人只是匆匆来吃过饭就走,大家其实都挺忙的。 梁川和简红一起走过去, 正在逗弄宝宝的秦桃看见了,直起身,有些意外道:“梁顾问,你要走了?我开车送你吧。” “不用了,我开车送,顺路。”简红打了个呵欠,“我最近研究那些石头研究得累死了,话说,朱晨阳的那个小舅子回到台湾后就消失了,台湾警方也在找他,但没找到。” 梁川听到这个消息微微一愣,心里倒是希望这位小舅子能加把力,尽量多藏一会儿。 路过婴儿车的时候,梁川也稍微侧过头看了一下, 婴儿穿着一套新买的小衣服,上面绣着卡通图案,一双肉嘟嘟的小手不停地挥舞着,和周围逗弄他的警察小姐姐们做着互动,小脚丫也不停地蹬着,看起来很是活泼。 只是,当梁川看向婴儿的脸时, 却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好像, 有些眼熟啊? 这种熟悉感一直持续到梁川和简红快要走出餐厅的那一刻, 梁川脑海中猛地出现了一幕画面: 画面中,有一个拿着碗走入自己店里乞讨的老太婆,而老太婆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是自己眼花了? 婴儿, 应该都长得差不多的吧。 但就在这时,一周前孙晓强在自己面前说的那句话又在梁川耳边回响起来: “死老太,看什么衣服,还不赶紧去下一家讨钱,想饿死我?” 梁川当即停下了脚步,看向身后那个依旧被几名女警员围住的婴儿车。 “梁顾问?”简红见梁川不走了有些疑惑地问道。 “等一下。”梁川歉然了一声,然后转过身走了回去,重新走到了婴儿车旁边; 他站着,很高, 婴儿躺着,婴儿车也很矮, 所以梁川能够在上面自上而下观察着这个婴儿, 这个婴儿在周围警察小姐姐逗弄他时不停地“咯咯咯”地笑着,让这些还没结婚没有自己孩子的女警察很是喜爱。 梁川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这里看着他, 眼前的婴儿很活泼,也很可爱,很懵懂,萌至人心。 但就在下一个刹那间, 梁川敏锐地捕捉到婴儿不经意间故意用余光扫了自己一眼, 然后又悄无声息地继续恢复活泼和可爱与警察小姐姐们蠢萌地互动着。 梁川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笑容,在周围人看来,梁川也应该是觉得这个婴儿很可爱吧, 但梁川心里其实想的是: 哦, 看来, 你还记得我, 是么? 第五十五章 我瞎了 “老局长,这位就是我和你说的我们警队新来的顾问,姓梁,叫梁川,心理学学者,在心理学界很有名气的。” 吴大海陪着刚说完话的老局长走下来,特意向老局长引荐梁川。 “梁顾问,你好你好。”老局长很是亲切地伸出手掌和梁川握手,“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啊,梁顾问,我代表警局代表蓉城的百姓,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们警局的帮助,委屈你了。” 梁川在之前几件案子中都贡献很大,但为了避免社会舆论影响,所以警局并没有对他进行大肆宣传,比如张宝军的那个案子,梁川是在审讯室里用催眠的手段获得的重要线索,这种事情如果宣传出去,肯定会引起反面舆论效果,其严重性不亚于严刑逼供。 “应该的。” 梁川回应道,对面前的这个老人,他也挺有好感的,确实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者。 只是………… 再瞥了一下躺在婴儿车里的婴儿,梁川就微微皱了皱眉。 婴儿没有再看他,继续乐呵呵地和周围逗弄他的人互动着。 但刚刚婴儿的那道目光,梁川相信自己绝对不会看错。 他糊弄得了人, 却糊弄不了鬼, 不过,碍于这个场合,梁川并没有对这个婴儿有过多的表示,跟吴大海以及老局长告别后就走到简红那边,上了简红的车。 “梁顾问,你喜欢小孩?”简红一边开着车一边问道,她刚看梁川特意回过头去看那个婴儿,觉得有些意外。 “还好。”梁川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以前的自己没想过,现在的自己更不可能会去想这个,“对了,老局长的地址你知道么?” “知道啊,就住在我们警队的家属楼那里,好像叫兴发小区。” “明天带我去一下,我去拜访一下他。” “好,没问题,明天上午?” “就上午吧。” 一个人,之所以会被敬佩,原因就是他能为其他人人所不能; 只可惜,梁川不是老局长那种品格高尚的人,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当警察且牺牲了。 在刚刚那个环境,众目睽睽之下,梁川不可能再去做什么,他也需要保全自己。 所以,今晚老局长夫妇如果出了什么意外的话,梁川也不会觉得有多少过意不去,他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也尽了态度,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自己也是问心无愧了。 而且,那个婴儿不像是这么着急就动手的样子,毕竟,据秦桃所说,老局长夫妇已经收养那个婴儿好几天了,或许,他只是想要找一个新家?毕竟跟着那个讨饭的老太婆,日子肯定没跟着老局长夫妇更舒服。 车子在冥店门口停了下来,梁川下了车,店里的灯还开着。 推开门,梁川却发现沙发床上的孙晓强正裹着被子在那里瑟瑟发抖,身体在不停地打着哆嗦。 记得自己出门时,孙晓强说自己不舒服,想要早点休息,但梁川没想到居然会这么严重。 蹲下身,梁川伸手揭开孙晓强裹在头上的被子,孙晓强抬起头看向梁川。 只见他嘴唇泛紫,脸色发白,全身上下都在冒着虚汗,同时胸口还在不停地起伏。 “怎么会这样?”梁川又摸了摸孙晓强的额头,发现还是一点都不烫,也不像是在发低烧。 “我的心…………好痛。”孙晓强指着自己的胸口艰难地说道。 “…………”梁川。 “噗通……” 孙晓强从沙发床上滚了下来, “真的好痛,像是要被撕裂了一样。” 孙晓强双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我送你去医院。” 梁川将孙晓强搀扶起来, “你坚持住,门口就有车。” 刚送梁川回来的简红还没开走,她正坐在车里回着微信,这时候侧头一看,发现梁川搀扶着一个少年走了出来,她马上丢下手机下了车问道: “怎么了?” “去医院。”梁川打开车门,将孙晓强送入后车座,自己随后也坐了进去。 简红也没有耽搁,重新回到驾驶位置,系上安全带后挂档,直接踩下了油门。 在车里,孙晓强的身体还是在不停地颤抖,他看了看在开车的简红,又看了看梁川,表情很痛苦地指着自己胸口。 因为有外人在,所以他不方便说话,但是他的意思梁川明白。 但梁川没有其他的办法,他是心理医生,却不是专科大夫,而且,隐约中,梁川觉得孙晓强现在的“病情”不大可能是身体原因导致的,很大可能是因为他的特殊能力。 “疼…………疼…………”孙晓强不停地喊着。 “小弟弟,你忍忍啊,马上就到医院了,你忍忍。”简红一边开车一边安慰道。 大概十多分钟后,车子开入了华西医院,这也是因为晚上车不多,路况比较好。 梁川直接背着孙晓强出了轿车,孙晓强毕竟还是个孩子,而且身体瘦弱,梁川还是背得动的,不至于像上次朱砂那般出现那种尴尬的情况。 “我不去…………不去医院…………” 孙晓强忽然用力抓着梁川的肩膀,在梁川耳边哀求道: “不去…………不去…………不去医院…………求求你…………我不去…………” 梁川停在了原地。 简红在前面喊大夫,忽然看见梁川停下了脚步,有些疑惑地喊道:“怎么了,就在前面了啊。” 如果是其他小孩这样对“家长”说话,说自己不去医院,不想去医院,但却又的确生病了,家长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溺爱和顺从孩子。 但孙晓强不同,梁川不认为孙晓强会幼稚到这个地步。 他不想去医院,肯定有他的理由。 “走……走……走……”孙晓强环视四周,然后尖叫了起来,“医院人太多了,他们要来抓我,要来抓我,他们看见我了,看见我了,我要死了,会被他们咬死的!” 孙晓强用力击打着梁川的后背,催促梁川赶紧离开。 好在孙晓强只是个孩子,现在又虚弱得很,所以捶击的力度并不大,否则以梁川这种病怏怏的体质,换做其他人这样捶,很可能直接倒地了。 “梁顾问?”简红见梁川背着孙晓强站在急诊室过道那里不走了,回过头来询问情况。 梁川是知道孙晓强说的是什么,医院里这种东西最多,他上次住院时也能感受到。 “简法医,抱歉,我先走。” 梁川直接背着孙晓强出了医院。 “梁顾问,梁顾问!”简红在后面喊着,她实在是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出了医院的大门,孙晓强的挣扎和恐惧都减弱了不少,但他身上的痛苦并没有削弱,反而愈演愈烈。 “谢谢。”孙晓强虚弱地说道。 “去哪里?”梁川问道,“我快背不动了。” “随便找个…………地方…………放我下来吧。” 医院大门口过了马路有一个人工湖,梁川背着孙晓强走到了人工湖边,将他放了下来。 落地后孙晓强依旧捂着胸口跪伏在那里,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他的手不停地抓着自己的胸口,指甲缝里都是自己的肉屑,也不知道他胸口位置到底被他自己抓出了多少道血痕。 梁川坐在旁边,看着他,也没有去阻止。 “梁川,我好难受…………”孙晓强看着梁川艰难地说道。 “会死么?”梁川问道。 对于梁川来说,不死,就没其他问题了,比起死亡来,任何的痛苦和意外,都不值一提,因为,这是梁川的亲身经历。 “我不知道…………”孙晓强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地面上,喉咙里不停地发出着喘息声,“但是真的好难受…………我会不会待会儿…………就去见我…………妈妈了?” 一个孩子,在自己这么痛苦的时候,只能去自我排解自己,哦,当然,他身边还有梁川,所以他选择倾诉。 只可惜, 梁川已经被好多人证实过了,他不是一个很好的聆听对象。 “相信我,你下去了,你妈妈也不会认得你了。” 梁川还记得那条小路,以及小路上浑浑噩噩只知道按照本能向前走的一个个人。 “你…………”孙晓强这时候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样,一只手指了指梁川,然后嘴巴一张开,直接吐了起来: “呕…………” 从孙晓强嘴里,吐出来了很多血,都是黑色的血。 等到吐了一阵子之后,孙晓强整个人颓然地倒地,脸上显得很是疲惫,但那种痛苦和挣扎之色,却已经消退了。 “没事了?”梁川看了看地上的这摊血, 不知道为什么, 这种黑色,让他想到了地狱路上水潭中那个无面女人的头发。 忽然间,孙晓强伸出手攥住了梁川的衣领,示意梁川靠自己近一点。 梁川弯下腰,让自己和他距离更近一些。 孙晓强将自己的耳朵凑向了梁川的胸口,过了一会儿,他的手忽然松开,整个人又躺回到了河滩上, 一脸的不敢置信, 在他的眼里,还有泪光闪烁,仿佛一个贪玩的孩子,弄丢了自己最喜欢的玩具: “梁川……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你本来…………本来的样子了………… 我瞎了,我瞎了, 我真的瞎了!” 第五十六章 他要回家了 “这不挺好,你变成正常人了。”梁川点了一根烟,“重回正常的祖国花朵。” “那你想变成我这样么?”孙晓强反问道。 “想,很想。”梁川毫不犹豫地回答。 孙晓强沉默了,然后默默地爬起来,在吐出那些血之后,他身上的不适已经消失了,此时,他正盯着自己刚刚吐出来的那滩血。 “你不会还想舔回去吧?”梁川问道。 孙晓强没回答,看来是真的想。 “别天真了,你舔回去也没用的。”梁川站起身,伸手在孙晓强肩膀上拍了拍,“其实,做回一个普通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你现在不用担心哪天忽然被人给打死。” 因为,以前的你真的很欠打啊。 孙晓强还是沉默着,然后摊开手,看着自己的手掌,“那我现在,是不是再也没可能把我妈妈找回来了?” “哪怕你那个能力还在,你也很难找回来。” 梁川真的不适合安慰人。 深吸一口气,孙晓强看向梁川,“我今晚还能住你那里么?” “住吧,难不成你还能回去找你的徐医生?”梁川笑了笑,“当那位徐医生发现你没有了倾听女人心的本事后,还会对你有兴趣么?” 孙晓强摇了摇头,“我和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 “我原本以为你们之间只是很简单的朋友关系。回去吧,我打算休息了。”梁川催促道。 孙晓强看着梁川的背影,他有些迷茫,也有些不安,但梁川这种丝毫不以为意的态度一方面让他觉得愤怒,一方面也让他不自觉地认为,这似乎不是什么大事情。 犹豫了一会儿,他跟上了梁川的步伐。 简红在医院门口等着,当她看见梁川和孙晓强走回来时,有些惊讶道:“他没事了?” “嗯,肚子疼,刚在路边拉个肚子就没事了。”梁川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一下。 “…………”孙晓强。 “那要不要再去做个检查?”简红建议道。 “没事了,回去吧。”梁川说道。 “那………好吧。” 三人回到车里,还是简红开车,路上,简红又问孙晓强:“小弟弟,你真的没事了么?” “没事了。”孙晓强情绪不高,回答得有些敷衍。 “有事的话告诉姐姐,懂么?”简红又说道。 坐在后座上的梁川听到这话嘴角抽了抽,道: “真有事要找你的话,这孩子也凉了。” ………… 回到冥店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打开店门,孙晓强默默然地在一张椅子上坐着; 神情麻木,目光呆滞。 的确,想让他从这种巨大的失落情绪之中走出来,估计很难。 每个人都憧憬能成为超人,那是梦想;而当你从超人的状态下变回普通人时,那就是噩梦了。 梁川也没安慰他,而是自己先去洗澡,出来后准备上楼休息时,孙晓强站起来,指了指自己的沙发床, “我今晚想睡楼上去。” 梁川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 “做梦。” 孙晓强有些生气,他的目光在四处逡巡,像是一个孩子,在大人没满足自己需求时想要找个东西摔一下。 但很泄气的是,他不敢,他怕梁川打他,虽然梁川看起来病怏怏的,但他清楚梁川普通人的外表之下隐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他失去那个能力后,他的自信和勇气,也都不见了。 梁川没急着上楼,而是看着孙晓强,“需要我给你灌点鸡汤么?” 孙晓强翻了翻眼皮,看着梁川,“我发现你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是的,孙晓强现在是真的不敢喝梁川给的鸡汤。 “你以前没看透我么?”梁川问道。 孙晓强没说话。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我睡了,我希望明早我下来时,屋子被打扫干净铺门也开了,否则,你明天就可以滚蛋了。” 梁川上了楼。 孙晓强躺回自己的沙发床上, 他就这样睁着眼躺了很久, 当他再环视四周时,他感觉那些寿衣好像在飘荡摇摆,那些纸人好像正在盯着他看。 之前一个多星期,他都是睡在这里的,但那时候他不害怕, 现在, 他害怕了, 这里, 毕竟是冥店。 ………… 第二天清晨,梁川下楼时,店铺门是开着的,孙晓强正拿着抹布擦着柜台,可以看出来,昨晚小伙子的睡眠质量很差,已经出现了黑眼圈。 “粥煮好了,给你盛了一碗放那里晾着。”孙晓强说道。 梁川有些意外,也没说什么,洗漱之后就去厨房花了半小时艰难地把粥给喝了。 走出来时,发现已经有顾客上门,是一对老夫妻提前给自己预备寿衣,孙晓强在负责接待。 一切,显得井然有序。 梁川不是菩提老祖,孙晓强也不是孙猴子,所以,孙晓强也没必要演戏给自己看表示自己已经走出了心魔,不管这孩子到底现在是个什么心理状态,总之,现在看样子还不错。 今天穿着一身蓝色羽绒服的简红已经站在了店门口,梁川昨晚约了她今天上午一起去拜访老局长,她来得挺早。 “吃早餐了么?”梁川问道。 “没呢。”简红笑了笑,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那赶紧去对面早餐店买点吧。”梁川说道。 “嗯?”简红愣了一下,然后应道,“哦。” 倒不是梁川小气一顿早饭都舍不得,而是因为孙晓强先吃了,再加上他也知道梁川胃口小,所以就留了一碗粥。 简红吃好早餐后,梁川就坐上了她的车,二人来到了兴发小区门口。 “梁顾问,需要去买点什么东西么?”简红见梁川两手空空的以为梁川想要在附近超市里买东西,毕竟上门拜访别人,又是长者,不买点东西不合适。 “嗯,我自己去看看吧。”梁川下了车。 “那我先回去上班啦,我可不想再听老局长说教呢,对了,是8栋2单元101。”简红开车走了。 梁川没去小区门口超市买东西,而是直接走进了小区,他不适合正面去拜访,难不成真的要和老局长聊一上午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的重要性? 况且,他要做的事儿,正事知会后也就不那么方便了。 ………… “老婆子,你再睡会儿,我先出去买菜。”老局长对自己的老伴说道,“孩子还睡着呢。” 老伴点点头,她腿脚不好,所以家里买菜的事平时都是老局长一个人承包。 老局长开门走了,婴儿和老局长夫人一起躺在床上。 昨晚老夫妻俩参加了警局的聚会,聚会结束后老局长又强行拉着现任的几个局长连夜聊了聊他那些年艰苦奋斗的重要性,开了个忆苦思甜大会。 总之,老夫妻二人回到家已经是很晚了,所以老夫人现在还是有些困乏。 抬起头查看了一下自己身边的婴儿依旧在乖乖地熟睡着,还发出着轻微可爱的鼾声,老夫人嘴角露出了一抹慈爱的笑意,她两个儿子都算是英年早逝,所以也没有孙子,丈夫要收养这个弃婴,她是赞同的。 她然后闭上眼,打算再睡一会儿起来收拾家务。 当老夫人睡着后, 原本一直熟睡着的婴儿缓缓地睁开眼,他已经醒来了,但是他的鼾声却还在继续。 然后, 婴儿坐了起来, 是的, 一个看起来才不到一岁大的婴儿,就自己很正常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短小的四肢并没有让他有多少累赘感,他走路很平稳,甚至可以用“稳健”来形容。 同时,随着他和老夫人的距离不断拉远,他的鼾声则是在不断地加强。 然后,他来到了梳妆台边,老夫人早就不打扮了,梳妆台上放着的都是一些针线用具,包括一把剪刀,一把经常被放在缝纫机上的大剪刀。 婴儿先爬上了椅子,然后爬上了梳妆台,将剪刀拿在手里后又翻身下来。 他动作很灵敏,像是一只轻巧的猴子。 手里捏着剪刀,婴儿又慢慢地走回到床边,重新爬上了床。 他继续着自己的鼾声,慢慢地来到老夫人的身前。 婴儿的脸上不见了昨日和警察小姐姐们逗弄时的呆萌笑容,转而变得很深沉,虽然皮肤依旧细嫩,却满满地出现了些许褶皱的痕迹。 他的目光,带着一抹绝对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阴郁,倒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成年人。 鼾声依旧, 他握着剪刀的手有些略微的颤抖, 这是兴奋的颤抖, 他的脸上也露出了激动和向往之色, 他一直盯着熟睡中老夫人的肚子位置, 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的呼吸也变得比之前粗了一些,小躯小干的他向前又走了几步, 然后, 举起了剪刀, 他知道, 女人的肚子, 是他最舒服也是最温暖的地方, 也是他最喜欢的归宿, 那里对于他来说,有着难以抵挡的吸引力, 现在, 他要回家了………… 第五十七章 黑暗中的那双眼 兴发小区,名字看起来有些老土,但实际上小区的格局和环境都很不错,大概在16年开始,蓉城的房价就开始大规模地暴涨,比之前几乎翻了一番甚至还要多,以这个小区的区位来说,也算是很不错的退休老干部安置的场所了。 梁川进去时,正好看见一群老爷爷老太太在那里打太极拳,这些老人看起来各个精神抖擞,梁川甚至觉得他们的身体素质比自己还好。 只可惜,自己的身体情况不是简单地依靠锻炼就能得到改善的,每天的睡眠时间在这里,吃东西的量也在这里,只能算是维持着你身体不出毛病的限度,想要真的将身体调养好,目前来说,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梁川回忆着简红告诉自己的门牌号和楼号,绕了小半圈,终于找到了位置,在一个小区内游泳池的后面。 游泳池里还有着水,但在大冬天显然是没人在这里游泳,基本上是充当一个景观湖的作用,几个住户坐在旁边的长凳上,有的在晒太阳有的在玩手机。 蓉城的生活节奏在全国都算是“慢”得有名,对于这个以退休干部为多的小区来说,氛围更是如此。 梁川在快走到8栋前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刹那间, 一股阴冷的感觉袭遍全身,猝不及防。 熟悉……很熟悉的感觉…… 恍惚间,梁川感觉脚下的石子儿小路变成了那条凄凉的道路,路边还有许许多多人和自己一样浑浑噩噩地往前走着。 那种绝望, 那种压抑, 那种恐怖, 深深地挤压着你的内心,让你根本无法呼吸,甚至剥夺了你思考的能力; 此时此刻,梁川仿佛感知到了地狱的氛围。 梁川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下意识地在自己身边的一条空长凳上坐了下来,然后用颤颤巍巍地手点了一根烟,夹着烟,保持着坐姿,强行抑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种感觉? 梁川今天穿着的是一件黑色的卫衣,在冬天的室外,将卫衣的帽子戴在头上将整个人隐藏在衣服里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现在,他正借着自己衣服的便利,隐藏住自己的神情以及自己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 这是畏惧, 这是胆寒, 这是对那段回忆铭刻在自己灵魂深处的最好证明。 很多人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比如一些老人,谈起当年记忆深刻的往事时往往会流泪,而梁川,则是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小白鼠一样,重新回到实验室里时,面对那一件件冰冷的仪器时,瑟瑟发抖。 这不是没出息,也不是怯懦,那些上过战场的老兵很多的都患有这种症状,甚至战争结束退伍后也难以融入正常的生活之中。 而梁川在那个地方留下的心理创伤,也是普通的战场环境所不能比拟的。 孙晓强曾说过,有人专门去看守所问过他,问他是不是也是从地狱里来的。 这意味着,有一个人,正在找自己,找同样地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同类。 梁川不认为自己是掉落凡间的天使,他也不配这个称呼,所以那个急于找到他的人,肯定有着他的目的。 甚至, 既然眼下自己有这种感觉, 可能也就意味着对方本人就在这附近。 一念至此,梁川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当一个人的精神情绪到达一个极点时往往会自然而然地触发出一些本能。 比如现在梁川的眼眸,血色正在慢慢地积聚。 但梁川很快低下头,闭上眼,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危险就在身边, 那个人很可能就在附近, 他甚至可能也在观察着这里, 所以, 自己需要隐藏。 深吸一口气,梁川抬起头,抽了一口烟,然后装作很自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紧接着又拿出了手机随便地按着。 自己身边,有一些行人,也有几个和自己一样坐在远处长凳上的人,有带着孙子的老者,有提着包的年轻女人,也有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玩手机的年轻男子。 甚至, 这四周高楼之中,每一扇窗子之后都有可能站着那个人。 他就在附近, 他肯定就在附近! 梁川现在已经暂时忘记了自己来这个小区的目的,他还在等,还在观察。 很快, 这种熟悉且冰冷的感觉正在如潮水一般褪去,如芒刺在背的感觉也逐渐不再感受得到,梁川默默地将手中的烟蒂丢在了地上,用鞋底去踩了踩。 他没有急着站起来,而是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 那个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蓉城? 又或者说,他是知道自己在蓉城,所以特意来找自己的? 梁川现在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就连孙晓强回忆起那个人时,也只是说那个人看起来很普通,但他只记得问话,却连问自己这个问题的人到底是男是女他都已经无法回忆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女人的尖叫自前面屋子里传来。 梁川现在所坐的位置就是8栋前面的长凳,叫声是从底层住户那里传来的,梁川特意看了一下入口处,是2单元。 该不会………… 梁川猛地起身,直接冲了过去。 是的, 是101, 就是老局长的家,就是这一户,站在门外,梁川能听到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声。 但是门打不开,是锁着的。 该死, 梁川尝试着用脚去踹门, 一下, 两下, 三下, 谢天谢地,或许是因为这个小区大部分住的是退休干部的原因,所以治安比较好,也因此老局长家也没装防盗门,至于原本的木门,其实也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 在梁川连续几脚重踹之后,门终于被踹开了。 一只手撑在门框上,梁川没有急着冲进去,而是弯着腰重重地喘着气。 自己这具身体,真的不经用啊。 喘息的时候梁川忽然发现里面女人的尖叫声停止了,当即顾不得休息直接冲了进去。 客厅里没人,厨房也没人, 那么只剩下卧室了。 梁川推开第一间卧室,应该是拿来当客房的,很干整,一看就是很久没人睡过了,当下推开另一间卧室的门。 入眼的, 是一地的斑驳血渍, 昨天在聚会上见过的老局长夫人躺在地上,不知生死。 梁川蹲下身,查看了一下老夫人的情况,她没事,身上也没有外受创伤,应该是昏厥过去了, 吓晕过去了? 梁川环视四周,先看着地上的血渍,寻找着鲜血的流淌路线,目光最后顺着血线转移到了梳妆台位置。 这是一个老式梳妆台,两侧都有木板隔开的,有点像是舞团化妆间里的那种互相独立的格局。 梁川站起身走过去,之前由于视线遮挡再加上一开始的注意力都在老局长夫人身上,所以自然看不到这里。 而现在, 梁川正对着梳妆台站着, 在两层格挡木板中间则是一面镜子, 那个婴儿, 就被挂在这里! 当然,用“挂”这个词可能并不准确,他应该算是被钉在了梳妆台的玻璃上,一把剪刀直接刺穿了他的胸口,其双脚悬空,就这样飘飘荡荡地被以这种方式固定着。 鲜血, 不停地从婴儿身上流淌出来,你很难想象,一个婴儿,居然也能流出这么多的血。 而且, 他还没死,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停地有血沫子自嘴唇边溢出, 当他看见走到自己面前的梁川时, 他的眼中充满着一种畏惧和恐惧。 他不在哭, 他也哭不出来, 胸口上的剪刀,基本上夺取了他生还下去的可能。 他现在只能说是还有一口气吊着,随时都可能咽气。 “咕嘟…………” 婴儿张开嘴, 鲜血自其嘴里吐出来, 他想要说话,却很困难, 他眼里的恐惧,哪怕是在这个时候,依旧无比的浓郁。 梁川清楚,他的恐惧,不是因为自己, 而是来自于将他钉在这上面的人。 自己刚刚进入小区后感应到那个人存在的气息,而那个人当时,应该就在这个屋子里, 甚至, 很可能当时就站在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 “他…………他…………” 婴儿开口发出了音节, 他能说话, 他的确不是婴儿, 确切的说,梁川之前的猜想并没错,他可能是一个“巨婴”,一个永远长不大比侏儒症更可怕的病症患者,他甚至连孩童的身高都达不到,只能从小到大一直保持着婴儿的身体,婴儿的内心,内在的,可能是一个超过三十岁的灵魂,甚至,因为一直长不大,这种人的性格会在一定程度上很扭曲。 “他…………他…………” 婴儿想说话。 梁川将自己的脸凑近了过去,带着急切地目光看着婴儿,追问道: “他怎么了?他是谁?” 梁川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那个很可能和他一样,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家伙! “他…………他问…………问我…………是不是…………从…………从地狱…………来…………来的……………” 婴儿说完最后几个字,猛地咳嗽了一下,随即脑袋耷拉了下去,彻底失去了生机。 梁川的拳头当即攥紧, 他不在乎老局长夫人受到惊吓晕厥过去后问题到底严不严重, 他也不在乎这个“巨婴”故意被老局长收养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想要知道那个家伙, 他到底是谁,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以及, 他……他为什么要找自己! 第五十八章 谁又真的怕谁! 原本安静祥和的小区,先是被老局长夫人的一声尖打破了宁静; 随后,一辆辆警车浩浩荡荡地开进来,更是让整个小区彻底沸腾。 吴大海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来,对于老局长,他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一听属下汇报是老局长家里出事儿了,他是半刻都没敢耽搁。 刚下车,他就看见搂着夫人坐在单元口台阶上的老局长。 “老局长,您受惊了。”吴大海赶忙走过去安慰。 “刚做好笔录了,你去忙你的,早点找到凶手是正事。”老局长挥挥手,示意吴大海赶紧去忙他的。 吴大海点点头,现场已经被先一步到的警员给控制住了,最初的调查也已经展开,吴大海走到房屋门前时,看着被踹开的房门,问身边的一名警员道: “脚印拓印下来了没有?” “队长,没。”警员回答道。 “干什么吃的,这么明显的脚印都看不见?还需要我重新教你怎么做事么,凶手明显就是踹门破门进去然后杀…………” “这是我的脚印。”梁川从房间里走出来。 “………………”吴大海。 深呼吸, 深呼吸, 深呼吸, 吴大海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警员又看了看梁川,最后手指着梁川道: “川儿,怎么又是你?” 此时此刻,吴大海是真的体会到了目暮警官每次案发后看见毛利小五郎的心情。 “队长,梁顾问是现场第一发现人,是他报的警。”一边的警员解释道。 “行行行。”吴大海点点头,示意这名刚刚被自己教训过的警员可以赶紧从他面前消失了; 你继续站在我面前,不是故意让领导尴尬么? “川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吴大海也走进了屋子,客厅里倒是一切如常。 “我上午打算过来拜访老局长,走到单元楼门口时,听到了局长夫人的尖叫,然后我就踹门进来了。”梁川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楼道口有录像,应该可以看见我进去时的时间。” 一般来说,凶杀案件的第一发现人,往往会被警方当作暂时的第一嫌疑人,这是根据很多起案件的结果总结出来的规律和经验。 吴大海走到了卧室里,特意看了一下还被挂在梳妆台玻璃上的婴儿,当即砸吧砸吧了嘴,这死得忒惨了,而且还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凶手真的是丧心病狂。 或许,只有梁川对这件案子的死者没有任何的同情心吧,当然,为了避免麻烦,婴儿的真实身份和经历,梁川也没提,这时候就没必要多生波折了。 “监控呢?”吴大海喊道。 这种中档以上的小区,里面的监控设备当然不会缺,孙建国这时候刚好拿着笔记本走进来。 “吴队,我从小区安保室那里刚刚调出来的录像,已经备份了。” “拍到凶手模样了?”吴大海问道,他记得单元门口是有摄像头的。 “拍是拍到了,但…………” 孙建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只得当着吴大海的面将笔记本打开,点开了视频播放。 梁川站在旁边,也一起在看。 画面很清晰,并不模糊,而且画面被做过事先的剪切,所以没有等待时间,播放到五秒钟时,画面中就出现了一个身穿灰色风衣带着鸭舌帽的男子走到了门口,然后他拿出了钥匙,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这个时间点大概是在上午的8点10分,十分钟后,对方又打开门,从里面走了出来,也就是8点20。 “这边还有。”孙建国又点开了一个视频,道:“我们截取录像的时间,是从老局长自己说的他出门买菜的时间,这里有视频记录,老局长是在7点55分时出门的,这后面的是在8点30分的时候。” 8点30分的画面里,是梁川冲到了门口,然后用脚踹门冲进去的画面。 “根据赵美芬,哦,也就是老局长夫人的笔录来看,她是在醒来后看见梳妆台婴儿的画面后吓得尖叫起来的,然后又昏厥了过去。 而梁顾问是在听到尖叫声才选择破门而入的,也因此,梁顾问可以被排除嫌疑。”说到这里,孙建国对梁川抱以歉意的微笑,然后继续道:“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了,这个穿着灰色风衣的家伙,就是凶手无疑。小区安保部那边遗失了老局长家的备份安全钥匙,是被人偷走的,应该就是这个凶手。” “这凶手裹得这么严实,男的女的都看不出来啊。”吴大海紧皱眉头,“外部以及附近街道的监控视频筛选了么?” “已经做过初步筛选了,没发现凶手的踪迹,我觉得凶手要么是熟悉外面的监控位置,所以直接走的监控死角,又或者可能是他出去之后换了一身衣服。” “指纹呢?其他有价值的东西找到没有?” “吴队,现场只有婴儿的血液,没有发现凶手的指纹,凶手应该是戴着手套作案的,还有,现场也没有凶手的血迹以及毛发脱落痕迹,我们找了一些,但都是老局长夫妇的。” 简法医戴着白手套走出来回答道, “另外,现场检查初步完成,我打算把婴儿尸体取下来带回法医鉴定室,请求批准。” “去吧。”吴大海挥了挥手,然后吩咐孙建国道,“让局里先给老局长安排一个新的住所,这里暂时不能住人了。” “我明白。”孙建国点了点头。 把事情都吩咐和叮嘱了一遍,吴大海有些烦闷地摇摇头,他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然后发现之前站在自己身边的梁川已经不见了。 “梁顾问呢?”吴大海问身边人。 “梁顾问刚刚好像出去了。” “出去了?”吴大海现在有一些“梁川依赖综合症”了,当然,他也一直有自知之明。 出了屋门,吴大海就看见梁川坐在单元门口的长椅上。 “川儿?”吴大海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梁川的肩膀。 “我当时就坐在这里,我没看见那个人出来。”梁川目光稍显疑惑,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在时间上刚好错过。 “你有什么发现么?”吴大海问道。 “等整体的初步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吧,我现在心情有点乱。”梁川回答道。 吴大海这才记起来梁川是第一发现者,可能确实影响到了心情,想想也就叹了口气,走到老局长夫妇那边去安慰他们了。 梁川点了一根烟,咬在嘴里,没急着点,只是默默地用牙齿轻轻地咬着烟嘴。 他记得当时自己坐在这里时,整个人因为恐惧而几乎蜷缩地弯下了腰,那种熟悉的压抑感,确实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其实,梁川清楚,他不是在害怕那个凶手,不是在害怕那个在找寻他的人,他真正害怕的,还是当时自己记忆深处被刺激出来的关于那个地方的恐怖回忆。 当然,梁川是不想碰到那个人的,这是一种本能地自我保护,很多普通人经历过一次什么危险事情得以幸存后会说自己重新懂得该如何珍惜生命云云, 那么, 对于一个已经死过的人呢? 就像是幽冥路上水潭深处以手起舞的无面女, 对于亡者来说, 生, 是足以令他们癫狂不惜一切的字眼。 梁川怕死,很怕死,尤其是在上次被赵武六给偷袭差点捅死之后,梁川越发过得小心谨慎,所以,当孙晓强告诉他有人在找自己时,他心里其实根本就没有去找对方的意思。 但现在,有一个疑惑一直在梁川脑海中不停地盘旋着, 为什么, 他要找自己? 任何人做任何的事情都是有动机的,哪怕是漫无目的的散步其实这种放空心神状态的感觉也是你的动机。 梁川双手撑着自己的下巴, 他在思考,在换位思考。 自己和他,应该是相似的, 经历过死亡,却又以极大的幸运得以复生; 以恶魔的身份,苟活在人世间,本该更加珍惜这种来之不易地复活,但对方,却在不停地找寻自己,而且,变得越来越极端。 半年前,他问孙晓强问题时,可没杀孙晓强; 半年后,他问完问题后,就随手杀人了。 这意味着,对方急了,似乎是有些事情,在迫使他需要尽快地找到自己。 那么, 他到底要什么? 或者, 我现在, 需要什么? 低垂着头的梁川因为卫衣帽子的原因,使得其整张脸都被隐藏了下去, 而就在这时,梁川的身体忽然因为激动而慢慢地颤栗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兴奋与狂喜! 在衣服完美遮挡之下,梁川的眼眸在此时逐渐泛起红光,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笑容: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急着找我了…… 行尸走肉的生活,已经让你无法忍受了, 而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就是找到另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同类!” 梁川双手慢慢地交叉起来,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是啊,自己还能堪堪维系,那是因为自己身边有普洱,但对方,不可能有这种运气。 如果抓住另一个人,就能找到拥有普通人生活状态的方法,摆脱这“活尸”的宿命, 那么, 我也愿意为此, 不惜一切! 大家都是从一个地方爬出来的, 谁又真的怕谁? “这场猎逐游戏,我也参加!” 第五十九章 直播! 这是一场双方之间互相展开的追逐,很像是猫鼠游戏; 但因为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所以,谁能先一步找到对方确认对方的身份,谁就能掌握绝对的主动,谁就能变成猫,另一位,就会变成老鼠。 赵武六都能够以偷袭的方式差点杀死梁川,这已经足以说明,哪怕是恶魔,也绝对不是全知全能,他们也有着自己的弱点,甚至,他们在某些方面,比普通人更脆弱。 简红和自己的助理抬着小担架将婴儿的尸体给送上车,打开车门时,女法医愣了一下,因为梁川早一步就坐在了车里。 “梁顾问,又是搭顺风车?” 简红都有些习惯了。 梁川点点头,接过简红送过来的手套。 车子开动,因为是在市区里,所以安排了两辆警车开路,蓉城的交通状况一向不是很好,现在快到中午了,午高峰也快到来,没警车开路万一堵在路上一堵可能就是很久。 梁川没有过多的言语,戴好手套后就将自己的手掌放在了婴儿的额头上,随即缓缓地闭上眼。 在他刚破门进去发现尸体之后,四周其实涌进来不少居民,而且警察也来得早,并没有一个合适的环境给自己去读取遗言; 再者,其实婴儿最后的遗言是对自己说出来的,而梁川在刚才一直有些犹豫,并没有下定决心。 现在,不一样了,在猜测出对方找自己的目的之后,梁川在这方面也出现了巨大的主观能动性。 摆脱现阶段的生存生活方式,让自己每一天的“阳间”日子过得更自然更舒服一些,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根本就没什么难度的事情, 却足以让梁川以及那一位, 不惜一切! 简红似乎有些累了,她没去看梁川,而是拿着一瓶水喝着,同时翻弄着自己的手机,她之前在案发现场已经对尸体做过初步的检查,凶手下手很“干净”,没有过多的折磨也没有什么痕迹,就像是干脆利索地将婴儿举起来然后剪刀直接刺下去,一切也就都完成了。 梁川的视野之中,还是一片黑暗,但他清楚,肯定是有一些东西的,一来死者足够“新鲜”,二来,以其心性来说,对于杀死自己的人,肯定有着极大的怨念。 梁川并不清楚自己读取的“遗言”其原理是什么,但通过这么多次的读取,也是有了一些经验。 什么样子的死者,死亡时间多久的死者,以及死者的死亡方式,都对遗言的读取有着影响。 漆黑, 还是漆黑, 但这种黑色, 却慢慢地显露出一种异样的变化, 仿佛有一团团漩涡正在不停地扭转和发酵, 就像是黑白盘的转动一样,给人的视线带来极大的误差和欺骗感。 很快, 黑暗中出现了一道黑影, 黑影全身上下都看不清楚, 唯有一双眼眸,闪烁着暗紫色的光芒。 梁川在看着他, 他也在看着梁川, 他在找梁川, 梁川也是在找他, 黑影、恶魔、恐怖、拷问, 或许, 这就是婴儿死前能有的记忆吧,他没看清楚对方的容貌,完全被对方的气势所胁迫,甚至根本无法反抗。 就如同对方如果去读取赵武六的尸体遗言一样, 所得到的反馈,应该也差不多。 梁川猜测, 自己刚进小区时之所以感受到了那种熟悉且陌生的地狱氛围,也是因为对方在那时候对婴儿出手时,撕去了属于人的伪装,使用了他的能力。 对方目光似乎有了一些变化,多出了一些神采, 不再是画幕上的独白, 更像是视频里的动态, 产生了一种即时呼应的感觉。 他, 看到自己了。 还有一种可能, 他, 就在自己附近! 梁川猛地睁开眼,看向车窗外, 四周,是闹市区的马路,人来人往,车流不息。 ……………… “一人,我饮酒醉, 醉把佳人成双对。 两眼,是独相随, 我只求他日能双归………………” 身穿着道袍的老道一边开着车一边对着自己的手机喊麦,等一曲结束,老道砸吧砸吧了嘴,有些无奈道: “兄弟们,今儿个有点不对劲啊,我怎么一个单都接不到?” 这车是老道租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做直播,也不在乎能接多少单赚多少钱,而且专门在这里的洗浴唱歌娱乐中心附近转悠,就为了接这些上下班小姐姐的单,如果电话打过去是男的要坐车,老道就抱歉说自己车胎坏了请对方取消订单。 一般来说,这些小姐姐都比较看得开,也吃得起荤段子,甚至也不介意在价格合适的时候做一次外卖,当然了,直播的时候吃外卖这很容易被封的,老道也不敢像上次那样大胆地玩什么女厕偷窥了,但如果花钱跟小姐姐买个原味的丝袜倒是没问题,弹幕上的老铁们肯定会看得非常兴奋然后礼物一把把地刷起来。 但今晚真的是有些邪门了,硬是接不到一个单。 老道挠了挠头,没乘客但也不能冷落了水友啊,他当即喊道: “来一架飞机,贫道给你们做法,相信贫道,很快就有单…………” “叮叮叮,接单成功…………” 老道愣了一下,讪讪道:“来单子了。” 打个电话,确认了一下位置,老道开车来到了娱乐城门口的路边。 “老铁们,贫道跟你们讲,这绝对是个美女,贫道听声音就能感觉出来,瞧着,来了。” 副驾驶位置的车门被拉开,一个穿着肉丝的女孩儿坐了进来。 “咕嘟…………” 老道咽了口口水, 他相信, 此时此刻,弹幕上的数万色狼也都在做和自己一样的动作,甚至已经有人在弹幕上讨论这么漂亮有气质的妹子得多少钱才能出台了。 “老妹儿,去红牌楼的135连锁酒店是吧。”老道一边开车一边试着唠嗑。 “嗯。” 女孩儿穿着打扮很前卫,气质和身材都没得挑,女孩儿上车之后,老道就已经收到好多土豪的飞机火箭打赏了,都在催促老道赶紧去撩然后买下她的丝袜。 老道自然是使出了自己的浑身解数,各种插科打诨各种荤段子,但女人的回应都很淡,似乎懒得和老道多说什么废话一样。 这种冰山女人没互动啊,老道心里暗暗发急,而且目的地也快到了,本身就不远。 “老妹儿,看你气色不怎么样啊,要不要贫道我给你驱驱邪?” 女人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带着淡淡的嘲讽, “你真的是道士么?” “贫道在游历红尘而已。”老道见女人终于开始接话了,当即道:“贫道这里有一张祖传的符,没事儿贴一贴静心凝神加强睡眠质量,有事儿贴一贴,万邪不侵。” “真的有用么?” “有用,怎么可能没用呢?要不,老妹儿,我给你贴一张试试?” 就在这时,对面车道上开过来两辆警车,警车后面还跟着一辆车。 女人本来很安稳地在坐着,但是顷刻间,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那种阴森, 那种恐怖, 那种让人难以忘怀的可怕压抑感正在以一种山呼海啸般的方式压迫过来。 她当即蜷缩在了座椅上,身体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 老道见女人不反对,也就一只手继续把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捏着符纸过来。 一开始,他本打算贴在女人额头上的,但想想现在有这么多人看直播,你把人家脸遮了多丑啊,随便吧,老道干脆将符纸贴在了女人的肩膀上,同时道: “老妹儿,你这是咋了?冷么?” 女人因为那种突然出现的畏惧而产生了片刻的失神,所以没注意到老道将符纸贴在自己肩膀上的举动。 当那种压抑感消失之后,她马上睁开眼,看向老道:“调头,往回开。” 她没注意到警车开过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找的人就在警车上,她只知道,在刚才那个地方,有她一直想要找的人! 他果然就在蓉城, 这一次, 他终于被自己感应到了! 老道愣了一下,道:“老妹儿,得等到前面红绿灯呀,咦,我手机怎么黑屏了?” 老道的手机放在前面,做了点遮挡,防止女乘客发现自己在直播,但这个时候,老道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机完全黑屏了,不是那种超管封的黑屏,而是手机整个的死机了。 “嗯?什么味道,烧焦了?” 老道低下头看了看, 发现不是自己脚下哪里焦了,然后他扭过头, 发现自己贴在这位女乘客肩膀上的符纸正在燃烧, 同时, 女乘客的身上不断地有黑气升腾出来。 女人慢慢地抬起头, 先看了看自己的肩膀, 然后看向了还在开车的老道,她的双眸里,有暗紫色的阴光正在流转,同时,在其脸面上,浮现出一张被刮得千疮百孔的脸, 这是, 另一张脸, 是她原本的脸。 “你……你……你……”老道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我…………我…………” 第六十章 警察同志,她不是人! 老道整个人懵比了, 这一刻, 他当然很害怕, 但同时, 他骄傲! 是的,在茫茫庞大的畏惧和恐慌情绪之上,他居然升腾出了骄傲的感觉。 一直被自己当作废纸去年家里老屋拆迁时才被翻腾出来压柜子底的符纸,居然真的有效! 他祖上, 真的出过有道行的道士! 当然,很快,老道就骄傲不起来了,因为他忽然发现,似乎是祖上的符纸坑了自己,如果自己祖上和自己一样是个冒牌货道士,自己说不定现在就没事了。 女人慢慢地抬起头,又慢慢地侧过脸,她的眼眸中泛着淡淡的紫色阴光,同时掌心微微一抬,原本放在车窗前的佛坠当即飘浮起来。 她的杀机, 不, 是厉鬼的怨念, 真的好浓! 老道现在只感觉到自己被压迫得根本没办法呼吸,脑海中一片混乱。 女人手一挥,玉坠当即化作了子弹的速度向老道飞过去,老道下意识地踩死了油门,车身猛地加速,方向盘也不打了,直接窜到了逆行车道上去。 那里正好有一辆大卡车开过来,轿车的副驾驶位置那一侧直接和大卡车高大的车头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砰!” 轿车直接翻转了起来,被撞飞出去七八米远,这还是大卡车司机经验丰富提前踩下刹车的结果,否则很可能这辆小轿车直接被他的卡车底盘给碾压过去。 轿车被撞之后弹到了栏杆上,停止了下来,车身基本变形了,很是凄惨。 “咳咳咳………………” 老道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睁开眼时,赫然发现自己驾驶座也就是靠近自己耳朵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穿孔,那是玉坠穿透过去的,就差一点点,差一点点自己的脑袋就被打穿了。 老道再怀着忐忑的心情看向自己身侧副驾驶位置上, 那个女人头侧歪着,身体被变形的车门给卡住了,头部也血流如注,明显昏死了过去。 老道开始努力地开车门,他其实运气好,而且碰撞点又发生在副驾驶位置那一侧,所以身上除了一些擦伤流了一些血,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至少比躺在自己身侧的这个女人,不不不,女鬼,要好多了! 但是问题来了,老道发现自己出不了门了,车身是向他这边倾斜的,他的车门等于是被栏杆堵死在这里,他出不去了,除非他强行向副驾驶门那边爬过去, 但让他从这个女鬼身上爬过去? 怎么可能! 万一她忽然睁开眼了呢! 而且, 老道似乎还没听说过,女鬼是会被撞死的, 妈的, 都能被撞死还做个屁的鬼啊! “你他妈的怎么开车的,找死是不是啊!” 卡车司机已经冲下来对着这边直接开骂,他这次没有什么责任,也没超速更没超载,对方莫名其妙地开到自己的车道上来找刺激呢! “救救我!救救我!救我!!!!救我啊!!!!!!!!” 老道声嘶力竭地喊道! 卡车司机愣了一下, 妈的, 你又没死,车子又不会爆炸, 你怎么喊得跟见了鬼一样。 ……………… “停车。” 梁川猛地在车厢里站起来。 “噗……” 一侧的简红喝水时被梁川忽然的举动呛到了,然后示意前面开车的助理停车。 “我有点急事,先下去一趟。”梁川解释道。 “行,您去。” 在梁川下车之后,前面开车的小助理实习生有些无奈道:“红姐,这位先生真的是拿我们运尸体的车当出租车了啊。” “你也可以啊。”简红瞥了那个实习生一眼,“你要是破案能这么利害,还需要天天打扫实验室么?” ……………… 下车后,梁川直接沿着人行道向着之前的方向跑过去, 是的, 没错的, 那个感觉, 那个家伙当时就在那里, 距离自己很近很近! 但奔跑了大概几百米之后,梁川有些颓然地撑着自己的膝盖开始喘息,感应不到了,真的感应不到了,四周人来人往,鬼知道哪个是他! 不对,鬼也不知道………… 除非那个家伙当街和自己近距离使用能力, 否则, 梁川根本分不清楚自己身边不停川流而过的男女老少,到底谁才是自己的同类。 “呀!” 在梁川身旁,有一个中年妇女骑着电瓶车被侧面的车撞倒在地,摔了下来,看样子是摔到腰部了,女人躺在地上一阵哀嚎,站不起来。 而那个撞了她的人头也不回直接骑车走了。 四周的行人开始停步围观,实际上,在前面两公里处,还有一起车祸比这个更刺激。 梁川抽出一根烟,点燃,今天和那位已经错过两次了,在小区里时,是自己的原因,因为忽然感知到地狱的氛围而畏惧,这一次,自己是直接下车跑回来,却还是错过了。 该死, 一天内两次机会都没抓住, 下一次, 得是什么时候?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对方也在蓉城,而且对方不知道凭借什么,也很笃定自己也在蓉城! 那位倒地哀嚎的中年妇女并没有人上去搀扶她,有人在旁边打120。 “我的腰…………做过手术…………疼…………好疼…………拉我一下…………拉我一下………………” 中年妇女开始求救,她是真的疼得受不了了,她的腰部本就动过手术有金属片在里头。 但她这一喊,反而使得周围的围观群众一起下意识地再后退几步。 你是个正常人都没人敢上去搀扶你, 更别说你腰部本就有问题了。 梁川本来没当一回事儿的,他不是那种心善的人,心善的人,以前也不会去做邪教组织; 但这次,他看着躺在地上的中年妇女,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自己在出租车里被赵武六捅了一刀爬出来艰难向前走的画面。 当时在场的人,也是没人敢过来,大家都在退后。 梁川不怪他们,那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怪的,但自己那时候,也确实希望有一个人能把自己及时送到医院去,因为他真的不想死。 摇摇头,推开人群,梁川走了过来,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将这个中年妇女搀扶起来。 出租车司机一看这个,当即喊道:“你得上车来,你不一起坐上来我不拉!” 司机很坚决,显然做好事拉一个伤者他倒是愿意的,但他不想自己惹上麻烦,万一人家到医院直接说是自己碰倒的怎么办? 梁川点点头,把中年妇女送入车里之后,自己在副驾驶位置上坐下来。 网上现在流行一句话,比富的话,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去比你能去马路上扶几次老奶奶。 梁川倒是不担心这个,如果这个女人真的到医院后诬陷自己,那自己干脆送她冥币去地下用吧,在这一点上,梁川没有丝毫地心理压力。 出租车司机等梁川坐好后才开车去了医院,中年妇女拿出了手机,给自己的家人打电话说自己被撞了。 等到了医院后,已经有护工准备好了担架车将女人搀扶了上去,梁川本想离开,但医院那边必须要让梁川去签个字。 梁川也没拒绝,签了自己的名字,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人冲入了医院,他们直接奔了急诊那边。 “先生,你还需要先交付一下押金。”挂号台这边的护士提醒道。 “我是送她来的,她家里人也到了,跟他们要吧。” 护士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点点头,有些佩服道:“先生,您是个好人。” 现在这个年代, 您是个好人,这句话的意思跟您是个智障差不多一个意思了。 过了一会儿,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看见梁川后,直接冲了过来。 “是你送我老婆来的医院?” 挂号处的护士悄悄地按了铃铛准备叫保安过来。 “对。”梁川点点头。 男子抓住了梁川的手使劲地摇晃,“谢谢你了,谢谢你了,您是个好人,医生说再晚点送来,我老婆可能真的得半身瘫痪了,她腰那边半年前刚做过手术的,谢谢您了,真的谢谢您。” 紧接着,中年男子拿出钱宝抽出几张一百的要递给梁川, “您请收下,真的谢谢您。” “哦。” 梁川没推辞,直接拿了钱。 中年男子愣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到梁川这么干脆,但马上笑了笑,对挂号处那边的护士道:“护士小姐,我交下钱,就是刚刚送进来的那个…………” 将钱放进口袋里,梁川准备离开,刚走到医院门口,一辆救护车开了进来; 很快,几个护士推着担架车从梁川身边经过,担架车上躺着一个脸上都是血的女孩儿,女孩儿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出头的年纪; 栗色的头发,苗条的身材,还在昏迷着,哪怕如此,也可以感受到女孩儿健康时应该挺漂亮的,或者叫……挺清纯的。 正如判定一个男的是否真的帅就让他剃个小平头看看一个道理,一个脸上都是血污的女人还能让你觉得她应该挺好看的,那这女的容貌,应该真的不差。 可惜了,这个女孩儿。 梁川心里想着,然后丢下了烟蒂,在医院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上了车离开了。 两分钟后,一辆警车开进了医院,旁边还有两个开摩托的交警。 老道被从警车上拽了下来。 “你也是够有胆的,违规借用他人的运营资格非法驾驶网约车,自己居然还是无证驾驶。 我告诉你,你现在的问题很严重,先给你送到医院做个身体检查,然后就把你带回局子里。”一名警察对着老道呵斥道。 “冤枉啊!冤枉啊!” 老道双手被手铐靠着,但他下车后还在不停地蹦跳着,他委屈啊,真的委屈啊! “她不是人啊,她是鬼,她是一个鬼!她是鬼啊,是鬼啊! 我没伤到人啊,她不是人啊,警察同志,她是鬼啊; 你们去给她检查检查吧,快去看看她,她绝对是个鬼,我这里还有符纸,不对,我出租屋里还有符纸,你们放我回去拿一下,给她再贴一下就显形了! 真的,她是鬼!” “噗通…………” 身后的警察直接踹了一脚老道,同时道: “给这个混账再测一下,看看有没有嗑药,估计药嗑多了,神智都不清楚了; 这种垃圾还居然无证驾驶出来害人,真不是个东西!” “我…………我…………我…………”被踹倒在地的老道好想哭。 第六十一章 天黑,请闭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顶点小说 www.booktxt.com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二章 做鬼的生意 孙晓强蹲在铺门口的街上烧着纸钱,一叠冥钞捏在手里松一松然后再投递进去,这样能够更充分地燃烧。 梁川说了,纸钱,已经死去很久的亲人是收不到的,也就是说,他的母亲是拿不到的。 梁川还说过,冥店里的东西,绝大部分其实都是给活人用的。 这些东西,烧了也就烧了,最直接的价值不是地下的亲人拿到了什么,而是活人通过这个行为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内心慰藉。 这不是封建迷信,而是一种习俗。 是的, 当时听梁川说这些话时,孙晓强的内心其实很复杂: 一个鬼, 一个货真价实地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家伙, 他告诉你, 这不是迷信,这是习俗,是为了陶冶情操,也属于中国文化的传承,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孙晓强相信了! 真的信了! 眼睛,被眼熏到了,孙晓强下意识地揉揉眼睛,他不是在哭,他真的不哭,但在这个时候,他的眼睛却越揉眼泪越多。 他很坚强,他不希望任何人能够看见他的内心,因为以前的他能够肆意窥探别人内心的秘密,所以更加懂得自我保护。 “妈…………” 孙晓强喊了一声, 然后又丢了一捧元宝下去。 烧吧, 烧吧, 儿子现在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孙晓强慢慢地闭上了眼,依靠在门槛边,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街面上还有不少人在烧纸钱,有人之前没来,现在赶来了,毕竟住在附近的人家里不方便烧,多走两步到街上就方便多了。 烧这个,其实是一件很不道德的行为,因为明天早上环卫工将花费更多的心力去打扫,但孙晓强看见自己斜对面蹲在那里烧纸钱的就是负责这一片区的环卫老阿姨后,他也就释然了。 楼梯那边传来了脚步声,孙晓强看见梁川走了下来,他不是要去休息的么? “老板,你有没有什么亲人,我帮您一起烧了吧。”孙晓强笑了笑。 有没有那个能力,都不能改变孙晓强欠揍的本性。 梁川站在了门槛边,没走出店铺门。 甚至,都没回应孙晓强调侃的问题。 孙晓强愣了一下,他看见梁川的目光是平视的,而自己是蹲着的,显然,梁川不是在看自己。 那么, 他是在看什么? 孙晓强的好奇心又起来了,但以前他能够依靠自己的能力去尽情地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现在,不行了。 梁川说他是以前看的和说的太多了,所以遭报应了。 对此孙晓强不以为然, 你都没被雷劈,我哪里够遭报应? “老板,你在看什么?”孙晓强问道。 因为看不见,所以才更好奇和更想知道。 梁川看了一眼孙晓强,道:“把前天让你进的寿衣都拿出来吧。” 话毕, 梁川也在铺门口的门槛上坐了下来,默默地取出一根烟,没点燃,只是在手里把玩着。 孙晓强听话地去里屋的库房里把一大箱子寿衣都搬出来了,就放在梁川的身边。 梁川拆开箱子,看了两眼,对孙晓强道: “都烧了吧。” “都烧了?” 孙晓强有些舍不得,这店虽然不是他的,但这阵子基本是他负责销售,他也喜欢这种做生意卖钱赚钱像是松鼠积累松果过冬的那种感觉。 梁川让他把这里的寿衣全都烧了,他是真的觉得太浪费了。 你这是开的冥店,不是开的善堂啊。 “都烧了,听话。” 梁川催促道。 随即, 梁川猛地回过头,看向屋外,他的眼眸里红光忽然一现,同时沉声道: “谁让你们进来的!”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孙晓强只觉得一阵阴风自自己身边刮过,自己的头发都被吹了起来。 他咬了咬牙, 该死, 为什么我现在就看不见了! 有些东西,你拥有时,可能不会太过珍惜,一旦你失去之后,才感到万般的不适应。 既然外面有很多“客人”,孙晓强也没办法,抽出两件寿衣,凑到火盆边点燃,然后丢在了面前地上。 寿衣燃烧时的烟和味道比烧纸钱要浓重得多,但好在那边烧纸人甚至烧纸做的电视机的乃至于纸房子的都有,所以梁川这边烧的也不算是太夸张。 两件衣服燃烧了一半, 孙晓强又拿出两件去火盆里引燃,同时还装模作样道:“别急别急,一个一个来,都有啊,都有啊。” 吴大海曾问过梁川的寿衣为什么会卖得这么好,这就是原因所在。 孙晓强也注意到了,在店铺屋子的地上,出现了一张张的冥钞,这是那些“客人”给的钱?但这些钱能花掉么? 梁川没说停,孙晓强只能继续烧,他也慢慢地想开了,既然老板想赚死人钱,就由老板去赚吧,这也算是开拓销路拓宽新市场了吧? 换个方式想一想,孙晓强又觉得自家老板挺厉害的,马云和刘强东再厉害,能把东西卖给鬼么? 衣服,开始烧得越来越快,店铺地面上出现的冥钞也越来越多,终于,孙晓强将箱子里的衣服都烧没了。 “都没了。” 一直坐在铺门门槛上的梁川开口道。 “没了啊。”孙晓强下意识地以为是在问自己。 “没了,你们可以走了。”梁川又道。 孙晓强才明白梁川又不是在和自己说话,当下心里又对自己失去的能力产生了极大的怨念。 梁川等了一会儿, 侧过头看向自己身后店铺货架上还挂着的寿衣, 然后道:“这是店里准备卖给活人的,一件不剩都给你门了我明天还怎么开张做生意。” 看来是还有“客人”见货架上还有寿衣,没“买”到衣服的客人不愿意走了。 “不走的话,那就别走了。” 梁川慢慢地站起身。 “喵!” 一声猫叫自二楼传来,普洱站在二楼阳台上俯瞰着下方。 刹那间, 孙晓强感觉到四周的温度一下子升高了许多,而且那种压抑感和迷蒙感也不见了,看来都走了,孙晓强早就知道那只猫不简单,这会儿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当下,他先拿着店铺里的扫帚将外面的燃烧后的灰烬给大概清理了一下,等回到铺子里时,梁川已经坐在柜台后面的椅子上了,手里捧着一个茶杯。 孙晓强扫了一眼地上的纸钱,他本想拿扫帚将这里全都扫干净,但想想又不舍得,虽然是冥钞,但自己也是烧出去几十件寿衣啊,总不能最后什么都没落下来吧? 一念至此,孙晓强很是干脆地蹲下来将地上的冥币一张张地捡起来,到最后,整理出了一叠,里面10块的100块的甚至是一千上万的都有不少。 “老板,这个有什么用?” “枕你床底下,算是积攒阴德了,可惜你现在不上学了,不然考前拜拜这个或者压着这个睡觉能保佑你不挂科; 至少考场作弊时不会被监考老师发现。” 孙晓强努努嘴,不置可否,但还是将这一叠冥币放在了自己枕头下面,放好之后他才记起来,问道:“老板,你要不要也枕一点?” “我有点饿了,你去下点面条。”梁川说道。 孙晓强笑了笑,暗道梁川真把自己当佣人了,但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孙晓强还是乖乖地向厨房走去。 “多下一点。”梁川提醒道。 “哟,今晚有胃口了?”孙晓强有些意外,但梁川没再回答,孙晓强也就没多问。 下面条还是很简单的,不一会儿面条就煮好了,孙晓强端了两碗面和两双筷子走了出来,一碗放在了梁川面前一碗放在了自己面前。 梁川看了一眼用大海碗盛的面,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孙晓强道,“拿小碗帮我盛一碗。” “你不是胃口好么?”孙晓强有些不理解地站起身,又去厨房里拿小碗盛了一碗面出来。 “再拿双筷子。” “好。” 孙晓强也是有耐心,又回去拿了一双筷子。 梁川将小碗放在自己面前,然后将一双筷子平放在第一碗的面条上。 孙晓强有些没看懂。 “外面,还有一个客人站在那里,他不走。”梁川一边吃着面一边说道。 “艹,谁那么不长眼啊?”孙晓强吃面很快,而且他忙活到现在也确实饿了,一碗面很快就吃掉了,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梁川摆着筷子的那一碗面条。 “啪。” 梁川的筷子尾端在孙晓强手背上敲了一下。 “嘶…………” 孙晓强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不解地看着梁川,倒是没骂出脏话。 “去货架上,选一件你觉得好看的寿衣,给他烧了吧。” “好。” 孙晓强觉得今晚老板怪怪的,但还是听话地起身从货架上取下一件粉红色的寿衣,找打火机时孙晓强又有些埋怨道: “老板,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家伙站在门口? 咱库存都烧了还盯着咱们货架上的衣服,要我说啊,您干脆把他吞了拉倒了,这种不长眼的玩意儿,就是皮厚,做鬼也皮厚,生前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妈。” 第六十三章 鬼夫杀人案 “你妈。” “啥?”孙晓强觉得自己没听清楚。 “你妈。” “嘿,我说老板,你对我工作有什么不满和意见,您可以直接说,但您别骂…………”孙晓强忽然愣住了,因为他终于明白这两个字的含意。 “她在外面站着?”孙晓强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地问道。 梁川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孙晓强怒了,他刚刚在外面烧了这么多衣服,却没一件是给自己母亲的。 梁川没搭理孙晓强的质问,而是将面前本来平放在碗上的筷子拿起来,竖插着放下去,筷子受面条的固定所以没有倒下去。 指了指这碗面,梁川什么也没说,直接上了楼。 平时烧经烧纸钱的传统习惯里,开烧前,基本都会烧一些丢到门外,又或者上坟时向四周撒一些纸钱,这就是打发附近可能存在的孤魂野鬼的,以防止待会儿你给自家先人供奉时那些孤魂野鬼来抢夺。 孙晓强踉踉跄跄地走到柜台边,将那碗面端起来,然后走到了门槛那里,将面碗摆好,然后又重新选了一件寿衣,还问身边他现在根本看不见的那个人: “这件怎么样” “配不配你” “你喜不喜欢”。 他在细心地挑选着,也在絮絮叨叨着,仿佛那个人像以往一样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写作业,看着他吃饭。 孙晓强没问梁川他母亲的亡魂到底在不在这里,也没有细究梁川是不是在骗他, 这如果是一个骗局, 孙晓强也心甘情愿地往里跳。 对于下方的“母子团聚”,梁川没有丝毫参与和观看的兴趣,他回到了二楼,走入了自己的卧室。 伸手在一堆磁带盘里选择着,最后选择了贝多芬的《致爱丽丝》,将磁带推入录音机里,令人耳熟能详的欢快曲调当即就荡漾出来。 梁川双手放在空荡荡的桌子上,缓缓地闭上眼, 他的十指在桌面上带着节奏地敲击着,仿佛是在弹奏着钢琴。 指尖滑过,略显青涩,大概是许久不练琴的缘故吧,这也是难免的,但随之而来的,则是陌生的熟悉感。 仿佛当自己再睁开眼时, 自己前方依旧整整齐齐地坐着属于自己的信徒, 他们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自己, 期待着自己, 等待聆听自己的教诲, 同时, 还有那位当时还是小姑娘的她,端着自己的茶杯等待着自己演讲结束。 每个人都有自己值得祭奠的东西,可能是人,可能是物,也可能是自己逝去的青春和岁月, 而对于梁川来说, 他祭奠的是自己的前生。