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靖难英雄谱》 第001章 涤天业火 明建文元年,历经太|祖开国三十余年的励精图治,整个中华大地摆脱了宋元时期上百年的混乱局面,生产得以回复,文化得到发展,经济逐渐走向新的繁荣。 因战乱而荒废的土地被重新开垦,耕耘之后迎来喜人的大丰收。曾经淤塞难行的河道得到治理和疏浚,跑满南来北往的货船。清冷的边塞市集如今车水马龙,来自不同种|族或部落的商人在此公平交易,各取所需。空旷多年的学堂书院,也开始响起嘹亮的读书声,之乎者也不绝于耳。京城之内朝纲整肃,吏治严明,地方行省河清海晏,时和岁丰,一派欣欣向荣的盛世景象。 荆州府隶属湖广行省,地处江汉平原腹地,北依汉水。123。南邻长江,西至巴蜀,东望京城,漕运便利,物产丰饶。湖广本就是产粮大省,荆州更是在洪武末年连年丰收,盛世之下,不但城内粮仓积粮如山,更有源源不断的粮货交易经由江汉水系向全国各地扩散,不但为荆州这座千年古城带来无尽繁华,也为该城百姓带来可观的财富。 岸边是郁郁葱葱的杨柳,沿岸是车水马龙的长街,街旁宅宇如林,街上行人如鲫,这是荆州城再平常不过的一日春景。伴随着夕阳落下,热闹了一整天的荆州城逐渐被黑夜笼罩,那些属于白天的喧嚣也一点点开始消散。尽兴的人们或从商会交易归来。 。或从码头劳作而息,又或从酒楼酒足饭饱,三三两两走上长街,悠然享受着夜幕的降临。 一片浓云笼罩了荆州城的夜空,云层低沉而昏暗,这是下雨的前兆。路人们想到家里没来及收的粮食,想到白天晾晒的衣物,不禁变得行色匆匆起来,似乎再没有什么事能阻止他们归家心切的脚步。 或许这是注定不寻常的一天。 仿佛只是一瞬之间,阴暗的乌云染上一层晚霞般的火红色,突如其来的光影变换让无数匆匆而行的脚步为之驻足。仰首观天,只见整个夜空都被染成了一种恐怖而诡异的暗红色,同时伴有黑烟滚滚——这不是火烧云的晚霞奇景。端木南柯是真的失火。 失火处是荆州城最大的府邸,湘王|府。那冲天的火焰不知因何而起,竟连蔓延的过程都没有,很快就已将整个王|府吞噬其中。火焰熊熊燃烧,王|府标志性的红砖绿瓦与亭台水榭尽入火海,不时能听到有木材爆裂的噼啪响声以及房梁断裂的坍塌声。王|府外的街道混乱不堪,有害怕殃及池鱼脚底抹油的,有驻足围观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有维持街边人群秩序的,人人睁大了眼睛,仿佛在欣赏一场不容错过的精彩好戏。 湘王|府的主厅皓元厅里,湘王朱柏面对着厅门盘膝而坐,他散发披肩,腰背挺直,神情肃穆,任火舌将厅壁舔得炽红,雕梁榫卯被烧得噼啪爆响,却岿然不动,仿佛火炼的罗汉。他的王妃柳氏身着一身盛装,垂首跪坐在他的身后,虽竭力控制着身形的端庄与表情的肃穆,却终受不住这烟熏火炙的折磨,身子一软,便向旁倒去。…。 “娘!”跪在王妃身旁的少女朱清筱见状再顾不得仪态,扑到一旁母妃的身上哭喊起来。 然而她在火场中的状况又能比母亲好多少呢?厅内的浓烟熏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墙角的火苗燎去了她半边秀发,炽热的空气让她随时都有可能窒息。 朱清筱落下泪来,不是为她自己的处境而难过,而是为她父母的遭遇而委屈。 建文帝自登基伊始,便一反他侍奉太|祖皇帝时的恭孝谦良之态,以强硬的政治和军事手段裁撤由朱元璋设立的外府藩王。洪武三十一年七月,削周王,派曹国公李景隆押周王全家回南京,废为庶人,迁往云南蒙化。同年十二月,削代王,废为庶人,迁往蜀地。今年四月。123。削齐、岷二王,齐王遭软禁,岷王徙漳州,皆废为庶人。 很快,建文帝削藩的矛头就指向了荆州的湘王朱柏。他不但派使臣以毫无实据近乎“莫须有”的罪名到荆州抓捕湘王,还在荆州城内大肆张贴告示,将他派给湘王的欲加之罪弄至满城皆知。朱柏为保名节不屈,拒绝随使臣入京受审,和他的妻女一起,在湘王|府纵火自焚。 朱清筱明白父王宁死不堪受辱的气节,她只是不明白,凭什么那个人的一句话,就可以改变那么多人的命运。 。可以让她本来美满幸福的家变成眼前的人间惨剧。看着倒在地上再也睁不开眼的母妃,还有静坐在前纹丝不动的父王,朱清筱握紧了拳头。 求死者易,求生者难。 朱清筱不愿就这样蒙冤而死,在她尚未开始绽放的美好年华。 她决定先逃出去。 朱清筱扯下一片衣袖,蒙住自己的口鼻,轻轻站起身来。她刚走了两步,就见到父王朱柏猛地回头看向自己,露出不解的复杂神色,火光在他的眼中闪跃,既像责备她的软弱,又像赞许她的坚强。 朱清筱不知该说什么,僵在原地,静静地和朱柏对视着。她轻咬着嘴唇。端木南柯怕朱柏对她的“贪生”出言责怪,然而朱柏最终目光转柔,一言不发地转回头去。 或许这就是他身为一个父亲,给予女儿最后的宠爱。 朱清筱再不迟疑,在发烫的地砖上踮着脚尖,向皓元厅的后门走去,走前最后再看一眼父王挺拔的背影,含泪而别。 皓元厅后门的火势烧得正旺,朱清筱看准其中薄弱的位置一脚踢出,便把门板“咔嚓”一声踢得飞了出去。她虽生于王|府,却有幸蒙人指点,习得一身健体防身的武功,区区一道小门,的确拦不住她。 出了皓元厅,就见到整个王|府已陷入一片火海,到处都是刺眼的焰光和滚滚的黑烟,热浪一层又一层地扑面而来,乌云低沉的黑夜被映照得亮如白昼。婢仆早被遣散,此时偌大的王|府空无一人,只有烤蔫的花木以及烧焦的断壁环绕在她左右。朱清筱辨明了方向,掩着口鼻向西门逃去。…。 还没跑出几步,皓元厅在她身后的火势中轰然坍塌。亲人离世,家园毁灭,一阵锥心般的剧恸传来,让这个年方十四岁的少女腿一软摔倒在地。她鼻子一酸,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崩溃的情绪,放眼王|府内的涤天业火,痛哭失声。 朱清筱哭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一幕幕或甜蜜或伤心的往事在她的脑海中重现,越想便越哭得厉害。她无力地趴在王|府后园的青石板小径上,指甲扣在青石的砖缝里,竟有些后悔自己不知算是坚强还是懦弱的选择,仿佛和父母同归于皓元厅中,倒也没什么不好。 “表妹!”就在朱清筱哭得全身力气都已从她身上抽离的时候,一只手伸到了她的眼前。手指修长而有力,一只她熟悉的大手。 朱清筱难以置信地拭了拭朦胧的泪眼。123。抬眼一看,内心不禁泛起一阵暖意,同时一直紧张的精神也如找到了依靠般开始放松下来。她哽咽着唤道:“蓝桥哥!” 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身穿靛蓝袍,脚踏登云履,腰系玄带,背挎宝剑,剑眉星目,俊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他朝朱清筱微微一笑,声线纯净而沉厚,目光中遍是清澈如水的温柔:“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这个少年的出现,就像是一泓来自雪山的清泉,抚慰着朱清筱被痛苦灼伤的心灵,更像是一种力量,让她重新找回坚强的自己。朱清筱拉着少年的手站起身来,轻轻甩了甩头。 。仿佛把心中郁结的痛楚暂时甩个干净。 “我们往哪走?”朱清筱问,此时王|府四面已尽被火势覆盖,对于能否逃出火海,她并无把握。但是她并不担心,有她的表哥蓝桥在,一切的问题便已再不是问题。 蓝桥没有急于拉着朱清筱疾奔,而是问她:“你自己能走吗?是否需我背你?” “我没事。”朱清筱尽力表现得坚强,原地抬了抬脚,肯定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走。” “这边。”蓝桥拉着朱清筱的手,转入一条火势稍弱的小道。 朱清筱乖乖跟在蓝桥的身后,蓝桥引领着她,三绕五拐之间已拉着她来到了王|府的东门。 东门的火势不小,两侧的门房和门廊都已烧作一片废墟。端木南柯到处都是黑乎乎的残垣断壁和未燃尽的火苗。蓝桥蹲下身道:“这边咱们可能得跳个墙,我背你过去。” 朱清筱毫不犹豫伏到蓝桥的背上,只觉得蓝桥抓住她的手一紧,同时身子一轻,便腾云驾雾般冲天而起,飞上了一旁的一道墙壁。朱清筱惊魂甫定,蓝桥忽又一连飞越几处障碍,一路左冲右拐之后,已飞落到湘王|府的院墙外。 这是湘王|府墙外一处隐秘的小巷,没有人群围观,只有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持剑而立,正冷冷打量着正把朱清筱从身上放下的蓝桥。他一揖道:“敢问阁下可便是苏州定远伯家的长公子?” “你认得我?”蓝桥心中虽有疑问,说话的语气却不卑不亢,“在下蓝桥,不知何处见过这位大人?” “素未谋面。”官服男子朗然笑道,“不过识人本就是在下的本职工作,公子无需大惊小怪。自我介绍一下,在下京城第四亲军卫掌卫事兼刑部右侍郎陈曦,奉旨请湘王一家赴京问话。”。 第002章 雨夜逃生 蓝桥躬身一揖道:“敢问陈大人……”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打断了他下面要说的话,紧接着黄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雨点浇在湘王|府的大火上,化作“嗤嗤”的白烟。大雨或许最终能够淋熄这焚天的火势,却淋不灭别有用心之人暗藏的罪焰。 “就是他!”全身都已被大雨淋湿的朱清筱面色惨白,遥指着傲立巷中的陈曦叫道,“就是他派人在全城张贴布告诬陷父王,就是他想押解我父王入京受审,父王和母妃就是因为他才不堪受辱自焚而死的!” 陈曦静静听着朱清筱的控诉,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待朱清筱一口气把话说完,才缓缓说道:“这位小姐。123。可便是湘王独女,江陵郡主?” “是又怎样?”朱清筱攥紧了拳头大声道,“父王都被你逼死了,我这什么鬼郡主又做来何用?” “小郡主在上,下官有礼了。”陈曦装模作样地向朱清筱屈身行礼,面上却一丝恭敬的神情都没有,“湘王既已不在,便请小郡主屈尊驾同下官一行如何?荆州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那边下官总要有个交代才是。” “你做梦!我恨不得杀了你!”朱清筱瞪圆了眼睛,咬牙切齿地道。她被陈曦的惺惺作态气得几乎喘不过气。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小郡主莫要激动。”陈曦双手一摊淡淡道,“下官也是奉旨行事,如果小郡主觉得冤屈,何妨到京城亲自向皇上辩解一二。或许皇上会看在你们同族兄妹的份上,宽恕湘王的罪行。” “父王无罪!何用他来宽恕!他这个是非不分的昏君!”朱清筱愤怒地挥舞着拳头,被火燎断一半的秀发在夜风中狂舞。若非蓝桥拦在她的身前,她几乎想要冲上去和陈曦扭打在一起。 陈曦清了清嗓子道:“小郡主请注意自己的言辞,乱说话可是会招来祸端的。” 蓝桥的语气也很冷淡,用一种声音不大。端木南柯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不能带她走。”他说罢趋前一步,横身挡在朱清筱之前。 “这是皇上的旨意。”陈曦斜眼睨着蓝桥,哼了一声道,“难道蓝公子想抗旨不成?” 蓝桥没有答他,而是微微抬头,任由雨水冲刷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然后用一种奇怪的语气道:“听说陈大人文武双修,不但写得一手好文章,武功更是名列京城七大高手,手中一柄长剑在京城威名赫赫,深得皇上信任。” 陈曦面色一变,寒声道:“蓝公子难道还想和本官动手不成?要知抗命拒捕可是等同谋反的死罪!” “陈大人是聪明人。”蓝桥手按剑柄,向前一步冷笑道,“聪明人又何必说傻话?” “说的也是。”陈曦冷笑,长剑出鞘道,“既然你我都不肯妥协,那便只有打一架才能解决问题了。” “锵!”蓝桥长剑出鞘,剑气森然,“陈大人,得罪了!”…。 伴随着朱清筱的一声惊呼,蓝桥大步趋前,脚踏青砖溅起水珠四尺,刷刷刷一连三剑攻向陈曦中路胸腹要害。 陈曦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持剑连挡蓝桥三剑,却是寸步不动:“定远伯长子,剑法果然不凡!” 蓝桥淡淡道:“谬赞!”身法加疾,说话间又是两剑。 “只可惜,公子就算能侥幸赢个一招半式,又如何携小郡主离去呢?还是休要枉费气力了。”陈曦说着话,忽然左手一扬,就听左右屋顶上脚步错动声响,十来个捕快装束的汉子手持弓箭探出身来,弯弓搭箭,对准孤立小巷中的朱清筱。 “你敢!”蓝桥见状立即舍了陈曦,整个人陀螺般转回到朱清筱的身边。123。把朱清筱护在身后,“江陵郡主乃是先帝骨肉,你区区一个小侍郎焉敢善专?” “也罢,你们杀了我吧。”朱清筱惨然道,“蓝桥哥,他们人太多,你还是不要为我枉费力气了。” “皇上准本官便宜行事,就算杀了你们,只需把你们丢回火场,又有何人敢来多嘴?”陈曦见掌控了局面,悠然踱了两步,长笑一声道:“小郡主,本官最后问你一遍,你究竟跟不跟本官走?若是从命,本官可答应放这位公子一命。 。若不从命,后果自负!” “我……”朱清筱咬着嘴唇,迟疑半晌,终屈服地从蓝桥身后走出来,绕到他的身前道,“我跟你走便是,请你放了蓝桥哥。” 陈曦把眼睛眯成一条线,默然片刻,又道:“小郡主衣袖之中暗藏匕首,请把匕首放下。” 朱清筱心中一惊,知道自己想用匕首偷袭陈曦的计划落空,只得乖乖蹲下身子,把匕首轻放在地上。她全身都已被雨水淋透,被火烧掉半截的发丝和衣裙全都紧贴在身上,再加上她那凄迷的神情,当真是我见犹怜。 “好!”见朱清筱已失去反抗意志。端木南柯陈曦满意地大笑起来,“皇上定会感念郡主昔日宫中玩伴之情,善待郡主的……”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到蓝桥忽然伸手从后面箍住了朱清筱的腰,然后两个人拔地而起,炮弹般往一侧的屋顶上跳去。 “放箭!”陈曦处变不惊,断然暴喝道。 伏于屋顶的弓箭手纷纷放箭,然而由于蓝桥身法太快,再加上事出突然,大多数羽箭都在这雨夜中失了准头,只有一箭命中。 蓝桥由于右手搂着朱清筱无法格挡,被这一箭正中右臂,疼得他龇牙咧嘴,手一松眼看就要搂不住朱清筱。朱清筱反应机敏,立刻腰肢一扭反抱住蓝桥,同时骇然道:“他追上来了!” 蓝桥脚步不停,在荆州城的民居小巷之间飞檐走壁,不敢稍作停留。陈曦则持剑猛追,一副不置二人于死地不肯罢休的架势。他一声口哨,立时有更多刑部捕快从各处冒出来,对蓝桥两人围追堵截。…。 雨点毫不留情地打在二人身上,同时荆州城的夜风也在二人耳畔呼啸而过,多情而又无情。蓝桥忽然道:“表妹,你可记得咱们幼时玩耍的联战之法?” 朱清筱一听这话,心中立时泛起一股既甜蜜又害羞的情绪。她的生母柳氏与蓝桥之母为亲姐妹,小时候蓝桥常来湘王|府找她玩,不但教她武功,更不时被她缠着陪她玩一些小孩子疯癫的游戏。其中一项便是,她让蓝桥抓住她的小手,然后整个身子被蓝桥挥动在空中荡来荡去,用小脚去踩高高在上的匾额,弄得房梁上到处都是她的脚印,还美其名曰“绿水清波”,把湘王朱柏气得哭笑不得。 蓝桥见朱清筱神色痴痴的没有反应。123。便又问了一遍。朱清筱这才娇躯一震回过神来,赧然把头埋到蓝桥的肩膀上,用力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那好。”蓝桥似乎没注意到朱清筱小女孩般既羞且痴的神色,“现在我右臂受伤不便使剑,我们就用这绿水清波的战法杀出荆州城去。” 朱清筱见蓝桥说得认真,也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人家全听蓝桥哥的。” 这时前方恰有一名刑部捕快翻身上了屋顶,挥舞着大刀朝蓝桥扑过来。蓝桥低喝一声:“上!”左臂一振。 。抓着朱清筱的手把她整个身子抛了出去。 朱清筱记起幼时游戏的情景,在空中一个深呼吸,然后把身体伸展到极限,双脚一个姿态极其优美的连环飞腿,“啪啪”两下,正踢在那名捕快的胸前。 那捕快被这一招“飞人”惊得目瞪口呆,还没来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朱清筱踢下了房顶。 “干得漂亮!”蓝桥左臂一收,把雨夜中衣袂飞扬的朱清筱又拉回到身上,同时步履生风,向荆州城的城墙一角靠近。 这是荆州城的东北角,由于修缮城墙的关系,还架有未拆的脚手架——只要到达那里,就可以翻上城墙。端木南柯逃离荆州城了。 沿途又有两名捕快跳上房顶阻截,蓝桥故技重施,再次甩出朱清筱这独一无二的“武器”,将他们一一击落。眼见陈曦在身后穷追不舍,蓝桥纵身一跃,飞过一条近两丈宽的街道,落在脚手架的旁边。 “看你的了。”蓝桥左臂一振,朱清筱轻柔的身子立即头下脚上地向上弹射而出,双脚倒勾在脚手架最底层的横木杆上。蓝桥抓紧朱清筱的手借力一个翻身,越过第二层直蹿到脚手架的第三层平台上,再一用力把朱清筱也拉上来。 朱清筱落稳在蓝桥身边,紧张而不无激动地道:“成功啦!” 这时陈曦也追到脚手架的底层,他不能像蓝桥他们那样一下子就翻上第三层,只能踩着脚蹬一截一截向上攀爬。 蓝桥伏下身体,整个人几乎是趴在了平台上,沉声对朱清筱道:“那后面有个爬梯可以直接爬到城墙上,你先上去,这里我挡他一下。”…。 朱清筱本能地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她知道这种时候最好乖乖听话。 “好。”充满信任的一个字,朱清筱攀上了爬梯。 陈曦远远看到奋力向城墙上爬的朱清筱,却不见了蓝桥,心中疑惑。他眼见就快上到平台,手上一个加力,整个人立时腾空而起,直接飞过了剩余的几截脚蹬,大鸟般向第三层平台落去。 他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了从平台上站起身来的蓝桥。123。同时为自己的莽撞后悔不迭。由于向上攀爬的关系,方才身处第三层平台下方的陈曦看不到趴在平台之上刻意隐藏身形的蓝桥。他见朱清筱行将爬上城墙心中焦急。 。却断然没想到蓝桥竟没有跟着朱清筱逃跑,而是选择利用这一有利地形对他进行伏击。 蓝桥面对从空坠落的陈曦,面色无悲无喜。他沉腰坐马,左臂划出一个半圆后迅速化拳为掌,向着陈曦的落点处排山倒海般推过去。陈曦见状只得勉强扭转身体。端木南柯仓促间也推出一掌迎击。 一个从半空坠落无处着力,一个掌力雄浑蓄势待发,两人双掌相击,高下立判! “喀喇!” 又一道闪电划过长空。 伴随着随之而来的雷鸣之声,陈曦如断线风筝一般被蓝桥从立身的第三层平台上推了出去,在空中直飞了三四丈才跌落附近一间民宅的房顶,把房顶的瓦面砸出一个大洞。 “陈大人,不劳相送了,我们有缘再会!”蓝桥长笑一声,在陈曦的怒目注视下从容攀梯上城墙,单手抱起惊魂未定的朱清筱向城墙外一跃而下,两人一起投进荆州城外茫茫的雨夜之中。。 第003章 悲歌镇魂 蓝桥拉着朱清筱沿江疾行近三十里,方才在一片疏林停下。 朱清筱喘着粗气,背靠一棵大树,疲惫地席地而坐,惊魂甫定。这是漫长的一天,也是让她毕生难忘的一天。先是一早起来,家仆慌慌张张地进来禀报,说城里贴满了诬陷湘王罪行的布告。不久后陈曦领着捕快扣响府门,奉旨“请”湘王进京候审。湘王先是客气地请他们在外稍候,随即便命人关上府门,并舍尽家财,将婢仆遣散。他亲自把早准备好的火油泼上精美的房舍,然后在陈曦失去耐心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举火自|焚。 紧接着,朱清筱又经历了亲人的离别,经历了妥协的无奈,经历了逃亡的惊险。123。经历了奋战的紧张。当然,还有久别重逢的些许甜蜜。如果没有蓝桥及时赶到,这一天留给她的或许就只有噩梦。 蓝桥背倚着另一根树干静静站着,不知在想什么心事。他拗断插在右臂上的箭杆,箭簇深嵌肉中,试了几次却取不出来。 朱清筱喘匀了气,走过来关切地道:“很疼吧?”她的泪水混合着雨水一条条流下,目光丝毫不离蓝桥充满血污的创处。 蓝桥中箭已有一个多时辰,期间因为注意力集中,不曾觉得痛楚,此时放松下来,却感到伤痛锥心。察觉到朱清筱伸手在他的创处抚摸。 。他轻轻“嘶”了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道:“表妹,你帮我个忙,把这块肉剜开,取出箭簇。” “啊……”朱清筱吃了一惊道,“这……我……”她颤抖着接过匕首,见蓝桥向她投以信任的目光,方才一点点冷静下来。 “蓝桥哥请忍耐片刻。”她一咬牙,左手握紧蓝桥的手腕,右手拿着匕首轻刺箭簇旁的血肉。 蓝桥感到刺痛,手臂明显轻震了一下,却没去看她。他仰面观天,看着雨云后隐隐透出的月光,轻声吟道:“丹籍生涯浅,黄泉归路深。不及江陵树,千秋长作林。”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端木南柯低沉中带着些许沙哑,在周围沙沙的雨声中显得格外苍凉。朱清筱听得初时一怔,虽记不清楚这几句是出自哪首唐诗,却还是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蓝桥吟罢,以左手轻抚朱清筱头上秀发,向她投以怜爱的目光,又轻声唱道:“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朱清筱从小就学过这首出自《诗经》的悼亡歌,当时只觉得意境凄美,却并没有什么深刻印象。此情此景下听到蓝桥以他独特的宽厚嗓音再唱出这首《葛生》,她娇躯一颤,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滑落下来。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蓝桥唱得并不高明,些许唱词甚至走偏了调。但也正是在他仿佛时间停止的缓慢歌声中,朱清筱被悲伤撕碎的心儿似又重被什么温暖而又柔软的东西填满。泪珠垂落之后,她的娇躯逐渐停止了颤抖。…。 蓝桥稳定的大手抚上她的香肩,歌声开始变得高亢:“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一首歌唱完,蓝桥的歌声在疏林中随风而逝,只留下默然无语的朱清筱盯着他明亮而真挚的眼睛,她起伏不定的情绪在这长时间的四目相对中逐渐归于平静。 朱清筱点了点头,伸手拿过匕首,注意力开始集中。她极有分寸地把蓝桥伤口附近的肌肉切开,从汩汩的鲜血中取出箭簇,然后扯下一截衣袖为蓝桥包扎妥当。 为了隐匿行踪,他们不敢点火,只能默默忍受这雨夜的寒冷与潮湿。朱清筱脱下早已磨脱了底的绣花小鞋,把一对雪白的玉足踩在泥水里。湿透的衣物贴在她细嫩的肌肤上。123。让这位养尊处优的小郡主苦不堪言。 蓝桥从怀中摸出一块白面馍,递给她道:“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朱清筱的确是饿极了,她接过白面馍,也顾不得形象,先吃了两大口,然后问道:“蓝桥哥今天怎会碰巧到我家来的?” 蓝桥见朱清筱吃了东西,脸上现出些血色,这才缓缓讲道:“算是恰逢其会,我本在巴蜀一代游历,前些时日收到我爹传书,要我随他们一道去青州探访旧友。 。便坐船顺流而下,准备到荆州城东的东陵渡口与他们会合。途径荆州时顺道过来看看,没想到正赶上惨剧发生。” “青州?”朱清筱猜测着道,“姨夫这是要去青州的文昌侯府探访风侯爷吧?” “可不是?”蓝桥撇了撇嘴道,“我爹这几年也是奇怪,老是想带我去青州。前几年我都以各种理由推脱,然而事不过三,这次却不敢再逆他的意了。” 朱清筱似是心情好了一些,掩嘴轻笑道:“都说姨夫和风侯爷是当年并肩北伐的老战友,彼此之间多走动走动也是应该的嘛。” “他们是老战友。端木南柯我又不是,他要去会老友他自己去便是了,非拉着我作甚?”蓝桥无奈地道,“都说男儿志在四方,应该趁年轻多到外面闯荡闯荡,没事老往青州跑什么?这一来一回的,或许再小住一段,不得好几月?我看我爹是真的老了,没有老骥伏枥之志,只余下烹茶享乐之心喽。” “快别这么说,姨夫在人家心中可是大英雄来的。”朱清筱顿了顿,忽然眼珠一转,低声道,“你说姨夫没事拉着你往青州跑,没准他其实心中有事呢?” “嗨,他能有什么事?”蓝桥不屑地摆了摆手,故意以顽皮的语气哂道:“无非是耍耍剑,下下棋,喝喝酒,吹吹皮而已。”他一边说一边在林中找到一个矮树桩,示意朱清筱坐下休息。 朱清筱被他这俏皮话逗得“噗嗤”一笑,如娇花乍放:“哪有蓝桥哥这样议论长辈的。”她在树桩上只坐一半,还拉着蓝桥在另一半树桩上坐下。…。 蓝桥和朱清筱背对背贴在一起,一摊手笑道:“我说的又没有错。” 朱清筱手托香腮,似是在遥想青州的情景。过了半晌,她小心翼翼地又问:“听说风侯爷有位掌上明珠,是出了名的大美人,不知蓝桥哥可曾见过?” 蓝桥想也不想地道:“没有。隐约听过有这么个人,却始终缘悭一面。怎么?你认识?” “不……不认识……”朱清筱连忙摇手道,“我是想说,也许这次蓝桥哥就能见到了。” 蓝桥没再接她话茬,见她一块白面馍吃完,又摸出一块问她道:“还吃吗?” “人家吃饱了,蓝桥哥自己吃吧。”朱清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 两人一时无话。123。各自想着心事。半晌朱清筱摊开手掌,见再无雨滴落下,道:“好像雨停了。” 蓝桥笑道:“那正好,你坐过来些,我帮你把衣物烘干。” “烘干?”朱清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时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内心臆想的景象,登时脸红起来,“怎么烘?”她的手轻按在衣扣上,也不知是该自己解开,还是等蓝桥为她解开。 “你全身都湿透了,这样子肯定很不舒服吧?”蓝桥不由朱清筱多问,双掌按在她的背上。 朱清筱本想再说点什么。 。忽觉两股沛然暖流循着蓝桥的双掌向她的身上泉涌过来。这感觉是如此的舒泰,就像泛潮的棉被晒到久违的阳光。她再说不出一个字,完全沉浸入这由蓝桥真气带来的阳光般的温暖之中。她只觉得她的身子开始发热,与肌肤接触的衣物被她灼热的肌肤烘烤着,水汽逐渐被蒸干。 朱清筱舒服得浑身都酥软下来。享受着暖洋洋的舒泰感,她终于不再瑟缩着身体,而是将双臂伸展开来,腰背反弓,同时发出几声无意识的呻|吟。 呻|吟声出口她才猛然意识到不对,身子一震站了起来,不敢直视蓝桥的眼睛,满脸羞赧之色。 蓝桥微笑着安慰道:“没事。端木南柯我在被窝里伸懒腰的时候也喜欢哼唧两声,确实舒服嘛。这虽不是你的闺房,却也无须过于拘谨了。” 朱清筱红着脸点点头,轻轻靠在蓝桥身上,想起今夜与他血肉相连生死相依的动人感受,心中不禁又是甜蜜又是羞涩。 远处隐隐传来火光,并伴有狗吠的声音,朱清筱面色一变道:“坏了,那狗官定是派人寻了猎犬,出城追我们来了。” “我们走。”蓝桥拉起朱清筱,继续沿河岸往下游逃去。 朱清筱赤着双脚很是吃力,蓝桥便索性将她背起,施展轻功在疏林间穿行。 经历了一夜的逃亡,蓝桥的真气早已不复最佳状态,跑出还不到五里,就听到身后越迫越近的马蹄声。他仓促间回头一看,就见陈曦带着二三十名手持火把的捕快纵马追来,火光之下但见陈曦目中杀气毕露,大有将他们就地击杀的架势。…。 “嗖”! 陈曦在马背上弯弓搭箭,一箭直往蓝桥射来。蓝桥担心朱清筱手上向旁一闪,虽躲过这一箭,却因此被陈曦追得更近。 蓝桥心道不妙,一扭身转向北逃,窜进一片密林。他寻了两根相距较近的树干提气纵身,脚在树干间连点几下,借林木掩护攀上树冠。 陈曦的马队转瞬追至,却因密林内光线昏暗一时未察觉到蓝桥的位置。 “他们跑不远,给我搜!”陈曦冷静地做出指示。123。众捕快领命四处搜查。 蓝桥见有一骑与其他众骑稍稍分散,当机立断从树干跃下,如苍鹰搏兔般扑向马上的捕快。 朱清筱只觉得耳畔生风,尚未回过神来便身子一震,被蓝桥带着坐到了马背上。 蓝桥骑术极佳,把那捕快掀翻下马后立即一拉缰绳。 。同时双腿猛夹马腹。 马儿嘶鸣一声,掉头又往东去,待陈曦等人发现不对,重又拨转马头追出密林,蓝桥早已跑出超过一箭之地。 蓝桥虽一时得逞,心中却丝毫不敢怠慢,一路快马加鞭向东疾行。他知道,只有到达十几里外的东陵渡口,才能确保安全。 陈曦吃准了蓝桥二人一骑难以持久,虽一时不慎被他拉开距离。端木南柯却率领众骑手死吊在后。待他追着蓝桥赶到东陵渡口,已是晨光熹微。 蓝桥在渡口的栈桥旁滚鞍下马,隔远便道:“救我!” “我看谁敢!”陈曦及众捕快几乎是前后脚地追至,他们把蓝桥和朱清筱围成一个扇形,缓缓迫近,“陈某奉旨缉拿人犯,再敢逃逸就地格杀。” 他边走边抽出长剑,遥指着蓝桥道:“我看你还往哪跑。”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闪电般往他面门飞来。陈曦本能地一扬手,长剑“当”的一声把来物格开,却被那相击的力道震得虎口发麻。 他寻迹往地上一看,不由心中一惊,同时冷汗直流——原来那突飞而来的“暗器”,竟只是一枚黑色的棋子。。 第004章 谈古论今 东陵渡口甚是破旧,伸入江面的栈桥上不少木板都已腐朽,只在离岸三丈许处有一艘小船停靠在旁。 小船在水波中载沉载浮,船上两个中年男子正悠然对弈,案旁一只鎏金香炉泛起袅袅青烟。 两人看起来都是四十多岁,左边一人手持黑子,身穿灰色麻衣,散垂着头发任江风吹拂,说不出的写意洒脱。右侧之人则显得更长几岁,一身贴体的白布长袍虽洗得发旧,却仍是一尘不染。他头结英雄髻,腰杆挺得笔直,背挎宝剑,威严中透着霸气,正缓缓落下一枚白子。 另有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在旁,恭谨地垂手侍立。此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123。肌肤之细嫩犹似少女,身形却稍嫌瘦弱。 灰衣人右手指缝里扣上三枚棋子,转向陈曦毫不客气地道:“陈大人,定远伯在此,哪轮得到你放肆?” 陈曦面色微变,先朝右侧的白袍人一揖道:“末将给定远伯请安。”他接着又朝灰衣人一拱手道:“陈曦见过徐先生。” 灰衣人转头问白袍人,有些戏谑地道:“百川兄,你看如何?” “算他识相。”白袍人摇头轻叹,把手里的棋子丢回棋篓,“这‘末将’二字一出。 。我不禁又回想起当年纵横沙场的峥嵘岁月。如今十年过去,我们都老啦。” 陈曦精于识人,早认出船上三人的身份,一时感到骑虎难下,进退不得。 那身着白袍的名叫蓝若海,字百川,因累战功受封定远伯,也是蓝桥之父。灰袍人姓徐,名秋雨,字安邦。二人均曾于昔日的大将军蓝玉帐下效力,辽东败纳哈出在前,捕鱼儿海破北元于后,战功赫赫,分别获封定远伯和平江伯。后来徐秋雨获罪,被削去爵位贬为庶人,故只能称他为徐先生。 除却军功,此二人亦是天下有数的顶尖高手。蓝若海的破晓剑,徐秋雨的潜龙枪,这两件兵器不知让多少人闻风丧胆。陈曦虽带了近三十骑随行。端木南柯却再没有丝毫把握能带走朱清筱。 “姨夫!”朱清筱看到蓝若海,像是见到了亲人,激动地朝他跑去。 “别动!”一位手持长刀的捕快伸手便去拉扯朱清筱。此人看来还不到二十岁,面无表情,显然并未意识到局面的变化。 “真是无知者无畏。”徐秋雨冷笑一声,三枚棋子电射而出,品字形往那捕快射去。 捕快长刀一挥打飞一枚棋子,却被另两枚棋子击中,但听“噗噗”两声,已软倒在地。朱清筱被这一变故吓得花容失色,又缩回到蓝桥怀里。 “反了!”陈曦尚不及制止,另几名捕快已跳起来往小船扑去。 蓝若海一声长笑,也不见身形如何变化,竟如大鸟般横过了几丈宽的水面,径欺向陈曦。 “保护大人!”陈曦身边的几位捕快刀剑齐出,或砍或刺地攻向蓝若海。…。 蓝若海“锵”地一声破晓剑出鞘,几朵剑花爆起,同时就听连声脆响,捕快们纷纷刀剑脱手。 陈曦没想到蓝若海的剑法高明至此,错愕之下长剑一振,刺向蓝若海的左肋。 蓝若海转了个圈子轻松躲过,同时破晓剑剑回鞘,随手同陈曦过了几招后,极有分寸地以剑鞘在陈曦的脖子上轻点一下,向旁退开。 陈曦面如土色,冷汗涔涔,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看了眼蓝若海被黑布条一圈圈缠起来的剑鞘,拱手道:“定远伯剑法高明,末将佩服。”他直至此刻仍不忘自称“末将”,用意自是提醒蓝若海他是奉命拿人,不可纯以江湖规矩解决。 此时蓝桥已带着朱清筱上船。123。徐秋雨解下缆绳荡开小船,朝在岸上不知所措的陈曦喝道:“你回去就说,没见过定远伯,也没追到江陵郡主。皇上宽仁厚德,最多口头说你两句,不会真个怪罪于你。” 眼见小船荡远,陈曦无奈地道:“多谢徐先生指点。” 见陈曦带人撤走,朱清筱抚胸长舒一口气道:“吓死人哩,多亏有姨夫在。”她回头看了眼徐秋雨,又补充道:“还有徐叔叔。” 徐秋雨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向蓝桥问清了事情原委。 。喟然道:“湘王刚烈,宁死不屈,着实令人敬佩。” 蓝若海追问道:“婉妤也一同去了?”婉妤是王妃柳氏的闺名,也是蓝若海亡妻的妹妹,故有此一问。 朱清筱含泪称是:“母妃与父王情深意笃,至死同穴。” 蓝若海默然良久,柔声道:“你孤身逃出火海,勇气可嘉。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把我这里当做是你的家,他陈曦若再敢来找麻烦,就让他来找我。” 朱清筱眼泪簌簌而落,哽噎地道:“姨夫……” 徐秋雨提醒道:“此次皇上削藩决心极大,百川兄如此做等若公然抗旨。端木南柯只怕苏州是回不去了。” “回不去就回不去吧。”蓝若海毫不在乎地道,“不过一座宅子,几个仆人罢了。回头我送一封书信回去遣散了他们,留一座空宅子,他陈曦愿意要就给他拿去。有人的的地方才是家,现在我儿女在旁,走到何处不是家呢?”他刻意强调了“女”字,显然已把朱清筱视作亲生女儿。 徐秋雨拱手笑道:“百川兄豪气干云,小弟佩服。 蓝桥亦拍了拍朱清筱柔弱无骨的香肩,安慰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子,再有谁敢欺负你,得先过我这一关。”他本以为朱清筱能好受一些,不想她却哭得更厉害了,问她缘由却又不答,闹得蓝桥一头雾水。 徐秋雨放下棋子,问蓝若海道:“不知百川兄下一步何去何从呢?” “削藩这才刚刚开始。”蓝若海道,“我想先去青州走一趟,看看形势如何发展,再做下一步决定。”…。 “去青州找正元兄吗?”徐秋雨眯起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半晌似是想起一事,悠悠笑道:“记得当初,百川兄和正元兄有约,说……” “不可说,不可说也。”蓝若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徐秋雨恍然看向蓝桥,又朝蓝若海递了一个询问的眼色,见蓝若海含笑点头,露出会意的微笑。 蓝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朱清筱也拭去了眼泪,嗔道:“姨夫和徐叔叔打什么哑谜呢?人家听不懂哩。” “还叫姨夫作甚?该叫干爹才是。”徐秋雨打着哈哈道,“两年不见,小郡主也出落成个小美人儿了,百川兄得女如此,怎能不老怀大慰?” 朱清筱毕竟才十四岁,听了这话立时羞得面红耳赤,拉着蓝桥往船尾溜去。路过那瘦弱少年时她娇声道:“蓝枫哥,你也跟我过来。” 那少年蓝枫是蓝若海的小儿子,也是蓝桥的弟弟,闻言笑道:“江陵郡主有命,小子怎敢不从?” 蓝若海见几个孩子走开。123。长途一口气,皱眉道:“皇上大力削藩,弄至天下藩王人心惶惶,如今又闹出湘王自焚的惨剧,再这么下去只怕会难以收场。我想上书劝谏皇上暂缓削藩,不知安邦你怎么看?” 徐秋雨没有立即答话,而是不缓不慢地先把棋子收好,然后才肃容道:“恕我不敢苟同。” 蓝若海稍稍一怔道:“愿闻其详。” “削减藩王,把权力收回中央,这是历朝历代的大势所趋,非你我之力能止也。”徐秋雨侃侃而谈道:“汉高|祖封大小藩国甚众,汉武帝削藩集权,方有令四海臣服的强汉政权。” 蓝若海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汉武削藩之时,前有文景之治,可谓民富国强,四海靖平。然如今天下初定。 。人心不稳,且藩王多为皇上的叔父,若贸然削藩,极易使天下重现动乱。” “百川兄此言差矣,皇权传承岂有一帆风顺?像当年太子朱标骤然薨逝,若非先帝力排众议坚持传位皇上,天下立生动乱。”徐秋雨叹道,“诸王坐镇四方,手握兵权,久必生变,想当年西晋的八王之乱,亦是由此而起。” “当今圣上怎可与晋惠帝相比?马皇后亦非贾南风。”蓝若海沉声道,“先帝暮年处置了不少功臣名将,除魏国公徐达外可谓无一善终。五年前蓝玉案发,更是有人发出了‘蓝玉之后再无名将’的喟叹。我大明若无燕王宁王等深谙战场的藩王坐镇北疆,他日蒙古鞑子卷土重来,又有何人可堪重任?” 徐秋雨哂道:“蒙古太师鬼力赤刚刚杀死了大汗额勒伯克,改立坤帖木儿为大汗,此时巩固势力尚且不及,岂有南顾之心?” “听说鬼力赤号称蒙古第一高手。端木南柯野心极大,一旦让他稳定住局面,早晚必成大患。”蓝若海不欲与他激辩,微一停顿,话锋一转道:“若他真敢南犯,我倒真想领教领教。” 徐秋雨抚髯笑道:“百川兄手痒哩。” 蓝若海感慨地道:“想当年我们跟随大帅远征捕鱼儿海,是何等的畅快?那真是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他仿佛是忆起了当年的壮怀激荡,起身负手站到船头。 徐秋雨油然道:“当时除了百川兄,还有正元兄和一明兄,咱们四个号称‘军中四杰’,无往不胜。”提起昔年旧事,二人皆是一阵喟叹。 蓝若海缅怀地道:“自洪武二十二年一别,咱们四个已十年没聚齐过啦。” “是啊,十年……日子过得好快,多少沧海桑田,多少物是人非……”徐秋雨喃喃自语着,忽然也跳上了船头,迎着江风大声道:“往事不可追忆,百川兄请自珍重,小弟去也!” 说罢他如同脚底生风,打着转飞出了船头,在空中摆了个大鹏展翅的舒展体态,翩翩然落往四丈开外的江岸。 “好俊的轻功。”蓝若海长笑道,“安邦也多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第005章 美人绘卷 朱清筱骤逢剧变,幸得蓝若海收留,算是有了安身之处,但她的心思却怎么也快乐不起来。 她自幼生长在王|府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蓝桥这“青梅竹马”的表哥便是她唯一熟稔的青年男子。她不知多少次在梦里幻想过,和蓝桥共度余生。当然这也是她的小秘密,她不愿,也不敢向任何人提及,只盼某一天,蓝桥能明白她的心意。 进入少女懵懂的年纪,每想起这些绮念,朱清筱既感到羞臊不堪,又觉心里甜丝丝的。她开始学习梳妆打扮,平时更注意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每次蓝桥到她家做客,她都力争展现出女孩子最美好的一面。 然而天不遂人愿。123。经历了王|府的变故,她阴差阳错地成了蓝桥的妹妹,也不知算成全了她与蓝桥共度余生的心愿,还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美梦破灭。 朱清筱微撅着小嘴,凝视江面的水波,闷头想着心事。蓝枫见她神色凄婉,逗她道:“咱妹子生得这般标致,将来可得给她找个好人家,狠敲一笔彩礼钱。” 蓝桥瞪他一眼道:“钱钱钱,你就知道钱。” “钱有什么不好?”蓝枫嬉皮笑脸地道,“有了钱才好给本公子娶媳妇啊。” 朱清筱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不。 。我不要嫁人,我谁也不嫁。” 蓝枫的脸立即如霜打茄子般蔫了下来,偷瞄了朱清筱一眼道:“妹子天生丽质,若是孤独终老,岂非人间一大憾事?” 朱清筱羞嗔道:“蓝枫哥乱讲,什么天生丽质的,人家哪有……”她一边说,一边转动眼珠瞟向蓝桥,偷看他的神情。 “我岂是随口胡说之人?”蓝枫拍了拍胸脯,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摸出个小册子,压低了声音道:“喏,有此为凭。” “倾城美人图?这是什么玩意?”朱清筱大感新鲜好玩,一时忘了纠结的心事,伸手便想翻开第一页。 “别给我弄坏了。”蓝枫连忙捂住。端木南柯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吟道:“平生愿做风云梦,难忘倾城美人恩。落榜书生尹长青作风云、倾城二榜,品评天下武功高手和美女佳人。他把这两榜绘成图卷卖出,在京城颇受欢迎。” 蓝桥不无揶揄地道:“你一向自命风流,看见美女就走不动路,这倾城美人图岂非正合你的胃口?” “那是自然。”蓝枫傲然道,“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却能看尽天下美女,这种好事岂容错过?” 蓝桥无奈摇头道:“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我就权当大哥是在夸我好了。”蓝枫嬉皮笑脸地道,“你看这……”他边说边把手里的《倾城美人图》翻至最后一页,但见一位身形娇小的美女正手扶发钗对镜梳妆。窗外轻风吹拂,吹得美女珠翠摇荡流彩夺目,同时几片花瓣飘落到她的秀发上,别有一番意趣。再看那画中美女的容貌,眉清目秀俏然天成,赫然便是朱清筱的模样。…。 “这……这是……”朱清筱又惊又羞,一时长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蓝枫指向角落里的两行小字,轻声吟诵道:“千里江陵一日风,吹入香闺弄钗横。深眸顾盼清且浅,佳人如玉自倾城。” 蓝桥亦啧啧赞叹道:“没想到这尹公子画功如此深厚,画里静中有动,动中含静,的确是上乘之作。” 蓝枫得意地道:“那可不,这倾城榜十大美女的绘卷足足花了我五十吊钱呢。相当于每幅画五吊。” 朱清筱试探地问道:“所以人家是被排在倾城榜的末尾吗?” 蓝桥笑道:“你现在还小,这时候都能被排进倾城榜十大美女,等过两年那还了得?” 朱清筱得他夸赞。123。娇羞地垂下了头:“我……我还想看……我想看前面的……” “看一张拿一吊钱来。”蓝枫眼皮一翻合上绘卷道,“本公子可不做亏本的买卖。” 朱清筱急道:“蓝枫哥欺负人!” 蓝枫见她瞪着自己,莞尔道:“都说美人儿一笑值千金,何况还是我们倾城榜上的小郡主?你给本公子笑一个,我就给你看。” 朱清筱羞嗔地“哼”了一声,却还是做出个甜甜的微笑,撒娇般拉着蓝枫的衣角道:“蓝枫哥。 。你就给人家看看嘛……” “好!好!总算笑了!”蓝枫哈哈大笑道,“你是不知道你刚才愁眉苦脸的样子多让人担心。” 蓝枫重又翻开绘卷,现出第一页的美人画像。这幅画十分细致精妙,画的是一扇半掩的柴门后,一位绝美少女在花木茂盛的草庐池边挽袖采菱的图景,清新自然。 朱清筱念道:“其一,文昌侯府风夜菱。”她读到这里激动地一拍蓝桥道:“蓝桥哥快看,就是她!原来她就是倾城榜首,天下第一美人。”旋又接着读道:“词曰:春风十里草木深,翩若惊鸿半掩门。菱歌泛夜花犹俏,一帘幽梦几曾真。” 蓝枫虽不是第一次翻阅此卷。端木南柯仍看得眼睛发直,一边看一边道:“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绝色,嘿,说起来咱们好像正是要到风伯伯家去串门,到时候若能把她叫出来亲眼一见,也算不虚此行。” 这时候送走了徐秋雨的蓝若海走过来道:“怎么样?你风伯伯的千金很漂亮吗?” 朱清筱头也不回地抢答道:“风姐姐好美!”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图画,语气中充满了羡慕,“我要是也能像风姐姐这么美就好了。” “怎么?看傻了?”蓝枫拿胳膊肘捅了一下蓝桥,“小心口水别流下来,我这绘卷可金贵着呢。” 朱清筱眨着眼睛道:“蓝桥哥是否也觉得风姐姐美色倾城?” “怎么会?见都没见过她。”蓝桥失笑道,“再说美丑之别本就是人的主观臆断,哪有一概而论之理?”他轻轻拍了拍朱清筱的肩膀道:“在我眼中,她有她的美,你也有你的美,无分孰重孰轻。”…。 朱清筱喜孜孜地又翻开第二页,欢呼地拍手叫道:“啊,原来是妙锦姐姐!” 但见这幅画中,一位天仙般的美女手持针线坐于月下,似在编织一件衣物。她的神态轻松中带着暖意,眉目含情,似在想象把手中衣物拿给心上人试穿时的情景。 “这是魏国公徐家的三小姐妙锦。”朱清筱手指着画作一角的题诗吟道:“巧笑倩兮弄云纤,花常在兮月不眠。香织妙手真如素,金风玉露醉红颜。” 蓝枫望洋兴叹地道:“魏国公是当今一等一的贵胄勋戚,大小姐妙云更是北平燕王的王妃,这等金枝玉叶,真不知何人高攀得起。” 朱清筱不满道:“我们女孩子只看是否有人敢爱,才不管什么是否高攀得起呢。你看看我。123。我也是藩王之后,江陵郡主,你有觉得我高攀不起吗?”她话虽是对蓝枫说,眼角却又忍不住看向蓝桥。 蓝桥苦笑着承认道:“我若非与你有这层表兄妹关系,的确会有高不可攀之感。” “不会呀!”朱清筱有些委屈地道,“蓝桥哥是定远伯长子,论身份也不低人一等啊。” “但你毕竟是天子血脉,又是‘佳人如玉自倾城’嘛。”蓝桥想了想道,“若有什么狂蜂浪蝶想追求你,必会被人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才不要他们追求呢。”朱清筱娇哼一声道。 。“我只要蓝桥哥在乎我就好。”话说出口她才察觉不妥,连忙掩饰地轻咳一声,把绘卷翻至第三页。 这一页画着开阔的茶田,一位蓝色衣裙的少女在茶田间孤身轻舞,身旁彩蝶环绕,既有几分在水一方的遥望之美,更有几分顾影自怜的哀婉与落寞。 蓝桥细察那少女的面貌,忍不住“咦”了一声。朱清筱奇道:“怎么?蓝桥哥认识她吗?”她接着念道:“其三,江浦李静姝,词曰:邻家有女静其姝,茶田百亩影怜孤。蹁跹曼舞飞蝶妒,一点涟漪荡心湖。哇,这位姐姐也好美,有一种绝世而独立的感觉。” 蓝枫见蓝桥看着画卷发愣,不怀好意地嘿嘿笑道:“想什么呢。端木南柯不会是看见初恋小情人了吧?” 蓝桥白了他一眼道:“才没有!”他说罢不再看那美人绘卷,径自站起身来,站到船头负手而立。 蓝枫见蓝桥不看了,立时也大感没趣,不顾朱清筱的抗议收起了绘卷。朱清筱不依不饶地道:“怎么这就收了?我还没看完呢!” “嗨,我也就随便说说。”蓝枫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然后拍了拍胸口藏绘卷的位置,“他这人我知道,就算你把整个绘卷里的美人儿都放他眼前,他也不见得动心的,真是个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 “难道蓝桥哥就从未有过什么让他心动的人吗?”朱清筱不解地问道。 “除了去荆州看你,其他的从来没听说过。”蓝枫摇头道,“我拿这绘卷出来本是想试探他。现在看来,他是真没兴趣——唉,连美人儿都不懂得欣赏,人生何其无趣。” 这时船身一震,已泊至码头,蓝若海道:“到渡口了,下船吧。从这里改走陆路,不出半月可到青州。”。 第006章 道左之战 蓝若海一行人弃舟登陆,改乘马车往青州而去。他们为避官府耳目,一路上昼伏夜出,多宿于山野之间。 马车驶入庐州府地界已是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分,蓝若海和朱清筱坐于车厢内休息,蓝桥蓝枫两兄弟并排坐在御者的位置上,驱赶着马儿前行。 蓝桥想起一事问道:“你上次说,尹公子作风云倾城二榜品评天下高手和美女佳人,却不知这风云榜上还有何人?” “风云榜全名叫九天风云榜,意指当今天下武功造诣最高的九位高手。”蓝枫见蓝桥主动垂询,兴致盎然地道:“咱爹和风伯伯自是榜上有名,徐叔叔和冷叔叔也被列于榜中,再加上天莲宗的叶宗主。123。还有华山派大掌门慕容先生,这些算是咱们白道上的。” 蓝桥听他话说一半,奇道:“那还有黑道上的呢?” “有一个人就算我不说你也肯定能想到,那就是琼楼会的总舵主梁梦醒。”蓝枫对这个名字似是有些恐惧,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此人算起来已年近古稀,一身神功早在十年前就与当时登峰造极的蓝玉齐名。他不但本人名列九天之首,其单传弟子左刀亦跻身九天之一。” “琼楼会号称当今最神秘的帮派,没人知道其总舵设在何处。 。其势力影响却无处不在。太|祖皇帝几次试图派兵剿灭,却都因寻不到他们而草草收场。”蓝桥沉声道,“他们不受朝廷管束,在地方上为所欲为,绑票勒索、拐卖幼|童、刺杀、抢劫、走私,无恶不作,可谓恶贯满盈,我过去这几年一直在和他们斗。” “以后你可更得多加小心。”蓝枫不无担忧地叮嘱道,“别惹急了梁梦醒,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蓝桥傲然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何惧哉?” 蓝枫苦笑道:“梁梦醒纵横江湖近六十年,至今屹立不倒,即便是爹亦没有必胜的把握,你何来的傲气?” 蓝桥不服气地道:“历史都是人创造出来的。”他掰着手指头又数了数道。端木南柯“你这九天风云榜还差一个呢?” “还有最后一个是聆雨堂的堂主,寒雨剑安萧寒。”蓝枫皱着眉道,“此人论起来是九天风云榜上最年轻的高手,听说才三十多岁。甚至他在今年之前从未与人正式决战过,所以亦是九天高手中最神秘的一位,京城不少人都在质疑尹长青把他排上风云榜的理由。” 蓝桥既好奇又疑惑地道:“我也很感兴趣。” “没人知道他从何处来,也没人知道他师承何派,安萧寒和他的聆雨堂就像是从什么神秘的地方突然冒出来,转瞬间就成为一颗璀璨的明星。”蓝枫沉吟着道,“他唯一一次为人所知的出手,是在今年的元宵节。他在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公然搦战凌音阁主方如天,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一套极为华丽的剑法打得方如天毫无还手之力,只得弃剑服输,从此身败名裂,晚节不保。”…。 “方如天?年初我一直在成都活动,不知道京城竟发生这么大的事。”蓝桥动容道,“方如天号称先帝驾前第一侍卫,亦是大内第一高手,一手自创的凌音剑法深合天道,驰誉京城近四十年,没想到竟被一个无名之辈打败。”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英雄不问出处,这世上有的是高手。”蓝若海在车厢内沉声道,“若仅把目光放在风云榜的排名上,无异于一叶障目——比武之道,从来都不是强者赢,而是赢者强。” 说到这里蓝若海掀开车帘,陡然提高声音,一字字道:“老夫说得对否?安萧寒!” 古道之上,一个高瘦人影身着长袍向阳而立,笔直地站在官道中间。123。夕阳的余辉照射过来,使得这人全身上下都被一种深邃的黑色笼罩。他人虽然只是看似随意地站在那里,却像利剑般发出强烈的杀气。 西风掠过他的身边,似乎也变成了刺骨的气流。一朵路边的小黄花受不住这强烈的罡风,猛烈摇晃过后,离开大地向马车飞卷而去。 马儿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蓝若海忽然伸手,在空中轻飘飘地一拢,已将那朵小花摘在手中。然后手指看似随意地一拨一弹,又将那朵仿佛轻不受力的小花箭矢一般向那人影回射过去。 黑色人影背朝着马车。 。也不见有何特别动作,小花飞至他的脑后忽然寸寸碎裂,娇弱的花瓣散落半空。 他淡淡回应着,声音不大,却字字可闻:“蓝若海毕竟是蓝若海!”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一句话,虽无半个字提到此行的目的,众人心里却无不了然。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蓝若海猛地飞离马车,箭矢般往那人影射去,却又蓦地停下,钉子般立在官道的正中。这种动静之间极端的切换让人看得很不舒服,只有蓝桥知道,蓝若海是在利用这身法的变换试探对方,看对方是否会因此露出破绽。 “定远伯蓝若海。端木南柯九天风云榜上名列第四。”夕阳下的黑色人影仍是没有转身,用事不关己的淡漠语气继续道,“鄙人安萧寒,有心向定远伯讨教两手,却不知定远伯肯否不吝赐教?” “对,就是这样的开场。”蓝枫色变道,“听说他在京城也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便击败了当时在风云榜上排行第八的方如天。” 蓝若海手按剑柄,凝视着血色残阳下看不清面孔的安萧寒,朗声道:“蓝某何其荣幸,能继方如天之后再次成为安萧寒选择决战的对手。” 他话说得坦荡,且立即放下脑海中的一切杂念,进入到顶尖高手对决的备战状态当中。 “说来不怕定远伯笑话。”安萧寒悠然道,“鄙人来找定远伯,并非为了成名,只是单纯地觉得,定远伯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罢了。” “我信。”蓝若海仰天长笑道,“只为了这‘值得’二字,蓝某今天奉陪到底!”…。 笑声倏止。 古道上忽然变得万籁俱寂,只有不时从枯枝上飞过的乌鸦发出苍凉的叫声。 安萧寒“唰”的一声长剑出鞘,依然背朝着蓝若海,声音夹杂在西风里飘过来道:“希望定远伯莫要像方如天一般,令鄙人失望。”他这把剑又细又长,和蓝若海的重剑“破晓”颇有不同,在阴影里闪动着点点霞光,显得诡秘无比。 “锵”! 蓝若海的破晓剑离背而出,遥指对手。 伴随着脚步变幻,数十道闪亮的剑芒,以奇异的方式江河暴涨地狂涌而出,往安萧寒攻去。 蓝若海一出手就是有雷霆万钧之势的“天光乍现”,务于数剑内与安萧寒分出胜负,免去应付安萧寒出人意表,层出不穷的寒雨剑法。 蓝若海把毕生所学之剑术凝练成一套精妙绝伦的剑法。123。名“破晓九式”,而“天光乍现”就是其中的第七式,同时也是极具侵略性的一式剑法。精妙的进攻角度,纵横的真气,可以给予敌人极大的压力。 安萧寒再难保持他似抽身于外,与天地浑成一体的高妙境界,左右袍袖环抱拱起,蓦地转身,寒雨剑不知由哪里飞出,一剑斩在破晓剑上。 “当”! 两剑相交,响彻全场。安萧寒袍袖抖动,向后飞退。 蓝桥因深悉蓝若海的本领。 。所以纵使明知声名鹊起的安萧寒绝非善类,但在两人交手前对蓝若海仍是信心十足,从没有想过蓝若海会有输的可能性。 蓝若海虽一开始就抢在主动,迫得安萧寒无法组织出有效的攻势,但安萧寒脸上那冰冷而充满自信的微笑还是令他隐隐为蓝若海担心。 担心归担心,当他见到蓝若海此招,还是悄悄松了口气。 主动落到蓝若海手上。 蓝若海出奇地没有乘胜追击,破晓剑遥指退开的安萧寒,体内真气积蓄凝聚,逐渐推上巅峰状态。 蓝桥心中叫妙,蓝若海于此时使出“破晓九式”的第一式“万山尽墨”,正是要提聚功力,欲在安萧寒反扑时给予他致命一击。 但很快蓝桥就发现自己错了。 安萧寒后退七步以后立定。端木南柯重新伫立不动。 他人虽然还站在那里,但却似乎又消失了。蓝桥再也感应不到安萧寒的存在,就仿佛他已融入了他背后那苍茫的原野之中。要不是亲眼看见安萧寒还站在那里,他几乎真以为安萧寒已经离去。 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 如此高明的战略,确令人心服口服。 二人彼此相距虽只十步,却再没有一个人做出一点改变。 蓝桥等人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两人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蓝桥心知两人此时虽没有短兵相接,但凶险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二人的较量,早已超越了体术甚至内力的比拼,精、气都已处在巅峰。这正是“神”的比拼。 哪一方若先落下风,气息牵引下,必将遭到对方最猛烈的进攻,直至战败而亡。。 第007章 寒雨剑法 夜已深了,远方响起隐隐的狼啸声。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蓝若海和安萧寒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如夜幕中的两尊雕像,不动分毫。 朱清筱脸色煞白,仿佛受不住这长久无声的压力,掀开车帘一角低声道:“蓝桥哥,你说姨夫会赢的,对不对?” 蓝桥有点不忍看她充满期待的目光,含混地道:“现在看来至少没落下风。” 蓝枫虽也面色沉重,仍安慰她道:“我看问题不大,安萧寒毕竟才新上榜,凭运气击败了可能徒有虚名的草包方如天,咱爹身经百战,岂是那么容易败的?” 蓝桥心里明知安萧寒并非像蓝枫说的那般不济,却也找不出更好的话安抚朱清筱的情绪。他把视线转回到安萧寒身上。123。缓缓道:“你看安萧寒那顶尖剑客的精神状态,就知道他今天的地位成就绝不是因为投机又或走运。只有超然物外一心追求剑道,才有可能在如此年纪练成如此可怕的剑法。” 夜风吹过,朱清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黎明前的时刻,往往是最黑暗的。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两人将继续对峙下去的时候,安萧寒突然出手! 寒雨剑的剑芒在月光下如江河暴涨,化作无数剑影向蓝若海攻来。月光由剑上反射出来。 。亮得刺眼。 罡风猛起,飞沙走石,道旁草木立时七摇八歪。蓝桥只觉空气忽然变得寒冷刺骨,有如凝固。 蓝若海神色不动,似乎丝毫不受寒风的影响,破晓剑斜举向上,月光如水,照在破晓剑尖之上,于是剑亦寒如水。 寒雨剑终于攻至! 直到此时蓝桥才理解“寒雨”的含义。寒雨剑无孔不入的细腻、电光石火的迅捷、冰冷刺骨的寒风,活生生是一场由剑组成的暴风雨! 蓝桥虽不愿,却也不得不相信,这寒雨剑化出的暴风雨,确有吞噬一切的能力。他几乎想象不出,如果换作自己处在蓝若海的位置。端木南柯要如何才能与这饱含天地之威的剑法抗衡。 寒雨剑的光团与破晓剑的光点迅速接近,蓝若海没有任何迟疑,给出了他的答案。 叮叮当当一串连珠炮响,二人眨眼间已过了十几招。 月光被剑织成一道闪亮的光幕,光幕中只见安萧寒黑色的身影犹如鬼魅,和手里闪亮的剑芒形成鲜明的对比,围绕着蓝若海不断的转动,剑出如风,光芒似电。 蓝若海处在暴风雨的核心,却是丝毫不乱,稳如泰山。他的破晓剑虽不主动出击,却总能在寒雨剑及体前的霎那将其格开。 乍看之下,蓝若海似乎处在劣无可劣的被动境地,但蓝桥却知道,只要安萧寒露出一点破绽,蓝若海就能利用这点机会,发动最凌厉的反击。 疾攻似火,不动如山。 二人一动一静,一飘逸一沉稳,看得蓝桥目不暇接,手心出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风势依然猛烈,马儿不安地东张西望,不时发出一声嘶鸣,蓝枫紧紧抓住缰绳,才使得马儿没有乱跑。 光影交错间,安萧寒已攻出百多剑,蓝若海阵脚不乱,守稳那一点立足之地,脚步硬是没有半分移动。 两剑交击声如泉水激鸣,又是一百多剑,暴风雨终于停息。 安萧寒收剑后撤,寒雨剑遥指蓝若海,回气半晌,道:“能在寒雨剑法下守稳三百招,从容自若而不露丝毫破绽,定远伯果然没有让鄙人失望。” 他的神情没有丝毫久攻不下的焦躁,甚至还有些许喜色,仿佛十分享受这场棋逢对手的酣战。 蓝若海的面容古井无波,淡淡道:“荣幸之至。” 安萧寒道:“夜还长。123。咱们慢慢来。”说罢一剑缓缓刺出。 蓝桥只觉一股寒流朝自己涌来,连忙屏住呼吸运内力相抗。他心知安萧寒这一剑必充满阴寒的真气,不但使空气迅速变冷,更加速周围水气的凝结,造成这种让人极其不舒服的效果,心里也不禁暗赞一声,这一剑确不愧“寒雨”之名。 朱清筱亦感受到寒意,抱起双肩不住发抖。蓝桥见状把她揽入怀中,运气助她驱寒。 蓝若海面对这至缓而又至寒的一剑,突然暴喝一声。 。随后飞身而起转守为攻,破晓剑一式“天光乍现”向安萧寒罩去,从上方封死安萧寒所有退路。 月光激荡,闪遍全场,剑身反射的月光把安萧寒一张大理石雕刻般的脸容照得纤毫毕现。安萧寒立足之处周围的沙土受到剑气的冲撞,向四周飞散。 安萧寒黑衣飘扬,神色不动,寒雨剑缓缓上举,好像一把剑有千斤之重,直刺蓝若海剑花的中心。 “当”! 一声巨响,响彻全场!朱清筱被震得几乎要尖叫出来,赶忙用双手捂紧耳朵。 蓝若海借力再次腾身而起,升上一丈之高,一个翻腾,剑光再次笼罩下来。端木南柯又是一招“天光乍现”,威势更盛! 安萧寒脚步不动,寒雨剑先是引至背后,然后突然弓起身体,猛力挥出! 又是“当”的一声剧响,蓝若海再次腾空,随即再次凌空下击,攻势更强! 蓝桥看得明白,蓝若海已然将功力提至极限,再利用交击的反震之力,形成第二次进攻。如此往复不绝,力道将不断在两人之间转移和累积。如此打法已近乎拼命,若无法打败安萧寒,自己便会被真气反震之力爆断经脉。胜负之数,便是看安萧寒能再多挡一剑,还是蓝若海能再多攻一剑! 谁能承受更多一次的冲击? “当”!“当”!“当”!又是三剑,蓝若海衣衫破裂,露出一身线条鲜明的古铜色肌肤。安萧寒也被劲气吹得长发飘舞,衣袂飞扬。每挡一剑,他的身体便下沉一寸,然后周围的沙土就会被剑气带起的狂风吹走,形成一个以安萧寒为核心向周围扩散的凹坑。…。 蓝若海越升越高,出这一剑时已是在三四丈的高空,“当”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马儿忍受不住,颓然倒地,眼耳口鼻皆有鲜血沁出。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交手了近二十余剑,蓝若海越打越高,每一次都犹如天神下凡,任谁都看得出,安萧寒最初的强势已然不再,只是在苦苦支撑。 蓝若海身处近七八丈的高空,第二十三次“天光乍现”如苍鹰搏兔般猛击下来,攻向已微微气喘、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的安萧寒。蓝桥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这一次,总该能够取胜了吧? 三丈!两丈!一丈! 两剑即将交击,安萧寒缓缓闭上眼睛!这会是决定胜负的一剑吗? “刺喇”!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把整个天地照得亮如白昼。 安萧寒猛然睁眼,一张苍白而坚毅的脸被闪电照亮,漆黑如墨的瞳仁深不见底。123。与旁边莹白如玉的眼白形成分明的对比。长发飞舞,黑衣猎猎飘动,眼角渗出一丝鲜血,其状之怖有如魔王转世。 寒芒一闪,亮得动人心魄,寒雨剑闪电般击出! 两剑猛地击在一处,二人同时剧震! 蓝若海翻身后撤,几颗黄豆大的雨点落在颈间,凉飕飕的。 乌云遮蔽月光,天地之间一片昏暗。 黑暗中安萧寒突然出手,把寒雨剑高高举起,闪电般劈落! “当”! 两把剑在蓝若海头顶交击! 蓝若海奋力一推,一声尖锐又刺耳的声音响起,两剑滑至胸前交叉,两张脸仅相距尺许! “刺喇”! 闪电照亮夜空。 。两人的面部表情清晰可见。 蓝若海雄壮的身躯与安萧寒削瘦的身形形成鲜明的对比。雨水沿着两人脸颊自然滑落,让蓝若海更添霸气,而安萧寒更显逸秀。 寒芒闪动,寒雨剑铺天盖地地向蓝若海席卷而来。 狂风暴雨瞬间似又安静了下来,只有寒雨剑尖锐的破风之声响彻天地。 眼看蓝若海就要被安萧寒手中的寒雨剑吞没,忽听蓝若海大喝一声“起!”一个时隐时现的光球突然出现在蓝若海周围! 这是破晓九剑的第八式“霞满东方”!蓝桥看得如痴如醉,几乎在内心高声叫好。 蓝若海的破晓剑在寒雨剑进入三尺范围之内时突然爆起,舞出一道密不透风无隙可寻的剑幕。破晓剑反射着云层后时隐时现的月光,隔远看来便像是一个巨大的光球。端木南柯把蓝若海包裹其中。 蓝桥登时自愧不如,心道:“我若使出这招,最多只能防住一面。像这样四面兼顾无隙可寻的境界,不知何时才能企及。” 安萧寒冷笑道:“想躲起来吗?没那么容易!” 剑出如风,一剑快过一剑,围绕着蓝若海连续进击。先开始还是“叮叮当当”之声,到得后来蓝桥只能听到一声尖锐的长响,再听不出安萧寒究竟出了多少剑。 两人也不知过了多少招,蓝若海蓦地退后半步,由剑幕组成的光球亦消失不见。 安萧寒快剑如风,疾刺蓝若海的咽喉要害。 蓝若海一改其稳重周密的守势,原地转了半个圈子,同时剑光闪动,破晓剑划过雨夜下的虚空,以一道诡异的弧线击向安萧寒的左肋。 云蒸霞蔚,这是蓝若海破晓九式中最缥缈最让人捉摸不透的一招。而他也正是凭借这一招,在安萧寒诧异的目光中重新掌控战局的主动。安萧寒受固有思维的影响,本能地认为蓝若海只有刚猛无畏直来直去的剑路,这一招云蒸霞蔚可谓奇峰突出,以巧夺快,让安萧寒措手不及。。 第008章 一剑破晓 所谓盛极必衰,安萧寒一剑落在空处招式用老,立时陷入棋差一招的尴尬境地。而蓝若海则发动两人自交手以来最猛烈的进攻,人剑合一,破晓剑如长江大河般一波接一波地向安萧寒席卷而去,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 安萧寒处变不惊,虽一招失算暂落下风,却没有丝毫慌张或后悔,寒雨剑撤回中盘守得密不透风,脚步时退时进,让蓝若海虽占尽优势,却始终无法将优势转成胜势。 这时雨势渐小,天开始蒙蒙发亮。蓝若海与安萧寒这惊天动地的一战,不知不觉竟持续了一整夜!从长时间的对峙到剑法真气的对决,两人的攻守之势不断转换,错进错出间随手一剑都是精妙绝伦的剑法。123。奇招迭出,同时又险到巅毫,让蓝桥看得无比专注,丝毫没有察觉时间的流逝。 朱清筱骇然道:“若只是寻常的江湖比试,他们怎会一副不置对方于死地不肯罢休的样子?” 蓝枫也不解地道:“其实仔细想想,爹与安萧寒算是萍水相逢素不相识,安萧寒何必如此拼命,简直就像决死之战,和爹有多大仇似的。” 蓝桥沉声道:“高手对决并非街头斗殴,容不得半点留手。若不能拼尽全力,不但是对自己和对手的不尊重,更有可能因任何一丝杂念或一点细节做得不够而败亡。” 若换了是与自己无关之人在此决斗。 。蓝桥看到如此精彩激烈的剑法必然大呼过瘾。然而此刻他却不得不忧心蓝若海的安危,看到紧张处连大气也不敢喘。 蓝若海的攻势有如水银泻地一般连绵不绝,安萧寒虽在守势,却也紧守门户不露丝毫破绽,并时刻寻找着反击的机会,两人一攻一守转眼间又拆了近一百招。 “当!” 两剑交击,安萧寒一声冷笑,整个人倏地升上半空,招式再变,一人一剑如旋转的陀螺一般向蓝若海头顶击去。 “安萧寒只怕不愿再拖下去,要出杀招了。”蓝桥心中一凛,眉头紧蹙。端木南柯只见安萧寒黑衣亮剑,头下脚上,竟是不带一丝角度地竖直下击,寒雨剑直取蓝若海的天灵盖! 风声大起!剑啸声却更响! 没有人可以形容这一剑的速度,恐怕就连闪电也及不上他。 蓝若海瞪大眼睛,喝一声“好”,脚步错开,身旁闪动的点点剑芒瞬间消失,破晓剑举剑向天。 没有人知道他们怎么交的手,只知道一声震耳欲聋的剧响过后,安萧寒如断线风筝般向后抛飞,蓝若海则足足后退了九步才重新站稳。 蓝枫和蓝桥面面相觑,没有人知道结果是什么,究竟是谁胜了?或是,谁占了些许上风? 雨势停歇,风吹云动,天空透出一丝光亮。 安萧寒虽飞出老远,却从容落地,寒雨剑随手一划,古道旁一株两人合抱的参天大树已被剑气拦腰斩断,成千上万的枝叶坚兵利刃般向蓝若海激射而来。同时安萧寒身随剑走,紧随着箭雨般的枝叶往蓝若海攻去。…。 蓝若海面对这雨点般的攻势丝毫不乱,“霞满东方”再次出手,剑幕闪动间只听“霹雳啪啦”一阵乱响,枝叶尽成粉末。 借着老树枝叶的掩护,安萧寒刹那间已奔至蓝若海身前丈许处,寒雨剑由下向上向蓝若海反斩过去,力道惊人。 蓝若海脸上的从容不迫终于不见,他剑眉一竖,破晓剑奋力斩在寒雨剑上,登时浑身剧震,向后再退五步。 蓝桥心叫不妙,却见安萧寒得势不饶人,大步向前,同时双手举剑,如同东洋刀法般向下劈斩,剑气也从阴寒突然变得灼热起来。 蓝若海破晓剑反手击出,堪堪挡住这一剑,却又向后退了七步,同时喷出一口血雾,踉跄间就似要摔倒在地! “姨夫!”朱清筱失声惊呼。123。蓝枫也被这场面骇得张大了口。 安萧寒一言不发飞步赶上,寒雨剑一招简单直接的横扫千军,气势无比地向蓝若海斩去! 面对安萧寒接踵而来的连环猛攻,蓝若海已陷入危若累卵动辄败亡的危险境地。蓝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攥紧了拳头,却偏又无可奈何。 “当”!两剑再次相击,蓝若海身子晃了晃,出奇地再度站稳了脚,同时反踢向安萧寒小腹。 安萧寒倒飞而出,也不知使了什么花巧,飞到半途却又轻飘飘落下。 。一剑斩向面前虚空! 蓝桥顿然感到空气变得有如实质,沉重到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身处压力核心的蓝若海的情况也可想而知。 蓝若海面色凝重,破晓剑向安萧寒刺去。他的身形似是受到安萧寒如同凝固的剑气影响,变得迟滞而缓慢。 安萧寒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狞笑,随即轻松地一闪不见,蓝若海的破晓剑只刺中一片虚空。 安萧寒身形如风,趁蓝若海一剑落空之际已到了蓝若海背后的空中,寒雨剑闪电般刺向蓝若海的后心,同时喝道:“到此为止了!” 蓝若海嘴角绽出一丝笑容,突然转身,身法灵活得似乎没受过任何影响! 破晓剑出。端木南柯蓝若海暴喝一声:“破!”破晓剑以一个绝不同于常理的角度击向安萧寒。 一剑破晓! “破晓九式”的终极绝招! 安萧寒露出恐惧的眼神,最后一剑再也攻不出去,一个千斤坠落往地面。眼见破晓剑附体而来,安萧寒别无他法,只得横剑胸前! 朱清筱紧张地不敢再看,蓝枫也面色苍白,紧紧抿着嘴唇。 蓝桥虽然知道应当冷静,但还是止不住指尖的颤抖。 “当”!一声剧响,两剑交击火星四溅。 安萧寒仍然横剑胸前,看着钉在寒雨剑剑背上的破晓剑,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蓝若海持剑不动,脸色苍白。 这一战究竟谁胜谁负? 云淡风清,阳光普照,天光大亮。 安萧寒的胸口的衣衫突然破裂,鲜血泉涌而出,同时眼角唇角也都有鲜血滴下,其状可怖至极。他左手按住伤口,缓缓道:“好个蓝若海,安某领教了。”…。 蓝若海面白如纸,轻轻一笑道:“兵者,诡道也。若非我故意藏起三分实力让你以为掌控了局面,又怎能引你入彀?” 安萧寒默然片刻,寒雨剑归于鞘中,一拱手道:“无论再过多久,定远伯都会是安某最敬重的对手,告辞了!”他身形一闪,便在古道上去远。他的身法远不如刚才那般迅捷,落地时甚至还踉跄了一步,显然是受了严重的内伤。 “赢……赢了?”目送安萧寒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朱清筱喜极而泣,跳下车往蓝若海身边跑来。然而她才跑出两步,蓝若海已仰天喷出一口鲜血。 “姨夫!”在朱清筱的惊呼声中,蓝若海倒了下去。 蓝桥、蓝枫以及朱清筱连忙扑上去。123。在蓝若海身边围坐一团。 蓝枫强忍着泪,几次张口欲言,却都没发出声音,一旁的朱清筱则早已哭成个泪人儿:“姨夫,姨夫你怎么了?” 只有蓝桥还算镇定,伸手搭住蓝若海的脉门,以真气试探他的伤势。 “没用的了。”蓝若海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在三个孩子脸上扫了一圈,明亮的眼球已失去了往日摄人的神采。他声音嘶哑而又有些艰难地道:“我为诱敌强受了安萧寒八剑杀招中的四剑,最后又强行聚拢真气使出那招一剑破晓。 。现在已是经脉尽断,活不了啦。”他的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在诉说别人的生死,又或者他对这一刻的到来早已有了觉悟,话间没有丝毫的恐惧。 蓝若海咳嗽一声又接着道:“不过安萧寒也没好到哪去,他被我最后一剑破去护体真气心脉受损,就算侥幸不死,也必重伤难愈。” 蓝桥默然垂首,他知道蓝若海说的是实情,却仍忍不住悲恸欲绝。蓝枫则忍不住哽咽道:“安萧寒怎会这么强的?” “能和真正的高手对决,我很高兴。”蓝若海目光变得慈祥,伸出一臂,轻抚着蓝桥的背道:“不必难过,安萧寒虽是风云榜的新人。端木南柯但论剑法我实逊他半筹,有如此战果亦属情理之中。且习武之人死在高手对决之下,也算求仁得仁,我并没有什么可遗憾的。此地不宜久留,京城那边没追到筱儿必不肯罢休,我要你们兄弟护送她到青州去。到了那边你们就听风伯伯吩咐,他会把诸事安排妥当的。” 他顿了顿,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蓝桥连忙帮他捶背,半晌后蓝若海咳嗽稍止,又对蓝桥道:“我走后,你可把我就地焚化,然后等在青州那边安顿下来,你找时间把我的骨灰带去天莲峰,交给叶雯。” “叶……天莲宗的叶宗主?”蓝桥强忍悲痛,点头应道:“是,我记得了!” 蓝若海欣慰地笑了笑,又转向蓝枫,气息微弱地道:“我知你不喜舞枪弄棒,故你虽生在武林世家,我也没逼你习武。甚至就连防身功夫你也只学了些皮毛,这些我都没怪你,算是顺应了你的本性。只是以后爹不在了,你可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 “我知道。”蓝枫含泪道,“我都知道。” 蓝若海露出宠溺的神色,缓缓又道:“我亦知你生性风流,以后若是看上了谁家姑娘,尽管放胆去追求,我蓝若海的儿子,还没有谁家女儿是配不上的。”他从腰间摸出一块尚存体温的精美玉佩,塞到蓝枫的手中道:“这玉佩是我北伐那年,论功行赏时先帝亲赐,上面有我定远伯的字样及先帝小印,如果你想把人家姑娘娶回家来,不妨以此为聘。” “别说了……爹你别再说了……”蓝枫听到此处不禁潸然泪下。 “看。123。都嫌我啰嗦了。”蓝若海轻笑着摇了摇头,又转向朱清筱道:“可惜我看不到你长大嫁人的那天了,我走后,你须多听你大哥的话,长兄如父,有什么事情就去找他。” “是……是……”朱清筱已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趴在蓝若海的身上不住地落泪。 蓝桥亦坚定地道:“放心,我定会照顾好妹子的。” 蓝若海点了点头。 。仿佛很满意,目光转向天际的流云,喃喃道:“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我没什么好操心的,也没什么放不下的。战士死沙场,我纵横一生,再无遗憾……”说着他缓缓闭上眼睛。 “姨夫!”朱清筱失声痛哭,蓝枫亦已是满面泪痕。 蓝若海忽地又睁开眼,似有些喘不过气,拉着蓝桥的手急道:“险些忘记一件重要的事,我和你风伯伯有过约定,你到青州见了他就说……”话未说完,蓝若海剧烈地咳嗽起来。端木南柯张大了嘴猛地吸气,却怎么也说不出话,半晌过后,终归于平静。众人连忙上前查看,才发现这风华绝代的伟大剑客已然断气。 一代名侠,终告辞世。 蓝桥面无表情,拾起散落一旁的破晓剑,缓缓起身,淡淡道:“生死有命,我去拾些柴来。” “我去帮你。”蓝枫含泪点头,朱清筱却已哭至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已随着眼泪流尽。短短几天之内,她的亲人接连离她而去,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充满苦难的世上,如同一个孤魂野鬼。 她的悲伤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整个人如崩溃般趴在地上,哭得浑身颤抖,死去活来。也不知哭了多久,彻夜未眠身心俱疲的朱清筱哭至力竭,身子一歪,倒头昏睡过去。。 第009章 长夜未央 各种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闪过,朱清筱在浑浑噩噩中感觉像是睡了一年,虽然她实际上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再睁开眼,她发现自己正躺在马车的车厢里,车窗外阳光刺眼。不远处有一堆烧过的薪床,一缕余烟打着卷飘向天空。蓝枫神色木然地跪在薪床前,显然尚未从蓝若海的骤然离世的变故中回复过来。 马车的另一边,蓝桥倚着车轮席地而坐,左手随手拿着蓝若海遗下的破晓剑,右手则拿个半大的葫芦酒壶,大口向喉中灌着刺鼻的烈酒。 朱清筱偷看他颓废的模样,心中也是不忍,正想出言安慰,就见黄豆大的泪珠沿着他的脸颊滚滚流下。朱清筱稍稍一怔。123。想到方才蓝若海弥留之际,蓝桥并未如她或蓝枫般伤心欲绝,原来他并非是天生的铁石心肠,只是在咬牙强撑而已。 蓝若海败亡对他们一家来说无异于大厦之倾,蓝桥必须,也不得不挺身而出,以他的坚强来让他的弟弟妹妹知道,天还没有塌,他们还有必须走下去的路。现在他以为朱清筱还在熟睡,而蓝枫也不在附近,便趁机将自己深藏的悲痛宣泄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蓝桥情到深处不但泪如雨下,整个人竟也倒在地上抽搐起来。他如虾子般弯着身。 。一口咬住自己的小臂,不让自己嚎出声来,同时泪湿青衫,浑身不住地发颤,显是悲至极处。 朱清筱眼见自己心目中“无所不能”的蓝桥哥悲痛至此,亦心下凄凄不忍再看。不料她刚一回头,就猛见一通体黑衣的女子出现在她眼前。 这女子将近三十岁的年纪,面色苍白如纸,一道指宽的刀痕从右上眉梢直划到左侧下颌。朱清筱看得触目惊心,一时间竟骇得说不出话来。 黑衣女子趁机指出如风,连点朱清筱三处穴道,然后一把将她扛在身上,转身就走。朱清筱只觉身子如腾云驾雾般升了起来。端木南柯两侧的草木瞬间从她身旁倒飞而过。 朱清筱骇极,张大了口想要呼救,却因被点了哑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蓝枫最先反应过来,指着黑衣女子的方向大喝道:“放下我妹子!” 蓝桥被一语惊醒,也不及拭去泪痕,抄起破晓剑便向黑衣女子追去。 此时黑衣女子扛着朱清筱已跑出一箭多远,蓝桥运起蓝若海独门相授的轻功心法飞星流火,脚下加速,如离弦之箭般向黑衣女子直追而去。 这飞星流火的轻功心法是蓝若海独门所创,提一口真气短时间内可在一条直线上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且速度在途中还可以不断攀升,是以能够越跑越快,直到这一口真气耗尽。 黑衣女子初时见蓝桥沿官道向她追来并未太放在心上,不料蓝桥速度越追越快,几下呼吸的功夫便已将两人间的距离缩小了一半,这才心中一惊,忙也展开身法,向前疾奔。…。 一边是继续提速的蓝桥,另一边的黑衣女子却因扛着朱清筱行动不便,被蓝桥不断迫近。蓝桥待追至与黑衣女子差三步远时破晓剑拔剑出鞘,剑法身法合而为一,剑若惊鸿,一剑向黑衣女子后背刺去。 黑衣女子不敢托大,身形转而向右,往一旁的松树林钻去。 “哪里跑!”蓝桥一声怒喝停了下来,他的飞星流火只能在一条直线上疾奔,一旦需要转向便必须停下重新运气。他持剑在手,一边暗自调息,一边缓步走进树林。 黑衣女子蓦地驻足,转回身来冷笑道:“你还真以为我怕你?”蓝桥至此方看清她的脸,不禁也被她那可怖的伤痕吓得一惊。 “看剑!”蓝桥也不多说。123。破晓剑一剑刺向黑衣女子的面门。 黑衣女子本想再说两句江湖上的场面话,没想到蓝桥说打便打,连让她拔剑的机会都没有,气得阴笑一声,挟着朱清筱肋下把她身子一扭,正挡在蓝桥的剑路之前。 蓝桥见势不对,暗叫一声“卑鄙”,破晓剑急忙转向,这才由朱清筱的发梢旁堪堪掠过,几丝秀发被剑气带得飘然而落。 “看你那么凶,没想到还挺懂怜香惜玉的嘛。”黑衣女子诡计得逞地笑道,旋即面色一沉,“只可惜你心疼这小美人儿。 。我却一点也不心疼!”说话间她把朱清筱往后一抛,朱清筱便如一件死物般旋转着摔落地上,又滚了几圈,这才满身是土地撞在一根树干上停下。 朱清筱被摔得七荤八素,疼得眼泪也掉下来,却苦于穴道被制,连呼痛的声音也发不出来。 蓝桥只看得睚眦欲裂,却因隔着眼前的黑衣女子,对朱清筱爱莫能助。 黑衣女子趁机拔剑出鞘,一连三点剑花向蓝桥攻来。她的剑式细长轻薄,和安萧寒的寒雨剑如出一辙。她的剑术在蓝桥眼中也看得清楚,正是昨夜安萧寒使过的寒雨剑法。 蓝桥勃然大怒。端木南柯破晓剑剑光连闪,一式尽是搏命招数的天光乍现往黑衣女子反攻过去。黑衣女子剑法虽然精妙,却仍被蓝桥这股凶悍劲迫得退了一步。 蓝桥踏前一步乘胜追击,却不料黑衣女子猛地一猫腰踏步探前,长剑鬼魅般从蓝桥的剑影间穿了过去,出剑速度竟比蓝桥更快一分。 在盛怒中出手的蓝桥同时被愤怒冲昏了理智,黑衣女子正是抓住他的破绽,一剑划过他的右肋,纵使蓝桥及时躲闪,仍被划出一道血痕。 蓝桥只觉得伤处火辣辣地疼着,虽是皮肉伤,却不敢丝毫放松。黑衣女子趁势步步紧逼,用连绵不绝的细腻剑招逐渐把蓝桥逼得连连后退。 这时蓝枫也追进树林,见朱清筱瘫软在地不知什么情况,忙先向她走去。他走至朱清筱身前五步许处,忽见朱清筱露出惊恐的神色,同时只觉一股寒意袭体,一个白衣少年从树梢上飞跃而下,手中长剑毒辣异常,直刺他的咽喉要害。…。 蓝枫自幼惫懒,虽生在蓝若海这武林高手之家,自身的武艺却稀松平常。此刻身临险境,他下意识地就地一滚,极其狼狈地躲开白衣少年这一剑,哇哇大叫道:“何方鼠辈,竟敢暗算本公子?” 白衣少年并不答话,剑势逼人地又朝蓝枫攻来。蓝枫吓得爬起来绕着树跑,眼见要被追上,蓝桥虚晃一招舍了黑衣女子,把他护在身后。 蓝枫见那少年生得眉清目秀英气逼人,一张白净的面庞稚气未脱,年纪和自己相若,立即想到一个人,不禁脱口而出道:“你是聆雨堂的二弟子虚无尘?” 白衣少年轻松地道:“知道是谁送你们上路,也算死得不冤。”虚无尘一边说一边又是一连数剑。123。蓝桥一式霞满东方,将他的攻势尽数化解。 这时黑衣女子又从侧面杀至,蓝桥以一敌二登时落在下风,被杀得左支右绌,时刻都有败亡的危险。 又过十几招,虚无尘见黑衣女子足够对付蓝桥,便收剑回撤,返身抱起了朱清筱,对黑衣女子道:“师姐,小郡主既已到手,我们走吧!” 黑衣女子却头也不回地道:“你忘了小姐的交代吗?斩草必要除根,如今蓝若海一死,留着他们两兄弟迟早是个祸患。” “可……”虚无尘有些迟疑地道。 。“师父并未明说……”他显然是忌惮这黑衣师姐的厉害,话到一半便说不下去。 “小姐的意思便是师父的意思。”黑衣女子催促道,“你先把人放下,跟我一起把这两兄弟杀了,然后再带小郡主回去复命。” 她一边说话一边手上逐渐加紧,把蓝桥一步步逼向绝境。蓝桥不但在剑招上受她牵制,现在就连真气也快要耗竭。虚无尘杀回战场后他只觉压力骤增,不出三招又在大腿上中了一剑。 蓝桥心里一沉,知道自己以一敌二,败亡将只是时间问题。他猛朝蓝枫大喊道:“你还愣着作甚。端木南柯快带清筱跑啊!”他话音才落便觉一阵眩晕,知道是因受伤失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被黑衣女子一剑刺中肩窝。 正当蓝桥几乎支持不住的时候,忽然觉得面上一凉! 仔细感受一下,那竟然是一朵晶莹沁凉雪花! 此时是五月盛夏,怎还会有雪花? 虚无尘察觉有异,立刻停下手中的剑喝道:“什么人!敢管我聆雨堂的闲事,是否活得不耐烦了!” 他一上来就打出聆雨堂的旗号,是希望对方知难而退。到了这个地步,眼瞧着蓝桥蓝枫朱清筱一家人就要“全军覆没”,他不愿再节外生枝。 哪知对方竟没有回答,只是又有一股雪风从重重树影间朝他迎面吹来,风中成百上千的雪花狂旋乱舞,空气中寒意陡增。 虚无尘脸色微变,勉强保持冷静道:“来者可是天莲宗的人?我们聆雨堂与贵宗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不现身相见?”…。 树影之后依然没有回答,短暂的静默后,一阵狂猛的雪风突然从树林中旋飞而出,寒气逼人。同时在这雪雾的包裹之中,竟还隐有剑光透出! 虚无尘再难保持冷静,终于色变。他狂喝一声道:“幻雪剑法,这是天莲宗主‘雪仙’叶雯亲临,师姐我们快撤!” 这下就连黑衣女子也变了脸色,要知天莲宗主叶雯的武功在九天风云榜上名列第三,若她法驾亲临,他们再多几个人也无济于事。 “撤!”黑衣女子断喝一声,极不情愿地舍下蓝桥,转身便逃,虚无尘最后向蓝枫虚晃一剑,然后抓起朱清筱的腰带把她整个人提起,紧随着黑衣女子去了。 蓝桥长舒一口气。123。整了整衣襟,抱拳朗声道:“多谢叶宗主援手,救命之恩蓝桥永志不忘。”说罢他忍不住摸向悬在腰上的布囊,那里装着蓝若海的骨灰。没想到这么巧,蓝若海死后才几个时辰,他就遇上了天莲宗主“雪仙”叶雯。 然而随着雪花缓缓飘落,蓝桥却不禁为之一怔。 蓝桥虽从未见过叶雯,却也知道应是和蓝若海同辈的前辈高手,哪知雪花飘落雾气散尽后,眼前却出现一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 只见那少女瞳漆似墨。 。眸清若冰,朱唇皓齿,肤白如玉。她体格轻盈,曲线玲珑,身穿月白色轻薄夹衫,一溜儿水泻流仙裙白沁如雪,一头青丝用白巾扎成高高的一束,一把细长的佩剑银光闪闪,脚踩一双短靴,既显得简洁干练英姿飒爽,又不失少女的温婉与妩媚。她仿佛早知道蓝桥会像这般失了魂似地怔住,朝他款款一笑,顾盼流兮如百花绽放,于方寸素白之间,尽夺天地之颜色。 蓝桥这才稍稍回过神来,尴尬地挠了挠头,嗫嚅道:“叶宗主……嘿……这位姑娘……” “什么这姑娘那姑娘的。”少女似笑非笑地嗔道,“刚才还说什么永志不忘的,现在一看我不是师父。端木南柯马上就改口了?” “原来是叶宗主的高徒。”另一边的蓝枫率先回过神来,朝蓝桥使劲摆手道,“快别呆头鸟似的傻站着了,让人家姑娘笑话。” “咳咳。”蓝桥干咳一声,老脸一红,再次深深一揖道:“多谢……嘿……这位姑娘援手,幻雪剑法果然不同凡响,不愧是名震天下的奇功绝艺。” 少女忍不住“噗嗤”一声娇笑,轻掩樱唇,仿佛对蓝桥的笨拙深感有趣。 蓝枫在后面急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边偷拽蓝桥的衣角,一边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她叫白雪音。” 蓝桥刚在心中暗骂他“不早说”,那少女已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道:“我叫白雪音,是天莲峰叶宗主门下大弟子。早听说定远伯家两位公子一个勇猛一个机智,今天一见,才知道传闻不假。” 蓝桥苦笑道:“明明被人打个落花流水,何来勇猛可言?”…。 那少女白雪音却摇头笑道:“大公子能与安萧寒的首徒萧无痕打到五十招以上,更在萧无痕与虚无尘联手猛攻下死战相抗,这还不算勇猛吗?反正小女子可是相当佩服呢。” “姑娘过奖了。”蓝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旋又皱眉道,“原来那黑衣女子唤作萧无痕。刚才听他们对话的意思,似乎安萧寒并没有派手下除掉我们的意思,但一个什么小姐却又指示他们斩草除根,不知是什么情况。” 蓝枫一跺脚道:“先别说这些了。123。他们抓了清筱肯定还没去远,我们快追!” 他作势欲追,一旁的白雪音却道:“追上也打不过的,虚无尘深得安萧寒的宠爱,被视为最有潜力的青年剑客,萧无痕追随安萧寒多年,更是深得其剑法精粹。若非我方才以家师亲授的幻雪剑法骇走他们。 。真动起手来恐怕胜负难料。”她顿了顿,轻声又道:“更何况大公子现在还受了伤。” 白雪音说着走近一步,在蓝桥身前蹲下,随手解下一条雪白的丝带,帮他包扎大腿上的伤口。 “姑娘这……”蓝桥没想到她竟如此不避男女之防,又觉不好意思,登时面红过耳,朝蓝枫猛打眼色。 蓝枫轻咳一声,替蓝桥解围道:“我们决不能让安萧寒把清筱带回京城。端木南柯如果动武胜算不大,那就只能智取。”他沉吟着思索了片刻道,“安萧寒被爹死前一剑重创,必然立即觅地疗伤,我们只要抓住机会,不是没有救回清筱,甚至杀掉安萧寒为爹报仇的可能。” 蓝桥不敢看身下神情专注的白雪音,若无其事地问道:“那他会把清筱带到哪去?” 这时白雪音为他包扎妥当,拍着手站起身,又掸了掸沾在裙上的尘土,笑道:“好了。”蓝桥连忙拜谢。 蓝枫单手托腮,沉声道:“安萧寒要疗伤,肯定要找一处安全所在,同时要便于采买药物,又不能离此地太远,这样推理下来,那地方已然呼之欲出。” 蓝桥和白雪音对视一眼,不禁异口同声道:“庐州城。”。 第010章 罂粟小姐 五月的庐州古城阳光充沛,草木茂盛。值骤雨初歇,习习微风吹过,一股混合花香的沁润之气拂人面颊,让人在神清气爽的同时也感受到一丝这个夏天难得的清凉。笼罩几日的重云在雨后被风吹散,露出湛蓝如洗的碧空,阳光下几朵雪白的残云在风中不断变幻着形状,时而堆积成团,时若棉絮抽丝,映在老街巷的一汪积水之中,如天在镜,古韵盎然。铺路的石砖破败不堪,有的裂成几块,有的缺损露出湿润的泥土,有的则整块陷入土中,凹凸不平,凌乱而又陈旧。几片花瓣飘落积水,触涟漪,顿时倒影中的青砖黛瓦蓝天白云都如同令人迷醉的幻梦一场,被搅碎在这残破的古城画卷之中。 朱清筱被绑在一张巨大的檀木椅上。123。粗粝的编草绳紧箍着她的四肢,腕部和颈部娇嫩的肌肤被绳须刺激得又疼又痒,很是难受。然而更让她难受的却是来自体内已濒临极限的尿意,自昨日下午直到现在几乎一整天的时间,她都没有机会方便,那种来自身体深处的胀痛感让她痛不欲生,冷汗直流。即便如此,小郡主也断然不肯在敌人面前失去最后一丝尊严,她涨红了脸,不安地扭动着娇躯,做着无畏的挣扎。 这是一间装饰简洁的厢房。 。房间中并没有留人看守,朱清筱忍耐到了极限,终于一咬牙背着整张檀木椅站了起来,鸭子般左右扭动着,挪步向门口走去。厚重的檀木椅压在少女的娇小身上,让她身子不断摇晃,举步维艰。走至门口,朱清筱侧过肩一下把脆弱的木门撞开,然后踉跄几步,跌进一座古朴的小院之中。 这似是本地大户人家的住所,虽比不上小郡主家的荆州湘王|府,却也秀美精致。小院分前后两进,前院宽阔,后院幽深,四周环绕着极具当地特色的马头墙,前后院之间以月门分隔。 比起铺满前院的石砖,朱清筱身处的后院更像是个大花园,各厢房之间由回廊相连。端木南柯几条青石小径蜿蜒其中,一座锥形的假山生着薄薄一层青苔,更有一株五十年以上枝叶茂密的参天老桐树。适逢五月时节,树上白色的花团锦簇,一簇簇一蓬蓬争相斗艳,被风一吹便雪片似的四处飘零,落在院中星罗棋布的一汪汪积水中,好似点了胭脂的佳人,美不胜收。 朱清筱几乎看得痴了,直到旁边厨房传来清脆的切菜剁肉之声,她才被拉回身为阶下囚的残酷事实。 难怪没人来房里盯着自己,朱清筱看清这院落的格局,缓缓爬起身来。她本想去找萧无痕,然后让她带自己去方便,没想到刚走过假山,她的裙角就被一根尖锐的石笋勾住,稍一用力,裙角更是被扯下一大片布,让朱清筱既感委屈,又觉心疼。 她强忍着身上的各种不适,一咬牙不再去找萧无痕,反而一瘸一拐地走到后院最大的正厢房门前。门缝中透出森然寒意,朱清筱几乎可以确定安萧寒就在这间房里。…。 她背着檀木椅狠狠地顶了一下房门,大叫道:“安萧寒,你还算是个人么!” 破风之声自身后响起,萧无痕沉着脸问道:“你要干什么?”另一阵脚步声传来,满头大汗的虚无尘身上挂着条围裙,也赶到了门口。 朱清筱却不理他们,自顾自继续叫道:“安萧寒你给我出来!我好歹也是堂堂郡主皇亲国戚,又不是杀人放火的滚马强盗,你们就这么对待我吗?不但没人照顾,连口饭连口水都没有,难道你的人就这么粗鲁吗?把我捆得跟个粽子似的也就罢了,用的还是水井打水的草绳,绳须也没处理过,给我捆在椅上腰都直不起来,我这手腕脚腕都快磨破了,是想给我上刑吗?我何罪之有?安萧寒!你再不说话。123。我就哭给你看啦,等到了京城我定告诉皇兄,让皇兄治你的罪!” 萧无痕正待呵斥,房门“哗啦”一声打开,一个轻纱覆面的少女长身玉立挡在门前,挥手“啪”的一声,打了朱清筱一记耳光。 朱清筱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瞪眼道:“你又是谁?竟敢打我!” 那少女大半张脸都被面纱覆盖,只露出一对凤目。她冷着脸一扬手正要再打,虚无尘劝道:“小姐且慢,这小郡主蛮横无知,咱们且不与她计较。” 蒙面少女黛眉微蹙。 。不悦的目光落在虚无尘身上,轻叹道:“捆成这样都看不住,虚公子可真厉害得紧呢!”她目光又落到萧无痕处,语气稍稍和缓道:“萧姊你该知道堂主的伤势,此时是最不能被打扰的,难道还要小妹我为你代劳吗?” 那少女从眉眼来看比虚无尘稍长两岁,正值双十妙龄,一身曳地的杏红色衣裙,以缎带束着纤盈一握的腰肢,虽因覆面难窥全貌,但观其纤巧有度的身段以及皓若剪水的美眸,朱清筱已不禁暗自留意起来,并隐生些许羡慕之心。 虚无尘被这少女一说,立时面现羞惭之色,噤若寒蝉不敢答话。端木南柯萧无痕则一躬身道:“无痕知错,这就把小郡主带走,不敢惊扰堂主法驾。” 朱清筱趁机往里看去,就见面上没有一丝血色的安萧寒正闭目散发,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之上。他精赤着上身,露出没有半分多余脂肪的小麦色肌肉,只在受伤的创口附近缠了几圈止血带。 安萧寒似是伤得极重,心口处的止血带已尽被鲜血染红,身边放了不少千奇百怪的药瓶,看来正由这蒙面少女在为他处理伤处。 安萧寒并没有睁眼,缓缓说道:“罂粟,给小郡主松绑吧,你们这么多大活人,还怕她跑了不成?” “罂粟遵命。”蒙面少女转身向安萧寒微一躬身,随即袖口之中金光一闪,朱清筱看连看都还没看清楚就感觉四肢一松,草绳被划断,厚重的檀木椅轰然落地。 “走吧。”萧无痕上前搀住朱清筱的手臂,带着她往前走,虚无尘则在另一侧堕后一步跟随。…。 身后传来蒙面少女淡淡的声音:“萧姊请先带小郡主更衣吧,背着那么大张椅子满院子乱走,定然是憋坏了。这回头若是让皇上知道,那可是会心疼的。” ~~~~~~~~~~~~~~~ 蓝桥、蓝枫和白雪音一行是中午进的庐州城,一进城便开始四处打探安萧寒等人可能的落脚处。 蓝桥道:“安萧寒身受内伤定然思静,同时又离不开各种药品和生活用品,想必会在庐州城内找一处闹中取静的宅院,且院内多半也是草木茂盛,以避暑热。” 蓝枫道:“这么一处宅院估计是最近才被他们聆雨堂买下,我们只需打听庐州城近期易主的园子,便能大大缩小探索范围。” 白雪音道:“像他们这样的一群人进城不可能不引人注目,我们可以询问城门附近的路人。123。看有没有人留意到他们。” 循着这三条线索,他们没用两个时辰就锁定了位于城西的沁春园。蓝桥登墙偷窥,果然见到虚无尘一人一椅,抱着宝剑在空旷的前院正襟危坐。 “不可力敌,只宜智取。”蓝枫怕蓝桥一冲动杀进院去,忙悄声唤他下来。 白雪音亦道:“此刻园中不知什么情况,我们贸然闯进去,恐怕有会有危险。” 蓝桥点点头表示同意,思索片刻道:“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黑了,现在敌在明我在暗,我们趁天黑动手,有心算无心下,当可事半功倍。” “既然如此。 。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歇?”蓝枫笑道,“大战将启,怎能不先祭了五脏庙?然后一边吃一边再想想,看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浑水摸鱼。” “真不知道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见蓝枫如此放得开,蓝桥也只能摇头叹息:“吃那么多也是浪费,反正你打架时又不出力。” “我还知道看美人儿啊!”蓝枫摇头晃脑地道,伸手指向沁春园对面不远处一家小面馆,“你看!” 这是家很小很市井的小饭馆,狭小的店面只有六七张小饭桌,桌面油腻得粘手。一块破得开裂的招牌歪歪斜斜地挂在门外,上面“牛骨汤面”四个金漆大字被经年累月的油烟熏得发黑。 这是庐州城最便宜最实惠的小饭馆之一。端木南柯掌柜是个腆着大肚子的光头汉子,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牛骨汤面只要十文铜钱,几乎是穷苦人家吃口荤腥改善生活的首选之地。 蓝桥走到店门口,见是这般情况,不禁眉头微蹙,转头望向穿得淡雅如仙的白雪音,露出询问的神色道:“这种小店我走惯江湖自是无碍,只是白姑娘……” 白雪音没有丝毫不悦之色,洒然道:“公子莫看我穿成这幅模样,其实我最喜欢这种有烟火气的市井小店。”她笑了笑又道,“越是世俗的大众的地方,就越能体会生活的滋味。我在天莲峰上生活多年,最羡慕就是这山下的繁华世界。” 见蓝桥低着头还在咀嚼她的话,白雪音不禁莞尔,径自先走了进去。她随意找张靠墙的桌子坐了,一身沁白如雪的衣裙坐在油腻腻的长凳上,不但没有半点扭捏之态,还朝路过的面馆掌柜款款一笑点头示意,微微动了动鼻子,赞道:“好香啊!” 那面馆掌柜何曾见过她这般画中仙女似的美丽少女,一时竟看得呆住,半晌没回过神来。。 第011章 牛骨汤面 掌柜缓过神来,连忙招呼蓝桥蓝枫一起入座,然后亲自给几人倒上滚烫的大碗茶,伺候得殷勤周到,至蓝桥等人各自点了一碗牛骨汤面之后,才麻利地跑回灶旁。 蓝枫把玩起一旁放葱花的小瓶,笑着朝白雪音说道:“哎呀,有美女同行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沾光沾光,要是等下能再打个折就更完美了。” 白雪音霞染玉颊,赧然道:“蓝二公子真会说笑。” 蓝桥见蓝枫有继续调戏白雪音的意思,接过话题道:“早上白姑娘刚出现时我没认出她,你小子怎就能一下叫出人家的名字呢?” “嗨。”蓝枫故意叹着气一摊手道。123。“让你不肯把美人图往后翻多一页,丢人现眼了吧?”他嘿嘿一笑,从怀里珍兮重兮地摸出他的美人图卷,缓翻到第四页放到白雪音面前:“你看。” 白雪音好奇地歪头一看,不禁轻呼一声。只见画中一位绝色美女剑挑雪花,神情在专注中还有一丝恬淡,既像不食烟火自远江湖的天上仙子,又像慈悲为怀普渡众生的观音大士。看那画中美女的容貌,正是她白雪音。 画师技艺高超,生动处仿佛画中美女可随时跃卷而出,让白雪音深感不可思议。她又见画卷右上角有两列小字写道:“倾城榜其四。 。天莲宗白雪音。”后附有十六字短诗又曰:“其剑如仙,其质如莲,仁心似火,缥缈如烟。” 白雪音深吸了一口气,盯着画中的自己,悄声道:“什么是倾城榜?” 蓝枫见她感兴趣,不无卖弄地道:“这是京城一位落魄书生画出的玩意,上面集合品评了天下十大美女,在京城卖得很是走俏。白姑娘被他绘于卷中,便也相当于被认可为当今天下最美丽的女子之一。” 白雪音也不知是喜悦还是害羞,默然良久终于展颜一笑道:“画得不错。”她随手把画卷翻至下一张。