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是今世, 但有些东西,确实是很难再去追寻了。 普洱还是匍匐在旁边,毛茸茸地尾巴随着乐曲的节奏轻轻地摇晃着,它能看出来梁川现在的心绪有些低落。 一曲结束, 梁川收回双手,十指略微酸疼。 窗外, 黑黢黢的一片, 夜深了, 该睡了。 ……………… 翌日清晨,一觉醒来的梁川刚下楼,就看见躺在地铺上叉开腿睡在那里的孙晓强。 这孩子,昨晚应该和自己母亲聊了很久吧,以至于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梁川先去洗漱,然后打开铺子门,开始收拾东西。 孙晓强被吵醒了,睁开眼后马上爬起来从梁川这里抢过扫帚开始打扫卫生。 梁川也就乐得重新捧着自己的茶杯坐回到了柜台后面去。 “哎呀,梁哥。” 梁川觉得自己开门挺早的了,但刚开门就有客人到是他想不到的,走进来的也不是陌生人,是谭光辉。 “先生,你买寿衣还是买冥币?”孙晓强问道。 “…………”谭光辉本想骂这个少年几句,看还是忍住了,伸手挥了挥,示意孙晓强走开,然后他拿着烟靠到了柜台这边来。 “梁哥,抽烟。” 梁川摇摇头,“我还没吃早餐。” 空腹抽烟,对身体伤害比较大。 “巧了,我也没吃早餐呢,刚从老家那边回来,一个亲戚结婚,要不是今天下午还要出货,我也不用连夜赶回来。” “那你去买早餐吧,把我和他的一起买了。”梁川伸手指了指还在扫地的孙晓强。 谭光辉咳嗽了一声,道:“梁哥还是如此直爽。” 说完,谭光辉叼着烟走出去了。 “老板,你认识他?”孙晓强问道。 “算认识吧。”梁川觉得自己没必要去和孙晓强说自己曾从他那里进过一些成人情趣道具这件事,小孩子,知道这些不好。 “他这人,我不喜欢。”孙晓强评价道。 “嗯。”梁川也没问为什么不喜欢。 孙晓强自从没办法直接看穿人心之后,话也多了不少,而且更喜欢去观察人了,就像是以前的开挂玩家,现在也在开始研究怪物的属性以及副本怎么打了。 不一会儿,谭光辉就走了回来,手里提着油条包子豆浆之类的。 梁川拿了一根油条,用手撕扯着放入嘴里慢慢咀嚼,孙晓强也不客气,过来拿了几个包子就跑铺门外去吃了。 “梁哥,这次我那亲戚结婚,我真的是开了眼了。”谭光辉故作神秘地说道。 “嗯。”梁川没接话。 谭光辉是憋得受不了了,就是想找人说说,显摆显摆,哪怕梁川没什么急切想知道的反应他也还是要说的。 “冥婚,梁哥你听说过么?” “冥婚?”梁川略有吃惊,但还是点了点头,“听说过。” “我这次参加的婚礼就是冥婚,哈哈。”谭光辉说着说着自己大笑了起来,“你能想象那个画面么,一大桌子人,目送人家进洞房,新娘身材不错,但新郎其实就是一个纸人,纸人里还绑着一只大公鸡。” 谭光辉拿出手机点开相册给梁川看: “川哥,你看这里,这是我吃喜酒时拍的照片,我这辈子还是头一遭见到这个。” 梁川看了一下,照片中的场景其实不是那种老港片的农村背景,而是楼房,婚礼宴会是用老方式举办的,大圆桌,摆了很多桌,应该就是在这户人家的场子上,倒也算是热闹得很。 照片的细节不是很清楚,但也能看见新娘身边站着的那个不像是活人,姿势有点僵硬。 “你就不怕么?”梁川忽然问道。 “怕?”谭光辉有些不理解了,“怕什么啊?” “不怕就好。” “我需要怕什么?”谭光辉这下有些着急了。 “你身上的毛病刚好没多久,还是要谨言慎行一点。”梁川微微一笑,“否则小心碰到脏东西。” “额…………”谭光辉愣了一下,“嘿嘿,不瞒你说,还是有点怕的,晚上开车回蓉城的高速上,我还是有些心慌的。 这不,先到你这儿来打个招呼,过会儿等隔壁开门我就去做个按摩。” 梁川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砂姐,早。” 蹲在门口吃早餐的孙晓强和隔壁刚刚开门的朱砂打招呼。 “早啊。”朱砂也回应了一下。 “那我先去了。”谭光辉对梁川挥挥手,将手里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直接出门左拐。 梁川这边一根油条还没吃完,外面居然又来人了,进来的是吴大海。 “哟,川儿,吃着呐。”吴大海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梁川指了指自己面前谭光辉买的早点, “吃点吧。” “行。” 吴大海没拿自己当外人,直接坐了下来,边吃边开口道: “案子有进展了。” “哦,哪件?”梁川问道。 “两件都有。”吴大海喝了一口豆浆,继续道:“朱门雕刻的案子,那个台湾小舅子,被台湾警方发现了尸体,在出租屋里烧炭自杀了,还留下什么遗书,说自己犯下的错太多了,没什么挂念了,所以也不想活了之类的。” 梁川点点头,心里猜测可能那位可怜的小舅子是欠了高利贷或者公司破产之类的原因导致轻生的吧,之前回蓉城也是为了找姐夫借钱没成功所以才吵架的,但可能在警方眼里就是另外一种猜测了,比如杀人后的愧疚? “还有一个呢?”梁川想问问关于自己那个同类的消息。 “我们调查了老局长的社会关系网,发现一个在二十年前被老局长送进去的抢劫犯前阵子刚放出来,所以想着可能是他想报复老局长。” 梁川微微一惊, 心道:还能这么扯? “有根据的,监控画面拍到他在案发前几天曾在老局长小区外面转悠过,而且还有小区里的住户根据照片指证这个家伙曾向他们打听过老局长家里的情况。” “然后呢,这个人抓到没?”梁川还是不太信那家伙就是凶手,难道这位自己的同类还这么悲催地在监狱里关了二十年? “昨晚喝醉了酒,跑大路上撒尿,被车撞死了。”吴大海摊了摊手,“据那个他之前喝酒的小饭店里的店主和其他顾客说,他当时很激动很开心,还说他终于报仇了,让自己仇人家断子绝孙了。” 他那只是听到这个消息后喝醉了酒装逼的吧………… 梁川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自己的脸, 好吧, 这也可以………… 吴大海笑嘻嘻地继续道,“这样一来,这两件案子基本可以暂时放下了,虽然没办法根据这个情况去定案,但总归是两个犯罪嫌疑人都清楚了。” “嗯。”梁川点点头,两个死去的犯罪嫌疑人,这倒不能怪警方去故意办什么冤假错案,只能说是……太巧合了。 好在,一件案子和月城有关系,另一件案子自己的那个同类,梁川也清楚不是很方便借助警方的力量去搜查。 姑且,就这样吧。 “叮咚…………”吴大海的手机响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下,砸吧砸吧了嘴,当即道: “哟呵,隔壁那个市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案子,有那边的同僚把案情发我们微信群里了。” “什么案子。” “叫什么‘鬼夫杀人案’,昨晚凌晨发生的。” 第六十四章 找到了! “哦,鬼夫杀人案?”梁川喝了口水,“这不是那些网络上为了吸引点击而故意做的标题么?” “嘿,哪里都有人才的,就不许我们警队也出点文学家?”吴大海笑了笑,“不过这案子挺有意思的,昨天刚刚做完冥婚的妻子早上被发现死在床上。冥婚,可是新鲜词。” 梁川点点头,其实他并不觉得新鲜,因为刚刚有个人和自己显摆过了。 “是冒山市么?”梁川问道。 “对啊,你怎么知道?”吴大海惊讶了一下。 谭光辉的老家就是冒山的,如果排除冒山昨天做了两起冥婚这种极端凑巧概率的话,那么也就是说,谭光辉昨天参加的那场婚礼的女主人公,死了。 吴大海又拿起一根油条吃了起来,他饭量确实大,而且常言道:早餐吃得饱,中午吃得好,晚上吃得少,早上多吃一点也不算是什么。 “鬼夫杀人案。”坐在门槛边还在啃包子的孙晓强忽然喊道,“老板,这新闻有意思唉,就在我们隔壁的冒山市。” “什么新闻?”吴大海愣了一下,叼着油条走向了孙晓强。 “呐,新闻头条呢。”孙晓强将手机递给吴大海。 “等下,你他娘的不是那个家伙么,你怎么到这里来的?”吴大海这会儿才认出了孙晓强。 “他暂时住在我这里,在我这里上班。”梁川解释道。 “住你这里?”吴大海皱了皱眉,也没再说什么,显然,他是不同意梁川这个做法的。 在吴大海看来,孙晓强这种人就应该待在精神病医院好好看着,哪怕他没杀自己的母亲,但他能和自己母亲尸体共处一个月,想想都让人有些不寒而栗,这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儿? 但这里毕竟是梁川的店,而且孙晓强既然排除了杀人的嫌疑,他也确实不受吴大海的约束了。 “什么新闻?”吴大海又问道。 “你看啊,各个新闻网站上都有这个新闻啊。有说是鬼夫杀人的,但更多的还是说冒山居然还有冥婚这种事儿的,还有抨击其他方面的东西。”孙晓强解释道。 “什么鬼玩意儿啊。”吴大海拿起手机看了看,“妈的,这帮记者鼻子这么灵?还有…………” 吴大海敏锐地发现根据新闻报道以及下面网友评论的重点已经不再是这个案子本身了,而是抨击整个冒山,比如“童养媳”“女子拐卖”等等话题性上去了,这也就意味着这件事的舆论发酵将不仅仅是一起凶杀案,甚至会引发整个社会舆论的动荡。 “叮叮叮…………”吴大海的手机响了,他马上接了电话, “喂,局长啊,是我,什么,好,我在外面吃早餐呢,马上回局里。” 挂断电话后吴大海也没时间纠结孙晓强的问题了,而是对着梁川道:“川儿,我赶回局里开个会,先走了啊。”说着,吴大海还悄悄地指了指身后的孙晓强,意思是你自己悠着点。 梁川点点头。 吴大海开着车离开了, 孙晓强走到柜台边,道:“警察的工作这么忙么,大早上地居然就要开会了?” “把你手机给我看看。” 孙晓强将手机递给了梁川,然后试探性地问道:“这事儿,有什么不同么?” 最近发生的人命案件孙晓强也是听说了一些,他觉得没什么不同。 “可能会有些不同。”梁川将手机还给了孙晓强,“之前的案子,警方都成功地在案件进一步侦破之前控制了舆论,成功地封锁了消息,给调查提供了一个良好的环境,这一次,事情已经被曝光出来,再加上以前的一些不好的事情彻底发酵起来,可能会引起很大的舆论风波。” “反正是在冒山。”孙晓强耸了耸肩。 梁川的手机在此时响动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电话,接了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女孩怯懦的声音: “导师,是我。”是月城。 之前梁川让她待在家里不要出来,看来她确实是这样做的。 “有事么?”梁川问道,虽说警方那边的侦破方向被那位“可爱的台湾小舅子”成功带偏了,但梁川觉得月城还是在家里待着最保险一点,他最近还要继续应付那个寻找自己的同类,也没时间去重新“教育”她。 说来也可笑,当初给她洗脑的是自己,现在要反洗脑的还是自己。 “月城想导师了。”月城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低,显然,她对梁川还是有着发自内心的尊重,甚至,这种感觉因为梁川这几年的消失而得到了一种升华和变化。至少在她那里,梁川并没有人走茶凉。 “那你过来吧,我在店里等你。” “好,导师,月城马上来。” 电话挂断了,梁川手指轻轻翻转着手机。 那边正好来客人了,孙晓强在那里点冥币卖,当然,冥币肯定不是一张张算出金额来卖的,而是拿小秤称重量来卖的。 梁川走出了店门,今天没太阳,还有点风,不免让人有些失望。 月城很快就到了,她开的是自己的车,一辆兰博基尼,就停在朱砂的按摩店和梁川的冥店中间的凹处位置,不会影响到其他车的进出。 正在给谭光辉按摩的朱砂这时候探头出来,看清楚下车那个水灵姑娘的长相后,有些惋惜道: “我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世道了,这么有钱又漂亮的姑娘,怎么就喜欢主动送上门让一个开冥店的病秧子乱糟蹋呢,难道有钱人都有这特殊癖好?” ………… 月城来了,最兴奋的是孙晓强,应付完客人之后,孙晓强就在月城身边“小姐姐”来“小姐姐”去不停地喊着。 但月城只是对梁川微微点头,随后就很自觉地换了自己带的棉拖鞋上了二楼,看样子是去帮梁川收拾卧室去了。 孙晓强感觉自己遭受了很大的重击,然后很幽怨地看着梁川,少年的心里,满满的不平衡。 梁川上了二楼,看见月城正趴在地上给自己擦着榻榻米,她今天穿着黑色的打底裤,跪伏在地上时,完美的曲线显露了出来。 “导师,你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月城问的时候忽然想到导师现在似乎对“吃”比较忌讳,当即道:“对不起导师,月城忘了。” “我出去买根数据线,手机数据线坏了,充不进电了。”孙晓强对着楼上喊了一声就走出了店铺,跑到了街对面的一家数码小店,这数码店上面挂着“移动”“联通”“电信”三家的牌子,不知道还以为这三巨头已经合并了。 买了数据线出来,孙晓强暂时不想回那个充满着“压抑酸涩”气息的小店了,打算先溜达溜达,恰巧,孙晓强看见左边不远处一家小诊所门口蹲着一个穿着道袍的老道。 “嘿,道士,算命么?” 孙晓强走过去在老道身边蹲了下来。 “去去去……医生现在不在,要看病等会儿来。”老道显得心情不是很好。 “你才有病呢。”孙晓强打了个呵欠,然后侧过头看了一下老道的衣服,道:“你这道袍是仿济公的?这么多破洞。” 老道出过车祸,哪怕人没事,但衣服坏了一些地方这是在所难免的。 “你不去上学瞎逛什么,滚,给贫道滚开。”老道像是赶苍蝇一样赶着孙晓强。 “你这道士脾气还真大啊,喂,我问你,你会抓鬼么?” 抓鬼? 听到这两个字,老道吓得一个哆嗦,当即道:“不懂,不懂,抓什么鬼啊,鬼那么善良那么美丽那么可爱…………” 孙晓强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道士, 妈的, 画风不对啊, 这道士脑子被驴踢了? ………… 小诊所里屋, 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 女孩刚刚换过一身新衣服,她衣服上的标牌都没撕,一双崭新肉色的丝袜,白色的连衣裙,在这个冬天显得是那么的独特,当然,女人身上一些创口也是有些让人心惊。 年过四十的诊所医生正在给女孩做着伤口消毒然后进行包扎处理。 “姑娘,你这是怎么弄的?”医生问道。 女孩没回答,就这么默然地坐在那里,哪怕消毒时,她也不喊疼。 自从她进入诊所以来,就没说过一句话。 医生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其实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但他忽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后,医生将自己的手伸向了女孩穿着肉色丝袜的大腿。 人在这个时候,是不理智的,或许,真的应了那句话:三年血赚,死刑不亏。 女孩转过脸,看着正将手伸向自己的医生,但她的眼眸里,依旧平静,没有慌张,也没有愤怒,更没有畏惧。 “让我摸摸,过把瘾,医疗费就不要了,反正看你大冬天穿成这样也不在乎这个是吧。”医生是真的忍不住了。 但他的手还没放到女孩儿腿上, 女孩儿原本平静的眼眸则在刹那间发出暗紫色的光芒, 紧接着, 就是来自医生的惨叫…… ………… “导师,我车里还有一套西装,等会儿我拿出来您试试。”擦拭好榻榻米后月城站在梁川面前说道,“导师穿西装,一直很好看。” “但我样子变了。”梁川指了指自己的脸说道。 原本的自己已经死了,他现在占据着的是这个名字叫“梁川”的这个人的身体。 “在月城心里,导师永远没变。” “呵呵。”梁川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忽然间,他的身体僵硬住了,随即,他猛地看向窗外的一个方向。 那里, 就是那里, 感应到他了, 终于又感应到他了, 他就在老街, 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位置! 第六十五章 活捉! “里面怎么了?”孙晓强听到小诊所里传出了男人的惨叫声当即站了起来。 “滚,你快滚!”老道对着孙晓强吼道,他当然清楚里面有什么,“快滚!还愣着干什么,快滚!” 孙晓强张了张嘴,后退了几步,然后道:“你们是打劫的?” “对,打劫的。”老道将手放入自己的道袍里,作势要掏出“枪”。 这个瓜娃子,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滚! 孙晓强后退几步就停了下来,然后对着老道笑了笑, “老道,跟我说说,里面到底有什么。” 老道气得胸口一阵起伏,刚准备再骂些什么,结果身后的小诊所推门被从里面推开了。 一个皮肤精致如瓷器的女孩儿从里面走了出来,白色的丝袜,百合裙,哪怕身上有很多不合时宜的伤口包扎痕迹,却依旧难以遮掩她的那一抹清纯。 “走。”女孩道。 “好。” 老道赶忙点头,不敢有丝毫怠慢。 “等下,小姐姐,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孙晓强拦住了他们问道。 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个搭讪词,几乎被用烂了。 老道看见这个破孩子就来气, 什么时候了,你他妈居然还想着搭讪,毛长齐了没有,这他娘的是你能搭讪的么! “滚!” 老道直接上来就是一脚,踹中了孙晓强的胸口,孙晓强整个人倒飞出去落了好几米远,老道这几年到处流浪,还是有一点手脚功夫的。 “来,我叫车,咱们走。”老道很是殷勤地凑到女孩儿身边说道。 就在此时,女孩儿忽然看向了另外一边,然后猛地伸手拽了一把老道的肩膀,示意老道和自己后退。 老道没犹豫,也没反抗,他知道在她面前反抗吃不到好果子,当下也就跟着一起退回到了诊所里。 诊所内,那个医生已经痛得昏迷过去,地上有一块血肉,应该就是从他腿上弄下来的。 老道咂咂嘴,没说什么。 外面,孙晓强捂着胸口站了起来,他真的觉得在哪里曾见过那个女孩儿,不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而是那种感觉,他相信自己的感觉不会错。 “那个毛孩子,别跟他一般见识。”老道还在替孙晓强求情。 “我见过他。”女孩儿很是平静地开口道。 “额…………”老道愣了一下。 “在看守所里。”女孩儿转过身,微微皱眉,这个诊所,居然没有后门。 “老板,你怎么来了?”孙晓强很快就看见梁川跑了过来,这时候,他心底升腾出一股感动,自己被打了,老板马上就过来帮自己找场子,自己老板还是很“关心”自己的。 “进去了?”梁川看向孙晓强问道。 “嗯?”孙晓强迷糊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在里面,小心点。”梁川看向身旁的月城。 月城直接上前拉开了诊所推门,当即就有一条腿踹了过来,老道完全一副护法金刚的架势,但他的祖师爷如果地下有灵知道他在给什么东西护法的话估计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滚啊,来凑什么热闹!” 老道简直是气死了,这他娘的非得逼着身后那位来个大开杀戒么! 不得不说,老道的本性,还是可以的,之前他一直让孙晓强滚,也是想着这孩子别出什么意外,毕竟,他自己可清楚自己身后那位到底是什么东西。 然而,下一刻,老道伸出去的腿直接被月城用肩膀一扛,紧接着月城的身体向前一推,老道整个人被“抬”了出去,直接撞到了身后放置药剂的架子上,当即上面一大堆瓶瓶罐罐砸落了下来给老道砸了个够呛。 老道的那点功夫,在月城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 月城从老道身上跨过去,走到了里间,看见里面站着的女孩儿。 年纪, 和自己一般大, 而且, 很好看, 那种清纯和我见犹怜的气质,让月城都有些自惭形秽。 “导师看中你了?”月城自言自语着,“那就跟我回去吧,可以侍奉导师陪伴在导师身边,是你的荣幸。” 或许,这种话,只有月城这种“狂信徒”才能很自然地说出来,因为在她的视角中,确实是这样的,她不是在夸张,也不是在逗你玩,在她看来,她说的就是事实。 女孩儿眼眸中开始出现暗紫色的光芒,两个针筒当即飘浮起来。 “这…………” 月城显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绝对不是变戏法,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她不是普通人! 事实上,她根本就不是人。 “嗖!” 一个针筒直接飞过来,月城身体一侧躲了过去,但就在此时,另一个针筒也飞了过来,且直取月城的眼眸位置。 月城身体下意识地快速后退,身体后仰下去,这才堪堪又躲了过去,而在那个女孩儿面前,又有两个针筒飘浮起来。 “你找了我……很久吧。” 梁川的声音出现在了这狭窄的诊所之中, 倏然间, 女孩儿眼眸中的光彩一阵暗淡,身体摇晃了几下,最后跌跌撞撞地靠在了墙壁上,原本悬浮着的两个针筒在此时则是落到了地上。 “导师。”月城侧过头,看向正在向里走来的梁川,她看见梁川的双眸在此时泛着异样的红光,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像是一个从地狱里刚刚爬出来的恶魔。 此时的导师,让月城感到有些陌生。 梁川步步紧逼,而那个女孩儿脸上则是露出了痛苦之色,她眼中的紫色光辉刚刚一凝聚瞬间就被冲散,这让她一次次地反抗变成了一次次的徒劳。 “哦,原来你受伤了。” 梁川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个女孩儿在自己的血眸面前根本就支撑不住,原来对方身上有伤,根本就没恢复过来。 女孩儿咬紧唇瓣,她努力抬起头和梁川对视,此时的她,虽然蜷缩在墙角,虽然面对来自自己灵魂和精神上双重的恐惧折磨,但是她依旧倔强地和梁川对视着。 她不会去低下头,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向面前的这个男人流露出丝毫的怯懦。 梁川慢慢地在女孩儿面前蹲下来,他在看着她,她也在艰难地看着他。 他知道,她是他的同类, 同时, 她身上有让自己改善生活质量脱离行尸走肉桎梏的钥匙。 “告诉我,你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梁川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女孩的额头上,闭上眼。 女孩的身体一阵颤抖,但她依旧抬着自己的头,无论承受着多大的折磨,也无论承载着多大的痛苦,她一直在反抗着。 哪怕此时的她没办法正面抗衡梁川带来的压力,但她依旧不会让梁川得逞。 梁川缓缓地又睁开眼,他能感知到这个女人很疲惫,是那种普通人难以想象的疲惫,但却又似乎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这个女人变得很神经质。 是啊, 半年的没有睡眠状态她都坚挺过来了, 你可以说她的那根弦早就已经绷紧了随时可能断, 但是这根弦的韧性也因此被锻造了出来。 梁川能压制住她,却没办法进一步。 老道在这个时候慢慢地爬起来,他带着惊恐地目光看着梁川的背影,然后使劲抽了自己一巴掌。 妈的, 自己最近怎么接二连三地撞鬼! 这他娘的还是人间么,怎么鬼一个接着一个。 “导师。” 月城走到了梁川身边, “这里有麻醉剂。” “没用的。”梁川摆摆手,这些东西以前他都尝试过,对自己根本无效,同理,对她也是一样的,如果有效的话,梁川就不可能感知到她灵魂深处那几乎让人崩溃的恐怖疲惫感了。 女孩没说话,就这样盯着梁川,两个人像是杠上了一样。 梁川这次是赢了,而且赢得很轻松,但却很难从女孩儿这里获得他想要的东西。 伸手,攥住女孩的头发,将女孩的半张脸挤压在了墙壁上,梁川凑过去,对着女孩精致的耳朵低吼道: “告诉我,你找我的目的是什么,还有,那个方法是什么!” 女孩还是默不作声。 “是不是吃了你,我就能摆脱现在的状况?”梁川转而又问道,他眼中的赤红正在越发浓郁,在这个时候,梁川是真的敢吃人的。 “你不说的话,我现在就吃了你。”梁川再一次低吼道。 他的脸和她的脸几乎贴在一起, 两个最特殊的人, 似乎连交流的方式都很是奇特。 “咕嘟…………” 老道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边刚走进来的孙晓强面容也有些僵硬。 倒是站在边上的月牙直接走到里间柜子那边,将这个诊所医生平时自己做饭时用的电磁炉以及锅碗筷子都取了出来。 导师说他要吃人, 那月城就给他准备碗筷和锅具。 第六十六章 有个伴儿 孙晓强和老道就这样看着月城端出电磁炉摆放着碗筷,一老一少呆若木鸡。 卧槽, 一个喊着要吃人就很夸张了好吧, 你这边直接摆出碗筷锅具来了, 你们俩脑子都有问题么! 二人相信,如果此时梁川再说一下自己想要什么口味,月城会毫不犹豫地去菜市场买调料,而且还会带着适合的配菜一起回来。 女孩儿还是不说话,哪怕面对梁川这种威胁,她依旧不发一言,似乎梁川所说的“吃”掉她,对于她来说,也无所谓。 梁川慢慢地松开手,他在克制着自己的那种情绪, 那种渴望,对脱离行尸走肉状态的渴望,对能够正常入睡正常吃饭能重新拥有正常人生活的渴望,他需要克制自己,至少在目前,他需要克制一下! 女孩儿身体一松,但脸上的痛苦之色并没有消失,在刚才梁川的刺激和压制之下,女孩好不容易一直压抑着的疲惫感正在如同潮水一般袭来,就像是决了口子的河堤,因为之前蓄水过高,所以一旦崩溃,那么迎来的将是可怕的洪流。 但她是睡不着的,只能在这种无法入睡且会一直保持清醒的状态下承受着无比困乏无比渴望睡眠的折磨,它超越了世间任何一种酷刑,根本就让你……难以想象和难以理解。 梁川经历过这些,所以清楚地知道女孩现在到底有多难受,有多难熬,你仿佛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细胞,都正被放在油锅里反复地煎炸一样,细致入微的痛感,密密麻麻,你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蜂巢,无数只蜜蜂在你体内钻来钻去,并且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问是问不出来了,梁川是真想把她给吃掉拼一拼运气,但他又担心万一不是这种操作方式的话,自己是很难再找到第二个同类了,他,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因为试验品是唯一的。 女孩儿慢慢地抬起头, 她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嘲讽的微笑, 是的, 在自身正在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之时, 她依旧不忘对梁川施以嘲讽。 梁川点点头,伸手指了指这个“不知好歹”倔强到几乎让人不可思议的女孩。 猛地, 梁川拿起地上掉落的针头对着女孩的肩膀位置直接扎了进去。 女孩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针筒里没有药剂,但这种单纯地针扎痛苦也是常人难以忍受的。 但女孩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郁, 她依旧在嘲讽梁川, 嘲讽他的瞻前顾后, 嘲讽他的顾此失彼, 嘲讽他哪怕作为胜利者却依旧毫无所得的窘迫。 她输了, 在这次谁都没能预料到的遭遇之中, 她输了。 但她此时却像是一个胜利者一样,但她的这种行为,只会进一步地刺激到梁川。 “啪!” 梁川一巴掌扇到女孩的脸上,女孩头部侧过去,白嫩的脸上出现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嘴角也被打破,有鲜血溢出,但她又再度回过头,继续看着梁川, 也, 继续笑着。 “啪!” 梁川又是一巴掌, 女孩这次明显有些难以为继了,她支撑了很久才重新让自己的目光聚焦,然后再度看向梁川,依旧是嘲讽的笑容。 梁川对抽巴掌这件事没丝毫的心理压力,也没任何道德层面的谴责,他和她,都不是人,而且,天知道在这具身体内,到底是不是一个女性的灵魂? 孙晓强在旁边看得都有些心疼,谁叫人漂亮呢,如果梁川现在是在抽一个男的或者抽一个大妈,孙晓强估计自己内心会毫无波动甚至还略带兴奋。 老道则是不停地深呼吸然后再重重地吐气,他不敢跑,只能尴尬地继续站在这里,他不知道这个场面到底该如何去形容。 一个鬼, 在打另一个鬼, 两只鬼, 僵持着。 老道不清楚自己祖辈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他觉得自己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月城则是将一切都摆放好,然后看了看孙晓强。 “去外面看着,别让人进来。” 孙晓强伸手指了指自己,然后点点头,拉了拉老道的袖口,示意老道和自己一起去。 老道喜不自禁,暗赞这个少年够意思,也不枉自己刚刚还想着让他早点走别趟这个浑水。 “你留下。”月城指了指老道。 老道尴尬地笑了笑,搓了搓手,站在原地没敢动,哪怕现在那两只鬼没空搭理自己,但眼前这个同样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却也有着揍自己一顿的实力。 他这三脚猫功夫,在对方眼里,还真有些不够看。 孙晓强走到了诊所外面,靠在诊所的门上看着四周,好在这个诊所平日里客人也不多,再加上这位医生风评也一向很差,所以来这个看病的人并不多。 张开嘴,打了个呵欠,孙晓强觉得如果自己能力还在的话就好了,他清楚,梁川现在很纠结,也很犹豫,他想要从那个女孩嘴里知道些什么,但女孩坚决不说。 挠挠头,孙晓强又伸了个懒腰。 老道看着面前的月城,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眼前的事情,似乎不是自己能够插手了的,他之前在医院里被这个女孩给胁迫住,不得不跟在她身边帮她做一些事情,眼下,他似乎得以逃脱魔爪了,但这个男的,好像更不好招惹的样子。 “那个,大侄女,我会烧菜。” 老道比划了一下拿勺子炒菜的动作。 月城没搭理他。 梁川看着这个一直坚持用眼神激怒和刺激自己的女孩,他很不理解,她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他觉得她应该求饶了, 因为他和她都曾经死过, 灵魂去向那个地方时,将遭受何种的痛苦,他和她都应该心知肚明,而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更加畏惧死亡。 哪怕是梁川,当初被赵武六刺杀时,重伤之下的他也是坚持着踉踉跄跄地下了出租车,渴望在公路上获得救援。 因为死亡, 真的太可怕了。 “我不会告诉你的。”女孩终于开口了,但她说的东西,却不是梁川想要听到的内容,“我宁愿死,也不会让你踩着我的身体去逍遥。” 是的, 我活着,本就生不如死, 又何必为了这生不如死而去让你一个人获得我所期盼的“正常生活”? 不可能, 这不可能。 梁川的手指夹住对方的下颚,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我会让你告诉我方法的,我会的。” “你和我一样,都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你的力量,能影响到我,却不可能控制住我。”女孩儿回应道,“放弃吧,我不会告诉你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否则,当我伤势恢复时,我不会让你好受的。 你也可以选择永远地囚禁我,但你应该清楚,也应该明白,这么长时间来,我到底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所以,任何的刑罚,任何的折磨, 都不可能让我对你松口,你想知道的东西,永远别想从我嘴里得到。” 女孩说完这些话后又继续微笑着看着梁川。 “那我…………再试试。” 梁川赤红色的眼眸继续看着她,双方的角力再一次开始。 “告诉我,方法,到底是什么!” “告诉我,方法到底是什么!” “告诉我方法!” 梁川的声音像是魔咒一样在女孩耳边不停地回响,女孩的目光时而清明时而浑浊时而痛苦,但梁川能够感受到她还在挣扎,还在抵抗。 渐渐地, 梁川双眸之中有鲜血开始溢出来, 而女孩的身体也在不断地抽搐。 “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梁川双手抓着女孩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 “你…………你…………就只有…………这点本事…………么?” 女孩嘴角的血渍越来越多,原本精致的面容也因为极大的痛楚而有些扭曲,但她依旧用戏谑嘲讽的目光看着梁川,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却依旧不屈服。 “导师。”月城站在边上提醒道,她能看出来,梁川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梁川抬起手,示意月城不要说话。 紧接着, 梁川伸手轻轻地擦去自己眼下的鲜血,低声道: “普洱,力量,给我。” 冥店二楼的阳台上,本来懒洋洋晒着太阳的白猫在此时慢慢地站起身,它的双眸在此时也化作了血红色。 梁川眼中的赤红在此时变得愈发得浓郁,那种红,仿佛随时都可能化作最鲜艳的鲜血流淌出来一样。 女孩微微一愣,似乎对梁川刚刚发生的变化感到很不解,但她脸上的嘲讽笑容,却没有收起来,反而道: “来啊,我们是一样的存在,哪怕我受伤了,你也不可能控制住我!” 梁川却在此时又缓缓地闭上眼, 冥店二楼阳台上的普洱猫眸中的赤红也缓缓地消散,普洱有些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尾巴看向了梁川所在的诊所方向。 当梁川再度睁开眼时,他眼中的血色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满满的疲惫以及……失望。 “我明白了,你根本就没有那个办法,你找我,是因为你已经忍受不住这种折磨了,却又不敢自杀再经历一次地狱的痛苦。 是因为, 如果是我杀了你的话,你的灵魂会直接消散,而不会再进地狱么? 这就是,你找我的目的? 你找我,其实就是想让我来杀你?” 梁川叹了口气,慢慢地坐了下来, 这个结局,不是他想要得到的。 女孩儿整个人僵硬在那里,脸上的嘲讽笑容也慢慢地不见了。 “对不起,我不会满足你的,凭什么让我一个人受苦?” “啊!” 女孩儿发出了愤怒的尖叫声,但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太虚弱了,根本站不起来了,但还是张开嘴咬住了梁川的手臂。 她像是一个愤怒的小狮子一样,在发泄着自己的怒火和不甘, 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一点点,他就能用他的力量将自己杀死了,自己刚刚就差一点点就彻底崩溃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梁川不介意自己的手臂被对方咬着,她已经没多少力气了,哪怕咬出丝丝血渍,也无所谓,看着她这么愤怒,看着她心思被拆穿后咬自己, 梁川觉得很快乐,非常地快乐。 他伸手, 在女孩的后脑上轻轻拍了拍,抚了抚, 道: “这样才对嘛,两个人一起受苦,还能有个伴儿。” 第六十七章 监禁! 中午的时候,一辆警车开入了老街,开车的是吴大海,和早上不同的是,车换了,同时也穿上了正儿八经的警服。 老街上的几家发廊小店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几个男的马上从里面跑出来,边跑还边拉着拉链。 自从梁川成了警局顾问后,就隔三差五有警车开过来,确实影响到了老街上那批好客小姐姐们的生意。 原本她们喜欢站在门口或者坐在玻璃门后面的沙发上招呼过路的那些为了工作为了生计为了责任而整天忙碌的男同志进来坐坐喝喝茶,而眼下,则是有些提心吊胆,人茶还没喝完,就得赶人家走。 虽说有时候上面扫黄会有招呼先下来,但大家谁都不敢大意。 吴大海此时一脸的便秘,可以看出来,他心情不是很好,甚至是很不好。 本以为那两件案子有了眉目之后自己终于能歇一歇松口气了,没料到这边的事儿刚落下,上头又给你安排了一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而自己又恰好处在追求进步的关键节点上,所以还真不能推辞,只能硬着头皮上去。 当然了,吴大海同志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所以打算过来把梁川捎带着一起去。 “哟呵,今天关门有点早啊。” 吴大海有些意外,平时不到夜里冥店是不关门的,但现在才刚到中午门就关上了。 隔着铺门玻璃,吴大海看见里面坐着的孙晓强,好像还有其他人。 伸手敲了敲门, 当看见是警察来了时,老道整个人打了一个哆嗦,月城也是目光一凝,孙晓强则是伸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然后走过去开了门。 吴大海没问月城跟老道是谁,而是直接喊道:“川儿,你在不在楼上?” 很快,梁川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什么事?” “嘿,请你帮个忙。” 吴大海在柜台边坐了下来,瞥了一眼孙晓强,道:“倒茶啊。” 孙晓强嘟了嘟嘴,还是跑去倒茶了。 “川儿,今儿怎么这么多人?”吴大海问道。 “朋友。”梁川很敷衍地回答。 “对了,待会儿陪我一起去趟冒山吧。”吴大海说出了来意。 “因为那个冥婚的案子?”梁川问道。 “对,就是那个案子。”吴大海苦笑了一声,“这事儿,网上舆论已经有些没办法控制了,所以上头准备组织一个调查队下去对案情进行调查,主要是从冒山旁边的几个市抽调一些精干警力去做这个。” 吴大海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苦笑道:“我就是被抓了壮丁。” 梁川点点头,没说什么。 “川儿,你这是答应了?”吴大海有些开心道。 “没,我是在想用什么理由能在比较顾及互相面子的前提下拒绝你。”梁川回答道。 “…………”吴大海。 “那边本地的警方调查不了么?”梁川问道。 “这个,先给你透个底吧,他们先把那个混进冥婚拍照片发出第一份新闻报道的记者给控制住了,然后结果又让那个记者给溜出去了,那个记者又在网上发了文,所以…………” 吴大海耸了耸肩, “所以就很尴尬了。” 当下这个年代,很多人都在谴责那种居心叵测的谣言为什么会那么有市场,会有那么多的傻子跟风,实际上这也是当今政府公信力不断滑坡的表现,不过官面上当然不可能这样承认的。 而因为冒山前两年就发生过类似的“女大学生拐卖”“童养媳”这种新闻,这一次,几乎是把以前就在一直发酵着的事牵引着一起爆发了。 冒山才撤县改市没多久,以它的体量去面对全国舆论的口诛笔伐,确实有些吃不消,而上面,也不得不采取这种补救的措施,算是向外面表明一种态度吧。 但梁川现在是真的不想去, 吴大海这么急匆匆地过来,是巴不得自己现在就跟他上车直接去冒山报道的,但梁川的二楼,还躺着那一位。 他在的时候尚且好说,如果他不在的话,那位……该怎么办? 哪怕是用绳子用锁链把她捆绑起来,她也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谁都不能保证会不出现意外。 他这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没弄好,真的不愿意这时候陪着吴大海去冒山奔跑。 “川儿啊。”吴大海伸手作势要抓住梁川的手。 梁川反应快,手放下去,躲开了吴大海那双油腻的肥手。 “额,川儿,帮兄弟我这一把吧,这次真的很重要,你知道的,这次的表现,和川地警队精英比武差不多了。 我最近这段日子因为你的帮助,连续破了好几个案子,就差这临门一脚了,这一次如果能完成地漂亮一点,出彩一点,过完年之后的进步,就真的十拿九稳了。” 吴大海是个官迷,他自己也从不否认这一点。 而且虽然梁川是以另一个灵魂占据着这个“梁川”的身体,但在这半年的交往之中,吴大海这个人,确实不错。 一个人,总是会有些毛病的,就看他的优点能不能盖过缺点。 “去几天。”梁川算是松口了。 “至多三天。”吴大海说道,“放心,不会太久的。” “你下午再过来吧,我收拾一下东西。”梁川说道。 “嗯,好,我两点半过来,我也回去收拾点出差的东西。”吴大海总算达成所愿,高高兴兴地开车走了。 “导师。”月城看向梁川,“她怎么办?” “找个地方关起来。”梁川有些无奈地起身,“你去把车挪一下,等会儿带她去那里。” “哪里?”月城问道。 梁川没回答,因为在场有孙晓强和老道,除了月城,梁川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自己的过去。 “你们两个,找些麻袋和大纸盒上来。” 梁川对孙晓强和老道吩咐完就上了楼,走入卧室时,梁川本以为会看见一个被捆绑着的女人对自己怒目相视,但他错了,那个女孩儿已经躺在自己榻榻米上睡着了。 她睡觉的姿势很可爱,双手放在胸前,侧着身,两条穿着丝袜的腿蜷曲着,给人一种很优美的弧度感。 至此,梁川可以判断出来,哪怕这个身体不是她的,但她的灵魂,应该也是个女人。 不过,让梁川微微皱眉的是,普洱居然躺在女孩儿的裙摆里头,怪不得刚刚自己看的时候觉得女孩儿的肚子好像比之前大了一些。 走过去,蹲下来,梁川伸手进入女孩儿的裙摆下面,准备将普洱给拽出来,但掌心却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微微凸起且有着热气的位置,指尖更是丈量过了那条缝的精致距离。 女孩儿身体微微一颤,但没醒来,她渴睡太久了,好不容易因为普洱的原因得以睡着,所以睡得分外深沉。 “喵!” 同样在睡梦之中的普洱被梁川抓着尾巴拉了出来, 普洱很不满意地用肉爪拍着梁川的手腕,示意梁川松开自己尾巴。 手松开, “咕咚”一声,普洱落到了地上,像是个肉球一样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站起来。 而这时,女孩儿也缓缓地睁开眼,醒来了。 她一开始有些迷茫,但下一刻,她的眼里出现了淡淡的紫光,哪怕自己还被绑着还是下意识地向普洱这边扑来。 半年多了, 她没真的睡过觉, 她不傻, 她清楚自己刚刚片刻的安息是谁带给她的! 梁川直接抬起脚踹在了女孩儿肩膀上,将其整个人给踹翻回去。 老道和孙晓强这时候也按照吩咐拿着纸盒子和麻袋上来了。 “装车。”梁川说道。 ………… 开车的是月城,老道和孙晓强都没跟来,在这些人里,梁川能信任的,只有月城,或许,这种信任确实是相互的,当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相信你时,你也才能真的对她敞开心扉。 车子开入一个高档小区,进入了一栋别墅的停车库,这里,是梁川以前的家,同时也是上次梁川“抓”到月城的地方。 月城扛着一个大麻袋跟着梁川往里走, 为什么不是梁川扛? 因为他扛不动。 别墅下面本来是配套的地下车库,但这里有一小部分面积被当初的梁川重新改造过,变成了一个类似于银行保险柜的地方。 输入密码后梁川打开了门,然后月城扛着女孩儿走了进去。 “放下吧。” 梁川指了指地上。 女孩儿被放在了地上,同时,月城还帮她解开了绳子拿去了口塞。 “那只猫…………那只猫…………”女孩儿眼里只有普洱,因为普洱能让她入眠。 “我要出去一趟,你好好地在这里待着,它,会每天过来陪你睡会儿。” 梁川和月城走了出来,亲自关了门,同时梁川将电闸给拉了,这意味着除非女孩儿控物的能力能夸张到和漫威里万磁王那般恐怖,否则根本就奈何不了这个门。 不过金属门下面还有一个小口子。 “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每天来给她喂一顿饭一顿水,你不要靠近她,放地上让普洱叼过去,普洱这几天你来养,店铺里的事情,就暂时交给孙晓强。” “是,导师。” 从地下车库走上来,来到客厅里,看着积攒着一层灰尘的客厅,梁川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当初的他,曾在这里举办过好多次信徒聚会, 如今, 早就物是人非了。 “导师,我有一件事不明白。”月城问道。 “说。” “为什么你会答应那个警察,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梁川闻言,笑了笑,手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符纸,这是老道的祖传符纸,就剩下三张了,全被梁川要过来了。 “之前你也听那个老道讲过他是怎么和这个女人相遇的吧?” “听到了。”月城回答道。 “嗯。”梁川手指轻轻一翻,然后直接将符纸贴在了自己眉心位置。 月城发出了一声惊呼,这符纸按照老道的叙述是真有用的,当初就伤害到了那个女人。 但梁川贴到额头上时,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随后,梁川再将符纸摘了下来。 月城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符纸对那个女人有用,对梁川却没用,按理说,梁川和那个女人, 本质, 是一样的。 “臧克家曾写过这样一段话: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梁川将符纸收入自己口袋里,继续道: “结合我回来后这段时间的经历和思考,我觉得,活着的,不全是人,而死了的,也不一定全是鬼。 这或许, 就是我答应吴大海的原因吧。” 第六十八章 合葬! 梁川关好了人,回到店铺刚收拾了几件衣服,吴大海就开车过来了,比说好的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按照吴大海的说法是,早点过去,还能蹭那边的一顿晚饭。 离开时,梁川的目光在老道身上扫了两眼,见老道没有想走的意思,他也没说什么,直接坐上了吴大海的车。 蓉城地处盆地中央,是一个大块的平原,在这里,和在东部沿海的平原地区其实没什么差别,不过只要开车出了城,上了高速没一会儿山陵就会出现在你面前,四周的环境将会变成另外一番景象。 上车后梁川就一直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让自己的额头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普洱没带来,梁川这几天是睡不了觉的,但好在以前那么长时间都熬过来过,这几天不睡觉其实也不算是多大的事儿。 吴大海把车开得很快,可以看出来他是有些心急,当然,梁川清楚他绝不是心急那顿所谓的招待餐。 大概下午六点的时候,车子下了高速,进入了冒山市的范围。 有些城市,马路两边或是茶馆多或是按摩会所多,但在冒山,最多的是ktv,似乎每条道两边都能看见ktv的广告牌,绚烂夺目。 或许,是冒山人民喜欢歌唱吧。 吴大海看了看时间,在路边一家麦当劳门口停了车亲自下去买了一些吃的然后回来,递给了梁川一些,带着歉意道: “川儿,我们先去案发现场吧。” 梁川点点头,甚至有些如释重负,如果吴大海真要带着他去参加什么饭局他还得想个说辞去拒绝,现在是最好不过了。 早点把事情调查好早点回去可以搂着普洱睡觉。 从市区开到冒山市下一个叫做石人村的地方又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梁川正好用这半个小时艰难地吃掉了一份汉堡然后喝了半杯可乐。 等到了村口位置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吴大海没将车开进村里,而是在村口位置找了块空地停靠。 这里已经算是山区地带了,气温比在蓉城低了一些。 下车后吴大海一边搓着手深吸着凉气一边对梁川道: “川儿,不好意思,这次让你跟着一起挨冻了。” 梁川当然知道吴大海是什么意思,可能现在从其他市区调来的干警还在冒山市区里聚餐呢,而吴大海是想先一步过来,有着抢头功的意思。 只是,刚进村,梁川就微微皱眉,因为村子里着实有些热闹得过头了。 石人村是以曾出土过几个古代石人而得名,它其实并不是纯粹意义上的贫穷山村,事实上村子里大部分都是二层甚至是三层小楼,可以看出来,村民们的生活条件还是不错的。 但不管是怎样的一个村子,已经快晚上七点了还这么热闹,就肯定是有些不正常。 梁川和吴大海向里面走了一段距离,到了村中央的一个空场子那里,而这里,则是热闹的中心区域。 吴大海摘下了警帽,摸了摸自己的头,然后咽了口唾沫,自言自语道:“这是在干啥?” “出殡。”梁川嘴里吐出了这两个字。 穿着白纱的人群, 吹着唢呐的乐队, 敲着锣,打着鼓, 附近还有一大圈看热闹的村民, 一些小孩还在其中不停地穿行着,跑来跑去, 典型的农村丧事排场。 “又死人了?”吴大海皱了皱眉,之前网上沸沸扬扬的“鬼夫杀人案”就发生在这个村子,而眼下,似乎事情又出现了些许的波折,或者说,这个村子怎么这么倒霉,接二连三地死人。 梁川蹲下来,抽出烟,点燃,他在观察。 农村丧事,有着属于它自己的流程,流水席也是必不可少,正常情况来看,来来去去的客人除了孩子,或多或少脸上都得带着点悲伤,当然,你也可以不悲伤,但也不用这么喜笑颜开。 梁川就看见好几个地方有汉子站在那里聊着天打着哈哈,也有女人在那里织着毛衣谈笑风生, 这情景, 不像是在出殡, 倒像是在迎亲。 难道是喜丧? 所谓喜丧者,则以死者之福寿兼备为可喜也。 意思就是死者是八九十岁的高寿而死,德高望重,福寿双全,这样子的丧事,确实可以当作喜事儿来办,家属也不用太过于悲伤。 “我下去问问。” 吴大海心急,直接走下了场子准备找人去询问。 梁川没动,还蹲在原地,他清楚地看见当身穿着警服的吴大海出现在众人眼前时,这里的氛围,忽然一滞,原本谈笑宴宴的人们脸上的笑容忽然不见了,就是连活泼的儿童也被家人拉在了身边不准其继续乱跑。 “村长呢?”吴大海问道,“我是蓉城来的警察,有公干,你们村上办公室的人呢?” 吴大海直接开门见山。 但四周好像没什么人搭理他,也没人凑过来接待,男女老少都站在原地没动,就这样把吴大海晾在那里。 “村长呢?”吴大海又喊了一声。 “来喽,来喽。” 这时候,场子外围走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老者其实没看上去那么老,大概也就五十多岁的样子,但是一只脚好像有点问题,所以得拄拐走路,可能是经历了太多沧桑和生活艰辛,乍看一眼,确实显老。 “你好,我是蓉城来的警察,这是我的证件。”吴大海将自己的证件拿出来递给对方。 对方伸手接过来,看了看,有些疑惑道: “咋子又有警察来?” “事儿没调查完呢,当然得有警察来调查。”吴大海解释道。 “瞎折腾,折腾来折腾去的,就不能让我们安生安生,昨儿个警车刚走,今儿个又来。”老村长显然不是太想搭理吴大海,但表面功夫还是要敷衍一下,当即点了点头,“你说吧,需要我怎么配合。” 梁川这个时候也丢掉了烟头,走进了场子,不过他没向吴大海那边走,而是一个人向停放棺木的位置走去。 这里有一个简单的灵堂,灵堂外面挂着很多条横幅,有道家也有佛家的,凌乱得很,却也热闹。 灵堂横幅下面有张长凳,长凳上坐着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小了,四十到五十的样子,两个人的穿着都很朴素,腰间系着白绳,脚上穿着草鞋,头上也顶着白布折叠起来的帽子。 给人的感觉,这两个人穿得很“隆重”,从上到下,都很讲究,一般的客人至多缠个白绳就算是够意思的了,什么都不戴也没人会说你什么,基本是逝者近亲才会这么隆重的装束。 这两个人挨坐得很近,看起来是一对中年夫妻,在二人旁边还坐着一些人,梁川在看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看着梁川。 当梁川准备走到灵堂后面看看时,原本坐着的两夫妻当即站起来拦住了梁川,女的似乎有些内敛,没说话,男的也有点结巴,但还是道: “警察同志,晚上了,已经过了时候了,就别进去打扰了。” 梁川点点头,也没强求,这是一个山村,村里人肯定是互相认识的,所以在这些人看来,自己这个外人应该是和吴大海一起来的警察。 “怎么又来啊。”周围一个妇女埋怨道,“事儿真多。” “是啊,真的是闲得慌。”几个妇人在那里埋怨着。 梁川不以为意,他只是继续站在外围打量着四周,他是做冥店买卖的,可看的东西当然很多。 而且他发现周遭的纸人很丰富,有好几个比人还高的纸房子,并且后面摆着好多个家丁婢女的纸人,对于普通葬礼来说,已经算是隆重得很了。 梁川左侧是供桌,上面摆放着水果云片糕等小吃,还有一些糖果,堆叠得很高,而供桌中央则摆放着两张黑白相片,是一男一女,看起来年纪都不大,遗照两侧,有白纸折叠,上面则写着生辰八字和名字。 供桌两侧有白布遮挡,但山里风大,梁川透过缝隙可以看见,里面只停了一口棺材。 “前阵子不是有个冥婚,新娘当晚就死了么,带我去案发现场看看。”吴大海对老村长说道。 老村长微微皱眉,显得有些不情愿。 “我这是公差,后面还有其他警察马上过来。”当然了,吴大海这话说得有点假了,调查队其他人估计得等到明天上午才会来这里,现在都晚上几点了,除了一心想进步的吴大海谁还会特意选这个时候来查案子。 “行吧,你跟我走。” 老村长示意面前的几个村民让路,然后他拄着拐杖走在前面,“那家在坝下,是前面那个三层楼。” 吴大海正准备跟着老村长去案发现场,忽然留意到梁川并不在自己身边,目光四处逡巡之下终于发现了梁川,喊道: “川儿,走,跟我来。” “去哪里?”梁川问道。 “去案发现场先看看。”吴大海回答道,“老村长带路。” 梁川拍了拍手,轻轻地掀开面前的一道道横幅走了出来,然后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灵堂, 道: “现在还去那里干什么,你现在该打电话问问是不是案子已经结了, 否则死者的遗体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看样子今晚就打算下葬了; 跟她的男人, 合葬。” 第六十九章 开棺! “啥?” 吴大海也懵了,这是怎么回事,案子怎么可能结了?结了的话上面怎么可能不发通告不通知自己?还组织个什么调查队? “村长同志,这灵堂里面停的是谁的遗体?” 吴大海一开始还以为这个村子最近又有人死了,在为那个人举办的丧事。 老村长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晴不定,但还是道:“今天是日子头,所以得合葬了,不管出了什么事,让人早点入土为安总是好的。” “不是,案子还没结呢,这遗体你们是怎么弄到的?”吴大海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尤其是在老村长承认之后更是觉得有点滑稽。 谋杀案的死者遗体,怎么可能又跑到这里来,然后这帮村民还要敲锣打鼓地帮其下葬? 流程呢? 规矩呢? 这他娘的到底怎么搞的。 “叔,到时候了。” 一个腰间缠着白绳的年轻男子走到老村长身边提醒道。 “下葬。” 老村长当即一挥手,颇有一种率军将军的气概,与此同时,好几个年轻人一起走向了灵堂,这是打算抬棺下葬了。 大晚上的下葬,这还是梁川第一次见到。 “不是,不准下葬!” 吴大海当即喊道,然后跑到了灵堂前,张开手,拦住了那些准备抬棺的年轻人, “案子还没结,下什么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死者遗体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梁川在旁边摸了摸鼻子,因为这里烧了太多纸钱的缘故,所以空气中粉尘比较重,这让梁川感到有些不舒服,当然,他也清楚,吴大海穿着警服站在那里,如果他拦不住的话,那么自己上去也没什么用。 场子里围拢着这么多村民,哪怕自己撕破脸皮用自己的力量,也不见得能真的出什么效果,况且,他也不可能让自己的真面目彻底曝光。 “警察同志,请你让一让,这是我们这里的传统和习俗,你可以不理解,但请你尊重它!”老村长说话时掷地有声,手里举着拐杖直接指着吴大海。 对于这位从蓉城里来的刑警队长,老村长还真的不怎么鸟他,县官不如现管,再加上一个地方的警察出了自己辖区后影响力其实也就差得多了。 老村长虽然大半辈子都在这个山村里度过,但这点门道他还是清楚的。 几个年轻村民当即上前打算推开吴大海去抬棺,吴大海用力和他们撞了一下,前两个村民还被吴大海撞得退了回去,但四周有更多的年轻男性村民向这里涌来。 显然,局面已经快失控了。 “妈的,老子看谁敢抬棺!” 吴大海掏出了枪,枪口对着天空, “案子还没结,谁允许你们私下下葬的!” 枪被掏出来了,气势上,吴大海无疑又压了众人一筹,枪战片其实大家都看得很多,但放在现实里真的有人拿着一把枪站在你面前时,你才能体会到这种“杀人凶器”的真正恐怖。 四周没人敢说话了,就连原本凑在边上看热闹的妇人们也在吴大海掏出枪的瞬间下意识地领着自己身边的娃开始后退。 “来啊,你开枪啊!” 老村长又在此时站了出来, “我们的习俗,我们的传统,就是我们的根子,这是老祖宗给我们流传下来的东西!” 老村长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然后继续道: “你敢开枪么,我们没犯法,只是尊重我们自己的习俗,你敢开枪么!” 老村长算是吃透了吴大海,或者说,算是吃透了这种关节,现在这个社会上,会出现很多老赖,也出现很多种类似的人,他们其实很精明,他们不蠢,虽然有时候看起来他们在做蠢事,但实际上他们其实暗地里非常地精明,一些东西比普通人看得更加通透。 吴大海的气势顿时又弱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在附近的村民又开始向这边走来时,他更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如果自己面前都是匪徒,那吴大海毫无压力,直接拿枪毙了他们,回去再补个报告就好了,但眼下这个时候,他甚至连对天放空枪吓唬人都有些忌讳。 梁川默默地走到吴大海身后,小声提醒道:“我记得在之前你给我的资料文件上记着,这个村子里的村民,都是汉族。” 一听到这句话,吴大海本来虚弱的气势当即又坚挺了起来,猛地挺起胸膛向前一步,大声呵斥道: “传统?什么是传统?好的东西才叫传统,好的习俗才叫习俗! 你们这么做是违法的,一切传统和一切习俗,在法律面前都一文不值! 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也别拿习俗和传统来压我,这里是在中国,什么东西都大不过法律,什么也没法大! 在法律面前,任何传统和习俗,都得靠边站!” 吴大海说得中气十足,当然,这也是因为梁川刚刚在背后提醒了那一句的原因。 “我今天倒要看看,谁真的敢犯法,来啊,我不开枪,我让你们去抬棺,但我告诉你们,案子还没结,谁今天参与抬棺,就是犯法,这是破坏阻碍司法程序! 谁敢动,我都记在账上,到时候给你们定个性,你们可以不在乎,你们可以无所谓,但想想你们的孩子你们的亲人,到时候你家孩子想考公务员想去做什么,有这个污点,看看能不能过政审!” 对于村民来说,你跟他们单纯地讲法律,那是对牛弹琴,大家其实心里都门儿清,只不过法律有时候又有它的弹性,但你如果跟他们讲利益,尤其是关系到自己子孙孩子的前途利益时,就由不得他们不去在乎和重视了。 老村长在此时气得拿拐杖指着吴大海,同时不停地喊周围的年轻人上去抬棺,但现在就没人听他的了。 当下,老村长捂着自己的胸口,被周围人搀扶住然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也不去管吴大海了,只是低着头不停地顺着自己的气。 局面也终于被吴大海所掌控,吴大海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然后马上拿出手机打电话,他先给调查队一那边打电话,通报了这边的情况,随即又给当地警局打电话,询问情况。 大概一刻钟后,当地派出所的警车开了过来,遇到村民吴大海不好摆什么架子,当然,人家也不鸟你什么架子,但遇到同系统的,蓉城又是省会城市,吴大海还真能拿捏一下,当下他沉着脸和那位领头的民警交谈着什么,刚来的警察也都站在了灵堂外面,保护着灵堂。 过了一会儿,又有好多辆车开了过来,有冒山市局的也有调查队里的,这里的人吴大海基本都认识,有好几个过来时还跟吴大海打了招呼。 一个中年男子走到吴大海身边时呵斥周围人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案子没结,遗体怎么会被村民拿回来准备安葬了,你们到底怎么搞的。” “大海同志,幸亏你及时发现了。” 面对这种夸赞,吴大海表示受宠若惊。 警察来得越来越多,局面彻底被控制了下来,同时还有法医鉴定科的人员也连夜赶到了,倒不是市局里的,也是从外面调过来的。 “开棺!”那名中年警官开口道。 “不能开,不能开!” 老村长这时候又“跳”了出来。 “把他给我控制住,别他娘的在这里给老子倚老卖老,你再敢阻拦司法程序,我就把你当作犯罪嫌疑人先带回去审审!” 中年警官指着老村长的鼻子直接呵斥道。 老村长当即蔫吧了,因为他能看出来,这个中年警官不是在吓唬他。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梁川在吴大海身边感叹道,“差距啊。” “他是咱蓉城金牛区警局副局,陈耀庭,人家当然有底气。”吴大海耸耸肩,“而且人家也不是这里的,办完差事就回去了,还真不鸟他。” 开棺进行地很顺利,因为还没入葬,也没有下钉,所以把棺材盖给挪开就可以了。 梁川听到当地派出所的一个警员汇报说本来遗体是被安置在殡仪馆里的,但村民们在下午就一起去殡仪馆把遗体强行抢出来了。 一些条件不是很好的地方警局,他们的法医室基本都放在殡仪馆里,这样也方便遗体的存放。 “遗体破坏严重么?”梁川凑到旁边问道。 法医是一位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看起来很沉稳,手很白,皮肤也很白,让人觉得他是不是平时都是用福尔马林洗澡,这白得有点太夸张,街面上卖面条的也没他这么白。 “没有遭到太大的破坏,尸体保存完好。”对方以为梁川也是调来调查队的警察,所以很客气地回答道。 “那指甲呢。”梁川手里拿着吴大海之前给自己的资料,照片上死者是躺在家里的木雕床上的,但可以看出来尸体衣服有些凌乱,外加手指那边不是很干净。 这位法医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梁川,因为这个问题足以看出来梁川确实深谙此道,死者的指甲往往是法医鉴定时无法忽视的一个关键点,指甲里的残留物可以分析出死者的死亡地点,甚至,运气好的话,很可能存在凶手的皮肤组织。 死者是被勒死的,这意味着死者在挣扎过程中,很可能指甲抓挠到凶手的身体留下一些证据。 只是,当这位法医仔细地拿起死者的手检查时,却有些愕然道: “死者指甲被修理过,里面很干净。”紧接着,法医重新查看了死者身体的其他部位,道:“入棺前被仔细洗过澡!” 说完这些,法医猛地一拍棺材板,吐出一口脏话:“妈的。” 法医的工作本就有点像是在人头顶上抓虱子,结果你送给他一个秃头,他还玩个屁? 梁川又瞥了两眼尸体,尸体穿着红色的新娘妆, 挺可怜的, 本来是参加的冥婚, 现在是真的要被送下去跟自己的死鬼丈夫合葬了。 “死者身份呢。”梁川问道,“你那里有么?” 吴大海给的资料里,可没有关于死者身份的其他介绍。 男法医皱了皱眉,然后摇摇头,显然,他也没有。 “这个女的……是被拐来的。”一名当地的派出所警员小声地回答道。 第七十章 食人村 梁川和这位法医对视了两眼,都沉默了,没说话。 “兄弟,有烟么?”法医问梁川。 梁川点点头,取出烟,走到了外面,法医让自己带来的几个助理继续检查尸体,做一个复查,他自己则是跟着梁川走到了灵堂外面。 兴许是夜深了,也或者是周围警察变多了,村民们也没了看热闹和闹腾的心思,总之,周围的人,散得也差不多了,就连那位老村长也不见了踪影。 按理说,警方到哪里办案,当地的村长有着配合的义务,但这位,似乎有些任性得很。 “妈的。”法医接过烟,又骂了一句,“拐卖来的。” 梁川笑了笑,他觉得这个法医很可爱,当然,简红也很可爱,或许,这种常年和死人打交道的人,身上反而还留有着大部分活人身上很少见到的纯真。 两个人没有互通姓名,但梁川看见对方胸口挂着一个身份牌,牌子上的名字叫王晋晔。 一根烟,快抽完了,梁川先丢下了烟头,然后站起来,鞋底轻轻地踩着烟头。 那边吴大海等人已经准备去案发现场,吴大海对梁川招了招手,示意梁川一起过来。 “我去那边了。”梁川对这位烟友说道。 王晋晔点点头,从口袋里又拿出一副手套重新戴上去,他的皮肤真的很白,甚至梁川觉得白色的手套和他的手掌对比起来,还要稍逊一筹。 “能找到凶手么?”王晋晔忽然问梁川。 “什么?”梁川有些不明所以。 “我说,要找到凶手。”王晋晔很认真地又说了一遍,“她,很可怜。” “哦。”梁川点点头,“尽力。” “你知道么,或许是因为我和尸体待得时间比较久了,所以,我似乎能够和他们产生感情,甚至,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可以读懂他们的情绪,仿佛能够和他们进行交流。 有些人,死得,真的太可怜了,就比如她,现在她的真实身份还没查出来,但我真的不敢看她的真实身份,一个原本有着另外一种人生的人,却躺在这里头,不光是冥婚,还要合葬!” 王晋晔越说越激动,甚至还挥舞着自己的手臂, “我仿佛听见她在对我哭诉,对我诉苦,要我们还给她一个公道,冥冥之中,我真的听到了。” 梁川表情微微一愣,为什么我没听到?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当然,这个世界上肯定没有可以和死者交流对话的人,死者的话,也没人可以听到…………” 梁川:“…………” “所以,我觉得我们做事,更应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我们制服上的国徽。”王晋晔目光在四周逡巡了一遍,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山村,然后伸手在梁川肩膀上拍了拍, “我去忙了,你也去忙吧,谢谢你的烟。” 王晋晔重新回到灵堂里去检查尸体了,梁川默默地又抽出第二根烟,然后走向了吴大海那边。 “小王和你说什么了?”开口对梁川说话的是那位叫陈耀庭的副局。 “没什么。”梁川敷衍道。 陈耀庭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吴大海这个时候凑过来,“川儿,少跟那家伙来往,那家伙这里有问题。”吴大海伸手指了指脑袋,“妈的,据说他在他们局里法医室里经常和尸体说话,都流传成他们那里的恐怖故事了。” “挺……纯粹的一个人。” “嗯,那家伙秉性还不错,但太天真了。”吴大海摇摇头,也继续向前走去。 很快,众人就来到了那栋三层楼前,屋前的院子很宽敞,梁川记得在冥婚的照片里,这里摆了很多桌酒席。 那对中年夫妇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地等着诸位警察过来。 陈耀庭是这里带头的,有点像是调查队的队长,直接让他们开门带自己等人去案发现场,这夫妇二人点点头,照做了。 只是当众人进入那个“新婚”房间时,却一时愕然,屋子里居然是空荡荡的一片,床也没了,柜子也没了,什么都没了,就只有水泥地和白、、、粉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耀庭气得胸口一阵起伏。 “警察同志,这是我们自个儿家,我儿子前些天刚走,儿媳妇也走了,所以他们的新房按照规矩留着不吉利的,床和柜子包括里面本来放的椅子,我们在白天都烧掉了。” 木讷的中年男子诚诚恳恳地说道, “儿子儿媳没了,但我们俩的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陈耀庭抿了抿嘴唇,以他雷厉风行的作派在这个时候恨不得找个人打一顿。 遗体被村民抢回来了, 犯罪现场被直接清理成这样,就差喷上八四消毒液了, 负责这个案子的那帮人,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检查一下。”陈耀庭背着手,又示意身边的另外一个警员,“整栋屋子,都做一下检查,拍照取证。” 周围的警员都忙活开了,现在,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尸体被发现的现场已经变成这样子了,想在其他地方获得有价值的线索,真的太难了。 一名警员搬来桌子椅子,陈耀庭当仁不让地先坐了下来,也示意那夫妇俩在自己面前坐下,身边有警员拿出了录音笔和笔录本。 “她叫什么名字?”陈耀庭不想用“你们儿媳”来称呼那个女孩儿,他觉得以这种口味去称呼她,对她是一种亵渎和侮辱。 “不晓得,我们两口都叫她闺女。”木讷的男人回答道,“她的身份证被拐子给收走了,我们没瞅见。” “你们这是犯法行为,这是拐卖人口,你们参与其中了!”陈耀庭提高了音量,“现在人还死了,问题大了去了!” “人又不是我们杀的。”女人在这个时候嘀咕了一声。 “你说什么?”陈耀庭指着女人问道:“那是谁杀的。” “我们咋知道谁杀的,哪个挨千刀地杀了她,我们两口子连着办两场丧事很舒服么?”男人这个时候忽然哭道,“我们知道她是被拐来的,为了买她,我们花了五万块钱,她不肯,也不愿意,但我儿子在结婚前病死了,儿子都死了,我们两口子也觉得硬要留着她没什么意思,就跟她说,我们可以放她走,让她回去过自己的日子。 但得和我们儿子把这婚个结了,然后帮我们儿子守到五七,脱孝之后才能走。我们还立了字据,在这里。” 男人将一张纸拿了出来,上面写着条件,类似于保证书吧,然后有两个人的手印,应该是被拐卖的女人和这个男人的手印。 “所以,警察同志,我们根本就没必要害她啊,我们都打算放她走了。”男子有些委屈地说道,“这些话,我已经和上一批来调查的同志说过了,字据他们也拍了照。” “具体再说说发现尸体时的情况吧。”陈耀庭言归正传,“尸体是在你家一楼的新房发现的,谁先发现的?还有,当时你们两口子在哪里,就没察觉到一点状况?” “我们两口子睡楼上,真没听到什么声儿,早上喊她起来敬茶时,发现人躺在床上,已经没了。” 夫妻俩回答问题时,表情都有些木然,他们刚刚失去了儿子,所谓的儿媳妇也死了,连番打击,确实足以让他们对生活都变得麻木起来。 一番问话下来,旁边有个警员对陈耀庭道:“局长,这个和当地同志所做的笔录是一样的,没什么出入。” 陈耀庭点了点头,然后又开始问今天的问题,比如谁组织去殡仪馆抢尸体的,又是谁让把尸体进行重新清理的。 结果得到的答案却是习俗、风俗、忌讳这类的字眼儿。 梁川没在这里做过多的停留,吴大海跟着梁川一起往回走,吴大海很沉默,道:“这俩家伙,活该。” 是的,活该,自己儿子是个病秧子,找不到媳妇儿,就找人贩子买了一个,自己儿子病死了,怕在地下孤单,再做个冥婚。 他们神情木然,生活其实也算朴素,坐在长凳上也显得有些形容枯槁,看起来很可怜。 但真正可怜的人,并不是他们。 而是现在依旧穿着新娘衣服躺在棺材里的那位, 至始至终, 谁问过她的意见?谁又尊重过她的想法? “大海,你怎么想的。”梁川停下了脚步,问道。 “啥?”吴大海脸上有些疑惑。 “呵呵。”梁川笑了笑,抖了抖烟灰,“当地警方为什么查着查着就没下文了?” 吴大海沉默了。 “这村子叫什么来着?”梁川又问道。 “石人村啊。”吴大海回答道,“资料上不是写着么,我们来的时候村口还有路牌。” “对,食人村。” 第七十一章 呐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为难,趋利避害,更是人的一种本能,好吃的东西,别人不会招呼你,自己就私吞了,而烫手的山芋,傻子才会真的去碰。 调查队,其实就是基于这个原因组建的,舆论的压力太大了,甚至连某个嘻哈明星偷嫂子的热搜都被这个给顶了下去。 女子拐卖、冥婚、谋杀, 随便拿出一个,都足够吸引人眼球触及观众内心的敏感神经,更何况这次是多位一体,引爆系数得以呈几何系数的扩张。 但终究,得有个说法,也总得,有一个结论。 梁川没再去和吴大海对这个话题进行什么深究,大家都是成年人,又都不傻,死者已经死了,现在连她的身份都不清楚,她家人也无法通知到,自然没人去为她闹为她去申诉,而对于网络上的关注者而言,他们坐在屏幕前,需要的仅仅是一个结论,一个他们认为可以满意的结论。 这里面有一个度,需要调查队自己去掌握。 梁川忽然觉得有些讽刺,很多人常常去追思去怀念以前社会民风淳朴的时光,比如每一次曝光出食品安全事件时,总有一群人高喊现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但实际上十几二十年前商店里常拿来包装食物那种灰黄色包装纸,它其实就比农村用的草纸稍微干净那么一点点而已。 同理,如果不是那位梁川至今都没见到的混入冥婚现场拍照片的记者,这个现如今躺在棺材里的可怜女人,她的死,又到底会引起谁的注意呢? 无非是, 冷漠, 冷漠, 和冷漠。 这时,一个手里拿着玩具枪的孩童跑到吴大海身边,用一种充满童真的脸期待地看着吴大海,同时稚声道: “警察叔叔,我能看看你的枪么?” “这个不能看哦,等你长大了,以后也当个警察,就能有枪了,你爹妈呢,大晚上地还瞎跑什么。” 这时候,有一个中年妇人跑来,将孩子抱起来,对吴大海和梁川施以歉意的微笑。 小孩手里挥舞着玩具枪,对自己母亲道:“妈妈,我以后要当警察,要带真枪。” 吴大海看着远去的孩童和其母亲,笑了笑,道:“这个世界,还没那么糟,是吧?” 梁川不置可否。 随后,吴大海和梁川一起走回到了灵堂那边,灵堂外被披了一层塑料膜,梁川进去时,看见尸体已经被从棺材里挪出来放在白布上了。 王晋晔和自己的助理正在做着检查,尸体的衣物也都被做了剥除,但身上还是盖着一层白布做以遮掩。 死人其实没什么人权的,因为他们不会说,也不会动,更不会去闹,但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更加地可怜,也因此,真正懂得他们的人反而会因此更善待他们。 王晋晔看了一眼进来的梁川和吴大海,直接道: “复检的结果比当地尸检结果多发现了一些地方。”王晋晔指着女尸的脚步以及大腿位置道,“在尸体的脚步和大腿位置有多处擦伤,同时在尸体的背部位置也有擦伤,根据擦伤痕迹来推断,应该是死者死亡前不久留下的。 死者的致死原因是被绳索一类的物件勒住脖子导致窒息,脖颈部位的细长勒痕是最好的证据,另外,尸体双手手腕以及脚踝位置还有浅一点的勒痕,这应该是之前留下的,可能是被人贩子拐卖时限制了人身自由。” “呼…………”吴大海吐出一口气,听完叙述后,没说什么,但是心情很沉重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给我一双手套。”梁川对王晋晔说道。 “好。”王晋晔直接从自己口袋里又取出一套手套给梁川。 戴好手套,梁川在尸体旁边蹲了下来,他先观察了一遍尸体,倒不是梁川觉得他能比王晋晔这个法医更专业可以发现更多没有被发现的细节,而是在犹豫。 有些事儿, 如果捂着, 还好说, 大家一起默契地学鸵鸟,挖个坑,把自己的头埋进去,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日子照样过,饭照样吃。 而一旦真的揭开了里面深藏的东西, 那性质,就真的不同了。 梁川没有考虑警方以及其他方面会如何面对真相,会以何种态度去面对事实, 他考虑的, 是他自己, 该如何去应对? 再学上次那四个年轻人的案子一样,法律给不了的,他来给么? 但这次的性质,比上一次复杂也严重得多。 尸体依旧冰冷的躺在这里,她看起来并不是很好看,这是废话,再国色天香的女人,死了两天躺在地上,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了。 梁川将手放入自己的口袋中,那里,有两张符纸,他曾对月城解释过自己来冒山的原因,但眼下,他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勇气去践行。 犹豫? 纠结? 彷徨? 很多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是因为要死了,什么事儿也都看透了,也就释然了,而梁川这个死而复生的人,却还是如此地谨慎。 吴大海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神色微微一遍,回了几句话:“好,我知道了。” 放下手机,吴大海开口道:“死者身份找到了,叫陆飞飞,贵阳一家师范学院的学生,于半个月前失踪。” 女大学生, 冥婚, 合葬。 梁川的眼睛在此时微微地眯了一下,不是他有什么职业歧视,但事实却是如此,自己眼前躺着的这位,她的人生,其实才刚刚开始,即将步入社会,还没真的经历过属于自己的波澜,也没去体验过那种人生的精彩,她本该拥有无限可能。 或许十年之后,她会有自己的家庭,也有了自己的宝宝,或许在工作,或许在全职太太,或许为生活忙碌,或者感情不尽如意,很多种或许,这才是人生。 而她的结局, 被双手双脚上残留的勒痕所终结, 她得去和那个病秧子结婚, 病秧子死了,她得跟纸人以及大公鸡去拜堂结冥婚, 而在她自己被谋杀后, 有的人,沉默了,而村子里的人还将其尸身抢回来,要和那个病秧子合葬。 梁川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甚至,他不能算是一个善良的人,只是,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自己和那个女孩儿两个人,能够有着这种机遇,死了,还能重来一次,对于其他人来说,死亡的目的地,就是那可怕的迷途。 如果你享受过芳华灿烂,享受过人生跌宕,哪怕最后走上地狱的不归路,至少,不会太过神伤,而眼前的这位, 她本不该的。 舔了舔嘴唇,梁川自顾自地笑了笑,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后默默地放在了遗体的额头位置。 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道理, 更没有替天行道主持正义的使命感, 也没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觉悟, 梁川清楚,自己是鬼,不是人,也不是神,这种崇高的责任,不该落在他身上,他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有点不痛快, 好吧, 有时候做事情,其实真的不需要太繁琐的理由, 这一点, 就够了。 缓缓地闭上眼, 梁川的视线之中,充斥着黑暗, 他在找寻, 也在摸索, 他不知道这个女孩儿在死后,会给自己留下怎样的遗言。 但终究,不会是美好的油彩画卷。 黑暗,开始变淡,却没消散,四周,开始跌跌撞撞摇摇晃晃,没有具体的景物,却能感知到自己的视线正在不停地转换。 这是在奔跑, 她在奔跑, 在夜里,奔跑。 梁川能听到她气喘吁吁的声音,能感知到她的彷徨,她的无助,以及她的不安。 但她很坚强, 是的, 换做任何其他人到她当时的处境,可能都无法做到如她这般坚强。 她在逃跑,她在逃亡, 这不是战争乱世,这是和平年代,也是法治年代, 但她, 还是在逃。 任何时代光辉的阳光下,总是有着无法照耀到黑暗区域,眼下的她,就在这个位置。 四周,应该是山林,她在里面穿梭着,不时地向身后张望,不时摔倒,却顾不得查看自己的伤势,而是继续爬起来往前跑; 慢慢地,四周开始出现了杂音,以及,若隐若现的光亮。 有人在找她, 是很多人在找她, 拿着手电筒, 拿着手机的探照灯, 都在找她, 到处都是人, 前面, 后面, 左边, 右边, 到处都是人影,到处都是搅拌着当地方言的呼喊声,他们不是在呼喊她的名字,但他们确实在寻找她。 在她眼里,他们是魔鬼,他们是恶魔,他们要将其抓回地狱; 是的, 这个山村, 对于她来说,就是地狱! 她要跑,她要逃, 她必须跑,也必须逃, 片刻都不愿意待在这里。 但是,她发现自己没地方可以跑了,四周都是人,而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 在她的脚下,有一处凹槽,是山石之间的缝隙,她躲了进去,尽量让四周的落叶盖住自己的身体,只留下自己的一双眼眸向外紧张地张望着。 她惶恐,她不安,她的心跳在此时无法控制地狂跳。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从她身边走过,同时呼喊着四周询问情况,他没发现她,她近乎喜极而泣! 紧接着, 又有几个人从她身边走过去, 有男有女, 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脚下,就藏着一个人。 她感受到了喜悦,她感受到了希望, 但就在此时, 一双小脚出现在了她视线之中, 她看见一个儿童, 手里拿着一把塑料玩具枪,兴奋地大喊道: “我找到她哩, 我找到她哩, 她在这里躲着哩!” 第七十二章 以恶魔的方式 稚嫩的童音,天真的面容, 原本应该预示着美好和纯真,但在此时,对于她来说,则是最为冰冷彻骨的宣告。 她的情绪,在此时完全被梁川感同身受,梁川的身体也在此时微微的颤抖,如坠冰窖。 “她躲在这里哩, 我看见了哩!” 孩童手里还举着玩具枪不停地挥舞着着,玩具枪枪口位置不停地闪烁着光芒,发出“嘀嘀嘀嘀嘀”的声响。 在这个黑夜之中,显得是那么的刺耳。 “乖娃子,找到啦!” “在这儿呢,终于找到了。” “还是我家娃儿眼尖。” 大人们开始向这里聚拢,一声声夸耀之声传来,毫不吝啬。 男童笑得嘴巴长得大大的,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同时还举着枪喊道: “我长大后要当警察嘞,抓人肯定会的啦。” “娃子,有出息,以后当个警察,有前途的。”拄着拐杖的老者走了过来,示意身边的两个人将女人给架起来。 这一段的画面,最为清晰, 它脱离了原本黑蒙蒙的模糊, 或许, 这是这个女人死前那段时间最记忆犹新的画面吧。 那个手里拿着玩具枪喊着要当警察的男孩, 在自己几乎看见逃脱希望时, 带给自己最深沉的绝望。 被人架起来时,女人开始了挣扎; 她拼命地呐喊着,撕扯着,哀求着,哭诉着,她几乎跪了下来。 她磕头, 她发誓, 她哀求, 她希望周围这么多人里能有一个人可以站出来替她说一句话,这么多人,会有一个吧? 这一幕,让梁川有些熟悉, 仿佛又回到了自己被赵武六刺杀的那一刻,他也是这般从出租车里爬出来,踉踉跄跄地前行,他也在渴求,渴求能有人可以救自己,但当时,自己没有得到呼应。 忽然间,梁川感知到自己的双目有些酸疼,这是一种情绪的感染,也是记忆画面的感同身受。 因为,画面中, 任凭女人如何哀求, 站在她四周的男人们,女人们,老人们,孩子们,都带着一种戏谑的目光看着她,就像是动物园里观赏正在表演的动物。 游客们会为动物的可爱而欢呼,而喜悦,而感动,而赞叹, 却终究, 不会把笼子里或者玻璃窗里面的那个可以给自己带来如此多丰富情感的东西, 当作自己的同类。 女人哭累了,也闹累了, 同时, 她也绝望了。 她被架着下了山,出了林子。 梁川忽然发现四周的画面正在不断变得破碎起来, 不对, 为什么遗言到这里, 就要结束了? 这里, 并没有她死亡的画面! 也没有她逼近死亡的记忆! 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可能会这样, 这段遗言, 到头了? 画面彻底归于了黑暗,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能看到的, 只有这么多。 梁川缓缓地睁开眼,他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疲惫。 吴大海正在那里打着电话,好像是死者家属通过警局要到了前方一线的联系方式,吴大海正在委婉地安慰着。 而梁川却有些迷茫, 她只看到了女孩企图逃跑然后被全村老少抓住的画面, 她最后, 到底是怎么死的? 或许,有一个解释很贴合,女人在当时已经晕厥了过去,哪怕是到最后她是被绳子勒死的,但在晕厥懵懂的状态下被快速结果了生命,所以,遗言里才没有她死亡的画面。 “你很累?” 王晋晔忽然看着梁川问道。 “有点。”梁川回答。 “我也有些累。”王晋晔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其实,这件事可以很简单。” “对,很简单。” 全村男女老少,一起被当作嫌疑人,一个一个地做笔录,一个一个地侦破,发现线索,其实并不难,但没有人这么做,这可以说是最笨的方法,却也是极为有效的办法。 但很可能是捅马蜂窝的办法。 女人,是拐卖来的, 对于这个人口流动不大的小山村来说, 村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外来人,这是瞒不住的。 在这件事上,村里大部分人,很可能都是共犯! 法不责众! 这是一个很荒唐也是很无奈的词语,老祖宗发明的,但哪怕是在当今社会,它也依旧不停地在活跃着。 把全村人都当作嫌疑人去审讯,真的走了司法程序,难道说最后真的把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抓走? 万一他们闹事情怎么办?万一他们上访怎么办? 这里有太多的不稳定因素。 那位陈局,雷厉风行,一来就呵斥过老村长,但接下来,他也只是对着那对夫妻进行询问,并没有把场面彻底铺开。 “喂,你看我这里。”王晋晔撸起自己的袖子,将自己的右臂展现在梁川面前,那里有一道伤疤,“八年前留下的伤,那时,我才刚参加工作不久。” 王晋晔笑了笑,但这笑容,有些苦涩,“那次,也是一个村子里,死了一个人,我和警局的同志一起去的,死者当时已经要被下葬了,我们赶过去阻止,但被全村人围着。 他们推搡我们,骂我们,甚至,还有人作势要砍我们, 我这道伤,就是在那时留下的。 但我们还是挤进了人群,拦住了下葬的棺木,并且,我亲自在女尸指甲那里刮出了碎肉屑获得了凶手的dna,然后我们再用全村成年男性的dna去进行对比,找到了奸、、杀死者的凶手,将他抓了起来。” “很勇敢。”梁川说道。 “不,我并不觉得自己勇敢,因为我当时怕得要命,同时我也思索了很久,为什么我们在做正确的事情时,这么的艰难。 我一直以为,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变成之前那种样子,我们会在改变,人也在改变,社会也在改变。 但我今天忽然发现,八年了,其实,还一样。” 王晋晔深吸一口气,他的眼眶里甚至有些许晶莹在闪烁。 吴大海说这家伙“脑子有病”,喜欢待在停尸间和他解剖检查的尸体聊天,但这其实意味着他还是一个很纯粹的人,一个纯粹的人,总是容易情感流露。 “我变了。”王晋晔抿了抿嘴唇,“我结婚了,也升职了,我也有自己小孩了,但我发现,自己比当初更不如了。” 梁川听懂他的意思了,摘下手套,伸手在这位法医肩膀上拍了拍,没再说什么,而是直接走了出去。 外面,风有点大了,这里又不是城市,所以分外冷,而且现在已经是深夜时分。 吴大海打完了电话,也走出来,站在梁川身边。 “死者亲属正在从贵阳赶过来。” “大海。” “嗯?” “陪我走走吧。” 吴大海点点头,跟着梁川一起向前走去。 “想开点,最起码,我们能有希望抓到真正的凶手。”吴大海安慰道。 真正的凶手自然是最后杀死那个女大学生的人,至于这个村子的其他人,吴大海没说。 “呵。”梁川笑了笑,还是继续地往前走着,没说什么。 “川儿,我发现你变了。” 走了许久,吴大海忽然开口道, “变得比我以前认识的你,要纯粹得多了,说句不害臊的话,之前遇到的那几个案子,有时候其实我心里早就麻木了,但我能感觉出来,你很在乎,很在意。而且,你在意的不是破案,不是其他因素,你在可怜死者。” “那是因为,他们值得可怜。”梁川转过头,看着吴大海,“大海,死亡,真的不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呵呵,死当然不好啦。”吴大海没理会梁川话语中的深意。 “你困了么,大海?”梁川又问道。 “办案呢,哪能困啊。” “坐坐吧。”梁川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吴大海也跟着一起坐了下来。 “大海,现在困么?”梁川又问道。 “啥?”吴大海有些不明所以。 “我说你困了。”梁川轻轻地说道。 “对,我困了,好困啊…………” 吴大海打了个呵欠,然后整个人就靠着台阶的栏杆,打起了盹儿。 催眠一个完全对你没有防备的人,对于梁川来说,根本没有难度。 随后,梁川伸手,从吴大海身上取下了一件东西,然后径直走向了前面的那栋二层楼。 没记错的话, 之前抱着那个拿枪小孩的妇人,就是回的这个家。 “咚咚咚…………” 梁川敲门。 “谁啊?” 侧房的门被打开了,露出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脸,他看了看梁川,见梁川面生,他也清楚今晚来到村里面生的人都是什么身份。 “警察同志,怎么了?” “有些事儿,找你家聊聊。”梁川记得这个男人的声音,在画面中,他夸自己儿子很有本事。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这么晚了。”男人作势就要关门。 但下一刻,他停住了自己要关门的动作,因为一把枪,抵在了他的脑门上。 梁川手里的枪,是刚刚从吴大海那里拿来的。 他可以有其他的选择去获得自己想要知道的讯息和线索,更委婉,也更有效, 但梁川觉得那种方式, 在现在来说,没那么的痛快。 他很不爽, 非常不爽, 所以这个时候,他想来点简单粗暴的方式。 自己不是人啊,是个鬼啊, 做个鬼还憋憋屈屈的, 有劲么? 枪口往前顶,男子下意识地后退,放梁川进了屋子。 屋子里亮着灯, 妇人正在给自己儿子洗脚,他们这家子是正准备歇息了。 当梁川手里拿着枪进来时, 妇人先是一愣,然后当即大喊大叫道: “怎么了,警察拿枪吓唬老百姓啊,有枪了不起啊,有枪就威风啊,我告诉你,老娘不吃你这一套! 想玩刑讯逼供么,信不信老娘现在就出去喊人,去公安局,去政府告状! 老娘倒要看看,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女人很泼辣,也很凶悍,同时,她的话语也让被枪口抵着脑门的男人变得没那么紧张了,男人也当即道: “我又没杀人,你凭什么拿枪对着我,警察也是得守规矩的!” 梁川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另一只手指着天,道: “我可以发誓,我不是警察,我如果是警察,我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 刚刚还无比凶悍的女人当即瘫坐了下来,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而被枪口指着脑门的男子也慢慢地举起了双手,吓得在哆嗦。 “嘿嘿………你们之前不怕我,是觉得我是警察,所以我得守法,得守规矩,所以哪怕拿出了枪,也只是吓吓你们。你们不怕,真的一点都不怕。 现在你们知道我不是警察了,反而怕我了,怕我真的扣动了扳机,怕再在我面前大喊大叫跟我讲什么法律规章会刺激到我,然后一气之下,我把你们全家杀光。 你们, 可真是贱啊…………” 第七十三章 叔叔教你,玩枪 妇人和男人,他们没去细究梁川所发的誓言到底是不是真的,而且,也没办法去细究。 虽说在当今社会中,誓言,其实真的没什么约束力,但对于他们来说,他们不敢赌。 在之前,他们原本以为梁川肯定是警察,他们当然不怕,因为警察得守规矩,而梁川说自己不是警察后,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危险切实地出现和存在了。 人对自己的生命总是有着一种本能地珍惜,对生命的威胁,其实你真的没办法用概率去衡量,死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和百分之一又或者是千万分之一,这对活人来说才算有点参考价值,但对于死人来说,无论下面分母多大,他们,就是一个“单位1 ”,概率对他们有意义么?没有。 “咳…………咳咳………………” 或许是着凉的缘故,梁川开始咳嗽起来,他的身体本就不是很好,又陪着吴大海赶了这么久的路,山里晚风吹了这么久,有点感冒,也实属正常。 梁川的枪口也随之不停地颤抖,把男人吓得连呼吸都变得谨小慎微起来,他生怕梁川咳嗽时一不小心手指发力直接把他给崩了。 他们不敢叫, 也不敢喊, 任何刺激到梁川的行为他们都不敢去做, 屋子里,很宁静,也很和谐。 “那个女孩儿,是我妹妹,我从贵州,跟着警察找到了这里。” 梁川用手背轻轻地擦拭自己的嘴角同时缓缓道。 讯问, 折磨, 烤灼, 趣味性在哪里? 那就是代入感。 梁川有更简单地方式去催眠他们,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梁川不想这么做,他觉得这太过温柔了。 闻言,女人和男人脸上都出现了骇然之色。 如果梁川是那个女孩儿的哥哥,那么自己上学的亲妹妹被人贩子拐走了现在又莫名其妙地死了,他是真的可能发狠之下在这个村子里杀人报复的。 而且, 他现在已经拿着枪在指着人了。 那个男童双脚还在脚盆里,他一会儿看看自己的父亲,一会儿看看自己的母亲,然后又看看梁川,他的小脑袋还不足以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分析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全程一动未动,没哭,也没闹。 这种平静,持续了大概数分钟,而这种压抑的氛围,对于夫妇俩来说,更是度日如年。 “谁杀的她。” 梁川终于开口了。 当梁川开口时,两夫妻都在心底长舒一口气。 “我们不晓得谁杀了她,真的不晓得,她被拐卖过来我们也不知道她,真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要是早知道村里有个人被拐卖了过来,我们肯定去偷偷报警啊。 都是妈生爹养的人啊,我们还是在她死后才知道她的。” 妇人开始解释, 微微地抽泣, 无比的委屈, 深刻的动情, 连眼泪,都掉下来了。 或许,是因为生死之间的刺激,让女人的演技在此时得到了巨大的突破,又或者,被各种所谓文学家影视家以及官方宣传口径里一次又一次描述成“勤劳淳朴”,给他们披上了一层,完美的保护色。 “真的么?” 梁川收起了枪口,放了下来。 “真的真的,肯定是真的。”男人在此时双手合什几乎要向梁川跪了下来,同时哭诉道:“你看看,我们自己也有孩子,都知道为人父母的不容易,怎么可能看着别人家的宝贝闺女被拐过来无动于衷呢。 这还是人干的事儿么,大家过日子,都得讲个良心,都得讲个心安不是?” 梁川点点头, 似乎被劝说动了。 妇人和男人在此时也有一种逃脱升天的感觉。 但在下一刻, 梁川反手一个枪托直接砸中了身边男人的脸。 “啪!” 枪很沉的,枪托砸人,因为其弧度和角度的原因,可能比板砖,砸得更疼也更瓷实。 男人“哇”了一声,直接捂着自己的脸跪倒在地上,他的鼻梁骨直接被砸断了,鲜血不住地往外流着。 疼, 很疼, 而且这满手止不住的鲜血, 更是让他惊骇无比。 但好在他还知道分寸,也清楚,大喊大叫引来了外人,自己一家子,很可能就彻底交代了。 他就跪伏在那里,身体不停地颤抖, 惶恐, 不安, 惊慌, 挣扎, 活脱脱地像是那晚被他们在山林里追逐的姑娘。 当时, 那位可怜的姑娘,也是这种情绪吧。 妇人见到这一幕,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同时,他身边的孩子看见自己爸被打成这样,直接哭了出来,妇人反应很快,马上将孩子的嘴巴也捂住。 “良心?” 梁川微微低下头,对着身下的男人说了这两个字。 不想骂人, 真的不想骂人, 因为人,才有被骂醒的可能,也才有被骂的资格, 一个畜生, 一个哪怕在这个时候还在演戏的畜生, 他有什么资格被骂? 梁川抬起脚,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男人被踹翻在地,当他准备起身时,却看见梁川的枪口又指向了他,男人当即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一脸的血污,活脱脱地像是在地狱里刚刚被遭受酷刑后的样子。 是的, 你这种人, 才真的应该下地狱。 或许, 你没有十恶不赦,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讲,法律也制裁不到你, 但你们, 你们这一家子, 真恶心。 梁川的鞋底直接踩在了男人的脸上,使劲地来回摩擦,男人在哭,在呜咽,但因为梁川的枪口对着他,他甚至不敢去抓梁川的腿,只能被动地继续承受这种痛苦。 “滚到里面去。” 梁川抬起脚,鞋底已经红了。 男人爬起来,爬向了自己老婆孩子那边。 “再问你们一次,谁杀的?” 梁川问道。 同时,他心里有点略微地期待, 期待这俩夫妻,再给自己飙一出戏, 然后好让自己下定决心,让那种恶心感和厌恶感来得更猛烈些,就可以手滑一样地送这一家子下地狱了。 “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那天早上,崔老根喊我们大家过去时,那个小姑娘就躺在床上,死了。 她的死真的和我们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小姑娘据说是上吊死的,我去的时候还看见了绳子。” 男人现在说话有些困难,所以只能由妇人来回答。 “上吊?” 梁川微微皱眉, “自杀?” “对,上吊自杀,她那晚本来想跑的,但被崔老根抓回来了,所以我就觉得,她应该是晚上自杀了。” “我抓的。”男孩忽然冒出这一句。 这一下把他妈给吓得整个人哆嗦了一下,直接一嘴巴子抽中男孩的脸, “瓜娃子,有你胡说的份儿么!” “就是我抓的,你们都没看见,是我看见的哩,村长爷爷还夸我哩。”男孩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躺在床下的丈夫马上伸手将男孩抓过来,捂住他的嘴。 妇人身体不停地在颤抖,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梁川,发现他并没有因此发飙。 “她不是自杀的。”梁川直接说道。 是的,自杀的话, 自己肯定能看见遗言里自杀的画面, 但没有。 这意味着她是在晕厥之后被人勒死的。 “她被你们抓回来时,是不是昏过去了。”梁川问道。 “啊…………”女人一时愕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还是点点头道:“是……是昏……昏过去了。” 这就说得通了。 “咳咳…………” 梁川又咳嗽了一会儿; 然后又问道: “谁杀的?” 女人几乎快哭出来了,她真的不知道啊,大家伙把她给抓回来后就各自回家了,哪知道早上就听说她死了呢。 “我真的不知道,大哥,大兄弟,我们是真的不知道,真不知道啊…………”女人不停地祈求着。 看来, 的确是真的不知道。 梁川并不认为一个山村里的宗族邻里情节能够让这种品性的一家子在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时,还能想着去包庇凶手。 不过,这终究让梁川有些失望。 他看向了被自己父亲抓着的男孩,对他挥挥手, “过来。” 同时,梁川的目光带着警告的意味看了看那个丈夫。 丈夫下意识地松开手, 男孩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梁川面前。 女人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着梁川,满脸惊恐,但不敢有丝毫异动。 “想当警察么?”梁川问道。 “想…………想…………”男孩还是很怕梁川的,但不敢不回答。 “为什么想?”梁川将枪口在男孩面前晃了晃,问道。 “因为…………因为…………因为警察有枪…………”男孩回答道。 整个屋子,都只剩下梁川和男孩对话的声音。 “哦,那叔叔教你玩枪,好不好?”梁川微笑着问道。 “好…………”男孩点了点头。 “乖,听话,把嘴张开。”梁川说道。 男孩慢慢地张开了嘴, 梁川将枪口,慢慢地送入到了男孩的嘴里, 男孩露出了些许痛苦之色,枪口很冰,很硬,也很大,包在嘴里,肯定不舒服。 而这一幕,几乎刺激得男孩父母在此时身体剧烈的颤抖,他们在做着最为激烈的思想斗争。 是拼了命去救儿子,还是默默地看着自己儿子被这样…………杀死? 梁川手指轻轻地在扳机上抚摸着,随时都可能深按下去。 就在这时, 妇人忽然开口道: “崔老根的儿媳,不,不,你妹妹是谁杀的,我们真的不清楚; 但我知道,我知道崔老根那个病鬼儿子, 他不是……他不是病死的。” 第七十四章 案情浮现…… ps(这章之前被吞了,龙修改后重新发一下,虽然有的亲看过,但有的亲还没看。下一章大概在零点左右写好发布,这类文不好写,写得累,还容易吃螃蟹,看书评区和弹幕里很多亲都在猜测龙何时吃螃蟹,大家别光猜测,多打打赏鼓励一下才是最实在的不是?哈哈。 养书的亲还是不要养了,一章出来能看尽早看吧,或者关注一下龙的公众号“纯洁滴小龙”或者“kongbu66”,以后再遇到这个事儿章节会在公众号里先发布。 另外,本书2月1号上架,到时候希望大家订阅支持一下,龙之前说过这本书不是很在意赚多赚少,但它的确是本好书,它配得起一个好的成绩和荣誉。) ———————— 他看着孩子,孩子也在看着他。 男孩内心很恐惧,他可能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能从梁川的眼眸里,看到心悸和恐惧; 因为, 梁川在思考该不该杀他。 有一个画面,不停地在此时梁川的脑海中翻腾,那是死者“遗言”中的画面,是一个很小很小的细节。 画面中,这个男孩站在她面前,高呼“我找到她哩”时,她下意识地攥住了一颗身边的石头。 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在这个男孩发出这声叫喊之后, 她根本就没有逃走的希望了。 这里是一个山村,这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贫穷和落后,这里有楼房,也有电,家家户户也都有电视,电话,甚至,有些人家,还有电脑,有网线。 这是文明覆盖到的地方,但她清楚,自己这次逃出来,下一次,就基本没有机会了。 他们会更加严密地看守着她,提防着她。 而自己, 本可以逃出去的! 都是这个孩子, 他害了自己! 人,都是有冲动的,尤其是在面对干系到自己切身命运的时候; 男孩刚刚叫出来, 附近的大人们还没来得及围拢, 她的手里,攥着石头。 逃不出去,等待自己的,无非是地狱一般的囚笼,他们不会放过自己的,不会的。 但在下一刻, 她慢慢松开了握住石块的手,颓然地接受了命运。 这个画面细节,梁川留意到了,但一直到这个时候,才给了他更多的触动。 死者是有机会报复的,报复这个看起来傻乎乎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孩子,但死者自己,在那个时候,没有选择去报复发泄怒火。 不是不敢,而是不愿意。 梁川很想杀了这个男孩, 因为他觉得这个孩子让自己觉得很是恶心, 他玷污了“孩子”这个词汇在他理解中原本的意思。 有时候,孩子是无辜的,往往才是最讽刺的话语。 “你在家里,平时最听谁的话?”梁川低声细语地问孩子。 男孩看了看母亲,小声道:“听妈妈的话。” 梁川直接抓住女人的头发将她的脸往床沿上砸过去。 “砰!” “砰!” “砰!” 一次又一次, 沉稳有力, 一直到, 他没了力气。 他恨自己现在的身体,做什么事情,似乎都不能够真正的尽兴。 他松开了手, 女人颓然地倒在了地上,额头上,布满了血迹。 “他说他听你的话。” 惩罚这个女人,并没有给梁川带来什么快感, 那个男人,躺在地上,老婆被打孩子被踹,他也依旧一动不动,因为梁川手里拿着枪。 但梁川并没有觉得发泄掉了什么, 他很纠结, 也很无奈。 他慢慢地在床边坐下来, 低声道: “我走后,你们可以去报案。” “不去的,不去的…………”女人哭着给梁川磕头,她清楚,这个时候决定着她以及她一家人的生死。 “可以报案,真的。”梁川笑了笑,看了看手里的枪,道:“这把枪,是一位刑警队队长的,我从他那里拿来的。” 听到这句话,女人和男人眼里都露出了恐惧之色。 这意味着,他们想过报案,想过报复。 但梁川的这句话,意味着他的来头不小。 “你们自己是什么玩意儿,自己心里明白,真的,求求你们报案,那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杀你们全家,而不用像现在这样,让我还有一点点为难。”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不会报案的,这事情没发生过,没发生过。”女人还在磕头,男人还在祈求。 这一次,梁川相信他们说的是真心话。 很多时候,人们一直在愤怒地指责,为什么规定和法规会在一些时候失效,形同虚设。 因为有些人,就是这种贱骨头,比起良善人性得多的法规,他们更喜欢被那种法规所不允许的黑暗去鞭挞,而且,乐此不疲,主动索求,极为享受。 梁川掀开被子,在被单上将自己的手上和枪支上的血渍都擦干净,随后起身,走出了屋门。 出来又走了一段距离,看见依旧斜靠在台阶上呼呼大睡的吴大海。 将枪送回吴大海的枪套里后梁川伸手将其推了推, 吴大海睡眼朦胧的醒来, “啊啊啊…………”伸了个懒腰,“川儿,我睡着了?” “或许是太累了吧。”梁川说道。 “我睡多久了?”吴大海问道。 “二十分钟。” “还好还好,没耽搁正事。”吴大海站起身,环顾四周,又有些怅然道:“好像也没什么正事可以干。” 话语中,带着些许唏嘘。 “刚有个村民经过,和我说了一些话。”梁川继续道:“他说,崔老根的那个儿子,死得有些蹊跷。” “哪个村民?”吴大海习惯性地问道。 “他说得保密。” 吴大海撇撇嘴,但表示理解。 二人一起往上走,恰巧看见王晋晔蹲在上面抽着烟,看来法医鉴定的工作应该是完成了,这个年近三十皮肤比女人还要白的男人一边看着月光一边吞云吐雾,神伤得很。 人们很崇拜英雄,因为英雄往往能够打破坛坛罐罐的束缚去做出伟大的事情,而普通人,要顾及得实在是太多太多,所以他们做不了英雄。 当然,大部分英雄最后的结局都很惨淡,家破人亡,身首异处,都是正常。 “来,我们再去验尸。”梁川对王晋晔说道。 “尸体我验完了,细节都记录在报告里了,想看自己去看吧。”王晋晔没动。 “不是她的尸体,是要和她结冥婚那位的尸体。”梁川解释道。 “什么?”王晋晔脑回路有些不够了,怎么又莫名其妙地牵扯到那边去了? “有个村民提供了线索。”吴大海说道,仿佛,当时他也在旁边听着而不是在呼呼大睡一样。 王晋晔拍了拍手,“去跟陈局汇报一下吧。” “麻烦。”梁川说道。 是的,会很麻烦,今晚已经拦着不让别人下葬了,你再去挖人家的坟,可以想见,那个老村长又得高呼着传统、风俗、祖宗之类的口号再煽动村民刚一波,他正愁,事情闹不起来,根据老村长的经验,只要把事儿闹起来了,一切就都好办了。 “不叫当地人带路,我们也分不清楚哪个坟是那个病秧子的。”吴大海说道。 “今天他们既然准备合葬,那个病秧子的坟应该也打理准备过了,坟群就在前面村口往上的坡地位置,应该很容易找到。”梁川说着看向了王晋晔,“唯一的问题,就是我们王法医八年过去了,到底还剩下几分风采。” “呵呵。”王晋晔丢下了手中的烟头,“别拿这话激我,这点事儿,我还是敢做的。” 王晋晔也不啰嗦什么了,把自己那三个助理喊过来,没再招呼其他人,加上梁川和吴大海,大家直接向村口那边走去。 找到村子的坟群后,果然很轻松地就确定了目标,有块坟地上挂着崭新的横幅,旁侧还有挖出来的土坑。 虽说国家推行火葬,但一些稍微偏僻点的地方,你想土葬,也管不到你。 梁川还稍微有些庆幸,如果村民们不是将女人尸体从殡仪馆里抢出来准备土葬,而是选择火化后带着骨灰盒出来这种更省事的方式,自己的遗言,也就读取不到了。 “开挖!” 王晋晔对身边的几个助理使了个眼色,吴大海也很光棍地加入,没有大铲子,只有法医配的那种小铲,但四五个人一起挖,很快,棺材就显露出来。 吴大海犹豫了一下,但王晋晔则是毫不犹豫地拿铲子开始撬棺材钉,仿佛在此时,他又变回了八年前那个刚参加工作的自己,心中有的,只是最为纯粹的坚持和正义感。 棺材被打开了, 里面躺着一个年轻男子的尸体,有点瘦,同时还有一点点的酸味,不过不至于腐烂,毕竟死了没多久。 “抬出来。”王晋晔的几个助理将尸体抬出来,尸体身上穿着老式的中山装,抬出来后,王晋晔直接开始检查尸体。 很快, 王晋晔就脸色一变,用手电筒指着尸体的后脑位置道: “不对,这绝不是病死的,你们看,他后脑位置有重度撞击的痕迹,这里才是致死的原因!” 梁川恍然, 或许, 告诉自己这件事的那个女人,当初帮过崔老根家操持过丧事或者帮尸体穿过衣服化过妆,也因此,她才得以留意到了这个细节。 “连环杀人案?”吴大海马上想到了这个,“我给陈局打个电话。” 之前不通知,是怕麻烦, 现在既然已经有了重大发现,就没什么麻烦了。 哪怕不纠结死去的女人是被拐卖来的身份, 光是这所谓的“夫妻”俩,都是横死,事情,其实已经很严重了。 梁川默默地在尸体边蹲了下来, 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死者额头上,缓缓地闭上眼; 黑暗, 熟悉的黑暗, 只不过,这一次似乎和之前不同,因为这次是彻彻底底的黑暗,没有任何的画面出现。 但隐约间,似乎有一道声音自黑暗深处传来; 一开始很轻, 像是两个人在争论, 又像是两个人在吵架, 声音开始越来越近了,也终于能听清楚了。 “阿爸,放她走吧,放她走吧,她挺可怜的,而且她还是个大学生,我这个样子,配不上人家。“ “放她走?这是阿爸给你选的媳妇儿,花了五万块!五万块呢!” “她说她回去后会还钱的,只要我们放了她,就让她走吧,阿爸。” “万一不还呢?咱家五万块是不是就打了水漂?五万块阿爸花得起,也愿意花,阿爸要的不是钱,是孙子,是阿爸的孙子!昨天把人给绑在床上了,你怎么没动静?” “不要糟蹋人家了,我没几年好活的了,阿爸。” “哼,钱反正花了,我一定要给崔家留个后,你不行,那就阿爸我来!” “阿爸!阿爸!阿爸!别,别,放过她吧,放过她吧。” “你给我滚开,不成器的东西,女人给你买回来都用不了,你给我起来,你不下种,阿爸去下种,老崔家,不能绝后!” “阿爸,求求你,儿子求求你,听儿子一次,放了她吧,放了她…………” “给我让开……” “砰!” 撞击声传来, 遗言里的声音,戛然而止,而梁川也在刚刚感受到了大脑的昏沉,睁开眼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位置, 但他的眼睛, 却是盯着死者的后脑凹陷下去的巨大创口。 第七十五章 真相 “你有什么看法?”王晋晔问梁川,他刚刚结束了对尸体的初步检查,发现梁川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就问道。 “什么?”梁川还没从刚刚自己后脑撞击的虚假感觉中完全清醒过来,这也没办法,读取死人遗言时,那种感觉,有时候确实是身临其境,一点都不夸张。 “就是,对尸体的看法。”王晋晔笑了笑,“还有包括这个案情。” 老实说,王晋晔现在心情还不错,因为原本的泥沼似乎在发现这具尸体死亡异样之后被彻底挣脱开了。 一个被拐卖的女人离奇死亡,会牵扯到很多方面的神经,但连续出现两起横死的案件,事情性质的严重已经不是下面这些所谓盘盘绕绕的东西可以阻挡了的了。 连环杀人案,这个分量,够重了。 “他父母。”梁川抿了抿嘴唇,“有重大嫌疑。之前陈局在审讯他父母时,我在旁边听了一些,他父亲说他不知道这个女孩儿是怎么死在家中的,这可以用巧合来解释,可能那晚凶手潜入他家时他和他的妻子睡得正熟,完全没感知到异样。是的,哪怕当晚他的所谓儿媳妇刚刚逃跑出去被抓回来,他也依旧心大得可以。 但他的儿子,如果不是病死的话,他不可能感知不到异样,毕竟,这是他的亲生儿子,我想,对于一个愿意花这么大代价买一个拐卖来的女人给自己儿子结婚用的父亲,不可能对自己儿子的非正常死亡无动于衷。” 王晋晔闻言,点了点头,“那主要嫌疑人就可以锁定了。” 其实,还有一点梁川没说,女孩在那晚被抓回来后,是在处于昏迷状态里被勒死的,谁最方便做这种事? 吴大海的电话引来了陈局等人,这片坟地迅速被警方给包围,案情有了新的突破,事情的性质也确实被重新定义,有一些村民发现警方去自家村子坟群那边后有些狐疑和不安,迅速又聚拢了一批本来已经在家准备歇息的村民在外围张望着。 已经睡过去的老村长又被请出来了,但还没等老村长说什么,陈局就直接让人在原本办丧事的场子上排上十几套桌椅开始对全村几百号人进行审讯调查。 规章制度,法规条例,被毫无保留地执行下去,下面的警察也不再束手束脚,开始严格办案,对那些企图不想沾惹麻烦不愿意好好配合的村民更是直接厉喝重申公民的责任和警方的职权。 总之,氛围不同了。 老村长哆哆嗦嗦地拄着拐杖,在这个时候也没有挑头的意思,身边有两个后生觉得自家祖坟在没被通知的情况下就被破坏了有些生气想要顶一顶牛,结果被老村长直接用拐棍乱戳一顿。 或许只有老村长心里最明白,官家那边认真了,事儿大了,他们再闹,就真的是不识相了。 崔老根被单独地看押审讯,没有带回警局,而是直接选在了村长家的客厅里。 梁川站在旁边,算是旁听。 原本一直给人以木讷形象的老实人崔老根,面对审讯时继续保持了自己的风格。 自己儿子是怎么死的,他说不知道,且解释说自己那天从地里回来就看见自己儿子躺在床上没了声息,他就认为自己儿子是病死的了。 梁川在旁边微微咂舌,当初自己第一眼看见崔老根时,是在灵堂里,他和自己的妻子坐在同一条长凳上。 两个人的画风,像是褪了色的黑白照片,若是把那张照片发到网上去,保管会引发不少圣母的同情心。 他们这么可怜, 拐卖女人就算了吧,可以理解啊, 因为他们看起来真的好可怜哦。 但现在看来,梁川却越发地觉得有意思了。 一个看起来如此真实的木讷老实人, 却能够说出“你种不下,我来种”这种话。 也不知道是老实人本来内心就这么坏,还是他本身就习惯给自己披上这一层皮。 “你刚刚说自己是中午从地里回来时看见你儿子死在床上的?” “是。” “好,根据村民口供,那天这里正好下雨,下雨天,你还去田里么?还有,你是晚上才喊其他村民过来帮你儿子料理后事说你儿子病死了的,这半天,你在做什么?”陈局身边有一沓刚刚整理出来的口供,他只是扫了一眼,一些细节就已经成竹在胸了。 老实说,吴胖子的专业素养,确实难以和人家比,也不怪人家是局长,而吴胖子只是个队长。 “这…………”崔老根一时语塞,含糊道:“记不清楚了。” “好,你儿子后脑位置的伤口,你没看见么?” “没有。”崔老根又摇摇头,“没看见。” 陈局点了一根烟,这里不是警局的审讯室,自然也就可以随意一些,梁川能够从陈局的细微表情上推断出来,陈局已经认定崔老根是凶手了。 经验丰富的警察厉害的地方就在这里,哪怕你跟他含糊,哪怕你跟他敷衍,但他依旧能够从简单没营养的对话之中找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这是警察的经验,也算是刑侦的第六感。 确定了目标,确定了这个人有问题,那么下面的一切侦查行动,都有了方向。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不光是崔老根儿子的死亡,还有那个可怜女人的死亡,都可以作为这次事情的突破口。 大海捞针的找凶手,与 确定一个凶手找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 后者的工作量和工作难度明显比前者低很多。 梁川现在很想试试对崔老根进行催眠,但这里不是在警局,也不是在吴大海的掌控范围之内,他不方便那么做。 不过,见这位陈局已经明确目标了,梁川觉得崔老根杀人的证据被找到或者崔老根自己扛不住审讯的压力主动交代,都应该只是时间问题了。 梁川走出来,吴大海正好走进去,手里拿着一份材料,对梁川晃了晃,“这是崔老根妻子吴娟花的笔录,我交过去。” “你忙吧,我去抽根烟。” 梁川走出来,正准备拿烟,却看见在斜侧方向的露天椅子那里,坐着的吴娟花。 这个女人脸上都是沧桑的痕迹,她年纪应该也不大,估计也就五十出头的样子,甚至更年轻一点,毕竟农村这边女人生孩子都比较早,但看起来,却真的像是七老八十的样子,头发都白了,脸上也都是褶皱。 她儿子刚死,花了家里重大积蓄买来的儿媳妇,也死了, 现在, 她的男人, 被警方当作了重点怀疑对象。 不, 在梁川看来,她男人就是凶手,不管是过失杀手还是故意杀人,都是凶手,而且,既然杀了一个,再杀一个,似乎也就不那么让人难以理解了。 吴大海刚刚是负责对吴娟花做笔录的,现在去跟陈局汇报情况,而吴娟花也没走,她也没回家,她的家里,现在没有人。 梁川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和吴娟花就隔着一张桌子。 吴娟花对梁川很是拘谨地笑了笑,在她的眼里,只有关切和惶恐,倒没有那种对警方的怨恨。 是来不及怨恨呢? 还是她真的只是一个可怜悲剧的女人? 吐出一口烟圈,梁川又连续地咳嗽,得嘞,今晚吹得凉风太多,又去坟头上挖过坟,感冒显然是加重了。 吴娟花站起来,给梁川拍了拍背。 “晚上熬点姜汤喝,这是要风寒了。” 梁川笑了笑,示意自己知道了。 吴娟花又坐回了原本的位置,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今晚,她除了等,没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 “笔录做好了?”梁川问了一句很没营养的话。 “做好了,该说的,都说了,但我男人,真的没杀人,他怎么可能去害自己的儿子呢?”吴娟花哭诉道。 “那天,你在干嘛?”梁川问道。 “我和我男人一起下地了。”吴娟花回答道。 梁川微微一愣,这个可怜的女人,这个时候还在维护她的丈夫?维护她可能仅存的家人? 但谁又能维护那个可怜的女孩儿呢。 梁川忽然觉得很厌烦, 这个石人村里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很不舒服,里面的人,里面的物,都像是下水沟里的浑水,肮脏,且发臭。 眼前这个女人,很可怜,但既然她说那天和丈夫下地,意味着她也在撒谎。 这一点,陈局已经说过了。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可怜人, 但绝大部分的可怜人, 并没有去害人, 甚至,他们觉得自己不是可怜人,只是在经历着人生的挫折而已, 反而是那些害了人做了孽的家伙,一遍又一遍地高呼自己是可怜人,高呼自己多么多么凄惨,所以,他们才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去害了别人。 梁川眼眸中微微泛起了红光, 手指开始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他厌倦了, 他不想待在这里了, 所以, 这里的事儿,最好快点来个结果。 陈局那边既然在搜找崔老根杀人的证据,那么自己直接帮个忙,把进度拉快一点吧。 既然吴娟花在包庇自己的丈夫,那么很显然,她是知道真相的。 “吴娟花。”梁川再次开口道。 “我在。”吴娟花的眼眸忽然变得浑浊和迷茫起来,他看着梁川,身体也微微坐直。 “你丈夫,崔老根,是在什么时候杀了他儿子的。”梁川问道。 “他没杀,没杀儿子。”吴娟花回答道。 梁川抬起头,有些意外, 难道这个女人精神意志坚韧到了这种地步,连自己的催眠,都无效了? 自己明明是在遗言中听到了他们父子的争吵,最后,以崔老根儿子后脑遭遇重击为结束。 但看吴娟花的表情,她确实是在自己的催眠状态之中。 这让梁川有些莫名其妙, 随即又问道: “那谁杀了你儿子?” “我…………”吴娟花忽然说出了答案。 梁川本来敲击着桌面的手指,瞬间停止了动作。 “老崔家不能绝后啊……他不睡她,还不让他阿爸去睡她,还缠着他阿爸的腿不让他去下种; 我当时真气啊,气啊,我生不出来了啊,生不了了啊,但我就只给崔家留一个病秧子,这是要给崔家绝后啊………… 以后我死了…………怎么好意思去见我公公婆婆………… 我当时气得,拿了擀面杖, 他拖着他阿爸的腿不让他阿爸走, 我就一棍子砸他脑袋上, 呵, 孬怂娃子不经打, 就这样走了…………” 第七十六章 忍不住想杀人 手中的烟快烧到手指了,但梁川却浑然不觉,他的身体微微地后倾,保持着坐姿,一动不动。 晚风吹拂,带来不那么友好的凉意森寒,让这四周,更增添了些许寂寥氛围。 梁川没那么脆弱,他只是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好笑。 是的, 好笑。 以现在的眼光去评价以前的自己,那个“邪教教主”,确实有点莞尔,像是一个成年人在看一个小孩子的无理取闹。 其实,以梁川现在的能力,他如果想继续做以前的事,他能更方便地聚集信徒,绝对可以比以前的自己玩得更大,声势更广。 但梁川没兴趣,你不能说他成熟了,不能用“岁月磨平了他的棱角”去解释,活人创造的一切“比喻修辞”都没办法去评价一个死人的心态。 但梁川觉得,以前的自己,似乎也没这个小山村精彩,更没它丰富。 在这里,自己看见了太多人性的另一面,那种麻木,那种漠视,那种理所应当,那种…………不可理喻。 “那个女孩儿,是谁杀的。” 梁川继续问道,其实,他现在已经有些不想问了,就像是一个脓疮,你不停地挤,它不停地有源源不断的脓水冒出来,一开始,你还会恶心和反胃,还能够刺激到你的神经,但时间长了,你就开始麻木了。 “我不知道…………”吴娟花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她是在思考,因为她现在的这种状态,梁川问什么她就得回答什么,而她遇到不能回答的问题,就会自然而然地开始思考。 “她死在你家里。”梁川问道,“想一想,谁可能去杀她,比如,你的丈夫。” “不是他,我丈夫,不杀人的。”吴娟花继续说道,“那晚…………她被抓住后……就被人………买走了。” 梁川心里略微地“咯噔”了一下, 买走了? 梁川原以为那个可怜的女孩儿被抓住之后当晚就被吴娟花或者她丈夫崔老根给勒死了,至于是什么原因,梁川不清楚,但想来想去,这两个人可能性最大。 但现在吴娟花忽然又来了一句“买走了”,这意味着这件事又开始向另外一种方向去发展。 那个可怜的女孩儿, 她在死前, 肯定又经历了波折。 她死得, 可能没那么轻松。 “被谁买走了?”梁川问道。 “赵老三家买的。” “那尸体为什么会在你家被发现?”梁川问道。 “他们早上送回来的……送回来时……人就已经死了……然后……被人看见了……还有人拍了照…………警察之后就来了…………” “那你们隐瞒什么。”梁川的手指在桌面上继续敲击着,眼底深处,不停地泛着轻微的红光。 按理说,向人贩子买卖人口,本就是犯法的,这件事,基本上已经是事实了,但正在被审讯的崔老根却像是闷葫芦一样,什么都不说。 “赵老三家给了…………给了三万块………供出他们…………钱就没了…………儿子已经没了……总得留点钱…………” 吴娟花说话时的语速开始越来越慢,同时她的神色开始有些扭曲和不自然起来。 这就像是做梦, 梦已经该醒了,她的催眠状态,持续不了太久,除非梁川愿意更进一步地加强力道,让这个女人继续保持这种状态,但现在出现的这种不稳定本来就是吴娟花身体有些超负荷的提醒,梁川如果继续维系对其的催眠,等于是在透支她的身体, 甚至, 她可能会突然猝死。 梁川不在意她死不死,但在这个时候,她就坐在自己面前,虽然近处没有警察,但远处都是警察,肯定有人注意到了这里。 梁川不想担任何干系。 其实,还有很多不解,那就是为什么崔老根不去自己下种了,反而转手卖人了,是因为儿子的死,他们改变了想法?还是其他的原因? “最后一个问题,你刚刚为什么说,你不知道谁杀了她?” 既然卖给赵老三,第二天早上赵老三又把尸体抬回来, 那凶手是谁不就很清晰了么? 催眠状态下, 人是不会说谎的, 至少, 面前这个苍老憔悴的女人,梁川不觉得她具有在自己面前被催眠后还能说谎的能力。 “因为…………因为…………因为赵老三家有四个儿子…………我不知道…………他买了后…………给哪个…………儿子。” —————— 闷葫芦一样的崔老根还在抗压,梁川走进来时,陈局已经续了一次茶杯里的热水,嘴唇边吐着茶叶。 崔老根额头上有很多冷汗, 看来,陈局给他的压力很大,尤其这种审讯的环境,正在慢慢地侵蚀击垮崔老根的心理防线。 审讯,就像是谈判,气势,真的很重要。 “怎么了?”陈局看向走到自己身边的梁川。 “吴娟花招了。”梁川说道。 其实,结束了催眠状态的吴娟花此时正趴在外面的小桌上昏睡着。 “哦?”陈局翻了一下手边的资料,“大海给的笔录没什么特别的。” “是她杀了他们的儿子,用的是,擀面杖。”梁川这些话是看着崔老根说的。 崔老根闻言,脸上露出了骇然之色。 “然后,他们在女孩儿逃跑的当晚,把女孩儿,以三万块的价格卖给了同村的一位姓赵的人家。” “瓜婆娘!你瓜啊!人都没了,现在咱钱也没了,你四不四瓜啊!你瓜啊啊啊…………” 崔老根忽然大吼起来,叫得声嘶力竭, 吼了一阵之后, 他低下了头,张着嘴, 鼻涕眼泪不停地滴淌下来, 他崩溃了。 ……………… 赵老三有四个儿子,这在外人眼里很让人羡慕,很多人想尽各种办法,想要个带把的,却弄不到,但这对赵老三来说,不是什么问题。 只可惜, 他这四个儿子,除了年纪最小的那个看起来稍显正常以外,另外的三个,看起来智商上都有些问题。 当然,最小的那个,都已经过三十岁了。 当下这个年代,如果一户人家有好几个孩子,那么他很大可能符合一个规律,那就是前面都是姐姐,最小的孩子,是弟弟。 之前生了女儿,不满足,一定要生个男孩儿,如果还是女孩儿,那么继续生,生出一个男孩儿后,好了,终于心满意足任务完成。 而赵老三这里,则有点不同,他是生出第一个儿子,没过多久,发现儿子智力有点问题,傻儿子可防不了老,所以他继续生,又是一个儿子,脑子好像还是不太灵光,他锲而不舍,第三个,依旧不是很聪明,但他没放弃希望,第四个孩子出生后,终于勉强有点正常人智力的样子了。 但这个家,也就这样子了,儿子多,如果不考虑什么教育问题的话,问题还真不算很大,但有三个弱智再加上一个勉强不弱智总共四个儿子,那问题就很大了。 也就变得,家里四个儿子,最大的,已经快四十了,还是光棍。 赵老三本人连同他的四个儿子,都被羁押了过来,就在办丧事的场子上,就在灵堂外面,警方同时开始了审讯。 梁川就站在灵堂边,女孩儿的遗体,其实还躺在里面,也不知道,她能否看见眼下的场面。 但对于她来说,人生已经终结,眼下的这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距离梁川最近的审讯桌那边,正在审讯着赵老三最小的一个儿子,和另外几个哥哥不时口水流出来都不知道擦不同,他说话虽然慢,但总归还能勉强流利地交流。 这里是山村,事急从权,警方也就忽略了其中三个明显是“残障人士”的事实,也没人去通知残联。 “女人是我爹买回来的,花了三万块咧,好多钱哦,家里总共就那么多钱。 我爹意思是,他只买得起一个,还是因为崔老根他儿子死了,所以才便宜了,咱家才买得起。 只能买一个,那这个女人就得给我们兄弟四个一起当老婆。 大家都没睡过女人,也没碰过女人,所以我和我几个哥哥吵着闹着,都想第一晚是自己先睡这个女人。 女人被抓回来时就晕过去了,是我爹和我从崔老根家抬回自家床上的。 我爹本来的意思,是让我第一个睡,因为我比我几个哥哥聪明,呵呵呵,聪明………… 但我二哥不乐意了,他说不给他第一个睡,那大家就都没得睡。 我爹拿鞋底打了他一顿,骂我二哥瓜娃子,然后还是让我第一个去睡。 但当我回到屋子里时, 看见我二哥拿着绳子已经勒住了女人的脖子, 他叫着:不让他第一个睡,不公平,爹偏心,欺负他,那大家就都没得睡。 我喊我爹过来,我爹过来后把我二哥打下了床,但那个女人,已经没气了。 我爹觉得亏了,马上让我背着死了的不能动的女人去崔老根家退钱, 人死了, 不能生娃了, 就得退钱, 对吧, 警察叔叔…………” 审讯,没费什么周折,赵老三吓得直接交代了,他的儿子,也是问什么就回答什么。 但站在灵堂边听完审讯叙述的梁川,却一直保持着那个站立姿势,很久都没动了,如果近距离看的话,可以发现梁川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栗。 如果不是赵老三和自己儿子抬着死去的女孩儿去找崔老根家退钱的动静吸引了附近的村民,如果赵老三直接选择将女孩儿的尸体抛弃到荒野或者埋了, 那么,女孩儿的死,又会引起谁的注意? 甚至,如果不是有位打算来拍冥婚照片的不知名小报记者混在里头拍了照片流传出来, 谁又会真的知晓,有一个本来灿烂绽放的年轻生命,以如此卑微肮脏的方式结束了。 风衣的帽子遮盖住了他的脸,晚上风大,戴个帽子防风也很正常。 王晋晔恰巧走到梁川边上。 梁川忽然开口道:“呵,我忍不住了。” 王晋晔抽出一根烟,递给了梁川,“你也断粮了?我这儿刚从陈局那儿顺了半包,跟你一样,我也是想抽烟很久了,忍不住了。” 梁川接过烟,点燃,王晋晔挥挥手,他还有事情要忙。 等到王晋晔走开, 梁川慢慢地抬起头, 眼眸中, 血色已经弥漫,浓郁得让人头皮发麻, 他抽了一口烟,吐出烟圈, 呢喃道: “我是忍不住想杀人。” 第七十九章 拿什么拯救 凝视深渊的人,深渊也在凝实你; 梁川因为愤怒,而开始以自己的方式去惩戒,这一切,和月城修改过自己的教义很相似,但梁川自己都没料到, 事情,居然已经开始滑落向无法掌控的深渊。 当初,梁川曾质问月城,是谁给了你自以为是地资格去借地狱的名义惩戒他人? 因为在那时,梁川能看见月城正在不断地滑落,杀人,收割生命,甚至冠之以宗教祭祀的方式去进行嘲讽,这一切的一切,终将让月城一步一步彻底走向深渊。 或许,这就是当局者迷吧,梁川没料到,自己居然也会有这一天。 他在克制, 他也在反抗,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自己应该收手了; 想做的事情和不能做的事情,往往有一个模糊的界限,但在此时,这个界限在梁川这里被无限地模糊起来。 当你拥有常人难以理解的能力, 当你本就不属于正常活人的范畴, 你的行事, 你的所作所为, 至少在目前来说, 没有什么存在可以对你进行约束时, 谁还能控制得住你? 又有什么,能够让你去敬畏? 自己内心的道德准绳,是会变动的,能够长久如一保持着道德准绳纹丝不动的,是圣人,梁川不是圣人,他也做不得圣人。 杀, 杀, 杀, 还要杀人, 还需要鲜血, 还需要祭祀, 还需要惩罚, 无数的暴戾念头在梁川的脑海中不停地盘旋和冲击,且开始逐渐掌控梁川的行为节奏; 理性,已经被吞噬, 最后的仁慈,已经开始被侵蚀; 这像是一种轮回,也像是一种宿命, 一如, 恶魔,终于睁开了眼。 口袋里的符纸越来越烫,梁川甚至能够感知到一种难受的焦灼感,仿佛它正在焚烤着自己的灵魂。 “连你…………也阻挡我?” 梁川赤红色的眼眸微微低下,伸手,从口袋里将符纸取了出来。 符纸泛红,在梁川的掌心位置像是一块烙铁一样,那种刺痛感和折磨感,一遍又一遍地刺激着梁川的灵魂。 这很痛苦, 也很难受, 之前,这几张符纸对于自己来说,根本就不起作用,但现在,它忽然变了。 符纸是死物,其实它是不可能变的。 也因此, 变得, 只是梁川自己。 他变了, 他的心态变了, 他现在的言行举止也变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符纸开始起作用了。 临走之前,梁川曾对月城说过这件事,“活着的,不一定都是人,死了的,也不一定全是鬼”,那是梁川的感悟和猜测。 而眼下, 显然, 在符纸看来, 自己已经变成鬼了。 但符纸的异动,并没能给梁川带来所谓的“醒悟”,甚至,反而起到了一种反作用。 是的,反作用。 当你滑落深渊时,代表着圣洁的天使从空中掠过,他纯洁而美丽,代表着正义和光辉,但他的翅膀所煽动的气流却将你进一步地向深渊里推进。 “我没觉得自己做错了…………”梁川声音很低,低到只有自己能听得见,这些话,本就是说给自己听的,“这个村子,这么的肮脏,它……不该继续存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只有变成真正的恶魔才能剔除眼前的一切污秽,我…………心甘情愿。” 梁川身上的抗拒在慢慢地消散,符纸的作用也没能让其清醒丝毫,转而在下一刻,符纸自己化作了尘土飞灰,它的时效性到了,也就散了。 它终究只是一个老物件儿,是一个死物。 梁川默默地走到前面那户人家面前,院落没有围墙,在这个山村里,也确实不需要什么围墙,梁川很轻松地直接走了过去。 眼里的血红色,经久不散,那种渴望杀戮洗涤的冲动,一波又一波,不断地来袭,不停地激荡,不住地翻滚。 地狱之门,为你们打开, 而我, 愿和你们一同堕落。 梁川的脚步显得很稳健,他走到了门口。 农村的二层楼,底楼和二楼都能住人,而此时,在梁川面前侧房里面,睡着一对夫妻,他们的儿子儿媳妇带着孩子则是睡在二楼的房间。 他们不清楚, 一只已经彻底失控的恶魔, 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 屠刀已经举起, 却很难放下了。 恶魔的凝视,一墙之隔, 地狱的喘息,也已经临近; ……………… “老头子,造孽哦,真的造孽哦,我看崔老根他们也瞒不住了,警察这次来了好多人唉。” 躺在床上的老夫妻两个还没有入睡,也确实,今晚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多到大家都没办法像往常一样安息。 如果不考虑其他情况的话,这个山村,还是宁静的,还是祥和的。 每天早上,都会有公鸡打鸣,每天傍晚,也会有村民扛着锄头从田地里回来。 这是他们的生活,也是山村给外人所看到的样子。 任何的事物,你远观的话,总能很轻易地给你一种美好的感觉,或者可以叫之为错觉。 也因此,很多所谓的文学家去赞美农民,赞美他们的朴实,去歌颂他们的辛劳,去为炊烟唱赞歌,为他们脸上的沟壑去吟诵。 这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真正的去进入所谓的乡村,没人愿意整日的辛苦,没人愿意自己年纪没到却已经满脸沧桑,他们承受的生活苦难,没人去真的体会,也没人去愿意体会。 “事儿大咧,大咧,崔老根他们栽咧,赵老三他们也被抓咧,唉。”老头也在感叹着。 “也是他们活该整了。”老太婆小声地骂道,“看看他们,做的这是人事儿么,虽说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但我也真的看不下去了。” “是啊,都是人啊,哪能做出那种事儿咧,崔老根平时看起来人也老实本分得很,他儿子身体不好,大家伙也清楚。 平日里,大家伙能帮持一下就帮持,毕竟都住一个村儿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那个女娃子才可怜哎,今天要不是警察来得早,都得合葬咧。话说,我之前还不晓得崔老根居然把人家转手卖给赵老三家咧,咋能干出这种事儿咧。 买人家回来,就够黑心的了,不好好地对人家,自己儿子死了,还转卖,这心,够黑的了,都是一个村儿的,相处下来也几十年了,以前还真没看出来。” 老夫妻俩一起叹气。 而后,老太婆又叹惋了一声,道: “那天,也是那小姑娘运气不好。 她好不容易逃出去了,崔老根找了村长,村长喊我们大家一起去上山找,黑灯瞎火的,其实我瞅见她了,但我也没喊没说,就走过去了。” “我也瞅见了,也当没看见咧,女娃子能逃出去就逃出去吧,逃出去,就能回家喽,就好喽。” “老刘家的那几个和老孙家的那几个,估摸着也是瞅见了,大家伙也都没说啥,就当没看见一样,真正下功夫找的,也就老崔家和那几个走得比较近的他们本家真的花心思在找着,崔老根买人时跟他们借过钱咧。” “女娃儿运气不好咧,好巧莫巧,让一个娃儿给瞅见了,还喊出来了,之后看女娃儿跪在地上磕头求情,也是把我臊得慌。” “老吴家那对小夫妻还夸自家儿子有本事咧,也夸得出口。” “得嘞,得嘞,睡呗,睡呗,不扯了,咱们那会儿不也站在那儿么,我现在倒是想,如果我当时站出来说两句,说不定女娃儿就不会死咧。” “你说,你咋说? 村长都不说,就你脸子大能说? 你脸子有磨盘大嬷,你说谁会听你的,说不得还被老崔家那几个给往死里恨上了,你能你咋不当村长咧,你去跟村长说,你能耐,你比他有良心,你让他把村长让给你,你来当,还不被人整死。” “莫说咧,莫说咧,警察反正来咧,谁做了劳什子事儿谁就吃劳什子官司呗,你今儿送的纸钱不少咧。” “心里过不去呗,多送点纸钱,说到底,也是我们对不住那个女娃儿。”老太婆子说着说着慢慢地哭了起来。 “怂咧,怂过良心咧,不闹了,睡咧,这次真的睡咧。”老头给老太婆掖了掖被角。 屋子里床上,没了说话声,两个老人也慢慢地闭着眼睡了过去,开始传出轻微的鼾声,今儿个事儿太多,他们又是去参加葬礼又是去做笔录的,也早就累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 在一墙之隔的外面, 站着一个人, 而这个人原本赤红色的眼眸, 在此时, 慢慢地暗淡了下去。 第八十章 伤痕 夜,已经快结束了,毕竟今晚在这个山村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牵扯了太多太多的人,有人难以入眠,有人惶惶恐恐,有人匪夷所思,有人惊骇莫名。也有人,忙得不停。 村口的那辆吴大海开来的警车上,梁川躺在里面,他的身体斜侧做着,肩膀靠在车窗,双脚很是随意地放在座位上。 摊开手,掌心处有一道烧伤的疤痕,哪怕是到现在,也依旧能感受到那种刺痛,这是符纸留给梁川的礼物,其实,它不光灼伤着梁川的灵魂,也给自己的身体带来了创伤。 很长时间以来,梁川一直很珍惜自己的身体,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这具身体,经不起折腾。 它吃得少,睡得也少, 哪怕年纪并不大, 却真的不算是一个年轻人的身体了,说是遇风便倒,有点夸张,但说一声孱弱多病,倒是的的确确。 