端木南柯见一红衣似火的华服美女俏然坐于月下抚琴,顾盼流兮间尽是倾倒众生之态,因念道:“倾城榜其五,京城花语夕。秦淮寻梦夜来香,妙语玲珑酒入肠。七弦奏尽风流曲,天音如醉月满窗。” 这时就听门外一阵喧哗,四个中年汉子走至面馆门前,其中一脸色蜡黄留着八字胡的瘦汉对面馆掌柜道:“给我们来四碗面,多放点骨头,再打三斤烧酒。” 面馆掌柜似是对这几人有些畏惧,忙不迭地应声道:“是,马上就来。” 四人大咧咧地进门,在蓝桥旁边一桌坐了。为首的赤膊大汉路过时扫了白雪音一眼,似是眼睛一亮,却也没多说什么,径自坐下和同伴谈笑。 面馆掌柜做得三碗汤面,正要给蓝桥等人送上,那八字胡瘦汉拍了拍手道:“掌柜的,你眼珠子掉地上了吗?这鼎鼎大名的庐州三虎在此,你这面还不先给咱们端上来。”…。 “可……”面馆掌柜为难地看了白雪音一眼,白雪音眼珠一转,打眼色示意他先照顾邻桌。面馆掌柜感激地朝白雪音点了点头,走到邻桌陪笑着为他们放好三碗面,又摆好碟筷。 蓝桥本想发作,见白雪音不愿惹麻烦,只好强行忍住。他不想被邻桌的恶霸扫了兴致,低声问白雪音道:“敢问白姑娘是因何事来的庐州?” 白雪音整理了一下两鬓垂下的秀发,喝了口茶道:“去年我出师下山,第一件事是向新登基的皇帝送上我天莲宗的贺表,离京后我便四处游历,专管天下不平之事,有时一日百里,有时又会在同一个地方盘桓数月。” 蓝枫击掌赞道:“难怪我这美人图上说你是‘仁心似火。123。飘渺如烟’,原来是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侠。” “二公子过奖了。”白雪音微微一笑道,“我这次来庐州,只因不久前在九江救得一位投江轻生的少女,想为她讨回公道。” 蓝枫猜测道:“可是有人负心薄幸辜负了她?” “不错。”白雪音点头道,“那人官居徐州指挥使,我去徐州路上经过这里,就遇上了你们。” 蓝桥不解道:“那白姑娘又如何一照面便认出了在下?” “蓝少侠的侠名在江湖上可是响亮得很呢。 。所以我一听公子报出名字,立刻就想到是定远伯家的长公子。”白雪音悠然道,“还有蓝公子手中的那柄破晓剑,在我天莲峰上也一柄。虽说是仿制品,但看形状和样式,却是一模一样。” 蓝桥叫一声“惭愧”,暗想蓝若海和天莲宗的叶雯之间必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渊源,不然死前也不会托他把骨灰带上天莲峰。他见白雪音低头喝茶没再多说,也不便再问,转头对蓝枫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如果安萧寒只是单纯想和爹打一场江湖决战,事后为何又命手下把清筱抓走?还有他们的那个什么小姐,为何又命萧无痕他们对我们赶尽杀绝?” 蓝枫放下手中的茶杯。端木南柯沉吟着道:“听说方如天曾在过年时酒后失言,话中对皇上削藩颇有不满,随即便被安萧寒击败。现在爹也是在收留了清筱妹子后被安萧寒找上,这两件事是否太过巧合呢?” 蓝桥一怔,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说,安萧寒的突然出现,与皇上削藩有某种联系?” “我现在也只是胡乱猜测。”蓝枫思索着道,“说不准安萧寒与朝中的某股势力暗中勾结,专门铲除阻碍皇上削藩的人。又或者他被某位朝臣收买,替那人排除异己?” “我不知道。”蓝桥叹了口气,“看安萧寒与爹决战时的样子,绝不像是工于政治权谋之人,若说他被人收买,则更匪夷所思。无论如何,皇上此次削藩的决心极大,甚至不惜发动江湖力量,不但不放过逃出王府的清筱,更要连包庇清筱的我们也一并收拾,以后我们想再找立足之地,只怕会难上加难。”…。 三人聊了一阵,面馆掌柜又端了四碗面出来,第一碗先送了给邻桌的八字胡瘦汉,然后才回到蓝桥那桌。他刚要把面碗端给白雪音,那瘦汉忽然冷笑一声道:“你给他们上的面,怎么放肉放的比给我们的还多啊?” 面馆掌柜脸色一变,颤声否认。他确实在蓝桥等人的碗里多加了几片肉,本意是补偿他们的宽容大度,没想到被瘦汉发现,被他抓了把柄。 白雪音忽然道:“先生若嫌肉少,咱们可以换一下。” 大汉们听到她娇沥沥的女声都是一怔,转头朝她看去。白雪音大方地扬起俏脸任他们看,还举起自己面前的面碗笑了笑道:“小妹不喜荤腥,这碗里的肉不如让大爷们分去。123。总好过平白浪费。” “好!好!”隔桌领头的赤膊大汉把酒樽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大笑道:“小姑娘生得忒标致,嘴又甜,真是痛快!痛快!”他话音刚落,旁边的八字胡瘦汉亦抚掌道:“小姑娘,我旁边这大哥就是庐州城首屈一指的英雄好汉,庐州三虎的赵飞虎听没听过?你能得他称赞,还不过来敬他一杯?” 蓝桥仔细打量那四人,见除了八字胡瘦汉和那赤膊的赵飞虎,其他两人也是膀大腰圆的草莽人物,不禁眉头微皱。他看白雪音被他们欺负。 。正想出手教训,却忽然被白雪音在桌底捏了下大腿。 他不解地看向白雪音,后者却俏皮地朝他挤了挤眼睛。蓝桥登时知道她是有意为之,遂不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饮着碗中粗茶。 面馆掌柜见本地臭名昭彰的恶霸公然调戏女客,也不禁畏了两分,站在原地不敢走近。 白雪音在蓝桥耳畔轻声留下一句“看我的”,然后嫣然一笑,径自起身道:“如此小妹就来敬几位大哥一杯。”她这一笑竟堪比百花绽放,不但出言调戏的几位恶霸看傻了眼,就连周围其他的食客也都不禁为之失神。 八字胡本来只是调笑之言。端木南柯此时见白雪音真的向他们这桌走来,不禁兴奋地手舞足蹈,一旁的庐州三虎也喜形于色,纷纷饮尽杯中酒,然后把酒壶放到桌边,摆明了要白雪音为他们斟酒。 白雪音拿起酒壶,先倒满一杯,油然道:“不知哪位大哥先用?” “我先!”刚才赤膊大汉赵飞虎笑道,说着伸手就要去接酒杯,并打算趁机摸一把美人儿纤细白嫩的小手。 哪知白雪音却突然皓腕一翻,整杯酒全泼在赵飞虎的脸上。赵飞虎愣了愣,却不恼,反而恬不知耻地伸出舌头舔脸上的酒,腆着脸笑道:“真香!” 白雪音一不做二不休,冷笑道:“香你个球!”抓过赵飞虎面前滚烫的骨汤面抬手一掀,又一把泼在他脸上,只引得店中其他食客一阵哄笑。 这回几个恶霸终于勃然变色,旁边三虎中的另一虎忽然伸手,一把抓住白雪音的肩头使劲一搡,就把白雪音推倒在地。…。 白雪音公然受欺,蓝桥这边却好似全没看见,其中蓝桥把玩着手中的筷子,蓝枫更是朝掌柜一招手,着他再切两根香菜端上桌来。 此时被白雪音泼了骨汤的赵飞虎已擦净了脸,笑嘻嘻蹲到白雪音的身边道:“你虽然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哥哥我也不恼你,谁让你生得这般水灵呢?”说着他便伸出双手,状似怜惜地便要去摸白雪音的脸颊。白雪音转过头,避开了那大汉的手,发尾却扫过了他的脸。 大汉一脸陶醉地吸吸鼻子,又坏笑道:“香,真香,美人儿不仅美,还这般香。123。真是极品,不若跟我回去,大哥我保你吃香喝辣的。” 面馆掌柜把目光投向蓝桥,本希望这位背挎宝剑的少侠拔剑相助,却不料少侠只是悠然拔出了筷子,放弃和恶霸斗争,转而同汤面奋斗。蓝枫亦是张口大嚼,两兄弟吃得眉飞色舞,大快朵颐。 却说白雪音那边,见赵飞虎越逼越近,忽然从地上捡起一根掉落筷子狠狠地扎在他的腿上。 。只疼得他发出“嗷”的一声惨叫。 桌上其余几名恶霸见赵飞虎吃亏,立刻都凶了起来,冲上前对地上的白雪音拳打脚踢,那八字胡甚至还趁机去撕她的衣服,弄得她一身白如沁雪的衣裙凌乱肮脏不堪。 白雪音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撒腿就朝店外跑去,几个大汉怎肯煮熟的鸭子飞了,喊一声:“小贱人休跑!”遂紧追其后。 白雪音跑得极为狼狈,甚至连鞋都差点跑掉一只,几乎是踉踉跄跄地跑到了安萧寒等人栖身的沁春园门口。 “咣当!”院门被白雪音“慌不择路”地撞开。端木南柯她扑腾两步被门槛绊了一下,旋又一脚错踩在自己的裙摆上,整个人失去平衡甩了出去,正摔在院中抱剑而坐的虚无尘面前。 “少侠救救我!”白雪音声泪俱下地哀求着,一边哭还一边朝虚无尘的脚边爬去。此时四个恶霸也赶到门口,狞笑着道:“看你小贱人这回还往哪跑!” 不等他们进来,虚无尘早已飞身而起,手中长剑连鞘向他们扫去,仅是片刻的工夫,就已把四恶打得落花流水纷纷倒地,一个都站不起来了。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背朝着白雪音淡淡道:“姑娘不用怕,恶人都已被我收拾了。”他说着话就准备转身回来,不料却忽然感到脑后一痛,却是被白雪音打晕过去。。 第012章 大闹庐州 白雪音看着被打晕的虚无尘,轻叹一声:“抱歉了少侠。”紧接着人影一闪,蓝枫和蓝桥已来到她的身边。 “你没事吧?”蓝桥关切地问道。 “没事,那几个恶霸还伤不到我。”白雪音摇摇头道,“虚无尘这边被我暗算,萧无痕必会出来一探究竟,到时候我尽力拖住她,蓝公子趁机进去救人。” “这……”蓝桥迟疑了一下道,“其实我们与姑娘不过萍水相逢,姑娘实不必趟这趟浑水,若因为我们的家事让姑娘受到牵连,蓝桥他日又有何颜面去见叶宗主?” “从我在树林里出手打跑他们的时候,就早已被牵连进此事了。”白雪音轻轻一笑道。123。“蓝公子现在才想赶我走,不嫌太迟了些吗?” “可是先前白姑娘也说过,若是一对一正面对决,实是胜负难料。”蓝桥郑重其事的道,“姑娘帮我们的已足够多,若还为我们冒险,蓝桥心里实过意不去。” “你这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白雪音妙目在蓝桥脸上扫了一遍,“我不怕牵连,更不怕麻烦,蓝公子若真瞧得起小女子,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她这句话语气虽柔,语意却刚。蓝枫见蓝桥僵住。 。打圆场道:“我哥这不也是心疼姑娘怕姑娘受伤嘛。哈,我们哥俩从小一起长大,我还从没见过他对哪一个女孩子如此上心的,嘿……”说着他拿胳臂肘拱蓝桥的腰眼:“我说哥,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人家白姑娘了吧?” 蓝枫这话一说,白雪音立时羞得脸如火烧,蓝桥忙啐道:“你瞎说什么呢!” “这不是还有我嘛。”蓝枫见化解了尴尬,拍着胸脯哈哈一笑道,“保证不让白姑娘有一丝损伤,有我在,你放心。” 虚无尘遭暗算时萧无痕正在后院收拾碗筷。此时天色已黑,明月高悬,如水的月光照在花园的坑洼积水之中,把整个后院映得明晃晃的。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响声。端木南柯萧无痕循着小径走至前院,却见虚无尘的椅上空无一人,不禁心中一惊,唤道:“师弟?” 没有回答。 萧无痕一凛,灵猫般纵身跳上瓦面,居高而望,却见庐州古城街道纵横,哪里又有虚无尘的影子?她一翻身上了马头墙,围着整个宅院再绕一圈,同时细细观察大街小巷的各个角落,却仍不见虚无尘,不禁心中焦急。她不敢擅自出门寻找,正不知是否要回去向安萧寒禀报,就见月色下一条小巷中一道人影飞奔而过,背上负了一人,依稀就是虚无尘的模样。 “哪里跑!”萧无痕暗叫一声,拔剑出鞘,飞身而下。 小巷中的人影正是蓝枫,他背着虚无尘被萧无痕从天而降拦住去路,立时停住了脚步,不发一言地和萧无痕对视着。 萧无痕也极有耐心,在弄清楚虚无尘情况之前也不敢轻举妄动。…。 蓦然间蓝枫扭头就跑,迈开大步朝小巷的另一端放足而奔。他跑得极快,嘴里喘着粗气,也不避路上的水坑,“哗啦哗啦”把水坑里的积水溅得哪哪都是。萧无痕岂肯罢休,立时如影随形般紧追其后。 蓝枫被萧无痕直追过两条街,不禁破口大骂道:“哎呦你个臭婆娘,这是想累死我呀!也罢,老子认怂,把你这什么劳什子师弟还你便是!” 萧无痕冷哼一声:“算你识相!” 蓝枫在一个大水坑的边缘停下脚步,抓起虚无尘的双肩就把他朝外抛出去,却不是抛往萧无痕,而是大水坑的中心。 “你搞什么鬼!”萧无痕虽气,但眼瞧着虚无尘往水坑里落也不能不管。她狠狠瞪了蓝枫一眼。123。随即还剑归鞘飞身而上,伸出双手在空中接住虚无尘的身子。 而就当萧无痕挟住虚无尘的身子从半空往下落的时候,异变突起! 雪风吹皱了平静的积水,神情肃穆的白雪音人剑合一,由一侧的隐秘处突然杀出,长剑在月色下剑芒连闪,把萧无痕连带虚无尘完全笼罩进去。 萧无痕一来剑尚在鞘,二来手中还挟着虚无尘,任她如何自负也不敢在此等局面下硬撄白雪音的蓄势一剑。 。她一声厉喝,无奈下在空中使一个千斤坠,加速朝脚下那汪积水中落去。 白雪音也并不急于赶尽杀绝,身子一翻,轻飘飘落在积水的另一侧,与蓝枫形成对萧无痕的夹击之势。 萧无痕落入水坑。 她此时心中已经了然,今早在树林中以幻雪剑法骇走他们的并非天莲宗主叶雯本人,而是眼前这位年轻弟子。她本想着以空间换时间,一落稳地就向白雪音发动反击,哪知脚刚一落地,她就猛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刺痛从脚心传来。 萧无痕用力一倾,挟着虚无尘猛力翻到一旁,溅起老高的水花。此时她离近才看得清楚。端木南柯原来这水坑下面竟被人放了一排锋利的钉刺,刚才她一时不察,竟险些被这布在水底的钉刺刺穿了脚。 “好厉害的人,好歹毒的计!”萧无痕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几乎全身都被积水打湿,狞笑着道:“有种便来和姑奶奶我堂堂正正决一死战,使这等下三滥的诡计,要不要脸!” 白雪音却摇头道:“论剑法,我自问确及不上你,但事急从权,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如今你被扎伤了脚,我不会落井下石和你拼命,只要你留在此处一个时辰,我便任由你和令师弟安然离去。他只是被我从后敲昏了头,并无大碍。” 萧无痕怒极道:“哼,谁又要你可怜了!”她前进一步拔剑出鞘,本想负伤顽抗,却冷不丁见蓝枫笑吟吟地从怀里摸出一把折叠弩,直指在躺在水坑里仍昏迷不醒的虚无尘。 月光照在弩|箭的箭簇上,闪动着森寒的冷光。…。 萧无痕深吸一口气,思虑再三,终沉默下去。 ~~~~~~~~~~~~~~~ 蓝桥乘着夜色潜进院中,现在安萧寒负伤,萧无痕又被牵制,他只要能找到朱清筱并把她带离此地,就算大功告成。在前院匆匆转过一圈确认没人之后,他整个人躲进月光的阴影之中,沿墙根穿过月门,摸进后院。 后院像个大花园,各种花草树木回廊小径,在月光下显得美丽而神秘。他走过一间黑漆漆的大屋,本以为屋内没人,却忽然听到安萧寒的声音传出来道:“罂粟,我们此次行动既已杀了蓝若海,又拿了小郡主,何必还要节外生枝,将他们赶尽杀绝呢?” “堂主这是动了恻隐之心吗?”一个听着略有些耳熟却又没太大印象的女子声音道,“还是担心我们以大压小。123。事后传出去被人笑话?” “别人的看法我又岂会在乎?”安萧寒哼了一声道,“我只在乎我内心的感受,这次来庐州,唯一吸引我的事就是与蓝若海的决战,其他事我都不放在心上,顺手为之罢了。” “好好好,等回了聆雨堂,我亲自下厨为堂主烧一桌好菜。但是今天,还请堂主再听我一回。”那女子声线娇软,温柔地道:“或许堂主并不了解蓝若海的两个儿子,我却略知一二。蓝若海的大公子蓝桥,字怀远,天赋极高,可谓少年英雄。他的破晓剑法深得蓝若海真传,为人既勤勉又坚韧,此时不除,他日必成大器。” 蓝桥听了心中一惊。 。心道这罂粟多半便是萧无痕口中说的“小姐”。他生平没少被人夸奖,只是这次被他的敌人夸奖,却让他冷汗直冒。 安萧寒哈哈笑道:“和蓝若海打得那么过瘾,我巴不得他剑法大成再来找我。你是不知道,我想在这世上找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有多难。” 那女子罂粟顿了顿又道:“二公子蓝枫虽不通武功,但听说足智多谋,与蓝桥加在一起可谓智勇兼备,若是放虎归山,对我们的大计恐怕多有不利。” 蓝桥心中一凛,暗道此事果然并非一场单纯的江湖决斗,正想听听他们有何‘大计’,罂粟却又止住了话头。 她似是生怕安萧寒反对,又劝道:“我知堂主不愿自扫威名对付两个年轻人,只是如今蓝若海已死。端木南柯如果不能斩草除根,他的死讯将很快传遍江湖。到时候青州的风镇岳,北平的冷晗,再加上江浦的徐秋雨,这些蓝若海的故友会怎么对付我们?甚至还有今晨出现的叶雯,若是招惹上她,麻烦就更大了。” “徐秋雨不必放在心上,冷晗的话,只要他敢来,我必让他和蓝若海同样的下场。”安萧寒沉吟着道,“只有风镇岳和叶雯,能算是我的对手。” “可堂主还受了伤啊!”罂粟的语气似忧似怨,凄声道,“就算堂主有信心同这些风云榜上的高手一决雌雄,也要等养好了伤才行啊。在此之前,请堂主依着人家,好吗?” “也罢,这次就依你说的。”安萧寒仿佛见不得罂粟这般软语相求,轻叹一声道,“是不是该上药了?” “我给堂主上药。”罂粟见安萧寒终于同意自己,化忧为喜道,“上好药后我再为堂主按摩一下,能让药力发挥得更快。” 随即屋内传出瓶瓶罐罐的声音,蓝桥心道天赐良机,遂离开那间大屋,寻找朱清筱去也。。 第013章 香色之战 清冷的月光洒在参天的桐树上,留下一地斑驳的树影,树枝树叶被风吹得婆娑作响,雪片似的桐花纷然飘落,花香盈鼻。月影憧憧间蓝桥只见在假山石后有一娇小人影,蹲在一泓积水旁望着水中的倒影出神,正是他要找的小郡主朱清筱。 蓝桥蹑手蹑脚向朱清筱走去,朱清筱却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对自己未来命运的忧思之中。直到蓝桥在她背后轻咳一声,她才猛地娇躯一颤,张大了口差点便叫出声来。待认清来者正是蓝桥,朱清筱再控制不住自己,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所有的焦虑和委屈一股脑化作重逢的泪水,沾湿了蓝桥的衣襟。 她是如此的激动。123。在蓝桥的怀里又是哭又是笑,同时剧烈地喘|息着,蓝桥不得不用手轻抚她的背脊,才让她绪慢慢平复下来。朱清筱理了理凌乱的发丝,紧抱着蓝桥轻声道:“我知道蓝桥哥一定会来救我的,一定会的!” 蓝桥见她衣着单薄,旋脱下自己的外袍为朱清筱披上:“我们连夜赶出城去,夜深露重,可不要着凉了。”趁机摆脱了她的贴身。 朱清筱感受着蓝桥外袍上残存的体温和气息,不禁泛起一股迷醉般的幸福感,俏脸微红地“嗯”了一声。 。又道:“谢谢蓝桥哥。” 蓝桥见她无恙,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朱清筱乖巧地点了点头,任由蓝桥牵着她的小手,两人一前一后向月门走去。 蓝桥拉着朱清筱绕过假山,正准备沿桐树下的青石小径走进回廊,蓦地就听到一阵破风声从身后传来。蓝桥甚至没来得及回头,就从眼角的余光看到一道金光从自己的左后方激射而来,仓促间他甚至来不及拔剑,就被那金光划中了左臂,留下一道寸长的伤口。 紧接着身边的朱清筱也是闷哼一声,似是被绊了一下,重重翻倒在地。端木南柯不但蓝桥为她披上的外袍掉落下来,就连他外袍里的零碎东西也洒散一地。 伤口火辣辣地疼,蓝桥却反而冷静下来。他习惯右手持剑,故左后方的空当本就是他最大的破绽,这偷袭者一上来就觑准这个角度下手,其心思之缜密,手段之狠辣,由此可见一斑。 蓝桥缓缓转过身来,就见不远处一个身着轻纱罗衣的蒙面少女正冷冷地看着他。适时明月高悬,月光从少女身后向蓝桥倾泻下来,让蓝桥只能看到一个剪影。只见她披散着一头青丝,任其在泛着花香的晚风中飘拂,纱衣在一轮朗月之下透出她姣好曼妙的身体曲线,裙角微微翻动,露出裙下一双雪白的赤足。 “罂粟!”趴在地上的朱清筱想起日间打了她耳光的蒙面少女,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蓝桥暗怪自己大意,遥向罂粟一拱手道:“原来是一心想将我们兄弟赶尽杀绝的罂粟小姐,在下失敬了。”…。 那少女罂粟如幽灵般忽地移近数尺,隔着面纱掩嘴笑道:“蓝公子既然来了,何必着急便走?留下来陪小女子说说话如何?” 蓝桥冷冷地打量着她,默然片刻道:“你怎么知道?”他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但他相信罂粟必然明白他的意思。 果然罂粟吃吃笑道:“蓝公子是想知道,小女子明明应该在给堂主按摩上药,怎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自己到底是在何处露了马脚,被小女子发现了呢?” 蓝桥淡淡道:“还请小姐赐教。” “蓝公子可知为何我们明明人在屋里,却偏偏熄了火烛?”罂粟油然道,“今夜月色极好,屋外月色明亮,屋内若是点灯,不但无法透过窗纸看到屋外。123。更容易被外面的人窥见屋内。但若不点灯,窗外的月光便能把像蓝公子这样的不俗之客映出一个影子在窗上,只要不是瞎子或傻子,谁会猜不出来呢?” 蓝桥心中一沉道:“所以你明知我在窗外偷听,还故意说那么多话?” “若只寥寥几句,岂非教蓝公子怀疑我们有所防备?”罂粟似是站在原地觉得无聊,伸手玩弄起自己的裙角,“就是要装作毫无察觉地什么都说,却又隐去蓝公子最想知道的关键。 。才能引得公子深信不疑呀。到最后小女子开始摆弄药瓶,蓝公子必然认为这是救走小郡主的好机会,于是小女子便暗中跟随,在蓝公子最没有防备的时刻出手。” “你既要把我们赶尽杀绝,那么动手便是,又何必对我说那么多?”蓝桥哼了一声道,“莫非你以为这道寸许长的伤口就能让我屈服?” “因为小女子想拖延时间嘛。”罂粟如小女孩般顽皮地道,“毕竟,毒|药发作,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蓝桥面色一变,忽然发现自己左臂的伤处不知何时开始变得酥麻起来,即使他以内力压制,这股酥麻之感仍在一点点向他身上其他的部位扩散。 那道金光有毒! 罂粟娇笑道:“不得不说和蓝公子聊天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端木南柯现在蓝公子身上毒性扩散,就算你发狠把左臂齐肩斩断,也为时已晚。” 朱清筱听到这话立刻慌了手脚,瞪着罂粟道:“你这毒妇!” 罂粟莞尔道:“我就当小郡主是在夸我喽。” 蓝桥咬着嘴唇强自镇定下来,目光落在朱清筱摔倒时从他外袍散落出的的杂物上。他看来看去,忽然发现一只样式精巧的香囊,心中一动,蹲下身捡起香囊,握着香囊放到鼻尖,深深吸了口气。 一股混合着药香的花香之气透过香囊传入蓝桥的鼻腔,意外地他竟感到伤处的酥麻之意有所缓解,左臂也重又有了些许知觉,不禁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原来这香囊还有缓解中毒的效果,蓝桥一边想着一边“锵”的一声拔出了破晓剑,剑锋遥指月色下的罂粟。…。 事已至此,不打一架看来是难以善罢甘休的了。 雪白的桐花随风飘落,装饰着园中的假山、小路,亦点缀着地上积水中的白玉盘。罂粟本来在风中飞扬的衣裙秀发却忽然静了下来,显得极为诡异。 而就在这至美至静的沉默之中,蓝桥出手了! 他一出手便是蓝若海最得意的绝学破晓九式,脚尖一点借力升上半空,破晓剑挟着月光化作无数凛冽的剑芒,从上而下向罂粟狂攻而去,正是一招天光乍现。 罂粟身子倏地横移,轻飘飘仿佛脚不点地般向假山的方向闪去。 蓝桥早知她定有诡异的招式应对,天光乍现攻至一半忽然引而不发,破晓剑划过一道惊人的弧线向少女侧移的方向转去。123。乃是一招云蒸霞蔚。 罂粟露出惊异的神色,身子再向后漂移,同时那道金光从袖口射出,毒蛇般正点在蓝桥的破晓剑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这次蓝桥终于看清了那道金光,原来那是一条近八尺长的金链子,一端是一个金闪闪的十字箭头,另一头则一分为五,分用五个套环套在少女纤细灵巧的手指上。 对付这种类似长鞭的武器,最好的破解之法莫过于近身肉搏。蓝桥甫落地便一连踏前三步。 。破晓剑唰唰唰出剑如风,一连数剑向罂粟紧逼而去。 罂粟见蓝桥攻势猛烈,手指一动想收回金链子,蓝桥却攻得更快,逼得她只能后退,难以招架。 眼瞧着落在下风,罂粟忽然又把金链子一抖,箭头电射而出,绕在桐树一根树枝上。同时她借力一拉,整个人冲天而起,树上的桐花则暴雪般向下倾落。 蓝桥想从她身上逼出解药,怎容她就此遁走,一跺脚也飞身而起,破晓剑势若惊鸿,一剑竟把她借力攀升的树枝整根斩断下来。 罂粟没了借力点,开始向下坠落,手中金链子则由守转攻,一连五点金光如梅花五瓣。端木南柯点向蓝桥的前胸,将远程武器的优势发挥至极致。 蓝桥在凌空使一记霞满东方,破晓剑在月光下化作一道细密的剑幕,坚盾般挡住五道金光,同时身如苍鹰搏兔,向不断坠落的罂粟飞扑过去。 罂粟至此终露出骇然神色,落地之后本待再退,却发现已退至墙边退无可退,临时想再往侧面闪,终慢了一分,被蓝桥的破晓剑架在颈上。 蓝桥至此方看清了她。经过刚才的大战,她散乱的青丝间沾了几片花瓣,一身薄衫也早已凌乱不堪,凝脂般的肌肤若隐若现,在月色的映照下越发晶莹剔透。她面色惨白,玉容被蒙面的丝巾遮挡,唯露出一双犹似天上的皎月的美眸,顾盼之间烟波楚楚,仿佛藏着说不尽的故事。 不知是否刚才打斗中受到波及,罂粟的裙上被剑气划开一道口子,露出一截白璧般无瑕的玉腿,裙下赤足不安地扭动着,月光下蓝桥只看得有些目眩。…。 左臂的酥麻感又变得强烈起来,蓝桥拿出香囊再吸一口,毒性再次受到压制。罂粟则目光闪动地看着他,眼波朦胧,不知是否对他手中似有解毒奇效的香囊感到意外。 蓝桥忽感有异,见她右手微动,知她想趁机偷袭自己,当下一把攥住她右手的手腕,同时整个人把她紧紧压在墙上,低喝道:“别给我玩花样,快把解药交出来!” 罂粟用鼻音哼一声,挣扎似的扭动了一下娇躯,却没有掏解药的动作。蓝桥紧贴着她,感受到她少女身子的柔软和火热,同时鼻中满是她特有的幽香体息,不由心神一荡,登时心软了半分,也暗责自己过于粗鲁,语气转柔道:“我本不愿冒犯姑娘。123。奈何姑娘实在是太厉害,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见罂粟还是毫无动作,以为她又是在拖延时间等自己毒性发作,蓝桥不禁心中微怒,咬牙道:“姑娘也忒地歹毒,一心想看我毒发不成?也罢,让我先看看你这妖女生得怎样面孔。”说着就要拿剑尖去挑她蒙面的丝巾。 罂粟手腕挣扎一下,发现仍被蓝桥死死拿住,妙目露出恳求的楚楚之色,眼瞧着蓝桥的破晓剑越来越近,竟还滑下一颗清泪来。 蓝桥气结道:“你刚才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 。怎么现在却不说话?眼泪都掉下来了,怪我欺负你?” 罂粟的手腕又动了动,同时胸膛起伏着喘息了几下,终于以极委屈的声音道:“你这般压着人家身子,人家又如何去取解药?” 蓝桥微舒了一口气,想伸左手去拭额头沁出的汗珠,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左半边身子都已变得酥麻,稍稍放开了些,长剑却仍架在她纤长的玉颈上。 “你这人哩,怎可对人家如此无礼?真想把你毒死算了,大不了和你死在一起。”罂粟娇嗔一声,伸手入怀,掏出一红一黑两颗药丸。端木南柯蓝桥想伸左手去接,左手却已酥麻至抬不起来,右手又持着破晓剑多有不便。 正迟疑间,罂粟轻声道:“张口。” 蓝桥于是乖乖张口,由她的纤手把药丸喂进嘴里吞下。初始他还担心她给的解药有假,知道发现左边身子的酥麻感确有消散,才放下心来:“姑娘的医毒之术真是精明。” 罂粟不屑地白了蓝桥一眼,仿佛在说“这还用你说”。 待中毒迹象消失不见,蓝桥长长松了一口气,破晓剑收回鞘中,诚恳地道:“多谢小姐。” “今天算你走运,下次莫要再被我碰到了。”罂粟轻轻摇了摇头,就那么转过身,赤着脚轻飘飘地走了。 “罂粟……”蓝桥一边咀嚼着她名字的含义,一边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离去,一切就像一场梦般不真实。 “我们走吧。”待她身影消失在假山之后,蓝桥拉起朱清筱,迅速离开小院。。 第014章 欲擒故纵 “哇,这位漂亮姐姐是谁呀?”在庐州北城门外的一辆马车上,朱清筱见到蓝枫和白雪音。 蓝枫笑道:“这是天莲宗的白女侠,和你一样是倾城榜上的名花呢。” 朱清筱瞪大眼睛道:“若说我是朵路边的小竹花,白姐姐就是天山上的雪莲。”她一边说笑,一边拉着白雪音的手坐上马车,“我们现在去哪?” 蓝桥坐上御者位置,挥起马鞭道:“出城,去青州。” 为掩人耳目,他们此行不再选择平坦的官道,而是专拣山野小路而行。小路颠簸,朱清筱在车厢内被颠得七荤八素,嗔道:“尿都要被颠出来了,不行了我要吐了……”说罢她“哇”的一声干呕。123。白雪音连忙轻拍其背,让她好受一些。 马车驶入一片白桦林,见朱清筱实在支撑不住,蓝桥勒住马道:“先停下歇息片刻吧,咱们生堆火,吃点东西。” 此时的朱清筱已如惊弓之鸟,忐忑道:“蓝桥哥不怕生火引人注目吗?” “不必担心。”蓝枫替蓝桥解释道,“我们本就走了人烟稀少的小路,在深夜跑了一个多时辰,这白桦林又十分茂密,不会有事的。” 朱清筱这才松了口气。 。乖巧地点了点头,靠着棵树抱膝坐下。蓝桥随意捡些散落的树枝,转回来时见蓝枫和白雪音都已席地坐下,掏出火刀火石点起篝火。 暖烘烘的篝火照在白雪音精致的玉容上,让她愈显娇妍之态,一双美目凝视着跃跃闪动的火堆,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蓝桥不想气氛过于紧张,对朱清筱笑道:“昨日你被掳走,我们两兄弟追进路旁树林,被萧无痕虚无尘打得眼见不敌,幸得白姑娘路见不平拔剑相助,才免致一败涂地。后在庐州城中,又多亏白姑娘巧施妙计,赚得虚无尘在前,牵制萧无痕在后,我这才顺利把你营救出来。” 蓝枫接着他的话茬咕哝道:“虽然水坑里放钉刺是出自本少这聪明绝顶的脑瓜。端木南柯但我也不得不承认,若没有白姑……嘿白仙子仗义援手,我们也只能坐任安萧寒把美丽的小郡主带回京城。” “什么白姑娘又成白仙子了?”白雪音至此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忍俊不禁道:“大家好歹并肩作战一场,直接叫我雪音也便是了。” 蓝桥还没说话,朱清筱已亲热地挽过白雪音的手臂,娇声唤道:“雪音姐姐。” 蓝枫叹道:“我何德何能,竟能得两位倾城美女咫尺相伴,这真是……我简直做梦都不敢想。” “什么又是风流啊又是惜花啊,我看蓝枫哥也就嘴上说说,我都从没见你真找哪位姐姐幽会过呢。”朱清筱挠着脑袋笑道,“这有个词是怎么说来着……什么公好夜?” “叶公好龙。”蓝桥淡淡一笑,拿破晓剑挑了挑火堆里的柴炭,“别这么看我,是清筱说的。”…。 “你自己都说是幽会了。”蓝枫强撑着道,“既是幽会,怎会让你看到?” “那蓝枫哥你倒是说说,你都和谁家姑娘幽会过?”朱清筱嘻嘻一笑,朝蓝枫挤了个鬼脸。这时她肚子忽然“咕噜”叫了一声,蓝枫忙抓住机会反击道:“咦,刚才是谁在说话?” 朱清筱大窘,蓝桥笑道:“看来是饿了。”他从怀里摸出一大块油布包的五花肉,以破晓剑的剑刃插着,放在篝火上烘烤。 肉是在庐州城买的,猪肉受热沁出油花滴落火中,一时间肉香盈鼻。蓝桥又摸出一小包盐巴,以手指轻捻洒在猪肉表面,香味愈盛,不但朱清筱肚子不争气地再叫一声,就连蓝枫也痴痴望着那块肉吞了口口水。 白雪音掩嘴笑道:“没想到蓝公子不但剑法出众。123。就连烤肉也这么诱人。” 朱清筱不无骄傲地道:“那是,我蓝桥哥既上得了战场,又下得了厨房,可厉害啦!” 白雪音看着在火上炙烤的猪肉,随口问道:“你们是亲兄妹吗?” “表妹。”蓝枫解释道:“家慈是湘王王妃的妹妹,所以我们两家自幼便多有走动。只可惜家慈数年前病逝,到现在大家都已成了孤儿,只有相依为命了。”说到这里,他不禁长长叹息一声。 很快五花肉被烤至漂亮诱人的金黄色。 。白雪音赞不绝口,抽出佩剑将其切成小块,首先递到朱清筱的面前。 朱清筱先用嘴唇碰了一下,觉得烫口又吹了吹,这才拢起秀发,略带娇羞地吃下。 她吃过几块肉后,重又变得充满活力,于是把被掳后的境遇又细细讲了一遍,最后道:“我猜那罂粟一定是个丑八怪,不然为何蒙着脸不敢见人?后来蓝桥哥来救我,她不但在暗中偷袭,还……”她说到这里,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吃吃说不出话来。 “她还怎么样了?”蓝枫大感有趣地问道。 “她不要脸!”朱清筱恨恨地道,“要打架就好好打嘛,她穿个睡裙出来是怎么回事嘛!不但衣冠不整。端木南柯还故意和蓝桥哥挨挨碰碰的,真个不知羞耻!”说罢还不禁狠狠瞪了一眼蓝桥,“蓝桥哥你说,她是不是不正经?” “哎呦呦我们的小郡主好气哦!”蓝枫忍不住哈哈大笑,旋又饶有兴致地问道,“来,你再给我们仔细说说,他们是怎么‘挨挨碰碰’的?” 蓝桥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禁暗中羞愧。他心虚地看了朱清筱一眼,正不知如何掩饰尴尬,忽听一声娇笑,身披轻纱的罂粟如幽灵般从林中走了出来。 “蓝二公子还想知道什么,不妨直接来问小女子呦。”她仍是赤着纤细的玉足,踩在林间沾上些许泥土。 蓝桥色变道:“你怎么追到这来的?” 罂粟面纱上露出来的眼睛微微弯起,像是月牙般充满笑意:“那是因为小女子赠给蓝公子的解药中,除了一枚是真正的解药外,还有一枚能让公子在短时间内遗下特殊气味的药丸。”…。 “气味?”朱清筱皱着鼻子嗅道,“我怎么没闻到?” “若是寻常气息,想必蓝公子自己也能察觉。”罂粟俏然站定,拨了拨被风吹乱的秀发,好整以暇地道:“这种气味并非人能察觉,非要小灵才可以哦~”说着她轻轻拍了拍掌,一身素衣的虚无尘抱着只二尺长的小狸出现在她身后。 那小狸乍一看像是狐狸,细看却又不像。但见它通体雪白,纤长柔软的毛上没有一丝杂色,只有高翘的耳朵和毛毯似的尾巴呈现出匀称饱满的天青色。最奇特是它海蓝色的眼睛,就像一对纯净透彻的宝石。 虚无尘一手抱着小灵,另一手轻抚它后颈的毛发。他眼睛瞟过众人,最后落在白雪音身上,叹道:“姑娘天生丽质,又心思玲珑,在下佩服。”他绝口不提被白雪音欺骗算计,却说她心思玲珑。123。白雪音坦然道:“虚公子仗义磊落,小女子实在惭愧。” 蓝枫看了罂粟一眼,不解地道:“罂粟小姐既已把我大哥毒倒,为何还……”他与罂粟目光一对,瞬间恍然过来:“好一条欲擒故纵的连环毒计,你这是故意要等大哥与我们会合后再把我们一锅端啊。” “都说蓝二公子聪明机智,这话果然不假。”罂粟花枝乱颤地笑道:“若我当时真想要蓝公子的命,一招得手后跑开便是,怎会留在原地和他打架,又故意失手被擒?只是那样,人家又怎有机会留下我们的蓝二公子,还有这位倾国倾城的白美人儿?” 蓝桥瞪着罂粟看了半晌,叹道:“看来你当真是要赶尽杀绝了。”他一边说话。 。一边左右观察环境,寻找退路。 一身黑衣的萧无痕从另一个方向走了出来,手中出鞘的长剑在月下闪动着寒光。她长剑遥指着蓝枫怒道:“卑鄙小人,可敢与我一战?” 蓝桥知道自己就算再加上白雪音,也决非这三人的对手,更遑论还要保护不会武功的朱清筱和蓝枫?一个念头掠过,他倏地跨前一步拔剑出鞘,剑光直射虚无尘。 虚无尘没想到蓝桥说打便打,随手把小灵扔在地上,待拔出剑却仍慢了一步。 “当”的一声,虚无尘被蓝桥震退一步。蓝桥扯起朱清筱,喝一声“上车”,便往马车处跑去。 白雪音护住蓝枫紧随其后,四人刚跑到车边,忽觉一股惊人的剑气袭来。端木南柯狂猛的寒风夹杂着白桦树叶如刀子般割向众人的脸颊。 蓝桥忙拉着朱清筱弯腰闪避,却听“哗啦”一声,马车被剑气一分为二从中斩断。然后他们就在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看到那个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人——安萧寒。 安萧寒身材修长,却改穿一袭白衣,单手连鞘持着他名震天下的寒雨剑,不疾不徐地从树影之间走了出来。他面色稍显苍白,神态气度却已恢复如常,看不出太多曾受过重伤的迹象。他的头发随意地束起,些许碎发散在鬓角,墨眉利剑一般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狭长的双目隐现电光,气度从容,薄唇紧抿。虽是看似随意地立在那里,却自有一代剑圣宗师的气派,全身每一个部位都在恰到好处的位置上,每一根肌肉也都处在恰到好处的状态中,且彼此之间呼应联系,整个人借着强大的真气场与周遭环境浑然一体,竟无一丝空隙可寻。 更可怕的是他的气势,森寒的杀气甫一出场便已将蓝桥等四人牢牢锁定,让四人如泥塑木雕般呆立当场,直到他缓缓走近。。 第015章 燕回惊雪 “他……他不是受伤了吗?”朱清筱缓缓后退,面色惨白地看着安萧寒,绝望地道。她退着退着,忽地腿一颤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蓝桥手按剑柄目露寒光,沉声道:“安堂主的内伤已痊愈了?” “痊愈可不敢说。”安萧寒的视线紧锁在蓝桥身上,不无敬意的道:“托令尊的福,安某的伤怎也要潜修一年才能痊愈,今日勉强出手,全仗罂粟调出的赤霞百花丹,可暂时压住内伤……” 他说到此处忽然面泛潮红,咳嗽一声又道:“其实安某本不屑对你等晚辈出手,只是碍于大计,不得不……” 蓝桥打断他道:“你们到底有什么大计?”他一边和安萧寒对话。123。一边还不忘留心周围环境,同时大脑高速运转,寻思脱身之策。 此时安萧寒在北,萧无痕在东,虚无尘在西,罂粟在南,四人分从东南西北将他们困在中心。四面受敌之下,如何才能脱身呢? 敌人之中自以安萧寒的武功最高,萧无痕的寒雨剑法已有小成,亦不可小觑,即便虚无尘也与自己在伯仲之间,至于罂粟……蓝桥轻轻摇了摇头,无法判断她的虚实。 安萧寒目光闪动正要说话,罂粟把手中的金链镖一抖。 。冷笑道:“想知道秘密,何不到地下去问你的死鬼老爹?” 蓝桥听她提到蓝若海,不禁怒起心头,虽明知对方是在激怒自己,仍控制不住地血脉逆流,手上发颤。他还没拿定主意如何突围,白雪音却已先出手了!她取的不是看似最弱的突破口虚无尘,而是敌方的最强点,安萧寒。 她的神情变得异常圣洁肃穆,仿佛至尊至圣的观音大士,莲足一踏生出一股裹着雪花的小旋风,整个人飞剑而起,一道凌厉的剑光向安萧寒直射而去。 安萧寒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寒雨剑离鞘而出,看也不看地随手向白雪音挥去。 “当”的一声。端木南柯安萧寒与白雪音双剑相交,白雪音娇躯一颤,向后倒飞而出。 她身子轻盈如燕,随意找棵白桦树的树干,纤足一点。树干受力稍稍倾斜,旋即弹回原位。白雪音借势剑锋转向,又向萧无痕攻去。 萧无痕站稳立定,长剑与白雪音硬撼一招,浑身一震。她只感觉白雪音这一剑势大力沉,竟似隐隐还借上了些许安萧寒的力道。 白雪音一剑之后再度向后抛飞,落到另一棵树上,直把树干压弯才又弹射出来,攻向另一侧的虚无尘。 “燕回惊雪!”后方的蒙面少女罂粟忽然说道,“这是天莲宗至秘的绝技,可以在每一剑上借得少许力道,从而加强下一剑的攻势,无尘小心!” 她话音未落,白雪音的长剑就已凌空而至,气势无匹。虚无尘露出骇然的神色,想要持剑迎击,却被白雪音剑上裹挟的雪风笼罩,浑身气脉犹如凝滞。等他真气会集,出手已是迟了半分。…。 白雪音一身雪花,连人带剑撞进虚无尘仓促化出的剑网中,就听虚无尘一声惨呼,仰头喷出一蓬鲜血,断线风筝般的向后抛飞出去。 “师弟!”萧无痕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动就听“咔”的一声响,原来竟是蓝枫用他的折叠弩朝她射了一箭。 萧无痕长剑一动挑开弩|箭,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虚无尘向下跌落。 虚无尘身子即将落地之时,忽然一道金光闪动,原来是罂粟的金链子适时射出,卷住他重伤的身子,把他轻轻放了下来。 “不要乱动。”罂粟蹲下身,迅速查看虚无尘的伤势。本来躲到树后的小灵也蹿了出来,绕着虚无尘打转,仿佛对他甚为关切。 “我……我没……”虚无尘剧烈地咳嗽着。123。又咳出一口鲜血。 “白美人儿,我聆雨堂与贵宗向无嫌隙,此事亦与贵宗并不相干,你又何必多管闲事?”罂粟霍地起身,冷冷地道,“听说这燕回惊雪的功夫是尊师五十岁上所创,比华丽的幻雪剑法更适合应对群战,只可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又何苦冒着经脉受损的危害义助这几个毫不相干之人?” 她本想打击白雪音的斗志,却不料白雪音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就像没听到她的话。 罂粟又道:“为一个素昧平生之人如此拼命。 。并非智者所为。” 白雪音仍是不理,转头向蓝桥淡淡一笑,欣然道:“还剩三个。”说罢她长剑一抖脚尖一点,幻雪剑法全力展开,又朝萧无痕猛攻过去。 安萧寒冷哼一声寒雨剑出手,准备拦截白雪音。蓝桥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护在白雪音身前,接过安萧寒的剑招。 蓝桥不知安萧寒服用那赤霞百花丹后伤势恢复的情况,故而出剑谨慎,守稳门户并不冒进。安萧寒剑法虽强,功力上终究因伤打了折扣,和蓝桥过了十来招,一时竟也奈何不得对手。 眼见蓝桥和白雪音都身陷战局。端木南柯罂粟出手了。 她简单处理过虚无尘,然后轻巧地跃上一根树杈,随即金链子探出,一下卷住朱清筱的脚踝,把她整个人头下脚上地吊了起来。 朱清筱全身重量都吃在脚踝的链子上,登时痛得大叫起来,想伸脚去踢罂粟,却哪里踢得到? 蓝桥听她呼叫,心绪立乱,差点被安萧寒抓住破绽,登时冷汗直流。这时白雪音叫一声“交给我”,剑若飞仙地从天而至,一剑向安萧寒面门刺去。 见白雪音替自己接住安萧寒,蓝桥身子一弓抽身而退,转向另一边的朱清筱跑去。萧无痕见蓝桥和白雪音换位,立时又转去追蓝桥。 “好胆!”安萧寒厉叱一声,寒雨剑划出一道弧线,正中白雪音的长剑。白雪音运起燕回惊雪的心法向后飞去,本想再次借助树干韧性将安萧寒的真气吸纳借力,却不料安萧寒这次的真气刚猛无匹,白雪音尚未来得及借力就已将树干撞断。…。 她落地后马上一个横滚再翻起来,横移两步又和萧无痕战至一处。这次她断了燕回惊雪的攻势,和萧无痕打得难解难分,此时安萧寒再次杀到,一剑攻向白雪音的右肋。 白雪音手中长剑正被萧无痕缠住,无奈下只得飞起一脚,踢向安萧寒的寒雨剑。安萧寒催动真气,长剑在白雪音的脚上一扫,后者已是翻滚着摔了出去。 另一边被倒挂着的小郡主朱清筱几次挣扎无果后,不但没有气馁,反被激起了凶性。 她一用力身子折着翻了起来,也不管打得过打不过,伸手就朝树杈上的罂粟抡过去:“我打死你这不要脸的贱女人!丑八怪还要勾引蓝桥哥!” 罂粟冷笑道:“小郡主使得真是一手好王八拳!”觑准她拳影中的空隙,“啪”的一声,打了朱清筱一个响亮的耳光。 “还敢打我!”朱清筱大叫道,“快放开我!我打死你!”双拳换了个方向再抡。 “反王八拳也没用!”罂粟极是冷静。123。觑准时机又是一记耳光,打在朱清筱另一侧的脸颊上。 朱清筱被打得发钗凌乱眼冒金星,却趁机一把抓住罂粟的手臂,同时一张口狠狠咬了上去,任罂粟如何甩动手臂就是不松口。 罂粟哪想到朱清筱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竟会这等无赖的流氓招数,一边被她咬得生疼,一边用另一手去抓朱清筱的头发。 就在两人拉扯之时,蓝枫“咔”的一声一支弩|箭向罂粟射来。罂粟头一偏身子一让闪躲过去,弩|箭狠狠钉到她身后的树干上。 然而她这一闪却又放松了对朱清筱的掌控,朱清筱不屈不挠。 。用力扯了一下罂粟的手臂,转而向她脖子咬去。 罂粟惊怒之下反手扼住朱清筱的喉咙,正想让她吃点苦头,忽听身后一阵破风声响起,转头一看正是蓝桥。 她手中的金链子此时还缠在朱清筱的脚上,仓促间链子一甩,便把朱清筱从树杈甩出去。朱清筱一声惨呼,从半空横滚着跌落地面,落地时就听“喀啦”一声脆响,她的右腿腿骨已然摔断。 “你好狠……”朱清筱疼得面无血色,眼前一黑,已是昏死过去。 然而罂粟想再收回金链子已是不及,目睹一切的蓝桥怒火中烧,功聚左掌“嘭”的一下正中罂粟的后心,后者仰天喷出一口鲜血,从树上栽下。 安萧寒闪电般掠至,单手揽住罂粟的腰肢将她接住,急切地唤道:“你怎么样了?” 蓝枫趁安萧寒注意力还在罂粟身上。端木南柯一把抱起昏厥的朱清筱撒腿就跑,没头苍蝇般冲进黑暗的密林。 安萧寒听到脚步声忙一抬头,厉声招呼萧无痕道:“快追!” “遵命!”萧无痕匆匆应了一声,飞身追着蓝枫去了。 篝火烧得干柴劈啪作响,映得盛怒的安萧寒如魔王现世。他轻轻把罂粟的身子放在同样重伤的虚无尘旁边,咬着牙一步步向蓝桥逼近过来。 小灵本围着虚无尘打转,此时又扑到罂粟身边,伸出舌头舔她满是血污的额头,同时发出一声声凄婉的哀鸣。 虚无尘挣扎地翻过身,趴到罂粟身边道:“小姐没事吧?” 罂粟气息微弱,竭力撑着身子半坐起来,哑着嗓子对安萧寒道:“别管……我……先把他……他们干掉……” 蓝桥仗剑而立夷然不惧,寸步不退地和安萧寒对视着。既然朱清筱已被蓝枫带走,他当可无牵无挂,将生死置之度外。同时白雪音也从地上爬起,喘息着走到蓝桥身边,和他并肩而立。 半晌,安萧寒从牙关里挤出三个字,一字字阴狠地道:“都得死!”。 第016章 生死相依 蓝桥凝视着安萧寒,破晓剑护在身前,神色冷峻。他知道此刻逃跑必无幸免,唯有拼死一战方有一线生机。 安萧寒左手在寒雨剑上轻轻一弹,长剑发出一声清吟,紧接着他随手一挥,寒雨剑划出一道玄奥的弧线,流星般攻向蓝桥。 蓝桥稍一侧身,破晓剑正面迎上安萧寒的寒雨剑,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他只觉腕上陡然一沉,随即身子一震,安萧寒的真气已如长江大河般向他狂涌而来。 眼见蓝桥与安萧寒硬撼此招,白雪音亦迎前一步,长剑抵在破晓剑背后,与破晓剑交错形成一个“十”字,两人一齐抵御安萧寒的真气攻势。 蓝桥只觉一阵清凉的气息从剑上传来。123。经脉中真气对抗的压力顿时轻了一些。他感激地看了一眼白雪音,然后全力催动真气,试图把安萧寒入侵的真气反推出去。 安萧寒一声冷笑,蓦地手上一松,同时身形一动,飞起一脚踢向蓝桥左侧的肩窝。 蓝桥没想到安萧寒在真气相搏之时仍能如此收放自如,这一下被他避实击虚,虽勉强挥剑格挡,真气却已难以为继。 他浑身剧震如遭雷击,脚下一个踉跄,破晓剑险些脱手。 安萧寒身形极快,眨眼间又踢出第二脚。白雪音娇叱一声。 。闪至蓝桥身前劈掌与安萧寒对了一招,然后整个人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在十几步外的一根树枝上弹了一下,才又重新落往地面。 “雪音!”蓝桥甚至来不及看白雪音的情况,安萧寒的寒雨剑重又杀至。 蓝桥侧身一闪,退到一棵白桦树后,利用树干挡住左半边身子,破晓剑化出剑幕守住右边。 “雕虫小技!”安萧寒冷哼一声,寒雨剑径直向白桦树的树干刺去。 一声闷响,树干被安萧寒的剑气劈作两半,寒雨剑穿过树干的裂缝直贯向蓝桥的心口。 蓝桥却似惊中有定,微一扭身,左手持着破晓剑的剑鞘。端木南柯向安萧寒的寒雨剑上套去。 安萧寒本以为自己这出其不意的一剑已足可要了蓝桥的命,哪想到他有用剑鞘来套自己寒雨剑的怪招?他不及变招下索性把寒雨剑往前一送,同时将自身功力提升至巅峰,把他力可断石的真气内劲一并送进蓝桥的剑鞘中去。 蓝桥浑身剧震,胸口如遭重锤,奇经八脉被安萧寒内劲冲得仿佛炸裂。 他的剑鞘脱手飞出,同时整个人往后连退三步,眼耳鼻喉尽皆沁出鲜血,一屁股跌坐倒地,几欲昏厥。 安萧寒随手接住飞过来的寒雨剑,甩去破晓剑的剑鞘后正想再补一剑断了蓝桥的性命,忽然感到背后一阵雪风呼啸而来,原来是白雪音调息过后持剑再攻,一招会集她全身功力的幻雪剑法朝安萧寒猛攻过来。 安萧寒不敢怠慢,回身一剑切在白雪音长剑之上。他刚才攻向蓝桥的一剑已用了全力,此时还来不及回气,只得纯凭剑法与白雪音周旋。…。 白雪音似也觑准了这一点,使开幻雪剑法中精妙的招数,迅疾无伦地朝安萧寒狂攻,把他逼在只守不攻的被动局面,硬是不给他调息回气的机会。 然而安萧寒终究是安萧寒,幻雪剑法虽然变幻无方,白雪音的人却有迹可循。几十招过后,他凭借浸润顶尖剑法多年的经验逐渐熟悉了白雪音的剑势,不但将自己门户守得稳如泰山,更让白雪音因幻雪剑法巨大的消耗而沁出香汗。 以安萧寒的实力,此时本应开始占回主动,但他一心想置两人于死地,不但不反攻,反而故作左支右绌起来,有时剑招之间竟还故意卖出绝不应在安萧寒身上出现的破绽。 白雪音心中明白。123。安萧寒此时的狼狈只是在争取时间,因为他此时的每一剑都留有余力,每多过一招,他就能多回复一点真气。但白雪音已没有选择,一旦她放弃猛攻,安萧寒弹指间便可要了蓝桥的命,她实是退无可退,只有奋战到底,看看安萧寒有没有失误给她抓住。 直到最后一口气。 再攻出八十多剑后,白雪音已近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她本想虚晃一剑扯开空当,不料被安萧寒一眼看穿,整个人忽地闪电般欺进她的剑影里。 。一道掌影结结实实的印在她的胸口上。 白雪音被安萧寒一掌击得如断翅之燕般倒飞而出,在空中狂喷一口鲜血后强提一口真气,借着一根树干转向飞到蓝桥身边。她奋起余勇,提起蓝桥的身子头也不回地往林中亡命而逃,眼中除了不断从两旁掠过的树影再无他物。 