但好巧不巧的是,这阵子事情似乎有点多,先是被赵武六捅了一刀,然后现在又被那符纸烧伤,梁川觉得自己像是在驾驶着一辆即将报废的老爷车,而最近,又连续碰撞了几次。 万一哪天这车真的散架了, 那梁川可就真的完了。 能邀天之幸得以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次, 就别奢望再有第二次了, 毕竟, 这地狱又不是他家开的。 感冒,似乎比之前又严重了一些,额头也有些发烫,梁川现在的感觉仿佛自己成了一个病娇; 若是再给他拿来一张手帕让其咳嗽时再在上面吐两口血,那画面就再唯美不过了,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 这个时候,警察还在忙,本来这会儿该收工了的,但赵老三和崔老根夫妇的事情,让这件事一下子变得极为棘手。 对上头,对舆论,都变得有些难以交代了,所以需要处理的地方很多,需要组织的地方也很多,磋商、探讨、交谈,纷纷扰扰,凌乱不堪。 但梁川并没有丝毫的愧疚,他只是有些难熬,按理说,他这时候应该闭上眼睡一觉休息,但普洱不在,他睡不了的。 只能继续这样睁着眼硬挨着,他都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有些傻,但不把普洱带来确实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有普洱在,那个女人才能被安抚和控制住,梁川暂时不舍得杀她,原因当然不是自己和她有种地狱之外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而是因为梁川还没来得及从那个女孩嘴里获得有价值的消息, 比如, 她是如何从地狱里出来的, 又比如, 她是如何确信自己在蓉城的。 当太阳快升起来时,梁川看见又有一支车队过来,有医护人员还有记者当然还有更多的警察。 梁川没下车去看看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事情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他这个始作俑者反而完全地置身事外。 不过,事情虽然结束了,但梁川的心悸,却依旧存在。 之前自己也杀过人,但无论是在远东还是在蓉城杀赵武六,梁川都处于一种被动防御的状态,属于正当防卫,这一次,是他主动地连续杀了三个人。 但就像是潘多拉的盒子,打开后, 事情就有些不受控制了。 哪怕他想控制, 却无能为力, 归根究底,他是一只鬼,一头恶魔,反正不同的称呼代表着相同的一个意思——他不是人。 但梁川一直以来以一个“人”的心态和行为准则在约束着自己, 就像是人们常说小孩子不停地被送补习班、百兽之王狮子老虎被关在动物园笼子里, 这是一种对自身天性的扭曲和抹杀。 梁川一直在做着这种事,他渴望融入普通人的生活,在经历过地狱的折磨之后越发懂得懒洋洋晒太阳的宝贵,所以,他一直是在主动地扭曲自己的天性本能。 他觉得自己做到了,毕竟在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里,自己除了吃饭睡觉的问题,其余时候,真的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在生活。 但其实,他错了, 骨子里的东西,是很难改变的。 这一点,让梁川心里多了一些忌惮,可以想见,这次是运气好,如果不是第一栋屋子里那对老夫妻床上的闲聊给这个村子带来了梁川之前一直没见到的“善良”和“人性”,可能眼下就不是记者们赶来了,得是军队来了。 如果那时候两夫妻早就睡着了,梁川继续杀人之后,天知道他自己还能不能再清醒过来,整个村子,甚至村子里的警察,包括吴大海,都可能在自己赤红的眼眸下走向毁灭。 月城当初走向这一步时,有自己去制止去警醒她,但当自己这样时,又有谁能来叫醒自己呢? “咚咚咚……” 车窗传来了敲击声, 梁川侧过头,看见站在外面的王晋晔。 王法医眼袋有些沉重,一副喝醉了酒的样子。 梁川打开了车门,准备下来, 忽然间, 他伸手在鼻前挥了挥,而后又坐了回去,将车门关上。 王晋晔整个人愣在外面, 随即,他明白了过来,原本白得都让女人嫉妒的脸在此时居然露出了羞怒之色。 梁川叹了口气,从另一个车门下来,然后又退后了好几步。 王法医摸出烟,梁川更快一步从自己口袋里抽出两根烟,丢了一根过去。 两个人距离大概在五米左右,一个靠着车门,一个靠着树,泾渭分明。 “我也不想啊…………”王晋晔有些无奈道:“谁知道那俩老货想自杀选哪个地方不好偏偏选粪坑,我还得给他们去做初步尸检。” 王晋晔理解梁川,因为他现在都觉得自己很臭。 确切的说,王法医应该是现在这个村子里味道最丰富的人,他身上一开始是有淡淡的香水味的,这应该是属于一种洁洁癖吧,然后开棺验尸,身上自然带着些尸体的酸味,然后又是赵老三那血肉模糊的尸身,又带着血腥味,现在又加上了米田共的芬芳。 梁川默默地抽着烟,王法医抱怨什么,他就听什么。 他估计也是被折磨得要疯了,一天检查了五具尸体,其中还有重口味的,远远超出了他平时的工作量,现在需要找一个不是系统内的人来诉苦,原本文静的一个人不时冒着脏话,他当然是随便骂的,但梁川却觉得是在骂自己。 苦水还没倒完,那边走来一个警察喊他过去,王法医只能将烟头丢在了地上,对梁川摆摆手走了过去。 梁川继续靠在村口的大槐树上,抽着烟,其实,这里的景色确实不错,四面环山,葱郁喜人,梁川就这样消磨了半个小时,一直等到吴大海走了过来。 “川儿,我他娘…………”吴大海刚走到跟前就被梁川伸手示意打断了话语。 “脏话可以用‘和谐’两个字来代替。”梁川提醒道,他刚被王晋晔在不知情情况下“指桑骂槐”这么久,不想再在吴大海这里重温一遍。 “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和谐,还有,和谐…………没了。” 吴大海伸手在梁川肩膀上拍了拍,手指指着自己的脸道:“我这样是不是很傻?” “可以走了么?”梁川问道,他知道吴大海肯定满心的抱怨和唠叨,却不想听,因为他骂的,其实就是自己。 “走吧,这边事儿结束了,咱可以走了,也不搞什么调查队结案聚餐了,大家这会儿巴不得早点走人。”说到这里,吴大海心绪才稍微好一点。 上了车,还是吴大海开车。 开了大概五个小时,终于进入了蓉城的环城高速,梁川没提醒吴大海这是在疲劳驾驶,毕竟他也想早点回去找普洱睡觉。 在距离老街还有十公里的位置,吴大海在一家饭店前停了车,示意先吃饭。 菜点了几个,酒先上了,吴大海一边喝着一边给秦桃打了个电话让她等会儿来帮自己开车,然后就是自顾自地一杯一杯地往嘴里灌,而且是白的。 梁川没喝酒,随意地挣扎吃了一点点就放下了筷子。 吴大海显然有些喝多了,眼睛都有些懵了,他是故意喝醉的,办完那个案子出来,谁心里都不会好受,所以来一次借酒消愁。 “川儿,这次事儿,真膈应人,他娘的我倒是希望那帮家伙是烧杀抢掠的罪犯,老子我用枪直接把他们毙了或者直接单挑,不怂,也痛快,结果全他娘的是这种活宝。 哈哈,不过最后也痛快,赵老三那四个崽子发疯把他们爹咬死了,那俩夫妻也投了粪坑,算是报应吧,那个村长,也被带走了。” 梁川没做评价, 但吴大海却越说越嗨,然后摇头晃脑道: “不对啊,有点不对啊。” “哪里不对?” “我总觉得这事儿好他娘的熟悉,你知道么,当我得知赵老三被自己儿子咬死,崔老根两口直接投粪坑时,我有种熟悉的感觉。 川儿,你还记得上次那四个年轻人的案子么,他们也是在审讯室里,忽然发了疯,也是这样莫名其妙地……” 吴大海说着打了一个酒嗝儿,醉眼朦胧地用手指着梁川,脑袋开始摇摇晃晃起来,口齿也开始变得不那么清楚了,但眼睛里露出着嬉笑的神色: “你……你……你……” 梁川微微一惊,还是被发现了么; 但梁川脸上依旧不动声色,看着吴大海用手指着自己,心里则开始奇怪,难不成这货平时推理分析能力不强是因为没喝酒的原因?喝了酒醉了之后就开启智慧光环了?人家是沉睡的毛利小五郎,他是醉酒的目暮警官? “你,你,你带钱了吧……我没带钱哦……嘿嘿,你结帐哦。” 吴大海脸上露出了贱兮兮的表情,完全忽略了用手机也可以付账的事实,摆明了一副蹭你一顿饭我占了便宜宝宝好开心哦的模样。 “…………”梁川。 ………… 上一章内容其实不是龙为了避免和谐的原因改了计划,要改的话龙早改了,也不会出现连续几天都被吞章节的情况了,龙本就是打算这样写的,在黑暗中,总需要摸索出一点光明,不是么? 第77、和78章暂时被屏蔽了,没看的亲可以搜索公众号“纯洁滴小龙”来查看历史消息,龙在公众号里重发了一遍,当然,龙在争取这两章解封,可能下午就会解开了吧。 这是一本写得很艰难的书,有多艰难,大家其实也看见了,老实说,龙现在真没想着去靠这本书赚多少钱发财的想法,而是想着,安安稳稳撑到上架看一个首订成绩就好,哪怕最后不幸的事情出现了(你们懂的),龙至少还能出去说以前自己写过一本首订多少多少的书; 俩月的新书期,俩月的折腾,龙现在只求一个结果,2月1号上架,希望大家多多支持,也让龙看见,写这个题材,坚持这个方向,还是会有人愿意看的! 最后,虽然不想说,可能会有些沉重,但还是得按照以前的规矩和习惯留一个以下的声明: 本卷故事,根据多个真实案例改编。 第八十一章 睡觉 “老铁们,没错,这家店就是贫道开的,你们清楚的,贫道行走江湖,游历人间,总有累的时候,所以有时候也需要找一个落脚的地方,也就开了这家冥店。 平日里,白天卖卖香烛纸钱给活人,晚上偶尔有亡魂串门,贫道再以慈悲济世的心怀给其超度一下。 日子平淡,但也纯粹,吾辈修道之人,当如是。 金钱俗物,不入法眼; 权力美色,弃之敝履; 一入道门,心向飞升; 当然了,大家不要着急,看见这一沓冥钞没有,是贫道自己开过光的,等于是和地下的小鬼差役打过了招呼,就像是地狱里的顺丰快递,平日里烧纸钱时,烧贫道的纸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送达到你们地下的亲人手中,而且不会经过层层盘剥,简直是居家扫墓必备神器! 大家不要急,看一下屏幕上的那个淘宝店址,这是贫道开的,里面有售,大家要清楚,平日里大家烧的纸钱,面值一百算小的,无量他娘的天尊,现在冥钞面值一万十万一百万的都出来了,而且都是一捆捆的烧,大家想想,这地狱得通货膨胀到什么地步,你们地下的亲人他上街买个东西,都得用推车推着钱才好意思出门吧。 贫道这个不一样,这个绝对保值,保准你地下的亲人用的舒舒服服,有面子有里子,还被地下的街坊邻居羡慕夸你家孩子懂事。 那啥,大家快点下订单吧,数量有限,预购速度,过时不候啊…………” 老道拿着手机,不停地呼喊着,面色红润,中气十足,明明瘦骨嶙峋的身体却爆发出一股洪荒之力。 坐在店铺门口的孙晓强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嘀咕道:“鼓动人买冥币,你也不怕被打,你脑子进水了吧。” 老道瞥了一眼说风凉话的孙晓强,摆出一副不跟你见识的样子。 随后,老道的手机卖家软件忽然不停地传来“嘀嘀嘀有新订单啦,嘀嘀嘀有新订单啦…………”的提示音。 孙晓强眼睛当即瞪大了, 妈的, 世上傻子居然这么多,还真的上网买高价冥币。 老道又胡吹了一大通,连他自己父亲在八岁时被妖魔害死他长大后去替父报仇的事儿都说出来了,而观众居然也没在意老道父亲那可怕的生育能力,八岁前就生了老道,反正满屏幕的“66666666”,而且各种办卡小飞机如云,把老道乐得不停呼喊: “老板们大气,有牌面,日一万个婆娘!” 终于,直播结束,老道放下手机,擦了把汗,然后马上去查看订单,随即笑得合不拢嘴道: “哈哈,这么多单子,来,赶紧打包,下午跟我去发快递去,也不知道你们以前是怎么过下去的,这冥店里生意很一般啊,够交租子么?” 孙晓强撇撇嘴,他清楚,这家店的生意大部分其实是跟鬼做的。 老道忙着给数冥钞,分纸钱,准备装发快递,孙晓强无奈,也只能来跟着搭把手,两个人在梁川不在的这两天,倒也相处得融洽。 老道是个浑人,孙晓强嘴有时候很欠抽,但老道却不在意,反而能和他互相比嘴贱,这种感觉,孙晓强虽然脸上没什么表示,但心里真有一种很过瘾的感觉,真的,凡事就怕对比啊,自己以前跟自家老板聊天往往都会被憋成内伤,还是老道更顺眼一些。 一切拾掇完毕,老道长舒一口气,“赚钱不易啊。” 孙晓强则是看了看厨房,道:“中午吃什么?” “点外卖吧,你除了下面好吃,其他的都不好吃。”老道说道。 “…………”孙晓强咋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奇怪呢。 “对了,你这家伙是怎么跑到这个店里来当伙计的?”老道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一边用手机点外卖一边问道,“在冥店上班,也不怕见鬼,工资也不高吧。” 老道随即又皱了皱眉,不对,这家店的店主好像就不是人,这已经不是担心见鬼不见鬼的问题了,在老道眼里孙晓强其实就是在上演现实版本的“人鬼情未了”,而且还是超越了异性恋异端的升华版“人鬼情未了”。 “以前进过局子,出来后没文凭也没人肯要我,就在这儿上班了。”孙晓强说道。 “哟,小伙子经历够丰富的嘛,来说说,咋子进去的?偷东西还是在地铁偷顶人家妹子了?”老道小眼珠子眯了眯,充满着好奇。 “杀人。” “咳咳咳…………”老道猛咳了几下,“算了,不聊这些事儿了,对了,你晓得你家老板把那个妞儿安置在哪里么?” “怎么,你这人是不是骨头犯贱啊,想她了?”说着,孙晓强自己摸了摸下巴,补充道:“不过那个小姐姐确实好看啊,那身打扮,有点看日漫时的那种感觉,不食人间烟火。” 不对,她本就是鬼,好像真的就是不食人间烟火。 “就是纯好奇。”老道取出烟,点燃,“当初她对我还可以,除了第一次见面我拿符烧了她,她要杀我之外,之后其实也没对我咋样,不是她搭把手,我现在估计也在局子里。” “意思是你还是通缉犯?”孙晓强问道。 “哪能啊,苦主又不是人,咱国家有哪条法律规定开车撞鬼也是犯法么?” “行了,这事儿你就别打听了,我也不知道。”孙晓强耸耸肩。 “你还没告诉老道你在这儿一个月工资多少呢?”老道眼珠子不停地转着,显然是在打注意,跟人混他是混不了了,毕竟那些大人物也看不上他一个只懂得直播的江湖骗子,所以他真想尝试跟鬼混混。 “没工资。”孙晓强回答得很直白。 “没工资你还给他上班?彼其娘之,你这老板也太抠门了,做人……哦不对,做鬼也不该这样吧。” “店里的钱都在那个抽屉里,要花钱时自己去拿就好了。”孙晓强无所谓地说道,“老板有钱,很有钱。” 光看月城小姐姐每次来都开不重样的跑车然后规规矩矩地换上“女仆装”给老板打扫卫生就清楚,老板绝对是一个有钱人,不,是有钱的鬼。 ……………… 吴大海喝醉了,趴在饭桌上呼呼大睡,秦桃打车来的,将吴大海给送到警车上,带他回警局宿舍了,本来秦桃想顺路拉梁川一程的,但梁川拒绝了,秦桃略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 等到车开走后,梁川拦了一辆出租车,他没回冥店,而是直接去那个富豪别墅区。 回到自己以前的家,梁川准备先洗个澡,坐了两天的车,身上确实有些不舒服,对于有点洁癖的他来说更是一种不能忍受的事情。 给月城发了一条短信,梁川就走入了卫生间里开始冲澡,澡洗得时间有点长,在温水不断地冲击下,梁川想了一些事情,甚至包括吴大海最后的疯言疯语。 月城很快就来了,带来一套给梁川的换洗衣服,然后自己也走入了浴室里,帮梁川擦拭身体。 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就这样很和谐地结束了这场洗浴,梁川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整个人也觉得清爽了许多。 随后,月城陪着梁川下了地下车库。 普洱躺在那儿,正打着呵欠,见到梁川回来了,它也只是挥挥小肉爪,脸上带着一种很嫌弃的表情,猫眼里有着像是古代的侍妾被主人送给别人去享用的委屈。 梁川走过去,将普洱抱了起来,随即,将电闸给拉上去,按了密码打开了门。 密室内,那个女孩儿坐在那里,当梁川进来时,她眼眸里下意识地就闪现出紫色的光芒,可以想见,这两天,她睡觉了,也恢复了伤势。 但梁川根本就没搭理她,直接在密室的地上躺了下来,普洱纵然很不情愿,但还是陪伴在这个臭男人身边躺下,陪他睡,它也知道他累了。 月城站在密室门口, 那个女孩儿则是坐在梁川身边。 两个女人目光相对,月城眼里带着警戒,但躺在地上的梁川直接说了一声:“关门关灯。” 月城顺从地将密室门给闭合了上去,将里面的灯光也关闭。 密室里当即漆黑一片,不,有一双紫色的眼眸还是在梁川身上盯着。 她清楚, 在此时, 她完全有能力有机会去杀了梁川,她已经恢复了,不再是数日前因为受伤而被他完全压制的自己了。 但梁川却浑然不觉一样,他累了,就这样睡着了过去,睡得很平稳,他珍惜每一分钟可以入眠的时间,也享受这每一分钟。 她站了起来,走到了梁川身边,她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思考,最后的目光,还是落在了普洱身上。 她需要它, 她知道他也需要它, 他们两个人都无法离开它, 脑海中无数个念头和想法不停地交织,但最后,她什么都没做,转而在梁川身边慢慢地躺了下来,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位置,也闭上了眼睛。 此番, 入眠。 第八十二章 下雪了 路, 幽长, 孤独, 寂寥, 你很难以用言语去具体形容走在这条路的感觉,仿佛四周的一切,都是浑浑噩噩的,像是重度发烧时的那种体验感。 摇摇晃晃,不知道为什么前行,但却无法控制住自己一步一步往前的脚步。 人间的纷纷扰扰和一切勾心斗角,在这里都不见了,所有人的,一起向前走,变得极为纯粹; 没人打招呼,也没人去左顾右盼,这不是从众心理,而是在这个地方,你已经被剥夺了大部分的思考能力,你只剩下最粗糙的麻木。 梁川也在队伍里,是这条路上的一员,只是,走着走着,梁川眼眸中的思索之色就开始越来越浓郁。 似曾相识, 不,其实应该称做是记忆犹新吧。 这个地方,当你来过一次之后,你就永远无法忘掉它,它给你留下的心理阴影,再优秀的心理医生也没可能帮你去抚平,甚至连做到丝毫的遮掩都是不可能的事。 梁川开始向左边靠,他蹲在了路边,脱离了队伍。 四周,原本清晰的景物在此时开始慢慢地虚化。 这条路, 以及路两边盛开的彼岸花, 仿佛有人在一幅水墨画上又洒了大把的水,一切都开始晕染开了。 原本具体的东西,变得抽象, 原本抽象的东西,则开始变得模糊。 梁川抬起头,他清楚,自己又梦到了这个地方。 是因为自己太累了,还是因为自己前不久情绪的失控? 噩梦, 再度来临, 没有尖叫,也没有血腥, 但哪怕仅仅是这种单纯的画面,也足以撕开你心中最不愿意回首的伤疤,让那血淋淋的记忆重新浮现。 梦,也该醒了,当你意识到这是在做梦时,这个梦也快到结束的时候了。 梁川站起身,环视四周,随即,他目光微凝, 他看见了一个水潭, 自己很熟悉的一个地方, 当初自己被赵武六刺杀,几乎弥留的时候,曾去过这里。 梦是现实的一种反射,哪怕它扭曲变形,但肯定是来自你曾经在现实里见过的东西。 不知道怎么的,梁川开始向水潭那边走去。 四周的一切,都开始慢慢地变模糊,自己的意识也正在苏醒,留给梦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只是,当梁川站在水潭边时,却没有看见水潭上面舞动的那双手。 那双手,曾在自己面前翩翩起舞,给自己带来极大的魅惑,甚至曾几乎让自己沉沦进去,它是极美的,仿佛艺术的精灵,每一个动作都能勾动你的心魄。 当然,它的主人就不是那么美好了,梁川还记得无面女人头发散开,对着自己咆哮的画面。 她的不甘, 她的愤怒, 她的委屈, 梁川都懂,也都能理解,只可惜,自己还活着,出来了,而她,却得永远地堕落沉沦在这里。 只是,在自己这个梦里,手,却不见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走到酒馆里但服务员却告诉你这里没酒了一样,让你不解,同时,也让你不安。 鬼使神差的,梁川继续迈开了步子走入了水潭之中。 手不在上面,但那个女人,总应该在下面吧。 水潭里的水是温热的,而且很清澈,清澈得让你有些不可思议,也因此,下面的能见度其实很高。 当梁川的整个人都没入水中时, 梁川却愣住了, 整个水潭下面, 都没看见人影。 那个无面女人,她去哪里了? 又或者, 这只是一个单纯地属于自己的梦?自己潜意识里不想见到她,所以梦里就没有她的存在了? 但, 如果自己潜意识真的有用的话, 这里的任何东西,任何的场景,他都不愿意再见到啊。 脚部忽然传来了吸扯力,这让梁川有些意外,低下头,他看见一团团水草正在拼命地蔓上来。 它们像是一根根绿色的头发, 密集且柔韧。 它们在缠裹着自己,它们在束缚着自己, 没有谁去操控它们,也没有人去指挥它们, 这似乎……是它们的本能。 水潭里,可以没有那双翩翩起舞的手,也可以没有无面女人,但不能没有人。 原本的人,不在了, 梁川既然来了,它们就开始下意识地向梁川靠拢。 先是双腿,然后蔓延到了腰部,再之后,它们开始缠绕梁川的双臂,它们在拉扯着梁川,在覆盖着梁川。 水草,是这潭水孕育出来的唯一精华,这里面没有鱼,没有贝类,唯一滋养出的,就是眼下这些东西。 古老的天竺有传说,冥河底部的水草,是亡者的怨念所化,它们孤单,它们寂寞,它们无比地渴望陪伴。 当它们开始缠绕到自己的脖颈时,梁川终于无法忍受了,他的眼眸开始释放出血红色的光芒。 “给我…………滚开。” 水草的蔓延在此时暂停了。 但在下一刻, 整个水潭底部的水草都开始像疯了一样向这个点攒聚,黑压压的一片,让人头皮发麻。 它们开始彻底将梁川包裹,无视梁川的反抗, 它们,舍不得梁川走。 恐慌、黑暗、颤栗, 种种负面情绪开始充斥着梁川的内心, 在此时,他仿佛回到了在山村里的那一夜,只不过,当时的自己是因为连续主动杀了三个人所以才得以失控,而现在,完全是被周遭环境给影响到了。 她不在这里, 那么, 她又去了哪里? 梁川开始挣扎,奋力地挣扎。 “呼…………呼…………” 猛地坐起身,四周,漆黑一片,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梁川重重地喘息着。 “喵。”普洱叫了一声。 梁川伸手在黑暗中摸到了普洱,同时,他感知到在自己身侧,有个人也坐起来了。 没有去在意她,梁川直接起身,推开了门。 他睡得时间应该不是很长,自己进去时是快到黄昏了,现在,估计才深夜吧,可能连后半夜都没到。 月城并不在外面,车库里也没有她的车,她应该回去了,她不会傻傻地在梁川睡觉时就坐在外面一直等着,她觉得这样会让梁川觉得不忍心,她不会做任何让梁川觉得不舒服和多余的事情,所以两个人之间,更多的是一种无声和干脆的陪伴。 “回家吧。” 梁川对普洱说道, 一觉醒来,虽然做了噩梦,但至少是睡了一觉,哪怕心神稍显恍惚,但至少没有再犯困和头疼的感觉了。 走出地下车库,梁川微微一愣, 蓉城, 下雪了。 普洱是一只白猫,它直接走到雪地里,雪的白和它身上的白似乎融合在了一起,不仔细去看的话还真发现不了它。 梁川收紧了自己的衣服,系上了围巾,继续往前走着。 普洱走在梁川前面,一人一猫,保持着一种彼此之间早就极为默契的节奏和距离,回到蓉城后,普洱基本都待在冥店里不出去,但当初在远东时,它和梁川经常一起这样赶路。 慢慢地, 梁川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谁跟着一起过来了。 说起来,挺好笑的, 前几天关押她时觉得很令人发愁的事情,现在看起来,好像变得很简单了。 梁川也不急着去问她什么,她的秘密,迟早会告诉自己,自己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无非是陪她睡觉。 雪不是很大,地上的雪也只是薄薄的一层,鞋底踩上去,发出“吱吱”的脆响。 深夜的天桥, 昏黄的路灯, 拉下了三道影子,越来越长,也越来越纤细。 没打车,因为梁川想出来冷静一下,自己刚刚的那个梦,到底寓意着什么,又或者,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想了很久,却依旧没什么头绪,梁川在天桥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普洱回过头,没走远,就在旁边待着。 女孩儿亦步亦趋地跟上来, 她还穿着丝袜,不是很长的裙摆随着走动轻微摇晃,可以看见一截莹润的大腿若隐若现,她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原本精致的眉宇间仿佛染上了一层寒霜,不是气的,是冻的;上楼梯时也显得有些踉跄,脚步不是很稳,显得有些勉强。 梁川抽出一根烟,点燃,就看着女孩儿艰难地走上来,她确实穿得太少,同时,也意味着她的身体和自己一样不是太乐观。 嗯,心理平衡多了。 女孩儿在梁川身侧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而后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脸也埋了进去。 “我冷。” 女孩儿发出了声音。 “什么?”梁川没听清楚。 “我冷。”女孩儿侧过脸,看着梁川。 梁川伸手拉下自己身上羽绒服的拉链, 然后又拉了回去。 “我也有点冷。”梁川回应道。 女孩儿没再理睬梁川,继续将自己的头埋进膝盖。 “你叫什么名字?”梁川问道。 女孩儿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 道:“唐…………诗。” 然后,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你呢?”这次是女孩儿主动开口问。 梁川吐出一口烟圈,抖了抖烟灰, 叹了口气道: “我叫………宋词。” 第八十三章 龙套 女孩儿没什么反应,继续抱着自己的膝盖,可以看出来,她很冷,但她刚刚对梁川所说的“我冷”,已经是她所能表达的极限。 人们常说,人老了,因为经历了太多太多,什么事情也就释然了,而对于他们这两个人来说,有过那次经历之后,似乎任何的矫情,都是很没有必要的事情。 做不来了,也没兴趣去做了。 “我叫梁川。”梁川看着女孩儿,慢慢地将手中的烟头掐灭,“我打车吧。” 说完,梁川走下了天桥,站在马路边,等待过路的计程车。 他的手机装不了什么软件,以前,梁川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但是遇到这种天气,自己却只能站在路边傻乎乎地碰运气等计程车,也确实有点憨。 普洱匍匐在梁川脚边,它不怎么冷,甚至对于身边的雪很是开心,这只平日里除了陪梁川晒太阳就是陪梁川睡觉的猫,在此时,终于流露出了些许属于正常猫应该有的活泼。 计程车还没来,在这种特殊天气里,计程车就像是掉落凡间的天使,天使,当然不可能让你一个凡人轻松见到的。 不过,前面的路上传来了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梁川向那边看去,不一会儿,一辆辆机车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感知着自己身下机车的轰鸣和颤动,迎接着雪花的飘舞,在夜路上快速地穿行,对于钟爱此道的人来说,确实是一件极为痛快和酣畅的事情。 他们从梁川身边掠过,总共七八个人,戴着头盔,穿着各式的骑手服。 梁川微微皱眉, 他倒是没去想大晚上地在公路上飚机车是否违法是否会伤到其他人, 而是在他们身上感知到了另外的一种生活态度,准确的说,是有些羡慕。 自己有时候也常常觉得生活是不是太平静了,虽然他很享受这种平静,但在一个屋子里待得久了,人总是喜欢推开窗子向外看一看,欣赏一下屋子里所没有的风景,至于是否决定出门走出去,这个以后再说。 一群年轻人,在这深夜释放着自己过剩的精力,追求着他们所认为的刺激和速度,在梁川看来,很美好。 随后,更美好的事情出现了,这群车手在前面忽然拐了个弯,然后又向这边开了回来。 他们在逆行,但他们无所畏惧。 当他们重新开回来时, 梁川再次感叹了一声“年轻有精力真好”, 是的, 他们的目标当然不是自己,自己只是站在路边准备打车,这群人还没无聊到大晚上飚车时顺带找路边路边普通路人麻烦的地步。 他们将车开到了梁川和唐诗的中间,无视了梁川,却看着唐诗。 摘下头盔后,露出了他们过分年轻的面庞,他们中,大部分人看起来,是否成年都是一个问题。 打头的年轻人下了车,主动走到了唐诗面前,微微地弯腰,用一种自认为很柔且搭配自己出场方式的磁性低沉嗓音问道: “你冷么?” 站在后面的梁川真的很佩服这帮年轻人,大晚上飚车的同时还能留意到路边是否有长得好看的妹子。 唐诗还是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只是略微地抬起头,看了面前这个长得还不错的年轻人一眼,而后,又埋下了头。 她冷, 她不想说话。 年轻人见面前女孩儿我见犹怜的模样,果断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四周的同伴们一起传来了口哨声,算是羡慕和跟着配合起哄一下吧。 雪天的大晚上,一个漂亮的女孩儿穿得这么少也这么魅惑地出现在马路边,总是能够让人联想到很多的东西。 本来匍匐在地上的普洱这时候看了看梁川,又看了看那个青年,尾巴摇了摇,意思很明确,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 年轻人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女孩儿身上,然后下意识地伸手准备将女孩儿搂住,同时道: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家。” 她家在地狱,你敢送么? 梁川这个时候走了过来,他的举止意味着他不是一个恰巧在路边等车的吃瓜群众,同时,之前就注意到他的几个机车同伴这个时候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梁川。 “别动她。” 梁川伸手指了指唐诗,很平静地说道。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底线在哪里,当然,他清楚的是,这个女人的底线比自己低多了,她现在能接受对方的外套,是因为她很冷,需要衣服,所以没什么反应。 但如果你再进一步动作的话, 下面会发生什么, 梁川真的不清楚。 刚从那个山村回来,自己已经见过丑陋的人性同时也曾双手沾染过鲜血,如今回来,睡了一觉,今晚又很配合地下了场雪,整个城市都是银装素裹的景色,这让梁川很舒服。 所以,他不想看见等会儿在自己面前滚动的一颗颗头颅破坏了自己现在还算不错的心情。 不是吃醋,也不是所谓男人的占有欲作祟,只是单纯地想要保护一下环境。 她不是月城,自己可以教训她开导她, 哪怕她之前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走,但她不是自己的影子。 年轻人看了看梁川,然后又低下头问女孩儿,“他是你朋友?” 女孩儿还是没回答。 她不屑于回答。 之前她对梁川说自己“冷”,以及之后的互换姓名,原因是在她看来,她和梁川是一类人,所以才有说话的兴趣和资格。 而眼前这个觉得自己风度翩翩帅气十足的年轻男人,很明显,他不配和自己对话。 然而,这个年轻男子却会错了意,他觉得要么是这个女孩儿和梁川认识现在闹别扭了装作不认识,要么就是纯粹不认识,不管是哪种可能,都对自己有利的,今晚带走她,一切就都好。 露水情缘,花钱不花钱都无所谓,反正大家都放得开,也玩得开,这是一个开放的年代,也是一个放纵的年代。 年轻人走到了梁川面前,他的个头其实没梁川高,但却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意看着梁川。 “你算是什么东西?” 年轻人用手指戳了戳梁川的胸口。 “呼呼………………” 周围的同伴开始起哄。 “我这是为你好。”梁川很认真地说道。 “呵呵,为我好?”年轻人伸手搓了一下自己的刘海,“如果我不要你为我好,你会怎么样呢?“ 梁川想了想, 拿出了电话, 他打算打给秦桃。 “哈哈哈…………”年轻人见梁川打电话准备找人,捂着肚子笑了起来,“来,你要汇报家长么?” “装你马戈壁!” 身边有个机车同伴走过来直接推了一把梁川,梁川身体素质本就不是很好,对方也确实发力了,直接身体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手机摔落下去,梁川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脸色还是很平静。 他很不喜欢这种画面,也不喜欢这个剧情,因为这太俗套,也确实太没意思了。 原本匍匐在雪地里的普洱忽然立起身子, 梁川伸手放在普洱身上, 普洱又慢慢地匍匐下去。 周围的机车同伴还打算凑过来,被那个年轻男子挥手让退开,他从自己钱包里取出了几张红色的钞票丢在了梁川的身上。 “这是赔你手机钱的,啧,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用这种破手机。” 说完,年轻人重新坐上了机车,直接开走,他的同伴有些意外,但也跟着一起上车开走了。 梁川将自己的手机捡起来,还好,耐摔,没坏。 身上的钱也被梁川一张张捡起来,折叠好。 “我们走吧,去前面再打车。” 梁川走到唐诗面前说道。 唐诗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梁川,有些不解。 “这就是生活。”梁川笑了笑,很是洒脱地道:“生活就是这样,做个正常人也是这样,我们是异类,是异端,我很早就在思考一个问题一直到最近才算是得到了部分证实。 我们不是超人,也不是世界的主宰,更不是什么黑暗的王者,一旦我们行事开始无所忌惮,是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的。” 山村里那几张符纸,就是最好的佐证。 唐诗摇摇头,不知道她是不理解,还是不愿意去理解。他的行为方式很极端,譬如老局长家里那个曾被她用剪刀钉死在玻璃上的婴儿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 “生活嘛,总得受点委屈,纯当是人生体验好了,谁能活一辈子不受点委屈呢,是吧?”梁川看得很开。 “嗡!嗡!嗡!!!!!!” 但就在这时,之前已经离开的那个年轻人居然又开着机车向这里加速冲过来,他戴着头盔,嘴角带着讥讽的笑容喊着: “有种你别躲啊,怂货!” 对方来势很快,声音轰鸣!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打算将梁川撞飞还是只是想把梁川吓一个屁滚尿流让其进一步地丢脸,总之,这次的气势很足。 梁川是背对着机车的,因为他正在和唐诗说话。 然而,就在此时,梁川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其双眸之中血光开始浮现,他气了,是的,他早就在生气了,“给脸不要脸了是吧?” 开机车的年轻人只觉得自己视线忽然一阵模糊,而后鬼使神差地居然自己拉了一把车把。 “砰!砰!砰!” 整个人连带着机车直接翻滚了出去,滑行了十多米的距离,摔在地上后,年轻人蜷曲着身子开始哀嚎起来,也不知道究竟断了多少根骨头。 “这也是生活?” 唐诗慢慢地站起身, 问道。 第八十四章 愤怒 梁川和唐诗回到冥店时,店里面孙晓强跟老道正摆着小桌子用一个小锅煮着火锅,爷俩还弄了两小瓶敬酒,吃得是有滋有味。 在下雪天,吃着火锅喝着小酒,确实是一种享受。 “哟!” 老道眼尖,先发现了梁川回来了。 紧接着,老道又特意看了一眼,看见了站在梁川后面的唐诗。 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 按照老道原本的脾性,这个时候应该上去拿着俩彩球一边翘大腿一边扭腰高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但一想着这二人的身份,老道还是犹豫了一下。 人的马屁好拍, 但鬼的…………咱真没经验啊。 梁川本想着把唐诗安置在附近的小旅馆里的,自己的冥店,真的不大,但一想着这个女人的脾气以及把她安置在外面可能引发的后果,想想还是算了吧。 进屋之后,一楼里全是火锅的呛人味道。 梁川和唐诗一起皱了皱眉,嗯,很同步。 “那个,老板,吃点儿?”老道站起身说道,“厨房里还有菜呢。” “你们吃吧。”梁川摇摇头,径直上了楼梯,普洱自然也是跟着一起上去。 唐诗面无表情地也要跟着一起上去, 她其实陷入了一个悖论里, 她也清楚梁川为什么对她这么放心,之前就敢在自己身边睡觉。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如果杀了梁川,这只猫会不会跟自己,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不确定性,她也不敢去赌,经历过难以入眠的痛苦折磨之后,任何回到以前那种无眠生活状态的可能都是她所不能承受之重。 而她如果杀了梁川,又没办法夺得普洱,到最后她甚至连杀了自己后让自己灵魂直接湮灭不再入地狱承受痛苦的机会都没有了。 梁川最开始“绑架”她时,没想那么多,之后去山村的那两天倒是想明白了,这是一只老虎,而且是一只脾气很不好的母老虎,但她唯独不会吃自己。 唐诗刚准备也上楼,这底楼的火锅味实在是让她很难受,但直接被梁川拦住了。 “你要上去?”梁川问道。 唐诗没回答,但眼睛一直盯着梁川。 很显然,她是想上去。 “去洗个澡再上来,你两天没洗澡了,身上有味道。”梁川又指了指唐诗身上披着的骑手外套,“那玩意儿也丢了吧。” 随即,梁川转身上了楼。 唐诗站在楼梯口驻足了几分钟,没动。 老道倒是善解人意,他不知道这两个鬼要一起去卧室做什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搞鬼”? 但老道会来事儿,他直接擦了擦嘴巴,道:“街尾有家衣服店还没关门,我去给你买两套衣服。” 老道跑出去,十分钟后就提着两袋衣服回来了,他的速度确实很快,袋子里甚至连内衣都有。 “那个,我不知道你的尺码多大,就自己估摸着多买了几套,你试试看吧。”说着,老道对自己胸口指了指,然后讪讪一笑,又坐回去继续和孙晓强吃火锅去了。 唐诗拿着衣服,走入了卫生间,很快,里面传来了冲水的声音。 这个澡,洗了半个小时,而后,她换上了衣服,走向了楼梯。 “你这糊弄鬼的本事,不错啊。”孙晓强和老道干了一杯调侃道。 “彼此彼此。”老道也不以为意,甚至有些引以为荣。 就在这时,刚刚上去的唐诗又走了下来。 老道没敢给她买什么丝袜,也不敢买什么情趣一点的衣服,所以唐诗现在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下身则是一条淡蓝色的牛仔裤,披着一件蓝色的外套。 她下来后,孙晓强和老道就很默契地不说话了,闷声吃着。 唐诗没去喊他们,而是继续默不作声地走到库房那边,再出来时,手里捧着一套被褥,而后又慢慢地走上了楼梯。 老道长舒一口气,摇摇头,抿了一口酒,砸吧砸吧嘴,道: “你家老板好福气啊,不管是女人还是女鬼,通吃,瞧见没?自己主动去侍寝还得下来拿自己的被褥。” “他是嫌脏。”孙晓强倒是比较了解梁川,自家老板是有严重的洁癖和强迫症的人。 “对了,这买衣服的钱,你得给我报销吧?还是我直接从柜台后面拿钱?”老道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孙晓强皱了皱眉,“你也好意思,老街这种小店铺卖衣服能有几个钱?这点钱还得报销?” “我这不是赚点钱不容易么。”老道看来还是坚持要报销。 这毕竟是你家老板带回来的女人,哦不,是你家老板带回家的女鬼,都带到楼上卧室去了,给她买衣服,不应该你老板报销么? “我看你直播赚的钱不少吧?人气也挺高的,淘宝店卖出去的东西也挺多的才对,冥币才几个成本钱。”孙晓强有些奇怪地问道,“我说,你赚这么多钱,都花哪儿去了?” 孙晓强又指了指这个小火锅, “今儿个买菜的钱也是我出的。” “我们忘年交,还要计较这个干嘛。”老道也是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就是好奇,你赚的真不少吧。”孙晓强夹了一块牛肉放进碗里,“你结婚了?” “没。”老道摇摇头。 “那就是离婚了要给赡养费。” “也没,无儿无女没成家。” “那你钱都跑哪里去了?”孙晓强无语了。 “那个…………”老道有些不好意思。 “咦,难道我们老街那几家好客姐姐们家里的茶水钱涨价了?” “我很少去那种地方。”老道面露羞赧之色。 “妈的,真烦。” 孙晓强放下了碗筷,脾气一下子起来了。 他倒不是在生老道的气,而是生自己的气,如果自己的能力还在,哪里还需要跟这个老道云里雾里地猜谜? “那个,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资助了几个孩子上学。”老道以为孙晓强脾气冲自己发的,也就干脆说了实话。 孙晓强一脸惶恐的表情, “啥,我没听错吧?” 老道继续闷头吃菜。 “真的啊?”孙晓强又问道。 老道点点头。 “看不出来啊。”孙晓强站起身,走到柜台后面,取了些钱,放在了老道面前。 老道瞅了一眼,道:“多了,买衣服没花那么多钱。” “就当我也捐了一点吧,反正我在这儿上班也不跟他要工资。” “成,谢谢你了,哎呀,前阵子运气不好,直播平台被封了,我手机证件什么的也都被警察扣着了,本来上个月该打的钱,现在还没打,手机卡也是刚补办好的,等过阵子我去活动一下,看能不能把以前卡里的钱弄出来打过去。” “呵呵。”孙晓强给老道夹了块肉,“真看不出来啊,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抠抠搜搜的,居然会做这种事儿。” 老道有些不好意思了,道:“娃娃们也可怜,能帮就帮点吧,帮他们走出大山。”随即,老道站起身,“我去上个厕所,你吃着。” 老道走了出去,孙晓强自己又喝了两口酒,然后打了个呵欠。 这时候,老道本来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老道不是在店里卫生间上的厕所,而是去老街上的公厕,这也是孙晓强嘱咐的,他说自家老板有强迫症,马桶见不得脏,所以孙晓强自己有时候能去公厕也是去公厕。 手机响了一会儿就不响了,但没半分钟,它又响了。 孙晓强只得拿起手机,先帮老道接了。 “喂,他人不在,你等会儿再打来吧。”孙晓强说道。 “别给我找借口,我前几天打电话就打不通了,我就问你一句话,上个月的钱没打来,到底什么时候给我们打钱? 你到底资不资助了,孩子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没着落呢。 我家孩子还得靠你的钱走出大山的,这是你两年前承诺好的,现在没钱怎么走出去!” 对话里的男人声音很冲,应该是拿着手机在那里很激动地呵斥。 孙晓强愣了一下,然后道: “你等会儿打来吧,我是他朋友。” “我管你是谁,我知道他就在旁边,你让他接电话,我要问问他,这个月的钱他到底打不打了,不打我就让我孩子辍学出去打工了; 还有,上个月本该打的钱也一定要补,上个月孩子还有额外的一笔学杂费,还是我这个当爹的自己掏钱垫的。 两年前他自己保证的,要帮我家孩子走出大山的,怎么了,这才多久,就打算不打钱了?” 孙晓强深吸一口气,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然后把手机对着自己的嘴巴,用力喊道: “我日你先人板板, 行,我就告诉你,你听好了杂碎, 以后不资助了,没一分钱打给你了。 你跟你家儿子就一辈子待在大山里,别出来了。 什么王八东西!” 说完,孙晓强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将手机丢在了饭桌上。 第八十五章 长长的望远镜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 梁川店铺东侧是朱砂开的推拿馆,西侧原本是一家电脑维修部,只是这些年电脑实体店生意都不怎么景气,那家店也是开两天歇息两天,梁川干脆让孙晓强拿钱把隔壁铺面给重新盘了过来。 屋子经过简单地装修后又把墙壁给打通,等于是让冥店的面积进一步地扩大,另外还包含隔壁的二楼。 梁川倒不是想着把冥店的生意发扬光大做出一个品牌出来或者再弄个“梁氏冥店”的连锁模式,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每天晚上休息时卧室里有一个人已经让他很不舒服了,早上下楼时,看见地铺上躺着的老道和孙晓强,更是觉得有些碍眼和逼仄。 老道是腆着脸继续在这里,也没跟梁川要什么工资,只是包一个吃喝住,平日里也帮着进货卖东西,当然,他自己直播其实也挺赚钱的。 隔壁新盘下来的铺面也有二楼,孙晓强之后就跟老道去隔壁二楼睡觉,不用再在下面打地铺了,至于唐诗,她在老街的一家旅馆租了一个季度的房间,白天她就待在宾馆里,到了傍晚时,在宾馆内洗过澡的她准时地来到冥店里,等梁川上楼准备休息时她也跟着一起上去。 孙晓强和老道也都见怪不怪了,每晚准时赶来陪睡,风雨无阻,真是敬业得可怕。 这一日清晨,梁川醒来后下了楼,先去洗漱,然后在柜台后面的椅子上坐着。 孙晓强起得更早一些,他有时候会睡个午觉,所以晚上睡得时间不是很多,铺子合并变大了,他需要打扫的地方也就多了,到处拾掇整理一下,开了铺门做好营业的准备,然后他就去厨房里煮粥。 唐诗基本都会在梁川后面一点下来,她洗漱之后,也在柜台边坐着。 一个月的时间,大家的生活默契也早就培养出来了。 孙晓强煮好了粥,拿个盘子端出两碗出来,梁川和唐诗面前一人一碗,然后再放两碟小菜,一碟是萝卜干,一碟是腌制过的茄子; 然后孙晓强就笑笑,看着这一男一女两个人对着早饭做艰苦地斗争。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着这两个人进食的画面之后,他等会儿去和老道一起吃早餐时,往往胃口会更好,还能多吃俩大肉包。 那晚的电话之后,孙晓强曾怒火中烧地让老道别再资助了,便宜了那些白眼狼,但老道过两天还是把银行卡的事儿办好了,把钱汇了过去,连同上个月没给的钱一起打了过去。 一向斤斤计较的老道在这件事上反而很淡然,说施恩不图报,自己资助本就没打算人家报答,他这辈子偷鸡摸狗辱没祖宗的事儿做得实在是不少,也就这件事儿能让祖宗觉得有点面子了。 孙晓强对此也是无可奈何,人家的钱,也只能随人家花去。 艰难地吃过早餐之后,梁川端着椅子来到了铺门外,这阵子雪下下停停的,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太阳艳阳天,也没有风,他就照例坐在铺门口,双手插在兜里,眯着眼,晒太阳。 唐诗则是回自己租的宾馆里去,白天她基本不会在梁川面前出现,至于她一个人是否无聊,梁川可管不了那么多,甚至二人在形成生活上的默契尤其是唐诗清楚梁川的洁癖和强迫症后,二人的交流反而越来越少,一个星期不说话都是常有的事儿。 “哗啦!” 隔壁朱砂将一盆脏水泼了出来, 大早上的虽然没下雪,但温度并不是很高,朱砂就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手里拿着抹布,刚刚应该在打扫卫生,只见她胸口不断地起伏,额头上也冒着汗气。 “哟,梁爷爷,又晒太阳呐?” “嗯。”梁川应了一声。 “我瞅着,那个喜欢开跑车的女孩,很久没来了吧?”朱砂喜欢聊天,尤其是喜欢探寻梁川的秘密,当然,不是对梁川的身份怀疑,而是对梁川的私生活。 “她去旅游了。”梁川回答道。 月城在一周多前出国旅游散心,原因是因为她遵照梁川的吩咐,解散了那个还在图书馆里活动的组织。 梁川的吩咐她不敢不听,但对于自己一直坚持以来的东西瞬间就要放弃,还是有些难以释怀的,所以她打算出去走走散散心,这也是梁川要求的。 按照时间来推算,她现在已经坐上从阿根廷乌斯怀亚出发的游轮,南极之游,差不多得花一个月的时间吧。 “哦,所以,您又换了一个?”朱砂又问道,她是看见那个长得精致得让她都羡慕的女孩儿每天晚上进梁川店里早上天一亮就出去。 “算是吧。”梁川也懒得解释了。 “啧啧。”朱砂一向很放得开,不是她生性放荡,而是显得很洒脱,简单点说,就是有些神经大条。 这让梁川不禁又想起朱砂在自己这里蹭饭后叉开的大腿以及拉链缝隙间透露出来的“阴谋”。 朱砂回了店里,梁川继续晒着太阳,没多久,朱砂又出来了,只见她穿戴整齐得很,少有的正式,而且关上了店铺门,挂上“今日歇业”的牌子。 “今天不做了?”梁川问道。 “歇歇,有个姊妹今天找我玩。”朱砂走到梁川店铺门口,自顾自地从屋子里搬出一张椅子在梁川身边坐着。 “哦。”梁川继续晒太阳。 不一会儿,一辆计程车开了过来,从上面下来一个年纪不到三十的女人,女人穿着皮靴,白色的羽绒服,气质还算不错,车里还下来一个女童,女童也就五六岁的样子,正是上幼儿园的年纪。 “小姨妈。”小女孩下车之后直接扑到朱砂怀里。 “哟,我家小婷分量不轻哦。”朱砂把小女孩抱在怀里,然后问女孩的母亲:“不是说开车来去看大熊猫么?” “嗨,别提了,车子在路上爆胎了,现在送去维修了。”女人有些无奈,然后跟梁川点点头示意。 小女孩似乎对冥店很感兴趣,甚至连店里面的纸人都觉得很好玩,像是自家的毛绒玩具一样,梁川店里的纸人制作都很精良,惟妙惟肖的。而且她这个年纪,自然不懂得什么叫害怕和晦气之说。 孙晓强这个时候走过来,他担心小女孩玩坏了纸人,就在旁边陪着。 “那就等一会儿吧,等车修好了那边会有人开车送过来。”女孩儿的母亲说道。 朱砂自来熟,她家店门关了自己也懒得重新开门,便又去梁川屋子里搬出一张椅子给自己这个姊妹坐,两个女人在这边叽叽喳喳地聊着家长里短。 这个女人应该是朱砂家里的亲戚,朱砂祖上是赶尸人,现在开个殡仪馆,家族也算繁茂,大家的生活条件也不错。 “我看小婷挺好的呀,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样子。”朱砂问道。 “今天还好,带她出来玩她挺高兴的,前些日子每天从幼儿园里接回来,就感觉她昏昏沉沉的,晚上睡觉还老是做噩梦。”女孩儿母亲有些担心道。 朱砂这个时候对自己这个姊妹动了动眼色,然后瞥了一眼梁川。 女孩儿母亲略作迟疑,目光示意:他靠谱么? “肯定可以的,他本事大着哩,别看他病怏怏没几天好活的样子,也别看他跟村子闲汉一样喜欢躺在这里晒太阳,警察办案都把找他帮忙哩,他以前就是学心理的,有能耐。”朱砂开始夸梁川。 一边的梁川有些哭笑不得,这真的是在夸自己? 同时,梁川也明白了,她们今天是打算出去玩不假,但顺便让自己给孩子当一个免费心理医生做个检查估计也是计划好的事情,估计也是朱砂出去乱吹说自己认识某某某很厉害的心理医生云云,虽然那医生是开冥店的,有能耐的人总有点特别的癖好不是? 好在朱砂聪明地没有把情趣用品和每隔一阵子换个漂亮女孩的癖好说出去,否则人家姑娘母亲绝对不敢带女儿上门的。 “梁哥,帮个忙嘛,你还欠我一刀呢。”朱砂说得很直白了。 施恩不图报,可不符合朱大小姐的性格。 梁川无奈,只能点点头,不过还是道:“小孩子的话,还是需要父母耐心多沟通沟通。” “这个我们清楚,但有些话,孩子不想和我们说,我女儿才五岁半,总不可能青春期叛逆这么早吧。” ………… 冥店里,孙晓强拿了一个纸做的小马驹给小女孩玩。 小女孩玩得很开心,甚至觉得比自己家里的毛绒玩具更有意思。 “哥哥,这些东西都是卖的么?” “当然卖啊。” “那我叫我妈妈买几个回去,我要带回家玩。” “…………” 孙晓强的嘴角抽了抽,虽然他以前连忽悠老头把冥币当彼特币买回去等升值的事儿都做过,但还真不好意思忽悠人家小女孩买纸人回去玩,而且人家母亲就在门口。 “这个,还是不要了吧,这个东西,不能带回家的。” “为什么啊?”女孩儿有些不理解。 “总之,在这里玩玩可以,带回家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孙晓强想了想,为了杜绝小女孩待会儿憨憨傻傻地跟她母亲说要买纸人的可能,只得带点吓唬的口吻道:“老师知道你要买纸人带回家,会罚站你的。” 小女孩听了这话,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恐惧之色,然后点头道: “嗯……老师说, 她有一个长长的望远镜, 可以看到我们小朋友在家里做什么、说什么。” 第八十六章 深夜巴士 “哈哈,哥哥我小时候上幼儿园时,老师还说她家里的电视机是最可怕的东西,每天回家打开电视就能看见我们这些小朋友在家里做什么,有没有听爸爸妈妈的话,有没有不乖。”孙晓强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和梁川相处得久了,孙晓强的性情也变了一些,当然,毒舌的毛病没多少改观,但是在其他一方面,确实变化很大。 梁川两世为人,上一世做过邪教头子,疯狂过,恣意过,自信过,手下有诸多信徒,说是当个小国王,也差不多了; 之后又下过地狱,所以,哪怕两世为人的岁月加起来也不是很长,但阅历这种东西本就不是单纯年岁的堆叠,而是诸多经历波折之后的沉淀,也因此,梁川平日里很多的一言一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老叟一样。 跟着一个“老叟”住在一起,你不想变得“暮气沉沉”一些也难。 这边,女孩儿的母亲将女孩儿叫过来,梁川也没推辞,问了几个问题,开解了一些,女孩儿都回答了,可以确定的是,她在学校里并没有遭遇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也没有老师同学欺负她,只是她性子有些过于早熟,或者是单方面的某种性格早熟,可能继承了父母在家里生活时的一些影子。 聊完之后,梁川看向女孩儿母亲,道:“离过婚?” 梁川问得很直接,他又没收钱,纯粹是义务帮忙,也不怕患者给他差评。 女孩儿母亲脸上露出难为情之色。 “两次。”朱砂在旁边开口回答,她知道自己闺蜜不好意思,但这件事既然涉及到孩子心理的影响,也不是难为情的时候。 “慎重点吧。”梁川笑了笑,“每次家庭环境变动,对孩子来说都是一场心理上的地震。” “嗯,我知道了,会慎重的。”女孩儿母亲长舒一口气,又问道:“需要其他方面的,治疗手段么?” “这个没必要,顺其自然吧,小孩子的承受能力没那么脆弱。” “那真是谢谢您了。”女孩儿母亲对梁川道谢。 “走吧,你车坏了开我的车去。”朱砂把小女孩抱过来,离开了店铺门口。 其实,之前无非是找个借口让梁川帮忙看看而已,至于车到底是真坏了还是假坏了,就不得而知了。 女人们走了,梁川就继续晒着太阳。 这一天,过得挺平静,这一个多月蓉城没有再发生什么案子,一切都安好。 入夜时,打电话让那位姓王的老板娘送来一份鱼滑汤,刚喝了两口,手机就响了,是那位女法医的电话。 “喂。”梁川接了电话。 “梁顾问,你能不能到龙泉来一下。” “怎么了?”梁川问道。 其实梁川很想问是不是又死人了,这很正常,毕竟自己和简红相会的时间里旁边都有一具冰冷的尸体当背景板。 “一点小事,请您帮个忙,听吴队说您会弹钢琴?” “会一点。”梁川有些意外,自己会弹钢琴这件事好像只是和朱砂说过,吴大海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个“梁川”之前就会弹钢琴,吴大海和这具身体的主人以前就是发小,知道这个也很正常。 “我一个朋友今晚打算告白,本来预定好的钢琴师因为有事来不了,只能喊一个人来救场了。”简红解释道。 梁川微微皱眉, 他不认为自己和简红的关系好到这一步,大晚上地出去给她朋友去帮忙。 梁川那边沉默了,简红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近乎撒娇道: “梁顾问,帮个忙嘛。” 一个常年跟尸体待在一起,喜欢一边聊尸体解剖一边吃烤肉的女法医忽然对你撒娇, 这种感觉,真的是很奇特,也很诡异。 但, 梁川还是不愿意去。 “他是给我告白,结果傻乎乎地钢琴师没了。”简红恨恨道。 “…………”梁川。 “好吧,我来,具体地址你短信发给我。” “好,谢谢你了梁顾问。” 挂断了电话,梁川微微摇头,说到底,上次简红还特意送孙晓强去医院,自己这次过去当个钢琴师,也算是还一个人情。 起身,换了一件羽绒服,梁川准备出门时恰巧看见准点来陪睡的唐诗走进来。 “你要出去?”唐诗开口问道,这是他们一周来第一次讲话,虽然天天晚上睡在一起,但真的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普洱在二楼。”梁川指了指上面,然后侧身走出去。 二人对话结束。 走到老街外面,这时候刚刚入夜,出租车不是很多,梁川等了一会儿看了一下前面的公交站台,正好看见一辆公交车是去龙泉的,是88路 打不到车就坐公交吧,梁川上了车,投了硬币,在靠近后门的位置坐了下来。 下一个站时,又上来一些乘客,有个穿着西装的男子走到梁川旁边位置坐下,他松了松自己的领带,大口地喘着气。 一天的工作结束,确实挺累的。 “兄弟,你是做什么的?”对方似乎是个自来熟,在公交车上也喜欢“交朋友”。 “经融。”梁川不是很想聊天,可以想见,如果回答自己是开冥店的,这个有着自来熟模式的年轻人很可能会有更多的问题。 再说,卖冥币,也算是搞经融的吧? “经融啊,那你应该更深切地体会过天有不测风云,人必给自己留后路的道理吧,来,我姓陈,你叫我小陈就好了,这是我的名片。” 梁川接过名片,是保险公司的业务员。 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时间里,这位年轻人对梁川不停地进行着保险业务推销,可谓是不遗余力,但梁川也只是敷衍地应着,保险对他来说真的没什么意义。 夜晚,这条公共汽车线路正好进入了一个比较荒凉的区域,路况倒是不错,接连几个站也没有人上下车,倒是开得挺畅通。 这位业务员也累了,见梁川实在是没什么兴致买保险,也就拿出自己的水喝了一口。 两侧路灯昏黄,不见行人,夜幕之下,车身微微晃荡,显得很是静谧,甚至可以说是,静谧得有些过头了。 但就这时,原本坐在前面的一个年纪在五十岁左右的大妈忽然站起来,指着这个年轻业务员的脸直接骂道: “杀千刀的,你还要不要脸,居然连老娘我的屁、、、、股你都敢摸,当老娘好欺负是吧!看你年纪轻轻的,没想到居然是个色胚!” 一时间,全车人的目光都向这边看来,有好奇的,有荒谬的,也有不可思议的。 倒没几个义愤填膺上来揍色狼的,不是因为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而是大家都觉得这位年轻人有些过于重口味了。 刚刚还在对梁川口若悬河做着保险推销的业务员在此时直接语塞了, 这是什么情况, 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而且还摸你? 大妈开始拼命地拉扯这个业务员,业务员又不敢还手,只能被迫地站起来。 “就是你,我看得清清楚楚,怎么,你还想抵赖不成?告诉你,这事儿跟你没完,我要带你去派出所!” “你给我放开,我不打你,你是想讹钱是吧,我也没碰过你!”业务员也是被这个大妈“折磨”得生气了,开始吼道。 “好啊,不承认了,哼哼,我告诉你,老娘我不是好惹的,司机,给我开派出所去,我要把这个色狼送进局子!” 大妈对公交车司机喊道。 司机挥挥手,直接道:“你们要吵下去吵去!” “你就是个碰瓷的吧,我告诉你,我身上没钱!”业务员自以为看清楚了一切。 “吱呀!” 公交车没到站台就中途停车了。 司机有些不耐烦了,“下去下去,有什么事情下去解决!” “好,你跟我下来!” 大妈开始拉业务员的衣服让他跟自己下车。 业务员一开始在挣扎,他才不会傻乎乎地陪着这个疯婆子下去浪费时间呢,他现在就想回家睡觉。 但是当他的目光在四周安静的车厢里扫过一遍之后,猛地打了个哆嗦,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竟然不再坚持不下车了,身体向下走了几步。 然后他看着梁川,问道:“兄弟,保险你真不买了?” 梁川摇摇头。 “你给我下来!”大妈还在拼命拉着业务员。 业务员目光闪烁了一下,想想,还是跟着大妈一起下了车,没再坚持喊梁川。 车门关闭,车子重新启动,隔着车窗,梁川看见下车后站在原地的业务员也在看自己,他的目光里有些忧虑,也有些于心不忍,甚至还有一种对自己的愧疚。 梁川知道,他本来是想喊自己下车的,如果自己点头答应买保险,他愿意冒险“救”自己,自己既然不愿意买冒险,他也就不愿意冒险了。 经验主义要不得,小时候看太多鬼故事也不好。 梁川一边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一边在心里想着。 因为这个业务员没发现,他们两个人下了车,但是昏黄的路灯下,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那个拉他下车的大妈, 只有她的人站在这里, 却没有一丝丝影子存在的痕迹。 第八十七章 作死无极限 有一个很老流传度也很广的鬼故事,讲的是一个年轻人晚上坐公交车回家,途径一个荒凉的地区时,身边一个老太婆忽然拉扯他说他偷了自己的钱,二人发生了激烈的口角,最后不得不让公交车司机中途停车让他们下去闹。 等公交车开走之后,年轻人追问老太婆到底意欲何为,老太婆叹了口气,解释说她看见之前一站上车的三个人,是垫着脚后跟走路的,所以她只能下车,而且只能来得及救自己一个人了。 青年一开始是不信的,但是第二天起床看见新闻上有一个报道,一辆公交车出了事故,车上包括司机在内十多名乘客全部身亡,而那辆公交车,就是昨晚自己乘坐的那一辆,自此青年惊出一身冷汗。 当然,流传的版本各异,细节也各不相同,但大体脱离不了这个框架,核心思想还是一个女人借故在公交车上找碴硬拉身边一个男的下车,然后救了这男的一命。 很显然,这位年轻业务员也是知道这个故事的,所以在一开始的挣扎之后,他忽然选择了下车。 你可能觉得这很傻很天真,但你如果正好看过这个故事,而在此时你又思虑到了这件事,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多半人还是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下车吧,毕竟,谁都不愿意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同时,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主角,总有机遇可以让自己逢凶化吉,自己终究是……与众不同的。 只是,很可惜,这次的事情和业务员想的不同,或者是,这年头,鬼也学会了反套路。 梁川是不打算下去救人的,他没那么闲,而且那个大妈也不是什么厉鬼化身,无非是被脏东西祟上了而已,有点像是情趣店老板谭光辉那次的事儿,只不过稍微严重一些,至多也就是折腾报复一把等到其怨念散了也就没了,最严重的后果,无非是吸几口阳气,然后业务员回去生个病。 地狱路漫漫,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回来的,否则这人间也早就乱套了,那位无面女也不可能在水潭中等待了这么久。 一想到无面女,梁川眉头就微微一蹙,那个梦里,水潭中空无一人,无面女不知去向,她是心灰意冷地放弃了,重新走上那浑浑噩噩的幽冥黄泉,还是……她也出来了? 摇摇头,后一种可能概率真的不大,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之小,梁川是过来人,他清楚死去的人回来,得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他回来半年了,也就见到了唐诗一个。 正在梁川想着这些心思时,车子也开动了,但忽然间,那个刚刚下车的业务员傻愣愣地追着车跑同时开始拼命敲打车门。 司机不得已又停下车,骂道:“神经病啊。” 司机本以为业务员又要上车,只能打开了车门,但是业务员上来后直接拉着梁川,道:“跟我走!” 梁川愣了一下, 这又是哪一出? 莫名其妙地,梁川被他拉下了车,公交车司机这次没有丝毫地犹豫,关车门,赶紧踩油门离开,他也是有些烦了。 下了车后,被凉风一吹,梁川将手送入自己的口袋里,还是有些不得其解。 “兄弟,对不住了啊,总之,我有种不详的预感,我不是骗你钱,也不是骗你买保险,咱至少也聊了二十分钟天是吧,看你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于心不忍的。” 说着,业务员从口袋里取出两个硬币,递给了梁川, “兄弟,你等下班车吧,我也回去了。” 业务员一边解释一边看着梁川的眼睛,他原以为梁川会生气,因为他将梁川拉下来的理由仅仅是因为他以前看过的一篇鬼故事,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来做这件事的,在一般人眼里,他真的是脑子有病的典型。 他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也不确定那辆公交车待会儿会不会出事儿。 出事儿的话,他就能证明自己预感是对的了,没出事儿的话,也是一份“保险”不是,横竖无非是在路边多吹一会儿凉风浪费两块钱的公交车钱。 让业务员有些意外的是,梁川没生气,甚至,显得有些过分的平静。 业务员看向大妈,这个大妈现在无比的安静,之前在车上一直嚷嚷着自己摸了她,要带自己去派出所,现在居然也安静了下来。 “大妈,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业务员问道。 他认为大妈是个好人,或者是有那种本事的人,准备救他的。 站在其身后的梁川不由得有些好笑,他以前搞邪教的,当然懂得如何去劝说别人和忽悠别人,这个业务员刚刚在车上对自己推销了二十分钟,足以可见他是真的有些笨啊,对于一个一早就表露出不想买东西的人浪费二十分钟的口舌时间。 而现在,他还是心里坚持着自己的判断。 真的是天真、中二得有些过头了。 但他还真的是猜对了,他的预感和机灵也不是无的放矢,但他在方向上搞反了。 人家是拼命地跳出火坑的, 结果他倒好, 先心甘情愿地被一个鬼拉着下了车, 然后又继续作死把梁川这个“鬼”也拉下来, 好了, 车上彻底干净了, 他一个人在这个偏僻的城郊和两个鬼待在一起,真的是舍己为人的楷模先锋。 梁川不懂风水,也不会看相,但这货肯定霉运滔滔,一般人想作死都没他作得这么彻底的。 大妈看了看面前的业务员,又看了看梁川,什么都没说,直接转身离开。 梁川清楚,她是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的,他和唐诗跟这些所谓的孤魂野鬼脏东西有着明显地不同,他们更像是人,有着自己的身体和身份,已经脱离了鬼的范畴,除非自己使用自己的能力,否则他是察觉不到的。 至于说自己在冥店总是碰到走访的那些东西,也是因为冥店这个场所,对于那些孤魂野鬼来说,本就有着极强的吸引力罢了,倒不是因为梁川自己的原因。 大妈这般“酷酷”地离开, 业务员居然长舒一口气, 这是得道高人的范儿啊, 顺手搭救自己不求图报, 否则怎么解释她刚刚在车上大喊大叫硬要拉自己下来然后现在又浑然不当一回事儿的变化? 业务员中二气息再爆表, 居然学着古人的方式对着大妈离去的背影鞠了一躬。 梁川恨不得对着面前拱起的屁、、、、、股一脚踹下去, 这货真的是不停地向着作死的深渊拼命奔跑而且还给自己放礼炮庆祝呢! 等到大妈走远了,业务员这才重新转身看着梁川,笑了笑, “算了,不好意思了兄弟,我也走了,我家就在前面没多远,你在这里等下班车吧,有些事儿,咱还是得忌讳小心一点不是?” 业务员见梁川没埋怨自己,心里也放心下来。 他是最后时刻才决定把梁川拉下来的,也是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 业务员转身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梁川手指捏着那两枚硬币,有些无可奈何。 ………… 蓉城是一个人口十分密集的城市,只是入夜之后,它比北上广更显安静。 业务员在前面走着,他懒得再等公交了,自己在步行。 刚刚的事儿,他已经不去想了,他觉得自己很幸运,同时觉得自己也帮了一个人,当然,也有些隐忧,他担心明日里真的会看到一则新闻那辆公交车出事,但又觉得不会那么凑巧,只不过心里终究有些不安。 接下来,他开始思虑自己的工作和最近的业绩了,他是吃提成的,但最近自己的业绩下滑得很厉害,也导致他的日子过得有些拮据。 他不知道的是,在其身后,有一道人影正在默默地跟着他,且越来越近。 大妈走路时,双脚开始慢慢地垫起来,这让她看起来更高了一些,但也因此,走起路来时,身体显得有些僵硬,双臂紧贴身子垂直放置,而且她的速度,正在慢慢地变快。 就在她距离业务员只有不到二十米距离时,前面绿化带里,走出来梁川的身影。 大妈愣了一下, 脚跟开始着地,恢复正常, 一言不语。 梁川瞥了一眼还浑然不觉继续往前走的业务员,他真的觉得,这货是傻人有傻福,如果他拽下车的不是自己,可能不光要被那个人打一顿,今晚也没办法逃脱大妈的手掌。 手里两块钱硬币还在不停地把玩着,梁川也是觉得有些意思,他不是什么良善的人,但归根究底,人家拉自己下车,你说他脑子进水也好,你说他中二病也好,但至少,在人家心里,他是想救自己的。 大妈目光冷冷地看着梁川, 梁川挥挥手,示意她走。 但大妈没动,反而又重新踮起脚跟,向梁川走来。 梁川微微抬头,目光微凝, 眼眸中闪现出一股赤红色, 同时沉声道: “在我面前, 你有放肆的资格么?” 第八十八章 梁川VS杀人魔!(1) 大妈当即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不停地拉扯着,然后对着梁川跪伏了下来,她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正在进行无声地痛苦咆哮。 梁川眼眸中的赤红色没有褪去,他其实不清楚自己和唐诗到底属于那种级别的鬼物,但有一点很清楚,比起那些孤魂野鬼和会一些祟人手段的怨魂来说,他和唐诗明显处于这个食物链的已知顶端。 解决这个大妈,对于梁川来说真的一点困难都没有,甚至比催眠一个人更容易也更简单,这里是人间,鬼魂永远只可能是配角,兴不起太大的风浪。 大妈痛苦地跪在地上,她的头顶位置开始有黑色的烟雾升腾出来,化作一张扭曲的脸,这张脸在哀求,在诉苦; 面对梁川,它没有丝毫挣扎以及反抗的余地,只能希望梁川可以放他一马。 但梁川没有收手, 一直到那张虚化的脸彻底消散之后,梁川才闭上了眼,再次睁开时,目光重回清澈。 大妈整个人趴在地上,身体在抽搐,嘴角有白沫溢出,她问题不大,至多调养个一两周就没什么事了。 梁川拿出那位业务员之前塞给自己的名片,上面写着的是xx保险四川副总经理,当然,这是扯淡的,估计这家保险公司有上千个副总经理。 这家伙名字叫“杜机”,名字倒不错,有禅意。 拨通了电话,对方现在已经走出百米开外了。 “喂,先生你好,请问你是要咨询…………”因为是陌生的电话,所以这位业务员显得很热情,他以为是哪位客户打来的。 “往回走一百米,送她去医院。” 说完,梁川挂断了电话,然后走到了马路对面,也是运气好,本打算走到站台那边再坐公交的梁川正好看见一辆空出租车经过,当即招手上了车。 坐上车之后,梁川继续在手里把玩着那两个钢镚,心里想着那个逗比看见昏倒的大妈后会不会认为大妈是和恶鬼搏斗保护他所以才昏过去的? 摇摇头, 梁川不再去想这个憨货了,同时催促司机快一点,赶时间。 ………… 简红给的地址是一家位于龙泉的农家乐,格局很大,有着内部的荷花池,还有好几间口味不同的饭堂,专门供应不同口味的菜肴。 梁川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简红从里面走出来,她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修身款羽绒服,看起来很精神干练。 “梁顾问,终于等到你了。”简红笑呵呵地过来搀住梁川胳膊。 梁川只得由她搀着一起向里走,他清楚,简红对他是没那种意思的,更多的,还是一种同事加上哥们儿的关系。 毕竟,一直在尸体边上相处和相见,想培养出什么暧昧还真的有些难度。 进了一座厅堂,有一个年纪和简红一般大的女人在这里等候。 “梁顾问,拜托啦!” 简红对梁川鞠了一躬,可以看出来,她很看重这次告白,哪怕是作为被告白方,她也希望这次告白能够尽可能地完美没有遗憾。 梁川点点头,跟着这个女人向里走,而简红则是没再往里去,她等会儿再进来,然后准备迎接“惊喜”,接受这意外的幸福和惊讶。 这其实就像是求婚一样,绝大部分男的求婚,也是到了水到渠成的时候走一个形式,而在这种事情上,形式主义就变得很珍贵了,是可以铭记一辈子的回忆。 厅堂里间布置得很温馨,虽然没开灯,但梁川能看见里面的红毯气球以及香槟。 这个女人将他引到了钢琴边,似乎还想询问梁川的钢琴技艺。 等到梁川坐下后随手弹了一段,女人捂着嘴不停点头,示意足够了足够了。 那位要表白的人此时还在农家乐里的民宿里,就在荷花塘边上的小别墅中,听说是在做着最后的准备,好像是在选择衣服。 厅堂里陆续开始出现其他人,他们应该都是简红和那位的朋友,还有一位主持人已经在开始试麦了,不停地“喂,喂……”投影屏上也开始出现vcr画面,一切的准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之中。 梁川就坐在钢琴边,有人先给他送来一杯红酒,梁川道了一声谢谢,喝了一口,然后将酒杯放在钢琴架上。 他原本以为自己有些事儿耽搁了,可能来得会比较晚,但没想到,自己还是来早了。 这时候,朋友里那位刚刚引梁川进来的女人有些奇怪道: “电话打不通啊,怎么回事?这都到点了,还不下来,阿红还在外面车上等着呢。” 女人拿着手机先离开了厅堂,手机打不通她只能亲自去小别墅那里喊人。 少顷,梁川打算先去洗个手,走下了钢琴桌,卫生间在外围,得出厅堂。 这时候,正好看见那位找人的女人回来,她看见了梁川,有些莫名其妙道:“门被锁住了,怎么回事啊。” 梁川也没多问,洗好手后继续回到钢琴边坐着。 对于他来说,今天的任务很简单,等到真正的场面来临时,他根据场面变化弹几首不同情景的乐曲就可以了。 然而,又等了将近一个小时,还是没联系到要告白的那位。 那个女人又去小别墅喊了几次,没人回应,门依旧是锁着的。 终于,一直等待着“被惊喜”的女法医出现了,她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了,脸上被风吹得泛红,结果事情在此时居然停滞了下来。 女法医脾气并不是很好,尤其在这种场合下,如果被放鸽子的话,对于女人来说,绝对是奇耻大辱,尤其她居然还帮那位找钢琴师,已经是表现出了倒贴的意思。 当女孩放下身段时,意味着她已经在投入了,也意味着,她真的输不起了。 简红走到梁川身边,对梁川歉然道:“不好意思,梁顾问,耽搁你时间了。” 梁川笑着摇摇头。 随即,简红走向了别墅,周围朋友没有一个去跟上,小两口吵架,他们现在去凑上去,不合适,而且还是这么尴尬的一件事。 梁川则是起身,他准备跟上去,不是梁川喜欢看八卦,而是因为他刚刚留意到了,简红的一只手一直放在羽绒服口袋里,口袋微微凸起,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放着一把手术刀。 法医经常要做的事情就是解剖尸体,而以简红的个性来说,随身携带一把当作收藏品似乎也很正常,而现在,梁川则是有些担心会出事情。 快走到小别墅门口时,简红停下脚步,她回过头,看了一眼梁川,眼睛略微泛红。 “梁顾问,他说过不管其他人的看法,要和我在一起的。” 简红很委屈,这种被放鸽子的行为,对于她来说,是难以承受之重,哪怕她是一个可以面对尸体毫无变色的女人,但她依旧是女人。 “你是警察。”梁川提醒道,“而且,可能出了其他事儿。” 简红开始尝试开门,但是没被从里面反锁了,简红开始踹门,门被踹得咚咚响,却没办法踹开。 好在,小别墅一楼客厅是玻璃落地窗,简红直接端起一块石头,对着玻璃砸了过去。 “哗啦”一声脆响,一面玻璃被砸开了。 简红从破窗的位置走进去,梁川觉得有些奇怪,哪怕是小情侣两个人闹了矛盾,但简红的反应,也未免太不正常了一点。不过,梁川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入客厅, 梁川就马上皱眉, 血腥味, 很清晰浓郁的血腥味! 之前在屋外分辨不出来,但是砸开玻璃进来后,那个味道真的是太明显了。 简红也闻到了,她的专业素养当然毋庸置疑,在这个时候,她的脸上露出了惊慌之色,职业本能告诉她,这里出事儿了! 一楼的格局很简单,一个客厅一个书房外加卫生间和一个厨房。 梁川先去书房查看了一下,没什么异样,而就在此时,简红发出了一声惊呼! 梁川马上跑过去,简红站在厨房门口,厨房门是磨砂玻璃,此时玻璃门被打开着,靠近了,可以看见厨房地面上那一滩面积极大的血迹。 同时, 在厨房的小桌上,躺着一具女人的尸体; 女人穿着裙子,裙摆被撩开,下身暴露在外面,她的头侧向门外,眼睛瞪得大大地,很显然,是死不瞑目。 在女人的肚子位置上,插着一把刀,而在厨房的灶台那边,明显有着刚刚做饭留下的痕迹,还有刀叉以及剩余着几块类似牛排的烤肉。 整个画面,触目惊心! “啊啊啊啊!!!!!!”简红双手抓着门框,几乎发狂。 而梁川也从观察厨房以及死者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看着身边哀痛欲绝的简红, 他微微一愣, 今天要给简红表白的, 是这个已经死去的女孩儿? —————— 接下来的这卷故事根据真实案例改编,凶手曾在2000年到2003年时间里,一共杀死67人伤10人**23人。 这也算是梁川碰到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对手; 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对上一个真正视人命如草芥的杀人魔。 写妇女拐卖那一卷时龙耗费了很大精力,也为了让大家缓缓写了几天过度的剧情,嗯,下面又要进入那种创作模式了。 最后,提醒大家,不要养肥,龙发布一章赶紧看,如果没了,就去公众号看看。 第八十九章 梁川VS杀人魔!(2) “她…………很冷…………” 简红慢慢地站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以这种姿态躺在厨房的饭桌上,她很难受,下意识地准备进去将其遗体给收整一下,至少,把裙摆给落下去。 她不怕死人的,尤其死去的人,还和自己有着如此亲密的关系。 梁川伸手抓住了简红的手臂,虽然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很破坏氛围也很不合时宜,但梁川还是得说: “不要破坏现场。” 简红整个人愣住了, 原本正准备往里走的步子也在此时陷入了滞缓, 法医属于技术警,有警官证和相应警衔,她其实就是警察,对于梁川所说的“不要破坏现场”这句话,她能听得懂。 换做其他任何时候,其实该说这句话的人,该是她自己。 她又慢慢地蹲了下来,她在哭,哭得很伤心。 今天,原本应该是属于她的浪漫日子,为此,她甚至请梁川过来当钢琴师,但谁料想,竟然成了阴阳两隔。 她们能走到一起,甚至不惜准备公开相互的关系,付出了多大的勇气,承受着多少非议,但事情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梁川的目光则是更多地在尸体身上逡巡,尸体脖颈位置有一道清晰的伤口,应该是被凶手直接割脖毙命,手段干脆狠辣。 而灶台上的餐具以及剩下的食物,让梁川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有种预感,这次的案子,可能和以往不一样, 真的很不一样。 ……………… 警方来了,快速控制隔离了现场,同时,整个农家乐也在此时被勒令暂时停业,毕竟人命关天的事,农家乐的老板也表示了配合,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不早点找到凶手的话,他这个农家乐的牌子也就倒了,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吃饭? 似乎是因为报警者是简红的原因,吴大海也来了,虽然龙泉这边并不是吴大海负责的区域,但他既然愿意来帮忙,当地区域的刑警队长也断然没有不欢迎的道理。 这名刑警队长梁川也见过,也是去山村调查队里的一员,半寸头,年纪看起来约莫四十岁,看得很老成。 王晋晔也带着自己手下的助手出现在了这里,对此,简红没有任何的异议,她清楚,法医工作需要绝对的心平气和,她现在心乱了,不适合做这个工作,她冷静果敢的一面在这个时候体现了出来,没有去大喊着要为亲自为心爱的人报仇云云,她清楚警方的流程,也清楚该如何去配合才能更快地发现凶手。 “又见面了。”王晋晔一边戴手套一边对梁川点点头,然后取出一副新手套递给梁川。 梁川没客气,接过手套戴了起来,然后和王晋晔一起去了厨房。 厨房面积不是很大,走进去之后,更显得空间逼仄,尤其最中央的桌子上还躺着一具女尸。 女尸年纪大概在二十七八,她的具体身份简红那边肯定会提供,相对应的,她的社会背景调查也会轻松许多。 一般来说,凶杀案的侦破分为两个步骤,一个是现代科技刑侦技术,第二个则是社会关系排查寻找嫌疑人。 “提取凶手dna。”王晋晔对着女尸下体看了一眼,那里还存在着白色的斑痕,是什么,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助手马上上前提取。 梁川则是站在灶台边,看着这里的情况。 “这些,应该是凶手吃的,在杀完人后吃的。”梁川很笃定地说道。 “为什么?”吴大海和另一名刑警队长站在厨房外围,这里挤不下太多人,他们两个队长只能站得远一点,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观察案发现场的情况。 “血迹。”梁川伸手指了指案几上的血迹,墙壁的瓷砖,灶台上等等位置,都有死者血迹的残留,应该是凶手杀人的瞬间血迹喷洒出去的,而血迹却没有丝毫溅射在餐具上。 梁川伸手将两个餐盘举起来,餐盘下面的瓷砖上,是有血迹痕迹的。 这意味着死者在杀人之后,将餐盘从橱柜里取出来,然后给自己做了饭吃。 吴大海和身边的中年刑警队长一起皱眉, 面露凝重之色, 他们听懂了梁川的意思, 但他们思考的方向还是和普通的刑侦人员不同的,也就是属于领导思考模式,当然,他们还不至于去想着这会造成什么什么社会不利影响云云,而是想着, 一个冷静到杀了人后, 还能在房间里做饭吃的凶手, 这绝不是普通的人命案! “这里,有问题。”王晋晔惊呼道。 他的惊呼当即吸引到了所有人的注意,要知道王法医号称喜欢在停尸间陪尸体聊天的主儿,神经大条得厉害,还有什么事能值得他如此失态? 梁川则是凑在餐盘上的剩餐那边闻了闻, 椒盐放多了, 梁川吃东西向来喜欢少放佐料,追求清淡,对这方面比较敏感。 当然,梁川心里也猜测过这油炸过的肉可能会是什么,但之前并没有说,现在听见身后王晋晔的惊呼,梁川心里的猜测倒是落实了大半。 这次的事情, 不同以往。 “尸体身上有几块破损,这里,还有这里,以及这里…………”王晋晔将尸体裙子推开,指出了几处伤口,然后脸色有些发白地看向梁川那边的灶台,颤声道:“尸体,被割过肉……” 一时间,厨房内外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梁川所站的位置,确切的说,是梁川面前的餐盘。 杀人……食肉! 哪怕在场的都是警察,但在此时,所有人都觉得身上发寒,凶杀案他们经历得不少了,但这种杀了人之后就在厨房里割死者肉油炸烹饪食用的事,他们还是第一次碰到。 这已经超出了寻常人的认知了。 “报上去,请求支援,严查今日进出这家农家乐的所有人!”吴大海直接越俎代庖下命令了,当然,没人会怪他,因为大家都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寻常意义上的凶杀案,要么是激情杀人,要么就是盘算着谋划着将人杀了,之后警方发现尸体,就是一种“小蝌蚪找妈妈”的游戏模式了,凶手隐藏或者逃亡,警察来负责查找和分辨。 而这个案子的凶手,绝对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凶手,他不会遵从这个游戏规则,不会傻乎乎地只是选择隐藏和躲避自己,他甚至很可能…………在警察查找搜查他时,他继续作案,继续杀人! 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就很可能会引发一连串的杀人事件,到最后,出现一个“连环杀人魔”。 吴大海出去打电话了,那位刑警队队长也是出去负责对农家乐里的情况进行排查。 屋子里的人,少了一半,剩下的人也是在快速地搜集线索,其实,线索不难搜集,凶手留下的dna和指纹简直就是数不胜数。 王晋晔先走出了厨房,让助手拿来茶杯,喝了半杯水,他心理承受能力很强,但面对这种事情和场面,还是有些难以接受,需要时间缓缓。 梁川则是继续留在厨房里,其实,凶手和警方,就像是一盘围棋上博弈的双方,而他当时和简红刚发现案发现场时,就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个凶手,和以往自己所接触的……不同。 他不同于张宝军杀人后将尸体投井里,不同于那四个青年虐杀人之后人心惶惶准备逃之夭夭,也不同于山村里那个女孩儿的死是被一个傻子置气之下的误杀,甚至,比月城当初杀朱晨阳父子更夸张, 哪怕是当初处于狂信徒状态下的月城,她也只是教条般的以地狱使者的名义去惩罚背叛者,但你让她其吃人肉,她也是做不出来这种事情的。 凶手的“自然”,凶手的“洒脱”,一切的一切,意味着一件事,他根本不拿人命当一回事,他想吃肉了,所以就杀了一个人。 就这么简单。 梁川站在尸体旁边,看着尸体依旧死不瞑目的双眼,抿了抿自己的嘴唇,然后伸手,放在了尸体的额头上,紧接着,梁川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黑暗, 黑暗, 长久的黑暗之后, 终于看见了画面,只是一切都很模糊,然而,让梁川有些意外的是,画面很快就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嗡!” 忽然间,梁川感知到自己的脖子被重重地“切割”过去,这一点上,他和死者感同身受。 画面视角斜侧过来,这是死者最后的弥留画面,她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 这时候, 一道人影出现在了死者最后的视线之中, 对方慢慢地蹲了下来! 脸, 脸, 马上要看到凶手的脸了! 梁川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一件案子,让你看到凶手的脸,那么距离凶手落网和案情的侦破,基本完成了九成九! 然而,就在凶手的脸即将出现在视线之中的那一刻, 梁川感到自己的双眸忽然刺痛起来。 “嘶…………” 遗言画面瞬间消散,梁川捂着自己的眼睛身体一阵摇晃。 “兄弟,你没事吧?”王晋晔刚准备重新进厨房就看见梁川有些异样。 “没事,我去吐一下。” 梁川一只手捂着眼睛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唉。”王晋晔摇摇头,投去理解的目光,哪怕是他这个职业法医刚刚不也受不了么。 此时,已经是深夜,梁川没有去别墅里的卫生间,而是跑出了小别墅,来到了荷花池边蹲了下来,当他松开手睁开眼睛时, 一滴滴血泪自眼角处落下, 那种刺痛感,仿佛眼睛被灼烧的疼痛感,哪怕是现在,依旧让他很是难受。 伸手,掬起荷花池里的水清洗着自己的眼睛,荷花池中,血污慢慢地荡开。 在古代,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谁家有了不干净的东西,如果请不到真的道士或者和尚,可以去请杀猪匠去自家屋子里坐坐,鬼怕杀猪匠,因为他造的杀孽多,身上带着很强的煞气,鬼不敢靠近他。 “该死,那家伙……到底杀过多少人了!” 第九十章 阴德!阴德! “今儿个你家老板不在,她居然也这么敬业?” “指不定老板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呢,是吧?” 老道和孙晓强这一老一少相视一笑,露出男人都懂的那种神情,极尽猥琐之意。 可以说,孙晓强有点被老道带偏了,或者也能说他也是在慢慢地长大,并不排斥这种话题,再者,他和那位徐医生,可能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只是这个关系在孙晓强失去看透人心的能力之后已经慢慢地断掉了。 冥店日子枯燥,他老板又是一个性子沉稳得跟七老八十行将就木的老头一样,以往经常进出店里的两个小姐姐,孙晓强又不敢去搭讪; 一个是鬼, 一个动不动拿刀准备砍他, 唉, 不和老道多吹吹牛逼那日子还怎么过? 难不成真学自家老板每天一中一青一起晒太阳? “你过阵子又要去打钱了吧?”孙晓强问道,上次他没劝服老道,老道还是去打钱了,说真的,孙晓强还是有些不爽的,那种人家,资助干什么呀。 “咋啦?”老道眯了眯眼,笑了笑道,“这个月直播赚了不少,贫道算了算,钱打过去后,还能请你吃一个月的夜宵,免得你这臭小子老是讽刺贫道腆着脸吃你白食。” “有个人每天给门外一个乞丐10元钱,后来变成每天5元,再后来变成每天2元; 有一天乞丐就问他,你怎么给我的钱越来越少了? 他就说,之前我是单身,所以给你十块,后来我有老婆了,就只能给你五块了,再后来我有儿子了,只能给你两块了。 乞丐听了大怒,说:你怎么能拿我的钱养你的老婆孩子呢?” 孙晓强给老道讲了这一个故事,意思,已经很明了了,说真的,他不觉得老道是在积德行善,那种白眼狼人家,让他们走出大山,反而是对大山外的人不负责任。 “得嘞,你不懂。”老道伸手拍了拍孙晓强的肩膀,“贫道我这相当于是在给自己积阴德了。” “积阴德?”孙晓强站起身,跑到柜台后面一个柜子里,取出一叠冥币放在手上拍了拍,“这玩意儿才叫积德。” “额……”老道有点莫名其妙,这娃是不是脑子进水咧? 孙晓强这叠冥币是上次梁川在寒衣节烧衣服后那些鬼丢进店里来的,当时他问梁川这有什么用,梁川说,可以积德保佑他。 一开始,孙晓强是不太信的,但这阵子确实发现自己运气真的不错,前天新铺面装修时有个刚装上去的吊灯忽然落了下来,恰巧擦着他的发髻落了下去,然后砸碎了一地,结果他什么事儿都没有,要是被砸中了,说直接笔名可能性不大,但免不了头破血流的,万一玻璃扎进眼睛里,那麻烦就大了。 还有一件事,孙晓强是不信老板这种人会吃饱了撑的去给鬼做善事,老板没那么古道热肠,但他却还是坚持在做,这就有点意思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孙晓强不傻,再加上刚见到月城时,他的能力还没消失,月城做了什么,他看出了一些,再查查那时的新闻,也就懂了。 那件案子最后的发展很有趣,警方眼中的最大嫌疑人跑回台湾了,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自杀了,这案子虽然还没结案,但基本算是结束了,除非月城再出去以这种方式杀人。 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情? 孙晓强是不信的,或许,从这里就能看出来,自家老板没事做经常帮鬼料理后事的真正目的在哪里了。 当然,唐诗的事情,孙晓强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她是个鬼,却不知道唐诗当初也刚杀了人,但那个被警方看作最大嫌疑人的凶手在一个小酒馆里喝醉酒后为了装逼承认了自己的罪行,然后跑到马路上跳舞被车撞死了。 “这是好东西。”孙晓强将这叠冥钞丢给了老道,“我估摸着,再过阵子老板还会再收点冥钞,到时候你也跟着念念经文,咱多少也捡一点,比你资助个什么白眼狼划算得多。” 老道接住了这叠冥钞,他本来是不信的,他又不是什么二傻子,怎么可能信这种鬼话? 但转念一想,不对啊,自己现在不就是住在鬼的家里么? 额, 这鬼话,好像还真得听听啊。 将这叠冥钞放入自己道袍胸口位置的口袋里,老道拍了拍胸口,道:“得嘞,你的阴德我先收下了,下次你家老鬼,哦不,你家老板再搞鬼…… 娘的,这话怎么说不通呢? 就这样吧,下次再有你说的那种事儿,喊贫道我也跟着一起见识一下。 对了,我出去溜达溜达,你别等我了,先睡吧,我带着钥匙。”老道站起身,将点的烧烤外卖收拾了一下。 “不就是十分钟的事儿么?”孙晓强心下直接猜出老道要去哪里了,直接道:“你走过去四分钟,走回来四分钟,给钱脱衣服一分钟,交货一分钟,我正好去泡杯茶。” “臭小子,敢埋汰贫道!”老道恼羞成怒取下自己的鞋底就准备丢孙晓强,孙晓强知趣儿地跑到厨房那里去洗碗了。 老道将鞋子放下来,走出了冥店,吸了吸鼻子,这天儿,有点儿冷呢,他下面的子孙袋都缩成核桃了。 老街他已经熟悉了,走着走着,就到了一个小铺面门口,铺面有多小呢,就一个玻璃门,里面的光常年是粉红色的。 这种铺面在全国各地都有,男人也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老道没有家庭,无儿无女,但他毕竟是个男人,总有需要解决的时候,嗯,这个和他去捐钱助学没什么区别,这里的失足小姐姐,也需要他去帮助不是? 谁家没个孩子在老家待着?老道不去光顾一下人家生意,人家娃儿没钱上学了咋办?至于直接给钱,那不行,小姐姐们都是有尊严的,老道也必须维护她们的尊严,哪怕自己要辛苦一下,也是应该的。 玻璃门是关着的,但只要外面的卷帘门没拉下来,就意味着里面的姐们儿是空着的,如果有客人来,姐们儿会把卷帘门拉下去一半,这意思是告诉后面可能来的客人,这里现在在忙,您愿意等的话可以在外面抽根烟等着。 老道来过几次了,不,是来帮助过这里几次了,也算是熟门熟路着,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里面还有一个隔间,那是拿来办事儿的地方。 只是,刚走进去时,老道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床榻摇晃的声响。 “吱呀!吱呀!吱呀!” 富有节奏,很清晰。 这………… 哎哟,有客人在都忘记关门。 老道摇摇头,既然今晚有人帮助了这位姐们儿,老道也就打算离开了,前面那位兄弟虽然给他留了润滑剂,但他可没有用的兴趣。 只是,隔间门是开着的,老道一时色心起来,想着,不干事儿,偷瞥两眼没事吧? 是你自己忘记拉卷帘门的,我错走进来,当然不怪我喽。 老道将头探过去,看看春色。 他看见了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躺在床上,一个男人在后面耕耘; 这姐们儿老道熟,床上功夫也好,会配合,懂迎合,尤其那叫声,啧啧,销魂,就是年岁大了一些,否则也不会在这里当暗娼了。 然而,老道的目光却悚然一惊,因为他发现姐们儿身子在动着,却没发出任何的声音。 除非你能说后面那个“连襟”器大活好到如此程度,把这姐们儿给整晕厥过去,但老道是不信的,这位姐们儿也是身经百战的人,哪有这么容易晕乎过去? 就在此时,姐们儿的头被撞击地侧了过来,老道瞳孔当即一缩,他看见姐们儿的嘴角有鲜血流出,眼睛瞪得大大的。 妈嘢! 老道发出了一声惊呼,手下意识地向前一探,正好将本就半掩着的门给推开了。 那个正在耕耘的男子,个头不高,年纪看起来也就三四十的样子,对方穿着衣服,只是把关键部位露了出来。 此时,老道在看着他,他也在看着老道,一时间,老道感觉自己后背发凉,仿佛是被一只恶狼盯住了一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杀人啦!!!!!!!” 老道扯开嗓子开始尖叫起来。 这时候,老道得感激他直播时不停地喊麦, 感谢那每天操练起来的“老铁66666”, 让其在这个时候声音极具穿透力! 对方拔出那活儿,顺手拿起身边的一把短刀,直接冲了过来。 老道是有些手脚功夫的,当即身体一侧,退开了一段距离,但对方来势更汹涌,下手更狠辣,再加上这姐们儿的屋子空间就这么点小。 老道躲过了两次,却没能躲开第三次,对方一拳砸中他的胳膊,紧接着短刀直接刺入了他的胸口位置,鲜血直接流出,对方看也不看老道,直接跑了出去。 “这…………” 老道慢慢地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他双手抓着刺入自己胸口位置的短刀, 鲜血已经溢出,染红了那块区域, 但老道还是双手发力,将这把刀拔了了出来。 刀口位置,正好刺穿了那一叠冥币,也因此,虽然也刺伤了他,但因为有冥币阻隔着,并没有触及到心脏重要位置。 “咳咳咳…………” 老道看着手里的刀以及刀口位置上刺穿的那叠冥币,喃喃道: “阴德…………阴德?” 第九十一章 新的猎物! 龙泉的这家农家乐里,警方正在进行着地毯式排查,大家当然不认为凶手还留在这里看戏,但在这个时候获得任何的线索都是极其重要的。 凶手的dna已经送去检验,但想要出结果还没那么快。 梁川清洗好自己的眼睛后在荷花池边坐了一会儿,抽出一根烟,咬在嘴里。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在读取遗言时,居然被伤到了眼睛。 所谓的读取遗言,就是通过死者的“眼睛”去观察获得有用的讯息,而很显然,凶手身上造的杀孽太重太重,这直接导致遗言被破坏,从而伤到了梁川本身。 梁川不认为自己的能力是全知全能,他也清楚,一些心智坚定的人,是能够抵抗得了自己的催眠和控制的,然而,这也就从侧面说明,这次的凶手,很难对付。 一个身上带着不知道多少条人命且完全不把活人当人看的杀人魔,他的存在,将给蓉城这个平静的城市带来何等的腥风血雨? 一根烟抽完,梁川站起身,恰巧看见简红一个人站在前面不远处。 简红现在是不方便参与工作的,她自己也没有强求,因为她的情绪和状态都不允许她去做事,一旦出了岔子,只能起反效果。 梁川走过来时,简红也看见了他,两个人只是目光略微地交汇,梁川没有去安慰,简红也没有去故作坚强地报以微笑。 大家都是坚强的人,也就没必要去惺惺作态了。 “川儿。”吴大海这个时候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凝重和欣喜之色,“凶手确定了!” 简红当即面色一变,指节攥紧,难掩激动,她的爱人刚刚以这种方式惨死,死后还遭受到了侮辱,她当然希望以最快地速度抓到凶手。 梁川的脸上则是露出了疑惑之色,目光变得更加地凝重。 因为,从梁川的心理角度来看,凶手这么快地就暴露了,并不是意味着什么好事。 吴大海拿着自己的手机,走到梁川面前,看了看简红,随即道: “我们调取了农家乐监控,这栋别墅位置没有监控,但是附近的几间饭堂门口都有监控,它们当然拍不到别墅这里的位置,但是从饭厅到这个别墅,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 因为今天最靠近别墅的饭厅是被包下来的…………” 说着,吴大海又瞥了简红一眼,继续道: “所以,我们根据死者死亡时间以及得到的死者活动信息推断出了一个大概的凶手作案时间点,结果,正好确定了一个人,而且仅仅只有他一个人,不是从被包下的饭厅里进出的,是从饭厅外的小道上过去的,在你们发现死者的半小时之前,他又从这里出来了。” 吴大海说着将手机里的照片放大,画面中,一个个头不是很高的精瘦男子手里拿着可乐正在往小别墅走, 下一张图里,则是这个男子从小别墅方向往外走。 “可乐瓶子!”简红当即发现了线索,她记得,在小别墅的搜查中,没有发现可乐瓶子。 吴大海点点头,道:“可乐瓶子被丢在花圃里,我们已经拿去验证过指纹了,和在案发现场发现的凶手指纹一致,这个人,就是凶手!视频已经发给网络调查科了,他们马会将画面中凶手的形象进行清晰化。” 作为刑警队队长,吴大海当然清楚发现凶手照片意味着什么,相当于一道数学题,已经处理好所有的数据,就差最后的总结了。 但梁川却想到了厨房里的灶台以及多放了些许椒盐的肉块, 缓缓道: “大海,如果说……凶手根本就没想着隐藏呢?” 话音刚落, 吴大海和简红面容顿时一变, 这个可能只意味着一件事, 凶手, 还要杀人, 而且是那种根本不担心不怕自己暴露的那种心态, 他就是要杀人! “嘶…………”吴大海深吸一口凉气,露出了难看的笑容,道:“不会吧,咱蓉城哪里来了一个这样子的变态…………” 手机在此时响起,吴大海接了电话,“喂,我是吴大海,你说。” 接完电话后,吴大海整个人几乎石化了,然后嘴角抽了抽,看着梁川,沉声道: “川儿,老街刚死了一个小姐,先杀后被j。” 这意味着梁川的预感没错, 事情, 真的已经开始走向不可控的深渊了。 ……………… 回到老街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梁川看见了刚刚做完笔录的老道,老道身上有伤,但伤势并不严重,而且已经被处理包扎过了,孙晓强此时坐在老道身边。 当梁川回来时,他们两个人像是看见主心骨一样马上站起来。 老道眼里噙着泪花,呛声道: “老板,贫道我差点活不到看见你回来了。” 老道这话有点肉麻了,但也能从侧面感觉到他死里逃生的庆幸。 事情梁川在坐吴大海车来时就听说了,当下伸手在老道肩膀上拍了拍, “放心,你死了我还是能看见你的。” “…………”老道听了这话,脸上的褶皱当即堆积起来,像是一朵枯败的菊花。 老街在吴大海的辖区里,吴大海刚来,就有一名警员将刚刚做好笔录送上来,然后指了指老道,小声道: “他有底子。” “什么事?”吴大海问道。 “无证驾驶…………” “滚,办正事。” 吴大海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他倒不是照顾梁川和老道之间的关系,而是此时此刻,一个混账杀人魔正在蓉城到处杀人发泄,他吴大海除非脑子生锈了才会在这个时候去抓什么无证驾驶。 法医室的人也来了,简红上了车换了衣服,戴上口罩,直接进去检查尸体,事情已经变了性质,她请求重新参与工作,吴大海也是允许了。 大家都是公安,在这种恶性事件面前,儿女情长,只能先放一放了。 “通知上去,封锁附近所有交通要道,请武警出动协助,凶手照片下发下去。”吴大海对身边的孙建国当即点头去向上面报备去了。 现在为今之计,是抓住凶手,早点控制住那个疯子。 但蓉城虽然比不得北上广,但毕竟也是西南地区大城市,人口众多,城市面积也大,哪怕有“天眼”,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将凶手抓,稍微耽搁一下时间,很可能第三起案子也就发生了。 梁川站在小铺面门口,脑海中在盘亘着一些细节,去抓人,当然不需要他去过多的思考和忧虑,这不是他需要做的事,他在想的是,凶手为什么会先在龙泉的农家乐杀人,然后又跑回老街杀人。 老街距离龙泉还是有些距离的。 换句话来说,凶手杀人,是否有他的目标选择。 现在只能看出来,都是女性。 梁川走进了小铺面,尸体躺在卧室里,简红正在做检查。 “尸体的衣服呢?”梁川问道。 “喏,在沙发旁边。”简红回答道。 梁川看了看尸体的衣服,是一件红色的长裙,而别墅里被杀的简红的爱人,也是穿着这种红色的长裙。 这里面,难道有特殊的联系? 现在是冬天,穿裙子出来的女人本就很少,简红的爱人是为了今日表白的事情特意装扮了的,所以是穿着红裙子; 而这位姐们儿,她坐的地方本就有暖气开着,平日里也就是坐在玻璃门后面等着客人上门,当然得穿得性感一点。 梁川怀着心思走了出来,这时候,吴大海正在打电话,等挂完电话后,他马上招呼手下人准备离开,同时看了一眼梁川,道: “发现凶手了,监控对比显示,凶手是从龙泉坐地铁到的这里附近,然后,凶手又坐了地铁去了大学城,已经从大学城地铁站出去了,时间在一刻钟之前!” ……………… “好,排练结束,大家可以休息了。” 蓉大小礼堂内,随着彩排老师的鼓掌示意,今日的彩排活动终于结束了。 台上的女大学生们当即喜笑颜开,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休息了。 “小佐,你不去换衣服么?” 彩排的舞蹈要求所有女孩都得穿红色长裙演出服。 “不换了,有事急着出去呢。” “是你家那位等得急吧?可千万别把红裙子染白了回来,明天就要演出了呢,可来不及洗。” “作死啊你,看我回来不撕烂你的嘴。” 女孩之间的玩笑,有时候也是很开的。 出了小礼堂,小佐将羽绒服外套裹在身上,外面确实冷呢。 刚走出来没多久,就有一个年轻男子靠了过来,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了女孩,他已经等了挺长时间了。 “冷吧?” “还好。” 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向校门外走去。 “对了,你上次送我的那只雕刻手,今早我看了,好像出现裂纹了。”女孩对男孩说道。 “那咱们就再去买一个好了。” “不要,我挺喜欢那只手的,裂开了也挺好看的,就像瓷器一样。” 小情侣一边说着情话一边从后门走出了校门,径直向外面的酒店走去。 他们没有留意到, 有一个男子在他们走过去之后, 目光, 一直盯着他们, 男子原本木讷的脸上,慢慢地出现激动和向往之色。 第九十二章 血红的长裙 大批警力开始向大学城附近汇聚,蓉城警界,在这个时候说是如临大敌一点都不为过,甚至,比以往的人命案子,更加地重视,自上而下,全都发动了起来。 因为按照这个凶手的风格,警方在获得其照片以及指纹dna的前提下,因为没能及时将其抓捕归案而让他又造成了凶杀案,社会舆论肯定会认为是警方的失职。 哪怕是此时坐在梁川身边的吴大海,面色也是很凝重,看样子,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至于吴大海心中是想着保护人民财产安全还是万一再出纰漏所要遇到的舆论攻讦,或者,两者都有吧。 有人的地方,都得有规则,皇宫有皇宫的规则,青楼有青楼的规则,这个社会,自然有属于社会的规则。 现在,冒出一个人,他完全践踏着规则,破坏了游戏的模式,那么,他所可以造成的危害,将是极其恐怖的,因为其他人都在守规则。 吴大海不停地拿着对讲机和手机沟通着附近的情况,他不敢有丝毫地耽搁。 梁川侧着头,靠在车窗上,他的眼睛还是有些疼。 “通知下去,以蓉大为中心进行全方位布控,孙建国,你带队去学校里看一下情况,其余组,对学校附近的民居、酒店这些场所进行布控,封锁附近进出口道路!” 看样子,应该是“天眼”发现了嫌疑人进一步地踪迹了。 有些人,会觉得生活中处处有摄像头侵犯了自己的隐私,当然,那些拿来偷拍的摄像头确实是如此,不过,警方对公共地区布置的摄像头以及很多单位商家自己的摄像头,其实对社会治安起到了很好的维护作用。 一个区域,它治安不好,如果加大力度地布置摄像头,肯定能有所好转,待惯了城市的人,如果忽然把你放到某些山村偏僻地区去,身处于没有摄像头的地方,你会忽然发现自己没了安全感。 车子停下来了,吴大海带着人下去进行搜索,凶手就在这附近,且已经连续杀了两个人,谁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停止,但没人敢赌! “川儿,你在车上先休息吧。”吴大海见梁川精神头不是很好劝说道。 “嗯。”梁川点点头,没拒绝。 周围的警察全都分散开来去搜索,梁川则是继续靠在车子里。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梁川觉得车里有些发闷,就下了车,拿出烟,点了一根,这个时候太阳都快升起来了,晨曦将现,但警方的忙碌还在持续着。 在梁川面前,是一个小大厦,下面几层是商场,上面二三十层则全都是民居,或者称之为出租公寓更合适。 也就在此时,一队警察在梁川面前走过去,他们手上还牵着几条警犬。 带队的是陈局,他一边在拿着对讲机询问情况一边也在安排工作,他看见了站在警车旁的梁川,对梁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继续投入到搜索工作之中。 梁川丢下了烟头,老实说,这次的事情,对于他本人来说,紧迫感,并不是很强烈。 他不是警察,甚至,不是一个人,他看世界的角度,本就不同。 这半年来所碰到的案子,有两件,确实引起了梁川的愤怒,让梁川不惜用自己的力量进行惩罚。 一起是小夫妻在家里被虐杀的案子,另一起则是一个多月前的山村拐卖案,因为这两件案子刺中了梁川内心的g点,让他产生了愤怒的情绪。 至于枯井投尸案包括眼下的案子,梁川其实没什么主观能动性,是的,他是看见人被杀了,也看见尸体被侮辱了,他很不喜欢,他也想抓住凶手; 但并不愤怒。 说他是冷漠也好,说他是自私也罢,但这确实是眼下的事实。 就像是普通人捐款一样,你得面对可以打动你的故事或者是人你才舍得捐款不是?世上自称可怜的人那么多,总得有选择。 犹豫着是否再来一根烟提提神,前面,忽然出现了一道虚虚蒙蒙的身影。 梁川略微有些意外,在前面大厦的入口处玻璃门那里,他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女人的身影出现在镜子里,她,没有手,就这样孤独地站在那里。 这个女人,梁川见过,在朱门雕刻案子里,梁川依稀记得那只手做的雕刻艺术品被一对学生情侣买走了。 但随着月城杀死朱晨阳父子之后,那个无头男也没再出现,似乎这件事,已经彻底了结,但这个没有手的女人,为什么还…………阴魂不散? 梁川缓步走向前,几乎走到了入口处。 他在看着她,因为按理说,朱晨阳父子已经死了,她也该走了。 她抬起头, 像是在往上看, 又像是在示意着什么。 梁川目光微微一凝,在这个环节口,任何的提示,都不能错过。 不管他对这件事是否有着愤怒的情绪,他还是愿意早点抓住凶手的,因为那个凶手在老街杀了人,会影响老街的人流量,间接影响自己的生意,同时,自己的眼睛,还因为对方导致现在还有些酸疼感。 “在上面?” 梁川问道。 女人没有再有任何的动作,这时候,梁川注意到她的形体似乎比以前破损得更加严重,以前,她只是没有手,而现在,她身上到处都是窟窿。 是的, 在上面! 那家伙身上杀孽太多,煞气太重,对鬼物有着天然的杀伤! 梁川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门口有一个小台,后面坐着一个老年人,穿着保安服。 “我是警察,见过这个人没有?” 梁川拿出手机,点开照片,吴大海之前把犯罪嫌疑人的照片发出来过,搜查的警员每个人手里都有。 老保安瞅了一眼,皱了皱眉,道:“好像见过。” “他去了几楼?”梁川问道。 “不……不晓得。”老保安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倒不是他要保护客户的隐私云云,他是真的不清楚。 按理说,每个租客住进来都要出示证件登记的,但他这里根本就是摆个样子而已,人来人往,随意。 梁川点点头,没再问什么,而是拿出手机给吴大海打电话: “喂,川儿,咋了?” “找到了,就在你停车旁边的公寓大厦里。” “我艹!”吴大海骂了一句脏话,直接挂断电话,可以想见,他正在召集手下向这边赶来。 梁川没急着坐电梯上去,他就站在原地,指尖转动着香烟。 这栋大厦有三十多层,每一层又有很多住户,他上去找效率实在是太低,而且,自己的能力很可能对那家伙没有效果,或者是……效果有限。 简而言之, 梁川不想去冒这个险,哪怕对方此时很可能正在行凶。 他爱惜自己的性命,他怕死,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死亡的恐怖。 老保安就站在旁边候着,有些不知所措,梁川也没搭理他。 而那个女鬼却在此时又飘荡到梁川面前,她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了,即将消散,但她看着梁川的目光里,透露着一种恳求。 她不能说话,但她想要表明的意思,梁川是明白的。 她在恳请自己去救人。 梁川没有反应,还是站在原地。 女鬼的身体正在不断地虚化,变得越来越透明,但她在彻底消散前,依旧在恳求着梁川,似乎,希望看见梁川回心转意。 “滚。” 梁川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了这个字。 要卖可怜,别在我面前卖, 你在乎的人是命,我就不是命? 如果不是看她即将魂飞魄散,梁川都想用自己的力量早点结果了她。 “啊?”老保安在旁边莫名其妙,“好,我走。” 女鬼的身体在慢慢地消散, 到最后, 彻底湮灭。 梁川自始至终都没动,当初哪怕是赵武六,都几乎杀了自己,让自己在鬼门关前又走了一遭,而这次的这位,自己的能力,并不足以自保。 吴大海他们应该快来了,那家伙,也应该跑不掉了。 梁川站在玻璃门旁边,看着前方的三个电梯。 他在思考, 如果那个凶手现在忽然乘坐电梯下来, 自己该不该去拦截? “砰!” 一声巨大的闷响自玻璃门后传来。 “啊啊啊啊啊!!!!!!!死人啦死人啦!!!!” 刚刚被梁川莫名其妙一个“滚”字弄得走出了大厦的老保安吓得大喊起来。 梁川转过身,看向玻璃窗外, 就在距离自己不到十米的位置上, 躺着一个女人, 女人是坠落下来了,没有丝毫地挣扎也没有任何的呼救,她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她的脸,是对着梁川所在的方向,哪怕是人已经死了,但依旧可以看出她生前的清丽,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空洞。 鲜血, 自女人的身下不停地流淌出来, 将她身上原本穿着的红色长裙染得分外鲜艳。 梁川手中的烟, 不知觉间, 落到了地上。 第九十三章 突变 没有任何的防备,也没有丝毫的预料, 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样陨落在自己面前; 老保安失声地哀嚎,除了哭喊,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这一幕,对于他这一个普通人来说,简直就是噩梦,而对于梁川,则意味着更多的东西。 一个月前,在山村时,梁川曾经愤怒,愤怒于山村里那些人的漠视,最终导致那个年轻的生命消逝,而现在的自己,其实和那些山民,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他一直在告诉自己,自己不是超人,自己也不是天使,人们不会向自己祷告,也不会侍奉自己,他不可能是救世主,也不愿意去当什么救世主。 但纵然有千万个理由, 纵然梁川觉得自己再自私,做出的选择再正确, 当这个女儿以这种方式于自己面前结束了生命时, 梁川的内心深处也因此被刺了一下。 是的,这栋楼有三十层,他不知道凶手在哪一层行凶,但按理说,哪怕他随便选一个层上去,也有三十分之一的概率选择对,也有一定的概率可以阻止凶手杀人。 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在这里站着等着,也因此,女孩儿获救的概率一下子变成了“零”,之前任何的概率问题都失去了计算的意义。 说是良心的谴责,不至于,但内心的不适,总是有一些的。 最关键的是,梁川产生了些许迷茫的感觉。 他一直渴望回归到普通人的生活,可以正常的入眠,可以正常的入睡,可以重新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但这个选择权, 究竟在谁的手里? 摊开手掌,梁川看着自己的掌心, 扪心自问, 如果换做上一世的自己,在得知一个女孩儿正在遭遇危险时,自己会不会冲上去“见义勇为”? 答案,是会的。 上一世的自己,纵然很胡来,也很癫狂,甚至可以用“中二”来形容,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人格魅力,也是自己能吸引诸多信徒的原因之一。 上一世的自己,是普通人,会毫不犹豫地去见义勇为,这是他的人生操守和行为准则,无论在其他方面,自己做得如何超出常规,但在这些立身根本上,他不会允许自己有丝毫的瑕疵。 否则,你当那些富豪们傻么?会将自己的钱随便送给一个满口地狱谎言的神棍? 但现在的自己呢? 自己畏缩了,当自己清楚,自己的能力可能没办法控制住局面时,他退缩了。 他怕死,他非常地怕死,因为死过一次之后,他更加地怕死,他也一直在逃避着,也能有一万种理由去给自己开脱和解释。 但有一点无法否认, 女孩儿死了,她躺在地上,当她空洞的目光看向自己这边时, 他有一点点讨厌现在的自己。 正如那个夜晚站在门后听那对老夫妻床上夜语一样, 那对老夫妻对自己当初么勇气站出来最后导致女孩儿的死亡也很是遗憾,也在自责; 梁川抬起头,张开嘴,看着天花板,眼眸中,带着疑惑,也带着茫然。 想当人的是自己,喜欢晒太阳的又是自己,想随心所欲的……也是自己。 那么, 到底哪一种,才是真正的自己? 鲜血慢慢地蔓延起来,甚至穿过了玻璃门,浸润到了梁川的鞋底下,梁川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有些害怕。 他不怕鬼, 鬼反而害怕他, 但最恐惧的,并不是鬼,而是来自人内心深处的惶恐和不安,每个人都擅长隐藏自己内心的丑陋,出门前也总喜欢照照镜子,注意一下形象。 很多人看关于人性的影视作品时会感到恐怖和惊悚,实际上,这些作品无非是把自己内心的丑陋一面呈现给自己看而已,大家惊悚的,其实是自己。 梁川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他得挽回点什么, 他痛恨眼前的这个女孩儿,为什么要死在自己面前! 也痛恨那个凶手, 为什么, 要将她杀死在自己的眼前! 换一种死亡方式,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 不可以么? 他更恨刚刚那个在自己面前祈求到烟消云散的女鬼,如果自己毫无所知,女孩儿死在他面前,他会觉得很惊讶,惊讶过后,一切如常。 眼前的画面,和刚才的记忆, 让梁川对自己本身产生了极大的反感和不适应情绪。 这一切,只要不发生在自己的面前,他都不会有这种感觉,但却偏偏发生了,鲜血,甚至还在不断地倒逼着自己继续往后退。 深吸一口气, 梁川蹲下来,将刚刚掉落在地上被鲜血染红的烟头重新捡起来,然后咬在了嘴里。 “几楼!”梁川对着外面的老保安喊道。 老保安愣了一下,马上后退几步去看破窗的楼层,然后哆哆嗦嗦地喊道: “十七楼!十七楼!” 梁川走到了电梯口,按下了电梯按钮,电梯门直接打开, 他走了进去, 然后按下了17层的标志按钮。 电梯缓缓地上升, 但梁川内心的纠结却仍然还在继续着。 他清楚,自己是冲动了,他不应该以身犯险,毕竟他很珍惜生命,能重新回来,已经是邀天之幸,他不应该再去将自己的性命放在任何可能被威胁到的位置。 但他清楚,如果什么都不做,等警察过来,哪怕警察随后将那个凶手抓住, 他也会继续不舒服, 而且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会持续很久, 会让自己在很长时间里, 都没心情去晒太阳。 一旦心情变得糟糕, 你睡得又不好,吃得也不好, 那这种人生这种生活,似乎连一丁点乐趣都不存在了。 轻轻地咬着嘴唇,这种无奈和复杂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 17楼, 到了。 梁川走了出来。 类似于港片中的那种中间空的公寓楼模式,四周一圈都是小户型房户,不需要太过费力地去找,刚走出电梯门就看见有一户的门是开着的,里面透出着光亮。 梁川走了过去,哪怕心神不宁,但他的步履并没有停下。 作为一名来自地狱的恶魔,他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疯狂的,应该是歇斯底里的,但在农家乐读取遗言伤到眼睛后,他这个正牌的恶魔,却在一个人类连环杀手面前,泄掉了胆气。 很讽刺,仿佛卓别林的无声黑白喜剧。 如今, 无非是赶鸭子上架。 走到门前,梁川看见一个光着下半身的男子蹲坐在那里,在其身旁的窗户位置,玻璃已经全碎了。 毫无疑问,刚刚坠楼的女孩儿就是从这儿被推下去的。 梁川走了进去,他知道,眼前这个光着下半身的年轻男子……不,这个男孩儿,他并不是凶手。 凶手的照片,他看过。 屋子里只看见这个男孩儿一个人,凶手应该是跑了。 似乎是注意到有人来了, 男孩儿有些惊恐地慢慢扭过头, 看向走到自己身边来的梁川。 男孩像是攥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是刚刚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是的, 女友被人从十七楼推了下去。 “他……他说……他说他今天…………硬不起来了…………逼着…………逼着叫我…………叫我代替他…………弄…………” 男孩一脸的恐惧,他死死地攥着梁川的手。 梁川清楚, 凶手今天杀了两个人,也弄了两次。 而且,梁川明白这个男孩儿此时的表情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是因为凶手刚刚在他面前将其女友推下了窗子。 更是因为, 凶手喜欢j……尸。 男孩儿,是被凶手逼迫着,在自己女友被杀了之后,弄的,这是一种精神上的酷刑,而当时,凶手应该就站在旁边,拿着刀去威胁,去恐吓,然后在…………享受这个过程,去感同身受。 男孩儿已经崩溃了,他的人生观已经崩塌。 你可以说他孬,也可以说他没用,没骨气, 这个时候,说这些,也没了意义。 梁川蹲了下来,看着男孩儿,问道: “他往哪个方向跑了?” 男孩儿张了张嘴, 然后指向了二人身前不到一米处的衣柜, 道: “他没跑…………他在里面…………” “…………”梁川。 “吱呀!” 衣柜的门在此时被撞开, 一个人影拿着刀直接冲了过来! 第九十四章 你过来,帮我杀个人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而且这队友,连报点都不会! 梁川这个时候恨不得把眼前这男孩儿也推下去,让他跟着他的女友一起殉情吧,反正,真是一个累赘。 只可惜, 梁川现在没时间去做这个。 衣柜的门直接被撞开,对方的目标就是自己! 梁川不清楚为什么这凶手没有选择逃跑,而是把门大开着然后躲藏在衣柜里,如果这个时候来的不是自己,而是一群警察, 他还玩什么? 难道说是自己上来的时间点太好,恰巧把他给堵住了? 当然, 现在首先要面对的问题是, 自己该如何活下来。 不可否认, 他确实有杀死自己的能力。 梁川身体快速地后退一步,但梁川的速度却没对方快,对方一个箭步上来,肘部直接卡在了梁川的脖颈位置,另一只手举起刀对着梁川的脖子就刺了过来。 对方速度很快,身手很可怕,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杀人犯, 他有着极强的格斗刺杀技能! 梁川奋力地想要挣脱,但很可惜,他的身体,在对抗方面确实不占优势,几乎是照面的第一个回合,自己就被对方给压制住了。 刀口距离梁川的脖子已经很近很近了, 死亡的气息,如此浓郁! 梁川眼眸中当即浮现出红色,整个人的气质也陡然一变,在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会选择竭尽全力地拼出一条生机,梁川也不例外。 与此同时,对方的身体也在此时僵滞下来。 对方的个头并不高,比梁川矮大半个头,但是他虽然精瘦,体内却蕴含着很可怕的力道,只不过,此时他的眼眸里也出现了片刻的迷茫。 然而,迷茫真的是仅仅存在片刻,对方猛地一甩头,刀口继续下压! 梁川双臂努力地架着对方,但自己的能力既然没办法控制住对方,那么这场交锋,真的就没得打了。 “嘶…………” 刀尖已经刺入了梁川的皮肤,对方嘴角露出了微笑,他很享受猎物在自己面前垂死挣扎的过程,这给了他极大的快感。 他不认为自己在杀人,他只是在做游戏, 仅此而已。 这种人,已经从心性上超脱了寻常人所能理解的那种感觉,他把自己当作皇帝,甚至是更高等的生命,身边的其他人,就是猪牛羊一类的畜生。 只是,他的脑袋还是有些晕,身体也有些发软; 否则,自己眼前这个有红眼病的家伙,应该早就死了。 梁川的能力,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的,但并不足以改变眼下的形式。 男孩儿还是坐在旁边,他在哭,他在流泪,他在崩溃,他在无助,他在恐慌, 他现在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 唯独没有上来帮梁川的忙。 这个傻比! 梁川在心里骂道。 那个女孩儿选他当男友,还真是好眼光。 小夫妻被四个年轻人虐杀的案子里,丈夫虽然帮人犯炒菜了,但那是被捆绑了一只手同时有人拿刀在旁边看着的情况下,作为丈夫,他需要忍辱负重,他的妻子需要他,他得承受苦难和责任。 但这个男孩儿不一样, 他的女友直接被凶手杀死了, 他没有反抗,而是在凶手的恐吓之下,满足了凶手那变态的取向,哪怕在此时,他也只知道哭泣。 哪怕梁川现在被凶手压制在墙边,与双方僵持在一起,他依旧无动于衷,他已经没有了反抗的胆气。 他没有借口,也没有任何的理由,纯粹是这货,骨子底,就是软的,完全没有一个男人该有的责任和担当。 但…… 梁川不想死! 他是为了自己内心那该死的不舒服和纠结才上来的,但绝对没有舍身取义的想法和念头。 梁川的目光直接挪开,看向了那个坐在原地哭的男孩儿。 男孩儿整个人愣了一下,他眼中的怯懦和无助在瞬间消失,化作了最为疯狂的凶狠,在刹那间从一头羊变成了一头狼。 “啊!” 男孩儿直接撞开了凶手,同时张开嘴对着凶手的胳膊咬下去! 他像是一条狼狗一样死死地缠住凶手,开始用力地去撕咬,去拼命! 很可惜,他的胆气,并不是他自己的。 梁川迅速站起来,在其身边,有破碎的玻璃片,他直接捡起来。 凶手一脚踹开了男孩儿,同时一刀割在了男孩儿的肩膀位置,男孩儿整个人倒退出去,肩膀上血流如注。 梁川上前,手中的玻璃对着凶手的腹部刺了下去。 “噗!” 凶手发出了一声闷哼,下一刻,凶手的刀横切过来。 梁川松开手后退,躲开了这一刀。 但凶手马上爬起来,一只手抓住了梁川的肩膀,将梁川整个人摔在了墙壁上。 “砰!” 梁川只感觉自己胸口一阵发闷,几乎喘不过气来。 凶手举起刀子再一次逼近, 男孩儿再度扑了过来,死死地抱住了凶手的大腿。 凶手无法移动,侧身准备一刀将男孩捅死,他之前故意没杀他,是因为觉得留着男孩儿能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快感,看他哭哭啼啼的样子,就觉得满身快意。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这个男孩儿现在居然变得这么凶狠! 这与他之前低眉顺目看着自己杀他女朋友的模样,完全不同! 他跪倒在自己面前祈求自己的原谅,祈求自己的宽恕,哪怕自己让他在自己面前对着他女友尸体的表演他也依然听话顺从。 梁川上前,一脚踹在了凶手的腹部位置,凶手腹部位置那里还插着玻璃片,但凶手却浑然不顾,直接发狠又一次将梁川撞到了墙壁上。 而男孩儿则是被他再次一脚踹开,这个男孩儿就像是一块牛皮糖一样,死死地缠着他。 就在此时,梁川眼睛里开始流出腥红的血水,凶手忽然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不得不倒退好几步靠在了床边。 梁川慢慢地爬起来,他的双眸一片赤红,他的身上也是无比地狼狈,但不得不说,这个凶手,激发起了他内心的怒火。 自己和他,没有深仇大恨,是的,之前是没有,但现在,有了。 如果没有这个可爱的怂包在这里被自己强行拿来当帮手, 自己刚刚已经死了。 已经伤痕累累鲜血染红了上衣的男孩儿再度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准备再度进攻。 凶手的目光在梁川和男孩儿身上扫了一遍,最后,着重落在梁川的身上,他感知到了梁川身上的异样,包括,忽然变成饿狼一样的男孩。 但凶手的目光带着一抹戏谑,这是一种嘲讽, 在刚才的交手中,他感知到梁川身体到底有多么虚弱。 就在此时,电梯的声响再度传来,紧接着就是脚步声, 警察,来了。 凶手身体一颤,而后梁川只感觉自己眼睛的疼痛感再度袭来,凶手没有再去杀人,而是抢先一步冲出了房间,看着刚刚从楼梯口出来的警察,直接顺着中间的栏杆翻身跳入了下一个楼层。 奔跑着的吴大海以及身边的警员刚刚拿起枪准备瞄准,却发现凶手径直跳下去,当下,一种荒谬的感觉袭来。 他马上跑到栏杆边,看见凶手还在以这种方式在一层一层地跳着,速度非常之快! “下面的小队注意,下面的小队注意,封锁下方所有入口,封锁整座大厦外围,嫌疑人已经下楼了!” “这身手,以前当特种兵的吧?”孙建国有些吃惊道。 “dna结果还没出来,指纹库搜索结果也没出来,但这小子以前是个普通人我他娘的跟他姓!”吴大海怒吼道。 ………… 屋子里,梁川撑着沙发,慢慢地坐了下来,他用自己的衣袖擦拭着眼角的鲜血。 男孩儿已经倒在了地上,陷入了昏迷, 他或许唯一可以庆幸的一点是,在他醒来之后,媒体会把他当作英雄,而不是一个狗熊。 身体,轻微地靠在了沙发上,一阵疲倦感袭来,梁川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一只手去压住左肩上的伤口。 很丢人, 确实很丢人, 自己差一点,就死了。 当被对方压制在墙壁上时,恶魔丢失了他原本的尊严,而一个人类,几乎可以随时取走自己的生命。 这种感觉,让梁川很不爽,非常非常地不爽,他还是习惯隐藏在幕后,当一个钢琴手,操控血色的浪漫,而不是站在台前和对方正儿八经地搏杀。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碍事了,太不经用了。 这一次,是冲动了,但心里,倒是舒服了一些; 很矫情,用血和自己的以身犯险,去抵消掉自己刚才内心的愧疚感。 吴大海来到了房间里,马上喊道:“叫医护人员快点上来,川儿,你没事吧?” 吴大海在梁川身边蹲了下来,检查了一下梁川的伤口,“你不该上来的。”吴大海埋怨道。 梁川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大碍。 “那个凶手身手不简单,我怀疑他以前是退役下来的。” “不可能是普通人。”梁川同意这一点,绝对不是普通人。 “你等一会儿,医护人员马上就上来…………” 通讯器里传来了汇报声:“报告,嫌疑人从四楼跳下来,抢了一辆蓝色私家车正在向城北方向行驶!” “妈的,这家伙想要躲进山里去!” 吴大海直接判断出了凶手的意图,蓉城是坐落在盆地中的城市,它的城区外围都是山区,一旦凶手躲藏进山区里,再加上众人猜测的他的身份,想要抓住他,就很难了,而且得付出更大的代价。 “川儿,我先去了。”吴大海咬了咬牙,跑出了房间,他要继续指挥抓捕行动。 坐在沙发上的梁川慢慢地张开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凶手逃跑前看着自己的目光, 带着戏谑,带着嘲讽, 似乎是在鄙视着自己的……不自量力。 然后,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 “喂。” 珍贵的睡眠被吵醒,让她很不高兴。 “你过来,帮我……杀个人。” 上架感言! 新书期自今日结束,下一章开始就是上架付费章节。 这两个月, 龙经历了很长时间的迷失,毕竟放弃了无限流,放弃了主神设定,放弃了强化,放弃了自己以前写得很好很熟练的东西,以新书为起点,去寻求新的突破。 内心的惶惶不安,让龙在这段时间里开始抄抄佛经,整个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被不停地烘烤着。 万一扑街了怎么办? 万一扑街了怎么办? 万一扑街了怎么办? 原本以为自己很强大,谁知道,还是高估了自己,自己还是会焦虑,还是会不安,还是会彷徨。 这种折磨,龙扛下来了。 当前面剧情写到: “我找到她哩”时, 龙整个人“轰”的一声不停地捶着桌子, 这个设定好,剧情前后呼应得好,画面感和讽刺感塑造得恰到好处,龙把自己写嗨到了,当浮一大白的感觉! 这就是写书的快乐,也是龙一直以来追求的东西,然后看章节弹幕和评论,那阵子也是大家发言讨论最活跃的时候。 有个朋友看了龙的书评区,说,别的书书评区都在讨论角色讨论作者加更什么的,你的书评区好神奇,全是在讨论法律和人性。 龙想写点与众不同的东西,想写点能让自己爽到夜晚码字时身体颤抖,然后让大家一起爽到灵魂颤栗的文字, 这就是龙的追求,也是龙现在的心态。 《恐怖广播》,均订一万的成绩,在小分类小说里,绝对是一个非常好的成绩,如果换个地图,每天再水两个章节,龙可以几乎就是躺着赚钱。 龙承诺,龙永远不会这么做, 龙写的每一章,都会带着诚意,对得起大家付费的订阅钱。 路,还很长,龙今年也才25岁,还能继续拼搏奋斗下去,龙不会辜负大家的支持和陪伴! 《他从地狱来》,今晚零点上架,第一章的订阅数量,对一本书来说,非常非常地重要,它意味着一本书的潜力,意味着一本书的质量,意味着这本书能在日后获得多少推荐资源,能得到上面多少的重视。 所以,龙希望大家帮龙订阅一下,支持一下龙。 马丁路德金曾有过一篇叫做《我有一个梦想》的演讲稿, 龙也有一个梦想, 那就是: 我不需要去分析潮流和热门的小说,因为龙写什么,什么就是潮流! 我不需要去模仿别人的风格和套路,因为龙有着属于自己的套路,让别人来模仿我! 我写的书, 就是tm的好看! 我写的故事, 就是tm的精彩! 它不火, 没天理! 主席曾有诗: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 《恐怖网文》是龙初露头角的作品, 《恐怖广播》是龙奠定自己人气和地位的作品, 龙希望, 《他从地狱来》,能更上一步,可以帮龙拿到起点的大神合约! 现在,大家看龙作者简介是lv5作者,龙希望靠着这本书,拿到官方的大神合同,把简介改成,起点大神作家! 请大家, 帮我, 成神! 第九十五章 可怜的凶手? (求订阅!) 电话那头沉默了,梁川清楚,她的沉默,意味着拒绝; 以她的性格,确实会选择拒绝,因为在她眼里,梁川做的很多事情,都很无聊,也很没意义,她宁愿每天白天就坐在宾馆房间里发呆然后晚上来店里睡觉,她看不出任何兴趣爱好。 但梁川不可能让她拒绝,之前他并未真的动手去试图撬开她嘴里的秘密,但并不意味着梁川会任由她如此地随性。 “那你以后别和我睡了。” 这话说得,极其不要脸, 却切中要害。 电话那头的女孩微微皱眉,侧下头,看着很慵懒地匍匐在她腿上的白猫。 她不喜欢被威胁,在这个时候,她甚至愿意去赌一赌,这只白猫到底愿意跟着自己还是跟着他。 毕竟,从本质上来说,自己和他,其实没什么区别,跟谁,都一样的。 一开始,她没有赌的心思,但经过一个多月时间的磨合和熟悉,她觉得,自己似乎有着尝试一下的必要。 她伸出手,放在了白猫头上,轻轻地摸了摸。 普洱觉得很舒服,眯着眼,享受着抚、、、、摸。 随即, “喵”叫了一声, 意思是, 继续, 不要停。 她的嘴角露出了微笑,她能感知到,它对自己也很亲昵,大家,从一定程度上来说,算是同类。 但电话那头,梁川直接喊了一声: “普洱。” 普洱抬起头,看了看电话,有些不满地“喵”应了一声; 随即起身,踏着猫步,走下了床榻,然后直接跳到了阳台上,伸出肉爪推开了阳台上特意为她设置出去晒太阳的玻璃小窗,走到了外面,尾巴翘起来,身体下蹲,伸了个懒腰。 大晚上地, 你们两口子吵架, 还折腾我, 猫生艰难啊。 但不管怎样,普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很明确,也很清晰,它和梁川的关系,不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那么简单,而是在双方都茫茫无助时的忽然相遇。 就比如,大家都是人,但其中有两个,是“人生若只是初见”,梁川和普洱就属于这一种。 唐诗微微蹙眉, 她很不开心, 因为她真的被梁川拿捏住了,甚至,如果梁川继续不要脸下去的话,他能以此作为要挟,让自己沦为他的手下,去替他做事情。 “仅此一次。”梁川似乎能够摸透女孩的心思,宽慰道。 “仅此一次?”唐诗问道。 “下次再说。”梁川回答。 ……………… 晨曦已现,此时是一天之中人最疲乏也是最清冷的时刻,唐诗站在街边的公交站台旁,微微低着头,看样子,就像是一名准备上学的学生,带着恰到好处的清纯,附近不少人男人走过路过时,目光都会在她身上流连片刻。 梁川走过来时,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他的脸上带着些许的淤青,身上的衣服也有多处破损,总之,很狼狈。 “你来晚了。”唐诗说道。 “给你买了件衣服。”梁川摇了摇手中的袋子。 唐诗没再说什么,她知道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给自己送礼物,而且还是在这个时候。 拦了一辆出租车,二人上车,目标,城郊。 出租车上,二人都坐在后排,唐诗还是不说话,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 梁川也没说话,也那样坐着,他身上还有些伤,精力也不是很充足。 出租车师傅被后面坐着的两个人给弄得也不敢吱声了,就是等红绿灯时喝口水都尽量压低着声音。 他感觉自己今天拉的这两个客人好奇怪,坐在后面都没动静的,就像是拉了两个鬼一样,整得他车里都压抑得很。 出租车在环城高速收费站停了下来,梁川和唐诗一起下了车。 凶手昨晚冲关成功,收费站的卡口并没有来得及拦住他,但稍后在省道高速路上,警方成功将其堵截住,只是对方却直接弃车逃跑,没入了省道外的山林之中,这是坏消息。 好消息则是这片山林的面积并不算太大,地势也不算陡峭,如果再放任他再开一段距离进入真正的山区,那麻烦才算是真的大了。 警方、武警以及地方民兵都被调动起来,开始对这块区域的山林进行封锁和排查,排场很大,就像是刚建国后的剿匪行动一样; 这名凶手,也值得这个待遇,上头的命令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梁川给吴大海打了电话,等会儿会有一名警员来接自己过去,虽然吴大海在电话里劝说了梁川不用来了,毕竟之前梁川已经遭遇过了危险,但梁川一定要坚持过来,吴大海也只能同意。 而且,昨晚第一个发现凶手位置的人,就是梁川。 “是抓那个杀人犯么?”唐诗忽然问道。 老道昨晚受伤回到店里,她看到了,也知道了一些事。 “对。” “你很闲?”