她跑了约有一刻钟的工夫,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白桦林,脚下一软坐倒在地,大口地喘息着。林外是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河,河对岸则是阡陌纵横的大片良田。 她见蓝桥睁着眼意识还算清醒,把他轻轻放在地上,低声道:“蓝公子。端木南柯我怕是不行啦,前面打架消耗太大,不但经脉受损,真气内力也耗光了。最后又中了安萧寒一掌,没剩几口气啦。你快自己逃命去吧,安萧寒要是追来,我还能再挡他一下。”说罢她开始剧烈地咳嗽,还不时咳出殷红的鲜血。 白雪音用手捂住嘴,咳出的鲜血仍不住沿着她的指缝流下。她索性又放开手,催促着道:“你快走啊,等安萧寒追过来咱们都得死。” 蓝桥怔怔看着一身血污的白雪音,此时她一身沁白如雪的衣裙已尽被鲜红的血花沾满。他忽然一把握住了白雪音的手,一字字沉声道:“刚才在我生死一线的时候你没有放弃我,现在我也不会放弃你。什么都不要想,我们现在需要立即找地方疗伤。” 白雪音张了张口,仿佛还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蓝桥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站起身来,又扶着白雪音起身,两人摇摇晃晃地走到小河边。…。 “我们只要沿着河走就能隐去逃亡的踪迹和气味,让敌人追无可追。”白雪音挤出一丝微笑道,“” 蓝桥却摇头道:“太慢了,我们没时间逃远,必须立刻开始疗伤。”说着话他背起白雪音走至河边,却没有踩进河水里,反而沿来路又小心翼翼地退了回去,一直退到白桦林的边缘。 “雪音,你还有力提气吗?”蓝桥悄声道,“我们只要能上到树梢上去,就可以开始运功疗伤了。” “我尽力一试。”白雪音明白过来,原来蓝桥带她走到河边是故布疑阵。她用力压下丹田中泛起的种种不适,提气轻身攀上树冠。 白雪音在树冠中找到一隐蔽处,与蓝桥面对面盘膝坐下。123。极是疲惫地解释道:“我们天莲宗的内功心法名叫沁雪盈春,我以前只和师父师妹练过,蓝公子不是我天莲宗的门人,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她随即又简要解释了沁雪盈春的心法口诀。 蓝桥记下口诀,略一思量,和白雪音四掌相交,缓缓道:“沉心静气,排除杂念,什么都不要想,你这心法有点意思,好像和我家传的心法有相似之处。”说着催动内息传入白雪音的纤掌。 白雪音只觉得一股暖流涌进自己的身体,当即也催动自身的真气回流入蓝桥的经脉之中。 两股真气交融。 。在两人受损的经脉中循环往复,很快两人便陷入深沉的混沌之中。 ~~~~~~~~~~~~~~~ 蓝枫背负着重伤不醒的朱清筱在白桦林里没命地狂奔。 林中星月无光,他也辨不清方向,只不假思索地随意乱跑。就算脚步早已变得沉重,他也毫不停留。 萧无痕阴魂不散地吊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她在黑暗的密林中难以施展轻功,只能凭借隐约的脚步声判断蓝枫逃跑的方向。 一阵疾风吹起林中的落叶,蓝枫逃跑的动静被暂时掩盖,等到风停脚步声已变得轻微难辨。 萧无痕紧追几步。端木南柯视野忽然一亮,竟冲出了密林,来到一片开阔的原野上。 原野一眼看不到边,皎洁的月光倾洒而下,空气中弥漫着雨后青草混合着泥土的芳香。 早已力竭的蓝枫把朱清筱放躺到地上,自己弯腰撑着双膝,累得气喘如牛。朱清筱则被断腿疼醒,呜呜地呻|吟,痛苦地扭动着娇躯。 萧无痕缓缓逼近毫无反抗之力的两人,却没有急着出手。因为她发现,除了蓝枫和朱清筱,原野上还有一个人。 这人的身材矮小干瘦,身高也就五尺半,甚至可能还比不过朱清筱,隔远看不清面容,只隐约看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孤零零站在月光下的旷野之中,一动不动,形同一尊雕像。 他背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长刀,刀锋四尺,刀柄三尺,细长的刀锋微微翘曲,闪动着清冷的月光。他的神情不怒自威,短小精悍的身体仿佛充满了力量。…。 萧无痕冷冷打量着长刀在背的中年人,有了前番白雪音的教训,她再不容自己被任何人吓退。由于摸不清中年人的底细,她还是依足江湖规矩朗声道:“在下聆雨堂萧无痕,要带这两个与我们结下梁子的仇人回去面见堂主。阁下若与此事无关,还请行个方便。” 中年人负手踱了两步,拦在蓝枫和朱清筱身前,仰目观天,淡淡地道:“天下事天下人管得,难道你聆雨堂已嚣张到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 萧无痕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指了指朱清筱,缓缓又道:“这女孩是天家血脉,湘王府的江陵郡主。123。此事亦涉及到皇族的家事,阁下如不想惹麻烦,还请不要趟这趟浑水。” 中年人目光落在萧无痕身上,哈哈一笑道:“老夫既出现在此,便是来管你聆雨堂的破事的,废话少说,来打一架!” 说罢他一对眯成线的虎目猛地睁开,七尺长刀离背而出,顿时一股寒意让整个方圆九尺的空间都近乎凝固。 萧无痕长剑出鞘遥指中年人。 。却生出一种对中年人捉摸不定的感觉——在她碰到过的高手中,只有安萧寒让她产生过这种可怕的感觉。 萧无痕深深吸了口气,脸色煞白地问道:“‘冰刀’冷晗?” “知道得总还不算太晚。”中年人洒然一笑,虎目透出森然的杀气,“你是安萧寒的徒弟,论辈分算老夫的晚辈。老夫不想以大压小欺负晚辈,识相地便赶快回去吧。” 萧无痕一声不吭,长剑忽地化作万千星芒,流星掩月般朝冷晗疾刺过去。比起未战而退,她还是决意一试。端木南柯至少试试冷晗的斤两。 面对冷晗这样的强敌,她不敢留手,一起手便使出寒雨剑法中最精妙的招数“群星落雨”,一时之间剑气纵横,漫天剑芒向冷晗倾洒过去。 冷晗淡淡一笑,也不说话,长刀在空中虚划了一个圈子。顿时萧无痕的剑气就如泥牛入海般被那个圈子吸纳进去,转瞬消失不见。 萧无痕骇然变色,尚未来及反应,冷晗的长刀已如划破长空的闪电出现在她眼前,与她手中的长剑硬击一招。 “当!”一声剧响传遍原野。 萧无痕难以置信地向后抛飞,落地后头也不回地钻回白桦林,仓惶鼠窜。 “不送啦!”冷晗负手傲立,声音在萧无痕身后远远送出去道,“回去告诉安萧寒,当年的老家伙们还没死绝,没了蓝若海,还有我冷一明!”。 第017章 冰刀冷晗 “冷叔叔!我爹他……”见萧无痕退走,蓝枫向冷晗双膝拜倒,泣不成声。 “我知道……我知道……我来晚了。”冷晗快步走到蓝枫身前,用手轻轻一托,蓝枫顿感一股浑厚的真气充盈而至,不由自主地被从地上扶了起来。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先取两根树枝来。”冷晗说着话又蹲到朱清筱身边,伸手在她的断腿上摸索几下,忽然用力一合,已把她的断骨复位。 他接骨的手法老练而直接,朱清筱一声惨叫过后,便发觉疼痛开始消散。她轻轻擦了下脸上的冷汗,垂首道:“多谢冷叔叔。” 这时蓝枫取来树枝,冷晗利索地帮朱清筱绑好断腿道:“有人来了。123。我们快走。”他吹一声口哨,一匹乌黑的骏马疾驰而来。 “上马!”冷晗抱着朱清筱坐上马背,然后又拉着蓝枫坐到他身后,一甩马缰,马儿放足飞奔,向北而行。 蓝枫回头望着南边的白桦林,急道:“大哥还在里面呢……” “来不及了,先逃出去再说。”冷晗话音刚落,就听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原野的尽头出现一条黑线。成百上千的官兵排成飞翼阵,漫山遍野地往他们逼近过来。 这批官兵总数在千人上下。 。既有马疾刀快的骑兵,也有盔明甲亮的步兵。为首一员少将军银盔银甲,胯|下白龙马,手持亮银枪,英姿飒爽,目光如电,活脱脱便似那戏台上的常山赵子龙。 “这是徐州指挥使张仲杰。”冷晗以刀锋遥指官兵阵中高举的“张”字大旗,对蓝枫道,“此番我到庐州,便是跟着他来的。” 蓝枫想起在庐州时白雪音曾说过,她为九江的轻生少女讨公道,也是要找徐州指挥使,看来便是眼前此君。但见这徐州指挥使张仲杰面如冠玉,确然是一副讨人喜欢的好皮囊,蓝枫问道:“冷叔叔知道他来做什么的?” 冷晗不及答话。端木南柯双方已接近到一箭之地。张仲杰驻马喝道:“此女乃朝廷钦犯,何人再敢包庇?”他手下的兵士训练有素,不待吩咐便已潮水般一分为二,向冷晗的左右两侧围拢过去。 “老夫在捕鱼儿海杀敌建功之时,你这小娃娃还不知在哪里玩泥巴呢。”冷晗仰天长笑,用手轻抚他七尺长刀的刀锋,“小娃娃可曾听过,北平冷一明?” 冷晗名列九天风云榜,张仲杰岂会不知?他闻言微微一凛,已知遇上硬茬,但他仗着人多势众,也并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原来是冷大将军,末将有礼了。”张仲杰抱了抱拳,然后手持马鞭指向冷晗怀里的朱清筱,以公事公办的口气肃然道:“此女是罪王朱柏的千金,不但抗命拒捕,反伤及朝廷命官。本将奉旨缉拿,还请冷大将军行个方便。”他在话中虽尊称冷晗为“冷大将军”,但语气中却尽显不屑,丝毫没有尊敬之意。…。 “你胡说!父王有什么罪?”朱清筱尖叫道,“父王已经死了,我不跑,难道任由你们欺辱吗?” 张仲杰狡黠地一笑道:“朱柏畏罪自尽,小郡主若不回去,这罪名如何说得清楚?” “你……”朱清筱气得俏脸发白,冷晗淡淡一笑道:“小郡主不必置气,这位张指挥使若是有把握抓你回去,才不会和老夫废这么多口舌。” 张仲杰神色一变道:“如此说来,冷大将军是决意抗旨了?” 冷晗哈哈笑道:“张指挥使从未出示过圣旨,又何来的抗旨一说?” 张仲杰神色再一变,声色俱厉地喝道:“冷晗包庇钦犯,还不与我拿下?”两旁军士一齐叫喊。123。声势震天。 冷晗好整以暇地拿起长刀,刀锋一摆,自有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淡淡地道:“不知张指挥使的徐州军比起北元的蒙古铁骑,孰强孰弱?”他双腿一夹,马儿立时箭矢一般冲了出去,取向原野东北的一处小丘。 张仲杰见小丘附近多是步兵,不禁佩服冷晗对战场地形敏锐的洞察力。庐州今日是大雨之后,不少地方还存有积水,特别是小丘下的低洼地带,被积水泡得泥泞不堪,骑兵难行,故只有步兵守住此处。 蓝枫亦察觉出其中关键。 。提醒道:“小心水坑。” “瞧好了!”冷晗常年在草原之上作战,对这种环境再熟悉不过。他一提缰绳同时双腿猛夹马腹,一股奇特的真气灌注马儿全身,马儿嘶鸣一声忽然跃起,竟凭空飞过三丈宽的水坑,落足小丘坡上。 蓝枫只看得目瞪口呆,高声叫好。 小丘上三名兵士挥刀向冷晗砍来,冷晗刀光一闪,已将这三人悉数砍翻。 朱清筱眼见鲜血飞溅,吓得闭紧了眼睛。 又有两名兵士冲杀过来,冷晗长刀探出砍倒一人,回手又以刀柄将另一人撞下小丘。 冷晗在战阵中穿梭自如。端木南柯利用坐骑的机动性在小丘上左冲右突,如庖丁解牛般永远存在于战阵的薄弱处,从不让自己陷入三人以上的围攻。 他一边随手处理前方拦路的兵士,一边声音平静地对蓝枫道:“半个月前我收到一封书信,是你风伯伯寄的,他在信上告诉我一件奇怪的事。” 这时一名手持长戟的骑兵冲上小丘,冷晗一刀劈去,骑兵挥戟格挡,却不料冷晗是虚招,晃一下后刀光再闪,骑兵应声落马。 “那是在今年的年初,你风伯伯进京述职,却意外目睹了一件怪事。”冷晗接着讲道,“他在一条陋巷之中目睹二人私会,其中一人是长史刘璟,另一人则是琼楼会的高手,蓬莱阁主左刀。” 蓝枫皱眉道:“刘璟虽只是区区一长史,但却是功臣刘伯温之后,先帝在位时常召他入见。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他怎会和琼楼会的帮派人物搅在一起?”…。 说话间冷晗又砍翻五人,其余步兵见冷晗悍勇,胆怯不敢上前。 冷晗接着道:“你风伯伯在信中提到,当时他躲在暗处偷听,怕打草惊蛇不敢离得太近,只隐约听到削藩、辽东马场和安萧寒等字眼。” 蓝枫想了想道:“如果是年初的事,那时的安萧寒刚在京城击败了凌音阁的方如天,正是大放异彩的时候。” 这时又有七名骑兵冲上小丘,当先两人长矛探出,分从左右捅向朱清筱。冷晗拨转马头避开右侧的骑兵,同时长刀一闪,将左侧的骑兵砍下马来。 蓝枫恨他们偷袭表妹,折叠弩一箭射出,将右侧那人也射翻落马。 “你风伯伯怀疑朝中有人与琼楼会勾结。123。而此事又与削藩及琼楼会有关,返回青州后便立即着手调查,并亲自前往蓬莱阁暗访。”冷晗叹道,“蓬莱阁是琼楼会在山东最大的分舵,由梁梦醒的弟子左刀执掌。左刀是天下用刀高手中唯一可与我一战之人,蓬莱阁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冷晗并不一味闪躲,而是寻觅到一个机会突然欺近,将剩余五骑中最靠左侧的骑兵斩落马下,然后又在其他骑兵反应过来之前拨马远离。 蓝枫见剩下四骑中的三骑留在原地没动。 。只有一骑看起来想追,却被其他人叫住,追了两步又停住:“冷叔叔!” 冷晗当然明白蓝枫的意思,回手一刀,七尺长刀射出冷冽的刀气,那人的坐骑受惊再不受控,直接冲下小丘,最后陷入泥泞的水坑中。 “我明白你风伯伯寄这封信给我的用意。”冷晗语气有些沉重地道,“他是怕他这一去遇到什么变故,这秘密便从此埋没,再没有人知晓。” 蓝枫吃了一惊道:“风伯伯武功高绝,虽在风云榜上名列第二,但有不少人都说他其实已不逊于久居榜首的梁梦醒。若连他自己都没有绝对把握。端木南柯此行之凶险可见一斑。” “是啊,所以我一收到他的信,立刻昼夜兼程赶往蓬莱阁,想助他一臂之力。”冷晗一边说一边反身又冲向那三名骑兵。他刀光如织,但听三声惨叫过后,三名骑兵尽数了账。 至此已再没有步兵或骑兵敢冲上小丘,张仲杰高举马鞭大喝道:“放箭!” 立时有几十支劲箭射向冷晗,朱清筱吓得一声惊呼,险些跌下马背。 冷晗游刃有余地长刀一摆,在身前化出一片刀幕,箭矢打在上面便像打在冰墙上一般,纷纷滑落在地:“只可惜我还是去晚了一步,不但没在莱州找到风镇岳,自己还中了琼楼会四大护法高手的埋伏。我突围而走,被他们从莱州一路追杀到徐州,才侥幸脱身。” 蓝枫听着不禁替冷晗捏了把汗:“琼楼会四大护法虽无缘九天风云榜,却也都是级数接近的高手,任谁给这四人围攻,都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冷晗扫视着小丘下的张仲杰,傲然道:“但我冷晗又岂是任人宰割的绵羊?当时我虽逃脱了追杀,却怎么也咽不下这口鸟气,想趁他们不备杀回去,说不定能出其不意反杀他们一个两个的,那样就赚大了。” 蓝枫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那冷叔叔赚大了吗?” 这时又一轮箭雨飞来,冷晗故技重施,以冰寒的刀气化出冰墙,箭矢落在上面“咔咔”直响,却无法击破冰墙:“我选择四护法中的马行空作为我的目标。123。深夜尾随,本想一举将他击杀,却没想到他鬼鬼祟祟地见了一个人。” 蓝枫心中一动,恍然道:“那必是眼前这位徐州指挥使了。” “不错。”冷晗冷静地观察着小丘下官兵们的眼神,见他们几次奈何不了自己后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知道突围的时机已到,“马行空深夜求见张仲杰。 。说你风伯伯已被左刀和梁梦醒联手所伤,请他派兵配合他们继续追杀我。” “原来这位张指挥使也和琼楼会有勾结。”蓝枫不解地道,“所以其实这些官兵是来追杀冷叔叔的?可冷叔叔刚才不是说,是跟着他们来的庐州?” “你并没有听错。”冷晗淡淡道,“因为张仲杰当场拒绝了马行空,理由是他必须立即前往庐州,为了一场更重要的行动。比起这次行动。端木南柯我区区一个冷晗,还不被他放在眼里。” “什么行动?” “就是配合安萧寒攻杀百川兄。”冷晗叹了一口气道,“如果安萧寒落败,张仲杰将会率领他的人马截住百川兄,把你们斩草除根,一个不留——这是他对马行空说的原话。我听说这个消息,立刻又赶来庐州,没想到还是没能见上百川兄最后一面。” “安萧寒,张仲杰,要同时出动江湖和军方的势力来对付我们,爹的面子还真不小啊。”蓝枫冷哼一声道,“也不知这件事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与风伯伯看到的那位长史刘璟又有何干系。” “闲话稍后再说。都坐好了,我要突围了。”冷晗一声呼喝,横起长刀,纵马向坡下的敌阵冲去。。 第018章 徐州指挥 冷晗字一明,保定府人士。他少年参军,在蓝玉帐下屡立战功,与风镇岳、蓝若海和徐秋雨并称“军中四杰”。他刀法精湛,手中一把七尺冰刀称绝天下,名列九天风云榜第五位。 洪武二十一年,蓝玉在捕鱼儿海大破北元,事后洪武帝论功行赏,封蓝玉为凉国公,风镇岳为文昌伯,蓝若海为定远伯,徐秋雨为平江伯,冷晗为中山伯。四人中只有冷晗辞爵不受,并自请留镇北疆。洪武帝准其所请,命其前往北平,受燕王节制。 此后他在燕王麾下又经大小十余战,战功无数,却始终不受勋爵赏赐,年近五旬仍孑然一身,将全部的生命奉献在战场之上。 此刻他单骑冲下小丘。123。张仲杰严阵以待,在坡底设下重重围困,亮银枪遥指着冷晗道:“冷晗,莫非你真以为能凭一己之力,与我这一千精兵为敌吗?” 马儿继续加速,冷晗看也不看张仲杰,朗声长笑道:“老夫自叹打不过千军万马,但张指挥使何妨也和手下打个商量,问问他们谁愿意先死?” 方才冷晗在小丘上的一番冲杀,明眼人都看得清楚。以冷晗的威名和他展示出来的刀法造诣,就算终不能以一当千,先冲上去与他厮杀的人也极可能难逃一死。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有的露出怯色,有的地垂下头,有的回首往张仲杰处张望,看他有没有进一步的指示。 冷晗见官兵士气动摇,火上添油似的讥笑道:“张指挥使敢不敢亲自与老夫玩上两手?还是只会派手下上来送死?” 张仲杰气得脸色发青,虽明知是对方的激将法,权衡再三仍是不敢以身犯险。他强作镇定地一甩马鞭,色厉内荏地道:“杀鸡焉用牛刀?你能冲出重围,本将军自会给你个了断。” 兵士们见主将怯战,彼此交换了眼色,脚下忍不住后退两步。 这时冷晗的马儿到达极速。端木南柯人马合一如天神下凡,雪亮的刀光扫过官兵的眼睛。冷晗见时机一到,长刀一挥,暴喝道:“闪开!” 兵士们见他这般气势,无人敢硬撄其锋,纷纷向两旁退散,硬是给冷晗闪出一条路来。 “张指挥使,我们来日再会!”冷晗冲出军阵,向张仲杰遥一拱手,大笑着去远了。 跑出五里多,冷晗放缓马速,长舒了一口气道:“他们没追来。” 蓝枫对冷晗这次单骑闯关佩服得五体投地,又想起白桦林中的蓝桥和白雪音,忍不住道:“我大哥和天莲峰的白女侠还在那林子里。” “来不及了。我一人一骑,能保你们出来已属不易,此时再折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冷晗眼中透出沉痛的神色,摇头道:“是生是死,全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朱清筱听到这里,不禁垂下泪来,手捂心口泣道:“蓝桥哥……白姐姐……”…。 “你蓝桥哥福大命大,相信他定能死里逃生,转危为安的。”蓝枫知道无能为力,又不忍见朱清筱这么伤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冷叔叔,我们现在去哪?还去青州吗?” 冷晗想了想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既能发动官兵,区区一个青州侯府又怎能保其万全?更何况你风伯伯受伤,侯府自顾尚且不暇,我们过去只会给他们再添麻烦。” 朱清筱止住垂泣,幽幽地道:“那这天下还有何处是我们的容身之地?” “有一处地方虽然风起云涌,但无论朝廷还是聆雨堂,都不敢轻易对你们动手。”冷晗沉声道,“最危险的地方可能也是最安全的。” 蓝枫和冷晗对视一眼。123。恍然道:“燕王的北平城。” ~~~~~~~~~~~~~~~ 蓝桥睁开眼睛,天已经开始蒙蒙发亮。 白雪音犹自盘膝坐在他的身前,纤手与他四掌相交,清幽的气息扑面而来。 夜风吹过,白雪音纤长的睫毛如蝴蝶振翅般轻轻颤动。混融的真气左手出右手入,洪流般在两人的经脉间流转着,在蓝桥体内变得温暖绵厚,又在白雪音处转为沁凉冰润,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蓝桥运功内察。 。不禁心中暗喜。他本没指望白雪音这天莲宗的内功心法能对自己的伤情有效,只单纯地希望能尽最后一份力,为白雪音疗伤提供帮助。 此时他意外地发现,他习自蓝若海的家传心法竟和天莲宗的沁雪盈春十分吻合。白雪音和他的真气虽然一阴一阳,却像是出自同一源头的两股山泉,会合之后不但没有丝毫排斥激荡的迹象,反而水乳交融般交织到一起,再也难分彼此。 更神奇的是,他发现自己被安萧寒震得支离破碎的经脉隐现好转之象,虽只是微不可言的变化,但那趋势已足够喜人。 晨风吹拂,把白雪音的发丝吹到蓝桥的鼻尖。蓝桥嗅着她醉人的发香。端木南柯听着她逐渐变得有力的心跳,相信她的内伤也在以同样的方式,被二人混融交织的真气疗愈着。 蓝桥轻舒一口气,知道已度过最艰难的时刻。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找个更安全的地方,耐心把伤养好。这时忽听马蹄声响,蓝桥低头往树下看去,一看却又不禁吃了一惊。 只见一队官兵正在白桦林间穿行,为首一员少将军 银盔银甲,甚是显眼。 “吁。”少将军翻身下马,朝那边树后蓝桥视线不及的方向一拱手道:“末将张仲杰来迟,还请小姐恕罪。” “你可知你来迟的这一个时辰,足以让整个天下的局势发生变化?”一个轻纱覆面的少女从树后转出,正是罂粟。她似乎极是虚弱,单手撑着树干,简单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讲给他听。 “末将知罪。”张仲杰向罂粟单膝跪下,“害得小姐受伤,末将心中难安,自责不已。”…。 “起来吧。”罂粟轻轻摇了摇头道,一边向前漫步一边道:“我自幼多服健体灵药,外伤并无大碍。只是蓝桥那一掌的内伤,少则三月多则半年,这期间必须安心静养,才可完全复原过来。” 张仲杰起身又道:“安堂主他们都已回去了吗?”他的声音温和而又诚恳,柔软而清晰地一字字吐出,仿佛永远静得下心,永远沉得住气,永远不会发怒一样。 蓝桥不禁心下揣度,正猜测这位听说话似有儒将之风却明珠暗投的张仲杰是何许人也,就听罂粟道:“堂主伤势复发,已和两位徒弟返聆雨堂去了。” “小姐被蓝桥那小子一掌打至昏厥,安堂主自是雷霆之怒。”张仲杰轻叹一声道:“说到底安堂主心里还是念着小姐的。” 蓝桥听他这么一说。123。心中不禁胡乱揣测,不知安萧寒与罂粟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不是师徒,按年龄揣测又不似父女,难道是情人吗? 这时白雪音睁开妙目,正要说话,见蓝桥朝她猛打眼色,会意过来,转而俏然一笑,和蓝桥一起向下看。 罂粟幽幽地道:“当初我发密信要你出兵阻截蓝若海,你若能早两日赶到,那便什么麻烦也没了,堂主、无尘和我都不会受伤。” 张仲杰一边低头认错一边道:“我本以为有小姐亲自坐镇,凭安堂主的剑法和聆雨堂萧虚二位弟子的武功不会出什么岔子。 。谁想到凭空冒出个白雪音,把事情搅得一团糟。” “哼。”罂粟没好气道,“你太低估蓝桥了。堂主也是,傲得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张仲杰嘿嘿干笑一声,忽然低声道:“听说那白雪音是倾城榜上有名的绝色美女,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可拉倒吧。”张仲杰话未说完,罂粟不无揶揄地打断他道:“你虽说生了副好皮囊,又懂讨好女人,这些雕虫小技骗骗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可以,白雪音只怕不吃你那一套。她那样的女人,只佩服有真本事的男人。” “她不吃便不吃吧,小姐又何必拐外抹角骂我没本事?”张仲杰露出一丝诡异的淫|笑。端木南柯“他日我领兵杀上天莲峰,若能把她捉到,必得好好享用她一番。你说我到时候是一点点把她的衣裙剥下来呢,还是逼着她自己脱给我看呢?” 他说这话时声线依旧温柔好听,没想到却是如此下流。蓝桥心中一惊,正暗骂他虚伪阴狠,就感觉白雪音气息一阵急喘,已是气得娇躯发颤,忙递个安定的眼神过去,这才让她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罂粟不屑地道:“捉到了随便你,捉不到就别在这说大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夜若非你贪恋淮南那名唤娇娇的姑娘多耽搁了半个时辰,不但那几个小贼跑不掉,堂主也不会伤势复发。” “小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张仲杰傲然摇了摇手指道,“我并非贪花好色之徒,只那娇娇是淮南大户张轩的掌上明珠,若我能略施手段俘获她的身心,对我们未来掌控淮南局面有益无害。到时候无论我们想加派兵役还是加收粮饷都可以通过他这地头蛇,这又岂能同寻常风流浪荡一概而论?”…。 “随你怎么解释吧。”罂粟翻个白眼道,“眼前的当务之急还是找到蓝桥他们,活见人死见尸。堂主临走前交代,蓝桥和白雪音都被他以内劲重创经脉,不但跑不远,且极可能在路上绝气而亡,所以你要想活捉白雪音回来供你淫|乐,可得抓点紧了。” “小姐放心!”张仲杰言语间充满了自信,“我此行带了足有一千精锐,找对重伤快死了的男女还不容易?”说罢他一挥手,随行的士卒立时兵分两路,分别往小河的上游和下游展开地毯式的。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蓝桥背起白雪音,待张仲杰的兵士去远,跳下树梢。他乘着夜色悄无声息地趟过小河。123。然后发动他飞星流火的轻功身法,箭矢一般飞掠而去。 他内伤严重本难运气,此时却因与白雪音真气混融,两人的经脉仿佛合二为一。白雪音沁凉冰润的真气从她纤手源源不断地传来,在蓝桥体内往复一周后又回流到她体内。这股混融的真气在两人经脉中漩涡般循环着,不但逐渐修复两人受损的经脉,蓝桥更可以借此提气轻身催动身法。 蓝桥背着白雪音一口气跑了五六十里路。 。从阡陌纵横的平原跑到巍峨广阔的山脉。待把两人体内漩涡般流转的真气消耗殆尽,已是到了正午时分。 高耸峭立的悬崖如同大鹏展翅,从左右两方舒展地延伸开去,其后更是层峦叠嶂千峰竞秀,真不知山有多广,峰有几重。 “真是天助我也。”蓝桥停住脚步兴奋地道,“这片大山茫茫无际,咱们进去躲他十天半个月,管她罂粟还是草果,都再找不到我们啦!” 白雪音眼中也闪着光,点头道:“不错,咱们一边躲着一边还可以继续疗伤。昨夜之后我有一种说不清理由的预感。端木南柯那就是只要我们继续用这种法子练功,假以时日我们不但可以修复破损的经脉,说不定还能因此脱胎换骨,功力更进一步呢。” “也不可过于乐观大意了。”蓝桥苦笑道:“虽是有好转的趋势,但若说彻底复原仍是遥不可及,照目前的趋势莫说十天,恐怕怎么也得一个月才有希望修复破损的经脉。”他背着白雪音一边寻路上山,一边又接着道:“更何况雪音你……就这么和我朝夕相处,又是肌肤相亲的,这将来传出去了总是不好。” “名声要紧还是命要紧?此处荒无人烟,人家一个女孩子都没说怕羞,你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地乱说些什么?真不怕人笑话。”白雪音嘴上虽说不怕羞,却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竟以“人家”自称,活似向心上人撒娇的小姑娘。 想到这里,她竟真的有些害羞起来,本来俏白的面颊染上一层好看的红霞。。 第019章 秘谷疗伤 碧空如洗,浮云若翩。 蓝桥和白雪音盘膝坐在齐腰深的河水里,四掌相合,四目相对。 两侧是百丈千仞的陡峭山壁,冰凉的河水从东侧不远处的悬崖间飞流而下,形成一道二十余丈的壮丽瀑布。瀑布最初沿山隙倾泻,倾落数丈后被一方巨大的利石劈作两半,一半形成水帘径直落下,落地后汇成一泓深潭,然后潭水满溢,又向西流成一条绵延数里的小河,与南北两侧的悬崖共同形成一条风景秀美的河谷;另一半则再落丈,拍散在山岩乱石之上,化作轻纱薄雾般细密的小水珠,弥漫到整个河谷之中。 河水甘冽,悠缓而清浅,在这幽深的谷底不疾不徐地流淌着。123。历经千年而不竭。浓厚的水雾如棉白的衾被般覆盖在河谷上空,让整个谷底陷入一片朦胧。若隐若现的阳光下,两侧的河岸草木旺盛,不但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老树,还有如茵的翠绿草地,各色娇艳的小野花点缀其中,数不清的各式山珍随处可见。 蓝桥白雪音分坐河中一块胸口高大石的两侧,任半边身子浸在冰凉的河水中冲刷。弥散的水汽把谷底的能见度降到最低,即便近如他们这般面面相对,也只能勉强看到彼此脸上的神情。 蓝桥背着白雪音进山。 。闷头走了半日才发现这终年被水幕笼罩的河谷,遂寻路而下,在河谷中又摸了个把时辰,终在黄昏时找到这样一处完美的疗伤之地。 白雪音坐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洗脸,却不料她双手刚一离开蓝桥的手掌,和蓝桥间的气息流转立时中断。顿时她就感到丹田之中浊气上升清气下降,胸口发闷的同时伴有想要呕吐的难过感觉。 “不可以这样。”蓝桥微一探身,再次抓住白雪音想要抽回的纤手,混融的真气再度开始流转,“咱们每天分开的时间不能超过一刻钟,否则气息断绝,将会前功尽弃。” 白雪音被蓝桥抓住手后,难过的感觉立减,轻舒了一口气。端木南柯缓缓点头道:“我知道了,以后不敢乱来了。” “偶尔断开一下也不是不行,但你会难受的。”蓝桥关切地看着白雪音惨白的面容,柔声道:“你想洗脸是不是?来,我帮你。” 虽然因双手不能与蓝桥分开略有不便,但在蓝桥的竭力配合下,白雪音总算还是洗净了脸:“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说罢她向蓝桥嫣然一笑,尚自有水珠滴落的玉颊上泛着粉嫩的红晕,嘴角边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似隐若现。她一头乌黑的秀发虽有些散乱,却黑得像乌鸦翅膀似的在水雾中抖动。深不见底的乌亮瞳仁仿佛带着些小女孩般的稚气,又似带着与她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就在这一瞬间,蓝桥忽然觉得她很美。 自从在庐州郊外与她初相逢,他们始终处在与聆雨堂抗争的巨大压力之下,营救朱清筱,白桦林逃生,直到此刻,蓝桥才终于能够放松心情,好好欣赏一下面前的美丽少女。…。 “怎么啦?”白雪音见蓝桥直勾勾盯着自己,打趣着道,“是否我生得太漂亮看得呆了。没事不要紧,想看你就尽管看,反正时间还很长,我也不收税。” “我说你可别骄傲。”蓝桥被她说得莞尔,却又着实不愿否认拂她兴致,便小声道:“是有那么一点点啦。” “算你识相!”白雪音被蓝桥那既诚实又不服气的语气逗得掩嘴一笑,故作叹息道:“能得蓝公子‘一点点’称赞,小女子真该敲锣打鼓,好生庆祝一番。” 蓝桥听白雪音说得有趣,油然道:“看在我叫你别骄傲你就好像真的不怎么骄傲的份上,我为你即兴赋打油诗一首,也算不白被你惊艳一场。” “哦?”白雪音兴致盎然地道。123。“没想到蓝公子还是个雅人,快说来听听。” 蓝桥先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然后仰首观天,长吟道:“侠女剑含香,热血染裙裳。”这两句兼赞白雪音的美貌与古道侠肠,白雪音听后满意地点点头,催道:“接着呢?” 蓝桥摇头晃脑地续道:“顾盼轻一笑——”他故意拖长尾音,却没说出最后一句。白雪音娇嗔着急道:“最后一句呢?不许你故意吊人家胃口的。” 蓝桥顿了顿。 。嘴角逸出一丝微笑,阴阳怪气地唱道:“——怒掀牛骨汤!” 话音未落两人已是哄然大笑,不但蓝桥笑得前仰后合,白雪音也笑出了泪来。 他们是如此的放恣尽兴,在连续多日的紧张之后,他们终于放下了肩头的压力和责任,以及心中所有的烦恼与顾忧虑,任一切世俗的纷扰在这一刻,在这与外界全然隔绝的人间秘境中,随水而逝。 “哎呦不行了,笑得我肚子疼。”白雪音喘息着嗔道,“什么嘛,原来憋着最后一句是故意取笑人家的,真是近墨者黑,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和你弟弟一般没正经了。” 蓝桥笑道:“美女在前。端木南柯心情舒畅,怎忍得住不调戏一番?看你笑得那般尽兴,显然亦十分受用。”他一扬下颌,接着又道:“你脑袋凑过来点。” “做什么?”白雪音将信将疑地嘟囔了一句,半侧着头向蓝桥靠近了些。 她本以为蓝桥要和她说悄悄什么话,却不料蓝桥忽然伸手过来,把她贴在面颊上的纷乱发丝拨拢至她的耳后,悄然笑道:“头发乱成这样,哪有半点倾城榜绝色美女的样子?” 白雪音说不出话了,虽然她很想再像刚才一样和蓝桥打趣几句,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一股让整个大脑变得空白的热力在她脸颊上燃烧,很快又蔓延到耳朵和脖子。她目光呆滞,牵线木偶般用掌心去贴蓝桥的掌背,然后任由他细心地为自己整理好一头纷乱的青丝。当蓝桥的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耳朵,她更是如电击般娇躯轻颤,羞得满面通红。…。 良久之后,白雪音才在这沁凉的水雾中回过神来,怔怔望着仿佛正在欣赏自己得意作品的蓝桥,半幽怨半娇嗔地道:“蓝公子以前也是这么对女孩子的吗?” “没有,刚才我也是牛刀初试。”蓝桥含笑摇头道:“你看现在多好,恬淡自然,好一个空谷幽兰般的大家闺秀。” 白雪音听他夸赞,芳心暗喜,坐直了身子正想摆出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恰有一尾鳟鱼在她身旁跃水而出,直跳起尺余高才又落回水中,水花溅起老高,不少溅到她的脸上。蓝桥见状不禁放声大笑,白雪音羞嗔道:“枉我还用本门心法与蓝公子疗伤修复经脉,你就这么欺负人家嘛?”她说到这怔了一下。123。仿佛有什么念头闪过,沉吟半晌道:“我忽然想起一个故事,说不定可以解释咱们两派真气融合的秘密。” “左右闲来无事,能有故事听总是好的。”蓝桥道,“却不知是怎样一个故事?” “这是我在天莲宗典籍中无意间看到的记载,我虽识字不多,却也勉强能看懂个大概。”白雪音稍微想了想,叙道,“几十年前天下大乱,各路起义军以白莲教为首,奉教主韩山童的儿子韩林儿为大龙头,与元的统治者展开你死我活的斗争。那时江湖上也不乏功夫登峰造极的武学之士。 。几大门派和军阀中能人辈出,而其中以剑法名闻天下者,莫过于华山派的‘天剑’沈心流。沈大师不是华山掌门,却有匡扶天下的大志,他随太|祖皇帝走南闯北开创大明基业,建国后不居寸功,又急流勇退归隐江湖,可谓深谙做官为人之道。” 蓝桥听得入神,不禁亦道:“好个沈大师,的确令人敬佩。难怪我只听说常遇春、张定边和徐达是那个时代的顶尖高手,却没人提过沈大师。” 白雪音续道:“沈大师不但自己剑法武功冠绝当世,更善于因材施教,培养传人。他座下有两大弟子。端木南柯尽得沈大师剑法真传,大师兄剑法沉稳狠辣,内息浩瀚,小师妹剑路飘逸灵动,真气精纯,两者虽刚柔殊途,却也各自练就一身最适合自己的神功。据说即使是他们师兄妹最平常不过的练招拆招,也比天下任何一场高手打斗更要精彩好看。” “咦?干嘛这样看着人家?”白雪音说到这里忽然停下,赧然道,“这都是典籍上的原话,这么文绉绉的人家可不会说哩。” “说得挺好。”蓝桥微微一笑道,“这师兄妹两个这般朝夕相处,彼此之间不但惺惺相惜,想必更是有情愫萌生。” “这也是人之常情。”白雪音轻叹一声,幽幽地道:“他们随沈大师一起日夜勤修,几年后各自出师。临行前沈大师本想成全他们的情谊,赐他们成婚,只可惜两个人虽明白彼此的心意,却终放不下各自的人生执着,让这一段人人称羡的情缘变得有缘无分。”…。 “哦?”蓝桥问道,“可是因为北方战事吃紧?” 白雪音轻轻点头,道:“时值洪武五年,大将军徐达北伐蒙古,被蒙古名将王保保打败,大师兄处江湖之远,却心系天下忧乐,决意参军入伍,为国效力。小师妹则厌倦了这尘世间的打打杀杀争权夺利,只想寻一僻静处淡然潜修,以剑道窥天道。两人志向不同,虽有多年难舍情分,也只得分道扬镳。123。各自踏上各自的人生之路。” “唉,有情人天各一方,实乃憾事。”蓝桥喟然道,“然而人各有志,这桃花源和名利场究竟孰优孰劣,又有谁说得清呢?” “此后的数十年里,大师兄在沙场冲锋陷阵屡立战功。 。小师妹则找到一仙气汇聚之地开宗立派,各自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白雪音淡淡道:“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他们当年那一别便已是永别,那上路前的最后一次回眸便已是最后一面。如今他们天人永隔,不知是否还能忆起昔日在沈大师座下双剑合璧时的心有灵犀。” 话说至此。端木南柯蓝桥终于恍然道:“莫非你故事中的这对师兄妹,就是家父尊师叶宗主?难怪你我虽是不同的内功心法,真气却又彼此‘相识’般如胶似漆地混融纠缠,原来内中还有这样深的一层联系。难怪家父临终前嘱托我说,让我把他的骨灰带给叶宗主。” 白雪音迎上蓝桥的目光,唏嘘道:“家师和定远伯此生有缘无分,没想到如今却借你我之手以这种方式彼此交融在一起,让人不禁感慨造化弄人。” 两人四目相对,久久默然无话,既仿佛在缅怀蓝若海叶雯两位剑法大师的成长之路,又似在祭奠他们之间这一段如童话般美好却又从未真正发生过的情缘。。 第020章 风云际会 不知做过多少个噩梦后,朱清筱悠悠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依然是张辅。 自从被罂粟打得摔断了腿,朱清筱一直处在半睡半醒昏昏沉沉的状态,从庐州到北平,一路不知挨过多少煎熬的昼夜。到北平后,燕王朱棣为掩人耳目,并未安排他们住进燕王|府,而是让他们下榻在其手下大将张玉的府中。 张玉是燕王朱棣麾下的头号战将,其人悍勇无畏,也是朱棣最信任的部下之一。张辅为张玉长子,二十出头的年纪,生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眉眼间继承了其父的坚毅与决绝,却又比张玉多出几分书卷气,不但风度翩翩文武双全,还对卧床养伤的朱清筱多有照顾。 然而张辅却是朱清筱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她抱着被子坐起。123。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问道:“蓝枫哥呢?” 张辅见她坐得吃力,忙从旁拿起两个软垫塞到床头,一边拿起瓷杯喂她喝水,一边柔声说道:“二公子现在该还在王|府与殿下议事,小郡主但有所需,在下无不效命。” 蓝枫自被冷晗带进北平城,便鲜有在她面前出现了,不是和燕王议事就是在城中上下打点奔走,忙得不可开交。朱清筱并不讨厌眼前这温文尔雅的张辅。 。事实上她心里清楚,张辅这些日子以来张罗着和她生活相关的一应琐事,自己不但离不开他,更应该感恩。但也正是这份没来由的天大恩情,让她生出心愧难当的负疚感,每当张辅出现,她都有如芒刺在背,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并希望他尽快离开。 朱清筱愤愤地饮尽杯中温热适口的清水,闷闷不乐地把杯子递还给张辅,轻声道:“你叫个下人来照顾我也就是了,我如今已是个废人,你这又是何必?” 张辅笑了笑道:“小郡主尊贵之躯,在下岂敢怠慢?下人们愚笨,多半也没读过书,小郡主若是寂寞起来,岂非连个陪着说话的人也没有?” 朱清筱知道说不动他。端木南柯也懒得多费口舌,神情落寞地转向窗外。其时正值盛夏,窗外阳光灿烂,绿树成荫,她想到自己摔断了腿,或再没有机会在林中悠然漫步,不禁悲从中来,转眼间大颗的泪珠滚滚流下。 张辅见她忽然落泪也是慌了手脚,手忙脚乱地一边赔着不是一边又找手帕给她。朱清筱见他这样心中更气,把手帕狠狠一摔,怒道:“看来我真是个废人了,难道连个擦眼泪的手帕也要你来递到我手上吗?” 张辅被她没来由的怒火震得一惊,讷讷道:“是在下的错,请小郡主息怒。” 明明是自己乱发脾气迁怒于人,却让张辅向自己道歉,朱清筱对自己更是厌恶。她任由眼泪沿着脸颊断线珍珠般地滑落,大声道:“我才不要这些没用的!我想要出去走走!” “呃。”张辅怔了半晌道,“小郡主贵体有恙,还是静养为宜……”…。 “你给我出去!”朱清筱气得恨不得从床上跳下去一头撞死,“我不想看见你,你让我在这瘫死算了!” 张辅被她情绪爆发弄得僵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不知所措间,蓝枫推门进来。 朱清筱久未见到蓝枫,猛一见到不禁情绪失控地放声大哭,一边哭还一边捶床,喘|息着道:“蓝枫哥你怎么才来呀……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呢……”她没听到蓝枫回话,含泪再一抬头才发现,蓝枫推开门并没有立即进门,而是回身拖进一架做工精巧的四轮车。 蓝枫这才掸了掸袍袖道:“昨夜燕王取下北平九门,彻底控制了北平城,今日诸件大事已定,我这才有时间来看望妹子。” “这是……”张辅也吃了一惊。123。木然看着四轮车,一时说不出话来。 “昔日有诸葛孔明四轮车上指点江山,今日有小郡主坐车游园。”蓝枫得意地笑道,“只不知是花团锦簇点缀了美人锦心,还是美人装点了枯燥无味的花园风景。” 一通俏皮话说得朱清筱心情由阴转晴,双眼放光地打量着这架漆得锃亮的木质小车,好奇地道:“这是什么?” “这便是我为小郡主打造的另一条腿。”蓝枫笑道:“来,妹子不是想出去走走吗?坐上来试试。” 朱清筱早已等得不耐烦。 。刻意展示身手般双手在床缘一撑便“飞跃”到四轮车上,倍感新鲜地打量着车身上的各处细节,同时伸手把玩着,任由蓝枫推着四轮车带她来到张玉府的后花园。 “我知你不想总被人推着。”蓝枫油然道,“左右各有一个手轮,右边手轮控制前进后退,左边手轮则可调整转向,妹子稍微适应一下,就可以自己动了。” 朱清筱如孩子摆弄新得的玩具般兴奋,双手握上左右手轮,在这绿树成荫的后花园里不断地前进后退,左转右转,车轮时而穿过花丛小径,时而碾过老树枯根。端木南柯在蓝枫张辅两人周围转来转去。她咯咯地笑着,仿佛暂时忘记了断腿的伤痛,享受着难得的能够自由活动的畅美。 看着鸟儿般快乐的朱清筱,张辅佩服地道:“二公子匠心妙手有如孔明再世,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哪里哪里,雕虫小技罢了。”蓝枫一摆手笑道:“倒是我才该多谢张兄这些时日对舍妹的照料,若非有张兄,我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只是她脾气阴阳不定,委屈了张兄,在下代她替张兄陪个不是。” “不敢当。”张辅长长舒了口气,旋又情不自禁露出一丝笑容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看到她现在这般快乐,我只觉我付出的一切委屈都是值得的。”他顿了顿,见蓝枫没说话,又补上一句,“再多的委屈,又怎及她那嫣然一笑?” 蓝枫忽然道:“张兄莫非是……”他迟疑了片刻,终还是低声问了出来,“嘿……张兄莫非对舍妹有点意思?”…。 张辅并未否认,淡淡道:“小郡主金枝玉叶,又岂是我这武莽之人可以企及的?我只盼能在一旁看着她,看她欢心,替她分忧,便也知足了。” “没有人能纯真无邪一辈子。”蓝枫笑道,“每个人都会长大的,小郡主也不例外。张兄既有意,何不试着展开追求?” 张辅摇头笑道:“如今战事将启,我这动辄在战场上生死相见的人,岂敢耽误了小郡主的花样年华?就让我在旁看着吧,我不贪心,只是此时此刻,便已深感岁月静好。” 蓝枫正思量着如何再劝,忽见到燕王朱棣带着几个随从由小门走进院来,忙和张辅一同上前行礼道:“拜见殿下。” 朱棣四十多岁,生得方面大耳,肩宽若山,眉峰似剑。123。眼大如铃,常年的征战赋予他古铜色的肌肤,颔下一绺短髯,自有种放荡不羁睥睨天下的狂野味道。 “不必多礼。”他穿着一身便服,随手扶起两人,目光掠过不远处孩子般天真玩闹的朱清筱,笑道:“小郡主来北平已有些时日,本王尚是首次目睹她的欢颜,看来蓝枫你不但智计过人,更有一双妙手。” “殿下过奖。”蓝枫恭然道,“若非殿下处变不惊,英明果决动手起事,岂有今日据北平抗南京的大好局面?” “大好局面?”朱棣睨了蓝枫一眼,自嘲般笑道:“以区区一城之力对敌整个天下。 。你居然还好意思说是大好局面?” 蓝枫拱手道:“千里之行始于跬步,夺取北平虽只是第一步,但终究是最重要的一步。我不敢学郭奉孝作什么十胜十败之论,只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既已杀了布政使张昺祭旗,便无异于公然谋反,此后开弓没有回头箭,在下自当鞍前马后,尽全力助殿下带上这顶白帽子。” 张辅心中雪亮,所谓白帽子,王上加白即为皇。燕王今日踏出了这一步,便再没有其他路可走,一旦事败,覆巢之下无完卵,他们这些效忠燕王的属下必然惨淡收场。他看着蓝枫淡定自若的模样,旋又忆起昨日王|府中的腥风血雨。 自湘王自焚以来。端木南柯天下诸王对建文帝削藩的霹雳手段人人自危,无不生出唇亡齿寒之感,其中更是以燕王朱棣畏之最甚。他本来对是否起兵谋反举棋不定,却被庆寿寺的大师道衍说服,决定不蹈湘王的覆辙,对建文帝反抗到底。 为掩人耳目,他一方面在王|府装疯称病,一方面派道衍秘密打造起事用的盔甲和兵器。到冷晗为他带来了朱清筱和蓝枫,他更愈发坚定了起事的决心,只待时机到来。 七月初四,北平布政使张昺、都指挥使谢贵得朱允炆密诏,领北平城卫军包围燕王|府。彼时燕王|府内只有张玉和朱能的八百死士,与张昺硬拼显然不智。幸亏蓝枫发现破绽,指出圣旨内只有命张昺谢贵入府擒拿燕王手下的谕令,并未直言捉拿朱棣本人,故献计朱棣假意将官属全部捆缚,请张谢二人进府查验。待二人进府后,朱棣派出府内死士将其擒获,当场处决,并趁夜攻下北平九门,一举控制了北平城。…。 昨日事变,朱棣之善断,道衍之筹谋,蓝枫之急智,张玉朱能之武勇缺一不可,可见燕王麾下英才济济。想到自古得人才者天助之,张辅不禁多了几分信心,亦躬身道:“殿下英武善断胜建文帝十倍,天下早晚必是殿下囊中之物。” 朱棣哈哈一笑,刚要说话,就见一个穿着破布袍子的银髯老僧赤着脚跑进院来,正是他手下的第一谋士,北平庆寿寺住持,道衍大师。 道衍也不知是路上跑掉了鞋还是为了修行本来就没穿,待跑到朱棣身前已是气喘吁吁。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禀道:“听朱能将军说,殿下打算即日挥军南下,直取应天?” 朱棣沉吟道:“敌众我寡,建文帝坐拥天下,本王却只北平这一座孤城,若想取胜。123。唯有速战一途。” “殿下万万不可。”道衍急道,“由北平进应天千里之遥,沿途过河北、山东、江淮,无数艰难险阻,再加上京城城高池深长江天险,我军这寥寥数万人如何够用?若是南军趁我大军远征北平空虚袭我后方,到时候三军将士思归,恐怕未至京城便已不战而溃。” “大师说的这些我不是没想过。”朱棣走到旁边一张石凳上坐下,挥手示意道衍张辅和蓝枫也一并坐下,缓缓道,“打仗除了阵前对决,更需要兵器、战马和钱粮等军需保障,这些军需物资,建文百倍于我。 。若是久持,岂非更加剧了敌我之差?”他见蓝枫目中露出深思的神色,问他道:“你怎么看?” 蓝枫一拱手,肃容道:“禀殿下,在下有一计,既不太急,也不太缓。” 朱棣喜道:“快说来听听。” “遵命。”蓝枫字斟句酌地道,“在下这一计,可用十六个字来概括,那便是:以守为本,稳扎稳打,徐而图之,攻心为上。” 朱棣愕然道:“那和守城避战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蓝枫侃侃而言道,“守城,而不避战。燕王如今公然夺取北平,建文得知必然震怒,随之而来的必是出兵讨伐。” 朱棣点头道:“不错。” “然而开国名将大多已被先帝除尽。端木南柯如今建文手中可用之将,只耿炳文、李景隆等寥寥庸才,不足为虑。他们或许兵多势众,但却未必打得过殿下。殿下只需几场漂亮的大胜,便可狠搓南军的军心,甚至让建文也生出‘燕王不好动’的烦恼,此乃‘以守为本’。” 朱棣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有点道理,稳扎稳打呢?” 蓝枫又道:“我军虽以守为本,却不固守北平一座孤城,而是以北平为中心,逐渐蚕食华北其他军事重镇,如保定和永平,增强我军军事实力的同时也扩张殿下实际控制的行政地盘,如此下来粮饷和赋税都可从中获益。” “徐而图之呢?” “这一点老僧可替二公子代为解释。”