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做,就停不下来了。” “我们,不是人。”唐诗提醒道。 “但我不愿意一直做鬼,你愿意么?” “你是要为老道,复仇?”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记那家伙也受伤了。” 好在老道这会儿人不在这里,否则听到这句话肯定会觉得胸口又被扎了一刀。 “你对付不了他?” “是的,所以我请你帮忙。”梁川很大方地承认了,他差点就死在那个人手里。“等这个案子结了,我会去把警局顾问的差事给卸掉。” 梁川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脖颈位置被包扎过的伤口,“我慢慢地发现,其实我不适合做这种事,我有时候,会控制不住我自己。” “你的能力?” “不光光是能力,还有很多方面,比如该死的同情心,莫名其妙地愤怒,匪夷所思的纠结。”梁川舔了舔嘴唇,“这半年里,我至少有两次,距离死亡很近很近。” 她知道死亡对于他们二人意味着什么,重新经历恐怖的地狱之路,再次体验那番绝望和孤寂,她之前苦苦追寻梁川的踪迹,也只是想让梁川杀死自己免却重新进入地狱的痛苦而已。 “我觉得我应该更珍惜一点自己的生命,毕竟,它来之不易。”梁川仰起头,显然,做出这个决定,是经过深刻地考虑, “我不是神,却一直做着自以为是的审判; 我不是上帝,却总下意识地以上帝的视角去看人; 我不是人,但有时候我的情绪会比普通人的波动更明显也更敏感。” “有病。” “对,是有病。”梁川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前世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我原以为都是我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人不同年龄段的记忆和经历; 但我发现我错了,它们产生了冲突,发生了碰撞! 虽然现在不至于出现双重人格的严重局面,但已经产生了征兆。 我不能再继续这样让它放任下去了, 因为,这样会害死我的。” 一个人,指着自己的脑袋,说自己精神上出现了问题,这一幕,确实很有喜感,而且做这件喜感事儿的人,还是梁川。 虽说医者不自医,但梁川能够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内心仿佛有两种意志在纠缠着,而那次在山村里,自己连续杀人之后控制不住自己的现象,则是最好的证明。 “在恶魔的心里,住着一只天使。”唐诗说道,“我胃部,有些不适。” 梁川深吸一口气,没搭理唐诗的嘲讽,而是继续道:“但这个家伙,你必须帮我把他给杀了。” “又来了?你那正义的小情绪?” “他昨晚差点杀了我。”梁川点了一根烟,“所以,他该死。” 说这句话时,梁川不带太多的感情,他只想着了结掉这次的案子,然后重新调整规划自己回来这半年多的生活轨迹。 说完这些话,梁川将袋子递给唐诗, “去前面的服务站找个厕所,把里面的衣服换上。” 唐诗犹豫了几秒, 还是接过了袋子,走向了服务站。 唐诗刚去服务站没多久,一辆警车就开了过来,开车过来的是一个年轻警员,他停车后就马上对梁川招呼道: “梁顾问。” 吴大海手下的人,几乎都认识梁川。 梁川点点头,正准备跟对方说再等一会儿就走时,原本停在路边的一辆面包车上忽然跑下来一个拿着话筒的女人,在女人身后,还有一个男子扛着摄像机一路跟随。 来接梁川的这个小警员愣住了,他刚下车,本能地想要重新回到车里,但这位个头高挑的女记者显然没让他得逞,直接把话筒塞到小警察面前同时身后的摄像机也开机开始了拍摄。 “你好,我是朋派新闻的记者,这是我的记者证,我们刚刚得到消息,据说警方现在正在追捕的连环杀人案是一名退役特种战士。 我想请问您是否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不幸原因,逼迫他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对不起,根据纪律,我不能回…………”小警察马上拒绝。 “我知道你们警方封锁了消息,但公众有他们的知情权,请你配合谢谢; 公众们想要知道,为何一个曾经伟大的战士会变成杀人凶手。 他到底在社会上遭遇到过哪些不幸,是什么样的社会因素和突变,迫使他转变了自己的身份定位,让他变成如今这可怜的模样? 我们调查过了,他杀的人里面,有两个是富家女,家庭条件优渥,这是否意味着社会贫富差距矛盾的尖锐摩擦才导致了这种不幸的事情发生? 根据我们得到的另一份资料显示,他可能自小家境贫寒,生活曾给了他很大的苦难,他的父亲早亡,母亲现在还住在医院里接受着癌症治疗。 我觉得我们全社会都需要反思,为什么我们的社会会变成这样,硬生生地把一名伟大的战士逼迫到去背叛他曾经许下的誓言, 这不仅仅是他的过错,也是我们全社会的责任和问题…………” 小警员被女记者连珠炮式的自问自答给憋得脸部有些泛红, 而这位记者却好似浑然不觉, 继续念着自己想要说出的东西, 她知道, 什么样的新闻, 才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去点击愿意去看。 第九十六章 人血馒头(求订阅!) 小警员明显没有处理这方面事务的经验,甚至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吴大海在这里,估计会直接呵斥对方的无理取闹,然后以比这位女记者更快的语速跟你讲人民警察的责任和义务,和你讲奉献精神讲牺牲精神讲历史使命云云。 你吹你的,我吹我的,大家一起吹,看谁能吹得过谁。 这种事情上,最怕的其实就是被当作了背景板,否则等记者回去剪辑之后在平台上放这个视频,就很容易具备误导性和煽动性,而视频中的警察,只能沦为记者陈述之下的应声虫。 对于网络媒体来说,这是一个流量为王的时代,早些年,大家还仅仅是用标题误导,也就是所谓的uc震惊体; 到之后,它们开始进行针对性地“春秋笔法”,以获得更大的眼球关注。 往往一个热点事件发生后,媒体部门内部不是想着如何去尽快地报道事实真相,而是确立一个曝光量,然后大家一起集思广益如何利用这个事件以完成自家媒体曝光量的任务,哪怕最后报道有失偏颇,所要面对的惩罚对于它们已经获得的收益来说,也只是毛毛雨了。 梁川靠在警车旁,背对着正在采访的记者和那位小警员。 老实说,一开始采访进行时,梁川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但很快,梁川就慢慢地品出了异样的味道。 女记者的采访主题无非两点, 第一点是“定体问、陷深思”; 第二点则是挖掘凶手背后的可怜故事,以博得舆论的同情和关注,毕竟,纯粹地客观报道案情,大家都在报道,谁愿意特意看你家新闻一眼? 梁川手里夹着烟,随着女记者那一个个问题的抛出,梁川手中的烟头已经被其指尖夹得开始变形扭曲起来。 凶手可怜? 富家女该死? 梁川脑海中当即浮现出那名死在自己面前的女大学生,她的鲜血,不停地扩散和流淌, 一直,流淌到自己的脚下。 梁川将手中的烟头丢在了地上,将手放入口袋里,摸出了一根带血的烟头,这是被那个女孩儿血水浸染的。 扭过头,看着还在喋喋不休的女记者,梁川又回过头,继续盯着自己手中的烟头。 自己手中的,是带血的烟头, 而身后那个记者手里拿着的,则是人血馒头。 好吃么? 张开嘴,梁川将烟头送入自己嘴里咀嚼着。 他平时也有偶尔咀嚼烟草的习惯,一般是当自己情绪很紧张急需舒缓的时候。 只是这一次,烟头送入嘴里时,却有些苦涩。 没有尝到血液的腥味,只有单纯地苦涩。 微微抬起头, 深吸一口气, 真的不好吃, 但你, 为什么又吃得这么开心? 吃得这么香呢? 这不应该。 女记者越说越兴奋,她清楚,这次采访回去剪辑之后肯定能出效果,警方封锁了前面路段,禁止记者和闲杂人等进出,所以她只能选择在这里等待,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等到了自己的机会! 而且,这个小警员明显经验不足,他想分辨,想反驳,却每次都被自己打断,然后在画面中看起来,就是自己说中他内心的想法他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羞恼的样子。 可以了可以了, 这次大丰收, 有这条视频,足以顺着这一条线,构建出一个独家新闻链条,比单纯地播报案情肯定更能吸引人关注。 但也就在此时,原本扛着摄像机站在自己身后的搭档忽然将摄像机往前面路上一丢,恰巧一辆运货的货车开来,摄像机直接被压碎。 “你疯啦!”女记者对着自己的搭档吼道。 而这个搭档则是很木讷地站起身, 紧接着“啪!”一声一巴掌打在了女记者的脸上,女记者整个人被打趴在了警车引擎盖上。 搭档没有丝毫犹豫,再度上来,双手抓着女记者的头发,对着引擎盖就是不停地猛击。 “砰!” “砰!” “砰!” 连续地猛击之下,女记者从一开始的怒骂到慢慢地哀嚎到最后……连哀嚎的声音都微不可闻了。 小警员也被面前的一幕愣住了, 他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他们记者自己人之间会爆发这样子的矛盾,只是,正当他准备上前制止时,那个摄影师忽然松开手,然后跪倒在了地上,身上完全被汗水打湿,眼睛里也出现了迷茫和不解之色。 至于那位女记者, 已经头破血流,颓然地摔倒在地上,性命无虞,但是脸已经被破相了,这对于一名记者的职业生涯,将是致命的。 “呸。” 梁川将自己嘴里的烟渣吐出来,嘴里还残留着些许烟草味, 现在, 舒服多了。 而这时,已经从服务站里换好衣服的唐诗也走了过来,她大老远地就看见了这一幕,然后,她的目光着重地落在了梁川身上。 梁川没回应什么,直接打开车门,坐上了车。 唐诗也没说什么,跟着梁川一起坐在了后车座。 “喂,上车,我们走!”梁川见那个小警员还站在外面就直接喊道。 “可是……可是他们……”小警员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他觉得自己不能不处理。 “他们同事矛盾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反正死不了人,哪边情况最紧急,你分得清楚么? 我待会儿给你们吴队打电话说一下。” “好,好。” 小警员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位,然后发动了车子,倒退之后,开除了收费站。 警车引擎盖上,还残留着那位女记者的血渍。 “梁顾问,她是?” 开车时,小警员不停地通过后视镜注意着坐在后面的唐诗,实在是唐诗太漂亮了,尤其她穿着红色的长裙,更将她的那种清纯和魅惑的气质完全凸显了出来。 以这个小警员的思维角度,根本就没意识到凶手对红色长裙女人的执着,梁川当时发现了这个猜测,却没来得及和吴大海说。 “我助理。”梁川敷衍道。 “哦,你好。”小警员对唐诗打招呼。 唐诗没理她。 小警员有些尴尬,但还是集中注意力开车。 大概一刻钟后,警车开入了一个岔道里,前面,是一座山,四周这块区域,停放着很多辆警车以及大巴。 蓉城现在能够抽调出来的警力以及民兵组织都已经出动了,远处山上还能清晰地看见搜查的人影。 “就在这里停下。”梁川示意小警员停车。 “梁顾问,吴队他们在后山的位置,”小警员提醒道。 “就在这里停,我下车。”梁川坚持道。 小警员只能刹车,让梁川和唐诗下了车。 下了车后,梁川和唐诗直接越过了封锁线,走入了荒山范围里。 “这里,警察很少。”唐诗发现了问题。 “因为警方认为凶手会选择逃往山区深处。”梁川解释道,“大部分警力都在另一面部署和警戒。” “你认为他不会逃?” “他会逃。”梁川沉声道,然后指了指自己来时的方向,“但他不会往穷乡僻壤的山区去逃,方圆两百里之内,蓉城是最大的城市,其余的城市和蓉城根本没法相比。 所以,只有蓉城这么大的一个体量,这么多的人口,才能让他找到他所想要的穿红色裙子的女人。 也因此,他逃是会逃,但不会往警方所认为的山区深处逃,而是向蓉城方向逃。” “所以,你让我换这件裙子,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唐诗问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平静的,当初梁川以吃掉她作为威胁时,她也是这种表情。 也是,当初连疯狂找同类杀死自己的事情她都做了, 现如今,除了梁川挟猫以令诸侯的无耻行为, 还有什么事情能够真正惊扰到她的心绪? “别说,你穿这裙子,挺好看的。”梁川有些羡慕地伸手在唐诗的脸颊处捏了捏,嗯,手感不错。 唐诗的目光慢慢地变得尖锐起来。 显然, 她不可能允许梁川把自己当作普洱一样去对待。 “身体素质,好像也比我这具身体要好。” 梁川收回了手,有些不甘心地摇摇头, 自己这具身体, 实在是太吃亏了,要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这半年时间里,都没睡觉,但身体素质,却依旧能超过自己。 不能说人家的这具身体比正常人优秀多少, 只能说自己这具身体,原本就是一具废柴。 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有些抬举他了,乃至,很可能本身就是个病秧子。 吴大海曾说过,“梁川”自小就对饥饿没有感觉,常常忘记吃饭,而等到自己进入这具身体之后,问题变得更严重了,是吃不下东西了。 这就可以想见,这具身体到底有多羸弱。 唯一的庆幸, 可能就是这具身体并没有什么遗传性疾病。 “我就在这里坐着么?”唐诗问梁川。 “来,这里风景不错,我给你拍张照。”梁川伸手示意唐诗把手机给他。 唐诗拿出了手机,递给了梁川。 在她眼里,就像是在陪一个脑瘫儿童玩游戏, 自己配合着让他在余生中多开心开心。 梁川点开手机相机,慢慢地后退了几步, 伸手向左边指了指, “斜侧一下, 腿再叉开一点, 裙子再往上撩一些, 身子向石头上再靠一靠。 对了, 保持这个姿势, 要拍了!” “咔嚓………………” 手机相机快门响动的那一瞬间, 画面中原本斜坐在石头上的唐诗身后, 忽然多出了一道身影! 一切, 来得, 如此突然。 ——————— 龙没有存稿,今日上架,龙只能纯手工码字更新,这是第二章,龙争取在早上之前再写出第三章,睡一觉之后还会再写至少两章,这类型的文,也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写出来,每一章都耗费很大的时间和精力。 感谢大家的支持和订阅, 另外, 龙向大家求一波月票,新书上架,争榜! 第九十七章 身体交换?(求订阅!)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它总是发生地让你预想不到; 譬如半天前,那个女大学生就这样突兀地摔死在自己的面前, 而现在, 拍一张照片的功夫, 凶手, 就出现了! 这真是一个, 艹蛋的世界。 凶手身上应该涂抹着以树叶汁水抹成的迷彩,外套也早就褪去,可以想见,他可能在梁川与唐诗过来时,就已经在附近潜伏着了,而后利用梁川按下快门的机会, 出手! 他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在警察封山时,这里居然出现了一名身穿红色裙子的女孩儿,太巧了,巧得如此地不真实。 但正如梁川对其心理分析的一样,他不在乎冒险,他大大方方地在自己行凶时留下了指纹和各种体液,甚至,毫不避忌摄像头的探查。 他只是想杀人, 杀穿着红色裙子的女人,杀了她们之后,再蹂躏她们的身体,宣泄自己的快感。 他疯了, 陷入了一种自我毁灭同时毁灭她人的极端之中。 凶手手中的刀直接扎向了唐诗,速度很快。 只是,唐诗不是梁川,确切的说,梁川当初能够压制住唐诗,一方面是因为梁川的能力对唐诗是一种克制,同时,当时唐诗身上有伤。 紫色的光华在唐诗的眼眸深处流转, 凶手手中的刀忽然一横,刀锋从唐诗肩膀位置堪堪擦了过去,没有伤到唐诗,却将裙子给割破,大片的肌肤展露了出来。 下一刻, 四周有五六块石头飘浮而起,直接飞向了凶手。 凶手眼中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 之前梁川的“红眼病”已经让凶手觉得震惊了,而眼下,这种控物的能力,更是超脱了普通人的理解范畴! “砰!” “砰!” “砰!” “砰!” 石块极速地飞驰过去,凶手身体在地上迅速地打滚,做出了躲避子弹的战术规避动作,石块在其身边不停地炸裂,让他很是狼狈。 梁川在这个时候选择了靠近,他不可能让唐诗一个单独去面对凶手,因为这个凶手,不简单。 赤红色的血芒自梁川瞳孔中酝酿,凶手原本敏捷如狡兔的身形在此时变得迟缓起来。 唐诗没有错过机会,一颗石子儿终于击中了凶手,自凶手右臂位置穿透了过去。 皮肤、肌肉、骨骼,应该在刹那间粉碎, 凶手的一条胳膊,已经废掉了。 凶手一个翻滚,站了起来,左手持刀,右臂瘫软下来贴着自己的身体。 他的目光不时地在梁川和唐诗身上转换,他今天遇到了难以想象的危险局面, 原本有信心可以借助山林的优势潜逃回成都重新作案,去寻找自己新的猎物,但是在这里,却出现了两个匪夷所思的人。 唐诗继续往前走,身边有更多的石块飘浮起来,她眼角的余光还扫向了梁川,意思很明确,你解决不了的人, 在我面前, 根本就没有还手的能力! 虽然女孩儿心绪冰冷,不喜说话,但面对唯一可以交流的同类,她总是会下意识地出现一些交流和互动,因为他们,彼此认可。 “砰!” “砰!” 又是连续两道石子儿轰在了凶手身旁位置,凶手踉跄地躲避后退,最终,靠在了一棵大树上,他依靠着大树,持刀的手微微颤抖,仿佛走头陌路的饿狼。 迷茫、 不解, 以及, 绝望! 唐诗继续往前走, 局面, 大好! 只是,当唐诗再跨下一步时,她猛地看向了自己脚下; 倏然间,一条藤蔓系成的圈儿忽然缩紧,缠绕住了唐诗的左脚脚踝,紧接着藤蔓向上拉扯,唐诗整个人就这样被吊了起来,当她再度落地时,她看见在其摔落的位置的落叶堆下,有用树枝削出来的尖刺! 凶手,居然在这里布置下了陷阱! 唐诗猛地抬起头,单手攥住了藤蔓,藤蔓的力量开始扭转,重新将其提拉起来,让其堪堪躲过了直接落入陷阱的危险局面,但随之而来的巨大惯性还是在唐诗落地后使得其摔落在了地上,连续翻滚了好几圈。 也就在此时,凶手行动了! 他不管面前的这一男一女到底是人鬼,他只清楚一件事,这两个人要来杀自己,如果自己被杀了,就不能再去寻找其他穿着红裙的女病人了, 所以, 他不能死, 所以, 他必须杀了这两个人! 唐诗落地时后脑位置正好砸中了地上的一块石头,不是很严重,却让唐诗的思绪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而这时,凶手已经距离她不到三米! “给我…………停下!” 沙哑的声音自梁川喉咙里发出,仿佛齿轮的摩擦,让人头皮发麻。 凶手的速度明显受到了影响,甚至连目光都出现了迷茫之色。 然而,凶手在这一刻直接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恢复了些许清明,而后毫不犹豫地再度向前一步,举起刀,对着唐诗直接落了下去! “停下!” 梁川的眼睛开始溢出鲜血,看起来很是凄厉恐怖,他不可能坐视凶手杀了唐诗,唐诗一旦死,他自己也很难有活命的可能。 凶手的刀尖在距离唐诗胸口位置还有几厘米的距离时停了下来,凶手在不停地发力想要继续将刀口往下压,而梁川则是在竭尽全力地去阻止和干扰对方的思绪! 兴许,是昨天一天的杀人和逃亡再加上在山林里和搜索队伍的躲避藏匿,确实耗费了凶手大量的精力, 这一次的对决中,梁川感知到似乎比上一次见面,更容易控制住凶手的思维了。 每个人, 都有自己虚弱的时候! 就是梁川和唐诗这两个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魔也是如此,更别提仅仅是普通人身份的凶手。 梁川在竭尽全力地以自己的意识侵入凶手的意识之中,凶手攥着短刀的手青筋毕露,不停地在颤抖,但就是落不下去! 梁川的身体也在慢慢地颤抖起来,他的身体也很难再承受这种负荷,尤其是他的眼睛,已经疼得难以忍受。 也就在此时,陷入短暂失神状态的唐诗终于清醒过来,她的脸上闪现出一抹厉色,眼眸中的紫色光芒重新凝聚。 凶手手中的刀忽然一顿,而后刺入了自己的大腿! “嘶…………” 凶手艰难地控制着刀,他知道,一旦自己失去对刀的掌控,等待自己的,只能是死亡! 梁川身体慢慢地跪伏了下来,双手死死地抓住地上的枯叶, 很难以想象,原本认为加上唐诗可以轻轻松松解决掉对方的计划因为对方所设计的一个陷阱而多出了这么多的波折。 而现在, 自己只需要再坚持一会儿, 凶手, 就该死了! 刀口再度出来, “噗”一声, 又刺入了凶手的小腹之中。 凶手整个人也跪伏了下来,他的腹部本就有伤,被梁川在昨晚用玻璃刺开的口子在这次刀口嵌入进去之后被撑得更大了。 唐诗缓缓地爬起来,可以想见,她生气了,而且是非常地生气, 她刚刚,也差点死了。 正如梁川在经过昨晚的交锋之后不惜用普洱做威胁将唐诗喊出来帮他杀人一样,他们这类人,对于威胁过自己生命安全的人,永远都抱以最大的恶意,必须将其杀死! 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情节,毕竟,地狱,太可怕了! 谁想要把他们重新送入地狱,谁就是和他们不共戴天! 短刀再度不受凶手本人控制地从腹部位置抽出,凶手还在奋力地抵抗,他唯一还能用的左手此时仍然在继续攥着刀柄,他不认输,也不认死! 然而, 大势已定! 只是,在这一刻,也处于绷紧边缘的梁川好像忽然听到了一声“破碎”的声响,像是玻璃裂开了,“哗啦啦”撒了满地。 与此同时, 梁川感知到自己的视线变得很是模糊,仿佛有一层血污,围绕在自己的眼膜之中。 他开始向两侧张望,好像周围的景物在此时也发生了变化, 树林还是这片树林, 但自己的位置,好像发生了偏移, 而在自己面前,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目光清冽透着一股子森寒冷意。 这到底是…………怎么了? 唐诗的眼眸盯着凶手手中的刀,刀口开始反向对准了凶手的胸口位置, 这是最后一击, 也是结果其性命的最后一次。 这一刻,唐诗心里再也没有之前梁川说他打不过凶手的轻蔑, 是的, 她自己也差点死在了凶手手中。 如果不是运气不好,这个凶手甚至能够在一天里,杀死两个地狱里出来的恶魔! 似乎是预料到自己的结局,凶手的左手也不再继续握着刀柄了,短刀悬浮在那里,即将刺入心脏位置。 放弃了么? 唐诗心里想到, 那就再见吧。 只是,忽然间,凶手开口道: “是…………我…………” 唐诗眼眸中的华彩瞬间湮灭,那柄原本来势汹汹的短刀直接偏离了方向刺入了凶手脚下的冻土之中。 凶手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腹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小腿位置, 他很疼, 可以看出来, 他很疼, 非常非常的疼。 唐诗回过身,看向自己身后,梁川仍保持着跪伏的姿势,一动不动。 随即, 唐诗又看向自己面前的凶手, 她以一种不敢置信地语气问道: “你…………要换他的身体?” —————— 这是第三章,龙去睡觉,睡醒了继续码,今天零点前,还会有更新。 然后问一下大家, 这身体,换不换? 第九十八章 我的身体!(第四更,求订阅!) 这一幕,超出了唐诗的理解范围,因为她之前并不知道,身体,居然还可以再进行第二次选择。 她和梁川,都是自地狱里归来的恶魔,而他们现在的身体,则全都不是原本的本人。 梁川上一世是邪教头子,归来后进入了这个叫做“梁川”的人的身体,等于是灵魂还是他,但肉身已经变了。 回到蓉城时,是因为这个“梁川”本就是吴大海的发小,最后才在顺水推舟之下当了吴大海的警局顾问; 至于月城,第一次见面时她并没有认出梁川,反而是在冥店里被梁川的拷问和呵斥之下,她“认”出了梁川的身份。 因为她坚信自己的导师并没有死,再加上她和导师的关系很深厚,才看穿了“皮囊”,找寻到了本质真相,你不能说是月城太聪明而吴大海太蠢,毕竟月城是那种梁川说要吃人她就马上准备锅碗瓢盆的铁杆迷妹。 孙晓强当初第一次见到梁川时,曾说过梁川的真容很恐怖,那是受尽地狱折磨后的真实模样,而不是现在示人的模样,也就是说,孙晓强曾看到过梁川真正的“灵魂模样”。 老道当初开滴滴车时,将符纸贴在了唐诗的身上,也看见了一张恐怖的脸,这也是属于唐诗真实模样。 他们还是他们,但他们又不是他们,他们拥有了新的肉身,新的身份,虽然融入了社会生活之中,但在一些地方,还是会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而眼下,梁川和凶手身体的变化,让唐诗内心深处掀起惊涛骇浪。 他们是来自地狱的脱逃者,他们没有组织,甚至除了彼此,再加上那只和他们还是有不同之处的普洱,他们并没有其他同伴。 对于自己的力量,对于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定位,他们还处于摸索之中,就像是一座金矿,他们是第一批开采者,到底里面会采集到什么,谁都不清楚。 能换身体? 这是唐诗之前想都没想过的, 眼下, 她甚至在思考,既然梁川可以换身体,那么,她呢?她也能再换么? 还是……只有梁川这种特殊能力才能以这种方式去鹊巢鸠占? “你想要……和他换身体?” 这是唐诗问梁川的问题。 在她想来,梁川有足够做这种事的动机,他们二人虽然一起睡了一个多月,但真正交流的次数并不多,梁川也没有真的开始尝试从唐诗口中套取什么秘密,也因此,唐诗并不清楚,梁川其实也仅仅是……机缘巧合之下,莫名其妙地形成了这样子的一种局面。 也因此,在唐诗看来,梁川应该是厌弃了他原本的孱弱身体,想要换一具更好的。 甚至,包括梁川莫名其妙地以普洱做威胁让自己来帮他杀人,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他看重了凶手的身体! 一个前特种兵的身体, 绝对超出了梁川现有身体太多太多! 然而,唐诗是想错了。 “你是不是……傻?” 凶手抬起头,瞥了一眼唐诗,说话的语气,则是梁川一贯的口吻。 可能是站的角度不同,所以看事情的方向也不同。 对于梁川来说,他还真的没有想过去换身体这件事,他只是竭尽全力去对凶手进行意识上的压制,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就进入到了凶手的意识之中, 乃至于, 控制住了凶手的身体。 但梁川现在没有丝毫的愉快体验,更没有窃喜的情绪。 是的, 他原本的身体很破, 很差劲, 甚至可以用“非常差劲”来形容,跟古代穿着长衫喜欢没事做咳嗽一下手绢上都带血的病痨鬼书生一样。 但现在这具凶手身体是什么样子? 现在这具身体的伤势,虽然很重,但可以修养回来,腿部腹部的伤都能治疗,右臂也能重新接回去,即使右臂出现了些许问题,这具身体修养调理之下,在身体素质上,也绝对完爆自己以前的身体。 但关键在于, 如果现在就换身体,等于是主动放弃了自己之前半年所经营下的人际关系网,放弃了自己之前的生活,孙晓强和老道以及月城那里倒没关系,他们都能理解,也能接受,但其他人呢? 而且,这具身体的主人如果是一个隐姓埋名的家伙就不说了,关键这家伙在城市里疯狂杀人,而且缺心眼一样肆意地留下指纹以及dna线索,包括……照片! 自己要这具身体做什么? 还得继续亡命天涯? 甚至,自己能否逃出这片被封锁的区域都难说,哪怕最后逃出去了,自己也将成为下水道里的老鼠,无法再见到阳光。 梁川可是很喜欢坐在街上,悠哉悠哉地晒太阳的。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梁川有洁癖,很深刻的洁癖,他现在占据着这具身体,感知着身体的情况, 他的肌肉, 他的痛感, 他的疲乏, 等等情绪,全都汇集到梁川自己的意识之中, 同时, 还能感受到下面那个东西的大小和长短。 这对于梁川来说,就像是让一个有着深度洁癖的人跳入了粪坑里,简直就是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酷刑! 无论是从实际上还是从感性上, 梁川都不可能允许自己入主这具身体。 但问题来了, 自己该如何退回去? 唐诗看见了梁川眼里的厌烦和挣扎,她很聪明,在此时,她也终于明白了梁川的倾向。 她走到了梁川身体跪伏的位置,伸手在鼻息间摸了一下,带来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快死了。” “…………”梁川。 “你想换回去?”唐诗走到凶手面前问道,“他原本的灵魂,被你搅碎了?” 梁川默默地闭上眼,自己原本的身体即将不支,意味着他没多少时间了,想换回去,必须趁早。 但最无奈的现状则是,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他慢慢地站起来,身上还在不停地流血,但顾不得止血和处理了,他踉踉跄跄地走到自己原本身体旁,然后默默地坐了下来; 一只手,搭在了自己原本身体的额头位置。 要换回来, 必须要换回来! 远处,传来了大喇叭的吆喝声,意味着有一支搜索队伍即将来到这里。 如果梁川没能将身体再换回来,意味着他将面临最残酷的局面。 搜索队,会抓自己,只要自己有一点点的反抗,他们甚至会格杀自己! 而一旦自己真的反抗,那么局面,就彻底不好收拾了,纯粹地你死我活,没有正义,没有道义,没有丝毫可以用来遮掩的依托。 闭上眼, 两床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唐诗就站在梁川旁边,目光不停地在四周环视,她原本破损的裙子也被她重新拉扯起来,打了个结,穿起来像是民族服饰,颇有异样的风情。 梁川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入凶手身体且鹊巢鸠占的,也因此,对于如何回到自己身体里去,他只能选择去尝试。 视野之中, 是完全的黑暗, 黑暗朦胧, 梁川看见了绿色,看见了队列,隐约间,好像也听到了军号声, 不对, 这不是自己的记忆! 该死, 因为占据了他的身体,记忆也已经开始混淆了么! 一滴滴冷汗,自梁川额头上流出来, 眼前的局面很复杂,梁川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 但就在此时, 梁川看见了一个女孩儿, 她身穿着红色的长裙,笑靥如花,她长相并不算很好看,甚至可以用“普通”这两个字来形容,但是却给人一种极强的亲和力。 让梁川产生了一种想要去亲近的冲动,这股冲动,不是来自于梁川自己,而是来自于另一个人。 小镇, 摩托车, 车后的她, 路边的花, 再加上渲染了半片天空的夕霞。 梁川开始不停地摇头, 他似乎即将知晓对方会发疯的秘密。 借用那个之前被梁川作弄下被自己人打得头破血流的朋派新闻女记者的话来说,是挖掘杀人凶手背后的可怜故事。 但我, 凭什么要看你的故事? 凭什么要去感受你的可怜? 凭什么要去理解你的遭遇?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你杀了人,杀了这么多人分,甚至连她们的尸体都不放过去侮辱, 你这种人, 纵然你有万种理由和悲愤, 我依旧不屑多看你一眼! 梁川原本身体的眼眸忽然睁开,露出了赤红色的微弱光芒,而凶手身体的眼睛里,也出现了赤红色的光芒。 黑暗,正在被撕碎, 梁川开始肆意地掀翻这一切, 他不要看这些, 也懒得看这些, 他很反感这些, 无法可见的黑暗,像是一片汪洋大海,在此时轰然破碎,而后,恐怖的波涛开始席卷而下,梁川的意识在刹那间陷入了恍惚之中。 等到他再度睁开眼睛时, 看见倒在自己身边的凶手, 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站着的唐诗, 他知道, 他把身体换回来了, 一时间, 长舒一口气。 “你学会了?”唐诗在梁川面前蹲了下来,目露思索之色。 在这么短时间内,换回去又换回来,这绝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可以解释得了的。 梁川笑了笑, 感知着这具身体熟悉的虚弱感, 道: “一想到我如果继续待在那家伙的身体里,会受他的影响, 你又穿着红裙子, 我怕自己忍不住把你杀了, 再把你给办了, 我就吓得退回来了。” 这句话,是开玩笑的。 但唐诗嘴角却露出了一抹微笑,她不在意梁川粗俗的调侃和岔开话题, 只是回应道: “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你的身体这么虚弱, 还能石更得起来么?” 第九十九章 长舌妇 上午,孙晓强打开了店铺门后便开始理货,老道就躺在长椅上不停地轻哼着,他的伤口还是有点疼,当然,他最难受的估计还是在心底,昨晚本想着悠哉悠哉地去关爱一下老街的邻居,结果莫名其妙地碰到了连环杀手正在作案。 他这条命,还真是捡回来的,如果不是孙晓强事先给的那一叠冥钞,估计他已经在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对了, 一念至此,老道忽然觉得等老板回来得问问地狱里到底有没有阎王爷,以及谢必安和范无救(黑白无常)。 “喂,一点小伤而已,用不着这个样子吧?”孙晓强被老道的“哼哼”声给弄得有些烦了。 “人老了,不经用了,可不比你们这种小年轻身体恢复力好。”老道掐着指头虚戳了一下孙晓强。 “行了,该干嘛干嘛,你今儿不上班就回上面躺着睡觉休息去。”孙晓强摇摇头,开始把单据都拿出来算账。 梁川以前对账本和单据并不是很看重,对于梁川来说,开这家冥店,体验生活的目的居多,并没想过靠这个赚什么钱发大财。 但孙晓强不同,他很喜欢这种掌控一家店门的感觉,哪怕只是一家冥店,但给他一种以前玩经营游戏的真实体验。 只是,算来算去,孙晓强觉得店铺的开支和收入,基本是平衡的,尤其是在盘下隔壁铺面扩张之后,房租也多了一倍,一个月做下来,根本就没几个子儿落下来。 “喂,你还帮他算账?”老道有些意外道,“嘿嘿,你家老板有钱滴很,人家根本不在乎这个。” “别烦我。”孙晓强正郁闷着呢。 “贫道跟你讲啊,对老人说话时你得亲和一些,我可刚刚受了惊吓,再被你咋呼两次很可能直接蹬腿没了。” “那你正好可以照顾店里的生意。”孙晓强头也不抬地调侃道。 “你这小子找抽是不是!”老道准备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在此时,看见门口位置走进来的梁川和唐诗。 “哟,老板?”老道捂着自己的胸口装作万分疼痛的模样又坐回到了椅子身上,他需要营造出自己哪怕受伤了依旧在辛勤工作和付出的印象。 梁川根本没搭理他,而是坐回到了自己柜台后的椅子上。 唐诗站了一会儿,离开了店铺,回自己租的宾馆里去了。 孙晓强倒了一杯热茶,又冲泡了一碗芝麻糊放在了梁川面前。 “谢谢。” 孙晓强有些意外,往常梁川可不会和自己那么客气,虽然心里稍稍有股暖流流淌过去,但孙晓强嘴贱的习惯又再度出现: “又出去保卫世界和平去了?” 梁川愣了一下,没说什么,随即看见孙晓强在算账,道: “最近营业额怎么样?” 自从孙晓强来了之后,梁川慢慢地就不怎么去关注店里的情况了,他每天做的最多的,还是晒太阳和坐在店里看书,其余的事情,都是孙晓强在管理。 “不亏不赚。”孙晓强有些无奈地说道,“把隔壁盘过来就是为了給我们俩找个睡觉的地方?虽然这里是老街,但租金真不便宜,而且还是二层户。” 梁川很想说每天下楼时看见你们两个打地铺在地上就觉得很不舒服所以宁愿花点钱弄个眼不见为净。 但想想,还是不说了吧。 “老板,那个凶手,抓到了没有?”老道很关心这个问题,毕竟,他差点被那个凶手杀了。 “应该……抓住了。”梁川回答道,想想自己和唐诗都已经回来了,凶手的尸体应该已经被警方发现了才对,现场也被他清理过了,应该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再加上自己和唐诗并没有接触作战。 “抓住了?”老道念了一声“佛祖保佑。” 孙晓强有些意外地瞥了梁川一眼,他能猜到,凶手被抓住和梁川肯定有关系,否则不可能大早上唐诗就被梁川喊出去。 除非你觉得这两个人会大早上的出去约会,但这可能么? “行了,账先不算了,再去补一些库存,晚上有用。”梁川说道。 “好嘞。”贫道马上拍手道,他猜出来梁川打算做什么了,对这件事,他现在比孙晓强更上心,甚至不顾自己胸口刚包扎好的伤势硬要帮着孙晓强一起补货,这次他打定主意要多收集一些冥钞。 梁川则是起身去了卫生间,冰冷的水不停地拍打自己的眼睛,眼睛还是疼,且这种疼痛估计还会持续个三两天。 最近的一天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对梁川感触最深的倒不是案情,而是最后关头自己差点和凶手交换身体的这件事。 从唐诗的反应来看,她是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个可能的,当然,她的能力是控物。 这次身体互换的事情,以后倒是可以稍微用心去研究一下。 这一个多月梁川之所以没有去试图询问唐诗身上的秘密,原因很简单: 他懒。 因为这些秘密似乎对于他来说,没什么意义。 唐诗和自己一样,离开了普洱不能睡觉, 和自己一样,面对食物有着本能地排斥感,这是来自灵魂深处对进食的恐惧和厌恶。 既然如此,她身上就算有一些秘密,也不可能去改善自己的生活,这种秘密,知道和不知道,其实没什么区别。 吴大海那边应该在忙着处理案子的后续,等再过阵子,梁川会去找他替卸任顾问职位一事,正如孙晓强刚问的那样:又出去保卫世界和平了? 这话听起来,确实有些讽刺。 从卫生间出来,正好看见朱砂走了进来,朱砂今天穿着红色的羽绒服,整个人看起来喜气洋洋的。 “梁哥,今天气色不对啊?”朱砂明显发现了梁川的萎靡,当然,梁川的额头位置还有伤。 “什么事?” “喜事。”朱砂笑了笑,“我等会儿回老家,帮我打一份冥钞和元宝什么的,我等会儿一起带回去。” “喜事儿?”梁川又问了一下。 “是啊,喜事儿,我嫂子开车在高速上逆行被大货车撞死了。”朱砂笑眯眯地说道。 “好。”梁川亲自帮朱砂打包。 “喂,梁哥,你这不行啊,得学会节制,毕竟细水才能长流不是?”朱砂以为梁川是最近那个游戏玩多了,所以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也的确,梁川现在看起来,确实像是被榨干了一样。 梁川没解释什么,把打包好的两袋东西递给了朱砂。 “多少钱?”朱砂问道。 “送你嫂子了。” “嘿。”朱砂啐了梁川一口,还是把一张一百元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伸了个懒腰,道:“你这店生意看起来也就一般般吧,怎么又是招新员工又是扩大铺面的。” “瞎闹着玩。”梁川敷衍着。 若是换做平时,他倒是愿意和这个性格大大咧咧的女人聊两句,但是现在,他却没那份心力了。 只是今天,朱大姐的兴致却分外高涨,颇有种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意思。 “梁哥,你知道我嫂子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么?”朱砂对着梁川比划着,“据说整个头都被撞塌下来了; 啧啧,可惜是在我老家撞的,我没来得及看到现场,不然真得合影留念一下。” “确实挺可惜的。”梁川就是不问你和你嫂子有仇不给朱砂细细讲述她和她嫂子之间过节的机会。 “你和你嫂子咋咧?”老道这个时候刚从地下室里出来,直接问道。 朱砂眼睛顿时放光,开始和老道细数她嫂子的各种不是,妯娌之间的矛盾,当然数不胜数,朱砂家里条件原本还算可以的,但也是受到了嫂子的排挤,最后才跑出来自己开推拿馆过日子。 老道又是个浑人,在那里不停地附和:“呀,她怎么这样。”“居然还有这样子的人。”“太不是东西了。” 总之,朱砂在老道这里得到了共同语言。 等到梁川亲自去库房里转悠一圈回来时,发现朱砂还在那里和老道继续说着话,但朱砂现在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一边哭自己苦命的侄子, 一边哭自己那命苦的兄长, 一边哭自己悲惨的命运等等。 老道则是在她旁边劝慰着。 “她今天怎么了?” 孙晓强端着纸箱从库房里走出来问站在身边的梁川。 很显然,他觉得朱砂今天有些不对劲; 他平日里也经常去朱砂那里做按摩,二人关系还不错,没事做时也一起聊聊天,朱砂还经常向他打听自家老板晚上在卧室里的故事,他也就顺着以前看过的岛国素质教育片里的情节给朱砂去讲述。 梁川微微皱眉, 眼中的红光缓缓地出现,但随即又慢慢地消散,他太累了,今天已经严重透支。 “老道。”梁川喊道。 “啥事儿啊老板。”老道应道。 “你还有传家宝么?”梁川问道。 “木咧,都木咧,上次都给你咧老板。”老道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那你等着倒霉吧。”梁川说完这话直接走上了楼梯。 听了梁川这话,老道脸上悚然一惊,扭过头看了看还在对着自己不停哭诉的朱砂,偷偷摸摸地从自己裤袜那里抽出最后仅存的一张传家宝符纸,然后直接贴在了朱砂的手臂上。 “我命苦啊…………命苦啊…………真的命苦啊…………” 老道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看见朱砂的后背上, 居然驮着一个老太太, 此时, 朱砂正眯着眼摇摇晃晃仿佛没睡醒的样子, 而朱砂背上的那个老太太则是在继续絮絮叨叨地讲述着自己悲惨的故事………… 第一百章 恐怖的后遗症! 老道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老眼昏花,然后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老道是见过鬼的,不光是见过,每晚他都和两个鬼住在一个店里,但那两个鬼,老道觉得和人没什么区别,就是有点高冷,你说他们是鬼,其实反而比自己更像是道士,每天吃得少睡得少生活单一,跟修炼一样。 而眼前的这个,原本看不见贴了符纸之后才出现的老太婆,着实让老道体会到了“鬼风阵阵”的森寒。 这才是想象中的鬼嘛! 妈嘢, 好害怕…… 孙晓强倒是显得很平静,他以前这种东西也能看见,不过当他看向自己身侧时,发现原本站在旁边的老板已经自顾自地上楼去了还是愣了一下。 老板, 店里进鬼了, 你就这么走了? 朱砂背上的老太婆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她已经被看到了,还在自顾自地诉说着自己的悲惨和别人的是非。 不过,说着说着,因为老道没之前那般附和了,总让她觉得没刚刚说是非时过瘾,她有些不满地看向老道,然后发现老道也在看她。 她愣住了, 然后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双手撑着朱砂的肩膀想要脱离,想要逃跑,这个举动引起符纸不停地颤抖,而她却根本挣脱不了。 “老道,把这个东西给收了吧。”孙晓强对老道喊道。 “啥?”老道听了这话简直就是哭笑不得,你让他开直播卖冥币倒是没问题,但是让他去真的抓鬼, 贫僧做不到啊。 孙晓强看了老道一眼,总算明白过来这货是真的一点道士的本事都没有,他环顾四周,从柜台后面架子上将摆放在那里的财神爷雕塑和观世音菩萨雕塑取下来,端着走到了朱砂面前。 老太婆身材很矮小,年纪大的人,身子总会缩回去一些,再加上她那种像是“小女孩”一样被背着的姿势,给人一种极为诡异的感觉。 甚至,让你想侧过头往身后看一看,是否自己身上也背着一个这样的东西。 孙晓强将财神爷雕塑递过去,雕塑直接穿透了老太婆的身体,老太婆的眼睛逐渐阴沉了下来,像是被触怒了。 “没用。”孙晓强自言自语道。 “用菩萨啊,菩萨,财神爷是管钱的,不管鬼。”老道在旁边提醒道。 孙晓强瞥了一眼老道,将手中的观世音菩萨雕塑也凑过去,但依旧是那样,雕塑穿透了老太婆的身体,还是没用。 老道傻眼了, 孙晓强也无奈了, 搞鬼, 看来还真是个技术活儿。 “老板呢?”老道问道,他清楚,梁川本就是鬼物,他对付这些亡灵最是拿手,老道确实没道行,但他有眼力见儿,他清楚,梁川这种鬼肯定是高级鬼。 “上楼睡觉去了。”孙晓强回答道。 “…………”老道。 老太婆好像并不具备什么攻击性,但她这个样子,就明显是缠上了朱砂,或者可以称之为是“祟”上了朱砂。 如果老太婆是厉鬼的话,那么自己二人也不可能就站在这里先是财神爷又是观世音菩萨地试过去。 只是,这样子一来,问题就很大了啊。 她伤害不了自己二人, 自己二人也弄不了她。 “大妈,你要什么,跟我说,你看,咱这里地府各家银行的钞票都有。” 老道怕老太婆听不懂,还用指头摩挲了一下,“票子侬晓得伐?我们给你烧票子。” 但老太婆的表情还是没变,显然,她不想要冥币的供奉。 “去喊老板下来吧。”老道无奈了,只能对孙晓强道。 “要去你去,吵他睡觉,你是嫌命长么?” 孙晓强一副你要找死别拉上我的表情,随即,孙晓强好像想到了什么,按理说老板不应该这么不负责任,自己早就没那个能力了,老道这种“阿弥陀佛”都能讲出来的道士到底是什么水平老板也应该清楚才是。 所以, 其实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很简单? 孙晓强走到朱砂面前,伸手轻轻拍了拍朱砂的肩膀,只是朱砂还是无动于衷,依旧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随即,孙晓强又将柜台上放着茶杯拿过来,里面有半杯温热的白开水,打开盖子,直接对着朱砂的脸泼过去。 “哗啦…………” 朱砂被水这么一激,直接睁开眼,她先迷迷蒙蒙地看了看孙晓强然后又看了看老道,似乎是在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紧接着,她马上感知到自己后背的凉意。 “放肆!” 朱砂娇喝一声, 作为一名赶尸传人,居然被一个小小脏物给祟上了,这真是奇耻大辱! 朱砂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对着自己眉心位置画了一个圈,而后整个人开始原地打转。 孙晓强和老道就在旁边看着朱砂忙活, 老实说, 这和寻常认知中对付鬼的方法有点区别,但赶尸人本就是杂家出身,正统道士怎么可能去做这个行当?也因此,他们对付这种局面的方法,往往显得很接地气。 朱砂身上的老太婆开始发出着细微的惨叫,痛呼, 在她的身上开始有黑气升腾起来。 到最后, 朱砂停止了转动,老太婆也完全消失了,但是有一张纸人飘落在了地上。 孙晓强捡起来,上面写着生辰八字,还绑着一根头发,不出意外的话,头发和生辰八字应该都是朱砂的。 “混账!敢暗算老娘!” 朱砂直接将这张纸捡起来,气呼呼地冲出了店铺,紧接着,她又开着车出了老街,看样子她是知道了是谁在算计她,准备报仇去了。 老道舔舔嘴唇,有些意犹未尽。 今儿个算是开眼咧。 “老道,你那符还挺好用的,还有么,给我来几张,你看,上次我给你冥钞是不是还救了你一命?”孙晓强凑过来说道。 “没咧,没咧,最后一张咧,之前的都被老板拿走咧。”老道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了。 “你下次要是让我看见遇到事儿时从裤衩里掏出一张符我们就断交。” “咦,你这小娃子,符纸是神圣的东西,怎么可能放那里去。”说着,老道还对着那个位置揉了揉。 …………………… 梁川需要休息,他透支严重,当他回到卧室里时,直接躺了下来。 普洱也很习惯地依偎在梁川身边,陪着他睡觉。 或许是因为太累的缘故,所以睡眠状态进入得很快。 然后, 慢慢地, 梁川发现自己站在草丛中, 他知道,这是梦。 他已经习惯了在睡觉时做噩梦了,不过这一次,画风有些异常。 自己的噩梦里,可从来没有这么温馨的画面。 “呵呵…………呵呵呵………………” 一阵清脆的笑声从后方传来,宛若银铃碰撞,给人一种身心愉悦的感觉。 梁川微微皱眉, 因为他察觉到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 转过身,看向自己身后, 熟悉的身影, 穿着红色的裙子, 赤着脚在草丛中奔跑追逐着蝴蝶。 天真烂漫的女人,裙摆飘飘,给人以美好的感觉。 梁川目光微凝, 他知道, 事情严重了。 自己和那个凶手曾经互换过身体,虽然身体又换回来了,但事情并没有想象中这般简单。 对方,给自己留下了一个礼物。 一个一开始自己没预料到, 现在才真正意识到严重性的东西。 “滚!” 梁川眼眸中出现了红色的光芒, 但女人却依旧笑靥如花,甚至还主动向梁川跑来。 梁川的力量对他根本无效, 这是梦, 梦里的很多事情, 也根本不被你所掌控, 哪怕, 这是你的梦! 女人来到梁川身边,梁川伸手去推开她,但是手臂却什么都碰不到,但对方的手在自己身上时,却能够让自己感受到极为清晰的触感。 梁川抬起头,他要醒来,这个梦,需要结束! 他感知到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当这个女人来到自己身边后,自己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已经陷入了凝滞状态,拼命地封锁着自己的身体,束缚着自己的灵魂,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让自己,产生了即将溺死的错觉感。 梁川开始挣扎,拼命地挣扎, 红色, 红色, 还是红色, 女人的笑声,**的话语, 仿佛这个世界最刺耳的魔音,不停地贯穿着梁川的耳膜。 这是一种折磨,也是一种酷刑, 甚至让梁川找到了一种当初在地狱里时的感觉, 你深陷其中, 你无法自拔, 你, 看不到结束! ……………… “呼!!!” 忽然间, 梁川睁开眼, 他终于醒了, 这个梦终于结束了。 “喵!” 普洱原本躺在梁川的胸口位置上跟着一起睡,结果梁川醒来时直接把它给甩掉下去了,它像是一个肉球一样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发出了不满的叫声。 喂,你真的是睡完就踹人下床? 梁川伸手打算去擦拭一下额头上的冷汗, 但就在此时, 在他面前, 出现了一件红色的长裙。 梁川整个人猛地站了起来向前扑了过去。 “噗通……” 梁川将唐诗压在了身下,原本举起来的拳头在此时也慢慢地松开,他开始逐渐冷静下来。 唐诗就这样被梁川压着,目露疑惑, 缓缓道: “我来…………睡觉。” 第一百零一章 故意杀人 烟,一根接着一根,虽然梁川是站在窗边抽烟,但还是会有些许烟味飘散进卧室里,这让坐在榻榻米上准备入睡的唐诗微微有些不喜。 她很喜欢这个男人的干净,她带不走猫,所以每天只能来到这个男人的房间里睡觉。 这一个多月以来,唐诗觉得这个男人对卫生对细节的强迫症,甚至让她这个女人都觉得有些受不,不过,能够每天睡在一个干净的地方,总是一件让人很舒适的事情。 很难以想象,如果这个男人不拘小节,袜子内衣到处乱丢,很多天不洗澡,没事做时抠抠脚再将手送到鼻尖闻一闻, 睡在这个男人身边, 会是何种的煎熬。 “你怎么了。”唐诗问道。 “有点问题。”梁川回答道,“那个凶手,他没死。” “我在宾馆的电视机里,看见了新闻,凶手已经被发现了,死因是被警方击毙。”唐诗整理着自己的被褥,警方应该在调查凶手的真正死因,但应该调查不出什么东西,现场,已经被他和梁川清理过了。 “你知道凶手为什么会拼命杀穿红裙子的女人么?”梁川问道。 唐诗微微蹙眉,随即,她像是明白了什么,道: “换身体的后遗症么,把他的心理疾病,也一起继承了下来?” 唐诗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很快从自己进来时被梁川扑倒的细节中想出了结果。 “你还能控制住你自己么?”唐诗又问道。 “暂时,应该还能控制得住。”梁川说道。 “你口中的控制得住,就是以后上街时看见穿红裙子的女人就会冲上去把她扑倒?” “我尽量找找办法。”梁川又点了一根烟,道,“我下去转转。” “晚上了。”唐诗提醒道,该睡了。 “我刚睡醒。”唐川摆摆手,走下了楼梯。 刚刚跟着梁川睡了一觉的普洱也想着遛跑下去,但还是被唐诗发现了,直接将它抱起来,搂在自己怀里,被强迫带入了被褥里,只露出一只郁闷的猫脑袋。 ……………… 下了楼,梁川看见孙晓强和老道正在吃晚餐,一锅米线正在煮着,里面还放着不少配菜。 “老板,你醒了啊。”孙晓强喊了一声,然后给梁川盛了一碗放在桌上。 梁川在他们旁边坐了下来。 “吃完了饭,把东西都拿出来,摆放到门外去。”梁川说道。 “好嘞。”老道赶忙应了一声。 梁川吃了半碗米线就吃不动了,这个时候,他确实有些怀念那个凶手的身体,以那具身体的体质,就算被自己败,也能支撑很久吧。 但现在看来,换身体的事儿,急不了,一来是他自己的洁癖不允许让自己再去尝试别人的身体,二来,可能会带来很麻烦的后遗症。 老道和孙晓强很快吃好,两个人一起将纸钱、寿衣、香烛等等都摆放在门口。 入夜后的老街变得很是冷清,大部分店铺门都关了,甚至连那几家发廊也因为之前的凶杀案导致不敢营业。 孙晓强拿了铁桶,然后点燃了冥钞和纸钱,放在里头一点一点地烧着。 三个人,都坐在门槛旁,面向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老道抽出烟,带着点谄媚的意思递给了梁川一根,然后又递给了孙晓强一根。 孙晓强习惯性地将烟先夹在耳朵上,却被梁川直接拿下来丢进了烧着纸钱的铁桶里。 “小孩子,别抽烟。” 孙晓强翻了翻白眼。 “老板,咱店这样开下去不行啊。”老道搓了搓手,“这进项,真的只够房租和吃饭的了。” “缺钱?”梁川看着老道问道。 “哎,缺。”老道脸上露出了窃喜的笑容,脑补了下面会发生的事儿,老板会很随意地从店里某个地方取出一箱金条然后丢出两根给自己,大方道:缺钱直说。 “哦。” “哦?”老道愣了一下,这个“哦”是什么意思?“哦”一下就完了? 你咋不按套路出牌捏? “老板,来了没有?”孙晓强问道,虽然三人面前的街上空无一人,但孙晓强显然不是问的活人。 “没。”梁川摇摇头,这个世界上,鬼真的没那么多,也就偶尔几个鬼节时会稍微多一点,“你母亲,应该早就下去了,她上次来,可能只是放心不下你。” 孙晓强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不敢尝试问老板太多关于地狱的事情,因为他清楚,这会让他老板很生气,这是老板的伤疤,自己每问一次他就得回想一次,然后就痛苦一次。 “来了。” 梁川指了指前面,那是一个小路口拐角处。 孙晓强和老道一起向那边瞅去, 二人一起装作“哟西,真的来了”样子, 老道还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须点点头,“嗯,确实来了。” “风来了,把铁桶往边上挪挪,别把灰吹进店里去了。” “…………”孙晓强。 “…………”老道。 梁川起身,目露些许凝重之色, 因为他确实看见在那个位置, 站着一个女人, 一身红色的长裙。 问题,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么, 梁川有些担心, 试想凶手最后忽然开始疯狂找寻红裙女人去杀,是多么的疯狂, 自己是否也会陷入那种症状里面去? 梁川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看时,那个红裙子女人消失了,那应该是……自己的幻觉。 转身,梁川去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原本的茶叶喝光了,找茶叶花费了一点时间,等端着茶杯出来时,梁川看见在铁桶旁,站着四个白蒙蒙的人影。 孙晓强和老道坐在那里一边烧纸一边讲着荤段子,却不知道自己身边已经多出了四个听众。 只是,当梁川刚刚走到门边时,那四道白蒙蒙的人影却直接退开了,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惧的东西,吓跑了。 梁川微微皱眉, 以前,可不会这样。 自己以前只要不显露出能力,那些鬼根本不可能发现自己的身份,而现在,他们却能提前洞悉了。 这意味着自己的气息流露了出来,是因为那该死的红色身影么,她导致了自己现在心态很不稳定。 “烧完这些就停吧。”梁川说道。 “好嘞。”孙晓强点点头,然后看了一下身后店铺地面,这次,居然一张冥钞都没有。 孙晓强有些失望,看来今天鬼都没空来啊,生意这么惨淡,经济不景气,活人的生意不好做,看来,死人也不好混啊。 老道更显失落,他是靠冥钞救过命的,所以想着这次再捞点,结果看样子是得一无所获了。 梁川迟疑了一下,放下茶杯,走入了卫生间里,他开始用凉水再次冲洗自己的脸,回来后,他已经不止一次这样做了,这意味着梁川的情绪有些不稳定。 抬起头,脸上包括一部分头发都是湿漉漉的,梁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能发现,在自己眼角深处,有一抹淡淡的红色在不受自己控制地忽明忽暗,一般人是看不见的,就算看见了也只是会以为眼睛有点泛红是太累了的缘故。 但梁川清楚,哪怕就只有这一点点,都足够吓跑附近的鬼魂了。 之前, 梁川不想去听也不想去看那个凶手的心路历程,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但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机缘巧合之下和对方换了身体,继承了对方的心理疾病,就必须去抓紧时间治疗,否则,很可能再过阵子,自己就将陷入失控的边缘。 一个人对着镜子,思考了良久,梁川决定先暂缓卸任警局顾问的事情,明天去找吴大海要一份关于凶手的身份档案再研究研究。 当梁川出来时,看见老道和孙晓强在地上捡钱,地上稀稀拉拉地出现了十几张纸钱,这俩人还在争抢。 “嘿,老板,你一不在,钱就来了。”老道笑眯眯地说道,“还真神奇,莫名其妙地就出现在地上了,跟变魔术一样。 卧槽,彼其娘之,这张是老道我的!” “你要那么多干嘛!”孙晓强也在抢。 “这么薄,怎么挡刀?”老道义正言辞地说道,“我还要再存点,下次说不定去银行碰到持枪劫匪还能帮我挡子弹咧。” “得嘞,你干脆全身绑满了冥钞到时候原子弹都能扛了。”孙晓强调侃道。 两个人捡了完了纸钱,都笑眯眯地,他们宁愿不要工资,也要这个冥钞。 这种员工,往往是所有老板最喜欢的,兢兢业业帮你做事,发工资时不要人民币,拿冥币就能打发了,他们还很感激你,欢天喜地的。 “嘿,老板,忘记和你说了,隔壁推拿馆的小妹儿今儿回去了,她身上有个纸人落下来的。”老道汇报道,“看起来不是普通人啊老板,她居然会道术。” 老道用一脸震惊地表情去说别人居然会道术,这话怎么听怎么违和。 “估计她回去得把人给打一顿。”孙晓强是知道朱砂脾气的。 “打一顿怎么够?要是谁给用这种阴损的法子暗算我,我就把他给宰了!”老道信誓旦旦地说道。 “你好,请问隔壁推拿馆是一个叫朱砂的女人开的么?”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有几个警察站在门外。 “啊,是啊,咋咧?”老道问道。 “是就好,我们是宿城荣威区警局的,她涉嫌故意杀人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 我们拿了搜查令要去搜查她的家。” 第一百零二章 浴室 翌日上午,梁川直接打车去了警局去找吴大海。 昨晚来自宿城的警察搜查了朱砂的推拿馆,他们到底搜索出了什么东西,梁川并不清楚,他也没去问。 在自己的事情没解决之前,他并不愿意去节外生枝,而且,朱砂这件事,很难去说得清楚,警察既然已经将其控制住了,肯定是掌握了一部分线索指认她是凶手。 到了警局后找到了吴大海的办公室,吴大海正坐在那里喝着茶,看起来倒是挺悠闲,连环杀人案的案子已经告破,虽然凶手不明不白的死了成了一个很大的疑点,但那种全神戒备的状态倒是可以解除了,而且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市局的事儿,和他这个分局的刑警队长的关系并不大。 “川儿,咋了?”吴大海有些好奇地看着推门进来的梁川。 “我要一份那个凶手的资料。”梁川开门见山。 吴大海翻了翻自己的书桌,然后将一个文件夹丢给了梁川,虽然这个不符合纪律,但是以他和梁川的关系,有时候能通融的就通融一下,他甚至没去问梁川为什么要看这个资料。 拿了资料,随意地翻了翻,梁川发现资料上的缺失很严重,当然,看起来是花团锦簇地很详细,但对于凶手的职业经历介绍根本就没有。 “保密文件?”梁川问道。 “别看我,我能拿到的就是这个,现在善后和处理这个案子的是市局。”吴大海耸耸肩,“哎呀,前天真是累死了,为了抓这个疯子,你知道凶手最后怎么死的么?” 梁川摇摇头。 “报道上说的是被我们警方击毙的,但他却是被人杀的,只不过我们却没能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吴大海伸手在桌子上敲了敲,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我真是庆幸这个案子有市局托着,不然真要我来办,我得瘦下来多少斤。” 一个连环杀杀手就够头疼的了,在这基础上再加一个杀了连环杀手的凶手,问题的难度就更大了。 梁川没理会吴大海的庆幸,凶手就是他杀的,他对那件事并不感兴趣。 只是,梁川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了档案上关于凶手的户籍地————宿城。 朱砂的老家也是宿城,她家在宿城开着殡仪馆,而且昨晚来搜查朱砂家的也是宿城过来的警方。 蓉城因为其独特的盆地中央的平原优势,自古以来就有着天府之国的美称,而其四周的城市,必不可免地成为它的卫星城,所以,附近地区的百姓都会不断地涌入蓉城来寻找工作和机会,这就相当于北上广吸收着来自全国各地的追梦者一个道理。 朱砂就属于这一类,她选择离开宿城来蓉城开推拿馆也是因为差不多的原因。 “帮我再查一件事。”梁川说道,话语中,带着点命令的语气。 吴大海微微皱眉,他倒不是对梁川对自己的态度感到不满和生气,而是觉得今日的梁川有一点点的不对劲,原本其身上的懒散和淡然不见了,说话和举止上,竟然多出了一种…………戾气? “什么事儿?”吴大海问道。 “宿城荣威区昨日是不是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梁川直接问道。 “嗯?”吴大海愣了一下,“宿城?你问那边的事做什么?”吴大海虽然在问但还是拿起了电话,以他的关系打电话过去问一下情况还是没问题的。 “嫌疑人是我邻居,被警方控制住了。” “哦。”吴大海的电话拨通了,然后和对面先寒暄了一会儿,最后问了一下案情,大概过了一刻钟后,吴大海挂断了电话,道: “叫朱砂是吧?死者是她的嫂子,叫王美凤,家里开着一家浴室。” 梁川点点头,“具体的资料能弄到么?” “额…………”吴大海有些为难地搓搓手,不是他不愿意帮忙,而是那里本就不是他的辖区,他的脸面再大去跟人家要卷宗还是不合适的,否则很容易给人扣一个想要徇私舞弊的帽子。 “我自己去一趟吧。”梁川没有再在吴大海办公室里停留,直接离开。 吴大海有些纳闷地看着自己办公室的门,回忆着刚刚梁川关门时稍重的声响,他这个朋友,今天的情绪,真的是有点问题啊。 不过梁川刚走,简红就来了,直接递上来一份休假报告,吴大海喝了一大口茶,同意了,然后简红离开时关门的声音比梁川刚才还要大。 吴大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今儿个好像大家脾气都不怎么好的样子。 走出警局的梁川直接打车回到了冥店,他打算去一趟宿城,而且刻不容缓,自身情绪的焦躁和变化他当然感知到了,这意味着情况正在愈来愈严重。 哪怕梁川清楚自己和那个凶手有着本质的不同,但他依旧不敢赌; 失控的经历,他又不是没经历过,而且自己一旦真的和那个凶手一样陷入那种失控的状态,那么,自己所能造成的破坏和影响,将比那个凶手要严重百倍! 毕竟,那个凶手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怕身手不错,但想要杀人的话用的依旧是最直接粗暴的方式,而自己,能够有更多种选择,足以让警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根本找不到丝毫的线索和指向。 变成恶魔以及杀人的罪孽, 这个不是梁川考虑的重点, 他只是不希望自己迷失了自己。 人一旦彻底迷失,和死亡,又有什么区别? 换了一身衣服,取了一些现金,当梁川准备出发时,看了看坐在店里等着生意上门的老道,伸手指了指,道: “你和我一起走。” ……………… 孙晓强留在店里看店,老道被老板点名了,自然得跟着老板一起去宿城。 老道租了一辆车,二人开车过去,而且老道在宿城有认识的人,宿城也不大一件凶杀案就已经足以震惊这个县城,老道很快就确定了那间浴室的位置。 在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梁川和老道来到了那家浴室的门口。 凶杀案并不是在浴室发生的,而是在浴室后面的一户民居里,死者王美凤是朱砂的嫂子,朱砂的大哥在殡仪馆里做事,而王美凤则经营着这家小浴室,后面的民居也是王美凤的家,里面住着王美凤的父母,这家浴室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王美凤自家的。 据说案发当日朱砂特意从蓉城来到这里,将王美凤喊出来,二人进了后面的民居,之后朱砂离开,随后王美凤的尸体被其父母发现,报警了,警方很快找到了还没离开宿城的朱砂并将其控制住,因为无论是死亡时间还是二者在那个时间段发生的“姑嫂”争吵都将案情的脉络变得很清晰。 “老板,要不,咱洗个澡?”老道建议道,他有好几天没洗澡了。 “这浴室居然还开着。”梁川有些意外,按理说,家里死了人,一些事情应该能停就停,但这家浴室,却照常营业,老板娘昨天可是刚死。 走入浴室的大门,有一个小柜台,坐着一个年纪五十多的女人,女人一双丹凤眼,看起来就很悍的样子。 “俩人?”女人一边嗑瓜子一边问道。 “嗯,俩人。”老道回答道。 女人顺手丢出来两个钥匙,又拿出来两双拖鞋。 梁川和老道一起换上了拖鞋,二人原本的鞋子则是被女人拿起来按照钥匙号码放在了格子里。 二人一起推开小门,走入了男浴室,一进去,就感知到一股热浪袭来。 而梁川的目光,却在四周逡巡着,在站在这个浴室门口时,他就察觉到了些许异样的感觉。 进门位置是浴室的休闲区,里面放着大概三十套沙发床,有些陈旧了,里面的光线也很暗,中间摆放着一个大电视,因为才刚下午,还没人来洗澡,但几个沙发床上则是躺着女人,年纪大概都在三十到四十左右,穿得都很少。 进了更衣室,老道直接急不可耐地脱去衣服准备去大池子里好好泡个澡,但一看老板只是脱去了羽绒服就直接穿上了浴室里的休闲衣,他愕然了一下。 “你去洗吧。”梁川摆摆手。 老道在心里嘟囔了一下还害羞呢,然后脱得赤条条进了淋浴间,自顾自地在进了大池子很是惬意地坐下去,水温很烫,泡得正舒服,老道还吹着小曲儿。 梁川则是坐在更衣室抽了一根烟,随即走了出来进了休闲区,选了一个空着的沙发床躺了下来。 那种异样的感觉, 确实存在, 但他就是发现不了确切的位置。 梁川原本不想先处理朱砂的事儿的,但他却有种预感,可能红裙子女人的事情和朱砂的事情有一些联系,毕竟,是真的有人驱使小鬼把朱砂给祟了的,赶尸人家族虽然改行了,但一些手段,还是传承了下来。 刚躺下来,心思还在盘亘着, 这时候, 一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女人端着一杯茶走到了梁川身边,她将茶放下,然后直接坐在了梁川的身侧,手在梁川腿上肆意地游走,亲切地问道: “敲大背么?” 第一百零三章 浴池中的女人 昏暗的浴室休闲区,温潮的气息,女人的话语声带着极尽的暗示,敲大背么?当然不可能仅仅是代表着去包间给你敲背按摩。 这算是这个行业的术语,类似于行话。 敲小背的意思是带你单纯地飞机起飞,敲大背则是指的大活,两者在价格上当然是不同的,而且这已经成了全国上下浴室里的常态,当然,现在随着各种会所以及高端洗浴行业的普及和发展,这种设备有些陈旧的传统小浴室已经逐渐开始失去其生存空间。 一排排技师穿着旗袍站在你面前整齐划一地向你鞠躬:老板好,我是XXX号。 这固然显得很上档次,也很高端。 但对于大部分中国稍微上了一点年纪的男人来说,陈旧昏暗的老浴室里有位亲切的大姐姐坐过来问你一声:敲背么? 则是另外一种沉浸在记忆里的问候和温暖。 眼下,随着时代的发展,很多东西都在逐渐地消失,也有很多有志之士准备起身而出去补救,只可惜,这一类,并不在补救的行列之中。 它只会在历史的风尘之中慢慢地消散,却铭刻了好几代人的回忆。 宿城是个小县城,所以它还保留着小浴室里的纯粹,只可惜,梁川对这个不感兴趣,从现在到晚上,这位上了年纪的姐姐不知道要去问候多少辛勤工作为家操劳的疲惫男人,梁川可不想今天和这么多人的当“连襟”。 “不敲。” “敲嘛,舒服的。”女人以为梁川是害羞,她有经验,大部分洗好澡躺在这里的男人,都会有些矜持,但再矜持的男人,他毕竟是还是男人。 “不敲。”梁川再度拒绝。 “很舒服的。” 女人的手开始更加放肆地游走,她就像是一个八级技工,对于如何让这个叫做“男人”的机器加速马达地运转很有经验。 梁川抓住了女人的手,笑了笑,“真的不敲。” “老板,舒服啊。” 老道这个时候也走了出来,他本想在里面再擦个背的,那种躺在软床上一个擦背师傅过来帮你把身上的污垢搓成条条弄出来的感觉,绝对是一种享受,但一想着自家老板澡都没洗就出去了,他也不敢逗留太久,洗刷刷干净也就出来了。 老道在梁川身边躺下,当即又有一名女人过来给老道递上来一杯茶,在老道身边坐了下来。 “敲背么?”女人问老道。 老道抚摸了一把山羊须,坚定地摇摇头,但眼珠子却滋遛滋遛地在女人穿的不多的衣服上乱转着。 “喂,这位大妹子,他不敲的。”老道还帮梁川打个圆场,老道是清楚自家老板每天服侍和陪睡的是哪种级别的女人。 梁川身边的女人有些悻悻地离开了。 老道帮梁川解围后,随即开始和身边的女人聊着天,老道会聊天,会说话,哪怕没答应去敲背,却也依旧能够让人家很开心地陪着他聊着。 梁川的目光继续在四周逡巡,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则开始越来越强烈。 哪里, 到底是在哪里? “敲背么?”这时候,又有一个女人走来,在梁川身边坐下。 梁川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就看见了女人所穿的那红色长裙。 瞬间, 梁川的鼻息都变得重了许多。 女人微微一笑,暗道自己似乎还有些魅力,之前那位姐妹失败了,是因为人家看不上她,这不,自己一来面前的人居然就喘上了。 这位姐姐做梦都不会想到, 自己面前躺着的这个男人脑子里产生了将其杀死的强烈冲动。 “去吧?” 女人伸手拉了梁川一把。 梁川随即起身,昏暗的休闲区,看不清楚梁川脸上的阴沉表情。 女人含着笑端起梁川的茶杯带路走入了包厢小路,梁川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见自家老板居然真的跟人家进包厢了,老道吓了一跳, 卧槽, 老板换口味了? 老道当即舔了舔舌头, 看吧, 老板都去耍了, 我要是不去岂不是让老板难堪了? 老板都去放松了,我干嘛装什么圣人。 罢了罢了,为了老板的面子,贫道还是破例一把吧,随即牵着面前女人的手,也走入了包厢。 红裙女人打开了一个小包间的门,先走了进去。 而梁川却站在门外, 他没动, 他的一只手抓着门把手,微微地颤抖。 “进来啊?”女人催促道,她做得是快活,待会儿洗澡的人会变多,所以她得抓紧时间,她的收入走的是计件。 梁川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猛地将包间们给关上了,然后反转锁上了。 女人愣住了,分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随即,梁川双手颤抖着往回走,他要离开这里,他不能再看见这个穿红裙的女人。 这时候,在小包间走廊里,恰巧碰到了刚刚往里走的老道。 老道见自家老板都出来了, 很是意外, 我艹, 也不用快得这么离谱吧!!! “走!” 梁川对老道低喝了一声。 得嘞, 老板快枪了 很生气。 ……………… 走出了浴室,感受着冷风拂面,梁川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才感知到自己心中的那股子燥火慢慢地消散下去。 好在现在还是冬天, 否则如果是夏天穿裙子的女人那么多,穿红裙子的肯定也是不少, 自己除非关在家里不出来,否则肯定会容易出问题。 “老板,咱现在去哪儿?”老道递上来一根烟。 梁川接了烟,看了一眼浴室后面的那栋民居,直接走了过去。 这栋民居的大门是开着的,前排位置是给来洗澡的人停电瓶车的车位,梁川直接走到了场子上,厅堂的门也是开着,一个中年男子坐在厅堂里烧着纸钱。 “啥事儿?”看见有人走到这里来,中年男子抬起头问道。 梁川微微皱眉,当自己走到民居里来时,却发现之前在浴室里的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变淡了许多。 “警察。”老道诈唬了一声。 中年男子也哼了一声,继续烧着自己的纸钱,哪怕听到是警察也没搭理。 梁川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还是没进去,又走了出去,随即,又站在了浴室门口。 老道在旁边站着,脸上有些讪讪,他在猜测老板是不是想要再进去一次证明一下自己? 他还真担心老板会做出这种决定,那样看起来太煞笔了。 “你刚刚,有觉得,浴室里有哪里不对劲么?”梁川开口问道。 他知道老道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水平,但在这个时候,他身边能问的人也就只有他了,之所以选择带老道出来,也是因为以老道的性格很方便去打听事儿和跑腿。 “这个,不对劲?”老道犹豫了一下,道:“水温挺好的,没啥不对劲啊。” 梁川摇摇头,叹了口气,他有种预感,自己想要知道的真相,很可能就藏在这个浴室里。 “哦,对了,还有一个不对劲,老板你是没进淋浴间,那淋浴间里墙壁上贴着很多照片,贫道以前去的那些浴室里,墙壁上贴着的都是春宫图,大家站在喷洒下面一边洗着鸟一边看看图。 嘿嘿,你猜怎么着,我从大池子里泡完出来冲澡时,发现这家浴室好有意思,淋浴间里的图,里面的模特全都是穿着红裙子,都没什么点露出来,贼不过瘾,你说这图挂着有个什么劲儿?” 听到这个,梁川当即扭过头看向老道,道:“你确定?” “当然啊,我还伸手摸了摸咧。”老道确信道。 老道是不可可能出现这种幻觉的。 当下, 梁川再度走入了浴室,前台的那个女人这时候好像出去上厕所了,不在,梁川和老道直接长驱直入,经过了休闲区,进入了更衣室那边。 休闲区里的几个女人看见二人“王者归来”,都有些纳闷; 刚刚被梁川锁在里面的女人站起来,她不知道这两个奇怪的人去而复返是个什么意思。 梁川径直走入了淋浴间, 这里空间并不是很大,一个泡澡池子占据着大部分面积,然后旁边墙壁上有十多个喷洒,里面正好有两个人在洗澡,应该是刚来的客户。 两个顾客一边洗澡一边看向门口穿着整齐走进来的人,有些疑惑。 梁川的目光在他们光着的身子上扫过,表情略微有些痛苦。 老道在旁边看到这一幕,憋着想笑不敢笑,他是知道自家老板是有洁癖的,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不能笑, 捂住嘴。 梁川强忍着内心的不适走到了墙壁边观察着上面的照片,红裙子的女人, 第二张也是红裙子的女人, 第三张也是, 不同的女人,但都穿着红裙子。 梁川目光微凝,他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那就是照片中的女人,她们的目光方向都是大池子那里。 梁川转身,走到了大池子边,老道也跟着站了过来,这个池子他刚泡过。 “符纸。” 梁川伸出手。 “额,老板,没咧……”老道委屈道。 “符纸。”梁川不耐烦地又说了一遍。 老道咽了口唾沫,然后将手伸入自己裤裆位置,只是当他准备把符纸递交到梁川手上时,梁川却在此时收回了手。 “贴瓷砖上。”梁川说道。 老道点点头, 将这张符纸贴在了瓷砖上, 符纸贴上去的瞬间, 大池子里忽然出现了一道虚朦的红色身影, 紧接着, 老道张开了嘴巴, 他看见大池子中央有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跪伏在那里, 她在疯狂地舔食着大池子里的污垢, 包括皮屑、毛发、等等肮脏的东西,全都疯狂地吸入自己的嘴巴中, 不知疲倦, 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止………… 第一百零四章 交代后事 大池子里,水雾腾腾,带着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能见度并不算高,但此时梁川和老道却是站在大池子边上,对里面的情景,当然看得清清楚楚。 老道先是吓了一大跳,不光是被眼前恶心的情景惊骇到,而是回想起在那之前自己曾躺在里面叉开脚悠哉悠哉地一边喊着“嘘服啊……嘘服啊……”一边哼哼唧唧的泡着澡; 而这个女人,当时很可能就在自己旁边舔啊舔的。 一想到这个画面,老道就觉得下面那东西又吓得缩成了一个核桃, 要知道,这里可是温暖的浴室里啊。 当然,震惊是短暂的,倒不是老道对这种事情心理承受能力起来了,而是因为他的眼睛开始慢慢地陷入迷离之中。 仿佛被什么东西给迷醉了,忘却了周身环境。 另外两个本来站在那里冲澡的老哥此时也是一样,目光无比的迷醉,像是自己心爱的事物就在自己面前,然后他们开始拥抱起来。 这画面, 简直辣眼睛。 梁川则是感知到四周墙壁上挂着的红裙子女人照片开始发出微弱的红芒, 紧接着, 她们开始从照片中爬出来, 各色妖娆, 妩媚风情, 且开始向梁川靠近。 大池子里的女人,目光呆滞,但却死死地盯着梁川。 梁川微微侧了侧头, 伸手,指了指这个女人,问道: “是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女人目光依旧呆滞,似乎根本听不懂梁川的问题。 是啊, 她如果真的还懂得思考,还拥有自己意识的话, 又岂会待在这个男人的浴室里, 藏身于这藏污纳垢之地, 每天不停地舔食着这些肮脏的东西? 她傻了, 或者说, 她只剩下了自己最单纯的样子。 没有心疼,也没有畏惧, 梁川微微皱眉, 自己要找的,就是她,但她却并不是全部。 这也就是说,梁川已经接近了答案,但答案是残缺的,这让他心里不是很痛快,他的时间不多,不想在这里玩太久的解谜游戏。 他需要完整的答案,从而找到破局的关键。 眼中,开始有红光缓缓地流转而出。 大池子里的红裙子女人捂着自己的耳朵开始拼命地尖叫,四周那些刚刚从墙壁挂画上爬出来的女人身影则是开始慢慢地消散。 “你,跟我走。” 梁川沉声道。 大池子里的女人开始后退,身体贴在池子的边缘位置,她似乎离不开这里,而且,她本能的畏惧梁川,她要离梁川远远的。 她是一张白纸, 但她有着自己的本能, 她畏惧梁川,害怕梁川,因为她清楚,眼前的这个人,可以伤到她,甚至,让其终结。 梁川扭过头,看向了老道, 老道当即打了一个激灵,身体一颤,目光重回清明。 “老板,这……这……这……”老道指着大池子里的女人艰难道。 “找个东西,把这里的瓷砖,敲掉。”梁川说道。 “额,好。” 老道想都没想就跑出去了,一直到进了更衣室,他才明白过来,卧槽,这是要砸场子啊,人家开着浴室,你要进来砸东西? 但转念一想,艹,道爷现在是跟着鬼混的,怕个鸡儿。 等老道走到休闲区时,他愕然发现休闲区里为数不多的顾客以及那几个女人都躺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一样,显得很不寻常。 娘的,这鬼厉害咧。 老道不敢耽搁,在休闲区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杂物间,里面有一把小铲子还有一个小榔头,他马上又急哄哄地赶回淋浴间。 淋浴间里,那两个男顾客可能是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近的原因,所以外围的人只是睡觉,他们则是忘我地纠缠。 “啧啧啧…………”老道叹了口气,眨了眨眼,然后讨好地将东西递给梁川。 “砸。” 梁川没接东西,只是下命令。 老道闻言,也不耽搁,直接拿榔头对着大池子瓷砖面开始砸。 “啪……啪……啪……”嗯,这不是老道砸玻璃的声音,是另外两个人发出的声音。 “砰!砰!砰!”老道开始砸瓷砖,很快,砸碎了一大片。 “老板,瓷砖里面有红绳,好多啊。”老道惊呼道。 “扯出来。” “好嘞。” 老道双手抓着红绳开始往外扯,很快,老道手里出现了一大团红绳。 而原本被禁锢在大池子里的女人在此时则是准备向外面逃走。 “你敢!” 梁川沉声道, 眼中的血光当即一盛。 “啊啊啊啊啊啊!!!!” 红裙女人再度跪伏在大池子之中,身体都开始涣散起来。 梁川伸手从老道那里取来红绳子,直接丢了过去。 “给她绑了。”梁川对老道说道。 “啥?”老道犹豫了一下,但他看着此时眼光通红的老板,心里还是畏惧,而且他也感知到了,自家老板最近情绪真的不对,之前他还觉得挺亲和的,现在真的是让人害怕。 老道没脱衣服,直接拿着红绳子下了水池,那个女鬼跪伏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是被梁川完全压制住了。 “阿弥陀佛,施主,贫道只是奉命行事。”老道告罪了一声,然后开始拿着红绳子将这个女人给绑了一圈。 “给她拍张照片,选个正常点的姿势。”梁川说道。 咦, 老板你居然还喜欢这么调调? 女人你不要,你就喜欢女鬼? 而且还喜欢玩情趣节目, 嘿嘿。 老道拿出自己的手机,将摄像头对准女鬼的脸,拍了张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特写。 梁川眼眸中的血光开始消散,与此同时女人的身影开始逐渐地消失,变得不可见。梁川将红绳子收起来,缠绕在手臂上,转身走出了浴室。 老道也从大池子里跑出来,看着躺在地上已经呼呼大睡停止征伐的两人,摇摇头,叹息道: “作孽咧,都流血咧。” 出来后,梁川直接上车,坐在了副驾驶位置。 老道规规矩矩地坐上驾驶位,准备开车。 “老板,去哪里?” 梁川将自己缠着红绳子的右手放在车窗上,等了一会儿,道:“往西开。” “好嘞。” 老道完美地充当了一个小厮的角色,老板叫干啥就干啥,大概开了半个多小时,一路上都是梁川指路,老道只负责开车,此时车子已经开出了宿城城区范围,开入了一个半镇半村的地方。 “下去问问,有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梁川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有些疲乏了。 “好。” 老道乖乖地下车,拿着手机跑出去找人家打探去了,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过来老板之前叫自己给女鬼拍照的目的,老道还把那几张图重新P了一下,只看见脸,把捆绑的内容给打了马赛克。 闭目养神了一会儿, 梁川感知到自己的眼睛有些略微的刺痛, 他打开前方的挡光片,拉出里面的镜子, 果然, 自己眼中的血丝开始变密集了。 这个发现让梁川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那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也是一个有本事的人,这种人,他的身份是保密,但足足以可见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普通人。 之前梁川觉得对方是心理问题,但现在看来,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件事情,远远没有自己原本预料得那么简单。 拿出手机,梁川拨通了唐诗的号码。 唐诗这个时候没睡觉,她只是呆呆地坐在宾馆的床上。 看见是梁川的电话,她没接, 等到梁川第三次打来时, 她终于接了。 “喂。”语气很淡漠。 “我可能会出事。”梁川说道。 “这次,我不会去帮你。”唐诗回绝地很干脆,她不愿意成为梁川的手下,也不想沦为他的工具,她不是月城,也永远做不了月城。 “不是叫你过来,只是对你支应一声。”梁川解释道。 “什么事?”唐诗微微皱眉,从短短的谈话中,她察觉到一股不对劲的感觉。 梁川身上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但很可能,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我发疯了,你帮个忙,找到我,杀了我。”梁川顿了顿,继续道:“然后普洱,就跟着你吧,对它好点。” “这么严重么?”唐诗慢慢地自床边站起身。 严重到, 梁川已经开始交代后事了? “先做好预备吧。”梁川笑了笑。 “到死,都不忘当好人?”唐诗嘲讽道。 “我不在乎我发疯后会杀多少人,但我和你不是万能的,我会被抓住,也肯定会抓住。” 说到这里,梁川想到了那个凶手,他当时是一门心思地找红裙女人杀,如果他选择逃跑和隐藏,谁能找得到和抓得住他? 但他没有,因为凶手别无选择! 那么很显然,自己如果疯了,也会别无选择。 “我只是,不想被别人杀死,你说过的,我和你如果被对方杀死,那个人灵魂会直接湮灭,不会再下地狱。”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道: “我答应你。” “谢谢。”梁川长舒一口气。 “对了,等月城回来,帮我照看好她,别让她去乱杀人,包括普洱,我如果出事了,拦住它来找我。” “后事交代完没有。”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交代完了赶紧死,我好继承你的猫。” “…………”梁川。 挂断了电话, 梁川刚准备点根烟, 却看见对面水泥路上,老道拿着手机在奔逃, 在老道身后,几个大妈拿着菜刀和棒槌正在追赶着他。 “老板,出事咧,出事咧………………” 第一百零五章 摇啊摇,摇啊摇 老道奔跑得很夸张,但也可以看出来,他被身后那几位大妈追赶得到底有多凶,大妈们一边嘴里骂着脏话一边拿着菜刀一类的东西,大有斩下老道狗头祭天的架势。 “砰!” 老道打开车门,躲入了车里,然后直接发动了车子。 连续踩了几脚油门,车没动,但那种引擎的轰鸣声还是让这些大妈显得很是忌惮,她们对着车子吐了口水,又指着车里的人骂了好几句,这才转身离开各回各家。 梁川侧过头,看向老道,眼里,有些许疑惑。 因为看这架势,老道真不像是进村打探消息的,而是去调戏良家大妈被人家群起围攻的。 “莫提咧,莫提咧…………”老道长叹一口气,“刚拿着手机照片问几个在洗衣服洗菜的女人,结果人家忽然回家抄家伙准备砍我咧,还好我跑得快,不然就见不到老板……” 老道说到这里停下来了,他记起来上次老板说过,他哪怕死了还是能看得见自己。 “不知道原因?” “不晓得咧。” 梁川双手交叉,沉思了一会儿,道:“抓一个人过来问问。” “啥?”老道觉得自己听错了。 “抓一个人,过来,问话。”梁川重复了一遍,但话语中,明显带着些许不耐烦。 老道哆嗦了一下, 妈嘢, 老板行事作风越来越狂野咧。 但这大白天的…… “老板,要不等晚上吧?”老道有些心虚道,他现在有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他是个人精,最善于察言观色,所以他已经发现梁川的情绪好像越来越暴躁了,甚至有种将要失控的架势。 梁川看着老道,没有说话。 老道咽了口唾沫, 这个时候, 老道忽然好怀念那个喜欢大上午就搬个板凳坐在店铺外面晒太阳的老板, 而不是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位, 太吓人咧。 “贫道……贫道先把车停远一点。” 见梁川点头了,老道再次长舒一口气,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自己干脆开溜吧? 但一想着,万一自己开溜触怒了老板的逆鳞,以老板现在的状态,自己的下场可能不会太美好。 最重要的是,他见一次鬼不容易,跟着“鬼混”的机会也不容易,就这样开溜了,他不舍得! 车子开到了村外一条小路上,老道直接下了车,偷偷摸摸地再次进了村子。 梁川下了车,靠在车门上,点了一根烟,没有抽,只是在手中把玩着,看着手中忽明忽暗的烟头,他觉得有些心烦意乱,忍不住用自己的手指将烟头上的红点掐灭。 指尖传来了烧灼的疼痛感,但他却根本懒得理会。 手臂上依旧缠绕着红线,而此时,梁川却有着将其用打火机烧掉的冲动。 他的情绪,正在失控,而且这种趋势,正在加速。 一次意外的身体交换,哪怕又换了回去, 但却在不知不觉间,给自己种下了这么大一个隐患。 而如今,这个隐患已经有破土而出的趋势。 老道的速度不是很快,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后,他才扛着一个年纪大概在四十岁的女人特意绕田埂走了过来。 女人是被老道打昏的,梁川记得,这是刚刚拿着刀追老道的大妈之一。 老道站在旁边,心有余悸,老实说,他上次做违法的事儿还只是无证驾驶,现在,都开始绑架了, 太刺激咧。 “老板,要不我们找个再隐蔽点的地方再来问话?” 梁川没回答,直接从车上取出一瓶矿泉水,扭开瓶盖,对着大妈的脸直接浇了下去。 大妈很快醒了,她此时靠在车门上,见到身边的两个男子后马上试图站起来,同时喊道: “绑人啦,大白天的绑人啦!没王法啦!” 老道当即就慌了,虽然车子停的位置人烟稀少,但这么大喊大叫,保不准会吸引附近人的注意,他本质上,还是一个守法公民,虽然偶尔打打擦边球,但真正恶性的事儿,他还真没干过。 “砰!” 梁川直接抓着大妈的头发将大妈的脸砸向了车门。 很沉闷的一声响, 大妈被砸懵了, 老道则是站在边上心里开始惴惴不安,老板好像越来越暴躁咧? 紧接着,老道又看了眼被撞得有些凹陷的车门,这车是租来的,等还车时就得赔钱了,心痛。 大妈鼻血都流出来了,脸上也终于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她终于意识到, 自己在大白天,在自家, 被人绑架了! “你们…………要…………”原本泼辣的大妈在此时瞬间化作了胆小的鹌鹑,各种念头在心里交织着。 “她是谁。” 梁川将手机放在大妈的面前。 “这个浪蹄子,不是个好东西!”大妈一见这照片就开骂起来。 “砰!” 大妈的脸再度和车门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老道在旁边一阵牙疼,又得多赔钱咧。 “你们…………你们是她…………什么…………什么人…………?”大妈已经鼻青脸肿了,眼泪鼻涕混着鼻血一起滴落下来。 “砰!” 第三次亲密接触。 “回话咧大妹子,别瞎比比其他的咧。”老道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提醒这个大妈,同时在心底后悔早知道自己租一辆面包车来就好了,还能少赔一些钱。 “她叫花铃,小名铃儿,我们村里的人。”大妈终于开始回答梁川的问题了。 “继续。”梁川说道。 “她……她死了。” 梁川眼中的血光在此时忽然一闪, 他原本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而这个大妈的回答,更是撩拨起了梁川内心深处的怒火。 他当然知道她已经死了, 活人的灵魂能跑出来被禁锢在浴室里面么? “她怎么死的?”老道看了眼梁川,赶忙催促大妈,如果老板真的暴怒之下杀人了,他岂不是成了从犯? “上吊……上吊死的。”大妈畏畏缩缩地回答道,“吊死在自己家里,村西头的那个二层楼砖房,就是她家的,她死了,有十年了。” “你恨她?”梁川问道。 “我恨…………不不不……我不恨…………”大妈有些慌张,非常地慌张,她弄不清楚梁川和老道的“站位”倾向,所以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了。 “照实说话。”老道伸手在大妈肩膀上拍了拍,“不想死的话,照实说。” 大妈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这是被吓得。 “她……她把我儿子……送进牢里了……到现在……现在……还没放出来。”大妈说出了实情。 “不光你儿子?”老道干脆帮梁川问话了,之所以这样问,原因是刚刚追打自己的可不是她一个啊。 “总共九个……都被她送进去了。”大妈除了扯嘴角,心下发狠,直接道:“她这个浪蹄子,勾引村子里的年轻娃子,跟他们要钱,要衣服,然后翻脸不认人了,明明是耍朋友,结果她去公安局举报了,然后村里这些个娃子都被抓走判刑了。 到现在……现在还在牢里,我的娃儿,你命苦啊…………” 大妈这算是悲从心来,开始哀嚎起来。 勾引? 老道嘴巴张得大大的,原因无他,因为他刚刚见过那个女鬼,按理说,人死后变成鬼,也就不会再变老了,年纪也不会再变大了,所以,亡魂的模样基本就是死者死前的模样。 但那个女鬼,那个一直被禁锢在浴室里的女鬼,看起来,可能还不满十四周岁啊,怎么可能! 梁川眼睛开始泛起红光, 大妈整个人面容瞬间呆滞下来。 “你摔倒了,自己跌破了脸。”梁川说道。 “我摔倒了,我自己跌破了脸。”大妈浑浑噩噩地重复道。 紧接着, 梁川再度抓起大妈的头将其再度撞在了车门上,松手后,大妈直接昏倒了过去。 随后,梁川上了车,老道看了一眼昏倒在地上的大妈,也赶紧上车。 车子这次换了一个方向,从西边靠近了村子,很快就看见了那栋二层楼的红砖小楼。 梁川和老道下了车走了进去,倒是没有再碰到村子里其他人。 “娘的,这屋子看起来没人住了啊。”老道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屋子的门都已经坏了,院子里也已经是杂草丛生,一看就是废弃掉的老房子。 梁川走了进去,伸手推开了连玻璃都没有的木门。 客厅里,什么都没有,椅子也没有,看来原本居住在这里一家子早就搬走了。 墙壁上还有一张观世音菩萨的画像,但是已经斑驳脱落了大半。 梁川又去其他房间看了看,全都是空着的,老道则是站在客厅里,又重新点了一根烟,他的脑海中还浮现着梁川一次又一次抓着大妈头发往车门上撞的画面,老实说,他现在有些怕,真的有些怕。 老板,越来越不正常了。 只是,在客厅里才站了一会儿,老道就感到自己脖子有些酸疼,当即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脖颈。 梁川刚好查看了其他房间重新走回客厅。 “娘咧,老板,贫道脖子好痛,感觉是颈椎炎犯了,人老了,毛病也就多咧。” 梁川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缠绕着红线,一股悸动的思绪从红线上传递了过来, 然后梁川默默地抬起头, 恍惚间, 他看见客厅的顶部,吊着一个女孩儿, 女孩儿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裙,这是她最美丽的衣服, 她洗了澡,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尽可能地干净; 换上自己最喜欢的衣裳, 将自己精致白皙的脖子, 送入自己亲手打的一个结里头, 然后, 踢开了脚下堆叠起来的椅子, 她的身子, 飘啊飘啊, 晃啊晃啊, 像是小时候玩的荡秋千, 但这次秋千, 却不知道要把她荡去何方。 女孩儿的双脚也在不停地来回摇摆, 她赤着足, 那一双脚尖来回碰撞的位置, 正是老道现在脖子所在的位置。 “娘咧,越来越酸咧。” 老道用力地敲着自己的脖子, “老板,不是贫道糊弄你,这真是酸疼得不行咧。” 第一百零六章 哽咽 鬼神之说,在大多数人看来,无非是虚诞之言。 梁川是鬼,但他其实并不信鬼,他和唐诗并不能算是寻常人眼中那种所认定的“鬼”,而且,归来快一年了,梁川还没有见到过真正的鬼物杀人,他也曾经历过诸多案件,也没有一起真的是因鬼而起。 他们很可怜,大部分都得进入地狱,承受那种令梁川本人都不敢回想的折磨和孤寂, 少数一部分飘零在人间,却也只能作镜中花水中月的光景,鲜有人可以看得见他们,他们是这个世界,最边缘的流浪者。 偶有特殊一点的,吸食一点阳气,已经算是很了不得了。 鬼,是存在的,但鬼对人间来说,影响真的是可以忽略不计,哪怕自己生前遭遇不测,死后化作虚魂也只能在梁川这种人面前现身,寻求怜悯和帮助。 正如小夫妻案子里的丈夫,他来到梁川店里,给梁川做了一碗“猪头肉”,也比如那位无头的男子,在梁川站在店铺门口站了好多天。 就像是古代男权社会中,王朝的陨落总是会推出一个女人祸国殃民来顶锅一个道理,活人因为自身的恶而导致的灾难,也总是会下意识地推给所谓的鬼神之说。 人们, 总是下意识地认为自己是最无辜的,也是最干净的。 也因此,眼前的一幕让梁川有些疑惑,她既然已经死了,十年前一根吊绳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哪怕她有恨,哪怕她有冤,哪怕她心死如灯灭, 纵然她死后化作了厉鬼, 为何却执着于去杀死那些同样穿着红裙子的女人? 无论是生前的人,还是死后的鬼,她就是去恨,也不可能去恨自己吧? 甚至,恨到需要除自己而后快? 不可能的, 也根本说不通。 简红法医的那位爱人, 老街发廊店里的那位知心大姐, 刚排练结束出来约会的女大学生, 她和她们,到底有着怎样的一种深仇大恨? 很不解, 非常地不解, 梁川伸手,将自己右臂上的红线解开; 红线落地,带着些许缠绕和纷乱,在梁川的眼中,看见红裙女孩蹲坐在那里,她的目光,依旧呆滞。 她还记得一些东西,或者说,仅仅是记着些许的画面。 她曾在这里结束自己, 也曾在这个村子里遭遇过自己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她曾勇敢地站出来,去举报,去为自己的讨还一个公道, 目送那些个小畜生被抓入了监狱; 她很坚强,但她不是白杨,人,总有脆弱的时候。 村里人的白眼, 伤人的风言风语, 恶毒的诅咒和谩骂, 甚至包括…… 自己家里人的嫌弃和苛责。 她终究没有再支撑下去,她选择了自我的结束, 秋千一荡, 芳魂飘零; 这是她的结束,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但之后的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梁川的目光微凝, 下方的女孩身体猛地开始打哆嗦,她依旧蹲在那里,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膝盖。 她感知到,梁川身上传来的杀意! 她惶恐,她不安,她手足无措,她无处可逃。 一切的一切,宛若十年前在那个小屋子里,那群男孩走了进来,她也是这般,蜷缩在墙角。 她当时曾呼喊过,曾呼救过,但没人应声,也没人去回应, 甚至, 他们在笑,笑自己,自己的叫声,在他们耳中,则是增兴的良药,他们一个一个地上来,又一个又一个地结束,他们嘴里骂着脏话,比着时间,吹嘘着长短。 她从疼痛,到麻木, 到最后的, 失去知觉。 而眼下,同样的命运再度袭来,在梁川眼眸中的血色开始凝聚之时,她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梁川。 梁川想杀她,因为他清楚,虽然不知道这个女孩在整件事中到底是起到什么作用,但她绝对是关键的一环。 梁川想试试,杀了她,磨灭了她, 自己的问题, 能否得到解决。 就算不能得到解决,自己也损失不了什么,无非是眼前的女孩儿魂飞魄灭而已。 杀一个人,对于梁川来说都没什么压力,何况,是杀一个鬼? 以梁川现在所面临的局面来说, 他耗不起太长的时间了。 只是,当血红色彻底覆盖在梁川的眼眸中时, 在这个厅堂里, 瞬间出现了一道诡异的黑光。 梁川迅速地环视四周, 这里,还有没被发现的东西? 老道原本还在捶着自己的脖颈,见自家老板忽然眼睛出现了那种吓人的通红,当即打了一个哆嗦,随即又发现了不对,老板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梁川确实是在寻找,当然,他也不需要寻找,当自己使用了自己的力量后,那些略显暗淡的黑光开始主动缠绕向自己,包括,那个蜷缩在地上的女孩儿。 如果是寻常的鬼物,很可能就这样被困锁住,但梁川自然不可能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一样。 “给我……崩!” 眼中的红色瞬间更加浓郁,几乎可以化作血滴落出来。 而那一道道企图缠绕住自己的黑光,则在此时全部崩散,包括女孩儿身上的那几道黑光也是如此。 等到一切恢复平静之后,梁川眼中的血色开始褪去,忽然出现的变故,让他暂时放弃杀死这个女孩儿的冲动,而是走到了客厅正中央的墙壁位置。 这里,挂着一幅观世音菩萨的画像,梁川伸手撕开了画像,发现在墙壁上有一个小凹槽,凹槽中心,则放着一张纸人。 纸人上面,缠绕着黑色的头发,上面还写着生辰八字。 “哟,老板,这个贫道五百年前游走江湖时见过!”老道看到这纸人马上上前说道,同时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须,一派“尽在掌握”的模样。 “见完后就被压在了五指山?”梁川问道。 “咳咳咳…………”老道咳嗽了几下,随即道:“那天朱砂不是被什么东西祟上了么,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也就是这种纸人。 从款式和造型上来看,还真的如出一辙。” 梁川目光微凝, 一切的事情, 所有的线索, 似乎都兜兜转转地回到了一个原点。 朱砂身上的纸人以及之后朱砂的报复, 朱砂嫂子的死亡,包括在她嫂子开的浴室里所发现的被禁锢的女鬼, 连环杀人凶手,对红裙女人的憎恶和强烈的杀意。 那个叫做“王美凤”的女人,才是这些事情最后的关键节点, 但是, 她死了。 梁川微微皱眉,他原本不想这么麻烦,但现在看来,似乎还真得从麻烦的事情开始去处理, 比如, 去见见朱砂。 去问问,王美凤,到底是怎么死的,她在死前,又说过些什么。 梁川原本想贪图时间上的便利,来一个快刀斩乱麻,结果这团乱麻却并没能像自己想象中那般被解开,反而有越斩越乱的趋势。 “老板?” 老道见自家老板站在那里话都不说,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 梁川伸手,将这个已经泛黄的纸人抓在了手中,然后看向了蜷缩在那里的红裙女孩。 “把绳子捡起来。”梁川说道。 “哦,好。” 老道过去把绳子捡起来,然后起身准备像之前那样缠绕在梁川手臂上,但见梁川瞥向他的目光,他只得吞了口唾沫将红绳子绑在自己手臂上了。 二人刚走出客厅,就看见在门口,蹲着一名身穿着皮夹克的中年男子。 男子嘴里叼着烟,年纪大概在五十岁上下,头发白了一半。 他见到从客厅里走出来的梁川和老道,也是愣了一下,没料到这里居然还有人在里面。 “你们是?”皮夹克男子站起身问道。 “关你鸟…………”老道。 “半个同行。”梁川说道。 “关你鸟的嘞今儿天气好好。”老道一听是警察,当即不敢口花花了。 “不是记者?”皮夹克男子问道。 “不是。”梁川摇摇头。 “哦,你有些眼熟。”皮夹克男子看着梁川,然后试探性地问道,“是蓉城警队的……梁顾问?” “幸会。”梁川不认为自己这么有名了。 “哈哈,我叫郭启正,和大海以前在一个警队的,他朋友圈里经常发和你的合照,所以见得多了,也就认出你来了。” 年近五十的郭启正伸手和梁川握手。 老道在旁边撇撇嘴,不知道为何在脑海中出现了“秀恩爱”三个字。 “梁顾问,你怎么在这里?”郭启正再次问道。 “来看看,你呢?” “我也是来看看。”郭启正给梁川递了一根烟,道:“是因为最近网上热传的那件案子吧?” 梁川不置可否。 “我也是因为那件事,所以今天来这里看看。”郭启正笑了笑,“十年前,是我亲手把这个村子里九个小兔崽子,给抓走的。” “不容易。”梁川感叹道。 确实不容易,九个年轻人被一起抓走,几乎是触怒了整个村子,在这件事上来说,抛开公心,郭启正是绝对的吃力不讨好,而且肯定会受到整个村子的阻挠。比如山村拐卖案上,当面对全村阻挠时,想要解决问题,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得有大魄力,大勇气,和大公心。 但他在十年前做了,把那九个人送进了监狱。 “不容易?”郭启正深吸一口气,眼圈有些泛红,道:“最近看网上的那个案子,我才知道自己做得远远不够,我只是把那九个畜生抓进去了,但却没能保护好她,没给她转移和重新安置户口和新的身份。 她最后,还是顶不住压力,上吊走了。 我的错。” 郭启正用拳头用力地砸了一记自己的胸口, “这真的是我的错,她当初来警局报案时,我能从她的眼睛里看见的是痛苦,但痛苦里,有希望开始新生活的坚强。 但我辜负了她的信任,我根本就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 说着, 郭启正又蹲了下来, 就对着厅堂口, 女孩上吊的客厅, 哽咽了起来。 “妈嘢,我怎么忽热好想哭。” 老道忽然也抹起了眼泪,眼圈泛红,在他的手臂上, 还缠绕着红绳子。 —————— 这卷故事其实改编自一个案子,但不是汤兰兰案,龙没想着蹭上这个新鲜的热度,网络上的事儿大家也都清楚,经常给你来个反转,龙不至于这样作死。 只能说,这只是一次巧合了,与当初龙写白银案时一样的巧合。 这卷故事开头后,龙才发现汤兰兰案子在网上被热议,想着避嫌不写吧,但故事都已经开头了,总得按照原本的思路继续写下去,在这里做一个说明吧。 真实改编的那个案子,女受害人甚至因此怀孕,生下一个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孩子,那几个畜生也被抓了送入了监狱。 巧合生成的原因,可能是这些年,针对未成年女孩的侵犯事件,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吧。 第一百零七章 怨恨的真相! “和我聊聊,十年前的这件案子吧。” 梁川和郭启正一起坐在门槛边,他需要知道关于这件案子的一些细节,而作为曾经经手这件案子的郭启正,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老道在旁边蹲着,嘴里叼着烟,在听了郭启正的讲述后,他对郭启正也是挺佩服的,这个世界,终归还是好人多。 但再好的一锅粥,放几颗老鼠屎,也总会让人没了胃口,就会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世界上到处都是坏人,人性本恶。 老道也走南闯北混饭吃大半辈子了,对于这世道,自然也有着属于自己的见解,这世界,还是好的。 郭启正没拒绝,虽然他不清楚梁川为什么会对这件案子这么感兴趣,但因为吴大海的关系,他清楚梁川不可能是和那些记者有着一样的目的,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将当年的案子说了一遍。 女孩儿的名字叫花铃,姓陈,案发后不久,女孩儿承受不住来自村子里的压力,包括来自自己父母家庭的压力,最后崩溃了,选择了自杀。 之后,她一家人选择了搬家,父母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去了东部沿海那边打工,很久没回来了。 对与错,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但正如“追杀”老道的那几个大妈一样,事儿一旦落到自己身上后,对与错就发生了扭曲和倾斜。 自家娃子坐了牢,自家娃子肯定是好的。 这是来自父母的视角,而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做到帮理不帮亲的人,真的太少太少。 所以,无论事情的对与错,花铃哪怕是死了,她这一家人,也确实不适合继续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下去了。 梁川抖了抖烟灰,案情,其实没什么波折和意外, 但还是问道: “当初参与这件事的人,全都被抓进去了?” 这是梁川所关心的事情。 一般来说,女性被侵犯事件往往是最难以定性的案件,难点在于证据上的搜集。 何况是在十年前发生在农村的案子,没有摄像头辅助,被害者当时也不可能保留和搜集白色的体液作为证据,而且这种侵犯事件往往又发生在封闭场所中。 当初,有一个案子,被害人为了将行凶者绳之以法,将孩子生了下来做DNA鉴定,无疑也是一种变相的悲哀和无奈。 郭启正犹豫了一下,道:“应该,不是全部。” “有漏网之鱼?”梁川问道。 “应该是有的,根据花铃的说法,她被强迫过五次,参与过的人,应该超过了十五人,甚至,还有外村的人被当地的几个家伙呼朋引伴过来参与这件事。”郭启正有些无奈地说道。 “当时被抓进去的人,他们的资料还能找到么?”梁川问道。 “找到是能找到的,但你得等吴大海那边发个协助调查函过来,我才能给你找资料。”郭启正有些歉然道,“必要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他不是吴大海,和梁川关系也没那么好。 梁川点点头。 “不过,最近我们这儿刚发生了一起人命案,我有点印象。”郭启正忽然道,“一个女人,死在了自己家里,我去过现场,也见了那个女人,当时就觉得有些眼熟,后来想起来了,当初我就是因为这件案子把她儿子抓了进去,然后她曾大闹过警局,所以也就有了印象。” “王美凤?”梁川说出了这个女人的名字。 宿城不大,凶杀案自然不可能那么多。 “嗯,你也知道这件案子?”郭启正有些意外。 梁川没说你们抓的嫌疑犯是自己的邻居,只是又问道: “王美凤曾住在这里?” “她不是这里的人,她儿子就是当初我所说的曾被当地的朋友邀请过来参加这件事的,后来被其余嫌疑人指认出来了,她儿子也在审讯中坦白和交代了。” 郭启正吐出一口烟圈, “这件案子最难的地方在于,就是花铃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人曾侵犯过自己,因为很多时候,她都处于昏厥的状态。 你很难以想象,那帮年纪轻轻的娃子,居然能做出这么禽兽的事儿。 对了,你刚问王美凤住哪里? 她以前是住四合区太平街道那里,她丈夫家应该是开殡仪馆的,他们结婚后住在那里很长一段时间,后来,王美凤和自己丈夫以及自己婆家的关系闹得很不好,就搬回自己娘家住了。 也就是案发现场的那栋民居,前面还是她家开的浴室。” 王美凤刚死,警方对她的情况肯定做了调查,郭启正知道这些,也很正常。 只是,当梁川听到“四合区太平街”时,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有点熟悉啊。 “一起去吃顿饭吧?”郭启正邀请梁川。 “不了,我还有点事。”梁川直接拒绝了。 郭启正笑了笑,自己骑着摩托车离开了,他只是因为现在网上热议的“汤兰兰”案子勾引出了内心中的这件案子,有些愧疚也有些无奈,所以才回来看看,恰巧和梁川碰到了。 站在郭启正的角度来看,如果当时他能完善事后处理,跟网上这件案子的汤兰兰一样,将花铃给迁出户口重新进行安置,那个坚强的小姑娘,可能最后就不会上吊自杀了,他也因此心下万分愧疚,认为是自己的工作不到位。 事实上,网上那件案子无论最后的真相是什么,警方和当地政府对案子发生之后对被害人的保护和安置是做得很到位的。 待郭启正走后,梁川站起身, 四合区,天平街道, 他记得在档案上,那个凶手,也是住在那里的。 “老板,我们现在去哪里?”老道问道,“去不去看推拿馆老板娘?” 梁川摇摇头,“帮我再问一件事,我想知道那个女孩死后是火化还是土葬了。” 朱砂暂时是见不了的,事情重大,哪怕吴大海亲自来,也得走程序,也很麻烦,更别提梁川只是一个顾问的身份。 “这…………”老道面露难色,他刚拿着人家照片去问人都已经被差点被砍了。 “算了,还是我去吧。”梁川摇摇头,他不想等了。 二人这次是从村西口进来的,所以为了找人询问这次是从西往东走。 刚走了没多远,就听见两个女人大嗓门地聊天: “哟,崔家婶子,你的脸咋了?” “唉,倒霉催的,走路摔个跟头破相了。” 梁川停下了脚步, 算了, 一事不烦二主了。 ……………… “老板,还没挖到咧。” 老道拿着铁锹在这里拼命地挖掘着,附近已经出现了五个坑了,但还是没找到,反倒是把老道给累得够呛。 “那女人不会是撒谎了吧?”老道又问道。 “不会,继续挖。” 催眠状态下,那个女人不会撒谎,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大妈也不记得女孩最后下葬的具体位置了。 当年女孩儿上吊后,女孩儿家里就草草把她收敛埋了,也没办丧事,这些年她家里也没再回过村子,自然没人给她上坟,坟头的土帽子也就没人会“更新”。 按照中国人的习俗,到坟头祭祀时,会把老土帽子给换掉,祭祀完成之后,再挖一个新的放上去。 “哎!找到咧!” 老道终于挖到了,是红色的棺木,但这棺木早就已经腐朽得不像样子了,可以想见,女孩儿家里下葬时肯定一切从简,甚至连棺木都不去买一副好的。 “打开。”梁川说道。 “啥?”老道深吸一口气,犹豫了一下,神神秘秘道:“老板,咱要点跟蜡烛么?鸡鸣灯灭不摸……” 老道看着梁川的目光,没敢再继续哔哔下去。 “哗啦…………” 棺材盖上的尘土被打开,里面的尸首也露了出来。 “娘咧,我这膀子好像抽筋咧。”老道看着自己绑着红绳子的臂膀,有些酸痛。 梁川则是往下走了两步, 尸体保存条件其实很差,但万幸的是,这里比较干燥,所以尸体并没有完全腐烂,而是变成了干尸。 再容颜美丽的女人,死后变成干尸,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哪怕是在现代,尸体防腐也是一种耗资巨大的项目; 在古代,也就只有顶尖的王公贵族才能享受到这种待遇,比如刘邦的老婆吕雉,据说下葬一两百年后等赤眉军挖墓时她还栩栩如生,然后被侮辱了。 “翻弄一下。”梁川对老道说道。 你为啥不自己动手? 你有洁癖我没有啊! 我擦咧! 擦擦擦擦擦擦! 当然,这只是老道心里的念头,他万万不敢当着梁川的面说出这些话; 一旦说了,他觉得老板有可能让自己也躺进棺材里去陪葬。 老道强忍着恶心,用铁锹去拨弄尸体,尸体开始慢慢地散架, 到最后拨弄到尸体的腹部位置后, 老道发出了一声“惊疑”。 “老板,这个是啥?”老道指着拨弄出来的那个看起来有些异样的东西问道。 “死胎。” 梁川嘴里吐出了这两个字。 他终于明白了, 这股对红裙女人强烈的报复欲和怨恨, 是从哪里来的了! 第一百零八章 爸爸 人们常常觉得婴儿什么都不懂,不会说话,不会表达,除了吃就知道睡,但事实上,他们也有着自己的思维,也有着自己的情绪。 十月怀胎,是一条生命的诞生; 不光是父母家长对这个新生命充满着期望, 这个婴儿对自己,也是一样; 它渴望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憧憬着外面的精彩, 人活一世,总得哭过、笑过、体验过, 不求大富大贵,但求春夏秋冬, 到临死时,感慨一声,这辈子也没什么好亏的了,不白来人间走一遭。 然而,这条生命, 却没等到这一天。 他就在怀着无边希翼等待降临的途中, 随着母亲的上吊, 他的生命也被结束了。 很荒谬,很无奈,也很突兀, 没人问过他是否愿意降临, 但当他做好准备时, 也没人提醒他,就一切结束了。 他有恨,他有怨, 这很正常,也很容易理解。 梁川不清楚花铃上吊时,是否知道自己已有身孕。 是这个胎儿的降临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其彻底绝望? 又或者如果她发现了胎儿的存在,让她更有勇气坚强地活下去? 作为当事人,花铃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没人清楚,也没人能替她做出选择,这件事,分不清楚明确的对与错。 她是悲哀的,胎儿也是悲哀的,你无法强求一个遭遇了欺凌遭遇了全村人包括自己家人冷眼嘲讽的年轻女孩儿一直坚强地活下去,甚至养育一个象征着其被欺凌记忆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当然,你也不能去抹杀一个女人母性的力量。 “老板?”老道看了看梁川,见自家老板在沉思,当下他也将铁锹放下来,拿出手机,找了一本道家经文开始对着屏幕给棺材里的母子念诵。 老道是一个好人,从他资助贫困学生这件事就能看出来,他很多地方会让人觉得很混账,但骨子里,却是善良的。 是,鬼婴么? 梁川伸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但好像, 事情还是没那么简单。 那个凶手的身份,以及凶手当初的经历, 甚至包括,浴室里女孩儿被困锁住的具体原因。 梁川默默地抬起头, 眼中闪现出一抹厉色, 梁川不是老道,他没那么多的善心,也不会随意激发出自己的善良,你如果让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事情可能会不一样。 但现在,梁川已经入瓮了。 “是你在影响我?”梁川慢慢地站直了身子,目光盯着棺材里的婴儿形体,“你,好大的胆子。” 你很可怜, 你母亲也很可怜, 所以你去报复, 你去杀人, 你恨你母亲,恨你母亲选择了自尽让你没能来到这个世界上, 所以你恨上一切穿红色裙子的女人,因为你母亲上吊时,就是穿着红色的裙子。 你可以报复,你可以宣泄, 但对不起, 这件事已经牵扯到了我, 我不会对你, 有丝毫地怜悯。 ……………… 重新回到浴室那里时,已经是深夜了,浴室已经关门,也不得不关门,据说今天发生了一件灵异事件,甚至连大池子都被敲碎了瓷砖。 有人说,是一贯吝啬强势的老板娘的亡魂回来查看自己的生意,弄得浴室里的大姐们和其他几个工作人员都人心惶惶。 “老板,关门了咧。”老道指了指浴室门说道。 梁川没去理会,而是直接走入了浴室后面的民居里。 让梁川有些意外的是,民居里没有挂上白布,没有任何的布置,更不见丝毫的氛围。 甚至,这个时候,家里还没有人。 王美凤的尸体还在警局停放着,虽说现在不能办丧事,但至少准备工作也应该做起来了。 而王美凤的父母,此时居然也没在家,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或许,是听说白天闹鬼的事儿,他们连夜去了宿城外的寺庙请和尚保佑了。 老道砸碎了客厅门玻璃,然后将手探进去拉开了门闩,恭迎老板进入。 连活人都绑过了,这个时候当个贼破门而入,真的是一点压力都没有,人堕落的速度,总是很快的,老道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 梁川开始在这栋屋子里逛着,他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但觉得应该能找到些什么东西。 “老板,这里有个地下室,锁被砸开过。” 地下室在楼梯口下面,有一个小铁门。 梁川走来,示意老道打开门,门锁是新近被砸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警方来调查王美凤死因搜查时砸开的。 里面没有灯,空间也不是很大,也就一个小厕所的面积。 老道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亮了里面。 里面有一个祭台桌,上面摆放着两盏灯烛,桌面上有一层灰,上面还绑着一个纸人。 警方哪怕进来了也不会注意到这个的,只会认为这只是一种迷信行为吧。 梁川走过去,将纸人拿起来,这个纸人,和在花铃上吊客厅墙壁里找出来的纸人,一模一样。 而且,纸张都已经泛黄,显然是很有些年头了。 其实,之前早就有了猜测,现在,无非是证实了这个猜测。 毕竟,花铃是被困在王美凤家的浴室里的,花铃的举报让王美凤的儿子进了监狱,后来花铃上吊死了,王美凤用这种方法拘了花铃的亡魂过来惩罚。 “这是作法的么?”老道挠挠头,作为一名道士,他是不懂丝毫道法的,也就会一点点腿脚功夫,但也不是太行,连月城那个丫头他都打不过。 “你退出去一点。”梁川说道。 “哦,好。” 老道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站在铁门外面。 梁川默默地伸手抓住了纸人,而后,他的眼眸中开始出现红色的光芒。 “你在这里吧? 给我…………出来!” 站在外面的老道只感觉自己身上一阵哆嗦, 娘咧, 怎么感觉忽然变冷了。 紧接着,老道看见在小屋子里,也就是在梁川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小胳膊小脑袋的家伙。 老道深吸一口气, 又见鬼咧! 梁川慢慢地转过身,看着自己身后的这个小不点,他通体漆黑,意味着他身上的怨念很深重。 实际上,不是任何冤死的人都能化作鬼,化作厉鬼有煞气的,更是少数中的少数。 自己前面的这个男婴,之所以会形成,很大概率也是因为王美凤在用邪术作祟。 而且,在梁川看来,王美凤的邪术,显得有些简单……甚至,有些低级,有点依葫芦画瓢的意思,梁川不懂秘法,但站在鬼的身份角度上,他觉得无论是池子里那边还是这个地方的布置,都没能做到真正的极致。 男婴看着梁川,看着梁川赤红的眼眸, 它在瑟瑟发抖, 在梁川面前,他的一切都被压制,这是一种来自层级上的碾压! 梁川默默地蹲下身子,赤红色的眼眸还是盯在男婴的身上。 “很好玩?”梁川问道。 男婴面露迷茫之色,似乎不理解梁川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很有趣?”梁川又问道。 男婴还是显得很懵懂,他身上是有怨气,也有煞气,但并没有真正的厉鬼那么浓郁,甚至,他看着梁川的目光,只是单纯地畏惧。 “再见了。” 没有更多的废话, 也不需要过多的煽情, 梁川想要的,仅仅是一场结束,一场彻彻底底地终结。 他想心平气和地回蓉城回自己的小店里睡觉,然后再悠哉悠哉地等到第二天上午坐在店门口晒着太阳。 也就在此时, 老道手腕上本来缠着的红线自己脱落了下来, 飘落到了男婴的身边, 随即, 在梁川的视野之中, 渐渐凝聚出了花铃的模样。 她还是那件红色长裙, 她还是那副呆滞似乎什么都不懂的目光, 但她用自己的双手将男婴抱住, 哪怕她已经死去了十年, 哪怕她已经忘记了一切, 哪怕她早就沦为被捆缚在大池子里每天不停地舔食着池子里男人的毛发和皮屑, 但她还有自己的本能。 她害怕梁川, 梁川遇到的所有鬼物,除了唐诗以外,其他鬼物都会本能地畏惧梁川, 但她还是选择在这个时候将自己的孩子护在了自己身后。 男婴有些茫然地看着抱着自己的女人, 然后又继续茫然地看着梁川, 如果不是通体黑色,换做正常模样的话,他应该很可爱,尤其这种神情,很萌。 “你要拦着我?”梁川问道。 他不喜欢被人威胁, 他也不是会被人威胁的那种人。 女人还是呆滞着,似乎根本听不懂梁川的话语,她只是本能地护住自己的孩子。 老道在旁边犹豫了一下,老实说,这一幕看起来挺感人的,所以,他还是开口道: “老板,有其他法子么?” “给我闭嘴!” 梁川猛地抬起头瞪着老道。 老道只感到自己脑袋被重重地砸了一记,靠在楼梯墙壁那边坐了下来,胸口一阵起伏,心下骇然,再也不敢劝咧。 梁川的目光再度笼罩向那对依偎在一起的母子, “送你们……上路。” 梁川抬起手,当他的手落下时, 一切就将画上句号。 然而,就在此时, 男婴忽然惊恐地喊道: “爸爸…………爸爸…………” ———————— PS: 龙写书五年来,要发自己最装逼的一段作者的话了, 求月票,还差一点就要被东哥爆J了。 第一百零九章 鬼害人,人害鬼? 一去经年,终于回到了家乡,在家里待了一个星期之后,王庆松终于准备明天出去走动一下,抓紧落实自己的工作,毕竟马上就要过年了,如果工作的事情等到年后再去跑动可操控的余地也就小了。 父母给他准备了好几套新衣服,看着打磨得筋骨强劲、一身腱子肉的儿子,父母由衷的开心。 在父母看来,先把工作安排好,然后再相亲找个对象,日子,也就能幸福地过下去了。 儿子离家十年,一直在外面,风吹日晒,辛劳辛苦,终身大事也耽搁了下来,但好在,儿子年纪并不算很大,一切,都还来得及。 王庆松来到了一家浴室,他刚刚去理发了,准备再洗个澡,宿城虽然只是一个小县城,但他十年没回来,变化还是不小的。 走进浴室里, 一个身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女人正坐在柜台后面磕着瓜子看着电视,下身穿的是肉色打底裤,看起来有点不搭配,但对于来洗澡的那些四十岁以上的男人来说,也足够养眼了; 她也不介意,荤段子开着,甚至人家偶尔揩油也不在乎。 她跟她丈夫早就分居了,夫妻关系名存实亡,也就逢年过节时二人还聚聚拜访个长辈装作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样子,平日里,各玩各的呗。 “几个人?”女人吐出瓜子问道。 “一个人。”王庆松愣了一下,他忽然很想走,他认出了女人是谁。 “哟!”女人忽然提高了声音,道:“这不是松哥儿嘛,这都出去快十年了吧,终于回来了?” 被认出来了,王庆松只能点点头,问道: “凤姨,铁子出来了么?” “他啊。”王美凤撇撇嘴,“还早呢,我前阵子刚去看了他,在里头做牛仔裤拉链,他还对我说他做得最好,能加餐两份荤菜。” “嗯。”王庆松低下了头,开始换拖鞋,等到他把自己穿来的鞋子放在柜台上时,王美凤忽然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我家铁子,可没松哥儿你命好啊,你这次回来,工作包分配的吧?” “算是吧。”王庆松点点头。 “那等铁子出来了,可就得靠你扶持了啊。”王美凤意有所指。 “应该的,应该的。”王庆松这个看起来结实精壮的中年人在这个女人面前,显得很是心虚。 “没事儿,别紧张。”王美凤叹了口气,“还不都是那个浪蹄子惹的祸,自己贱,勾引人,然后要钱不成去举报。” “这…………”王庆松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呵呵,这种贱人,轻轻松松地上吊死了,是不是太便宜她了?”王美凤问道。 “我……我不……不知道。”王庆松额头上冷汗开始滴淌下来。 “去洗澡吧,瞧把你吓得,我们家铁子过几年也就能出来了,到时候还指望你这个发小儿呢,至于那浪蹄子,她就是死了,也不得安生,害了九个娃子的前程,她活该呢。” “凤姨,我去洗了。” 王庆松不敢再在这个女人面前停留,掀开了帘子走进了浴室区。 王美凤则是看着王庆松的背影,眼里露出了不忿和不甘之色。 “妈的,凭什么!” 骂了一句之后, 王美凤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用力地抽着。 ……………… 浴室里,很暖和,休闲区还有几个姐儿在自己进来时就抛媚眼了,但王庆松清楚,自己不可能在这里消费这种服务的,否则待会儿去结账时多尴尬。 离家十年,他还没碰过女人,他甚至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怕女人了,尤其是在得知那个女孩儿上吊的事情之后,他已经有了心理阴影,对那方面的事情,一直是敬而远之。 在更衣室里脱去衣服,赤条条地走入淋浴间,踏过大池子的台阶,坐了下来。 带着烫意的热水浸润着自己的身子,在此时,仿佛你全身的毛孔都被打开了一样,惬意,舒爽,让人飘飘欲仙,能够去除你所有的疲惫和种种的负面情绪。 池子里人不多,除了王庆松自己外,只有两个,所以王庆松大大咧咧地叉开腿,只让自己的脖子以上露在外面。 微微闭着眼,轻轻地哼哼着。 十年的时间,也算是一个交代,也算是一个结束了,自己,也终将要回归到普通人的生活中去。 阴阳分两路, 人鬼皆殊途, 王庆松和另外两个人在大池子泡着的时候, 没人看得见, 在池子的正中央, 有一个身穿着红色裙子的女孩正在那里拼命吞食着水池里肮脏的皮屑和毛发,她不知疲倦,不知终点,已经维系了这个动作…………十年! 她离不开这里, 也早就忘记了自己是谁,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当初她曾将一批人送入监狱, 然而, 那并不是全部。 全部到底有谁,她生前也不清楚,而现在,她早就忘却了大部分的事情,变得浑浑噩噩,自然更不知道此时在池子里的,还有谁。 这是很怪异的一个画面, 充斥着一种黑色幽默; 王庆松还记得十年前,自己被铁子邀请去那个村子,在那个板房里,有将近十个同等年纪的人,他们有的人已经结束离开了,他和铁子来晚了。 那个女孩儿,已经昏厥了过去,他吓了一跳,用手试探过,只是昏过去了,没死。 铁子上去了,然后很快就结束了,邀请他也来。 女孩年纪很小,但出落得很是漂亮。 他没忍住, 也上去了。 等结束之后,他就离开了。 那时候,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事儿,大家都在玩,不是么? 但后来,他听说了一件事,那个女孩居然去警局报案了! 铁子他们被抓了, 他蜷缩在卧室里瑟瑟发抖, 但最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哥们儿义气原因,铁子并没有把他供出来,他战战兢兢地等待着结果,到最后,警察并没有来找自己。 他开始准备逃离,他离开了宿城,去了一个新的岗位, 一走, 就是十年。 现在,他回来了, 但曾经给他带来梦靥的那个女孩儿,却和他在同一个池子里。 人鬼不相见; 泡了一会儿, 王庆松闭着眼,打起了盹儿。 也就在此时,水池中心位置,也就是在长裙女孩儿身边,冒出了一张男婴稚嫩的脸,他通体黑色,怨气缭绕,但依偎在红裙女孩儿身边,身上并没有杀意,他是一个在母亲身边的乖宝宝,如果抛开他是一只怨婴的身份,他真的很听话也很可爱。 害人, 是什么意思? 他不知道, 他也不懂。 自他诞生起,他就和红裙女孩儿在这里, 红裙女孩儿吞食着赃物,他就在旁边陪着, 十年, 都是如此。 然而, 今天, 男婴却显得有些异常的激动,他的眼眸盯着正在打盹儿的王庆松,脸上,充斥着憧憬,仿佛有一种来自血脉上的呼唤正在等待着他! “咦,怎么感觉水温忽然变凉了?”原本泡在池子里的一个人有些莫名其妙道,然后起身,离开了池子。 另外一个人也跟着离开,池子水不烫了,也就没泡的必要了。 只剩下王庆松一个人还躺在那里打着瞌睡。 男婴慢慢地游动向了王庆松, 这或许, 就是宿命吧。 当初对花铃用强的,有十多个人,其中大部分都被抓进监狱里去了,剩下几个因为证据不足无法指正还得以成了法律的漏网之鱼。 而偏偏巧合的地方在于, 王庆松, 是这个婴儿的父亲。 十多个人,长达五次的欺凌, 王庆松,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也因此,原本一直在花铃身边游荡的男婴,在此时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依照着本能地冲动,开始向自己的父亲靠近。 ………… 王庆松睡着了,他没能及时感知到水温的变化; 他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 他站在一个木屋板房前, 他记得这个板房,十年前,那个女孩儿就是在这个板房里,被他们一个一个地欺凌上去的。 有些犹豫,但他还是向前走了几步,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还是推开了门。 门里面, 空无一人, 他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看到什么。 “你回来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字身后传来。 王庆松扭过头,看向自己身后,还是没有人。 “你终于回来了。” 声音再度传来, 王庆松抬起头, 看见在自己上方, 有一根绳子, 一名穿着红裙的女孩儿正吊死在那里,嘴巴张开,舌头吐出,眼珠子几乎要爆出来,她就这样盯着自己。 “我…………”王庆松吓得不停地后退。 这是十年来,他经常做的噩梦, 是属于他的梦魇。 而眼下, 在这个昏昏沉沉的水池里,因为他“儿子”的靠近,导致睡梦中的他被怨气侵扰,原本的梦靥在此时迅速地放大。 对于男婴来说,他只是本能地想要亲近自己的父亲, 但他毕竟是鬼婴。 ………… 漫天遍野, 肉眼所及, 全是穿着红裙的女孩儿, 她们在自己面前不停地呼喊着自己, 不停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这一刻,对于王庆松来说,度日如年! 他的眼睛越来越红,神色也越来越疯狂, 十年前的噩梦,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得到丝毫的缓解和消磨,反而在一次次的午夜梦靥中不断地加重, 而在此时,因为鬼婴的靠近和怨念的进入, 这种梦魇, 达到了巅峰! “当初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真的,我对不起你!” “求求你,别再缠着我了,别再缠着我了!” “不要,不要再缠着我了,当初,不光只有我一个人啊,我只去过一次,真的只去过一次。” “求求你了,别再缠着我了。” “滚,别再来烦我!” “你给我滚!你这个臭,,B子,你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纠缠我!” “你再纠缠我,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 杀, 杀, 杀,杀了你!!! 杀了你, 我叫你折磨我! 我一定要杀了你!” 大池子里的王庆松忽然睁开眼,他眼中满是疯狂,不停地乱吼着,不停地拍打着水面,到最后,他安静了下来。 周围几个正在冲澡的人像是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他。 王庆松从水池里爬出来, 他慢慢地走向更衣室。 池子里,还没触碰到自己父亲的男婴目光炯炯地看着已经离开池子的王庆松, 带着伤心和哀求道: “爸爸…………爸爸…………” 爸爸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男婴想要离开,去追自己的爸爸。 但是他扭过头, 看着还在水池里机械地重复舔食动作的红裙女孩, 还是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继续依偎在红裙女孩的身边。 ………… “哟,松哥儿,洗得这么快?”王美凤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王庆松。 王庆松点点头,默不作声,准备拿钱。 “死相,姨还能收你钱,早点回去吧。”王美凤摆摆手,“以后等铁子出来,你多帮帮他就行了。” 王庆松又点点头, 走到了浴室门口。 恰好, 在这个时候, 有一名县文化团的女演员刚刚演出结束,穿着演出用的红色裙子直接开车电瓶车回家,自王庆松面前行驶过去。 王庆松缓缓地抬起头, 眼眸中露出了愤恨之色, “又是你……你还在我面前出现………… 我要………… 我要………… 杀了你, 杀! 贱人, 我要弄死你,像以前一样!” 王庆松小声地自言自语,慢慢地跟着电瓶车开过去的方向走过去。 鬼, 没害人。 完本感言!!!!!!!!!! 当编辑打电话来通知这个消息后,龙显得很平静,平静得让龙自己都有些意外。 兴许,是心里早就有准备了吧,也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 之前,只是一直期盼着它晚一点,再晚一点,能让龙多写点故事,也能让大家多看点故事,让它多存在几天。 其实,说真的,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它上架了,首订破万, 起点灵异恐怖类的书里,有几本成绩比龙这本好? 接到通知时,龙没有反驳,也没有质问什么,只是求了编辑,晚两天再封书,至少让龙写个完本感言。 龙不打算把标题写成“对不起书被封了”“该死,书被封了”这类的, 龙只想好好地写个完本感言, 就让它, 像是正常的完本一样。 没遗憾了,真的没什么遗憾的了,看了一下,咱现在还在月票总榜前十,每天近百人次的打赏,章节弹幕也比别的书活跃得多得多。 龙知足了, 至少, 这本书让龙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虽然,因为被封书,从免费的新书期刚上架没几天,龙会在一段时间里,没有收入,但大家可以放心,生活上,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 新书,还在思考,可能年后发新书,也可能过阵子就发。 新书的题材,暂不确定,但总归是好故事,好看的故事。 龙对自己,从来没有失去过信心,也没让大家失望过。 大家可以关注龙的公众号微信号:“纯洁滴小龙”,新书的消息,龙会在公众号里通知。 太伤感的话,龙也不想说,既然是完本感言,总得喜庆一点,不是么? 正如《他从地狱来》,到现在所有案子,都是人杀人,从没有出现过的鬼杀人的情况。 这次,也是有人实名举报到了上面。 它的开始,和它的结束, 其实,都在章节感言里: 阴阳分两路, 人鬼皆殊途。 人知鬼恐怖, 鬼晓人心毒。 等龙休息一下, 当龙带着新书归来时, 我们再战江湖! 最后, 求一下大家, 别走, 等等龙。 新书发布 《深夜书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窒息的窥视 “我叫杜枭,今年十六岁,我的父亲在我十岁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和我的母亲一起生活, 我的母亲很爱我,非常非常地爱我,我并没有因为过早地失去父亲而感到和其他孩子有什么不同,因为我母亲慈爱的目光一直在我的身上,无论我走到哪里,都能够感受到母亲给我的温暖,我认为这已经足够了。 她喜欢看着我,喜欢看着我一天天长大,看着我一天天的成熟,我知道,我在她眼里,是父亲生命的延续,也是她坚持努力活下去的希望,我们母子互相扶持着生活,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不是么? 