道衍躬身道,“在稳扎稳打的基础上,我军每攻略一座新的城池,都派去优秀官员以北平之法善加治理,将其城视为自家之城,将其民视为自家之民,若是治理得当,久而久之,华北人心将开始依附殿下。”…。 “得民心者得天下。”朱棣又点点头,“最后一句攻心为上又作何解?” 蓝枫正色道:“建文帝表面上视为先帝的正统继承人,实际上京城政坛也是暗潮汹涌,只要殿下做到前面三点,重压之下京城必出乱子,予我军可乘之机。” 道衍随即解释道:“现下京城政局可分为两党,其一为洪武皇帝留下的辅朝之才,如耿炳文、郭英等老臣老将,以及魏国公徐辉祖这类勋戚之后。还有就是深得建文帝信任的近臣,如齐泰、黄子澄、李景隆等。这两股政治势力互相不服,京城里暗流汹涌,久必生乱。” 朱棣这才恍然道:“二卿看战略大局的目光之远。123。剖析之妙,令人叹服。只要利用好京城内不同政治势力的矛盾,本王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正是如此。”蓝枫侃侃道,“除了这十六字的战略方针,殿下若再坐拥天时地利人和,则大事可定矣。” “哦?”朱棣眯起了眼睛,对蓝枫的奇智愈发感兴趣起来。他捏着颌下短髯,笑眯眯地问道:“哪来的天时地利人和呢?” “名不正则言不顺。 。师出有名,才可振奋军心,此为天时。”蓝枫不知从哪摸出一把折扇,轻击着掌心油然道,“所谓清君侧,靖国难。大王不妨以靖难为由,把湘王一家的壮烈事迹公之于众,扬言齐泰黄子澄这两位建文近臣妖言惑主,唆使皇上残害先帝血脉,然后振臂一呼入京勤王,天下必多响应。” “好!”朱棣眼睛放光地双手一拍,转头看了一眼在院子另一边自己玩耍的朱清筱。 蓝枫接着道:“至于地利,我军需迅速肃清北平附近的战略要地,如居庸关、怀来城、大同府等。端木南柯得到这些城池之后,我军可再无后顾之忧,全力向南进取。” 朱棣抚掌笑道:“本王正有此意。” 蓝枫用指节敲着石桌的桌面,继续道:“除此之外,我们还要团结潜在的友军势力,让他们与我们一同靖难,这便是人和。” 道衍接口道:“建文削藩,有湘王自焚的前车之鉴在,其他藩王必然人人自危,其中离我军最近,军事实力最强的莫过于宁王朱权。他坐拥辽东,麾下朵颜三卫是由归顺我大明的蒙古人组成的精锐骑兵,骁勇善战,用在华北平原这等开阔的战场上再合适不过。” “好!好!好!”朱棣霍然起身,连说了三个“好”字,“两位爱卿的真知灼见条理清晰,让本王犹如醍醐灌顶,深感靖难大业之胜利,已是指日可待之事。今夜本王要大开宴席犒赏三军,我们的靖难之路,就从这里出发!”。 第021章 脱胎换骨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既可说是度日如年,又可谓是弹指即逝。 蓝桥白雪音两人既切实感受到真气混融疗伤对经脉修复的益处,又从蓝若海叶雯的往事中收获信心,便愈发勤勉起来。他们每天除了上岸取三两野果充饥,多数时间都坐在水里练功,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这种与对方血脉相通混融一体的感受。 在这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秘境洞天之内,他们携手探索藏于各自体内的另一个天地宇宙,以彼此的真气为引,在这比大自然更神秘更迷人的内在的天地之中开荒、架桥、筑坝、引流,将一片片经脉中的“蛮荒之地”开垦为可供收获的良田。 三十日功行圆满之夜。123。蓝桥瞿然开目,望向月色下淡雅如仙飘逸若神的白雪音,不禁心潮翻涌,暗道相由心生,经营于内而形乎于外。两人如今经脉修复内伤痊愈,就如同在体内整饬开阔河道,不但在体内耕耘出一片井井有条的小天地,更在体外呈现出更进一层的迥异气质。 混融一体的真气流开始缓缓分离,如抽丝剥茧,将分属两人的真气一丝丝归入各自的穴窍之中,没有一丝差池。待得在两人体内循环往复三十天的混融气流分离散尽,化作两人各自气海中的一汪清潭。 。白雪音睁开妙目。她脸上闪动着不染一尘的圣洁光辉,露出一个发自心底的动人微笑,柔声道:“大功告成哩。” 蓝桥回以微笑,放开白雪音那对纤细柔软的小手。一时间他竟有点空落落的感觉,仿佛对她那与自己血脉相连了一个月的双手还有一丝不舍。 白雪音目光凝视着蓝桥,但见月色之下,蓝桥一对虎目深邃纯净浩如星海,石雕玉琢般的俊脸更有熠熠神光泛出,配合上他破烂衣衫下露出的健硕肌肉,以及近乎完美的身形线条,足以让任何少女为之心跳加速。 这一次白雪音没有害羞,而是大胆地和他对视,款款笑道:“直至此刻,我才有又活过来的感觉——”她旋又摇摇头。端木南柯“不,是重获新生,且是如此美妙动人的新生。” 蓝桥哑然失笑道:“说是新生的确半点不假,我们三十日行功结束后,不但经脉被拓宽变得更加坚韧,真气混融重新分离后更是脱胎换骨,被涤至如天山融雪般清澈纯净。” 他从河水中站起,俯看向好似出水芙蓉的白雪音,感慨道:“雪音经过这一个月的潜修,也变得愈发美丽,恭喜你离红颜祸水的境界又近了一步。” “什么红颜祸水?”白雪音大嗔道,“夸人家漂亮就不能用点好词吗?” “这还不是好词吗?”蓝桥挠挠头道,“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这模样足以让天下任何男人为你心动。” 白雪音想也不想地道:“也包括你蓝公子吗?” 蓝桥一怔,旋即脸上一红,干笑了两声道:“那……那当然……只可惜我这定力一向不太好,你可千万别勾引我,小心引火烧身。”…。 “呸!谁要勾引你了!”白雪音红着脸啐了一口,转头去看蓝桥,却见后者早已走到岸边,也不知听没听见自己的话。 蓝桥双手叉腰,对着树根下的一片山珍哈哈笑道:“吃了一个月又酸又涩的野果,如今我可要大快朵颐了!岸边的蘑菇们,本大厨盯你们好久了!现在本大厨准备大展身手,你们有没有瑟瑟发抖啊?” 白雪音见他孩童心性,忍不住“噗嗤”一笑,艳若桃李,不可方物。 没等多久,白雪音就享用到蓝大厨精心烹制的宵夜。一尾鳟鱼,处理干净后被切做连而不断的两片,摊开了置于篝火上烘烤。白雪音精心采集的蘑菇则被蓝桥用剑切成蝉翼般的薄片。123。置于摊开的鱼皮之上。鱼肉受热浸出油花,沾在蘑菇上滋滋作响,又将蘑菇和鱼皮粘连在一起。待鱼肉被烤至焦香四溢的金黄色,蓝桥小心地取下连着鱼皮的蘑菇切片,递到白雪音的面前,轻笑道:“尝尝看。” 此时的蘑菇已被烤至几近透明,且发散着鱼油的鲜香气息,再加上焦香酥脆的鱼皮,白雪音只是看着已不禁吞了口口水。她樱唇轻启,轻轻吞入口中,略嚼两下已觉是自己从未体验过的世间极品。味觉上鳟鱼的鲜香与蘑菇的清新。 。口感上鱼皮的酥脆与蘑菇的韧软,一切的味觉元素都在她这一口中完美地融和,让她全心全情地投入到“吃”这件最简单也最淳朴的快乐中去。 白雪音微眯着双眼,直到将这一口咽下,才缓缓长叹一声道:“若非亲口所尝,我怎敢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斯美味。” 蓝桥笑道:“美食与美女,岂非本就是绝配?” 当下两人你一口我一口,风卷残云地吃完了蘑菇,蓝桥又把鱼肉切开与白雪音分食。那鱼肉因被蘑菇吸散了腥气,亦是鲜香嫩滑,让两人大享口腹之快。填饱肚子后,两人并肩躺在篝火旁的草地上各自睡去。 打坐一个月后终于有机会躺着睡觉。端木南柯又有饕餮在前,蓝桥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他回头一看白雪音芳踪杳然,不禁心下微惊,坐起身喊了一声:“雪音!” 他此时内伤初愈,浑厚的声音远远放出去,在山谷中激起层层回响。等了片刻没有回应,蓝桥愈发疑虑起来,该不是她跑去什么地方遇到危险了吧? 心念及此,蓝桥一轱辘翻身起来,拿起一旁的破晓剑,沿着河谷去寻。他破晓剑的剑鞘早已在与安萧寒树林一战中遗落,此时他空拿着一把无鞘剑,多少有些滑稽。一路沿着河岸找了里许,却始终没发现白雪音的踪迹,蓝桥不禁愈发心焦起来。 他把双脚踩进清凉的河水里,让自己稳住心神,重新回忆自己一路找来时的情景,忖道:“雪音若真一个人走去这么远的地方,怎会不告诉我一声?她不会去了瀑布那附近吧?”…。 想到这里蓝桥又往回走,走到瀑布附近定睛一看,果然看到在水潭的边缘有一连串礁石,可以绕到瀑布水帘之后。 他沿着礁石跳过去,正看到白雪音一截晶莹雪白的玉背,原来是在水帘之后沐浴。 难怪她不声不响地从自己身边走开,原来是一个人跑来这里沐浴。 蓝桥正为自己的迟钝暗自好笑,恰好此时白雪音一回头,猛然看见蓝桥站在身后,忙抱着手臂蹲到水里,大嗔道:“蓝公子!” 蓝桥老脸一红,忙道一声“得罪”,落荒而逃。 过了有一刻多钟,白雪音穿好衣裙从瀑布后走了出来。由于缺乏可替换的衣物,此刻她全身仍是湿哒哒的,不但秀发垂散在香肩之上,娇躯更是从几乎透明的白衣下显露出来。 见蓝桥有些慌张地挪开目光,白雪音低头一看自己这模样,也不禁羞臊不已,无奈地道:“你想看就看吧,反正刚才估计也都让你看到了。” 蓝桥摇头道:“非礼勿视。123。我刚才只是寻你心切,并非有意冒犯,唉……我真不是那种人……” 白雪音娇笑道:“怎么?醒来没看见我,心里着急了?” “毕竟和你朝夕相处了那么久,骤然一睁眼没看见你,是有一点不习惯啦。”蓝桥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至身后,头却依旧扭向另一侧,“伸手过来。” “做什么?”白雪音轻轻握上蓝桥的手,但觉一股暖阳般的真气灌涌进来,在她的娇躯里产生强大的热力。她的衣裙转瞬间被这股热力蒸干,狼狈之态也重新变成她与蓝桥初见时那仙女般的惊艳。 蓝桥这才转过身子,好整以暇地道:“咱们出谷去吧,再这么和你相处下去,我非被你逼疯不可。” “哦?”白雪音奇道。 。“我怎么逼疯你了?” 蓝桥摇头苦笑道:“我怕我会变成禽兽。” 白雪音被蓝桥的坦诚弄得又好气又好笑,莞尔道:“怎么?蓝公子以前没和女孩子相处过吗?” “确切的说,是从没和女孩子如此亲近过。”蓝桥走到岸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道:“我自幼家教极严,后来在外闯荡也总是严守男女之防,和女孩子不要说肌肤相亲,就连话也很少讲。咱们之前是为了疗伤别无选择,但若再在这里待下去,只怕我出去就要让我爹上天莲峰提……”他说到这里骤然顿住,狠敲了自己脑袋一下,黯然道:“差点忘了,我已经没有爹了。” 白雪音见蓝桥陷入悲伤的情绪,轻轻走到他身边坐下,柔声道:“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死亡是我们每个人都必须面临的人生终点,任你高低贵贱,都没有半分差别。定远伯一生纵横沙场,在外扬我国威。端木南柯在内惩恶扬善,真可以说是大侠本色,死而无憾了。” 她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蓝桥仿佛找到了情绪的突破口,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他一把抱住白雪音,把头埋进她的怀里抽泣着。白雪音则像一位慈爱的母亲,轻轻抚摸蓝桥的背脊,试图平复他的情绪。 良久之后,蓝桥直起身子,抹去脸上的泪痕道:“谢谢你。”他起身走至一棵树下,挖开一个土坑,把无鞘的破晓剑就地埋剑为冢,道:“左右剑鞘已失,便留在此地为念,让它到那边去陪家父吧。从此以后,将会是新的开始。” 白雪音忽然拔剑出鞘,长剑凭空舞了个剑花,肃然道:“既是新的开始,那我也趁这机会为我的长剑起个名字,就叫做河清剑好了。” 蓝桥不禁心中叫绝,道:“好名字!且是语带双关,既在说我们重获新生的这条河谷清溪,又似在预祝这昭昭天下能够河清海晏,盛世不衰。” 他在破晓剑的剑冢前跪下,行三拜之礼,白雪音亦随他下拜行礼。 礼毕后蓝桥携着白雪音起身,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我们走吧,看看我们错过的这一个月,天下都发生了哪些大事。”。 第022章 东来客栈 蓝桥和白雪音出得深山,重回庐州城。 事隔一个月,他们再次来到这里,看着满街熙熙攘攘的人流,听着小贩们沿街叫卖的吆喝声,都生出再世为人之感。 此时已近黄昏,蓝桥站在白雪音的身边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再来碗牛骨汤面?” 白雪音摇头道:“还是先找地方投宿吧,再晚怕就找不到了。” 二人沿街漫步,最终在靠近城东门的地方找到一家颇具规模的客栈,上悬金字匾额,写着“东来客栈”四个大字。 “掌柜的……”蓝桥首先走进大堂,刚想请掌柜备两间上房,一摸口袋却发现囊中羞涩,只得停住脚步。 他回头看了眼白雪音,后者微微一笑。123。从秀囊中拾出几块碎银道:“麻烦掌柜,给我们两间上房。” (作者按:明初法令禁止使用金银交易,要求使用朝廷发行的制钱或大明通行宝钞。据考证,在1400年前后,一两黄金可换四两白银,一两白银可换1000文铜钱,实际交易则在700至1400文铜钱区间浮动。宝钞的最大面值为一贯,一贯最初与一两白银等价,后因超发货币迅速贬值,到建文年间四贯宝钞才能换一两白银,一两白银约合2000年前后人民币200元的购买力,一贯纸钞约合50元。由于制钱价值浮动不定。 。宝钞更是贬值太快难以久持,故金银交易在民间也时有发生,屡禁不止。) 掌柜接过碎银,笑容可掬地道:“二位客官来得正巧,本店就只剩最后两间房了。” 他从墙上摘下两把钥匙,一把交给白雪音,一把正要交给蓝桥,忽见又有两人说笑着走进大门。 “这是我们庐州最好的客栈。”其中一人对另一人的语气甚是恭敬,转又对客栈掌柜喝道:“掌柜的,还有空房间吗?” 蓝桥一听这说话人的声音,心中暗吃一惊,原来此人正是他们在牛骨汤面的小馆里曾招惹过的“庐州三虎”之一,赵飞虎。他朝白雪音打了个眼色,白雪音知道他不想引人注目。端木南柯立刻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这时赵飞虎引着另一个气度不凡的青年人走至柜台前,问道:“给我们左少爷开一间上房。” “这……”掌柜在庐州经营多年,岂能不认识在本地臭名昭著的恶霸赵飞虎?他拿着手中钥匙给蓝桥也不是,给赵飞虎也不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蓝桥,目光中露出求助的神色。 “算了。”蓝桥怕被赵飞虎认出来,低着头道,“我先不住了。” 掌柜立时如蒙大赦,把两块碎银塞回到蓝桥手里,千恩万谢地目送他离开,然后开始热情地招待赵飞虎和那姓左的青年公子。 蓝桥走远几步后回头看去,只见那青年公子腰杆挺得笔直,似是个练家子。他背着一把战刀,也不知是江湖还是军方的人物。 他上到二楼,见白雪音正在楼梯口等他,便把碎银掏出来还给白雪音:“我那间房被赵飞虎他们抢去了,不过没关系,你先踏实住着,我出去再找找其他地方。”…。 蓝桥刚欲转身下楼,白雪音轻轻拉住他道:“别费事了,你就和我住一间吧。”蓝桥抬头与她对视,白雪音面上闪过一丝红晕,咬着嘴唇道:“你别想歪了,我只是怕你没地方去。” 蓝桥嗫嚅道:“那我们现在就……” “着什么急呢!”白雪音嗔道,“先出去找点吃的再说。” 到街上吃过晚饭,二人回到房间,点起火烛。 蓝桥见房间内只有一张床,便靠着墙角席地坐下道:“你就当我不存在,自己休息或者随便做什么都好。”他一边说着一边脱下外袍,随意地往身边一扔,然后头枕在上面躺下,眼望着天花板发呆。 白雪音解开绾住的秀发。123。脱了鞋袜坐到床上,修长的玉腿横在身体的一侧,火光下平添了几分妩媚。她凝视着蓝桥,轻声问道:“蓝公子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呢?”她一边说一边解开腰带,玉腿轻移地脱下素白的罗裳。 蓝桥看到她暴露在烛光下的肌肤,也不知怎的联想起“轻解罗裳独上兰舟”那句话,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白雪音,并遥吐一口真气吹熄了烛火。 房间重新陷入黑暗。 白雪音幽幽地道:“蓝公子打算何时动身呢?” “说实话。 。我现在也不知道。”蓝桥苦笑道,“若说最着急的,自然是尽快找到我弟和清筱,只可惜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逃过萧无痕的追杀,此时又身在何处。其他便是依照爹的遗命,先到青州拜访风伯伯,有机会再把爹的骨灰交给你师父叶宗主。” 白雪音沉默片刻,试探地道:“既然蓝公子一时没打定主意,何不先随我回天莲峰见过家师,再慢慢打听小郡主和蓝二公子的下落?” 蓝桥正要说话,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开门声响,似是有人走进隔壁的房间。他凝神细听,发现脚步声共有两人,其中一人好似还拖着什么沉重的物事。 赵飞虎谄媚的声音传过来道:“左爷出手。端木南柯果然是手到擒来,那小子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被换作“左爷”的另一人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淡淡道:“若非风月明一直盯着找他,我又何必跑到庐州下手?这小子也忒地不知天高地厚,总以为有他姐姐和文昌侯府罩着就可以横行无忌。这次落到我手里,可得让他吃点苦头。” 蓝桥听到风月明这名字,立时心中一震,不由听得更加专注。风月明是文昌侯风镇岳的长子,随风镇岳屡立战功,在年轻一辈的高手之中颇具威望,却不知这赵飞虎口中的“左爷”又是何人。 隔壁房间传来几下拳打脚踢的声音,还伴有隐约的闷哼声,想是有人被堵住了嘴正在挨打。 赵飞虎笑道:“瞧这小子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怎么吃过苦。这种公子哥不好好在姐姐的裙子底下玩泥巴,还学别人离家出走。”…。 通过隔壁二人的对话,蓝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猜了个大概。他正寻思被打的是何人家的公子,怎么又和风月明扯上联系,忽然嗅到一阵幽香,原来是白雪音从床上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蓝桥稍稍一怔,白雪音已贴着他坐下,在他耳边附耳道:“这姓左的是山东蓬莱阁的少主左战,也是风云榜高手左刀的独生子。” “左刀?”蓝桥在脑海中有关这个名字的记忆,想起蓝枫曾经讲过,左刀是琼楼会总舵主梁梦醒的单传弟子,轻声问道:“这么说来他们是琼楼会的?” 白雪音微一点头道:“这左战我在京城见过他一次,当时他也是代表蓬莱阁向皇上呈献贺表,所以我记得他的声音。” “蓬莱阁是琼楼会在山东的分舵吗?”蓝桥思索着道。123。“那他和这庐州城的恶霸又是什么关系?” 只听那左战清了清嗓子道:“今次我来庐州,除了抓这小子,就是帮你把你的飞虎堂开起来。这一个月来咱们连做了两件大案,你飞虎堂的名声在庐州应该已经无人不晓。” “要想过得爽,就来飞虎堂。我这牛皮都吹出去了,怎也要先立个威!”赵飞虎嘿嘿笑道,“还是左爷够狠,第一天便带咱劫了庐州城的第一大户宋员外。当时咱们绑了他的宝贝儿子,逼他拿五万吊赎金。谁想到他腰杆还挺硬,竟是根毛不拔。 。所以咱就把他儿子一对手掌砍下来送去,这老犊子立刻吓得腿软。” 左战冷笑道:“对付这些人你记着,你越强硬越狠,他们就越听话越怂。像后来你问彭举人借钱他不借你,我教你抓彭举人的闺女先奸后杀,你怎地又下不去手了?” “可杀女人这种事我……”赵飞虎还想解释,左战打断他道:“心软怎能让别人怕你?以后你想在庐州城一手遮天,这点胆色总要有的。” “官府真的不会管吗?”赵飞虎有点底气不足地道,“毕竟沾了人命……” 左战哂道:“你的飞虎堂现在也是我们琼楼会的分舵,虽然规模不大,但名义上与我蓬莱阁也算是平起平坐。现在皇上正在四处征兵准备讨伐燕王。端木南柯官府忙都忙不过来,哪有心思和我琼楼会作对?” 赵飞虎难以置信地道:“燕王真的反了?” “那还有假?燕王杀了北平布政使张昺和都指挥使谢贵,现在完全控制了北平城,一场大战已是箭在弦上。”左战顿了顿又道,“燕王反应如此迅速,显然是早有准备,可笑当初风镇岳还在朝上说什么不宜削藩,我看他摆明就是和燕王一伙的。” 赵飞虎笑道:“若果真如此,那他风家今趟有难了。” “哦?”左战听出赵飞虎话里有话,追问道:“风镇岳既已被家父所伤,他风家还有何难?” 赵飞虎得意地道:“几年前蒙古大汗也速迭尔进犯大同,燕王在边境御敌独力难支,先帝爷命风镇岳组建琅琊铁骑驰援边关,风镇岳以风月明为先锋,与燕王相互配合着击败也速迭尔,后受封为文昌侯。他与燕王关系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今燕王谋反,他又岂能独善其身?”…。 左战思索了片刻,同意道:“有点道理。这几年他文昌侯府横亘在庙堂与江湖之间,一直以山东地区的卫道者自居,屡屡破坏我们的好事,是该给他们点教训了。” 赵飞虎兴奋地道:“左爷想怎么做?” “风镇岳如今受伤可以不论,讨厌的只有一个风月明。”左战缓缓道,“我要你放出风声,说陈公子在你们飞虎堂。123。风月明必和那婆娘赶来营救,到时候我们便可将计就计,在庐州城布下天罗地网。到时候只要抓住那婆娘,辽东马场便是唾手可得了。” “左爷英明!”赵飞虎拍手笑道。 。“若能除掉风月明,那文昌侯府岂非成了左爷刀下的待宰肥肉?”他说到这里声音忽然转低道:“听说这风月明的妹妹可是个绝色美女,到时候左爷不妨……嘿嘿……” 左战也嘿嘿笑了两声道:“爱美之心人尽有之,若真能占有像风夜菱那级数的美女,也算不枉此生了。” “说到美女。端木南柯我上个月也见到一个。”赵飞虎于是绘声绘色地把他在牛骨汤面馆巧遇白雪音的事讲了,最后道:“那婆娘也真是够味,我直到现在还心痒痒的。” 左战细细听了他对白雪音的描述,淡淡道:“这美女多半便是天莲宗的白雪音,你说你招惹谁不好偏招惹她?唉,这婆娘厉害得紧,以后你见了她躲远点,要不然再吃亏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听到这里蓝桥忍不住悄声道:“你这么厉害的?” 白雪音忍俊不禁地道:“怎么,你想试试?” 两人在黑暗中相视一笑,月色温柔。。 第023章 阴阳手环 赵飞虎从东来客栈出来,准备回他的飞虎堂。他本是庐州的街头恶霸,因左战的到来一跃而成当地的黑道旗帜,所以他对左战安排的事,从不敢有丝毫马虎。 才转过一个街角,赵飞虎眼前一花,仿佛见到一道白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什么人?”赵飞虎环目四顾,警惕地拉开架势,缓步前行。 忽然一阵冷风从身后吹来,赵飞虎霍地一个转身,却什么也没看到。 他愈发地疑神疑鬼,再一回身,就见白衣飘飘的白雪音有如天外飞仙,长剑挟着月光闪电般地向他刺来。 “左爷!救我!”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大喊声,赵飞虎撒腿便跑。 左战推开窗格。123。见楼下赵飞虎被白雪音追得屁滚尿流,暴喝一声战刀出鞘,凌空往白雪音攻去。 他这战刀名曰“星陨”,是左刀年轻时的成名兵刃。左刀武功大成后改用宝刀“幻墨”,便把星陨战刀传给了左战。 左战这一招凌空下击,刀尚未至,一股令人感到焦躁难耐的酷热之气已先破刀而出,令人如置身烈日炙烤下的大沙漠,全身的生命力都被这无尽的燥热抽干。 烈阳刀法,这就是他们左家父子纵横江湖的绝技。左刀也正是凭借自创的这一绝技。 。才得以成为梁梦醒之外独当一面的顶尖高手,跻身九天风云榜。 白雪音屏息沉气,运起幻雪剑法相抗,两人一刀一剑一热一寒,打得难解难分。 蓝桥见机会难得,转入隔壁房间,果然见到一只大麻袋被放在墙角,里面的人仍兀自挣扎。 他解开袋口,见是一张少年人的面孔,低声道:“我是来救你的,快跟我走。”说着他解开少年人身上绑着的绳索,把他拉出麻袋。 这少年人最多不过十五岁,生得虎目剑眉,俊逸中带着几分清秀,让人看了心生好感。特别是他的一对手,手指纤长匀称。端木南柯且皮肤细嫩,颇有富贵之态。 蓝桥取出少年人嘴里塞着的一团破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玉衡。”少年人轻咳了两声道,“陈玉衡。” “现在左战被我的同伴缠住,我先带你离开。”蓝桥拉起陈玉衡便往楼下走,走到大街上他辨明了方向,往北城门疾行而去。 庐州城并不大,眼见城门在望,蓝桥忽听身后破风声响,一股令人窒息的燥热之气迫了过来。 蓝桥倏地转身,只见左战手中的星陨战刀已如流星赶月般往他的面门砍来。 破晓剑被埋在小谷中,蓝桥手无寸铁,情急之下就地一滚,堪堪躲过左战这一刀。 左战杀至身前毫不停留,星陨战刀连绵不绝地向蓝桥攻去。蓝桥在地上左闪右滚极为狼狈,战刀时不时落在他身边的地砖之上,火星四溅。 蓝桥偷眼看见陈玉衡还站在一边发呆,喝道:“还愣着作甚,快跑啊!”…。 陈玉衡这才醒过神来,转身便跑。 左战见陈玉衡逃跑正欲去追,蓝桥一轱辘又跳起来,一记掌刀斩向他的后颈。 “左右那小子跑不远,待我先收拾了你!”左战挥刀扫开蓝桥的手掌,同时刀上热力剧盛,一招直截了当的横扫千军,往蓝桥拦腰砍来。 “公子接剑!”正在蓝桥不知如何招架的当儿,白雪音的河清剑凌空飞至。蓝桥接住长剑,发觉剑上还含着白雪音些许阴寒之气,登时会意,运劲与白雪音气息合一,一剑斩在左战的星陨战刀上。 “当”的一声,两人皆是剧震,左战吃亏在没想到蓝桥突然有了兵器在手,剑上更余有白雪音的阴寒之气,被这一剑击得踉跄一步。 蓝桥则是气势大盛。123。得势不饶人地一连四剑,把左战逼得连连后退。 “看招!”蓝桥暴喝一声,手中长剑脱手掷出。河清剑打着转,如夺命的车轮般往左战横扫过去。 左战来不及回气,一弯腰躲过这一剑,却不料一身白衣的白雪音又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反手接过飞来的长剑。 “来得好。”白雪音一声轻笑,又是一**风雪般的攻势朝左战席卷而来,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此时左战已彻底到了强弩之末。 。他不敢硬接白雪音的剑招,怪叫一声蹿上路边的屋顶,转瞬跑得远了。 白雪音长剑回鞘,不好意思地对蓝桥道:“抱歉啊,左战和我打到一半忽然扭头就跑,应该是察觉到我们调虎离山的用意了。他身法很快,我紧赶慢赶,总还算赶上了。” “没事没事,惊是惊了点,幸亏是有惊无险。”蓝桥抚着额上的冷汗笑道,“这左战还有点厉害的,差点就把小命交代了。” “他那烈日炙烤般的刀法与我的幻雪剑法好似宿命中的死敌,互相克制极端相反。”白雪音唏嘘着道,“以后再遇到他,可得打醒十二分的小心。” 这时就听马蹄声响。端木南柯一群英姿飒爽的女骑士骑着骏马沿街朝他们靠近过来。 她们一共十三骑,除领头一骑外,余下十二骑分作两列跟随其后。她们彼此间的距离保持得丝毫不差,显然经过严格的训练。 跟着骑士们跑过来的还有陈玉衡,他一边挥手一边叫道:“阿姐!阿姐!” 为首的女骑士近三十岁的样子,虽风尘仆仆,却难掩成熟的风韵。她在蓝桥身前翻身下马,解下头上的皮帽,散开一头瀑布般的长发,拱手道:“在下青州帮陈玉倩,多谢少侠义助舍弟脱身。”另外十二位女骑士也一齐下马,动作整齐划一,让人称赞。 这时陈玉衡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阿姐你怎么来了?” “哼,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阿姐若再不来,你的脑袋还能在脖子上放多久?”陈玉倩没好气地横了陈玉衡一眼,朝蓝桥再一拜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日后江湖再见,玉倩也好报答公子大恩。”…。 蓝桥此趟本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陈玉倩问自己,也不愿多惹是非,一抱拳随口诌道:“在下荆州乔楮,碰巧路过此地。令弟无事便是最好,姐姐不必多礼。” 陈玉倩听蓝桥叫自己“姐姐”,不禁莞尔。她目光转向白雪音,白雪音以为她也要问自己姓名,正准备效仿蓝桥也编个假名字,陈玉倩悠然笑道:“久闻倾城美女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倾国倾城的可人儿。叶宗主有白女侠这样的高徒,也不愧是武林中最值得尊敬的大宗师之一了。” 白雪音赧然道:“小妹愧不敢当哩。” 陈玉倩看看蓝桥,又看看白雪音,眼神中露出一丝疑问:“乔少侠和白女侠这是……”她话虽说到这里止住,但那暧昧的语气却很显然是在探问蓝桥和白雪音的关系。 白雪音偷瞄蓝桥一眼,面颊微红,正不知如何作答,蓝桥拱手道:“我和白女侠亦是萍水相逢,碰巧在庐州遇到令弟。” 陈玉倩“哦”了一声。123。眼珠一转笑道:“二位此番救了舍弟,我这当姐姐的怎也不能没个表示。”她探手入怀,取出一黑一白两只造型一模一样的手环,交给分别交给蓝桥和白雪音,“这对阴阳手环是我几年前在辽东偶然得到的宝贝,今日分送给二位,算是聊表玉倩谢意。” 蓝桥仔细端详手中的黑色手环,但见是一只二指宽的光滑镯子,只道是寻常之物,便道了声谢,套在左手腕上。白雪音见蓝桥收下,自己也不好推脱,便也把自己那只白色手环套在右手腕上。 陈玉倩又和他们寒暄几句,说什么以后若有机会去青州或者辽东马场,她必热情招待另有重谢云云。蓝桥随口应着,最后对陈玉衡道:“你看你姐姐这么关心你,以后不许再耍小性子离家出走了。 。知道不知道?” 陈玉衡本来也是因为小事闹别扭,此时自知理亏,嗫嚅地应是,点头如捣蒜。 陈玉倩拉着陈玉衡坐上马背,另外十二名女骑士也一齐上马。陈玉倩坐在马背上最后拱手道了声谢,随即一声呼哨,十三匹骏马转瞬呼啸而去。 “我们也回去吧。”蓝桥走至白雪音身边,刚想抬手挠头,忽觉一股奇怪的吸力从手上传来,他的手竟不由自主地摸上了白雪音柔嫩的纤手。 “这……我不是……”蓝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左手。 白雪音羞得满面通红,想要把手甩开,却发现自己的手就像粘在蓝桥的手上一样,怎么也甩不开。她突然意识到这其实是她和蓝桥的那对手环吸在一起,用左手按住蓝桥的手臂右手再一拔,这才把手拿开。 “这对阴阳手环……莫非是磁石吗?”蓝桥走开两步,疑惑地打量着自己那只手环。端木南柯但见那材质非金非玉非银非铁,摸起来凉丝丝的,转头问白雪音道:“你觉得手环有点发凉吗?” 白雪音摇头道:“没有啊,我倒是觉得这手环暖暖的很舒服呢。” “这倒奇了。”蓝桥不解地皱了皱眉,暗运真气贯行其中。就听白雪音“咦”了一声,她的右臂扬起,竟被手腕上的白手环扯着朝蓝桥走了一步。 白雪音心中奇怪,便也催动真气与那手环的吸力相抗,却不料她越是运气,那手环的吸力就越强。她心中一动,忽地逆运真气,手环上的吸力瞬间变成相反的推力,把毫无防备的蓝桥推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白雪音摸着右腕上因真气灌注而变得冰凉的白色手环,恍然道:“啊,这个好玩!”当她撤去真气,手环重又开始变得温暖。 蓝桥爬起来拍了拍屁股道:“看起来这对手环会因我们的真气而产生吸力或推力,看来这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还是先回客栈再研究吧,别在这大街上丢人了。”白雪音说着话忽然再一运气,手环产生吸力,蓝桥忙紧走几步跟上她。 两人刚要移步,忽听身后有人叫道:“乔少侠白女侠,请留步。”。 第024章 对酒当歌 蓝桥回头一看,但见一位英挺的青年汉子正站在巷口朝他招手。这人似刚过而立,双腿修长,腰杆挺拔,离远了看或者有人会怀疑他营养不良,但若走近看到他充满张力的肌肉线条,就会完全打消以上的疑虑。 “如晦兄!”蓝桥见到此人,立时激动地朝巷口走去。他见白雪音还呆立在原地,转头招呼她道:“快过来,这是小侯爷风月明。” 白雪音这才恍然,跟着蓝桥走到风月明身边道:“小女子白雪音,见过小侯爷。” “叫我月明就好。”风月明哈哈笑道,“怀远,你什么时候改名叫乔楮了?” 蓝桥知道刚才和陈玉倩的对话都被风月明听了去。123。老脸一红道:“我这不也想少惹事非嘛。” 风月明的目光又落到白雪音身上,啧啧赞道:“叶宗主收了个好徒儿啊,不但人生得俊,剑法也足可以独当一面,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连我都感觉自己不再年轻啦。” 白雪音羞赧地道:“小侯爷过奖了,小女子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哪敢与小侯爷相比。” “蓝叔叔的事我都听说了。”风月明喟然一叹,走回到蓝桥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咱哥俩喝两杯?” 午夜的庐州城鲜有店铺营业。 。只有牛骨汤面的郝掌柜还点着盏昏黄的油灯。郝掌柜拿着块抹布,一边哼着故乡的山歌,一边擦着不知被他擦过多少遍的饭桌。 “掌柜的。”白雪音走到店门前,轻声问道,“请问还营业吗?” 郝掌柜悠悠转过身来,见到是白雪音,漫步皱纹的老脸绽出一丝笑容笑道:“原来是姑娘来了,快请进。”他快步走至一张桌前,替白雪音拉开长凳,笑容可掬地请她入座。 风月明第二个进来道:“深夜叨扰,麻烦掌柜了。”他因生得太高,不得不低下头才能钻进低矮的门框:“我们想讨几杯酒喝。” 蓝桥最后进来道:“若是因此影响到掌柜打烊休息。端木南柯我们愿付双倍的酒资。” 白雪音幽幽地白他一眼道:“莫非蓝公子此时又有钱付账了?” “不碍事,不碍事。”郝掌柜笑道,“只是我这柜上已无好酒,还请几位客官莫要嫌弃。”他一边说一边推出一个粗陶酒坛,指着道:“只有这庐州老烧,喝起来割喉咙,怕客官们喝不惯呢。” “无妨,以后若有机会,我请你喝我们青州的青菱酒。”风月明脚尖一挑,五十斤的大酒坛飞上半空,他随手抓住拍碎泥封,将浑浊的酒浆倒进三人面前的吃面用的大海碗中。 郝掌柜见他露这一手,还以为他是绿林好汉,既觉惊叹又有些害怕,忍不住退后半步。 风月明看他一眼,似是瞧破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掌柜放心,我们并非黑道强徒,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说。”说罢他把一串制钱扔到柜上。…。 郝掌柜这才略觉安心,远远坐到角落里的一张长椅上。 风月明双手举起酒碗,再叹一声道:“这一碗,先祭蓝叔叔的在天之灵。” 蓝桥含泪举起酒碗,跟着风月明把酒浆缓缓倾洒于地,白雪音亦神情肃穆地举酒而祭。 风月明再为他们添了第二碗酒,这才豪爽地饮下。蓝桥仰脖陪他一饮而尽,白雪音却因很少喝酒,被呛得咳嗽起来。 “蓝叔叔走前有留下什么话说吗?”风月明一边说一边用衣袖拭去嘴角的酒渍。 蓝桥于是把蓝若海道左遇袭,一直到他和白雪音秘谷疗伤的经历细细讲了一遍。风月明听后点头道:“蓝叔叔让你来青州是对的,无论我爹还是我。123。从来没把你当外人看过。”他顿了顿忽然又道:“蓝叔叔除了让你来青州,没再具体交代什么事情?” “他最后似还有句话想说,没说完就断气了。”蓝桥回忆着道,“似乎是说什么约定来着,如晦兄知道此事吗?” “我也不知道。”风月明扫了眼一旁目露关切的白雪音,淡淡道:“这或许你得直接问我爹。”他似是不愿再谈这个话题,沉吟片刻,分别拉起蓝桥和白雪音的手腕道:“来,让我看看你们伤势恢复得如何。” 风月明以精纯的先天真气分别在二人经脉中探过一周。 。难掩讶色地对白雪音道:“贵派的内功心法真是神奇,不但将破损的经脉尽数修复,还把经脉拓宽了不少,这为你们未来在功力上的精进又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蓝桥有些兴奋地道:“此话怎讲?” 风月明笑道:“如果说此前你们的经脉是一个蓄水池,受伤后四处漏水,现在修复后的经脉就如同一个雄伟坚固的大水库,虽然蓄水尚浅,功力还待慢慢积累,但少则半年,多则一两年,待你们内家真气的积水蓄满,不但可以功力尽复,更有机会得窥蓝叔叔叶宗主般的剑道至境。” 白雪音听出他的话外之音道:“小侯爷的意思是说。端木南柯我们现在虽然筑好了大水库,但因前番真气损失殆尽,还需一段时间重新积累。” “小丫头聪明,一点就透。”风月明说着转向蓝桥道:“怀远,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按照家父遗命,我本应去青州寻你。”蓝桥小口啜着碗中浊酒道,“但现在蓝枫和小郡主不知去向,我怎都要找到他们。” 风月明放下酒碗道:“你弟弟和江陵郡主,现在应该在北平。” “此话当真?”蓝桥骤闻蓝枫和朱清筱的消息,激动地手一抖,不少酒浆洒了出来。 白雪音从怀中摸出一张绣帕,轻轻为蓝桥擦拭被酒打湿的衣袖。 风月明扫了白雪音一眼,肯定地道:“燕王刚刚发布了靖难檄文,号召北平府百姓积极支持靖难。檄文直指齐泰黄子澄二人蛊惑君心,致使湘王自焚而死,江陵郡主流落异乡。”…。 蓝桥喟然道:“清筱若真到了北平,倒也算暂时安全。只是燕王竟公然拿她的疮疤当枪使,这多少让人有些不快。”他说着拿过酒坛,又为自己添满了酒道:“那蓝枫呢?” 风月明哑然失笑道:“听说他已经成了燕王身边的智囊,现在想必正为燕王的靖难大业忙得不可开交呢。” “可这不是公然谋反吗?”蓝桥不解地道,“他怎会如此不智?” “当你从荆州带走江陵郡主,就已经踏上和朝廷作对的不归路了。”风月明缓缓道,“比起等皇上认错,也许他的选择才是更现实的。” 蓝桥沉默片刻,似在咀嚼风月明的话,半晌才道:“那我是否应去北平找他们?” “其实只要确定他二人安然无恙。123。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风月明似若无意地扫了眼蓝桥和白雪音腕上的阴阳手环,突然岔开话题道:“你可知我为何会来庐州?” 蓝桥奇道:“不是为了来找玉衡吗?” 风月明点点头又道:“你可知这玉倩玉衡姐弟是什么人?” “我记得她好像说过,是青州帮……”蓝桥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对哦,如晦兄不也是在青州?” “我们文昌侯府是在青州城的西郊。 。青州帮则是在青州城内,我们两股势力在青州可以说是唇齿相依。我和玉倩是很好的朋友,时常应她所求教玉衡几手功夫。”风月明解释道:“你别看玉倩还不到三十岁,其实人家已经是青州帮的帮主了,整个青州帮的生意包括辽东马场在她的打理下无不井井有条,呈现日趋繁荣的景象。” 蓝桥心中一震,想起左战提到过的辽东马场:“辽东马场也是青州帮的产业?” “辽东马场虽位于辽东,但青州帮因掌控着渤海湾的海运生意,能把辽东的优质战马源源不断地送抵中原。”风月明唏嘘地道,“如今天下风云变幻,眼见战乱将起。端木南柯辽东马场立时便成了各方势力角逐的战场。可以说谁得到辽东马场,谁就能在未来的战场上多得一分胜算。爹正是因为听到了蓬莱阁对付辽东马场的阴谋,孤身一人跑去蓬莱阁打探,这才被梁梦醒和左刀联手所伤。” “原来风伯伯是这么伤的。”蓝桥明白过来,“所以现在青州的局面……” “现在的青州是外松内紧,福祸难料。”风月明沉声道,“我们和燕王的关系人尽皆知,如今燕王起事,便如同把我们侯府放到火上烤,再加上觊觎辽东马场的琼楼会蓬莱阁……唉,这将是个多事之秋啊……” 蓝桥又问道:“朝廷那边有什么动静?” “皇上已拜老将耿炳文为平燕将军,集结大军三十万,准备讨伐北平。”风月明说得入神,一时忘了给空碗里添酒,白雪音拿过酒坛替他倒满。 “三十万?”蓝桥倒吸一口凉气道,“也不知蓝枫能不能挺过这关。”…。 “你也太小看燕王了。”风月明一口气又喝下半碗酒道,“依现在的情况,燕王还没那么快败。” 蓝桥试探着道:“这么说,如晦兄是想我来青州助你?” “实话实说,虽然不好意思开口,但我确是这么想的。”风月明苦笑道,“现在各方势力都对青州虎视眈眈,我爹又受伤闭关,我一个人是双拳难敌四手啊。你如果能来青州助我一臂之力。123。那真是再好不过。” “可……”蓝桥仍不放弃先去北平找蓝枫的念头,迟疑着难以决断。 “这样吧。 。我替你跑一趟北平。”白雪音推开面前的酒碗,接口道:“反正我和他们也熟,我去北平你总放心吧?” “放心是放心。”蓝桥怔了一下,咬着嘴唇道,“只是耿炳文不日北伐,到时候北平附近兵荒马乱的,你可千万要小心呀。” “没想到你还担心起我来了。”白雪音“噗嗤”一笑道。端木南柯“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从萧无痕剑下救出来的了?” “嘿嘿……”蓝桥感激地道,“那就多谢了。” 白雪音不忘叮嘱地道:“你也好好保重,别忘了定远伯的遗命,还要你把他的骨灰送上天莲峰呢。” 蓝桥替众人倒满了酒,举起满溢的酒碗道:“干!什么都不多说了,今夜一醉方休!” 白雪音也豪爽地撸起衣袖,咕嘟咕嘟饮尽碗中酒浆,大呼痛快。 只有风月明看着他们腕上交映生辉的阴阳手环,陷入深思。。 第025章 燕王家宴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北平的燕王|府内张灯结彩,燕王朱棣大设家宴,准备与他的家人,以及共举大事的股肱之臣共度良宵。 尚未天黑,蓝枫和朱清筱便被请至了燕王|府,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张辅。 及至门口,一位古铜色肌肤的青年汉子笑着迎了出来,用浑厚雄壮的嗓音说道:“快跟我来,就等你们开席了。”但见此人中等身材,说不上高也谈不上矮,身材比例匀称,完美到没有一丝瑕疵。他头大如斗,一双豹眼炯炯有神,颌下短髯为他平添一股狂野不羁的味道。特别他有一种既懒散又洒脱的有些矛盾的气质,让人觉得他既可以为了某事奋不顾身赴汤蹈火。123。也可能对另一件事不闻不问漠不关心。 “劳二爷亲自出迎,张辅惶恐之至。”见张辅谦卑地躬身行礼,蓝枫知道眼前此君便是以勇武著称的燕王次子朱高煦,忙也向他行礼问安。 朱高煦转向小木车上的朱清筱问道:“妹子的腿感觉怎么样了?” 朱清筱无奈地摇摇头道:“能动了,但还不能下地行走。” “不要着急,会好起来的。”朱高煦温柔地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我已问过郎中,只要再静养两三个月,当可完全恢复过来。” 四人一路寒暄着走进花厅。 。远远便看到燕王朱棣端坐主席,左边是王后徐妙云,右边则是他新纳的王妃张雨婷。二女与朱棣同坐一席,均是披珠戴翠的盛装打扮。 众人先向朱棣行礼,朱清筱坚持要从车上下来,被朱棣一道柔和的掌风止住。张雨婷是张辅的胞姐,故张辅和朱棣行过君臣之礼后,又向张雨婷行家礼。 张雨婷微笑地和张辅话了两句家常,一对美目落在他身边的朱清筱身上:“不愧是天子血脉的金枝玉叶,小郡主让人一看便心生欢喜。” 朱棣左边的左侧首席坐着个衣着华贵细皮嫩肉的小胖子,一个妙目生辉的美丽少女与他同席。少女用春葱般的玉手剥开一个橘子。端木南柯一点点送进小胖子的口中。小胖子呵呵一笑,吃下橘子后把少女指尖上的汁液也吸吮干净,正是燕王世子朱高炽以及世子妃张秀华。 见过礼后,朱高炽憨笑着道:“我这腿也是老毛病了,不方便起身,还请张将军和蓝二公子不要见怪。” 这时朱高煦走到属于他的右侧首席前坐下,喟叹着道:“大哥有如此温柔的夫人在怀,小弟着实心中羡慕。” 王后徐妙云瞪他一眼道:“早便说过要给你说门亲事,是你自己不肯,如今却又怨得谁来?” 张秀华也娇笑着道:“以我们二爷的品貌武功,若真有心娶亲,谁家女儿不愿乖乖上门呢?” 朱高炽低声责道:“少说两句,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不想这话却被朱棣听到,他大手一挥道:“炽儿此言差矣,今天是家宴,大家有什么话尽可以畅所欲言,不必有任何顾忌。”…。 朱高炽旁的左侧次席是道衍大师,对面朱高煦旁的右侧次席则是冷晗,与二人致意过后,张辅径自走到道衍旁的左侧末席就坐。蓝枫身为客人,理应和朱清筱坐到冷晗身边的右侧末席,他走到席前看了张辅一眼,对朱清筱道:“我这人食量大,你跟我同席恐怕要饿肚子了。” 朱清筱大嗔道:“蓝枫哥你这说的什么话?当人家是饭桶吗?” 朱棣本也想为朱清筱说两句公道话,却忽然被身边的张雨婷掐了一下,见她黛眉一挑露出暧昧的神色,登时会意过来,哈哈一笑道:“文弼啊,本王记得你以前总说食欲不振,二十多岁身子还这么瘦弱,就让小郡主与你同席如何?”他一边说还一边朝张辅猛打眼色。 张辅面现喜色。123。忙谢恩道:“张辅荣幸之至。” 主人既然发话,朱清筱自也无从反对。她幽怨地看了蓝枫一眼,摇动小木车来到张辅身边。张辅殷勤地扶着她下了车,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的软垫上。 见众人都已落座,朱棣拍了三下掌,一连串婢女立时流水般地为众人奉上美酒佳肴。 朱棣首先举杯道:“今天是八月十五,就在两天前,耿炳文率三十万大军抵达真定,并分兵于河间、鄚州、雄县,彼此互成犄角之势。” 大战一触即发。 。朱棣却似毫不在意地大摆家宴,且用如此云淡风轻的语气讲述军情,一股由内而发的强大自信立时感染了席间众人。 道衍向朱棣的主席遥一拱手,道:“建文出兵如此仓促,可见他削藩之志毫无转圜的余地。大王机敏善断,在夺取北平府后又连下通州、蓟州、遵化、密云、居庸关、怀来、永平、松亭、宣府等地,将北平周围的战略要地全部扫清。耿炳文兵力虽是我军数倍,但在我们的地盘上,还轮不到他撒野。” 朱棣接过张雨婷细心为他切开的一块羊肉,塞进嘴里大嚼了几下道:“多亏三军将士用命,还有蓝二公子当初堪比隆中对的一番宏论。来。端木南柯蓝二公子,这烤羊腿味道相当不错,别光想着天时地利了,多吃些,那边有酱。” 见蓝枫拿了筷子却迟迟不肯下箸,朱棣一拍脑袋笑道:“差点忘了,都说蓝二公子生性风流,最懂品花惜花,如今缺了美人相伴,怎能吃得尽兴?”说着他又拍了拍手,朝蓝枫狡黠地一笑道:“为了让蓝二公子满意,本王特意从京城请来一位美女助兴,有她席间作陪,蓝二公子想必可以胃口大开了。” 众人皆是哄笑,蓝枫不知朱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想婉言谢绝,话还没出口,就听身后一个娇滴滴的少女说道:“小女楚星雨,叩见大王。” 只见屏风后闪出一位二八妙龄的清纯少女,秀发如云,长裙曳地,面如娇花,目似朗星,身姿楚楚仿佛弱不禁风,美目盼兮却又落落大方。她盈盈走到花厅正中,缓缓屈膝向朱棣下拜,神色中既饱含尊敬又不乏些许娇羞。…。 蓝枫几乎看得呆了,脱口道:“这真是名列倾城榜上的楚星雨楚小姐?” 楚星雨转头看向蓝枫,嫣然一笑,却没有立刻答他。她起身转了个角度,又向王后徐妙云盈盈拜倒道:“小女叩见王后。”行礼过后她再起身,然后又向张雨婷问安。她待把王妃、世子、世子妃、朱高煦包括朱清筱等人一一拜过,这才莲步轻移走至蓝枫的席前,再次屈膝跪倒,柔声道:“星雨见过蓝二公子。” 蓝枫怔怔看着她这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的一起一跪,但觉她每一次的仪态都是那么曼妙,每一次的身姿都是那么动人,忍不住道:“楚小姐每次见人,都要这样依次跪一遍下来吗?” 楚星雨没想到蓝枫会问她这个问题。123。见他没让自己起来,便依旧跪在蓝枫席前,笑吟吟地答道:“小女子初进神女楼时什么都不懂,花姐也什么都不教,只让小女子反复练一个动作,那就是跪。她说做我们这一行的女孩子,最重要就是学会跪的姿势。当时小女子光这一跪就练了个把月,直练到腿都肿了花姐才满意,让小女子开始学习坐立卧行等其他仪态。” 徐妙云感叹道:“真是我见犹怜啊。” 楚星雨目光大胆地凝视着蓝枫。 。巧笑倩兮地道:“蓝二公子看够了吗?” 蓝枫见她笑得虽甜,话中却隐含嗔怨,恍如梦中惊醒,忙起身搀扶道:“小姐请起。” “多谢蓝二公子。”她盈盈起身,又转向朱棣道,“小女为大王献舞一曲,以助大王雅兴如何?” “甚好,甚好。”朱棣连声叫好,唤来乐师奏乐。楚星雨在席间翩然一舞,时而旋转娇躯如鲜花盛放,时而展臂俏立如嫩柳迎风,时疾时缓,时颦时笑,仿佛嬉戏云间的仙子,又似玩闹水边的孩童,引得众人无不陶醉其中。 舞毕,楚星雨悠然再行一礼。端木南柯朱棣打出手势,示意她坐到蓝枫身边。 楚星雨香汗淋漓地在身边坐下,蓝枫只觉呼吸加速口舌发干。楚星雨见状娇笑道:“蓝二公子是不是太热了,喝点水吧。”她边说边探出纤手,为他倒了半杯酸梅汁,双手捧到他面前道:“蓝二公子请用。” 蓝枫伸手去接那杯子,却不小心碰到楚星雨温热的手指,触电般抖了一下,把酸梅汁洒了出来。 楚星雨不无幽怨地看了蓝枫一眼,掏出绣帕默默擦拭。 蓝枫臊得面红过耳,只觉整个花厅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话,正窘得无地自容,忽然一个家仆走进花厅禀道:“报告大王,外面有人求见。” “哦?”朱棣显然也没想到何人会在此时造访,问道:“何人求见?” 