我现在上高一,我的学校距家并不远,放学后我只需要走十几分钟就能到家里的小区,每当我从小区大门口走进来时,只要我一抬头向家的方向看过去,总能看见站在厨房阳台边看着我的母亲。 她在等待着我回家,她在期待着我回来。 我知道,她肯定给我做好了丰盛的晚餐。 当我回到家后,洗了手就坐在饭桌边准备吃饭,母亲会给我盛饭,然后就坐在饭桌边她自己不吃,就看着我吃,她说她喜欢看着自己的儿子吃自己做的饭,这让她很有成就感,让她一天的生活都变得很有意义。 对了,叶医生,忘记跟你说了,我的母亲因为身体原因在父亲去世之后就没有出去工作,不过家里因为父亲的赔偿金所以并不担心生计问题。 吃完晚饭后,我就开始做作业,母亲喜欢坐在我卧室的床边,一边织毛衣一边看着我做作业,我已经习惯母亲坐在我旁边陪伴着我的感觉了,这让我有一种安全感。 尤其是母亲的目光,总是那么的柔和。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我忽然觉得有些受不了母亲的目光。 我回家时,她依旧会站在厨房窗台位置看着我回来,我吃饭时她也依旧会静静地坐在饭桌边看着我吃饭,我写作业时她也仍然坐在我床边边织毛衣边看着我写作业。 但是,有一天我忽然发现,当我写完作业去上厕所时,我不经意间抬起头,看见卫生间没完全闭合的门缝边,出现了母亲的眼睛。 她居然站在卫生间外盯着我上厕所。 我已经长大了,不像是小时候能够接受母亲给我洗澡什么事儿都不懂的孩子了,所以我当时很惊讶,然后我喊了一声‘妈!’ 然后门缝后的眼睛不见了,我知道是母亲走了,当我方便完走出卫生间时,我看见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问母亲刚刚为什么站在卫生间门口。 母亲说她没有,她一直坐在那里看电视。 我知道她撒谎了,因为家里就我和她两个人,而且当时我从门缝那边看见了母亲今天所穿的碎花裙子,她刚刚肯定站在厕所门后面看我了,但是她不承认我也没办法。我虽然有些不舒服,但也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后来,晚上我睡觉的时候,对了,这里我要说明一下我家的情况,我家的房子是套二,两室一厅,母亲和我各住一个房间。 我那天晚上睡觉时中途因为口渴醒来了,我坐起身打算找水喝,我一般喜欢在床头边放一瓶矿泉水,这是我这几年养成的习惯。 只是当我坐起来时,我发现我卧室的房门居然也是半开着的,徐医生,我家住在小区的边缘,所以靠着马路,马路上的路灯可以映照进来,我的窗帘也不厚,因此哪怕我没开灯但我卧室里的能见度也是很高的。 我看见门缝后,有一双眼睛,是母亲,肯定是母亲,她站在门缝后面,在我睡觉的时候,她就站在我卧室的门缝后面,就这么一直看着我,盯着我,注视着我,我当时吓得整个都尖叫了起来。 然后,门缝后的眼睛消失了,她走了,之后我听见母亲房间门开关的声音,她回卧室去了。 我坐在床上大概过了一刻钟才完全平复下了心情,叶医生,你肯定很难想象那时我的感觉,我没去直接找母亲,我只能继续坐在床上,好在天很快亮了,我起床洗漱准备去上学。 我洗漱出来时,母亲也起来了,她正在厨房里给我下面条当早餐,我在饭桌边坐下来,母亲端来面条后我就一言不发地吃着,母亲还是坐在饭桌边看着我。 我没去问母亲为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觉要站在门缝边看我,我怕伤她的心,万一她只是晚上醒来想过来看看我有没有踹被子呢? 不过,那天晚上等我再上厕所时,我把卫生间的门直接从里面反锁了,晚上睡觉时也提前将卧室门给反锁了。 我希望母亲知道我的态度,我知道她很关心我,但我也需要一点私人空间,但我又不愿意伤害母亲对我的爱,她很不容易,真的很不容易。 我觉得,我们应该互相体谅。 事实上,接下来几天,安静多了,开始两天我似乎听到了一点晚上有人开我门锁的声音,但我把门反锁了,她进不来。 我相信母亲应该知道了我的想法,她会谅解我的,也会明白我的,她的儿子长大了,需要独立的空间。 就这样,这半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平静,我还是很享受每天放学走入小区门口时母亲站在厨房阳台上看着我回来,也依然很享受在我吃饭时母亲在旁边看着我吃,我也不介意她在我做作业时坐在旁边织毛衣。 日子,又恢复了平和,至少,我当时是这么觉得的。 只是, 那天晚上,我依旧是起床喝水,门是反锁着的,我一直坚持着这个习惯,只是,当我喝水时,我眼角的余光忽然看见我床对面墙壁上,好像有一个黑点。 我当时以为是一只虫子趴在墙壁上,我拿起一张面巾纸准备去把那只虫子处理掉,但当我走近时,我发现那不是虫子,而是墙壁上有一个洞! 我的卧室和母亲的卧室共用一面墙壁,那个洞之后是母亲的卧室,我当时还没想太多,就低下头,把我的眼睛看向了小洞那边, 然后, 虽然当时光线不是很好, 但我看见了一个眼球,就在小洞的另外一面! 我当时整个人吓得瘫倒在了地上,很快,那边的眼球也消失了,我听到母亲卧室里拖鞋的声响,母亲应该是离开了那面墙壁。 我愤怒了,我发了疯似地打开了卧室门冲出去,然后打开了母亲卧室的门,我质问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她为什么还要打洞! 母亲一脸茫然地看着我,说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还跟我说,那个洞很早之前就有了,是当初装修房子时遗留的问题。 我和母亲吵了很久,我确定我没看错,但母亲就是不承认,好吧,我还能怎么办?我只能回到自己卧室。 第二天我放学回来时,先用东西把洞给堵住,然后用黑胶带封住,但我还是觉得不保险,我拿靠背椅子挡在那里,这样就算木器把胶带戳破也看不到我了。 然后,晚上睡觉时,我继续地等待着。 椅子没动,我很安心,我安心入眠了。 我原本以为第二天也会这样,但第二天晚上我准备睡觉时,我忽然发现那道墙壁上又出现了一个新的洞。 我怒了,又和母亲吵了一架,母亲还是坚持说她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她不承认! 我没办法,继续把第二个洞给堵住,然后,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六天, 每一天,我堵一个洞,第二天墙壁上就会被母亲再凿出一个洞来,我知道母亲每天都要来看着我,但真的要把我逼疯了。 徐医生,你能想想我卧室墙壁上有几十个洞的画面么? 终于,有一天,我忍受不了了,我把厨房的辣椒面收到卧室,等晚上又出现一个新的洞时,我走过去,先低下头,看见那边母亲的目光,我毫不犹豫地将辣椒面对着那个洞撒过去。 然后我慌了,我觉得自己太坏了,太不懂事了,母亲为了我活得这么累,我却这么任性,母亲不就是想要看看我么,我为什么要去伤害她? 我甚至不敢马上去隔壁卧室面对母亲,我战战兢兢地坐回了床上。 第二天吃早饭时,我看见母亲左眼红肿一片,是辣椒面的原因,我跟母亲说对不起,但也请母亲不要那样了,母亲说我说什么胡话,她眼睛是有些发炎了晚上去配点药就好了。 就这样,我每天的睡眠开始变得越来越少,我的精神也开始越来越衰弱,我上课时也恍惚得很,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一直到, 那天晚上, 我彻底爆发了, 所有的畏惧,委屈,愤怒,不解,在那一刻被点燃了, 我拿着自己的钢笔, 走向了全都是密密麻麻小洞的墙壁, 对着那个新出来的洞, 直接用钢笔扎了进去, 血, 我看见血从小洞里冒出来, 我一手的血, 地上也是血, 墙壁上也是血, 到处都是血, 是我母亲的血!” ------------ 第二章杜枭 画面被定格在少年最后咆哮时的瞬间,但他那歇斯底里的情绪,却似乎可以穿透电脑屏幕迎面而来。 这时,办公室的门从外面推开,大腹便便的赵风英端着两杯奶茶走了进来,他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和其他普遍忙于工作不修边幅的刑警队长不同,他这个人任何时候都喜欢打扮自己,比较臭美。 “香芋味和草莓味的,你选哪个?”赵风英对着坐在自己电脑前的问道。 “少喝点奶茶,你才三十,别过两年就糖尿病了。” “哟呵,不说我胖咱还是好兄弟。”赵风英走了过来,看见自己电脑上的画面,笑了笑,道,“我叫你来是帮我参谋一下最近几件儿童拐卖案的,你怎么看这个的?” “碰巧你电脑里有,我就看了一下。”杜枭不以为意。 “我这里可是有些文件是不能给外人看的,有保密协…………”赵风英忽然不说话了,因为杜枭拿着鼠标在一个盘里调取出了那一批隐藏文件。 “你也是可以的,在警局里也看这种东西。” “咳咳…………”赵风英咳嗽了几声,“嘿嘿,这是前阵子为了破那个强、、奸案,我为了模仿罪犯的心理情绪所以弄来了这些,你别误会啊。” 杜枭伸手指了指刚刚自己打开的那段视频材料,道:“这就是半年前的弑母案么?” 半年前,一起弑母案搅得整个蓉城舆论一片风雨,也曾在各大论坛上沸反盈天。 “嗯,这孩子现在还在看守所里,定期被送去医院做心理治疗。 警察去他家时她母亲死在床上一个月了,还是尸体变臭了邻居反应给物业才发现的,发现时其母亲双眼已经被挖出来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这个孩子正常的上学放学,一天的作业也没落下。” “案子还没判么?” “还没呢,牵扯到未成年人犯罪,又牵扯到精神问题方面,比较棘手,所以上头那边也比较慎重,可惜了,枭儿,要是你早俩月回南城可能就能赶上这个案子了。” 杜枭微微侧头,手指在电脑屏幕上轻轻敲了敲,“你们都认为他是精神病患者?难道没有怀疑过别的?” “这不废话么,正常人能干出这种事儿么,不过别的好像除了精神病也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了吧。” “好吧,等过阵子有机会我想去看看这个孩子。” “咋了?你有其他的看法?” “难说。”杜枭摇摇头,“但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具体的还得等我见到这个孩子才能确认。” “好吧,不过程序有点复杂,我尽量安排。”赵风英喝了一大口奶茶,然后又道:“那个拐卖孤儿案的卷宗你现在不用看了,我们隔壁市同行刚发来了通知,好像已经发现人贩子踪迹了,可能今晚就动手实施抓捕。” 杜枭闻言,点了点头,站起身,“那我就可以先告辞了。” “别啊,虽然你是我请来的顾问,但警局里也没给你薪水,来,我送你回去,反正也到下班的点了,我正好还要去你店里拿点纸钱元宝啥的。” ………… “嘿,我就奇了怪了,枭儿,两年不见,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赵胖子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夹着烟。 “没事。”杜枭回答道。 “没事你好端端地忽然回来结果开了一家冥店?”赵胖子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咱这帮哥们儿,本该你混得最好,大学学的又是心理学,我这个外行人平时留意一下新闻都能知道你的一些消息,但谁成想你忽然辞掉工作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两年,回到南城后你哪怕不开心理咨询室开西餐厅我都能接受,但你居然开了一家冥店。 如果不是这几个月你做我的顾问帮我破了几个案子,我都会怀疑你是不是研究心理把自己心理给弄出问题了。” “怕一个人孤独,又怕不孤独后太吵,所以冥店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你没发现么,来我店里的客人,都比较安静。” “呵呵。”赵风英翻了个白眼,车子在前面“冥百货”的店面前停下,这里是老城区,所以沿街的店面门面也都不大。 杜枭先下车开了卷帘,随后却发现打不开灯。 “我刚看了,这片街区停电了是吧。”赵风英挠挠头,“这样吧,反正停电了你待在家里也没意思,跟我一起去吧,晚上还能一起吃顿饭,那家伙你也认识,叫刘文涛; 上次那个案子他挺佩服你的,也说着想约你出来喝个酒。 今儿他爹的五七,我到你这儿拿点儿纸钱元宝过去也算是尽个意思。” 杜枭没有拒绝,当然,赵风英也没有发现当进入昏暗的店面无法发现无法打开灯时,杜枭脸上开始渗透出来的汗珠。 “我就随便拿啦,多少钱?”赵风英拿了几扎纸钱和元宝之类的,煞有其事地做出准备拿出钱包的动作。 “别摸了,你钱包放车里没带下来。”杜枭走出了自己的门店,傍晚了,天色开始放黑,但外面比较空阔,没有室内来得那么压抑。 “嘿嘿,我忘了,我忘了。”赵胖子也就不提钱的事儿了,跟杜枭又上了车。 刘文涛的家距离杜枭的冥店并不远,在一家老小区里,赵胖子提着东西哼次哼次地上去了,杜枭跟在后面,进去时看见刘文涛和他媳妇儿已经在和赵胖子聊着天,赵胖子是队长,夫妻俩带着很明显的讨好姿态。 两室一厅的套二格局里,小客厅正中央摆放着一位老者的黑白遗照,客厅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灰烬的味道,应该是刚刚烧过纸。 “杜顾问,你好你好。” 刘文涛主动来和梁川握手,家里来客人了,在里屋照顾两岁大孙子的刘文涛他妈也走了出来招呼客人,老太太眼睛红红的,应该是刚刚哭过。 城里办丧事,可以讲究也可以不讲究,刘文涛工作忙,也就自己在家里弄了一下,况且五七也就是关系比较近的亲戚朋友才会来看一下。 刘文涛媳妇儿和他妈一起去厨房做饭去了,杜枭与赵胖子则是在人家卧室里看着电视,孙建国的儿子躺在床上,两岁大的孩子,看起来挺可爱的。 可以看出来,赵胖子与刘文涛的关系不错,赵胖子本身就是比较善于钻营的一类人,而这类人往往在术业方面有些缺陷,所以赵胖子对于如何笼络手底下的干将很有心德,当然,把自己请来当他的顾问做嫌疑人心理侧写也是一种外力帮助。 杜枭坐在窗户边,屋子里有小孩,他不抽烟,赵胖子跟刘文涛倒是毫无顾忌地吞云吐雾大声说着话。 电视里在放着《熊出没》的动画片,但杜枭却开始注意到这小孩的神色有些不正常,他似乎很畏惧什么,如果是普通人注意到这一幕可能会觉得是小孩子见家里来客人了所以认生,但杜枭却看出了另外一点不同,因为这小孩畏惧的目标并不在自己或者吴胖子身上。 “刘文涛,喊赵队和杜顾问出来吃饭。”刘文涛的媳妇儿在客厅喊了一声。 “好,吃饭,赵队,杜顾问,今晚咱们好好喝一顿。”刘文涛起身打开卧室门邀请赵胖子跟杜枭去客厅用餐。 “来,乖娃儿,咱们一起去吃饭。” 赵胖子弯腰将两岁大的小孩从床上抱了起来,但小孩忽然用力蹬腿大哭起来。 刘文涛这个当爹的脸当即黑了下来, “皮娃子,哭啥子呢,不准哭!” “嘿嘿,没事没事,孩子认生,等过几天我给他买点玩具过来就好了。”赵胖子一直笑呵呵的,警队里他的绰号其实就叫笑面虎,当然,这种小事儿他也不至于去生气。 只是这孩子还在用力地挣扎,恰巧听到孩子哭声后孩子妈妈系着围裙走了进来,赵胖子顺势把孩子交给了他妈妈。 “乖娃儿,不哭不哭,乖哟,不哭不哭。” 或许是母子连心的缘故,在妈妈的安抚下,孩子渐渐不哭了。 “就是你把孩子宠坏了,最近没事儿就哭,哪里像个男子汉。”刘文涛有些不满地说道。 媳妇儿瞪了刘文涛一眼,见有客人在场也就没说什么。 但就在这时,已经学会讲话的小孩蜷缩在母亲的怀抱里,伸出自己的小手指向了床上, 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 “爷爷,爷爷, 爷爷他一直躺在我旁边看着我………………” ------------ 第三章倾听,遗言 在场的所有大人都在孩子这句话之后陷入了沉默,屋子里的氛围瞬间陷入了冰点,孙建国最先反应过来,作势要将孩子从母亲怀里抢过来准备揍一顿。 “这瓜娃子脑壳有包了哈,这种话也敢乱说,我叫你皮,我叫你皮!” 孩子母亲知道丈夫心情刺激起来真的很可能打孩子,所以把孩子抱得紧紧地,不敢把孩子交出去。 夫妻俩当即拉扯了起来。 “刘文涛,你注意一点,你这是要做什么!” 赵胖子在此时很严肃地喊道。 “你是一名人民警察,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想要家暴么!” 刘文涛也没真想打孩子,在他看来,这孩子纯粹是胡言乱语,拿自己死去的爹开玩笑,而且在刚刚那一瞬间,他自己也是被孩子的话给吓了一大跳,人在情绪失控的时候很容易造成举措上的失控。 “对不起,赵队。”刘文涛低下头,不停地喘着气,但目光,还时不时地瞥向床上。 “把客厅的遗照撤了吧,小孩子自小是爷爷奶奶带得时间比较多是么?”杜枭在此时开口道。 “对的,我们两口子工作忙,孩子自小是爷爷奶奶在家里带。”孩子母亲回答道。 “嗯,遗照放在客厅里很容易给孩子造成心理暗示,而且现在孩子接触信息的渠道也多,你们也尽量节哀吧,别在孩子面前过多地表现出什么,他爷爷走了,他心态还没反应过来,却又知道死人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所以自己给自己制造了臆想。 这个需要从小注意,否则很容易患上一些心理疾病。” “我知道了杜顾问,谢谢你了。”刘文涛对杜枭感谢道。 接下来众人就开始用晚饭,可能是因为孩子那句话的原因,导致晚饭的氛围有些尴尬,饭后赵胖子也没做停留直接和梁川走出了小区。 “妈的,真晦气。”赵胖子对着地上吐了口唾沫,然后给梁川递了一根烟,“枭儿,你刚说的是真的么?” “什么?”杜枭像是没听懂赵胖子的意思。 “就是那孩子,真的只是孩子臆想出来的?”赵胖子的求知欲望看起来很是强烈,当然了,估计当时在场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去思考这个问题。 “那你还需要什么解释?”杜枭笑了笑,点燃了这根烟,吸了一口,吐出烟圈,“或者,我如果解释成孩子年纪小,先天之气未散,所以能看见那些脏东西?” 赵胖子讪讪地摇摇头,作为一名警察,去相信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显然是不合适的。 “风英,你怕鬼么?”杜枭忽然问道。 “啥?”赵胖子愣了一下,随即拿出自己的钱包,从里面掏出了证件在杜枭面前摆了摆,上面的国徽熠熠生辉,“有这东西,我万邪不侵。” 到了车旁,二人一起上了车。 “枭儿,其实我真想听听你最近几年到底发生什么事儿的。”赵胖子看着杜枭很诚恳地说道。 杜枭没回应。 赵胖子也就不强人所难了,开车很快就把杜枭送到了他的“冥百货”楼下,这时候供电早就恢复了,小街上还有几家烧烤摊和发廊亮着灯。 “不上来坐坐?”杜枭在门口对车里的赵胖子说道。 “算了,下次吧。”赵胖子实在不想快睡觉前进冥店参观一圈,他担心影响自己今晚的睡眠质量。 等赵风英开车离开,杜枭才打开门走入了自己的店里,他的家就在店上面的二楼。 灯打开,杜枭将门关上,走上二楼,在二楼入口处,他脱下自己的皮鞋,沿着那条瓷砖线整齐地摆放好,然后又细心地做了微调,确保摆放的位置严丝合缝,然后才走入铺着榻榻米的房间。 “喵。” 一只通体全白的猫匍匐在窗台位置,见到杜枭回来抬起头叫了一声,然后又重新匍匐了回去,刚刚,算是它对自己这个主人表示一下仅有的尊重吧。 卧室的布置很简单,一床被子,一个枕头,外加一个老式录音机,除此之外,别无其他陈设,这让本来其实挺小的房间,却显得有些空旷。 打开录音机,推入磁带,按下播放键, 《血色蔓延》的诡异曲调开始流淌, 像是有一层寒霜,开始逐渐沁入这个房间里的每一处角落。 杜枭闭上眼,躺了下来,卧室里的灯依旧开着,他需要光亮,哪怕是在入睡时也是一样,他不畏惧黑暗,但光却能给人一种自己正在被注视的感觉,他反感的,是狭窄空间里的悄然无声和空无一人。 “喵。” 白猫又叫了一声,而后从窗台上跳下来,在杜枭的身边躺了下来。 这只猫,名字叫“普洱”,是这个家里另一个主人。 乐曲声不断地循环,在这种氛围里,梁川开始进入睡眠。 ……………… 黑暗,开始慢慢地袭来,杜枭仿佛看见那个叫刘海东的少年拿着钢笔站在自己母亲的面前,母亲捂着眼睛痛苦地哀嚎,在其指缝间,开始有鲜血不断地滴落出来; 他仿佛看见一个小孩的床边,躺着一位冰冷的老者,老者的两腮泛红,这是妆容画得太浓,老者唇边不再是慈爱的笑容,反而带着一种诡异,像是苍白的纸人。 四周,开始越来越封闭,带来的是恐惧和压抑, 到最后, 杜枭看见了一只红色的高跟鞋落在自己面前, “啪嗒” 发出了极为清脆的声响。 “呼…………” 杜枭猛地睁开眼,他能感知到自己身上早就冷汗淋漓。 普洱被惊醒了,它只是有些惫懒地看了一眼杜枭,像是在说,又做噩梦了? 起身,将录音机按下了暂停键,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看了下时间,自己才睡过去三个小时。 卧室里没有电视,也没有其他可供消遣的东西,杜枭端着水,站在窗台边,小街已经彻底冷清了起来,远处偶尔传来一些声响,却不会打破这夜寂静的主旋律。 电话此时在楼下响起,杜枭下楼,从柜台上将手机拿起来。 “喂。” “枭儿,不好意思,出事儿了,你得来一下。”电话那头是赵胖子的声音。 “怎么了?”杜枭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北宗村一口井里发现了一具尸体,你之前和我说过的,要做心理侧写的话最好让你尽早地亲临现场感受现场的氛围,我现在就派人去接你好么?” “好。”杜枭点了点头,挂断了电话,开始穿衣服。 今天要穿的衣服早就准备好,杜枭给自己换上,站在镜子前,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自己的装束,在他的身后,是一排排花圈,这些自然也倒映在了镜子里。 杜枭觉得,自己是在亲自给自己整理着遗容, 神圣, 冰冷。 “喵。” 普洱出现在了楼梯口。 “我出去一下,你看家。” 像是听懂了话一样,普洱又回到了楼上。 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杜枭打开了门,来接他的是一名女警员,很年轻,身材有些瘦削。 “你好,杜顾问,我叫孙惜雪,你可以叫我小雪,赵队让我来接你。” 杜枭点了点头,坐上了她的警车。 在后半夜坐着清冷的警车游荡其实不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至少,对于大多数正常人看来,坐在警车里的感觉可能比坐在满是烟味的出租车里更让人难以忍受。 “你很紧张。”坐在后车座上的杜枭说道。 “不,不,我不紧张,我只是有些冷。”女刑警有些局促地说道。 “生理上对冷的感知和心理上紧张的反应有时候确实很相似。”杜枭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拖下去,而是道:“跟我说说案子。” “田地里井里发现的尸体,今晚有农户去准备抽水才发现的,尸体已经烂得不能看了。” 杜枭微微摇头,放弃了对这个新刑警的询问。 一刻钟后,警车开入了北宗村范围,在村东位置的田地里停了下来,这里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警方已经控制清理了现场,也架起的警戒线。 “枭儿,你来了啊。”赵胖子吸着鼻涕直接跑来,引着杜枭去第一现场,“这口井平时没人用,也就灌溉田地时才会有人记起来,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了,发现时是头朝下脚朝上。” 杜枭看一眼那口井,这口井不是很大,四周也都是田地,平时村民们用水喝水也不会到这里来取,基本各家都有自己的井水或者通着自来水。 “尸体呢?”杜枭问道。 “哦,尸体在这里,你跟我来。”赵胖子招呼着杜枭去了一侧搭着简易帐篷的位置,掀开帐篷,赵胖子的眼睛眯了一下,实在是里面的尸体太过“不忍直视”。 一名身穿着白衣的女法医正蹲在尸体边做着检查。 “简红,我们队新来的法医,之前的老方已经退休了。”赵风英给杜枭介绍着。 “赵队,杜顾问。”简红个子很高,瓜子脸,戴着黑框眼镜,给人一种知性美的感觉,不过她的职业确实能够给普通人一种特殊的感觉。 “检查得怎么样了?”赵风英问道。 “死者生前体重约90公斤,30-40岁之间,死亡时间预计在3个月至1年之前。 那口井井口非常小,直径只有33cm,这个尸体几乎是被人硬塞进去的。 死亡原因是被钝器打击头骨,他的面骨被打到骨折,估计哪怕把尸体带回警局也无法用图像还原人物外貌。 尸身**,没有发现任何可辨认身份的信息,指纹登记信息还在等局里的反馈,但我个人觉得,想通过指纹识别获得死者的身份应该不是很乐观。” “死亡时间这么久了。”杜枭在尸体旁蹲下来。 “嗯,具体时间还需要做进一步的分析来确定,但杜顾问您看,尸体身上早就高度腐烂,脸上也不剩什么肉了,所以我现在推测死亡时间应该在半年前。”简红说道。 “死了这么久,就听不到他的遗言了。”杜枭似乎没有理会女法医的话语。 “什么?”简红疑惑道。 “你觉得,尸体,会说话么?”杜枭侧过脸,看着女法医,很认真地问道。 女法医以为杜枭是在和她聊形象的比喻,道:“尸体是会说话的,我们法医就是通过尸体身上的线索采集有价值的信息帮死者…………” 女法医停住了话语,因为她看见杜枭直接将手放在了尸体的头盖骨位置, “杜顾问,你…………” “嘘…………” 杜枭对女法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 像是在倾听着什么, 来, 把你想说的话, 告诉我………… —————— PS1:这个案子是根据真实案例改编,等这个故事结束后书人会告诉大家案子的名字,央视曾有一期节目专门介绍这个案子,所以在接下来的剧情里大家不用觉得书人把案情写得这么扯,因为现实永远比小说更像小说。 PS2:新书起航,书人在这里打滚求收藏(加入书架),求推荐票,求打赏!!!! ------------ 第四章锤子 人的想象力在什么时候最活跃? 那就是在你闭上眼的时候。 当你的思维不再单纯地依靠眼睛去观察和接受信息时,你的想象力将会自然而然地提升起来,大部分人闭上眼后,感知到的是一片漆黑,而杜枭,此时却仿佛可以依稀看见点什么。 赵风英在旁边制止了简红的说话,他认为自己这个发小现在是在思考,但是他根本想象不到,杜枭确实可以看见一些东西。 死者死亡时间距今太久了,杜枭的视野里保持了很长时间的黑暗,但他还是在寻找,慢慢地,他低下了头,确切的说,是他在努力地向下看,因为在四周的漆黑之中,仿佛只有自己的脚下,还留存着一些迥然于漆黑的存在。 那是一双腿, 不是自己的腿, 而是一双穿着破旧牛仔裤的腿, 很粗,也很壮, 同时, 杜枭还看见了自己的手中,像是握着什么, 他仔细地想要去看清楚那件东西,却很难很难,慢慢地,他感到了一股疲倦,这股疲倦来得很快,所以留给杜枭的时间,并不多。 少顷, 杜枭睁开了眼,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这让一旁的赵风英有些惊讶,觉得是自己使唤发小帮忙所以让杜枭没能休息好。 “枭儿,你累的话可以先回去休息,等明天队里把一些信息资料整理好之后我再叫你过来看…………” “赵队,凶器找到了。”一名警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一把榔头。 赵风英伸手接过袋子,先递给了简红,简红戴着手套将榔头给取出来放在凶手头骨位置对照了一下,然后道: “赵队,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凶器,具体的我会回警局实验室里做更详细的比对,但应该不太可能会出错,这把榔头的口径和尸体致命伤位置的伤口基本一致。 不过,有一点你要有心理准备。” “什么?”赵风英问道。 “那就是想要从这把榔头上提取到指纹和DNA基本不可能了,毕竟它在井底这么久,那口井又不是枯井。”简红有些无奈地说道。 “可以把榔头给我看一下么?”这时候一边脸上都是疲态的杜枭忽然开口道。 简红犹豫了一下,看向了赵风英,赵风英对她点了点头。 “好,请你戴上手套。”简红提醒道。 “谢谢。” 从女法医那里接过手套戴好,杜枭将榔头拿在了手里,然后换做自己的右手轻轻地握着,又自然地垂落下去。 简红对这个所谓的心理顾问已经从一开始的好奇变成了有些不知所谓了,在她看来,凶案现场任何的一切都是很严肃的,但这个心理顾问可能更多的是带着一种猎奇心的心态在做事。 赵风英对于自己这个发小是很信任的,因为之前几件案子杜枭在其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杜枭眯着眼,尽量让自己的视线没有那么的清晰,然后低下头,先看向自己的腿,然后再看向腿右侧的手, 是了, 就是这个, 那个自己看不清楚具体模样的东西, 应该就是榔头。 大概的轮廓,是一样的。 杜枭将凶器递送给了女法医,然后取下了自己的手套,道: “死者很可能和这件凶器有关系,我的意见是,如果不能从其他方面确定死者的身份,可以从这件凶器上入手,这不是普通的家用榔头,应该是工具厂特制的,所以可以发动警力对南城的五金店进行询问。” “是凶手会和这件凶器有关系吧,你说是死者。”女法医提醒杜枭这个口误。 “这正是我很不解的地方,但我能确信,这件凶器和死者有很密切的关系。” 有一句话杜枭没有说,因为他通过死者的记忆画面,曾见到死者手里捏着这把榔头,当然,这话说了也没人会信。 “好了,留一队人保护现场不被破坏,再派一队人连夜开始对附近村民进行询问,尸体和发现的证据全都带回局里进行测验,对了,让人查一查最近一年内南城的失踪人口记录,目标缩减的关键词简法医麻烦你待会儿给出报告,这个先做出来。” “我明白。”简红点了点头,南城是个大城市,如果不给出死者具体的一些信息,想要从大量的失踪人口之中锁定具体目标将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另外,再派人明天一早就开始调查全城的五金店,问问这把榔头具体是什么时候卖出去的,时间有点久了,请同志们做调查时也耐心一点。” 几名警员听了吩咐马上应了一声,各自下去安排工作去了。 “枭儿,我先送你回去吧。”赵风英和杜枭走出了帐篷,两个人一人一根烟,站在那里抽着,“搞不好,又是一件悬案了。” “不见得的。”杜枭并不这么认为,因为这件案子有很奇怪的一点,那就是死者和凶器很熟悉,一般来说,凶手才会和凶器很熟悉才对,有这个节存在,这件案子其实还有很大的希望,凶手既然是拿死者的东西杀死的死者,那么很可能凶手和死者的关系不一般,只要能确定死者身份,再排查其社会关系应该就能找到突破口。 “尸体光溜溜的,没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证据残留,同时凶器上估计也提取不到什么指纹或者DNA了,现在就得等明天的失踪人口调查结果。” “你是在担心自己的破案率么?” “别拿这种眼神看我。”赵胖子抖了抖烟灰,“这种事儿见得多了,我也只能尽人事而已,来,我送你回去。” “不回去了,天都快亮了,跟你回警局凑合一晚,也能更快地等消息。” 赵胖子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然后开车和杜枭一起回到了警局。 杜枭直接在警局沙发上躺下,赵胖子给他找了条毛毯,而他自己则是开始忙了起来,新出的人命案子,不管后续发展是否会进入死胡同,但至少现在得抓紧时间努力一把。 警局很热闹,人命关天的事儿,确实不小,但杜枭却睡得很舒服,四周不时有人走过,也有文件翻阅和打电话的声音,但在杜枭耳中,却显得很真实。 他有极为严重的幽闭恐惧症,但哪怕他自己就是心理医生,却也没办法去根除,甚至连触碰一下都不敢。 等到醒来时,已经是上午时分。 赵胖子一夜没睡,两眼泛着红,刚刚从局长办公室里汇报完工作出来,顺带去食堂打了些早饭,见到杜枭醒了,就将馒头和稀饭放在了杜枭面前。 “吃点儿。”赵风英自己没急着吃,而是又点了一根烟,他办公桌上的烟灰缸早就已经满了。 杜枭先去洗了把脸,一边甩着手一边走进了办公室。 “有进展了么?” 赵胖子长叹一口气,“凶器上没办法提取到DNA和指纹,尸体信息也不明朗,没有指明身份的证据,简而言之,一直到现在,我们连这死者到底是谁都没搞清楚!” 赵胖子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办公桌上,熬了一晚上,结果案情毫无进展,这是最让人恼火的。 “这是失踪人员报告名单?”杜枭吃着馒头翻开了办公桌上的一份报告。 “嗯,刚送来的,尸检报告上死者死亡时间是八个月前,按照死者的特征进行失踪名单排查,南城范围内,没找到一例符合条件的失踪人口。”赵胖子很是无奈地耸了耸肩,“估计是外来流动人口,这个根本就没办法去查了。” “这里,有一个北宗村的失踪人口。”杜枭伸手指了指名单上的一个照片,“应该是尸体发现的那个村子吧?” “这个我也注意到了,但身高和体形完全和死者不符合,所以排除在外,按照报告上的说明,应该是欠下高利贷跑路了。” 杜枭点了点头,但目光还是停留在照片上, 姓名:韦黎; 出生日期:1978年8月12日; “他具体的失踪日期是哪一天?”杜枭问道。 “六个月前吧,也就是差不多命案发生的两个月后,是他家人来警局报告失踪的。”赵风英揉了揉眉心,“现在只能初步怀疑他是最大嫌疑人,杀人后逃跑了,依照目前掌握的线索,只能先顺着这条线先调查下去。” 杜枭摇了摇头,“他如果是凶手,就不会逃跑。” 赵风英的眼睛眯了一下,看着杜枭,问道:“何以见得?” “尸体被丢在田地的井里,衣物等一切会暴露死者身份信息的东西都被处理掉,而且除了头部的致命伤尸体还被特意毁容,这表明不是一场激情型杀人案,而是有着完整方案的杀人事件; 凶手从一开始的动手到最后的收尾都做得不错,拥有这种人格的凶手,案发时间越长,随着尸体没有被发现的时间越长,且尸体腐烂程度的不断提高,他的心态应该越来越趋于稳定才对。 这和肇事立即逃逸,是截然不同的心态,再换言之,杀人案和普通的案件不同,万一尸体被发现,警察排查的目标首先会从哪里开始? 他这样忽然一逃,不是就等于把未来尸体发现后,直接将自己摆在了警方的第一批怀疑对象里面了么? 凶手不是一个雏儿,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 第五章嫌疑人 敲门声在此时传来,走进来的是那位叫孙惜雪的新人女刑警, “赵队,这是最新的调查报告。” 孙惜雪看了一眼杜枭,然后将一份新的报告放在了赵风英的办公桌上。 “金牛区刑警队那边会派一些人过来支援我们,大家也忙活一夜了,让他们该休息的先休息一下。”赵风英嘱咐道。 “好的,谢谢赵队。”孙惜雪走出了办公室。 “对手下还不错。”杜枭将报告分为两份,一份递给了赵风英,一份自己拿来看。 “我不觉得我自己办案水平有多高,所以有时候遇到案子时,我基本都负责后勤工作,其实以前我有一个副队长,业务能力很厉害,可惜去了双流区那边当队长了,还好,现在有你在我旁边可以帮我。” “互帮互助而已,我没事做也很无聊。” 赵风英没听出杜枭话语中的深意,以为杜枭只是客气一下,当然,如果他能亲眼看见杜枭的生活状态的话,估计就不再会认为这只是单纯地一句客气话。 两个人分别看完了手头上的报告,随后又交换了对方的继续看了下去。 赵风英先看完,倒头躺在椅子上,他也是有些累了,当然更多的是无奈。 “怎么了?”杜枭问道。 “没戏了,还真是躲债出去的,这案子,下面可不好发展了。” 这份报告做得很详细,因为韦黎是现在警方对这个案件唯一可以顺下去的思路,所以做调查的警员也是很用心。 “不见得。”杜枭摇了摇头,“韦黎有问题。” 赵风英愣了一下,问道:“你觉得他不是躲债出去的?” “这个不好说,但你看这份报告里显示,韦黎在躲债出去前给自己通讯录里所有的联系人都群发了短信,说自己债务爆发出去躲债了,他短信开头用的是‘兄弟,我债务爆发,要出去躲一阵子…………’这条短信也发给了他父母。 我不认为他会做这样子的事情,而且报告上记录了他父母也只是收到这一条短信,没再收到其他的信息,且近半年来,韦黎也没有一次往家里打过电话。” “说不定是包庇呢。”赵风英耸了耸肩,“怕警察是去追债的。” “这个很难。”杜枭摇了摇头,“韦黎父母都是农民,也住在北宗村村,而且北宗村刚刚发现了一具尸体,就算媒体现在没暴露出去,但是西村以及附近的当地人肯定是得知了这个消息。所以,当警察去调查韦黎时,他的父母能想到的是什么? 那就是儿子被警察当作了杀人嫌疑犯。 除非韦黎父母很早就知道儿子杀人的消息,且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来应对警察,否则,一定会露出马脚,当然,最重要的是,不可能拿这种如此简单的借口来搪塞的。 且报告里也说了,韦黎父母要求来警局查看尸首是不是自己儿子,两人已经在家里抹眼泪了。 好吧,我并不认为农民都是最朴实的,但我更不认为这两个老人能够把演技飙得如此的逼真。 而且,韦黎父母说儿子离开家快半年了,没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且再没有丝毫的联系和音讯,出去躲债,怎么可能不联系一下家里? 这个世界上这么多的老赖,哪怕躲债出去平时也会联系一下家里的。” “你绕来绕去,其实还没到案情的关键。”赵风英提醒道,“枭儿,你之前说如果韦黎杀人的话,他根本没必要畏罪潜逃,但现在你又说他不是出去躲债的,这……矛盾点太多了。” “最简单的办法,把矛盾点给去掉。” 杜枭伸手拿起办公桌上的两支钢笔, “第一个矛盾,韦黎没有杀人。”说着,杜枭将一支钢笔放下,然后又道:“第二个矛盾,韦黎不是出去躲债。”随即,杜枭又将第二支钢笔放下。 赵风英皱了皱眉,然后像是猛地想到了什么,道: “你的意思是?” “对,我猜测,很可能韦黎已经死了。” “不不不…………”赵风英当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对于他来说,一条人命的案子和两条人命的案子影响是大不一样的,“你这也太武断了,直接凭一份报告就说又死了一个人。” “是不是死了,调查一下就知道了,我建议你对韦黎这个人进行进一步地调查,况且,一个地方既然已经死了一个人,再死一个,好像也不是很意外。”杜枭说完,又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 赵风英点了点头,人命关天的事儿,他也不得不慎重,“我现在就去布置一下任务,你和我一起去么?” “算了,你去忙吧,午饭时记得喊我。” 赵风英摆摆手,走出了办公室。 杜枭在赵风英办公椅上坐了下来,一边喝着豆浆一边将赵风英电脑里那个叫孙晓强少年的视频再度翻出来看了一遍。 而赵风英一直到中午也都没有回办公室,差不多到一点钟的时候,孙惜雪走进了办公室,敲了敲门,“杜顾问?” “嗯?”杜枭抬起头。 “赵队喊我带你去吃饭。” “哦,好。” 杜枭起身,跟着孙惜雪一起去了食堂,虽然已经过了午饭的点,但食堂里也有一些人在吃饭,警局里的工作有时候忙起来来不及准时吃饭也是常有的事儿。 “赵队呢?”杜枭坐下来后问道。 “赵队去双流区刑警队了。”? “去双流区了?”杜枭闻言微微皱眉,一边吃着饭一边问道:“案情有新进展了?” “是的,对了,赵队给我打电话说你手机打不通,所以才让我喊您来吃饭,他说你会忘记吃饭。”孙惜雪笑了笑,她以为杜枭是不好意思一个人来食堂吃饭。 杜枭点点头,赵胖子还记得自己的毛病,因为他感觉不到饿,虽然他也需要进食来生活,但是他没有饥饿的感觉,这是从小时候就有的毛病,因为没有饥饿感,所以自己总是会忘记吃饭这件事。 “跟我说说案子吧。”杜枭提醒道。 “嗯,我们着重调查了韦黎这个人,然后我们总共收到了两件有价值的消息,一件是死者是经法医确定是在1月份的时候死的,按照韦黎的通话记录,他在1月份的时候频繁地和两个同是天津的外地号码联系,我们对那两个号码持有人进行了身份追踪,其中一个人的体形很像是死者。 两个电话只有一个电话还可以打通,经询问得知,这两个是从天津到南城来打工的老乡,一个叫张宝军,一个叫张毅强,电话打不通的是张毅强 ,张宝军说他在去年一月之后就再没见到过自己这个老乡。 现在张宝军已经被双流区警局传唤过来协助调查了,赵队就是为这件事去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我们得知了在三月份,韦黎的一辆新买不到半年的车被送到一个汽车维修厂进行整车喷漆。” “毁尸灭迹。”杜枭喝了一口汤说道。 “幸运的是那辆车在喷漆之后因为韦黎一直没来取车,所以还一直停放在那里,简法医好像在那里提取到了什么重要线索。” 吃完了饭,杜枭向孙惜雪借了一个充电器给手机充电,走回赵风英办公室时,恰巧经过了二楼的法医鉴定师,简红手里拿着一份报告走出来。 “听说有发现?”杜枭问道。 “我们联系了张毅强老家的警局,从他老家那里拿到了张毅强的DNA数据,经比对,张毅强确实是死者,还有…………” 简红扬了扬手中的报告,左手还拿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片树叶。 “车是整车喷漆过了,但幸好因为韦黎一直没来取车,也万幸车行的小哥也懒,没真的仔细地去打扫过这辆车或者腾个地方,后备箱里发现了这片树叶,我一开始以为这是油漆料溅上去了,也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带回来来检验了一下。 你猜,这树叶上是谁的血迹?” “不是张毅强的血迹,是韦黎的血迹。”杜枭直接给出了答案。 简红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他有些难以理解道:“赵队上午就和我说过,杜顾问你当时就说韦黎可能也死了,我很好奇,您当时手上可没有这份DNA检测报告,您是怎么分析出来的。” 杜枭没回答,而是伸手想接过报告看一下,但却被简红挪开,“报告我得先交给赵队,再由赵队来决定是否给您看,对不起,这是我们法医的规矩,虽然我知道你和赵队的关系很好,他的也就是你的…………” “嗯?” 杜枭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打断了简红的话,“他的,就是我的,因为我和他的关系好?” 杜枭重复了这句话, 随即道:“把你手机借我一下,我的没电了,给赵风英打一个电话。” 简红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赵风英的电话,然后递给了杜枭。 “简红啊,鉴定报告出来了么?”赵风英的声音自手机另一端传来。 “是我,杜枭。” “哦,枭儿?”赵风英咳嗽了一下,“什么事?” “你们那里对张宝军进行问话了么?” “哦,我在双流刑警队这儿,问话刚结束,还是一头雾水着,没什么值得关注的…………” “别让张宝军走,他很大可能就是凶手。” 杀人凶器是死者本人的东西,能够用死者的东西杀死死者,那么凶手很可能就是死者身边亲近的人,而张宝军作为和死者一起从天津来南城打工的老乡,嫌疑瞬间放大。 ------------ 第六章初见 审讯室里很压抑,两张桌子,阴暗的环境,探照灯以及身穿着警服的刑警,很多人会疑惑为什么真的有不少嫌疑犯被带入审讯室之后就自然而然地招供了; 当然,有阴谋论者会说是刑讯逼供或者屈打成招这类的,但实际上,这种特例只是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事实上,绝大部分嫌疑犯是真的被带进来后自己说的。 是被吓得。 国内的教科书上很直白地就写着警察是暴力机关,任何一个国民从自己记事起,从电视剧,从宣传海报,从书籍,从报纸,从口口相传的故事,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一种不断累加的心理暗示。 你没犯事时或者没进过局子时,或许觉得无所谓,但真的当你接触它时,你从小到大几十年来被浸润着的心理暗示和影响将在瞬间击垮你的所有防线。 除了那些老油条或者惯犯,普通第又一次犯事儿的嫌疑人,审讯室,其实就是他们自己内心最难过的一关。 在镀膜单反玻璃前,杜枭在看着审讯室内正在接受新一轮审讯的张宝军,很可惜,张宝军并不属于普通的那一类人。 “杜顾问,我没觉得他有什么问题啊。”孙惜雪开车将杜枭送到双流区刑警队,他刚才也是一直站在玻璃前和杜枭一起看。 杜枭清楚作为一个刑警队新人这个女警是很渴望进步和提高自己的,任何一个人在进入一个新的环境后,她的学习能力和热情将会空前高涨,只是持续的时间待定而已,不少人都变得跟赵风英一样,变成了老油条或者叫官僚。 赵风英从审讯室里走出来,看见了杜枭,有些无奈道:“有问题?” “有问题。”杜枭点了点头,“不是初哥。” “呵呵,这个我也感觉到了,以前曾犯过偷窃罪被逮进去过几次,也算是有经验了。” 赵风英抽出一根烟点燃,丝毫不顾忌这里禁止吸烟的警示牌。 “枭儿,你就这么笃定这张宝军的嫌疑?” “目前来看,是这样子的。”杜枭点了点头,“我想问问他。” 赵风英犹豫了一下,虽然杜枭是他们武侯区警队的顾问,但如果直接参与审讯犯人,还是有些不合规矩的,但赵风英还是点点头,“我去安排一下,到时候我坐你边上。” 很快, 又是一轮新的审讯, 只不过审讯的人换了, 杜枭坐在桌前,双手交叉,略微地斜靠在椅子上,在其一旁的赵风英反而正襟危坐,看起来很是严肃。 杜枭没说话,赵风英还在等着杜枭询问,氛围慢慢地尴了下去。 赵风英轻轻咳嗽了一下,示意杜枭可以开始了。 但杜枭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抬起手,将手放在了探照灯的按钮上。 “啪……” 探照灯被关了, “啪……” 探照灯又开了, “啪……” 探照灯又关了。 坐在对面的张宝军可不是那么好受,他斜过头去躲避一关一开的灯光,同时喊道: “警察同志,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真的不知道张毅强什么事儿了,是真的…………” 忽然间,张宝军愣住了,因为他看见原本坐在自己对面的不像是警察的那个男子忽然站了起来,然后,他看见杜枭手中拿着的榔头。 张宝军的呼吸猛地一滞, 当杜枭拿着斧头从审讯桌那边走过来时,张宝军慌了,惊呼道: “你要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警察啊,杀人了啊,杀了人啊!!!!!!!!”张宝军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 只不过因为现在他被作为犯罪嫌疑人,所以是被栲着的,没办法闪躲和离开椅子。 杜枭就这样走到了他的面前,让张宝军无法理解的是,那个之前审讯过自己的警察却还是老神地坐在审讯桌后面,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张宝军看向墙角位置,那里有摄像头,摄像头是开着的, 为什么会这样? 这帮警察疯了么! 杜枭面无表情,似乎这个时候也不需要什么表情,他直接挥舞起了榔头,高高地举起,然后狠狠地砸下来, 在张宝军的视线里, 榔头正在不断地放大放大再放大………… “啪!” 张宝军打了一个激灵,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面包车上,在他旁边坐着张毅强。 “军哥,看你睡着了没好意思叫你,这是我刚买的俩杂粮煎饼,你趁热吃了吧。”张毅强将煎饼递过来。 张宝军摸了摸自己的头,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忘记了什么,他开始努力地去回想,似乎打了一个盹儿,自己有些发懵了。 终于,张宝军记起来了,自己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下去看看,去前面。”张宝军一边吃着煎饼一边说道。 “好。” 张毅强个头比张宝军大很多,他有一米八四的身高,而张宝军才一米七出头,但在年纪大一些的张宝军面前,张毅强一直是当小弟。 看着已经乖乖下车的张毅强,张宝军看了看四周这荒废的土窑,放下煎饼,伸手从车座底下拿出了一把榔头,这榔头还是张毅强亲自去买的。 “军哥,真的要在这里动手么?”张毅强还不知道自己身后的危险,还在问着,“我怕那家伙不会这么容易被引过来,而且这里处理尸体也不方便。 “嗯。”张宝军默默地走上去,然后举起了榔头,对着张毅强的后脑勺就直接砸了过去。 “噗…………” 张毅强的后脑直接被击凹陷下去,整个人直接栽倒在地。 张宝军也是瘫坐在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拿着榔头对着张毅强的脸重重地击打了好几下,给张毅强彻底毁容,然后脱下了张毅强身上的衣服拿走了他的手机。 最后,张宝军将张毅强的尸体拖送到了面包车上,将车开到了西村外的一片田地那边,找到了那处二人之前早就选择好的老井,直接将张毅强的尸体头朝下丢了下去。 做完了这一切,张宝军木然地坐在了井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自己刚刚做的事情以前做过。 但这怎么可能? 人,怎么可能会杀两次? 而且虽然以前做过一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但杀人,这还是第一遭呢。 “是谁让你杀了张毅强的?”身后忽然有人开口问道。 “韦黎,他给了我十万块。”张宝军想也不想直接回答道,然后,张宝军脸色猛地一变。 “啪!” 探照灯的光再度打开, 张宝军吓得尖叫了起来,开始不停地叫唤,像是得了狂犬病一样,若不是他双手栲在审讯椅上,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暴起咬人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大概三分钟后,张宝军才安静了下来,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他自己的神情也有些不清醒了。 赵风英看着自己面前刚刚记下的笔记,有些发懵,就在刚才,杜枭和张宝军进行了很流畅地一问一答,张宝军详细地说出了杀害张毅强的事情经过。 “你这是……催眠?”赵风英没搭理现在目光呆滞的张宝军而是把头微微侧向自己身边坐着的杜枭。 “口供记录好了吧。”杜枭低着头,刘海上有汗水滴落。 “但这催眠的口供……”赵风英有些不安,虽然他也是一个愿意为了破案率铤而走险的人,但嫌疑犯是在催眠状态下说出来的东西,还真有点棘手。 “他说出了行凶地点,还有这么多的细节,以及那辆租来的面包车,这么多线索,还怕找不到铁证?”杜枭站起身,直接推开门走出了审讯室。 赵风英也站了起来,他示意外面的孙惜雪跟着杜枭去看看有没有事儿,然后他开始打电话给自己的手下,的确,杜枭刚刚点醒了他,这份口供可能有不稳定因素,但是口供里的细节足以找到足够的证据,况且…… 赵风英看了下目光呆滞的张宝军, 这货的精神防线已经被攻破了。 ………… “杜顾问,你没事吧?” 因为杜枭进的是男卫生间,所以孙惜雪自觉地站在外面没进去。 水龙头里流出冰凉的水,杜枭开始洗脸,没有搭理外面那位女刑警。 “杜顾问,你刚刚是在催眠么?”女刑警显得很是好奇,“你真的好厉害,难怪赵队这么看重你,那你能教教我么?我也想当一个厉害的刑警。” “咖啡。” “什么?”刚在做着“演讲”的女刑警没听清楚里面传来的声音。 “给我准备一杯咖啡。” “哦,好,马上来。”女刑警马上跑去准备了。 这时候,杜枭抬起头,双手沾水擦过自己的脸。 洗手池前面,是一面镜子, 而在镜子, 杜枭看见了自己的脸, 尤其是自己双眼位置, 两缕殷虹的血迹还在缓缓地流淌………… 血迹开始慢慢地从下颚位置滴落下去, 而杜枭却浑然不顾, 只是对着镜子里的自己, 若无其事地, 笑了一下。 ------------ 第七章寿衣 外面开始下起了雨,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杜枭才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他没去审讯室,而是走向了赵风英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口,站着一名身穿着蓝色卫衣的年轻男子,神色轻松,还在咀嚼着口香糖。 杜枭走进办公室时,他还特意对杜枭笑了笑,没说什么。 推开办公室的门, 杜枭看见赵风英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身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手里正在把玩着一支钢笔。 这个细节动作意味着对方是在等人。 杜枭后退一步,准备离开。 但对方却站了起来, “您就是杜顾问吧。” 中年男子主动走了过来,伸出手。 二人握手时,杜枭能感知到对方手掌的细腻和弹性,同时,对方指尖位置带着一种特有的粗糙感,这是一种很细微的感觉,杜枭捕捉到了。 一般来说,现代社会里,很多从事IT行业工作或者长时间需要和键盘打交道的人,他们的指尖往往会形成一层薄薄的粗糙隔膜。 “你好。”杜枭回应道。 对方似乎不是在等赵风英,而是在等自己。 “能聊聊么?哦,对了,我叫邢明,咱们也算是同僚。”邢明伸手示意杜枭进来聊。 这时候,恰好赵风英走了过来,虽然忙活了一天一夜,但案情有了重大突破,赵风英还是很兴奋的,他看见了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杜枭和邢明,笑着与杜枭介绍道: “枭儿,这是网络调查科的邢主任,邢主任,这是我们警局的顾问,杜枭。” 邢明的眼神里有一缕微光闪烁,松开了手,然后指了指办公桌上的文件道:“这是我们最新调取出来的信息资料。” “哎呀,谢谢邢主任,麻烦你了,还亲自跑一趟,你打电话过来我叫人去取就可以了。”赵风英赶忙地客套着,他这种官僚,别的本事可能不算精通,但人来人往的交际几乎是本能了。 “没事,我正好顺路。”邢明和赵风英握了握手,“这样吧,我就不妨碍赵队你办案了,我们先走了。” “好,不送啊。” 邢明走了,那个本来站在外面的穿蓝色唯一的年轻人应该是和他一起的。 “网络调查科?”杜枭没去问赵风英安静的后续进展。 “嗯,新成立没多久,但作用很大,嘿嘿,就是平时说的查水表。”赵风英故意对杜枭卖弄道:“但他们的能力可不仅仅是查水表这么简单。 就比如手机上这么多APP软件,你私人电脑里的个人信息,以你及上网的痕迹和种种可能你自己都忘记了的细节,他们都能找出来。 现在一些APP,还能记录你去的位置,甚至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权限,尤其如今还是智能手机完全普及的时代了,他们这个科室有能力也有权限调取嫌疑人目标的一切网上痕迹,效果上,可能真不比DNA线索来得差。” 赵风英说着说着忽然一拍头, “我怎么忘了,你是不玩智能手机的。” 杜枭的手机还是老式手机,意思就是能够接手电话和短信,其余的附加功能基本没有,也不能安装社交软件。 “枭儿,我看你真该换部手机了。” “没必要了,功能多了,反而分心。”杜枭走到办公桌边,案情整理得怎么样了?” “张宝军供认的是韦黎花钱让他和张毅强两个人去杀人,但没成功,对了,那个韦黎买凶杀人的目标也是北宗村的,叫司明,我们下面会继续调查,你知道张宝军为什么要杀张毅强么? 那韦黎就是变态,那俩个人没杀掉徐辉,结果他居然对张宝军说他俩必须杀一个人他才会给钱。” “嗯,那我先回去了。”杜枭准备告辞。 赵风英本还有一些事儿想问问,但也不愿意看自己发小为了自己的事儿这么劳累,当下也只是点头道:“嗯,你回去休息休息吧,你身体一直不是很好。” 从警局里出来,杜枭在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前,杜枭的目光特意在斜侧方向的一辆黑色奥迪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而后才坐进车里。 ………… “头儿,你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奥迪车里,身穿蓝色卫衣的青年有些不解道。 “我原来以为是同名同姓,没想到居然还真是他。”邢明把手伸出窗外抖了抖烟灰,“他变了,变了很多。” “头儿,你以前认识他?” “四年前,网络调查科刚筹备成立时,上头安排了一批心理学研究者来给我们做培训,你知道的,想要从一个人的网上痕迹中分析得出有用的信息,就必须有点心理学的基础。 他当时就是来讲课的几个讲师之一。” “那他怎么不认识你?” 邢明白了一眼自己的助手,吐出一口烟圈, “当时是全国组织去北京的培训,底下大几百号人呢,他不认识我也很正常。 但当初给我们讲课的所有心理学学者中,他对我的启发最大,他的一些观点以及他的网络第二人格的理论,简直就是为我们网络调查科量身定做的大纲。 我本来调查他,只是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看看那个当年给我这么大启发的学者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结果,我发现他最近三年的时间基本上是一片空白。” 邢明越说越激动,仿佛是自己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两年多的时间,我没查到他任何的信息,哪怕是火车票,飞机票汽车票以及订房手机号等等信息,他现在用的这个手机号也是最近几个月刚出现在蓉城时新办理的。 按照他的理论,也是按照我们网络调查科的理论,他的网络第二人格,消失了两年之久! 孙阳,你知道么,就算是一个不懂得玩智能手机的老头老太太,他也要去医院看病吧?他也要做社保吧?他也需要拿养老金退休金吧? 连这个群体都能够在网络上查找到他们的存在和活动痕迹,但这个人,这个现在还不满三十岁,四年前前途一片大好的年轻人,居然消失了这么久的时间。 呵呵,你说奇怪不奇怪?” ……………… 出租车在“冥百货”前停下,杜枭下了车,打开店门。 小店的面积不是很大,走入其中时,杜枭的呼吸明显地加速了起来,他在柜台后坐下,拿起柜台上的茶杯,里面是昨日的凉白开。 刚喝了一口水, 店门外就走进来一个驼背老者,老者的衣着很朴素,脸上布满皱纹。 有人进来了,杜枭感到自己身上的不适感慢慢地消散了。 “买什么?”杜枭问道。 “寿衣,老伴儿快走了,现在躺家里床上,托我先出来买寿衣。”老头儿弯着腰,说完话后就是一阵的咳嗽,“我家老伴儿那个臭美的劲儿哟,比现在街面上的小姑娘都厉害,人都快去了,还惦记着自己走了之后在亲戚朋友来看时自己躺在冰棺里头好不好看。” “这是应当的。”杜枭走到挂着寿衣的衣架子面前,“这些是女款,你来选吧。” “要得,要得。” 驼背老头抬起头,向上看着,然后他伸手指了一件大红色绣着桃花的寿衣道:“这件,拿下来我瞅瞅。” 杜枭将那件衣服取了下来。 “喵………………” 这时候,普洱站在楼梯口发出了一声猫叫。 “你家养的猫?”老头问道。 “嗯,一个人守铺子,寂寞。” “呵呵。”老头又笑了笑,随后又是一阵咳嗽,“我喜欢是喜欢,但我不知道老伴儿是不是喜欢这一件,唉,都是我疏忽,以前没想着置办好,现在事儿到头了,弄了个手忙脚乱。” “谁会预料到自己什么时候走呢。”杜枭说道。 “对,谁会愿意去想这一茬呢。” “你带回去看看,如果老太太不满意,可以再拿来换。” “不了,不了,老头子我腿脚不好,来回走太麻烦,我跟我老伴儿体形差不多,我就先穿着试试看,你这里有镜子么?” 试寿衣是一件很晦气的事儿,一般人别说穿了,看一眼寿衣都觉得有些心慌慌,但人老了之后,一些事儿也就看淡了,在老头看来,这是在给自己老伴儿选衣服。 “镜子在这里。”杜枭指着侧门位置。 “好。” 老头走到镜子前,脱下外套,将寿衣套在了身上。 杜枭站在老头身后,帮他穿衣服。 穿好衣服,老头整理了一下,将前面扣子系起来,然后开始打理自己的头发,一边打理一边仔细看着前面的镜子, 同时问还在帮其整理衣领子的杜枭道: “小伙子,老太婆子我穿这身衣服下去好看么?” 镜子里, 一个年岁颇大的老太婆正在将自己耳鬓边的白发梳理回去, 同时微微侧身,打量着刚刚穿上新衣的自己, 像是一个试穿衣服美滋滋照镜子的小媳妇儿。 ------------ 第八章蜡烛 “喵。” 楼梯口的普洱又发出了叫声。 在这个狭窄甚至显得略微有些逼仄的冥店里,猫叫声显得格外的具有穿透力。 “好看么,小伙子。” 镜子里的老太婆追问着,她似乎对这件衣服还是比较满意的,人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时,总是渴望从周围人那里获得赞同。 杜枭继续帮自己面前的老头整理好衣领,然后轻轻地弯下腰,将自己的脸放在老头脸的侧边,和老头一起看着镜子里的老太婆, 道: “有点艳了。” 确实有点艳了,因为年纪大了,穿得太花枝招展,不符合中国人普遍的审美观。 “艳点好嘞。”镜子里的老太婆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杜枭,“我又不老哦。” 老人不服老,这也很正常。 顾客是上帝,他和她满意就好。 后退一步,大概地看了一下这件衣服的全身,问道: “就这件了?” “要得,就这件。” 老头脱下了寿衣,递给了杜枭。 杜枭回到柜台边,拿出塑料口袋将寿衣包好。 “好多钱?”老头站在柜台前问道。 “喵。”普洱又发出了叫声。 “九十。” “有点贵哦。”老头不满皱纹的脸越来越深了,显然是对这个价格有些不满意。 “这个世界上,有两件衣服,被人们常说是一辈子只穿一次,一件是婚纱,一件就是寿衣,但实际上,婚纱可以穿好几次,寿衣,真的是一辈子就穿一次。” 老头叹了口气,从口袋里取出钱,放在了柜台上。 是一张一百块的大团结。 杜枭拿起纸币,将柜台里面的小抽屉打开,里面放着一沓的冥币,这些本该是一捆一捆放在店里卖的,但是此时却被杜枭零的整的放在一起。 取出一张十块的冥币递给了老头,老头收下了。 “送到我那里,好不?”老头微微低下头,显然觉得自己这个请求不是很合适,尤其自己刚刚还打算砍价。 “好,留下地址就是了。” “我不会写字嘞,金牛区永盛路二街33号。”老头说完后又看着杜枭,有些担心地问道:“记住了么?” “记住了。” “要得,我走了。” 老头驼着背离开。 杜枭在椅子上坐下,又喝了一口隔夜的凉白开。 普洱在这个时候跳到了柜台上,看着杜枭。 杜枭也看着普洱。 一人一猫目光对视了大概有一分钟,最后还是普洱转身跳下了柜台回到楼上去了。 屋子里的温度,在之前降低了一些,现在又缓缓地回升了。 杜枭看了看柜台上包裹好的寿衣,脑海中重新回忆了一遍地址,而后起身,将寿衣拿起来,准备送过去。 外面阳光正好,却给人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打了车,坐进去,对司机说好了位置,大概二十分钟后就到了目的地。 这里也是一条老街,上面是公寓楼,下面是各式小店铺。 “二十五。”司机指了下计价器说道。 杜枭从兜里取出一张一百的,还是那个老头刚刚给自己的钱,红色的纸钞,却显露出一种模糊粗劣的材质。 但是司机接了钱弹了一下却没看出来,反而给杜枭找了75块钱。 “您也不看看钱是真是假。”杜枭提醒道。 “嘿,一百块而已。”司机笑了笑,“说真的,现在微信付款的多,我都很少收到纸币了。” 杜枭下了车,寻着门牌号走过去,33号,居然是一家成人用品店。 走入其中,里面播放着《痒》这首歌曲,店里面设计和温馨,主色调是粉红色,灯光也偏暗,一个年轻人坐在柜台那儿玩着电脑。 “空投,去追梦!” 年轻人玩得很投入,仿佛没有注意到客人上门。 杜枭伸手在墙壁上轻轻敲了敲, 年轻人抬起头,扫了一眼杜枭,喊道:“兄弟,你自己先看一下,我马上好。” 杜枭点点头,在一侧椅子上坐了下来,同时,将装着寿衣的袋子放在了小圆桌上。 在杜枭的面前,是一个展示柜,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成人用品,中国人对这方面向来是讳莫如深,仿佛有着很大的忌讳,但人类对自己本能需求又是无止尽的。 “艹,那家伙是三级头!” 年轻人挪开了鼠标,摘下了耳机,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到杜枭面前, “哥,买药的还是买器具的? 来,跟我说说情况,我这里的药都是原装进口的,我自己都试过的,保证安全,您是想追求硬度还是时间?”年轻人抽出烟,递给了杜枭一根。 一般来说,如果只是简单地买个套套,根本不用进店,店门口就有一个自动贩卖机,当然,卖套利润太低,关键是卖药,一大盒药有十二个小盒,只要卖出一小盒就回本了,下面的十一盒卖多卖少全是利润。 “我是来送东西的。” 杜枭指了指自己放在小圆桌上的袋子。 “快递?” 年轻人叼着烟,伸手将袋子拿起来,当他看见袋子里的寿衣时,却没有寻常猜测那样子的大怒,转而是露出了不敢置信之色,整个人倒退了几步,撞到了身后的货架上,导致货架上几个棒棒也掉落了下来。 “还真能送来?”年轻人喃喃自语,“谁叫你送来的?” “你爷爷吧,或者,你奶奶。”杜枭如实回答。 “见鬼了,这个是真见鬼了。”年轻人用力抓了抓头,“我昨晚还梦见我奶,她说想要新衣服穿。” “我送来了。”杜枭起身,向对方告辞,但刚转过身,又停顿了下来,道:“我信得过你这里的药都尝试过。” “什么?”年轻人愣了一下。 “这些东西,吃多了,会让人精神衰弱。”杜枭伸手指了指脑袋,“所以,你才能梦到你奶奶。” “呵呵。”年轻人干笑了两声,“哥们儿,你是算命的?” “开店的,跟你一样。” “得,这是我名片,这次不管真假还是巧合,咱都不说了,这衣服多少钱,我之后是烧过去么? 对了,我奶昨儿还在梦里跟我说我爷太可怜,被烧了两次,你能帮我分析一下这是啥意思?我是不是还得烧点什么东西过去?” “钱给过了,被烧了两次?这个我不清楚,我不是算命的。” “那行,谢了,哥们儿。”年轻人不再问什么了。 杜枭走出了门店,小街里面很难打的到车,想要打车,得到外面去,但杜枭还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拿出那个年轻人的名片,上面“谭光辉”三个字设计得很飘逸, 但一个人撒谎时,无论如何掩饰,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细节破绽, 尤其是在一名心理学者面前撒谎,那破绽,更是多得数不过来。 但这并不是杜枭所需要关心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不可思议,也有太多的曲折离奇,正如正常人很难想象一个成年人为什么会对幼童感兴趣一样,人性之下的丑恶,往往是令人惊悚和难以置信的。 寻常人的善良,确实够限制住了他们的想象力。 将对方给的那根烟点燃,吸了一口,感受着肺部被填充的充实感,杜枭轻轻地咳嗽一声,烟里加了其他的东西。 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赵风英。 “喂,枭儿,你在哪儿呢?” “在外面。” “哦,跟你说下,案情有进展了,你不是说赵青山可能死了么,简红在车里树叶提取的血液也是赵青山的,现在我们暂时锁定了一个目标嫌疑人,就是赵青山之前买凶杀人的目标——司明,但我们现在找不到证据,要不,明天你再到局里来一下?” 赵风英显然是希望杜枭像上次在审讯室里审讯张宝军那样再表演一次。 “司明,是做什么的?”杜枭又吸了一口烟,除了尼古丁外另外一种成分对人的精神刺激作用确实明显。 “火葬场的在编职工,平时负责开车运输尸体去火化的。”赵风英回答道,“我是这样想的,既然赵青山之前花钱让张宝军张毅强去杀司明没成功,会不会司明反应过来干脆来…………” “等下。”杜枭打断了赵风英的话语。 “怎么了?” “我这里好像有点眉目了。”他想到了刚刚年轻人的那句他奶奶还说爷爷好可怜,被烧了两次,“大海,去查一下焚尸记录吧。” “嗯?”赵风英脑子没转过来。 “等下,我去把名字问出来。”杜枭挂断了电话。 问出那个老头的名字,很可能就能找到最为关键的线索,死人,只可能被火化一次,既然被烧了两次,那么很显然,其中有一次,火化的是另外一个人。 重新走入了成人用品店,那个叫谭光辉的店主并不在柜台那边,不过柜台后面有一个小门,里面应该是小厨房和卧室。 是店铺也是家,这是大部分小店常见的格局。 杜枭走过去,伸手推了一下门,门被反锁着,杜枭稍微用力,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原因,门锁脱钩了,门就这样被推开。 里面,有一张平地床,平地床两侧,不是寻常摆放的床头柜,而是两把木质椅子。 两把椅子,一左一右,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分别坐在那里。 老头,杜枭见过, 老太,杜枭也见过, 两个人面带微笑地坐在椅子上,栩栩如生, 但是他们的身上,却不时有油腻腻的蜡油滴落下来, 像是一个普通人,在拼命地流着汗。 那个年轻人,此时正在给老太婆穿那件寿衣, 门被推开的声音,让他愣了一下, 他回过头, 震惊地看着杜枭, 这一次的震惊, 不是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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