家仆道:“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我……我不敢多看……”他说到这里也低下了头,“她自称是叫白什么……哦……白雪音……”…。 “什么?白姐姐竟然到北平来啦?”朱清筱雀跃地道,“她一个人来的吗?” 家仆道:“是只有她一个。” 朱棣大手一挥道:“快请!” 白雪音素衣白裙走进花厅,面上虽有几分疲惫,却依然难掩清丽的姿容。 朱高煦掩饰不住激动地道:“久仰天莲宗的白女侠天生丽质侠骨仁心,今日得见芳容,当浮一大白。”他说着双手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白雪音却看也没看朱高煦,先扫了眼和楚星雨同席而坐正面露尴尬的蓝枫,然后走到朱清筱身边关切地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朱清筱“豪气”上涌。123。满不在乎地道,“是不是蓝桥哥担心我,所以让白姐姐看我来了?白姐姐可回去告诉他,叫他不必担心,我现在可好了。” 蓝枫哂道:“怎么现在又变成‘这点小伤’了?当初是谁在床上疼得嗷嗷直叫来着?”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朱清筱狠狠白了蓝枫一眼,大嗔道,“楚姐姐,快弄点吃的塞住这人的嘴巴,真是太讨厌了。” “遵命。”楚星雨含笑夹起一根鸡腿,递到蓝枫面前。 朱高煦讨了个没趣仍不死心。 。忽然转向徐妙云道:“我之前不是一直拒绝母后给我说媒吗?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他说这句话时虽面向着徐妙云,眼睛却仍盯着白雪音。 徐妙云为母心慈,岂能不知儿子的心意?她轻咳了一声,招呼白雪音道:“白女侠到我身边来坐如何?一路奔波,肯定饿了吧?” 白雪音不好太违拗主人家的意愿,点了点头坐到徐妙云身边。 徐妙云对白雪音亦是越看越爱,亲自为她盛了碗汤,柔声道:“先喝点汤,养胃的。” 白雪音一路从庐州赶到北平,沿途都是干粮充饥,当下也不客气,双手捧起汤碗便喝,毫不似大家闺秀那般扭捏之态。 朱棣哈哈笑道:“都说倾城榜有十大美女。端木南柯没想到现在十中有三,都在我的燕王|府里。” 张辅宠溺地看了眼身边对自己心不在焉的朱清筱,拱手道:“这说明大王洪福齐天,尽收天下人心。” 朱清筱微一皱眉,嫌张辅这句话太过谄媚,却听朱棣接着又对徐妙云道:“若是哪日你能劝你三妹到北平来玩玩,就更好了。” 徐妙云含笑打趣他道:“怎么?大王对妙锦也有心思?” 这时白雪音喝完了汤,刚一放下汤碗就见朱高煦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她正想避开对方的目光,朱高煦已厚着脸皮道:“敢问白女侠可已有了意中人?” 白雪音稍稍迟疑了片刻,摇头道:“未曾。” “那你看我怎么样?”朱高煦干笑着道,“若是白女侠尚未在北平城寻到宿处,住到我府里如何……嘿,我是说……住到我心里。”…。 花厅内顿时静至针落可闻。 白雪音没想到朱高煦竟如此坦诚直接,让她连装傻充愣的可能都没有。她本能地想要拒绝,却又不知在这种场合下该如何说,一时僵在那里。 冷晗轻咳一声,打破这尴尬的沉默。他转头对朱高煦道:“煦儿,你怎可如此唐突?你看都吓坏人家白女侠了。你好歹也是天子血脉皇室宗亲,就算真对人家姑娘有意,也应先禀明皇上,再明媒行聘,像这样随口一句话就想让人家住到你府上,成何体统?”冷晗虽无爵位,但在北平一直是教导朱高煦习武的师父,故能以长辈的姿态直言他的不是。 朱高煦冷汗涔涔地道:“煦儿知错了。”他转向白雪音再一拱手,起身深揖到地道:“在下言辞粗鲁。123。有冒犯之处,还请白女侠见谅。” 白雪音忙也站起身,回礼道:“公子不必如此,小女子扰了诸位雅兴,这就告辞了。”说罢她和蓝枫朱清筱分别再对视一眼,道一声“保重”,径自离开。 朱棣目送白雪音的背影去远,慨然叹息一声,对朱高煦道:“你这小子,颇有几分为父年轻时的样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徐妙云面上微微泛红地嗔道:“若大王指的是对姑娘家死缠烂打耍流氓的样子,还是莫要让煦儿学了。” 众人哄堂大笑。 朱高煦见朱高炽也笑得肥肉直颤。 。气结道:“你们怀里都有美人抱着,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 于是众人再度大笑。 宴罢,楚星雨告辞离开,蓝枫虽然有些不舍,却也长舒了一口气。 朱棣挥手示意婢仆退下,对蓝枫道:“这位楚小姐来自京城最大的风月场神女楼,蓝二公子若真对她有意,逢场作戏可以,却切莫动了真感情。” 蓝枫听出朱棣话里有话,一个激灵道:“大王的意思是……” 朱棣冷哼了一声道:“楚星雨是神女楼花大家外最亮的牌子,一向卖艺不卖身,一般人想见她一面都得排上一个多月。你说这样一位大红人,怎么就应了本王的邀,不远千里跑来北平呢?” 蓝枫陡然一震。端木南柯自责道:“是我色迷心窍,疏漏了这一点。” “本王要的就是你色迷心窍,如此我们这场家宴才能通过那位楚小姐传到敌军耳中啊。”朱棣哈哈大笑,忽然一拍席案,大喝道:“张玉朱能何在?” “末将在!”伴随这一声喊,大将张玉和朱能盔明甲亮地出现在花厅门外。 朱棣长身而起,眼中射出摄人的威芒:“张玉,本王命你领三万人马,今夜子时出发,趁中秋夜敌军不备偷袭雄县。朱能,你率两万人埋伏在雄县外的路边,待鄚州援兵赶到,便以伏击克之,随后你二人合兵一处,趁机进攻鄚州。” “末将遵命!”张玉朱能二将高声领命,转身去了。 是夜,燕军趁中秋夜南军饮酒作乐之机,突破雄县鄚州,尽克南军的先头部队。朱棣继而又于滹沱河北岸与耿炳文展开决战,大败南军的主力部队。耿炳文大败后人马不足十万,逃回真定城,燕军靖难首战告捷。。 第026章 文昌侯府 青州之名,始见《尚书·禹贡》:“海岱惟青州”,为古“九州”之一。 青州府隶属山东行省,其治所益都又被当地人简称为青州城或府城。青州城地处沂山山脉与鲁北平原的洽接地带,壮丽绵延的沂山山脉由东向西横亘城南,到城西百里许处又折而向北,在青州城的西南方向形成一道钩子般的天然屏障。 而这片位于青州城以西,同时又被沂山山脉西南环抱的长逾百里的山前平原,即归文昌侯府治下,作为琅琊铁骑的屯垦之地。 洪武二十一年,风镇岳跟随蓝玉北伐,得胜后获封文昌伯。洪武二十五年,蒙古大汗也速迭尔进犯中原。123。洪武皇帝命风镇岳组建新军,支援北境战场。风镇岳得到辽东马场的支持,于山东琅琊郡练兵三千,称琅琊铁骑。他以长子风月明为先锋,与燕王朱棣合力击败也速迭尔,不但使琅琊铁骑扬名天下,风镇岳也因战功进为文昌侯。 随后洪武皇帝下旨,命琅琊铁骑在青州城西郊实行屯垦。不到三年,风镇岳率领着手下从山脚开始,把近十万垧的荒地开垦成阡陌纵横的良田,不但保证了琅琊军和其家人们的自给自足,每年更向朝廷缴纳数十万石的税粮。 这片田野形成一个巨大的扇形。 。把文昌侯府围在沂山山脉的山脚下。为增强侯府的军事防御力,风镇岳又在山脉上的六长山开建山城,用两年时间在六长山东麓的山壁上建起一座坚固的防御壁垒。如此侯府东临田野,西依山城,南有地势险要的群山迭翠,北有覆盖山野的原始森林,山中清溪流涧,原上麦浪飘香,近可登六长山顶,远可眺青州府城,一方奇景,如入画境。 蓝桥虽曾在自家枫桥山庄见过来做客的风镇岳风月明父子,亲临文昌侯府尚是第一遭。他被眼前的一幕幕景象深深打动,感慨着道:“抬头是苍松翠柏。端木南柯低头有鸡犬相闻,如晦兄这真是个好地方啊!” 风月明笑道:“哪里哪里,你家在苏州的枫桥山庄不也是匠心独具吗?各有特色罢了。” 两人谈笑着走进府门,早有一名侯府家丁迎了上来,接过风月明手中的马缰绳,热情地道:“小侯爷可回来了,这位贵客是?”他一边拉着风月明的马儿去马厩,一边用眼扫向蓝桥。 这人身材魁梧,肤色黝黑,一看便是个练武的好手,却偏偏生了张娃娃脸,年轻中还带着几分稚嫩,活像个没长大的大男孩,让人看得倍感滑稽。不等风月明介绍,蓝桥已抢先自报家门道:“在下荆州乔楮,敢问这位仁兄是?” “我叫武羿。”家丁豪爽地道,“你也别仁兄仁兄的叫我,我不懂那些酸词。” 风月明眼中的讶色一闪即逝,替蓝桥补充道:“我和这位乔兄弟有过命的交情,他因家中突逢变故,到青州来投靠我。”…。 “原来是小侯爷的兄弟。”武羿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敬佩地道,“乔兄弟的功夫应该也不差,以后有机会我可得向你讨教两手。” 见武羿走远了去拴马,风月明低声问蓝桥道:“为什么要用化名?” 蓝桥想了想道:“如今我因清筱的事已成了钦犯,若是在这里暴露身份,不但安萧寒的聆雨堂不会放过我,更怕有人趁机利用,对你侯府不利。” “你说的也对。”风月明轻叹一声道:“乔楮就乔楮吧,等下你先随我去见我娘……”他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骑快马从府门外跑来,一位头戴青巾的骑士滚鞍下马,把一封书信递到风月明的面前道:“报小侯爷,这是我家帮主的急信。” 风月明展信一看。123。面色陡变,匆匆对蓝桥道:“青州帮一艘运马的货船被蓬莱阁劫了,玉倩请我帮着去处理一下。你先在这边安顿下来,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他见武羿栓了马回来,转身又吩咐他道:“我有事先离开两天,这位乔兄弟你先帮我照应着,带他熟悉一下侯府的环境,给他找个地方住下。” 蓝桥还没来得及说他也想跟风月明一起去,风月明展开轻功一个飞身跨上另一匹马的马背,然后催马而出。 。一眨眼的功夫已是去得远了。 武羿傻呵呵地对着风月明的背影招手:“小侯爷放心,我会照顾好乔兄弟的!” 蓝桥瞧着风月明的身影去远,不知怎的生出一种被遗弃的感觉。虽说文昌侯府是片山清水秀的乐土,但毕竟是个陌生的地方,除了闭关养伤的风镇岳他谁也不认识。他看了眼正对他傻笑的武羿,问他道:“武兄可知你们侯爷身在何处?我有事想要见他。” 武羿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只知侯爷受了伤,在这六长山里闭关疗伤。但六长山这么大,他具体在哪一峰哪一谷,我就不知道了。” 蓝桥仰头看了眼云缭雾绕的六长山。端木南柯暗叹一声,无奈放弃立即找到风镇岳面陈蓝若海死讯的想法,又道:“那现在你们侯爷闭关,侯府就全归如晦兄管吗?” “那当然。”武羿认真地点头道,“小侯爷可厉害哩。” “若是小侯爷也不在呢?”蓝桥接着问道,“像现在这种时候,谁是管事的?” “那就听夫人的。”武羿压低了声音道,“别看夫人平时很少出来话事,关键时刻还是很能拿主意的。当初侯爷为建山城的事情犹豫不决,就是夫人拍板坚持要建的,后来资费不够,夫人甚至还变卖了她的全部首饰,以支持山城的修建。” 蓝桥虽从没见过这位侯府夫人,但听武羿这么一说,登时也对这位奇女子生出几分敬意。这时武羿引他走上一条小径,笑道:“眼瞧着太阳快下山了,仓促之间也来不及给乔兄收拾房间。这样吧,乔兄若不嫌弃,就先在我那将就一晚如何?”…。 “多谢武兄,如此在下叨扰了。”蓝桥见武羿虽显不够精明,待人却足够真诚,不禁心生好感,随口又问道:“武兄在侯府主要做什么差事?” “就打打杂呗。”武羿满不在乎地道,“名义上我是许老爷子手下的侯府巡卫,但因侯府人手不足,又很少有人敢来找我们的麻烦,平时便帮着其他家丁做些杂务,像喂马或者跑跑腿什么的。” “侯府巡卫?”蓝桥好奇地道,“你们本来不就是屯田的琅琊军吗?还需要巡卫保护?” “琅琊军的战士们主要负责开荒种地,要是有个什么小偷小盗或者不请自来的江湖好汉,还得由我们招呼。”武羿边走边道:“三千琅琊军再加上他们的家室。123。侯府内外足有上万口人,平时也难免有点磕磕碰碰的小矛盾,这也归我们管。” 蓝桥有意多了解些侯府内的情况,追问道:“你刚才说许老爷子,他是什么人?” “许老爷子是我们巡卫队的卫长,也算是我的顶头上司,还挺和蔼的。来这边走,脑袋低点小心树杈。”武羿引着蓝桥走进一道月门,进入一个白石墙环绕的小院,“听说他是当年跟随侯爷北伐的一位百夫长,被侯爷看中,后来就留在府里了。” 这小院长约八十步,东西各有一排小屋。 。灰色的屋瓦,绿色的窗格,在残阳下显出一种幽深的静谧。两排小屋的中间是用灰砖砌成的的花田,花田里有零星绽放的鲜花,还有两丛随风摇曳的翠竹。 几根细绳系在竹节上,绳上挂着晾晒的衣物,都是与武羿类似的卫队服,不时有水珠滴下,在残阳的余晖里闪现出耀眼的金光。 蓝桥似是很满意这小院里的生活气息,赞道:“单是看这院子,便已有了家的感觉。” “进来吧。”武羿推开最北侧的一扇房门,“我这本就有两张床榻,只是一直少个人住。” 蓝桥除了蓝若海的骨灰,也没有其他重要行李,很快便安置妥当。他正想问武羿去哪里吃饭。端木南柯忽听一个少女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喊了过来。 “武羿!武羿!”少女喊着武羿的名字,语气显得既迫切又气愤,“你死哪去了?快给我出来!” 武羿听到这声音面色一变,连忙拉着蓝桥蹲着躲到书案底下,压低了声音道:“千万别出声,若是让她发现我们在这,咱俩全都要遭殃。” 那少女的声音转眼到了门口,她一边继续喊着武羿,一边伸手擂门:“武羿,快给我出来,你忘了我交代你什么事了吗?快别藏了,我知道你在里面!” 她擂了几下门,显得愈发不耐烦起来,把眼凑到门缝处往里偷窥。武羿于是把蓝桥压着蹲得更低,并且一个劲做出噤声的手势。 少女在门前又捶又喊,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仿佛终于确认了武羿不在,垂头丧气地叹息一声,最后又朝门上踹了一脚,恶狠狠道:“等你回来有你好看!”这才闷闷不乐地去了。…。 武羿长舒了一口气,惊魂甫定地从案下爬出来道:“没事啦,她走远了。” 蓝桥满是疑惑地问道:“这姑娘是谁?武兄为何如此怕她?” “她叫夏霜,可凶了。”武羿似乎很不愿意提及这个名字,敷衍地道,“白天她让我去府城给她买点东西,刚想出门就碰到小侯爷回来,三忙两忙便忘到脑后勺了。交不了差自然不敢见她。123。见了必又是一顿臭骂。” “原来是因为在下。”蓝桥歉然道,“若不是在下冒然来访,武兄也不会因为忙着安顿在下而误了差事。这样吧。 。夏姑娘要武兄去买什么,我去替武兄跑一趟。” “这怎好意思?”武羿摇头道,“小侯爷命我照顾好乔兄弟,怎好要乔兄弟替我跑腿?” “没关系,事情都是因我而起嘛,我也正好借此机会熟悉一下这边的环境。”蓝桥拍了拍武羿的肩头。端木南柯柔声笑道,“等我从府城回来想必已是半夜,你告诉我她住在何处,我直接替你送过去就是了。反正我一个新来的谁都不认识,也不怕被她责骂两句。” “这……”武羿沉吟片刻,终露出喜色道:“那便多谢乔兄弟了。麻烦乔兄弟到青州城西的老于家买一斤蜜桃果干,然后送到……”他仿佛是真的怕了那夏姑娘,待说清她住的地方,如释重负地道:“乔兄弟真个仗义,等你回来我请你喝酒!” “好嘞,记住了。”蓝桥爽快地答应一声,趁天光尚亮,往青州府城而去。。 第027章 风竹仙居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蓝桥回到侯府时已是明月高悬。他依照武羿的交代转过一个山脚,就来到一片静悄悄的小山坳前。 这幽美的小山坳虽没有飞龙在天潜龙在渊,灵气却更甚。上有青山环抱轻风拂面,下有清溪入池菱花争奇,前有笔挺茂密的青翠竹林清新雅致,后有一望无尽的原始森林绵延不绝,让人只远远观之,便隐有望峰息心窥谷忘返之感。 一阵山风袭来,夹杂着淡淡的松木气息,还有隐约的花香。蓝桥深吸了口气,顿感心旷神怡。他摸了摸怀里买好的蜜桃果干,向前走去。 一圈半人高的篱笆墙在月光下显得古朴自然,一扇小小的柴门虚掩不开。一旁的木桩上钉着老旧的木牌。123。上面用苍浑雄劲的字体写着“风竹仙居”四个大字。 “这字该不会是如晦兄或者风伯伯亲自写的吧?”蓝桥心中犯着嘀咕,轻轻推开柴门,“这夏姑娘还真是会选地方。” 一条卵石小路由柴门蜿蜒而入,蓝桥信步而行,没多久就走进一片竹林之中。几盏圆球状的纸灯挂在弯弯的竹枝上,点亮了竹林内月光不及的幽暗空间,亦使这片清幽的竹林平添了几分意趣。 四周静得出奇,只有那拂过竹林的晚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竹影与灯光相互掩映。 。令人迷醉难以自拔,仿佛置身画卷之中。 蓝桥停住脚步,既像是在欣赏竹林中独特的景致,又似不愿打扰这浑然天成的隐秘空间。 “难怪这里叫风竹仙居,是有点仙境的味道。”蓝桥喃喃自语着道,“看来这夏姑娘表面虽凶,实际却是个雅人。”他猛然想到在如此深夜拜访一个姑娘家似有不妥,但事已至此,他又不愿挪动脚步打道回府。那种恋恋不舍的感觉就仿佛他一旦转身,就辜负了这场上天恩赐的美妙月夜一样。 正呆立间,一阵清脆的水声从一侧传来,透过竹林缝隙向声音来处看去,却是一汪菱叶散布的清池。蓝桥循着竹枝间的小径向菱池靠近,就见到一个身穿草绿色衣裙的少女玉立在池边。 那少女背对着蓝桥。端木南柯正俏立在池畔的一块奇石上,纤腰盈握,柔肩若削,一袭长发柔顺地垂落身后,其身姿之窈窕曼妙,只令这天上明月也为之黯然失色。她一双精巧的绣鞋齐整地摆放在一旁,露出一双白玉般无瑕的莲足。 少女不时以足尖挑动池水,拨溅起如珠似翠的水花,便是蓝桥方才远远听到的清脆水声。 玩了一会水后,少女蹲下身,单手拿起鞋子,赤脚沿池边向旁走了几步。月光照在她粉琢玉雕的侧脸上,尖巧的下颌,高挺的瑶鼻,微翘的朱唇以及纤长弯翘的睫毛都被照得纤毫毕现,只看得蓝桥魂为之摄,目光不敢稍离其身。 少女停下脚步,把鞋子重新放下,然后径自弯下腰,把她那本来长及脚面的裙摆一点点向上卷起。她动作很慢却十分细致,一点点一折折地卷,让她精致的脚踝,晶莹笔直的玉腿从裙下一点点暴露在月色里,蓝桥只看得喉头发干,甚至有点头晕目眩。…。 她把裙摆卷到几乎大腿根部才罢手,又用一根细绳将裙摆束紧,然后缓步落足,竟踏进了那汪菱池里。蓝桥也直至此时方回过神来,恍然原来她是要入池采菱。 边上的池水并不深,水面只到少女约一半大腿的地方。少女弯下柔软的腰肢,胸脯几乎贴上水面,伸展手臂去够池中的菱叶。 她玉指纤长,三拨两弄便采得一块新鲜长成的青菱,随手丢到岸边,然后一边向侧面缓缓移动,一边采集更多的青菱扔上池岸。 由于采菱的时候手要尽量向远处深处探,她的神情异常专注,娇躯也几乎完全绷紧,时而还不忘用另一只手拨弄被风吹散的青丝,以免落入水中。蓝桥看她这模样也替她揪心。123。不自禁地就走出了竹林,悄悄跟在少女身后。 少女专注采菱,对身后事丝毫不察,只一边在月光下着合适的收获物,一边沿岸缓缓移动。她是如此地专注,以至于移动的时候脚下忽然一滑,整个人因为上身前倾瞬间失了重心。 她挣扎着想要直起身子重新站稳,晃了一晃却力有不逮,眼看就要摔进池里。 “夏姑娘小心!”蓝桥不及多想已是一跃而出,从少女的侧后方朝她即将落水的身前空间蹿去。 他在空中一个翻身。 。掠过少女身子时双掌猛力一推,将少女推得退后一步贴回到池壁上,自己则“扑通”一声跌入进菱花池里,浑身湿个通透。 少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怔了半晌才惊魂甫定地爬上岸去。她回头看着刚从水里站起来的蓝桥,不悦地道:“你是什么人?到这来做什么?” 蓝桥站在池中,浑身都是洒落的水珠。他自知唐突了佳人不敢看她,只讷讷地挠了挠头道:“我……我叫乔楮,是武兄……哦不……是武羿……武羿他让我给夏小姐送蜜桃果干的……都是我不好……” “夏小姐?蜜桃果干?”少女轻轻一怔。端木南柯怒容稍缓道,“哪个夏小姐?” 蓝桥此时听出声音有异,不似下午叫门时的夏霜,抬头一看,却又是一呆。 但见这少女眉目如画,月色之下青山淡淡秋水盈盈,俏脸有如玉雕,樱唇含着一丝微嗔。 特别是她那副似笑非笑似羞含怨的神色,让蓝桥一阵心跳加速,窘得恨不得钻回到池水里去:“我的天……这也太美了吧……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你嘟囔什么呢?”少女轻轻整理着纷乱的秀发,嗔道:“水里不冷吗?还不快上来。” “我……”蓝桥想爬上岸,怎奈池底尽是淤泥,怎么也用不上力。 少女似乎很欣赏他涨红了脸满头大汗的窘态,得意地在岸上踱着步子,还不忘揶揄他道:“真是笨死了。” 看他扑腾半天实在爬不上来,少女重又蹲下,伸出一只纤手道:“来,拉着我。”…。 蓝桥拉住她的小手,只觉触感柔嫩滑腻,不禁心神一荡。少女见他只拉手不用力,不禁大嗔道:“你这人哩,人家好心拉你上来,你却想趁机占人家便宜!你再不上来我可松手啦。” “别别……我上来……”蓝桥用力一拉,终于狼狈不堪地爬上了岸。 少女斜眼瞪着他道:“这下好了,蜜桃果干也泡汤了。” “小姐!”这时又一个婢女打扮的少女急急跑了过来,听声音正是傍晚来踹过门的夏霜。 “小姐没事吧?”夏霜看了看情况,转对蓝桥厉声道:“你是谁?对我们小姐有什么不轨企图?看你这一身是水的熊样,必是想轻薄我们小姐不成,反被小姐教训了吧?小姐教训得好!真是个窝囊废!”她的声音又尖又细。123。刻薄话如连珠炮般一句接着一句,说得蓝桥只能苦笑,半个字也接不上来。 “霜儿,先别说了。”那小姐含笑止住夏霜的话,找了块岸边的石头坐下,悠闲地翘起一条玉腿,问蓝桥道:“你说武羿让你来送蜜桃果干,可是真话?” “小姐和夏姑娘若是不信,明日找来武羿一问便知。”蓝桥从怀里摸出那包已被池水浸湿的果干,惋惜地道:“只可惜我也白跑了一趟。” 夏霜见到被打湿的果干。 。劈头骂道:“就说你是个窝囊废吧?这么点屁事也做不好!这个武羿也真是的,竟敢把我交代的差事让这么个不靠谱的废物去做,坏了大小姐的心情,看我下次见面怎么收拾他。” 蓝桥心中暗对武羿表示抱歉,勉强挤出个笑容道:“这样好不好,我这就先折回青州城去,等明天老于家一开门我立刻再买一份给大小姐送回来。” “我信你个鬼!”夏霜气道,“是不是眼瞧着闯祸想要溜了?” “说两句行了,他也不是故意的。”那小姐再度打断夏霜的话,柔声对蓝桥道:“我姓风。端木南柯叫风夜菱。” “对哦!风夜菱!我早该想到的。”蓝桥懊恼地一拍脑袋道,“我说怎么好像在哪见过的,原来是倾城榜首的第一美女,难怪这么漂亮。”他直至此时才想起蓝枫给他看过的美人绘卷,不禁脱口吟道:“春风十里草木深,翩若惊鸿半掩门。菱歌泛夜花犹俏,一帘幽梦几曾真……” 读到最后他还不忘偷瞄风夜菱一眼,又看了看自身湿淋淋的狼狈样,忍不住自嘲道:“珠玉在侧。” 风夜菱莞尔一笑,仿佛既得意又感到几分新奇。她身子前倾,清澈的眼波大胆地打量着蓝桥不断有水珠滑落的脸颊:“你还懂诗书?” 夏霜忍不住踢了蓝桥一脚道:“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世说新语》有云:骠骑王武子是卫玠之舅,俊爽有风姿。见玠辄叹曰:珠玉在侧,觉我形秽。”风夜菱油然地解释道,“他是想说自惭形秽呢。”…。 夏霜这才面色和缓了些:“算你会说话,还不快起来?” “多谢小姐。”蓝桥如蒙大赦,连忙爬起身道,“那我这就去了。” “喂!且慢!”风夜菱忽又起身轻声叫住他道,“是叫乔楮是吧?你现在这个样子出去,成何体统?若是叫人看到传出去,岂非又要腹诽我风夜菱不近人情?” 夏霜攥紧了小拳头,瞪着眼道:“我看谁敢!” 风夜菱朝夏霜摆了摆手,让她拿竹篮去捡散落池边的青菱,转头又向蓝桥道:“你可以在我这换过衣服再走,不过……”她说到这里转了转明亮的眼珠,“我想先难为你,考教你一下,若你能答上来,就跟我进屋,答不上来,就请快出去吧。” 蓝桥本不想在她这多耽搁,但见到她充满期待的目光。123。一时又心软下来,叹了口气道:“请大小姐吩咐。” 风夜菱喜道:“那我出题咯。”她手指着蓝桥身后的竹林道,“你就以这片竹林为题,吟一首诗来给我听听,可不许想太久呦~” 蓝桥转头望向竹林,但见竹影幽幽,灯如满月,思忖片刻答道:“灯下悠悠青竹影,不似月圆,恰似月圆,何处千里共婵娟。”他说到这里倏然顿住,想起惨死庐州的蓝若海,以及天各一方的蓝枫,不禁愈发沉痛起来。 “你……”风夜菱似是对蓝桥的文思深感惊艳,一时竟怔住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道:“你可还有下阙?” 蓝桥面对竹林,忆起往昔岁月,怅然吟道:“风起沙沙潜入夜,不似珠帘,恰似珠帘,浮华一梦度流年。”一首小诗吟罢已是饱含热泪。 风夜菱听后良久无语,默默取出怀中一块绣帕递给蓝桥。 蓝桥接过还残有风夜菱体温和淡淡香气的绣帕,仔细擦干了脸,又整理了一下头发,顿时又回复了他剑眉星目俊朗面貌。 风夜菱只看得眼前一亮,旋即微低下头去,含羞道:“你是叫乔楮,哪两个字啊?” 蓝桥想了想答道:“山有乔松,隰有游龙,贤哉与可诗中杰,笔墨余功散缯楮。” “乔……楮……”风夜菱一边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端木南柯一边用手指在自己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仿佛想让自己记得更清楚。写罢她抬起头道:“你跟我来吧。” 这时夏霜捡完了青菱回来,一听这话立刻劝道:“小姐,这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风夜菱嗔怪地用指尖戳了下夏霜的鼻子,“你知道我想找个能和我吟诗对句的人有多难吗?” “可……可夫人那边……”夏霜仍坚持道,“深夜留宿个陌生男子,夫人若是知道必会大发雷霆的,别忘了小姐还有……” “不必再说了。”风夜菱不客气地打断夏霜的话,“我都这么大了,才不要娘管我呢!我想做的事情,谁也别想阻止。”她见蓝桥没有反应,走到他身前盈盈一笑,又道了声“请”,径直往菱花池边的一幢竹屋走去。 夏霜见风夜菱执意如此也没办法,满心不情愿地撅起小嘴,狠狠白了呆若木鸡的蓝桥一眼道:“还不快跟上?”说罢再不看蓝桥一眼,提起风夜菱落在池边的绣鞋也跟着去了。。 第028章 青菱美酒 这是一座算不上豪华,却绝对足够宽大的充满南方风情的高脚竹屋。 竹屋整体离地近七尺高,东侧大半被竹林环绕,到处都是斑驳的竹影。西侧一小半则探头延伸至菱花池,凌悬于水面之上,形成一个景致极佳的水上露台。露台上有竹桌竹椅,甚至还有一张悬挂的吊床,既可凭栏观花,亦可卧床赏月,说不出的惬意。 沿竹屋正门外的竹梯拾级而上,门口一副对联字迹娟秀,上联道:“风穿竹林翠竹献舞;”下联曰:“月洒菱池青菱传香。”蓝桥忍不住脱口赞道:“好字,好联!最好能再加个横批。” 风夜菱赧然道:“横批写什么?” 蓝桥虽明知有逾礼之嫌。123。但话已出口,也实在忍不住不说,看了风夜菱一眼笑道:“风月无双。” 风夜菱娇躯一颤,眼中露出对蓝桥更加好奇的神色,当先推门而入。 转过屏风便是竹屋的主厅,正中的墙上挂了把六尺半的红木长弓,在这少女的寝房中极为显眼。 主厅左右各有三扇小门,分别通往风夜菱的卧房、书房、池上露台、侍女房、放置杂物的仓房以及一间客宿房。 夏霜扯着蓝桥至客宿房中。 。劈头便道:“你究竟打了什么鬼主意,是否什么人指使你来,故意接近大小姐的?” “我没有。”蓝桥摸着鼻子苦笑道,“你若不信,我现在离开便是。” “小姐都邀你进来了,你这时候走岂非拂了她的面子?”夏霜瞪着眼道,“你最好给我老实点,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包括我换衣服?”蓝桥伸手到衣带上,拉了拉示意地道。 夏霜气鼓鼓地看着他,索性给他来个默认。 蓝桥见她气性颇大,反倒乐了:“看便看吧。”再不理她,径自脱下湿透的外衣。 夏霜终是个女孩家,见蓝桥露出健壮的肌肉线条。端木南柯终忍不住害羞起来。她转身从衣柜中捧出一套干净的男子长衫扔在蓝桥身边,扭头道:“还不快换上?像什么样子!” 蓝桥比了比衣袖的长短,心道这必是风月明的衣衫,迅速换好衣服,走出门来。 由于被水花溅湿,风夜菱也换过了新衣。此刻她穿一身月白色绫裙,虽无任何繁复精巧的设计,却胜在衣料轻柔舒适自然,用最简单的布料包裹她动人的身体曲线,给人一种轻松惬意之感。 蓝桥看得又是一阵心旌摇曳,正想找话告辞,风夜菱朝他招了招手道:“主厅简陋,你跟我到书房来。”她的话虽似命令般简单,语气却十分娇柔。蓝桥告辞的话一时说不出口,暗叹一声,随她走进书房。 风夜菱的书房布置得简洁风雅,除了正中一方巨大的书案以外,四面墙边还各置一张条案,条案上陈列着各式古玩,墙上挂则着名人字画,整间书房墨香盈鼻。…。 蓝桥进来第一眼就看到正中书案上放着一张素笺,上面用娟秀的小字写着几行小诗,读来是:“彩凤笼中囚,山水伴轻风。幽居何堪问,林间自倾城。” 这是首典型的闺怨诗,虽嫌不够工整,却也诉尽了她久居深闺的寂寞。蓝桥笑了笑道:“仙子居琼楼,颦笑皆成风。只待下凡日,菱花飘满城。” 他随口对诗,且用了与风夜菱相同的韵脚。风夜菱听后大感惊异,不禁心跳一阵加速,好奇地问道:“你……你真这么厉害?” 蓝桥嘿嘿一笑,挠着头道:“嘿……这些文化人的东西,略懂一点。” 风夜菱满意地点了点头,把夏霜叫进书房吩咐道:“取一坛青菱酒来。123。我要和乔楮把酒夜话。” 夏霜领命而去,蓝桥疑道:“青菱酒?是青州的特产吗?” 风夜菱笑道:“确切地说……”她俏皮地用手指了指脚下,“是风竹仙居的特产。” “咦……”蓝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道:“如此说来,这是小姐亲酿的琼浆了?” 风夜菱喜孜孜地合起手掌,充满期待地道:“你来尝尝看。” 等了片刻,夏霜噔噔噔地抱了个半大的酒坛子过来。风夜菱亲自从柜中取出两只瓷碗放在案上。 。示意夏霜为二人倒酒。 夏霜拍碎泥封,立时一股浓郁而又清甜的酒香扑面传来,蓝桥击案赞道:“好酒!” 风夜菱却是皱了皱眉,责道:“你怎么取了五年的青菱酒?去换八年的来。” 夏霜一撇嘴道:“八年的青菱酒只剩下五坛了,这……”她没再说下去,只拿眼角扫了扫蓝桥。 风夜菱面色一变正要发作,蓝桥忙打圆场道:“我从未闻过如此诱人的酒香,等不及了先尝尝。”他一把抢过夏霜手里的酒坛,先为风夜菱倒上半碗,然后再给自己倒上。 但见细腻的白瓷碗中,清澈的酒浆泛着淡淡的青色。端木南柯仿佛镶嵌在白玉盘中的宝石,凝结了整个幽谷的春意。 蓝桥端起酒碗手指轻摇,于是那春意便又荡漾起来,像是被风吹皱的湖水,又像少女善睐的明眸。轻啜一口,但觉酒气初时绵长,入喉却又变得强烈,唇齿间既有米酒的甘甜,又有青菱的清新。酒色酒香,无不是天下罕有的珍品。 “若非亲口尝过,我怎都不能相信,天下竟有如此堪称艺术品的酱酿。”蓝桥动容道,“我今天也算是不虚此行啦。” 风夜菱看了看蓝桥为她倒的半碗酒,含笑道:“你是怕我喝醉吗?”她拿过酒坛先为自己倒满,这才举起酒碗一饮而尽:“若论酒量,你还未必是本小姐的对手哩。” 她饮罢放下酒碗,眼珠一转道:“光是喝酒岂非无趣?我忽然想到句上联,不知你能否试着对出下联?” “在下愿意一试。”蓝桥一拱手道:“请小姐赐教。”…。 风夜菱走至窗前,眼望窗外的菱花池,淡淡道:“月下青菱初露角。” 蓝桥想也不想地答道:“枝头红杏已烂熟。” 月下对枝头,青菱对红杏,风夜菱听得暗暗称赞,却又不好意思直接夸他。正不知该说什么,她忽然看到蓝桥放在一旁换下来的湿衣,便狡黠地一笑道:“我又想到一联,你听听看。”她不等蓝桥应答,已径自吟道:“公子湿衣难见客。” 这着实是让蓝桥啼笑皆非的一联,听来像是对自己狼狈模样的嘲讽揶揄,但看风夜菱玉颊含笑,知她只是大小姐打趣人的游戏,想了想,一咬牙顶回去道:“小姐失足陷落池。” 风夜菱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蓝桥竟会如此针锋相对地反讽回她的调侃之言。她先是挥毫把刚才蓝桥对上的诗写在素笺上。123。然后让夏霜拿走蓝桥的湿衣自去外面浣洗。 此时书房中又只剩下蓝桥和风夜菱两人。蓝桥嗅着青菱酒的香气,又偷眼看向貌美如花的风夜菱,正尴尬地搓着手,已被眼尖的风夜菱抓个正着:“那我再出个上联——初入香闺急搓手。”话未说完她已如不住掩嘴偷笑起来。 蓝桥心道这大小姐是跟我抬杠来了,同时也暗悔自己心胸狭窄,刚才“公子湿衣”那句若是能让着她点不顶撞她。 。说不定也没这么多麻烦。他轻咳一声,温声对道:“难忘家训怕失仪。” “好。”风夜菱见蓝桥面对她的接连“刁难”非但不动气,反而愈发谦恭有礼起来,不禁大感满意,援笔濡墨,把他们这三组对子写在三张小笺上。 风夜菱把三组对子加上一开始蓝桥对的诗分别贴在书房四面的墙上,最后又回到中间书案旁道:“现在书房的四壁上已各贴了一对,何不再作最后一对,以全这五五梅花之数?” 蓝桥心道这最后一对必是要难为我了,嘴上却道:“请小姐吩咐。” 风夜菱沾饱了墨,一时也不知出何题目好,目光扫处。端木南柯正落在小夏拾回来的那筐青菱上,笑着挥笔写道:“霜儿拾菱甲乙丙丁戊。”门外夏霜哗啦哗啦的浣衣声停了下来,显然也竖起了耳朵等待蓝桥的答案。 蓝桥一脸茫然地看向风夜菱,风夜菱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暗中得意,心想终于难为到你一次,看你这回怎么对。 她正色道:“你若对不上来,可要罚酒三杯。” 蓝桥反问道:“我若能对上来呢?” “我才不信呢!”风夜菱嗔道,“最多人家也自罚三杯好了。” 蓝桥看出她眼中那雀跃开怀之意,也有点忍俊不禁,道一声“得罪”,昂然对曰:“小夜挥墨东西南北中。” “对得好!”门外的夏霜听到这一对句,一时竟也忘了和蓝桥对着干,脱口称妙。风夜菱却不知是否被蓝桥叫出闺名害羞了,红着脸呆立片刻,一跺脚跑出书房,揪着夏霜的耳朵嗔道:“你这小丫头是否不想干了,怎么帮着外人说话?”…。 正闹着,忽听一人朗声笑道:“菱儿好兴致,今日想是有欢喜之事,何不说来听听与愚兄同乐呀?”说话间一个身长玉立,同时生得眉清目秀细皮白面的青年男子手持一把湘妃折扇走进厅来,颇有种逍遥俊彦的款儿。 “朱玄哥回来了!”风夜菱放开夏霜,迎上去道,“朱玄哥辛苦了。” 朱玄见风夜菱走近,宠溺地去摸风夜菱的头发,却被风夜菱娇笑着闪开:“人家不再是小孩子啦。” 朱玄被她跑开。123。也只淡淡一笑,拉了张竹椅坐下道:“此次去京城跑货收获颇丰,不但青州帮那批货尽数运抵,菱儿的青菱酒更是在京城大受好评,每坛卖出十四贯钞的高价。” “真的吗?”风夜菱喜出望外地惊呼一声,欢快小鸟般在厅中蹦跶了一圈,“原来赚钱这么容易的!” “不是赚钱容易。 。是我的菱儿赚钱容易。”朱玄柔声道,“菱儿现在身为天下最有名的美女之一,美人佳酿自是人间珍品。”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本《美人绘卷》,展开来给风夜菱观看。 风夜菱随手翻到自己那页,不禁看得双颊绯红,想起蓝桥在菱花池畔吟过的诗句。 朱玄爱怜地看着她道:“菱儿现在声名大噪,若是再使点小伎俩。端木南柯莫说十四贯,就算四十贯也不是难事。” 风夜菱一愣,愕然道:“什么小伎俩?” 朱玄饶有深意地道:“我在京城卖青菱酒时只宣称是菱儿亲酿便已如此叫座,若是菱儿能在酒上附送一点小信物,必然更是一货难求。比如菱儿可以为每一坛酒写上一张小笺,随便写几个字,祝万事安康之类的就行,然后属一个‘菱’字,便可把这坛佳酿升级为独一无二的珍藏品,愚兄保证给你卖出四十贯来。” “还有这么好玩的事呐!”风夜菱听得瞪大了眼睛,迈步就往书房走去,朱玄紧随其后,一进书房就看到正不知该立还是该坐的蓝桥。两人视线一对,均感到来自对方目光深处的一丝敌意。。 第029章 丝若柳叶 “你是什么人?”朱玄眉峰一挑,不悦地道,“怎么以前从未见过你,还穿着小侯爷的衣服?” “他叫乔楮,是新来的。”风夜菱满不在乎地向朱玄介绍着蓝桥,又对蓝桥介绍朱玄道:“这是我朱玄哥,也是我爹的关门弟子,年轻有为,经常往京城跑,是个大忙人呢。” 朱玄听风夜菱夸他,面有得色地摇了摇香妃折扇,傲然道:“是谁让你过来的?” “是巡卫队的武羿让我来给大小姐送蜜桃果干的。”蓝桥诚恳地道,“听朱兄的意思,去京城是为了帮青州帮的陈帮主走货?” 朱玄见蓝桥彬彬有礼,倒也不便发作,此时见蓝桥问到他从事的领域。123。笑答道:“青州帮因掌控着渤海海运,每年都有大量辽东特产销往中原。因怕路上不太平,便借我们侯府的招牌替他们走货。” 蓝桥点头道:“有风侯爷这风云榜高手的金字招牌,一般绿林豪强哪有不买账的?” “说是金字招牌真是一点也没错。”朱玄得意地道,“我们仅是走一趟货,便能抽三分利呢。” 蓝桥动容道:“三分利这么多!” 风夜菱听他们说话无趣,径自取出一张香笺,写下“祝君万事安康”几个娟秀小字。 。又在下面署一个可爱的“菱”字,并划上一个不规则的小圆圈,交给朱玄道:“朱玄哥,这样可以嘛?” “很好,最好能多写几张。”朱玄连连点头道,“菱儿现在还有几坛酒是酿好了的?给我捎上几坛,我马上再要动身,是陈帮主的一批急货,这就要走。” “朱玄哥才回来就要走呀?”风夜菱露出失望神色道,“有两坛新酿得的,我叫霜儿给你去拿。” “就知道菱儿舍不得我。”朱玄神秘地一笑道,“你跟我来,我有好东西送给你。”说着他做了一个想拉风夜菱手的动作,风夜菱却似没看见,只是跟着他走出竹屋。 “你看。”朱玄从拴在竹屋外的马上解下一把剑柄镶嵌着夜明珠的宝剑。端木南柯递给风夜菱道,“此次我去京城赚了大钱,特意给你买了一把宝剑,听说是华山掌门慕容英亲手所铸。” 风夜菱好奇地接过宝剑,左右看看,除了剑柄上镶嵌的夜明珠,整把剑有种高古朴拙的味道。抽剑出鞘,剑体锋锐至极,在月色下隐现寒芒,其钢质之佳更是平生未见。 她忍不住用纤手轻抚那冰凉的剑锋,幽幽地问道:“这剑叫什么名字?” “此剑名叫‘夜空’。”朱玄含笑道,“你仔细看那剑身,是否能看到隐隐的星芒?” 风夜菱把夜空剑送回剑鞘,轻叹一声道:“只可惜我并不会使剑,总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朱玄等的就是她这句话,立马接上去道:“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啊。菱儿是侯爷的千金,在习武上必然天赋异禀一点就透,到时候我们双剑合璧同游天下,岂不快哉?”…。 风夜菱低声道:“朱玄兄莫要再说这种话了,你知道我娘她不会同意的。” 朱玄讨了个没趣,只得暂停这个话题,和风夜菱一道走回到书房。他见蓝桥站在一边甚是碍眼,顺口问道:“菱儿方才和这位乔兄玩什么游戏呢?” “对对子。”说到这里风夜菱似乎又来了兴致,“没想到乔楮倒是个雅人,能吟诗作对,朱玄哥你也是读过书的,这下碰到知音哩。” “知音?”朱玄略带不屑地哼了一声,目光在桌上写下的几副对子上一扫,笑道:“不如我也出个上联,请乔兄一试?” 蓝桥心叫“来了”,微一躬身道:“请朱兄赐教。” 朱玄哈哈一笑。123。恰逢夏霜提了两坛青菱酒出来,风夜菱走上前去,把自己写好的香笺贴在酒坛的泥封之上。面对此情此景,朱玄长声吟道:“青菱酒比黄金贵。”吟罢斜着眼看着蓝桥,一副瞧好戏的模样。 蓝桥心中叫苦,这一联从文字上看起来并不难,难在题中“酒比黄金贵”这似乎夸张的说法是能够被证实的。朱玄只要把这两坛贴有风夜菱亲笔祝语的酒坛运到京城,说不定真能卖出黄金般的价格,而自己若是胡诌一个“小土坡比泰山高”。 。肯定要被笑掉大牙。 必须也得对一个能证实的下联才行。 蓝桥急得搓手,见风夜菱和夏霜两双妙目紧盯着自己,尴尬地一笑,无奈摊手道:“豆腐丝若柳叶薄。” 豆腐丝对青菱酒,柳叶对黄金,青、黄是颜色,豆、柳是植物,对得尚算工整。果然朱玄拍着酒坛笑道:“这青菱酒卖出黄金价是实打实的,乔兄说豆腐丝若柳叶薄,却不知能否让朱某开开眼界呢?” 蓝桥本不想与朱玄针锋相对,如今被赶鸭子上架作出这个下联,却是不得不露一手厨艺。他转念一想又觉坦然,既然朱玄刚才说过他急着要走。端木南柯那便慢慢做,耗到他等不及也就罢了。 风竹仙居的厨房不在竹屋内,而是一旁池畔空地上另起的一座小屋。内中不但各式厨具炊具应有尽有,天南海北的食材更是琳琅满目,从稀有的干货山珍,到各地的咸鲜禽肉,再到新进的鲜活海味丰富至极,只叫蓝桥也几乎看花了眼,感慨侯爷家的小姐会享福。 蓝桥自幼被蓝若海逼着习剑,多年的苦修练就他一双稳定的手。他自十二岁起独自闯荡江湖,十一年走南闯北的经历又造就了他对厨艺的独到理解。 此时他挥刀落案,刀案连响间已将一块豆腐切作堪比头发丝般的细丝,不但粗细均匀根根分离,更没有一根从中而断,刀工堪称完美。切罢他用手一拢,将豆腐丝置于一碗清水之中,略一搅拌豆腐丝已在水中弥散开来,如同一团白雾,让人再难分清这碗中究竟何处是水,何处是丝。…。 蓝桥把碗往朱玄面前一放,不但朱玄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风夜菱也看得瞠目结舌。 “乔兄刀工精湛朱某佩服,只可惜朱某尚有要务在身,便只有留待下次再品尝乔兄的手艺了。”朱玄冷着脸一拱手再不说话,一掸袍袖,上马而去。 朱玄走后,风夜菱凑到那碗豆腐丝面前仔细端详了一阵,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蓝桥道:“莫非乔兄来我们府上是做厨子的?” 蓝桥听她说话刻薄,不禁心中不快,暗叫这小姐难伺候,一抱拳道:“夜已深了,在下便先告辞,不扰大小姐休息了。” “啊?”风夜菱没想到他态度变化如此之快,听话也是一怔,“乔兄若就这么走了,这碗豆腐丝岂非浪费?” 夏霜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颐指气使地对蓝桥道:“你既是来府上做厨子的,现在我们饿了,还不快给我们弄点宵夜来?” 蓝桥见夏霜一副不肯放过自己的样子。123。轻叹一声道:“夏姑娘既想尝,那我便做做试试,却不知小姐平日口味更喜鲜香还是更偏寡淡?” 风夜菱刚才被蓝桥呛了一句要走,此时也是心中有气,故意刁难他道:“寡淡了无趣,太过味重自也不好,菜肴最妙处不过恰到好处四个字,乔兄又何必明知故问?” 蓝桥无奈地看了风夜菱一眼,再不发一言,径自入了厨房。 取一方上好的金华火腿切成指甲盖细碎的小丁,上锅煎至焦香,再连火腿带猪油一并倒入锅中炖煮。一些本地竹林里自产的竹笙,泡开后下锅,将豆腐丝一齐放入吸收火腿的肉香。最后取几片青翠的菱叶作为点缀,既可以吸收火腿的油腻,又赋予整锅炖汤青菱的清新味觉。 色香味俱全的菱叶竹笙豆腐汤。 。蓝桥盛出两碗,分别放到风夜菱和夏霜面前。 “哼,雕虫小技!”夏霜仍是一副不屑的样子,用小勺随意搅动着汤碗,喉头却忍不住咕噜了一声。 风夜菱倒是很淡定,鼻尖微皱先嗅了嗅气息,然后舀了一小勺送进小嘴里,细细咀嚼。 蓝桥见她面无表情,心中有点不是滋味,正想说点什么给自己撑个面子,就见风夜菱“咕嘟”一声把刚才那口咽下,然后露出一个如雪霁长空春花绽放般动人的笑容,赞道:“很好吃哩。” 美人一笑解千愁,蓝桥几乎看得呆了,哪里还记得和她怄气,讷讷道:“小姐若是爱吃,多吃些便是。” “当然要多吃些。”风夜菱微笑道,“跟我来。”她朝蓝桥一招手,盈盈走上竹屋的大露台。 蓝桥捧着汤锅汤碗紧随她后,但见今夜朗月如轮。端木南柯车轮大的明月高挂夜空。月光倾洒而下,落在风夜菱精致到无可挑剔的玉颊上,落在她玲珑窈窕的身段上,落在她随夜风微扬的发丝上——酒不醉人人自醉,蓝桥尚未饮酒,却已开始有些醉了。 风夜菱与蓝桥在水上露台的竹桌旁各自落座,笑吟吟道:“美酒佳肴在侧,临池赏月,岂不妙哉?” 蓝桥本没有与她饮酒赏月的兴致,面对此情此景也不禁心动,正要说话,夏霜忽然急匆匆跑来道:“小姐小姐,张公子又来了。” 风夜菱面色一变,俏脸顿时变得寒若冰霜,对夏霜道:“你自己回屋去,无论发生什么都千万不要出来。” “可是……”夏霜嗫嚅道。 “没有可是!快去!”风夜菱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又对蓝桥道:“乔兄,我这边现在有点事要处理,还请你先回去吧。你做的汤很好喝,我们改日再叙。” 蓝桥虽不知夏霜口中的“张公子”是何许人也,但风夜菱既已下了逐客令,他总不能厚着脸皮赖着不走。 道一声告辞,蓝桥也不回屋,伸脚在露台边的栏杆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冲天而起,然后如大鸟般落入菱池南岸的竹林之中。。 第030章 不速之客 风夜菱没想到蓝桥身怀上等轻功,看得一呆,来不及多想就听到有人登上竹屋的脚步声。 她回到厅里,轻叹一声道:“进来吧。” 竹门被轻轻推开,露出门外一个仪容整肃的青年男子。这人穿着洗至一尘不染的靛蓝色长袍,胡须和眉梢显然都经过精心的修剪,整齐至一丝不差。 他的声音虽然低沉,却是温柔好听:“菱儿妹子别来无恙,虽然深夜造访有些无礼,但想到人约黄昏后,又岂非一段佳话?” 风夜菱的面无表情地道:“张仲杰,你要我说多少次才肯信?你我之间本是泛泛之交,并没有那种意思。你这么隔三差五地来骚扰我,这事到时候传出去我还怎么嫁人?” “菱儿既然担心那些流言蜚语。123。不如嫁给我呗。”张仲杰的声音仍是不温不火,仿佛有无尽的耐心与宽容,“我可以请朝中高官做媒,给足你们侯府面子,到时候风风光光地和你成亲。” 风夜菱听他尽说胡话,气道:“谁说要嫁你哩?我都说了,我们之间并没有那种意思。” “妹子说没有那种意思又是哪种意思?是没有郎妾之情,还是没有肌肤之亲呢?”张仲杰说着轻笑起来,声音仍是那么轻柔,“我身为徐州指挥使,和我成亲难道辱没了你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风夜菱不软不硬地道:“只是嫁娶大事。 。岂敢擅专?人家冰清玉洁的身子,岂容你屡次深夜进府骚扰?” “骚扰?”张仲杰打了个哈哈道,“看来小姐还是没有感受到本人的爱呀。你看这个,这是从西域运进来的紫晶,绝对是价值连城的稀罕货,若是给小姐打上一支钗子,包保小姐光耀照人。” 风夜菱不屑道:“些许首饰珠宝就想打动我,张仲杰你把我看得太扁了吧?” 张仲杰笑嘻嘻道:“我不贪心,只要妹子肯和我拉拉小手,我这紫晶就不算白买。若是再能让我一亲香泽,就更不虚此行了。” “不要脸!”风夜菱冷笑。端木南柯紧接着就是一声硬物落地摔碎的声音传来,“我自幼便有婚约在身,早非是自由身。你深夜造访本属无礼,又说什么痴妄之言?” 张仲杰默然半晌,声音由柔转寒道:“不如这样如何?今夜你先陪我,等明天我回去,立即便找媒人到青州行聘,那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也轮不到侯爷不答应。”言罢他哈哈大笑,仿佛讲了个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风夜菱气急道:“你放肆!” “不如还是乖乖和我好吧!你等着你的郎君来找你,可你及笄已有六年,你的郎君又在何处呢?再等下去,只怕要等成老姑娘了。”张仲杰说着话,向风夜菱缓缓逼近两步,“现在你就是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你……你想干什么……”风夜菱声音一颤,似是有了几分惧意,退后一步道,“我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之间没有可能的,还请你快些离开。”…。 “我一生最痛恨被拒绝。”张仲杰步步紧逼,声色冷峻地道,“我一个月前来到青州,此后便不断来侯府看望菱儿,送来各式珍奇礼物,与菱儿谈天说地,论琴棋书画,品古今风流人物。本以为能和菱儿走得近些,没想到却只是被你日渐疏远,今天更是不顾撕破脸也要赶我走。我不明白,我究竟有哪里不好了,被你嫌弃到这地步。” “你送的那些东西,衣裙玩物也好,珠翠首饰也罢,我都收得好好的从未用过,一并还给你便是。”风夜菱幽幽地道,“我并不是针对你,你是年轻有为的徐州指挥使,而我却只是个闲云野鹤的小女子,本不是一路人,姻缘之事又怎好强求?张公子贵人事忙,又何必耽搁大把时间在小女子这里?”不知是否被张仲杰吓到。123。她说话的语气已不如开始般强硬,而是变得近乎恳求起来。 “我明天就回徐州了,今晚是最后一次来看你。”张仲杰淡淡道,“正如你所说,我在青州已耽搁了一个月,这若是明天空手而回了,岂非让人笑话?” “你要干什么?”风夜菱警觉地看了一眼,正要再往后退,张仲杰却忽然出手,连点风夜菱胸前三处大穴。 风夜菱身子一麻,便要向后软倒,张仲杰伸手一把将她抱住。 。笑道:“菱儿的身子真个香软呢。” “你想干什么?”风夜菱惊怒道,“我要喊人了!” “我要干什么?”张仲杰笑了笑道,“当然是和我的好妹妹私定终身,把菱儿这美丽的生米煮成熟到不能再熟的熟饭。” “不许你动我家小姐!”房门哗地一声打开,夏霜冲了出来,张仲杰回手一掌切在她的后颈上,后者立时被砍翻在地,没了声息。 “你把她怎么样了?”风夜菱寒声道。 张仲杰得意洋洋地道:“放心,死不了,但也坏不了我们的好事了。”说罢他一把将风夜菱横身抱起,朝她的卧房走去。 “你放开我!”风夜菱急得眼泪直流。端木南柯却丝毫没有反抗的力气。 张仲杰把风夜菱放躺在床上,踱了两步,叹道:“菱儿如今已是风闻天下的美人,我何德何能,能得美人卧榻垂青。” 风夜菱玉体横陈动弹不得,知道再和这禽兽说话只是自取其辱,索性紧闭美目一言不发,只有珍珠般的清泪从眼角不住滑落。 张仲杰凑到她的面前,竟伸嘴将风夜菱的眼泪吻去,柔声笑道:“好妹妹莫哭,哥哥这就来疼爱你。”说着伸手就去解她的衣带。 他解开风夜菱薄衫的系带,手又沿着她的玉腿探索而下,为她褪去罗袜,反手又握住她的纤足。风夜菱娇躯一颤,恨声道:“你若用这种手段得到我的身子,我便一头撞死!” 张仲杰嘿嘿一笑,一边抚摸着她精致纤细的脚踝,一边轻柔地道:“若你怀上我的孩子,还会忍心去死吗?”一句话只说得风夜菱瞪大了眼睛,浑身战栗。…。 “你……你简直是魔鬼……放开我啊!”风夜菱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声音飘散在屋外的竹林里。 张仲杰如同世上最温柔的情人,缓缓俯下身子去吻她的樱唇,风夜菱紧咬着牙关,不让他轻易得逞。 这时就听蓝桥的声音在竹屋外响起道:“大小姐,出什么事了!” 风夜菱听到这声音就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急道:“快救我……” 她这“我”字尚未说完,张仲杰已狠狠一记耳光扇了上去,并把从风夜菱脚上脱下的罗袜塞进她的嘴里:“给我闭嘴!信不信我弄死你!” 风夜菱此时不再像方才那般心虚,露出挑衅的眼神。 张仲杰哼了一声道:“乖乖等着,待我杀了那小子再来收拾你。”他从床边起身,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123。缓步往卧室门口走去。 厅中的灯火依然明亮,却没看到有人进来,张仲杰向前走了两步,回头又看了眼仍躺在床上的风夜菱。他再走两步,仍没见到人影,甚至连一点脚步声也没有,不禁心生疑虑。 那人是否不敢来了?是去叫别人了,还是有什么他没想到的诡计?张仲杰停住脚步,把感官提升至极限,微眯起眼睛,仔细感受着周围环境一切细微的变化。 他忽然听到一个极轻微的似乎是衣衫摩擦地板的声音,从池上露台向风夜菱卧室的窗口缓缓移动。 原来如此。 原来这人是从露台上来。 。然后想趁我不备救走风夜菱。张仲杰想到这里,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冷笑,蹑手蹑脚地也朝露台的方向移动。 他走到通往露台的小门边,忽然闪电般推门而出,本以为能一眼看到正趴在露台上缓缓移动的“营救者”,却不料眼前只有空荡荡的露台,以及洒在露台之上明朗的月色。 张仲杰见露台上空无一人不禁一怔,紧接着他就听到一阵急剧的破风声从门后响起,直往他的后脑贯来! 他反应极快,猛一扭腰已转过身,与藏身在露台门后正施偷袭的蓝桥打了个照面,而蓝桥的一只铁拳此时已近在眼前。 张仲杰就地一滚避过了蓝桥这几乎十拿九稳的一击。 蓝桥哪肯就此放过。端木南柯蹂身而上挥拳再打。 张仲杰半边身子躺在地上,扬起匕首向蓝桥的手腕割去,蓝桥手腕一转,反去捉张仲杰的手腕。 两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斗智斗勇连变数招,最后就听“叮”的一声轻响,原来是张仲杰手中的匕首刺在了蓝桥的黑色手环上。 蓝桥借助手环挡住一招,暗呼“好险”,趁机一把抓住张仲杰的手腕,把他的右手按牢在地板上,同时挥拳再打,铁拳生风地往张仲杰面门打去。 张仲杰哪肯束手待毙?他忽然弓起身子,用膝盖猛地在蓝桥小腹处一顶,后者吃痛连退两步。张仲杰想趁机起身再用匕首攻击,不料蓝桥转身飞起一脚正踢在他的手腕上,把那匕首踢得脱手飞出。张仲杰想要去捡,却又被蓝桥从身后抱住了腰,只得作罢。 蓝桥挥拳猛击张仲杰的背部,张仲杰也不甘示弱,回肘打在蓝桥的胸前。两人重回胶着,用最简单也最粗暴近乎蒙古摔跤的姿势,在菱叶飘香的月光露台上扭打起来。。 第031章 丢人现眼 蓝桥自幼随蓝若海修习剑法,对拳脚搏击之术虽亦有涉猎,却并非他最有信心的领域。 所以他躲在门后一击不中,很快便吃到了苦头。 这位徐州指挥使并没有蓝桥般健壮的体魄,或许也没有太多精妙的招式,但他从军伍中锻炼出来的搏击功夫总能给蓝桥造成最致命的打击。 张仲杰特别擅长使用肘膝肩等关节部位,同时对人体的薄弱处也知之甚详。他的一招一式一拳一脚,总能瞄准蓝桥的软肋如腋下、膝窝、小腹、咽喉甚至下阴处进行痛击。 这种直接而有效的攻击手段,在如此近距离的肉搏战中格外奏效。 蓝桥虽生于武学世家。123。但像这种类似街头斗殴的厮打场面却甚少经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他已逐渐落在下风,空余挨打的份,鲜有反击之力。 他知道难挽败局,一声不吭地用双臂抱紧了头,任由张仲杰的拳脚雨点般落在身上,强撑着拖延时间。他希望能有别的人及时赶到,阻止张仲杰的暴行。 张仲杰牢牢掌控住主动权,不禁愈发得意起来。他一脚踹在蓝桥的膝窝上,把后者踹得一个踉跄险些跪倒在地板上。他紧接着闪电般欺至蓝桥的右后方。 。一肘重击在蓝桥的胃部。 蓝桥吃痛,整个人如虾子般弓起身子,同时他只觉胃部一阵抽搐,似乎连胆汁也反了上来。张仲杰冷笑着左臂一伸,已将蓝桥的脖子死死箍住。 他的铁臂如铁钳般越夹越紧,蓝桥几欲窒息,想再挥拳反击,已是使不上力。 张仲杰趁机捡回匕首,把蓝桥用力向后一拖,匕首横在蓝桥的脖子上,朝风夜菱的卧室喊道:“菱儿妹子,来救你的人已经被我收拾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见风夜菱的卧室没有动静,张仲杰架着蓝桥往风夜菱卧室窗口的方向又走了两步,对着窗口又道:“你说你也忒任性了。端木南柯本来这是你我二人间的私事,非要多牵扯个人进来,枉死一条性命。”他说这话是为了增加风夜菱内心的负疚感,从而更容易陷入自暴自弃的心理状态,让他为所欲为。 不料张仲杰话音刚落,就听风夜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道:“我数到三,放开他。” 张仲杰连忙回头,却见风夜菱不知何时竟已站在竹屋露台的门口,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风夜菱仍是方才那身轻柔的白色绫裙,秀发在夜风中轻轻拂动。她手中一把六尺半的红木长弓张如满月,一支劲箭在月下闪出寒光。 “你……你的穴道……”张仲杰惊疑不定地问了一句,还不忘把蓝桥拉到身前做挡箭牌。 风夜菱冷笑道:“我自幼修习爹传下来的天玄心法,闲坐睡觉皆是在吐纳练功。你虽趁我不备制住我的穴道,但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用天玄真气再把穴道冲开。”…。 “如此说来,这小子还真来对了时候。”张仲杰强作镇定地哼了一声,颈后却不禁冷汗直流。 风夜菱的长弓稍稍扬起:“三!” 张仲杰色厉内荏地道:“你就不怕害死了你的护花使者吗?”他像是示威,拿匕首在蓝桥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你若敢放箭,第一个死的是他!” “二!”风夜菱面无表情,那双紧盯着张仲杰的眼睛似乎在说:“我才不在乎一个下人的死活,我只要你死!” “你……你真狠得下心?”张仲杰强撑着道,“这个人与我拼死一战,只为给你争取一点点时间,如今你却不顾他的性命?” 风夜菱淡淡道:“一。” “你……算你狠!”张仲杰气得直咬牙。123。忽地灵机一动,双掌齐出,猛地把蓝桥往前一推,同时他自己则腰身一弓,撞破身后的露台栏杆,往菱池里落去。 蓝桥被推得踉踉跄跄撞向风夜菱,怕影响到她连忙就地一滚,结果还是滚到她的小腿上。此时就听弓弦声响,劲箭挟起巨大的破风声离弦而出,在夜空中划过一道流星般的长虹。 风夜菱因被蓝桥撞到失了准头,劲箭射在菱池西岸的一棵老松树上,而张仲杰则趁风夜菱再度弯弓搭箭的间隙溜入竹林,去得远了。 蓝桥经过刚才这一番厮打和推搡,五脏六腑早已如翻江倒海一般难受。 。苍白的脸上挂满了冷汗。他不敢看风夜菱的脸,身一歪跪倒在她脚边道:“都怪我无能,让那奸贼跑了。” 他说话有气无力的,不但觉得头晕目眩,双耳也仿佛有奇怪的声音嗡嗡作响。 风夜菱的声音似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不怪你,反正我原本也未必能射到……还是多谢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个字已听不真切。蓝桥只觉胃里堵得难受,身子一摇眼瞧着就要跌倒,风夜菱已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谢……谢大小姐……”蓝桥微抬起头,再次看到风夜菱月色下的俏脸,却感到她一身白色绫裙好像午后阳光般刺眼。同时他只觉自己胃里又是一阵难受。端木南柯连忙反手去推风夜菱。 怎奈手上没力,还没等把风夜菱推开,他已“哇”地一口吐了出来。然后他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蓝桥再醒来时是躺在竹屋的客宿房中,雪白的床单,雪白的被褥,显然都是新换的。 沿窗户能看到屋外洒满阳光的竹林,影影绰绰的,风一吹竹枝摇曳起来,发出沙拉沙拉的悦耳声音。 “呃……”蓝桥挣扎着坐起身,哑着嗓子干咳了一声。 房门被人推开,夏霜寒着脸出现在门口,一脸倦色地道:“醒了?” “嘿,霜儿姐……”蓝桥尴尬地挠了挠头,“昨晚没睡好?” “霜儿姐也是你叫的?少和我套近乎!”夏霜没好气地道,“我这还不是拜你乔爷所赐?打架打不过人家,还要我家小姐来救你,完了还吐我们小姐一身,你说你这丢人现眼的玩意,怎么还好意思问我睡没睡好?我睡好了,谁给小姐洗衣服?”…。 她仍是那副一心跟蓝桥过不去的模样,刻薄话一句接一句地脱口而出。蓝桥自知理亏,乖乖地把嘴闭上,任由夏霜劈头盖脸地一顿痛骂。 骂了半晌她似也说累了,不耐烦地朝蓝桥挥了挥手道:“行了你既已醒了,那便赶紧走吧,别再让小姐看到心烦了。” 蓝桥等的就是她这句话,闻言起身道:“如此乔楮告辞。” 他起身走至主厅,碰巧换回水绿色衣裙的风夜菱也从卧室里出来。风夜菱见蓝桥低着头正欲溜走,叫住他道:“喂!” 蓝桥暗叹一声,停住脚步。 风夜菱缓步走到蓝桥身边,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道:“感觉好些了吗?” “已经无碍了。123。多谢大小姐关心。”蓝桥仍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垂首道,“昨夜的事,在下真是十分惭愧。” “没事,是我该谢你才对,昨夜若非有你在,我恐怕已……”风夜菱说到这里止住话头,原地踱了两步又道:“你当时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蓝桥坦然道:“当时小姐赶我走,眉宇间似有几重不快,我怕出什么事便没走远。”他稍顿了顿,反问道:“敢问那位张公子和小姐是……嘿……是什么关系?” 风夜菱微一错愕。 。知道蓝桥误会了她,解释道:“他是新任的徐州指挥使,一开始说是来青州探望爹的伤势,后来他见不到爹,恰逢我哥也出门去了,便和我纠缠起来。” 这时夏霜插嘴道:“奴婢早劝过小姐,小姐就是不听。夫人明明吩咐过不许小姐见你们这些外面来的陌生男子,可小姐……”她这句话虽没再说下去,却显然把蓝桥也一并骂了进去,暗指蓝桥和张仲杰其实是一路货色,接近风夜菱没安好心。 “这有你多嘴的份吗?”风夜菱狠狠瞪了夏霜一眼,“还不给我下去?” 夏霜无奈退下,临走还不忘警告蓝桥道:“你若也敢欺负小姐。端木南柯我饶不了你。” “她就是这个样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风夜菱捧起一杯热茶递给蓝桥,“喝点热茶,胃里应该能舒服一点。” 蓝桥心中感激,喝了一口茶道:“这徐州指挥使是个危险人物,小姐以后还是要多小心提防着些。”他本想把在庐州郊外听到的张仲杰和罂粟的对话简单告诉风夜菱,一转念又怕枉作小人,放下茶杯告辞离开。 他回到侯府巡卫的小院,武羿正焦急地原地打转。 “乔兄弟,你可回来了!”武羿看到蓝桥回来,忙迎上去道,“你这一夜上哪去了,可急死我了!还以为你走丢了呢!” “怕小侯爷回来没法向他交代?”蓝桥拍了拍武羿的肩膀,轻声笑道:“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嘛,蜜桃果干也给大小姐送过去了。” “大小姐?”武羿刚放下的心立时又提起来道:“乔兄弟见到大小姐了?”…。 蓝桥苦笑道:“是啊,武兄怎么早没告诉我那夏姑娘是大小姐的婢女,差点就把我坑惨喽。” 武羿叫屈道:“乔兄弟莫要怪我,实是夫人下有严令,不许我们轻易提起大小姐。那份蜜桃果干,其实也是夏姑娘拿去给大小姐吃的。” 蓝桥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武羿这副树叶掉下怕砸脑袋的模样,心道若是实话告诉你昨晚发生了什么还不把你吓死,正想问武羿哪里去吃早点,一个白发银髯的老者走进院来。 这老者年在六十上下,满面红光,脸上虽皱纹密布,却自有一股和蔼可亲的仁善之感。 武羿朝那老者一拱手,恭敬地道:“武羿见过许爷。” 老者微一颔首,眯起眼上下打量着蓝桥,问道:“你就是来投奔小侯爷的乔楮?” 蓝桥听武羿唤老者“许爷”,猜到此人就是武羿提过的巡卫长许老爷子,于是也学着样子一拱手道:“在下正是乔楮。” 老者又扫了一下蓝桥的眼睛,仿佛要透过眼睛看进他的心里,半晌点了点头道:“老夫许杨,是侯府巡卫队的卫长。夫人有命,任何新进府的人都要先带去给夫人过目,此刻夫人刚用过早膳,你跟老夫走一趟吧。”。 第032章 添油加醋 蓝桥走在许杨身后,一路上思忖这位侯府夫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走至一幢小二层楼的木屋前,许杨停下道:“到了,你自己进去吧,夫人在等你。” 蓝桥虽疑惑他为何不随自己进去,但见许杨无意解释,也不便多问,自行走进木屋的小门。 一位五十来岁的中年妇人端坐在太师椅上,正从身边一位近三十岁女人的手中接过一只做工精致的骨瓷茶碗。 但见这中年妇人身形干瘦,皮肤皱得堪比老婆婆,一头黑白相间的头发紧紧盘在头上。她在椅上盘膝而坐,脸上虽刻意涂了些脂粉,却仍与蓝桥脑海中应该是丰腴富态的侯府夫人有巨大的差距。 蓝桥轻咳一声道:“晚辈乔楮。123。给夫人请安。” 中年妇人眼皮微抬,用冷峻的目光扫了一眼蓝桥,却似没看到他般径自揭开碗盖,啜了一口茶道:“沏得太淡了。” 旁边年轻的女人长相温婉,见状忙道:“那我再去沏一杯来。” “罢了。”中年妇人微一摆手,淡淡道,“凑合着喝吧。” 两人一问一答,完全无视了蓝桥的存在。蓝桥心中有些不快,只看在风月明的面子上强忍着没有发作。 年轻女人见中年妇人自顾自的喝茶,终转向蓝桥道:“我是侯府的管家。 。名叫白沁,这位是梅夫人。” 蓝桥朗声再拜道:“乔楮拜见梅夫人,白管家。” 梅夫人用碗盖轻轻刮着碗中浮起的茶叶,看也不看蓝桥一眼,低着头似在思索,又似在为某事烦心。半晌,她把茶碗轻轻一放,两道如电的目光射向蓝桥,劈头问道:“昨天晚上,你在哪里过的夜?” 蓝桥听梅夫人这般问话,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暗想自己昨夜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晓,怎会这么快传到夫人耳中? 他想起武羿担惊受怕的模样,又想起夏霜反复强调夫人不许小姐与外人接触,不敢激怒梅夫人,避实就虚地道:“是武羿在他的房间为晚辈腾了一张床铺。” 梅夫人冷笑一声。端木南柯用干瘦的手指指着蓝桥道:“我没问床铺,我是问你睡在哪!” 白沁见梅夫人似要动怒,皱着眉头对蓝桥道:“实话实说,不要骗梅夫人。” 蓝桥见两人这般反应,知道她们必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再仔细一想,不禁恍然。一定是朱玄暗中派人,把自己做客风竹仙居的事告诉了梅夫人。这个朱玄,摆明了是想追求大小姐,把自己当情敌了。 事已至此,蓝桥也无从辩驳,只得硬着头皮道:“晚辈昨夜,宿在大小姐的竹屋……” “你大胆!”蓝桥的话未说完,梅夫人已一把将茶碗推得摔碎在地上,疾言厉色地道:“这才是你来侯府的第一夜,竟然就能找到小姐那里。说!是什么人指使你来的?” 蓝桥被梅夫人的举动吓了一跳,嗫嚅着道:“没人指使我啊,昨天就是帮武羿去送果干,去之前我还以为是给夏姑娘送,根本不知道大小姐也住在那里。”…。 “还敢狡辩!”梅夫人气得脸颊涨红,似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你送东西只要在门口喊一声,然后等夏霜出来交给她便是,怎会留宿在那?说!你还干什么了?” 她实在太过激动,几句话说完竟剧烈地咳嗽起来。白沁忙为她捶背顺气,好半天梅夫人才缓过来,不住地喘息。 白沁瞪了蓝桥一眼,蹙眉道:“还不快说,不许有一字遗漏。” 蓝桥想起菱花池畔的相遇和张仲杰企图凌辱风夜菱的事,心中暗暗叫苦。这些话若是对梅夫人直言相告,还不把她气死? 梅夫人见蓝桥默然无语,更是气愤,颤着声问道:“你不说话,是否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是不是菱儿主动请你进的屋?” 蓝桥心道知女莫若母。123。虽明知这是事实,却不好直言承认,因为那等若在说风夜菱不够检点,在深夜主动邀陌生男子进门。 所以他只有继续沉默,偌大的厅堂一时安静至针落可闻。 梅夫人盯着蓝桥看了半晌,见他并无心虚愧疚之色,长叹一声,拍着桌子道:“真个不知羞耻,家丑啊!”她说着颤颤巍巍地就想站起来,白沁忙上前搀扶。 蓝桥为宽梅夫人的心,本想说他和风夜菱之间只是吟诗作对,最后睡在客宿房中,话还未来得及出口。 。就听风夜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道:“娘,您这句不知羞耻,该不是在说女儿吧?” “你……”梅夫人气得一屁股跌坐回太师椅上,“你还有脸来见我!” “女儿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有何不敢。”风夜菱蹦蹦跳跳地走到蓝桥身边,巧笑倩兮地对他道:“乔兄昨晚睡得如何?会不会嫌我的床有点太软?” 梅夫人一听这话更是火冒三丈,瞪着眼半天说不出话来。白沁苦口劝道:“大小姐,你就不要再气夫人了,你知道她身子不好。” “谁要气她了呢?是她总故意气我。”风夜菱走到梅夫人身边的另一张太师椅上坐了,看了梅夫人一眼道:“实不相瞒。端木南柯昨夜若不是乔楮碰巧在场,女儿现在只怕已遭人侮辱,寻了短见了。” 梅夫人的情绪逐渐缓和过来,哑声道:“谁要侮辱你?” “就是上次那位徐州指挥使,张仲杰。”风夜菱伸手捞过白沁用来倒水的小铜壶,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了一口道,“此人实乃衣冠禽兽,昨夜到我的竹屋来,趁我不备点了我的穴道,欲行那禽兽之事。”她说的虽是女孩子最难启齿的羞耻之事,语气却云淡风轻的,似乎她话里即将遭殃的可怜女子不是她一样。 “哼,我早就看那张什么杰不是好东西,人面兽心的。”梅夫人越想越来气,“当初我早就叫他走了,是你偏耍性子要和人家攀谈两句,结果怎么样?” “是,是女儿看错了人,算女儿自作自受。”风夜菱无所谓地笑了笑,坦然道,“但这次幸好有这位乔兄,在关键时刻拼死保护女儿,这才打跑了张仲杰,救得女儿平安。”…。 梅夫人轻舒了口气,却仍是责怪地道:“那你也不能让他睡你床上啊,这成何体统?” 风夜菱笑吟吟地道:“俗话说得好,这救命之恩,当以身相……” 她话还没说完,梅夫人已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凌厉的目光再度射向蓝桥,寒声问道:“以身相什么?你们昨晚还干什么了?” “怎么?我踩你尾巴了?”风夜菱见梅夫人突然动怒,站起身大声道。 梅夫人转头对风夜菱厉声斥道:“没问你!给我坐下!” “抬起头看着我。”她缓缓走到蓝桥身前,加重了语气一字字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蓝桥知道若任由风夜菱这般添油加醋胡搅蛮缠下去,必然闹至难以收场。他先向梅夫人恭恭敬敬磕了个头。123。然后把昨夜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风夜菱听后不满地撅起小嘴道:“你这人真是榆木脑袋,不跟你玩了。”说罢她起身就想走,梅夫人断喝道:“给我站住!” 白沁怕风夜菱真地跑走,忙抓住她的手臂,一点点拉着她坐下。 梅夫人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踽踽踱回太师椅上,缓缓道:“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才肯听话?我一早便告诉过你,你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不可以随便接触陌生男子。这些事若是传出去。 。你的名声就毁了,将来你婆家会怎么看你?”她的语气和缓下来,却含着难掩的悲伤。 “婚约,婚约,您就知道说婚约!”风夜菱把水杯狠狠放在桌上,气愤地道:“这婚约从我出生就存在,到现在多少年了?二十一年,二十一年了呀!” 她说到这里似也动了情绪,不无悲戚地道:“女孩子十五岁及笄就可以嫁人,别的女孩子到二十一岁可能孩子都生好几个了,我呢?您从小就和我说婚约,可我婚约里的那个人呢?我的未婚夫婿非但不说要来娶我,这么多年连看都没来看我一次,难道他一直不出现,我就要一直等下去,等到老死吗?” 她这番话一出口。端木南柯不但蓝桥为之动容,白沁似也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只有梅夫人仍板着脸,一副怒其不争的神色。 这时就听脚步声响,两个男人走进屋来。蓝桥回头一看,其中一个正是小侯爷风月明。另一人比风月明年纪稍长,约莫四十岁上下,衣着潇洒,手里提着个酒葫芦。 白沁面露喜色,上前行礼道:“小侯爷回来哩。” 风月明从袖中摸出一条贝壳样式的银项链,交到白沁手里道:“来,这是送你的。” 白沁欣喜若狂,忙再行一礼,柔声道:“多谢小侯爷。” 风月明身旁的男子笑道:“还不快戴上。” “嗯。”白沁双手伸直颈后,略有些羞涩地戴上项链,原地转了个圈子,俏生生地问道:“好看吗?” “好看,好看!”风月明哈哈大笑,却没有再看白沁,而是向蓝桥介绍他身边的男子:“这是我们侯府负责屯垦事务的总屯长云河,也是我们云白许朱四大家将之首。”…。 蓝桥忙向云河拱手道:“乔楮见过云总屯长。” “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云河为人极是豪爽,眼睛转了一圈,又瞟到风夜菱,“呦,什么风把大小姐也吹来了?” 风月明和云河的出现大大冲淡了木屋中原有的紧张气氛,风夜菱起身对风月明盈盈一笑,狡黠地道:“哥,听说这乔楮是你带来的。” “是啊。”风月明含笑道,“怎么?你们已经认识了?” 风夜菱微微一笑道:“我想求哥一件事。123。把乔楮拨给我,做我的贴身侍卫,如何?” “断断不可!”风月明还没来及回答,梅夫人已冷着脸道,“这成何体统!” “有何不妥?”风夜菱坚持道,“他昨夜已证明过他的忠心,并且也没有趁人之危对我图谋不轨。 。如此人品,娘有什么不放心的?昨夜女儿差点着了张仲杰的道,他日若是再来个李仲杰王仲杰的,没有个侍卫在旁女儿该怎么办?” “那你也不能找他……”梅夫人喋喋不休地还待再说,风月明忽然走到她身边,在她耳畔耳语了几句。 梅夫人面露惊讶之色,目光却转柔下来,有意无意地扫了蓝桥一眼。 “我是管不了你了,等你爹出来。端木南柯看他怎么收拾你!”她气呼呼地背着手走到风夜菱身边,忿忿地道,“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嫁人!”说罢她拂袖而去,径自走出木屋。白沁向风月明打个招呼,也忙追着去了。 “不嫁就不嫁!”风夜菱攥紧拳头,朝梅夫人离去的方向做了个鬼脸,大声道,“谁稀罕!” 风月明朝蓝桥眨了眨眼睛道:“你意下如何?” 蓝桥恭敬地道:“全凭小侯爷吩咐。” 风月明不再说话,微笑着朝风夜菱做个快走的手势。 风夜菱会意过来,扯着蓝桥便走,还不忘回头对风月明道:“谢谢哥!改日我请你吃饭。” “期待之至。”风月明含笑颔首,目送两人拉拉扯扯地远去。。 第033章 贴身侍卫 “既是侍卫,总要先露一手给我看看。” 在菱花池西岸苍松棋布的一小块平地上,风夜菱一身劲装,与蓝桥相隔五十步站定。她一头秀发被缎带高高束起,黛眉微挑,秀美的容颜神情专注,在秋风下显得英姿飒爽。 风夜菱手持红木长弓,身旁的箭筒里插着十余支铁杆的劲箭。她随手拿起一支搭在弦上,然后将弓拉满,劲箭遥指着蓝桥道:“若是你能在我这十八支箭射完之前碰到我的衣角,我就让你继续住我竹屋的客房,否则的话,你就自己在池边睡帐篷吧。” 蓝桥其实对睡风夜菱的竹屋还是睡帐篷并不在意,他只是不喜欢这种被人小瞧的感觉。特别是上次面对张仲杰吃过了亏。123。他更希望能向风夜菱证明自己:“那大小姐可要看好自己的衣角了。” 风夜菱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再不多说,“嗖”的一声射出一箭。 蓝桥向后疾闪,本以为躲到一棵松树干后能避过此箭,却不料那支铁杆的劲箭竟射穿了树干,余势不减地又向他射来,仿佛那苍松的树干是豆腐做的一样。 他连忙再往旁边一滚,这才堪堪躲过此箭,同时惊出一身冷汗。他看了看插在地上犹自颤动的箭杆,心里既佩服风夜菱天玄真气之精纯。 。又不禁为她以阴劲射穿树干的手法叫妙。 风夜菱看着蓝桥在地上翻滚的狼狈模样,笑道:“怕了吗?晚哩!”说着她又取出两支箭,同时搭在弓弦上,然后一齐射出,取得分别是蓝桥的小腹和额头,准得让人害怕。 蓝桥至此再不敢小瞧风夜菱,伸手在地上一拍,整个人借力腾空而起,如猿猴般抓住一根树枝,然后向旁一荡,不但避过风夜菱的二箭齐发,更借此机会向前飞掠,把他和风夜菱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四十步。 “看招!”风夜菱玩得兴起,这一次同时搭上了三支箭,品字形向蓝桥射去。 蓝桥不敢在树上停留。端木南柯想起白雪音“燕回惊雪”的思路,照猫画虎地伸脚在树枝上一点,借助树枝的弹性再往左前方飞去。 这一次他躲得极险,其中一支箭甚至是擦着他的鼻尖掠过。不但他吓得心跳漏了半拍,就连远处的风夜菱也差点失声叫出来。 距离被缩短至三十步,蓝桥觑准了下一根树枝,再度向前飞掠。 风夜菱搭上四支劲箭,长弓再度拉满。 蓝桥习惯性地以为,风夜菱第一次射一支箭,第二次两支箭,第三次三支,那么第四次必是四箭齐发。却不料弓弦响后,仍是只有三支箭品字形地向他射来,第四支箭则被风夜菱扣在指上,引而不发。 由于距离缩短,蓝桥来不及多想,故技重施地又是一次飞掠,从风夜菱品字形射来的三支箭之间穿过。而也正在此时,风夜菱弓弦再响,扣在指上的第四支箭离弦而出,径直射向蓝桥此次飞掠的落足点。…。 原来风夜菱也看穿了蓝桥的套路,这一次将计就计,提前封住了蓝桥的去路。如果蓝桥原势不变去够前方的树枝,那势必是被风夜菱劲箭击中的结局。 蓝桥愈发觉得这娇生惯养的侯府小姐不容小觑,在空中一个翻身,使一个千斤坠向下疾落,待落至地面,风夜菱已同时将五支箭搭在弦上。 此时他与风夜菱之间只余二十步的距离,风夜菱目光闪动,五支箭连珠般一支接一支地向蓝桥射来。 蓝桥猛地向前一滚,面对在眼前迅速变大的箭簇左手一挥,那支箭“当”的一声被他的阴阳手环挡住。他趁机前进两步,再一挥手,又用手环挡开第二支箭。 他的手环虽只有二指宽。123。但当蓝桥把真气灌注其中,却可以产生一种诡异的吸力,把铁质的箭杆吸得自己撞上手环。 蓝桥一路欺进,以手环连挡五箭,虽然被震得手腕发麻,总算接近至风夜菱身前三步许的地方。整个过程风夜菱射箭蓝桥挡箭,前后不过几次弹指的工夫,可谓是惊心动魄。 待风夜菱回过神来想再去箭筒里取箭,蓝桥早已飞步欺至她的身边。风夜菱情急之下挥弓去打蓝桥,蓝桥一扭身闪过,同时探手到风夜菱的头上。 。一把摘下了她束发的缎带。 风夜菱的一头青丝被秋风吹散开来,蓝桥退开两步,把缎带送到鼻尖下,嗅了一口笑道:“真香。” “你……”风夜菱伸手去拢头发,羞得霞升玉颊,那娇羞嗔怨的俏模样只看得蓝桥不禁一呆。 “好啦好啦。”风夜菱见蓝桥没有还她缎带的意思,低声道:“这次算你赢了,我让你住到竹屋里面,还不快把发带还我。” 蓝桥笑道:“若是大小姐觉得不合礼数,我在屋外搭个帐篷也没有怨言,只是有另一件事,我却想找大小姐问个清楚。” 风夜菱一怔。端木南柯忘了继续向他讨还缎带:“你想问何事?” 蓝桥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道:“我身上本带着一只小香囊,昨晚我在客宿房换衣服时曾取出来晾干,可到第二天早上却找不到了。” “哦?”风夜菱皱眉道,“会不会是放到什么地方你不记得了。” “应该不会。”蓝桥思索着道,“刚才我放行李的时候又把那房间仔仔细细找过一遍,还是没找到,所以我才会想是不是被大小姐拾到了。” “难怪刚才我叫你这么半天才出来,原来是在找东西。”风夜菱露出恍然的神色,“不过你说的什么香囊我真不曾见过,要不我再陪你找一遍。” 她带着蓝桥回到客房,耐心地陪着他又把客房里里外外找过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风夜菱不甘心,最后又不顾形象地趴在地上,探手往床底下摸。蓝桥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和鬓间沁出的香汗,相信她没有说谎。…。 “没找到就算了吧。”蓝桥苦笑地叹息一声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若真是丢了,只能怪我命不好。” “你先别说这话,等我叫霜儿来问一下。”风夜菱轻轻拭去额头的汗珠,叫来夏霜问道:“乔楮说在咱们这丢了一只香囊,你见过没有?” “见过啊。”夏霜白了蓝桥一眼道,“昨晚我见那香囊湿淋淋的,想是里面的香料也被泡坏了,留着没用,就拿去扔了。” “谁叫你扔的!”风夜菱气得浑身发抖,“你扔哪了?” “就屋后的……”她话还没说完,风夜菱转头便走,在竹屋后一个堆放废弃杂物的铁皮箱里找到了那只沾满灰尘的香囊。 风夜菱又是吹气又是拍打。123。待把灰尘差不多去干净了,这才递还给蓝桥道:“实在是不好意思,都是下人不懂事,我向你赔罪。” 蓝桥接过香囊,见不曾损坏,心中稍安道:“大小姐为在下的事如此上心,在下十分感动,至于说向在下赔罪,在下实不敢当。” 夏霜在一旁嘟起小嘴道:“小姐向他赔什么罪啊?难道小姐忘了昨晚的事?这人明明没用至极,连那张仲杰都打不过,现在却厚着脸皮来做小姐的贴身侍卫。 。他凭什么?还想占小姐便宜吗?” “你够了!”风夜菱倏地回身道,“是否我平日里宠你太过,愈发地无法无天了!请他做贴身侍卫是我的意思,难道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夏霜见风夜菱发火,连忙跪下道:“可……可他明明保护不了小姐,昨天晚上是小姐保护了他才对。” “你懂什么?”风夜菱冷着脸道,“用人之道首在忠心,乔楮明知打不过张仲杰却毫不退缩,拼了命给我拖延时间。有这样的人在身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蓝桥听了暗叫惭愧,同时又有一股热血上涌,似乎若不能真的把风夜菱保护好。端木南柯不但对不起风月明,更对不起这位侯府小姐对自己的信任。 “罚你在这跪三个时辰,好好反思过错。”风夜菱最后吩咐一句,拉着蓝桥回到竹屋。 “说起来你也是为了救我。”她边走边道,“一般香囊泡过水后,里面的香料也就失效了。若是你还记得里面放的是什么香料,不妨告诉我,也许我能替你找一批新的过来。” “不劳大小姐费心了。”蓝桥恭敬地道,“说实话这香囊也有些年头了,里面香料的气息本来也极淡,泡了也就泡了,没什么的。” “哦?”风夜菱眼角稍抬,打趣着问道:“乔兄如此着紧这只香囊,既然不是因为里面的香料,那必是为这香囊本身了。都说女孩子会做香囊送给心悦的男子,不知乔兄这只香囊,是否也是乔兄的心上人所赠?” 蓝桥老脸一红,挠着头支支吾吾地道:“呃……这……我……不是……”…。 “什么不是?”风夜菱见蓝桥露出窘态,更加感兴趣道,“你是想说送你香囊的人不是心上人,还是想说香囊是心上人的,但却不是她送给你的?” 蓝桥被她说得汗都下来了,半晌才颓然道:“是我高攀不起。” “这算什么话?”风夜菱倏地停住脚步,转身凝视着蓝桥道,“什么叫高攀不起?你觉得我也高攀不起吗?” “这……大小姐的话……”蓝桥谨慎地道,“大小姐是天下第一等的美貌,又是身份尊贵,知书达理……” “你打住。”风夜菱白了他一眼道。123。“没让你拍马屁,告诉我答案。” 蓝桥心一横道:“能配上大小姐的,自然只有天下第一流的英雄好汉。” 风夜菱反问道:“那谁算是天下第一流的英雄好汉?你能举个例子吗?” 这句话问住了蓝桥,他想说风月明,又觉得不妥,嘴唇张了又闭,始终没找到合适的答案。 风夜菱轻叹一声,转身又向前走,边走边问道:“你会使剑吗?” 蓝桥谦虚地道:“略知一二。” 风夜菱再度停住脚步。 。黛眉微蹙,不满地道:“能不能好好说话?我哥是个眼光极高的人,能让他默许当我贴身侍卫的人,必然不是寻常凡夫俗子。” “那我实话实说。”蓝桥干咳一声,厚着脸皮道:“论剑法,我算是有些心得的。” 风夜菱嘴角含笑,油然道:“有多少心得?” 蓝桥被她看得脸再一红,小声道:“天下能在剑法上胜过我的人,男女老幼都算上。端木南柯大概不超过二十个吧……” “这就对了!”风夜菱噗嗤一声娇笑出来,然后用粉拳捶了下蓝桥的胸膛,“挺起胸来做人,别老把自己不当人看。” 她脚步轻盈地走进储物间,取出那柄朱玄送她的夜空宝剑,随手扔给蓝桥道:“送你了。” “这……这太贵重了……”蓝桥双手捧剑,诚惶诚恐地道。 “反正我又不会使剑,这剑放我这就是个摆设,还不如给你用。”风夜菱淡淡道,“用来保护我啊。” 蓝桥如获至宝,喜道:“如此多谢大小姐。” 风夜菱拉过张竹椅坐下,翘起条腿道:“想谢我的话,我现在饿了,你给我做点吃的如何?” “我是侍卫,又不是厨子。”蓝桥偷瞄了眼满面期待的风夜菱,心一软妥协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第034章 十月围城 建文元年的冬天格外寒冷,事实上,这是中华大陆近百年以来最寒冷的冬天。【作者按:地球自十四世纪初进入小冰期,在中国的响应十分强烈,体现为全国各地的普遍降温,到十四世纪末开始变得尤为明显。因冰期一直延续到清朝,故又称“明清小冰期”】 北平的这个冬天不但寒冷,来得也比往年更早。呼啸的西北风从遥远的蒙古草原吹来,仿佛黄金家族对昔日荣耀的最后一次回眸,让一场十月份早早降下的初雪,落在这蒙元王朝再也回不去的故都之中。 瑞雪兆丰年,初雪不但是祥兆,更是一桩喜事。若是换做往年,北平城的居民定然万人空巷,前往城内城外各处名胜踏雪赏霁。123。一片太平盛世的热闹祥瑞。 今年的初雪同样让北平城的男女老少涌出家门,然而与往年不同的是,他们不是走上街头,而是走上城头,他们脚下面对的也不是结了冰的永定河,而是曹国公李景隆率领的五十万大军。 耿炳文北伐兵败之后,曹国公李景隆接任大将军。九月进驻德州,整编兵马共计五十万,开始向北平推进。十月初十,李景隆攻克卢沟桥,兵至北平城下。恰逢燕王朱棣前往大宁府与宁王朱权会晤,北平只余下燕王世子朱高炽驻守,可谓危若累卵。 李景隆率五十万南军将北平城团团围困。 。并在北平九门外都修筑了坚固的堡垒,同时他还在郑坝村设下九座大营,作为进攻的依托。他不但马步兵编制齐全,更有数十门火炮配合攻城,几天攻城战下来城墙已是残破不堪。 面对如蝼蚁般架起云梯往城墙上扑的南军,燕军在城头上与南军展开殊死拼杀,伤亡十分惨重。值此危急存亡之际,北平城的数万百姓自发涌上城头,基于对燕王的爱戴,他们在风雪中卷起满是补丁的衣袖,挥舞着菜刀和板砖,与爬上城墙甲胄鲜明训练有素的南军搏斗。 这些助战的百姓甚至不乏女子与孩童,他们有的在城墙上下奔走运送伤员和木石,有的则干脆亲自上阵。端木南柯与敌人战至一处——这其中自然就包括朱清筱。 经过几个月的练习,朱清筱操作蓝枫送她的四轮车已是驾轻就熟,在城墙上左右进退,灵活异常。 她尚是首次见到如此大的战争阵仗,四处飞溅的鲜血和震耳欲聋的火炮声喊杀声环绕在她的周围,随时都有战友或敌人在她身旁倒下,人命贱如草芥。她强压住心头的恐惧和紧张,手持一把诸葛弩穿梭在城头的防线中间,见到快被突破的疏漏就补上去,使用弩|箭攻击敌人,待一把弩五支箭射完也不管射中或没射中,马上退到友军身后重新装填,然后再回到前方,忙个不亦乐乎。 虽然燕王府的名医告诉过她,她腿骨上的伤已然愈合,可以尝试下地行走。但她太习惯也太依赖这辆四轮车了,不愿也不敢尝试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蓝枫笑她缺乏勇气,她却自嘲地道:“勇气有什么用,站起来又能做什么?还不是在这遥远的北平城里,混吃等死。”…。 不远处的张辅使一杆丈二长|枪,被五个南军战士围在中间,大战正酣。张辅穿一身暗银柳叶甲,身后一条鲜红色的披风在凛冽的西风中飘卷起老高。他身旁的燕军战士都已倒下,只余下他一人死死守住这一段的城墙。他一声不吭,把长|枪舞得上下翻飞,时而若蛟龙出海,时而如飞龙在天,虽然以一敌五,却依然不退寸步。 然而任张辅再是英勇,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伴随着刀光一闪,他一时不察下竟被一名小校砍伤了左臂。鲜血洒落在披风上,比披风更加鲜红。 张辅狂吼一声,长|枪贴地横扫,将砍伤他那小校扫得滚倒在地。朱清筱银牙一咬扣动机括,弩|箭飞射而出,却是偏了几分,落在小校的耳边。 众南军这才发现有人在侧。123。却又见是个姑娘,为首一名伍长狞笑道:“原来燕逆已衰到派娘们上来打仗了吗?还是个跛子,兄弟们给我抓了她,回去有的乐了。”他此话一出,本来滚在地上的小校立时弃了张辅,往朱清筱处扑去。 “你快走!”张辅大喊一声,枪影攒动向那伍长攻去。另三名小校见张辅攻过来,分从左右攻他两肋,另有一人则以短刀砍他后腰,与伍长形成四面包夹之势,把张辅牢牢钳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朱清筱见有人朝自己扑过来。 。再想摇动四轮车后退已来不及,娇叱一声道:“你别过来!我要放箭了!” 那小校欺她女子胆小,不但不退反而大呼大叫地一个飞跃向她猛扑,朱清筱情急之下一闭眼,把诸葛弩上剩余的四箭连珠射出。其中三箭都落在空处,只有最后一箭因为她持弩不稳向上扬了一下,正射中那小校的肩窝,小校登时一个趔趄,鲜血直流。 另一边那伍长见小校负伤,命其他三名小校与张辅缠斗,自己往朱清筱处走来。 朱清筱吓得脸色惨白,急叫道:“别过来,你走开!” “臭娘们还敢伤人?”伍长先看过小校的伤势,确认无大碍后谨慎地向朱清筱迫近一步。端木南柯忽然举起大刀,一刀往朱清筱迎面砍去。 “妈呀!”朱清筱惊叫一声,猛地从四轮车上翻下来,滚倒在地,紧接着就听“哗啦”一声,她的四轮车已被伍长砍得稀烂。 这时张辅身边没了伍长,压力骤轻,以一敌三大展神威,一枪架开周围一个小校,然后一脚蹬在他的胸口上,把他直接踢下了城墙。 另两个小校先是吓得一呆,旋即一齐扬刀,往张辅身上砍去。张辅后退一步,把长|枪原地一插,整个人撑着枪杆飞身而起,一记旋风双飞腿踢在两个小校的腕上,把二人手中的刀都踢飞出去。 张辅落地后反手再抄起长|枪,一记横扫千军,把二人扫倒在地,双双毙命。 方才肩膀中箭的小校趁机一刀砍中张辅的右胯,若非受伤使不上力,这一刀已要了张辅的性命。张辅大喝一声,长|枪一记蝎子摆尾,枪尾扫在小校的太阳穴上。小校登时脑浆迸裂,瘫软倒地。…。 随即张辅只觉一阵头晕,踉跄了一步,险些握不住枪杆。 伍长此时再顾不上朱清筱,回身又扑向张辅。 张辅因失血太多浑身乏力,被伍长扑倒在城墙上,长|枪脱手。伍长挥刀斩向张辅的咽喉,张辅一把抓紧了伍长的手腕。伍长的刀尖与张辅的咽喉近在咫尺,张辅的大手却如同铁铸,不让伍长的刀再做寸进。 两人就这样僵持在那里,伍长无力将刀刺入张辅的咽喉,张辅也无力将伍长推开。但随着张辅伤口不断流出的鲜血,他又还能坚持多久呢? 张辅回头,猛地看见朱清筱还呆愣在地上,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小郡主,救救我!”张辅的话让朱清筱心中一惊。123。难以置信地看向已离鬼门关愈来愈近的张辅。 “小郡主,站起来。”张辅见朱清筱没什么反应,急地又叫道:“你旁边的地上有把刀,你捡起刀,把他杀了!” “可我站不起来啊。”朱清筱沮丧地道,几乎是自暴自弃地用纤手拍击着地面。 “你可以的!站起来吧!”张辅盯着离他越来越近的刀尖,大声地道:“我需要你,北平城需要你,这段城墙不能被突破,否则我们全都得死。” “我……”听到张辅这最后一句话。 。朱清筱只觉一股热血上涌,双腿仿佛忽然就有了力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张辅见状惊喜地道:“杀了他!好妹子,杀了他!” 朱清筱捡起散落在一旁的短刀,缓缓走到伍长的身后。 伍长本能地想要往后缩,却被张辅死死钳住了手,挣脱不开。 “砍他的后脖子,只要一下,闭上眼睛就一下!”张辅瞪大杀红了的眼睛,“别犹豫,杀了他,我们就守住了北平城!” 朱清筱只觉头脑几欲炸裂,喉头发干,浑身的血液几乎沸腾。她一咬牙挥起短刀,狠狠砍了下去。 那伍长连哼也没哼一声。端木南柯当即了账。 朱清筱被溅得满脸是血,她怔怔望着被张辅推翻的尸体,只觉一阵恶心,几乎呕吐出来。 张辅起身一把将她抱住,喜极而泣地道:“好妹子,你做到了!你是北平城的英雄!” 远处传来脚步声,蓝枫扶着一个身着威风华服的大胖子缓缓走上城头。那胖子衣着华贵,身上却沾着不少污垢和血迹,正是燕王世子朱高炽。 他的一条腿似也有不便,走路只能先跨出左腿,然后右腿再慢慢拖着跟上来,虽由蓝枫扶着,等沿石阶一步步走上城墙,也累得气喘吁吁。 张辅抱拳一礼道:“末将拜见世子。” 朱高炽身为徐王后所生的嫡长子,在朱棣外出期间担任北平城的总指挥。他虽身有残疾,却思路清晰用人得当,将北平城的防务整饬得井井有条,任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围城猛攻四日,仍能力保城门不失。…。 此时已近黄昏,南军在发动了今日最后一轮攻势后如退潮的海水般退回城下。朱高炽看着满目疮痍的城墙以及墙上随处可见不及收拾的将士尸首,喟然道:“李景隆有五十万人,以每十万人一组轮番进攻,余者能够得到休息。”他远远看着一个背靠城垛倦极而眠的燕军小校道,“连续四天的鏖战,他们吃在城上睡在城上,纵是铁打的汉子也禁不住这般不眠不休的攻势。” 朱高炽被蓝枫搀扶着,一点点走到城墙边,用手拍着墙垛,忧心忡忡地又道:“他们有从京城调运过来的火炮,用于攻城再厉害不过,这城墙被轰了四日,也是残破不堪,纵使我派人修补,也比不上损毁得快。若是李景隆今夜再来攻城,该如之奈何?” 张辅肃然道:“末将定倾尽全力守护城池!” “没用的。”朱高炽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道。123。“人终究不是铁打的,李景隆是算准了我们兵稀将寡,才故意使用这种轮番攻城的战术,为的就是消耗我军的体力和战意。你看看我们城头上的这些兵,哪一个不是疲惫已极,若李景隆今夜再来,恐怕……” 他话未说完,蓝枫忽然道:“臣有一计,可退李景隆。” 朱高炽眼睛一亮,兴奋道:“快说来听听。” “我们今夜虽不可守,却可以攻。”蓝枫款款道,“我们苦战四日,被人按在城墙上轮番来战,其实比起人体机能的极限,士气受损更多。他们眼看着自己身旁的战友倒下却无能为力,且不得不无奈等待敌人的下一波进攻。这种没有期盼的情绪非常致命。 。只有主动进攻可以扭转这一局面。” 张辅疑惑道:“我们全城上下所有可用的军力不过四五万人,出城去打李景隆的五十万岂非以卵击石?” 蓝枫沉声道:“李景隆接连攻我四日,我军畏不敢出,他一介纨绔子弟不知兵法,定想不到我军敢于反守为攻,猝不及防下必然大乱。世子可多发些军粮给将士们,让他们吃饱肚子乘夜进发,谨记要虚张声势,假装燕王已经回军北平,与我们里外夹击。李景隆黑夜里辨不清形势,定然仓惶后退,拱手送给世子一场漂亮的胜仗。” “好!”朱高炽眼中闪过坚定的神光,“张辅,今夜奇袭李景隆,你可敢做先锋?” 张辅抱拳轰然道:“势不辱命!” 朱清筱忍不住提醒他道:“可你还受了伤。” 张辅憨笑一声道:“区区小伤。端木南柯不足挂齿。” “让我来为你包扎吧。”朱清筱轻咬樱唇,略有些羞涩地垂下头道,“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张辅转头看向朱高炽,见后者含笑点头,喜形于色道:“张辅荣幸之至。” 是夜,张辅率北平城内燕军倾巢而出,喊着“出城迎燕王,生擒李景隆”的口号直攻李景隆大营。李景隆猝不及防,既不知道燕军有何胆量敢主动进攻,更不知这黑暗之中敌军到底来了多少人。他天性贪生怕死,既不辨敌情,只得下令全军后撤十里,不敢再连夜攻城。 张辅得胜而归,燕军士气大振。蓝枫趁机再献一计,要城中军民彻夜往破损的城墙上浇水。 北平的冬夜甚是寒冷,西北风的呼啸下几乎滴水成冰。当李景隆终于反应过来被人算计,第二天再来攻城时,就发现本来弹指可破的北平城墙竟在一夜间变成一道冰墙,别说攻城,眼前的这个大冰砖似的城墙连个搭手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望城兴叹。。 第035章 客串男佣 公子见信如面,庐州一别,至今已两月有余,不知公子一切可好?我去过北平了,二公子和小郡主都还不错。小郡主摔断了腿,二公子给她做了一辆四轮车,小郡主很喜欢,相信她的腿伤很快能够痊愈。另外,二公子似乎很得燕王赏识,在北平很吃得开,公子可以放心了。 离开北平后我曾去徐州找那可恶的张仲杰,却扑了个空,他不知又到哪里造孽去了。于是我回到天莲峰给公子写这封信,希望公子不要嫌我来信太晚。 我把我们疗伤的事问过家师,她对我们真气融合的情况很感兴趣,说是她一生习武可遇而不可求的大境界,假以时日我们必能青出于蓝,成为更胜令尊家师的剑法大宗师。天予弗取。123。反受其咎,你我既有此机缘,便当加倍努力修行,方能不负天恩,不枉此生。 听说青州住了位有名的大美女,是文昌侯的掌上明珠,相信以公子的文才武功,定不难令美人倾心。但公子若是因此荒废了武道又或忘记了我,我可是会生气的。 回山后最怀念莫过于公子亲手烹制的料理,每每想起,顿觉山上尽是粗茶淡饭。举头望明月,千里共蝉娟,盼能早日下山与公子重逢,到时候我们一起惩凶除恶,共闯江湖。 ——雪音 这是蓝桥近十天来第三次读白雪音的信。 。看着信上歪歪扭扭的笔迹,还有那个写错了的蝉字,他不禁哑然失笑。暗想“天予弗取”的那句必也是天莲宗主叶雯的原话,并非出自白雪音之手。 恰好此时房门被从外推开,风夜菱携着香风款款而入,盯着悠然坐在床上的蓝桥道:“你看什么呢?” 蓝桥不紧不慢地把信收好,反问道:“大小姐怎么进来都不先敲门的?难道这就是你们侯府的规矩吗?” “别给我提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听着就来气。”风夜菱满不在乎地瞪了他一眼,恶兮兮道,“本小姐有仇必报,你一开始不也偷摸到人家院子里,还被人家抓个正着吗?” 蓝桥无奈地一摊手。端木南柯心道大小姐不好惹还是不要和她抬杠,顿了一下道:“大小姐来找在下,是有什么事吗?” “来看看你这只猪什么时候起床呗。”风夜菱哼了一声道,“别藏了,那封信也不知是武功秘笈还是藏宝图什么的,值得你看那么多遍。竟然还是我哥亲自给你送来的,真不知上面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蓝桥嘿嘿一笑,坐直起来。这时就听风夜菱的肚子“咕噜”一叫,蓝桥笑道:“原来大小姐是肚子饿了,这才想起在下。” 风夜菱自从第一天吃过蓝桥做的豆腐汤,便食髓知味地爱上他做的菜,任其他什么山珍海味放在面前都食之无味,只日日缠着蓝桥让他下厨。 蓝桥对烹饪之道本就极有心得,见风夜菱如此认可他的手艺,内心也颇感欣慰,是以当她撒娇似的软磨硬泡过几次之后,他也不再守着他“下不为例”的狠话,把烹饪当成他侍卫差事的一部分。…。 他回忆着风夜菱用餐时露出的灿烂笑容,小心翼翼地从竹筐中摸出几只螃蟹。现在几道主菜已经奉上,再做得最后这道蟹粥,便可以功德圆满。 蟹是上等的青蟹,个头既大,又张牙舞爪地充满活力。蓝桥一边感叹大小姐的口福,一边慢条斯理地把螃蟹蒸熟,又用刀剁成小块。在用刀之时,他借上些许内力,使每块螃蟹都切得整齐均匀,放到锅里翻炒。待炒至鲜香四溢出锅,拿刀细细剔出蟹肉,又煮出一小锅白米粥,用篦子把米滤掉只余下黏稠的米汤,再把蟹肉倒进去炖煮,加入少许香料。蓝桥微眯起眼睛搅拌着,感受着锅中弥散出的浓郁香气。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123。蓝桥想是夏霜进来端菜,头也不抬地道:“这青蟹粥做得了,你快拿去给大小姐品尝吧。”听身后没反应,旋又催促道:“快点呀,你家小姐最是难伺候,若是等粥冷了鲜味下降,她又要不高兴了。” 等了一会儿身后还是没动静,蓝桥忍不住一回头,就看到风夜菱似笑非笑地站在他的身后,瞪着他道:“怎么?嫌本小姐难伺候呢?” “我……”蓝桥尴尬地一挠头,强撑着道:“在下的意思是说,你大小姐口味最是挑剔,若是等粥凉了不和你胃口。 。岂不是又要来为难在下?” 风夜菱“噗嗤”一笑,大嗔道:“人家哪有那么刻薄的?”说着莲步踏前,伸手就去拿案上的汤碗。 “小心烫……”蓝桥的话还没来及说出口,就见风夜菱双手如触电一般从汤碗上弹开,抓着耳朵一副既委屈又不甘的模样。 “烫坏了吧?”蓝桥柔声道,“赶快吹吹或者拿凉水泡泡。” 风夜菱摊开手掌,看着自己春葱般纤长的玉指,心疼地道:“都烫红了。” 厨房的柴火映红了风夜菱的脸颊,蓝桥看着她娇柔楚楚的可爱模样,不禁在她手上轻轻吹了口气。风夜菱被他吹得一怔。端木南柯再不敢对视他的目光,跺了跺脚跑出门去。 吃过午饭,风夜菱慵懒地躺在露台的吊床上,一条玉腿晃呀晃的,晃得蓝桥眼晕。 她娇慵无力地伸了个懒腰,看向蓝桥道:“你年纪也不大,从哪里学来这么厉害的厨艺的?”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呗。”蓝桥凭栏而立,不无感慨地道,“我自十二岁便开始独自闯荡江湖,然而胃不好,经常吃坏肚子。后来我一发狠,便决定自己弄吃的,无论走至何处,首先寻一位当地的厨子学两手。从江南到川西,从关中到辽东,走得路多了,便也学得多了。” 风夜菱眯起眼睛道:“你若是想找个差事谋生,开个饭馆就好,又何必来投奔我哥?” “谁不想踏踏实实过日子?”蓝桥两手一摊,无辜地道,“可问题是,我没钱啊。等我在青州赚够开饭馆的钱,我就去开个大饭馆。”…。 “那我岂不是没得吃了?”风夜菱想到这里忽然哀伤起来,“要不你还是别开饭馆了,就留在府上做给我吃,我不会亏待你的。” “哦?”蓝桥见她舍不得自己,故意逗她道,“那小姐能给我比开饭馆还多的钱?” “这个……不做拉倒!”风夜菱被蓝桥问住,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多少人想伺候本小姐还没这个机会呢。” 蓝桥想起整个上午都没见到夏霜,顺口问道:“夏姑娘去哪了?” “她到府城采购东西去了,可能要下午才回来。”风夜菱懒懒地道,“在此之前,你就先客串一下本小姐的男佣吧。” 蓝桥忍着笑道:“那请问大小姐,此时需要什么服务呢?” 风夜菱瞄了蓝桥一眼道:“通常这个时候,我都会叫霜儿给我捏背的。” 蓝桥想也不想地拒绝道:“这个我可不敢,大小姐玉体尊贵,要是在下一不小心捏疼了大小姐,罪过可就大了。” “胆子比苍蝇还小。”风夜菱故作气愤地朝蓝桥挤了挤鼻子。123。又道,“算啦,那你就给本小姐泡杯茶好了。” 蓝桥依照她的指示取来两只晶莹剔透的水晶茶杯,茶杯被冬日午后的暖阳一照,流溢出夺目的华彩。他又拿来一只铜壶,取菱花池上游的冰澈溪水烧至滚沸。 风夜菱荡下吊床,从闺房摸出个纸包,笑道:“这是昨天朱玄哥带回来的西湖龙井,今天便宜你了。”说着她打开纸包,将一粒粒黄绿相间的干茶叶倒进杯中。 蓝桥拿起铜壶,将滚水倒入一只杯中。他正要把那杯茶推给风夜菱,风夜菱却黛眉一皱,夺过茶杯一把将茶水泼到地上:“你这笨小子什么也不懂,上好的茶叶也叫你糟蹋了。” “这怎么……”蓝桥一愣,正不知自己错在何处,风夜菱已自他手中抢过铜壶。 她先往另一只水晶杯中浇下少许滚水将茶叶润湿。 。然后才再继续倒水注满,顿时一股兰花般的清香之气扑鼻而来,配合阳光照射下杯中清澄透亮的汤色,令人陶醉。 “一点活都不会干,你这客串的男佣真是笨死了。”风夜菱双手将茶杯捧至蓝桥面前,努了努小嘴道:“尝尝看,有什么不一样?” 蓝桥细细品尝,果然比自己原来的泡法香气更浓,不禁竖起大拇指道:“大小姐真厉害,我又学到了。” “算你会说话。”风夜菱满意地扫了蓝桥一眼,这才依法炮制地又重新给自己倒上一杯,款款道:“下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龙井茶要这样泡才香,否则便可惜了这上好的茶叶。” 蓝桥喝了口茶,全身放松地靠在竹椅上,目光投向远方菱池的水面。其时天空湛蓝如洗,午后暖洋洋的阳光映照着水晶杯中清亮的茶汤,嗔喜无常的绝世红颜俏然坐在身旁。微风吹过。端木南柯带起风夜菱的一缕青丝拂在蓝桥脸上,痒痒的,却又充满风夜菱那醉人的少女芬芳,让他不愿闪躲,更不舍得拨开。 一时间蓝桥竟生出种岁月静好的感受,仿佛希望这个温暖的午后可以久一点,再久一点。 两人喝茶聊天,直到日已西斜蓝桥才打趣似的道:“不知夏姑娘何时回来,要是她晚上还不回来,在下岂非还要客串着侍候小姐沐浴?” 风夜菱红着脸娇嗔道:“你想的美!”她说罢顿了顿,也疑惑地道:“也确实奇怪,往常这个时间她早应该回来了,可能出了什么事路上绊住了吧。” 又等了约有一刻钟,风夜菱面色一沉站起身道:“霜儿肯定出什么事了,走,咱们去寻她。”她甚至不等蓝桥说话,径自便回了房间,换上外出的装扮。 “喂!本小姐的贴身侍卫兼客串男佣。”她见蓝桥还呆立在原地不动,催促道:“你怎么还不动?你不走我自己走咯。”说罢她裹紧了披风扭头便走。 蓝桥忙摘下夜空剑跟着她出门,边走边道:“眼看就天黑了,大小姐这是要去哪啊?” “青州府城。”风夜菱头也不回地道,“我怎都要把霜儿找回来。”。 第036章 主仆情深 风夜菱赶到青州城时,夜幕早已降临。 蓝桥跟在她的身后,无奈望着城中点起的大小灯火,沉声道:“偌大的青州城,我们要去哪里找她?” “我有办法。”风夜菱冷静地道,“跟我来。” 说着她转身走进一条小巷,边走边道:“今天我让霜儿进城,总共有五样东西要买。”她伸出一只手掌,数着手指道:“依次是蜜桃果干,织布用的纺锤,浣衣用的皂角,碾碎的露草末,最后还有我酿酒要用的酒曲。这五家店的位置我都知道,只要一一向他们问过,至少能问出霜儿是在哪一步上走丢的。” 买蜜桃果干的老于家已经关门,卖纺锤的老孙家是前店后宅。123。风夜菱扣门询问,果然他们确曾见到夏霜来过。再接着是仍在营业的卖皂角的店铺,掌柜也说见过夏霜。 风夜菱又找到卖露草末的彭寡妇,后者揉了揉困倦的双眼道:“你说的是那个说话有点不客气的小丫头吧?她大概快申时的时候来过我这,后来去哪了我也不知道。” “现在就剩下卖酒曲的岳家店了。”风夜菱走回街上,沉吟着道,“如果岳家店也说见过霜儿,那她便极有可能是在从青州城回府的路上出的事。” 蓝桥回忆着道:“可咱们一路过来。 。也并未见这一路上有什么异常啊。” “先问过再说。”风夜菱走进岳家店,说明了来意,没想到看店的人说,并未见过夏霜。 “这就奇了。”走出岳家店的风夜菱缓缓地道,“在这五样东西里,酒曲最重,所以霜儿一般都是到最后才来买酒曲。” 蓝桥顺着她的意思补充道:“那也就是说,夏姑娘出事是在买酒曲之前。” 风夜菱又道:“离岳家店最近的是彭寡妇和老孙家,分别从东西两条路过来。要想不走冤枉路,霜儿多半会选这两条路中的一条。” 蓝桥思索着道:“方才彭寡妇说。端木南柯夏姑娘临近申时去过她那,老孙家却并不记得夏姑娘何时去过。” “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风夜菱断然道,“事不宜迟,你向东我向西,咱们分头找。” 蓝桥还想再说什么,风夜菱却早已闪身进了西边的小巷。 这条巷子很黑,几乎不见灯火,风夜菱缓缓走着,同时睁大了眼不住地左右环顾,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细节。 夏霜是个孤女,不到七岁便被风月明捡回家来服侍风夜菱,至今已有十年。她虽然脾气有些大,对下人也总是颐指气使的,但对风夜菱却绝对忠诚。此时她忽然失踪,风夜菱不禁想起她的往日种种,更是心急如焚。 忽然一个人影闪到她的身边,风夜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摆开准备战斗的姿态,警惕地看着那人。 那人在黑暗中也看不清面貌,只含混地低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想找的人在哪”,然后转身便走。…。 风夜菱根本来不及再问什么,却生怕失去了这唯一的线索,一咬牙紧跟在那人身后。 那人走得极快,在青州城的小巷间来回穿梭,也不知是要去的地方太远还是故意在兜圈子。风夜菱几乎是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住那人,黑暗中再难记清自己走过什么地方。 最后那人走至一个夯土墙的小院里,闪到一扇门后消失不见。风夜菱竭力平复着自己过快的心跳,暗嘱自己沉下心来,缓缓推开门。 门内是个空间逼仄的小仓库,到处堆满落了灰的杂物,仿佛多年无人问津。清冷的月光透过土墙上的气孔照射进来,把空气中漂浮的灰尘也照得清晰可见。 风夜菱左右踱了两步,一时竟没看出那人去了何处。123。直到脚底感觉有异低头一看,才发现些端倪。 仓库的地面多以大块的厚重石板铺成,这种石板价值不菲,在这破败的土墙仓库下显得非常碍眼。她沿着石板走到仓库的一角,就见到此处的石板上还另铺了一块木板,而这块木板便是这房间内唯一没有灰尘的地方。 风夜菱心中一动,掀起那块木板,果然见到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向下延伸,洞里还有一架爬梯,显然是供人通行所用。 她此时虽然有些心虚,却更怕回去找蓝桥会因此丢了线索坐失良机。权衡再三之下。 。她深吸了口气,沿着爬梯钻下洞口。 地洞深处亮着隐约的灯光,随着风夜菱越下越深,那灯光便也越来越亮。 待她下到地底,一条两丈宽的甬道便出现在眼前,甬道两侧各燃着一支火把,却仍是不见人影。 走前两步,甬道有一个向右的转弯。风夜菱才一转身,赫然就看到方才带她过来的黑衣人正站在拐角后面。她吓了一跳,甚至还没来及做出反应,黑衣人已一记掌刀切在她的玉颈上,把她切晕过去。 风夜菱再苏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间灯火明亮的地下室里,身边坐着一位正自垂泣的少女,正是她苦苦寻找的夏霜。 “霜儿……你真的在这里……”风夜菱露出欣慰的神色。端木南柯大姐姐般伸手揽过夏霜的肩。夏霜却哭得更凶了,整个身子缩在风夜菱的怀里不住颤抖。 “到底出了什么事?”风夜菱轻抚夏霜的头发,柔声宽慰道,“你好好跟我说,我不会怪你的。” 夏霜这才断断续续地讲出事情的经过。 正如风夜菱所猜测的,当时夏霜从老孙家买了纺锤出来,准备最后去岳家店买酒曲。走到半路她也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在巷子的转角处摔了一跤,恰好转角的另一边有人推着辆独轮车走过,被她把车撞翻了。 车上装着好多看起来很是华美的瓷器,翻车后碎了一地,夏霜知道自己惹祸,当场就哭了出来。 推车人哪肯放过她,硬指其中几件摔碎的瓷器是宋窑的古董,索要天价赔偿。夏霜虽明知对方可能借此敲诈,但众目睽睽之下她有口难辩,只能推说身上没带那么多钱,问推车人能否打个条子,等她回府取了再还给他。…。 哪知推车人一点都不买账,不但不肯放她走,还和同伙一起把她拉到这间地下室里,让她以身偿债。 听到这里风夜菱不禁一个激灵,看了眼夏霜还算整齐的衣衫道:“他们动你了?” 夏霜一怔道:“那倒没有。” 风夜菱又道:“他们到底问你要多少钱?” 夏霜深吸一口气道:“两千两白银。” “的确不是个小数目。”风夜菱沉吟着道,“如果说他们要你以身偿债,那必是个能在短期内赚得大钱的差事,肯定不是要你扫地刷碗那么简单。” 她看了夏霜一眼,顿了顿道:“我问你,这地下室里除了你,还有没有别人?” 夏霜有些害怕地道:“还有十几个,全都是女孩子,而且大多和我差不多年纪。” 风夜菱又道:“你有没有问过她们?” “问过。”夏霜不无委屈地道,“可是她们都不理我,而且看我的那种眼神似乎都充满了敌意。” 风夜菱想了想道:“那抓你过来的人呢?你后来还见过他们没有?” “再没见过了。这地下室里全是女的。123。除了那些不说话的女孩子,就只有一个很凶的女人。那女人带着刀,看起来是这里话事的,好像叫什么王姐。” “带我去见她。”风夜菱倏地起身道,“事情总要先说清楚。” 夏霜推开门,外面是一个更宽阔的地下空间。空间的正中有两条狭长的石凳,十几个年轻女孩在上面或蹲或坐,见风夜菱和夏霜出来,都露出敌视和警惕的目光。 这些年轻女孩清一色穿着灰白色的麻布衣裙,上身无袖,裙摆及膝,材质又薄又糙,应该是市场上最便宜的货色。若非这地下室内尚算温暖,只是这冬夜里的北风便可以要了她们的命。 唯一身穿灰布长衫的小姑娘扎着个粗辫子。 。瑟缩在石凳的一角。她的衣衫上打满了补丁,看起来不是街上要饭的花子就是别人家里最低等的奴婢。 她的脸上满是泪痕,望向风夜菱的目光却不含敌意,只有疑惑。 风夜菱低声对夏霜道:“这里只有她和咱们俩穿的是自己来时的衣裳,似乎经历过某件事后便会换成其他女孩穿的那种粗麻裙。这件事必然存在某种竞争的关系,是以她们用充满敌意的眼光看我们,而这位姑娘可能也是刚来没经历过,所以看我们的眼光没有敌意。” 夏霜觉得有道理,正想答话,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已扛着把大砍刀走到她们面前。 风夜菱还没来及说话,那个粗辫子姑娘已“扑腾”一下跪倒在那女人面前,声泪俱下地道:“王姐……您就放了我吧……” 她一边哀求一边捣蒜般地磕头,那王姐却眼角也没抬一下,冷冷地道:“等下你第一个出去。” 风夜菱不理解她说“出去”的含义。端木南柯本以为是放那姑娘出去,却见那姑娘面色惨变,颤抖着不住磕头求饶。 王姐负着手到石凳边踱了两圈,指着一个身穿粗麻裙,面容还算清秀的少女道:“你第二个。” 那少女也是微微色变,显然对“出去”这件事怀有极大的恐惧。 夏霜凑到风夜菱耳边,低声道:“她该不会要我们出去侍奉男人卖|春吧?” “我看不像。”风夜菱轻轻摇了摇头道:“那些女孩子除了恐惧和对彼此的敌意,似乎也并没有精心妆扮的打算。而且你看她们姿色良莠不齐,若这真是一处暗|娼,质量也太差了些。” 夏霜偷瞄了眼天生丽质的风夜菱,喉头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这时王姐踱了一圈回来,指着夏霜道:“今晚你第三个出去。” 夏霜如受惊的兔子般退后一步,嗫嚅着问道:“出去到底是做什么?” 王姐嘿嘿地冷笑道:“等你出去,自然就知道了。” 风夜菱上前一步横在夏霜身前,毫不退让地直视王姐的目光,语气平淡却又不容置疑地道:“无论你让她出去做什么,我替她出去。”。 第037章 地下赌局 蓝桥不但没找到夏霜,还把风夜菱给丢了。 他走遍东街的小巷后转去西街,来回找了两趟都没找到风夜菱的身影。这位敢想敢做的侯府大小姐,似乎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蓝桥看着夜色下的大街小巷,心中不由升起一阵慌乱,若风夜菱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将来他还有何脸面去见风伯伯和风月明? 他不肯就此罢休,又沿着风夜菱可能走过的路线仔细寻找,刚走到一处光线黑暗的墙角,就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怎么样了?” 蓝桥一激灵,还以为有人叫他,本能地一回头,身后却是空空如也。 这时另一个声音也哑着嗓子道:“放心。” 紧接着脚步声响起。123。蓝桥忙伏低了身子,躲在黑暗中向外窥探。 但见月光下走出两道黑色的人影,相视点了点头,并肩走进左边的小巷。 两人的背影一个壮实些,一个偏高挑。蓝桥虽看不清他们的面貌,却隐约有一种熟悉伴随着别扭的复杂感觉,仿佛这两人的身形他都在哪里见过,但却本不应出现在一起似的。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个鬼鬼祟祟出现在小巷中的人或许与风夜菱的失踪有关,于是他竭力压制住心头的不安。 。迫使自己集中注意力,小心翼翼地尾随在他们身后。 两人转过几个街角,转进一条虽然黑暗,却人影憧憧小巷。这些人多是青年或中年的男子,有的脑满肠肥,有的却面有菜色,他们穿着深色的衣服,揣着两手,聚集在一座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院前。 等了约有一炷香的工夫,那扇挂有“赏心苑”三字木牌的院门“吱呀”一声打开,巷子里的人立时精神一振,向院里鱼贯而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紧张与期待的神色,却意外地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说话。 蓝桥悄悄跟在队尾,本想能混进院里,却被守门的护院拦下。那护院一开始也没说话。端木南柯只朝蓝桥伸出手掌,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蓝桥没明白他什么意思,怔了一下才恍然护院是在要钱。他摸了几枚铜钱塞到护院手里,没想到护院破口大骂道:“你他娘的打发叫花子呢?不知道咱这的规矩?进门一律二十两!” 二十两!蓝桥脑际轰然一震,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小地方竟要如此高额的入场费。 他正尴尬地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忽听身后一人说道:“咦?这不是乔恩公吗?你怎么也到这来了。” 回头一看,说话人正是他在庐州救过的青州帮公子哥陈玉衡。 那护院显然认识陈玉衡,谄笑着上前行礼。陈玉衡则豪爽地从囊中摸出两只银锭递给他道:“这位乔公子是我的恩公,我替他付了。” “好说,好说。”护院态度大改,一边赔着笑脸,一边从身后的大麻袋中摸出两只面具,递给蓝桥和陈玉衡两人。…。 走进院中,蓝桥疑惑地拿着面具问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戴上吧,这地方不方便被人看出身份,所以来的人都戴面具。”陈玉衡一边说一边自己先戴上面具。 蓝桥虽不明就里,但听陈玉衡这么说,便也戴上面具。他被陈玉衡引着走进一间小屋,又沿着屋内一条旋转的石阶拾级而下,最后走进一个极为广阔的地下空间之内。 这是一个深近三丈,长宽皆逾百步巨大空间,像一个大漏斗,除了正中最深处一块方形的小平台外,四周由低到高都是一层层的长条石凳。先进来的人都选择靠近小平台的底层石凳坐下,蓝桥和陈玉衡因进来得晚,只能坐在偏远偏高的后排石凳上。 小平台的周围点着一圈火把。123。平台上挖着纵横交错的田字形沟槽,里面用灯油点起一条条火龙,把小平台映照得亮如白昼,四周一层层的石凳却似隐在黑暗之中。 蓝桥看着下面人群手舞足蹈的兴奋模样,奇道:“这该不会是什么隐秘的祭祀活动吧?还是说这是个地下大戏台?” 陈玉衡神秘地一笑道:“不是戏台,但也差不太多。最底下那小平台就是好戏上演的地方,咱们坐的这边就算是观众席。” 蓝桥还想再问。 。忽听三声锣响,底层的观众们立时安静下来。 陈玉衡则朝蓝桥努了努嘴,示意他往戏台上看。 只听得一声刺耳的铁门响,一个身穿灰布长衫扎着粗辫子的瘦弱姑娘瑟缩着走了出来。她赤着一双小脚,惊恐地看着四周目光如血的人群,缓缓走到最西侧的火龙之后。 伴随着另一声铁门响,又一个粗麻衣裙的少女走到东侧的火龙前停下。比起西边的粗辫子姑娘,这位少女显得更平静一些,她苍白的面孔不知是受了气氛的感染还是被火映的,已开始有些泛红。 陈玉衡看得入神,兴奋地指指点点:“嘿,东边这姑娘还挺文静的。” 蓝桥不解地问道:“她们这是要做什么?表演歌舞吗?” “这可比歌舞刺激一百倍哩……”陈玉衡话未说完。端木南柯就听又一声锣响,几位侍者举着托盘走至各位观众的身前。 陈玉衡低声解释道:“现在可以下注了,这里不用筹码,只用货真价实的白银。乔恩公,你看好哪边啊?” “什么看好哪边?”蓝桥被他问得一头雾水,陈玉衡却早已信心十足地摸出五只银锭,尽数押在西侧的粗辫子姑娘身上。 待侍者笑着走开,陈玉衡解释道:“等下这两位姑娘要开始厮打,无论如何只会有一个人活下来。我们下注,就是在赌,谁能活下来。” “什么?”蓝桥差点失声叫了出来,半晌才勉强平复过来,“所以这是一场角斗赌局?” “正是。”陈玉衡笑吟吟道,“买定离手,至死方休。每场角斗一条人命,你说刺不刺激?”…。 “天呐……”蓝桥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平台上正用目光彼此对峙的两位可能还不足二十岁的姑娘,“可她们看起来根本不会打架啊……” “会不会打架并不重要。”陈玉衡很有经验地道,“重要的是,这些女孩子在面临死亡考验时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求生欲,她们的哭喊、挣扎和绝望,这些东西你在一般的女孩子身上是绝对看不到的。” 蓝桥并不理解陈玉衡话里的意思,却在人群中找到了方才他尾随而来的两人。只见那两人坐在比较靠近平台的第二层,壮实的人戴了个黑面具,高挑的则是白面具,两人眼中都露出狂热的神色,眼也不眨地盯着平台上的两位姑娘。 陈玉衡似乎没注意到蓝桥走神。123。顿了顿又接着道:“你不必担心她们一直对峙下去,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脚下的石板会被沟槽里的火龙越烧越热。若是长时间不分胜负,她们两个都会被活活烫死。喏,你看东边穿裙子的姑娘,眉宇间像是有一点书卷气。她就算不是富人家读过书的小姐,至少也是小姐的陪读丫鬟。再看左边粗辫子的,她右手的虎口有茧,以前必然干过粗活,不但力气大,逼急了也狠,所以我赌她赢。” “原来如此……”蓝桥仍然无法摆脱这残忍赌局带给他的震撼。 。眼见东侧的麻裙少女缓缓向粗辫子姑娘逼近,他不禁屏住了呼吸。 麻裙少女似是更快适应了这个残酷的场面,蓦地一拳狠狠打在粗辫子姑娘的肚子上。粗辫子姑娘吃痛,身体弯成虾米似的踉跄后退。 观众一齐叫好,那喧闹的场面与一群人围着看斗鸡斗蟋蟀并无二致。 麻裙少女得势不饶人,紧接着一把扯住那姑娘的粗辫子,另一手顺势猛抓她的脸颊。 粗辫子姑娘很快被抓出了血,又被麻裙少女扯住辫子无法挣脱。她尝试逃了几次。端木南柯却都被扯回来,然后被抓得更凶。 为麻裙少女下注的观众此时都欢呼起来,仿佛胜利近在眼前,只有陈玉衡淡定地道:“别着急,往下看。” 粗辫子姑娘见挣不脱,受伤后也被激起了凶性,索性以肩胛骨猛地往麻裙少女怀里一撞,把麻裙少女撞得身子一歪,一屁股摔倒在地。 而粗辫子姑娘也被麻裙少女扯着倒地,压在她的身上。粗辫子姑娘一不做二不休,以双腿盘住麻裙少女的腰肢,然后用手臂死死勒住麻裙少女的脖子。 麻裙少女被勒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双腿拼命地蹬踢,却丝毫无法挣脱粗辫子姑娘的压制。她情急之下狠狠咬住粗辫子姑娘的手臂,企图逼对方放手。 然而面临生死一线,粗辫子姑娘纵使吃痛又怎肯放手?她稍微换了下姿势,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锁喉的手臂上,两条手臂铁钳般紧紧勒住麻裙少女的脖子。…。 麻裙少女双腿的蹬踢逐渐慢了下来,目光也在窒息中露出了绝望。但见她麻裙上陡然湿了一大片,原来竟是被勒得失禁了。 本来为麻裙少女欢呼的观众此时都静了下来,只有陈玉衡像是早已看穿了一切,露出得意而满足的微笑。 终于,麻裙少女的腿不动了,整个人像一滩泥般软了下来。粗辫子少女气喘吁吁地从她身上爬起,摇摇晃晃地走回她出来的地方。而那惨死的麻裙少女,却再没有人多看她一眼。 一声锣响过后,她的尸体被抬了下去,就像被扫到路边的蟋蟀。 很快,西侧的铁门后走出第二位角斗者,是个姿色还算有些清秀的麻裙少女。而东侧走出来的,则是一位留着短头发。123。一身短打劲装的姑娘。 观众们迅速爆发出“小麻雀”的呼喊声,陈玉衡解释道:“他们这大多数的姑娘都穿着这种粗麻裙,因为最便宜,只要她们在打斗中衣衫破损,他们就给她件新的换上。右边这位短头发的女孩外号‘小麻雀’,是最近名声最响的角斗者,已经取得了十二连胜。” 这时侍者把陈玉衡上一场赢的银子送上,同时问他这一场的下注。这次陈玉衡未能免俗,和在场的大多数人一样,下了小麻雀的注:“按这里的规矩,赢的人可以得到丰厚的赏金。 。输的人则失去一切。小麻雀十二连胜,她赢过的赏金早能够为自己赎身,却依然留在这里刀口舔血地挣钱,可见此人的嗜杀成性。” 小麻雀裤腿卷得很高,露出一双强劲有力的长腿,脚下穿着皮靴,恶狠狠地瞪着清秀少女。 清秀少女未战先怯,见小麻雀朝自己迫近过来,害怕地绕着平台的边缘移动,试图躲开小麻雀的进攻。 然而小麻雀的身手却远非寻常少女可比,她先是朝右虚晃一下,见清秀少女向左逃,立时飞鹰搏兔般向左扑去。清秀少女一声尖叫,无处可逃下竟不知所措地捂住了脸。 小麻雀冷笑一声。端木南柯长腿高高飞起。但见寒芒一闪鲜血飞溅,清秀少女已颓然倒地。 不到半个时辰,两个花朵般的少女接连殒命,那种令人血脉贲张的刺激感的确远非街头巷尾的斗蟋蟀可以比拟。 只是比起方才那场的撕扯和扭打,小麻雀的一击致命显得更残忍也更血腥。蓝桥看得汗毛倒竖,同时暗忖小麻雀必是在鞋底藏了刀片,这才能一脚割破清秀少女的喉咙。 十三连胜。 小麻雀高举起一条手臂,得意地向观众们致意,且并没有回去的意思,似乎意犹未尽,还想再打一场。 蓝桥只看得几欲作呕,刚想向陈玉衡告罪离场,就听下一声锣响,西侧的铁门再度打开。 “我的天,这不是……”陈玉衡激动地扯了扯蓝桥的衣袖,蓝桥猛一回头,也不禁看傻了眼。 一位绝美的少女款款从门后走出,火光之下她的容颜几乎让全场观众为之倾倒,不是侯府的大小姐风夜菱更有何人?。 第038章 黑白面具 风夜菱被平台上过于明亮的火光晃得目眩,忍不住伸手挡了一下。 待眼睛适应了这里明亮的环境,小麻雀已挑衅似的走到她的身前,高傲地扬起下颌道:“这么漂亮的小妞,死得太快岂非可惜?” 风夜菱忍受着小麻雀嘲弄的目光,忍不住道:“你要杀我?” 小麻雀仰天大笑,仿佛听了个最好笑的笑话:“杀你?当然要杀,只不过我要让你慢慢的死,我要让他们都听见你死前的哀嚎,看到你美丽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体会到你窒息时的挣扎与无助。” 风夜菱瞪大了眼道:“可我都不认识你啊。” “在这个地方,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小麻雀伸手指了指风夜菱。123。又指指自己,一字字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风夜菱沉默下来,微垂下头,似是在逃避小麻雀的目光。她自幼惫懒,虽然风镇岳有心教她习武,她却总是疏于练习,至今也只有内功可称上乘。至于箭术,她是随精于骑射的风月明习得,并非风镇岳所教。 她紧紧咬着嘴唇,感受着脚下逐渐升温的地砖。在火龙的不断舔舐之下,这些地砖正开始变得发烫,相信再过不了多久,这个小平台上将再无立足之地。 “怎么?你怕了?”小麻雀哂笑着。 。忽然飞起一脚。但见她鞋底一道寒芒闪过,风夜菱的衣袖已被划破一道口子。 风夜菱仍是垂着头,默默扯下被划破的衣袖,把半截藕臂暴|露在众人火辣辣的视线之中。 “你当真一点都不反抗?”小麻雀似乎很享受对风夜菱的羞辱,接着又飞起一脚,用藏在鞋底的利刃划破风夜菱的裙摆。 风夜菱雪白的大腿露了出来,却仍是不发一言。她上身微屈,把裙摆从被划**整截撕下,于是她的一双玉腿又已暴|露在罪恶的火焰之下。 “有本事你就全都脱了。”小麻雀冷哼一声,这一次腿踢得老高。端木南柯竟是去划风夜菱胸口的前襟。 风夜菱眼中精芒一闪,猛地抬起头,伸手一把便抓住小麻雀的脚腕,同时体内的天玄真气山洪般爆发出来。 就听“砰”的一声,小麻雀的腿骨已被震断,惨叫着跌了出去。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 “你……你好狠……”小麻雀面色惨白地倒在地上,目光怨毒地盯向风夜菱,“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风夜菱猛地扑到小麻雀身上,一把褪下小麻雀的一只靴子,拿她靴底的刀刃抵在她脖子上道,“我只是不想做任人摆布的玩物,说是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凭什么?我偏不信!” “哼,幼稚!”小麻雀虽已疼得面容扭曲,却直至此时仍不放弃搏杀。她两指分开,趁风夜菱不备猛地插向风夜菱的一对美眸。 风夜菱一惊后退,小麻雀顺势飞起未受伤的另一条腿,以鞋底的利刃直刺风夜菱的咽喉。…。 这一下事起突然,几乎所有人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却见风夜菱头一低,竟以牙齿将刀刃紧紧咬住,避免成为美丽尸体的结局。接着她反踢一脚,把小麻雀踢得翻滚着飞了出去。 小麻雀躺在地上再也无力爬起,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透出无奈的灰暗。 风夜菱神色依旧平静,淡淡道:“你不要杀我,我也不想杀你。”她脱下小麻雀的另一只靴子扔到一边,然后把她整个人横抱起来,往铁门的方向走去。 等着看好戏的观众们嘘声四起,似乎对这场无人殒命的角斗感到失望和愤怒。 “没用的。”小麻雀耷拉着脑袋,苦笑道:“没有人死,王姐是不会开门的。” “那我就把门撞开。”风夜菱说着一掌拍在门上。123。“咣”的一声把铁门拍出一个浅坑,铁门却仍是紧锁。 “别白费力气了。”小麻雀回头看了眼仍在地板上熊熊燃烧的火龙,“还没等你把门拍开,你先要被烫死了。” 风夜菱对小麻雀的话充耳不闻,仍是一下下用手掌拍打着铁门。 蓝桥在看台上心急如焚地看着,想救她出来,一时却又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这时前排那个黑面具的男子忽然站起身,招来侍者吩咐道:“去叫王江开门。 。告诉她这妮子我要了,带她来我的观天阁。” 他此言一出,旁边白面具的男子立时也站起身,颤声说道:“左兄,咱们一开始可不是这么说的,你答应放了她的。” “我是答应在她完成一场角斗之后放了她。”黑面人阴森森地道:“小麻雀已经取得了十三连胜,此战面对你家娇滴滴的大小姐,就连再理智的赌徒也知道继续给小麻雀下注。只要你家小姐能拿出点本事把小麻雀干掉,天知道我能赚多少钱!可她现在竟然给我来个不分胜负,导致我那么多的赌资泡了汤,你说这笔账我该找谁去算?”说罢他满面怒容地拂袖转身,大步向通往地面的石级走去。 白面人忙追上来。端木南柯在黑面人身后“扑通”一声跪下,哀求道:“大小姐还是冰清玉洁的身子,你这样要了她,让她以后怎么活啊?” “怎么活?当然是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黑面人冷笑道,“不然你以为她还愿意跟你这叛徒好不成?” “不……不……”白面人拼命地摇头,“不是这样的……左兄……你答应过我不碰她的!”他说着膝行两步,伸手去抱黑面人的腿。 “滚开!”黑面人不耐烦地一脚将白面人踢开,一边登上石级一边道:“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把欠我的钱还上,再操心你的大小姐吧。” 眼见黑面人远去,白面人放声大哭。这时蓝桥从白面人身后走出来,暗叹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混在退场的人群中回到地面。 他先是跳上屋顶,在月光下锁定黑面人的位置,然后一路尾随,最后来到位于城东的一幢三层小楼。…。 这幢小楼显然是黑面人的私产,黑面人一进门就吩咐下人为他烧水沐浴,并交代等下把风夜菱带到三楼的卧房等他。 蓝桥蹲在墙头听到这话,暗道一声天助我也,迅速离开小楼。 他把来时的路线重新回忆了一遍,掉头便往回走,没过半途就在路上遇到顶二人抬的小软轿。 软轿垂着黑色的轿帘,蓝桥一记掌风将轿帘吹开,果然见到风夜菱坐在轿中。她手脚都被麻绳绑缚着,不但口里咬着布条,就连眼睛也被蒙住。 软轿旁除了两名抬轿的轿夫,还有四名持刀的打手。打手的武功很一般,蓝桥抽出夜空剑几乎没费什么劲就将他们尽数打倒。轿夫见势不妙扔下软轿就跑。123。蓝桥也不及去追,连忙抱住从软轿里摔出来的风夜菱。 他先除去风夜菱堵嘴和蒙眼的布条,风夜菱一见是他,讶道:“你怎么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个针对大小姐的阴谋。”蓝桥尽量简洁地道,“是朱玄,朱玄和蓬莱阁的左战串通一气,故意把大小姐引来的。” “什么?”风夜菱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朱玄哥他怎会……” “来不及多说了。”蓝桥一边说一边伸手去解风夜菱身上的绳索。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可霜儿还在王姐手里。”风夜菱急道,“我们不能丢下她不管啊。” 这时就听一个声音冷冷地道:“不愧是文昌侯家的大小姐,有情有义,为了个小丫鬟,连自己的清白之身都可以抛诸脑后。”月光下但见人影一闪,提着星陨战刀的左战已缓缓从街角走了出来。 此时他已摘去他的黑色面具,朝蓝桥笑了笑道:“乔少侠,咱们又见面了。几个月不见没想到你艳福不浅啊,身边的美人又换了一个。” 蓝桥没想通本应是在楼里沐浴的左战为何会在这里出现,左战笑着自己解释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跟踪我?刚才我对手下说的烧水沐浴那些话。端木南柯本就是说给你听的。若非如此,我哪来的机会杀你?” “咱们新账老账一起算。”他一边说一边缓缓抽出他的星陨战刀,森然道:“上次你有帮手,这次我看你还往哪逃?” 蓝桥陡然间明白了左战的险恶用心。当时他一心想找到左战在青州城的落脚点,追得太急暴露了行藏。左战察觉被追踪却并未急于动手,反而将计就计地等自己“救”下风夜菱。这样一来不但他“乔楮”不能丢下风夜菱自己逃跑,甚至等打败了他后,左战还可以再次掳走风夜菱上楼淫|乐。 风夜菱质问地道:“当时就是你在地下廊道里袭击了我?” 左战一摊手,轻松地道:“袭击大小姐的确实是区区在下,不过把你引来青州城的却是你的朱玄哥呢。他欠我一大笔赌资,无奈之下只好借大小姐来还债咯。”…。 蓝桥拔剑喝道:“闲话少说,要打便打,你以为我怕你?” 左战不屑地道:“手下败将,还敢猖狂?”他不等蓝桥再说,随手挥起战刀,毫无花巧的一刀斜斩向蓝桥左肩。 刀尚未至,刀锋带起的干热之气已向蓝桥逼迫而至,让蓝桥脖颈处裸|露的肌肤感到一阵灼痛。蓝桥上次落败是因为赤手空拳,此时有夜空剑在手自然大不一样。他屏气凝神,蓦然刺出一剑,由下而上直取左战的咽喉。 左战的星陨战刀在黑暗中亮星芒,刀势之快让人难以想象。他忽然刀光一闪,战刀已转去削蓝桥持剑的手腕,这一招连消带打。123。如釜底抽薪般粉碎了蓝桥以攻为守的战术。 蓝桥无奈放弃避实击虚直取敌人要害这一诱人想法,正打算横剑格挡与左战硬拼一记,忽听风夜菱一声娇叱,从侧面挥出一掌,闪电般攻向左战的右肋。她此时挣脱了绳索,立时加入到战团之中。 左战登时色变,怒喝道:“以二敌一,算什么江湖好汉?难道你每次打架,都需要娘们帮忙?”他来不及与蓝桥对招,身形一闪已向左跨出一步。 。一转身横刀胸前,冷冷看着火光下风姿绰约的风夜菱。 风夜菱反唇相讥道:“你骗我欺我,现在又想害我,这难道就是好汉行径了?况且我本非江湖好汉,不过一小女子尔。” 左战冷哼一声道:“打便打,少废话!”说话间他刀芒暴涨,直往风夜菱攻去。 “小心!”蓝桥见风夜菱情势危险,夜空剑从侧击出,赶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左战的星陨战刀。 “当!”刀剑交击,两人同时剧震,各自退开一步。 左战惊讶地打量着蓝桥,无法相信到这个曾被自己打得满地找牙的年轻人功力竟丝毫不弱于自己。 蓝桥见左战锐气受挫。端木南柯抓住机会使开破晓九式中的天光乍现,夜空剑化作千万道剑芒,狂风骤雨般向左战袭去。 左战更是难以置信,没想到这名不见经传的乔楮不但功力深厚,剑法更是精妙至极。如此内外兼修的年轻高手,我怎会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仅是这一瞬间的错愕,左战便已落入下风,被蓝桥以绝顶剑法压制得喘不过气来,只得步步后退。蓝桥见制胜的时机已然成熟,不愿再和他多耗下去,蓦地前脚蹬地飞身而起,“天光乍现”化作最凌厉的杀招“一剑破晓”,夜空剑惊鸿般攻向左战的面门。 因为风夜菱的事,他实是动了杀心。 左战至此终露出恐惧的神色,勉力一扬战刀算是挡架,再虚晃一招,飞也似地消失在夜色下的小巷之中。。 第039章 床头夜话 蓝桥和风夜菱沿路赶回赏心苑的地下角斗场。 王姐见风夜菱回来,惊讶地道:“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被少阁主叫去侍寝了吗?” 风夜菱黛眉一挑道:“快把我家霜儿放了。” 王姐感觉到事情不对,刚想提起大刀,蓝桥已将夜空剑抵在她的咽喉上,寒声道:“照她说的做!” “是……是……”王姐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叫人把夏霜放出来。夏霜与风夜菱重逢,不禁抱头痛哭。 过了半晌,风夜菱抬头又道:“把你们这其他的姑娘也都放了。” “可她们……”蓝桥手上稍稍加力,王姐立时说不出话来。 “照她说的做。”蓝桥再次重复道。 王姐无奈。123。只得把地下室里关着的十几名少女尽数释放。最后出来的是小麻雀,她一条腿被风夜菱以内力震断,只能拄着根桌子腿勉强行走。 小麻雀缓缓走到风夜菱面前,抬起眼注视着她,然后恭恭敬敬地向风夜菱欠身一礼,然后再不发一言,摇摇晃晃地走了。 风夜菱心中有些愧意,望着她的一瘸一拐的背影道:“以后若是走投无路,就到侯府来找我。” 蓝桥携风夜菱主仆离开,因深夜无法再回侯府,风夜菱提出到陈玉倩的青州帮借宿一宿。 她带着蓝桥和夏霜走到青州帮位于城北的总坛。 。向门卫报上来意。 很快,陈玉倩笑着迎出门来,先是讶异地看了蓝桥一眼,然后把三人引进院中:“我已叫下人备好三间厢房,大小姐可以好好休息了。” 陈玉倩引着风夜菱走至厢房,问起今夜发生的事,风夜菱笑而不答。 待把风夜菱主仆安顿好,陈玉倩再引蓝桥去第三间厢房,边走边道:“乔少侠来青州,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她看了看蓝桥腕上戴的黑色手环,又问:“白女侠没随你一道来吗?” 蓝桥摇头道:“她另有要事,我们在庐州就分开了。” “那乔少侠现在和风家小姐这是……”陈玉倩显得欲言又止。端木南柯表情却露出一丝暧昧,明显是在探问蓝桥与风夜菱的关系。 蓝桥坦然道:“在下受小侯爷之托,保护大小姐的周全。” 陈玉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你们深夜到府城来,到底为了什么事?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吗?” 蓝桥想起陈玉衡带自己见识的地下赌局,心想这件事他肯定没敢对陈玉倩说。于是便把今夜在赏心苑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讲了,最后道:“说起来今天若非令弟适时出现,我也不可能找到大小姐,还请陈姐姐不要过多苛责于他。” 陈玉倩听说青州城里还有这样一处龌龊场所,且陈玉衡也参与其中,早已气得浑身发抖。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乔少侠请放心,我今夜就派人过去,彻底铲除蓬莱阁设在我青州的罪恶窝点。至于玉衡,他虽是我亲弟弟,在这件事上仍是家法难免。”…。 蓝桥管不了她的家事,再说几句客气话便进了房间。 “那就请乔少侠好好休息,若是有什么需要,吩咐下人即可。”陈玉倩说罢,从外面替蓝桥关上了门。 蓝桥钻进被窝,望着天花板回想起今夜发生的一切,久久难以入睡。赏心苑里发生的情景一幕幕一遍遍地在他脑海回放,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世上怎会存在如此可怕的地方,把一个个年轻的少女当作院子里可供玩赏的蟋蟀,把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当作赌桌上随手摆弄的注码。 太可怕了。 他一闭上眼,那形如地狱的一圈火把便会在他眼前亮起,还有那几条不断舔舐着地砖的火龙。他不知道是否真有女孩子在地砖上被活活烫死。123。他想不到,也不敢想那是个怎样可怕的情景。 “笃笃笃……”蓝桥一怔,恍然原来是有人敲门,低声说道:“门没锁。” 房门被推开,裹着一身锦被的风夜菱出现在门外。 “大小姐?”蓝桥愕然道,“大小姐怎么到我这来了?” 风夜菱幽幽地道:“我睡不着,陪陪我好吗?” 蓝桥一想也是,他自己身为局外人都被今夜的事缠绕不休,可想而知风夜菱作为角斗场上的当事人,受到的冲击有多大。他轻叹一声道:“进来吧。” 风夜菱走进房间。 。回身把门关上。蓝桥嗅着她扑面而来的幽香体息,忽然感到和她两个人独处在这黑暗的空间中有些尴尬和暧昧,起身道:“折腾了一夜,我去烧壶热水来给大小姐暖暖身子。” 说着他拿了铜壶,径自走去门外廊檐下的炭炉处烧水。待烧得一壶滚水再回来,却见风夜菱已躺在他的床上。 蓝桥找出一只小碗,为风夜菱到了一碗热水,递给她道:“慢点喝,烫。”接着他又倒了些热水出来,给风夜菱拧了条热毛巾,“拿这个擦擦脸,会舒服很多。” 风夜菱依言拿毛巾擦了脸,又慢慢喝了那碗热水。端木南柯果然觉得浑身暖烘烘的十分舒畅,感叹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生的,明明是一个大老爷们,心却比伺候人的丫鬟还细。” “那也分人。”蓝桥笑着接回毛巾和碗,“对一般人或许我也懒得这样,对你吹毛求疵的大小姐,我可是不敢有一点怠慢。” “人家哪有那么刻薄啦?”风夜菱略带娇羞地嗔了一句,撩了下披散的青丝道,“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没有温柔的时候?” 蓝桥一怔,挠头道:“这你得让我好好想想……” “呸!”风夜菱闻言更是大嗔,“哪还要想这么久的?”嗔罢她咬了咬嘴唇,又低声道:“今天真是多谢你了,若非有你……我恐怕已……恐怕……”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说不下去。 蓝桥摇头失笑道:“后来若非有大小姐帮我对付左战,我也未必胜得过他。所以这和张仲杰那次一样,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咱们彼此彼此,就不要说谢了。”…。 风夜菱听他这样一说,心情敞亮了些。她扭动着身子往床上靠墙的方向挪了挪,拍着她身边的地方道:“你上来。” “上|床吗?”蓝桥疑惑地道,“这……大小姐该不会真要以身相许来谢我吧?” “你想什么哩!”风夜菱立时霞升玉颊,“谁要以……以什么谢你啦。人家只是想你坐近一些,和你说说心里话嘛。” 听到风夜菱如此娇羞地软语相求,蓝桥不由心中一热,依言坐到风夜菱身边,却是正襟危坐地道:“大小姐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风夜菱看着蓝桥僵硬的坐姿,不禁莞尔一笑,头一歪便靠在蓝桥的肩膀上:“你知道吗?今天我虽然表面看上去镇定,实际内心怕得要死呢。特别是在那角斗场上,先是要防备那短发姑娘动辄要命的攻击,后来脚底越来越烫。123。那扇铁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蓝桥被她幽香的少女气息萦绕着,也是心神一荡:“我知道你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可你却宁愿独自承受,也不肯做出违背内心的决定。” “哦?”风夜菱轻笑一声道:“你这么懂我吗?” 蓝桥体会着风夜菱温热香软的身体接触,轻声道:“我问你,你当时为什么不杀了小麻雀?” “小麻雀?噢,原来那姑娘叫小麻雀。”风夜菱想了想道,“我长这么大,最恨的就是有人逼我怎样怎样,我讨厌规则,讨厌别人拿规则要挟我,要我做我不愿做的事。” 蓝桥试探地道:“比如为了那些赌徒和观众。 。去杀一个和你毫不相干的人?” “不错。”风夜菱认真地点了点头,“在我眼中,她也是受害者啊,被迫在这样一个残酷的环境与别的女孩子做生死决战。如果我杀了她,那我和这位小麻雀姑娘,在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呢?” 蓝桥叹道:“可在当时那种情形下,你死我活,为了求生,岂容得半点心软?” 风夜菱反问道:“那我倒要问问你,难道你就从未因为心软放走过该杀之人吗?” 蓝桥不禁想起那日在庐州同罂粟的香艳之战,苦笑不语。 “我痛恨的是那些在背后摆布我命运的人,所以我决不会让他们得逞。我风夜菱的命运,只能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风夜菱顿了顿继续说道:“无论是和谁打架也好。端木南柯要我嫁给谁也罢。” “这么说来,你是真的很在意你那所谓的婚约?”蓝桥喟然道,“我很好奇,究竟是谁家男儿能有这份幸运,能娶到大小姐。” “说了你也不知道。”风夜菱白他一眼道,“张三也好,李四也罢,只要不是我风夜菱喜欢上的人,谁也没用。我已经想好了,要是到时候他们还逼我嫁人,我就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蓝桥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你想到哪去?” “去哪都行。”风夜菱哼了一声道,“反正不要和他们在一起。” “可你会做饭吗?你就不怕离开了家在外面饿肚子?”蓝桥忍着笑,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劝道:“别说傻话了,相信我,你爹爹和你哥哥,都是这世上最疼爱你的人。” “嗯。”风夜菱发出两声梦呓般慵懒的声音,缓缓躺倒在床上,闭上眼睛。蓝桥不敢躺在她身边,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替她盖好被子。 风夜菱累得极了,呼吸很快变得匀称起来,熟睡过去。。 第040章 一夜成贼 蓝桥倚着房门坐下,眼前是拥衾而眠的风夜菱,身后是呼啸不止的西北风。 在这清冷的长夜里,他忽然感觉到无比的孤独,就好像身处一望无际的汪洋,被一点点吞没似的。再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再顽强的斗士,也会感觉到累。特别是当他看不到希望,不知路在何方的时候。 蓝桥忽然十分想念蓝枫,不知道他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里,会做些什么,想些什么。是否在帮燕王谋划着夺取哪块战略要地,又是否计划着让南军的哪位将领投诚? 白雪音呢?此时此刻她又在做什么?是一日千里地发奋练功,还是再度下山游历江湖? 无论如何。123。他们都有各自追寻的目标,并且踏踏实实地为之努力着。可自己呢?难道要守在风夜菱的身边,做一辈子小侍卫吗?他来青州已经快三个月,风镇岳仍在闭关,风月明也越来越少出现。他的存在,似乎已逐渐被人遗忘。 再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等到新的一年开始,他还要这样浑浑噩噩地度日吗?风镇岳一天闭关不出,他就一天这样等下去吗? 蓝桥没有答案。他的思绪千丝万缕,混乱没有头绪。 最后他想起了蓝若海。 。蓝若海这几年每年都会邀他一同去青州侯府做客,这是否与他临死前未及说出的事情有关?蓝桥忽然有点后悔,若是能早几年和蓝若海来青州,至少也可以为他了却一桩心愿。 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久,蓝桥终于感觉到困意,躺在地板上和衣而眠。 仿佛过了好几个时辰,又仿佛只睡了一刻钟,蓝桥被风夜菱叫醒了。 “醒醒,快醒醒,太阳要晒屁股啦!”风夜菱蹲在蓝桥的身边,调皮地以发尾挑弄他的脸颊,“你这人真是的,怎么睡地上去了?好像人家鸠占鹊巢欺负你似的。” 蓝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端木南柯看到风夜菱鲜花般娇俏的面庞,连忙一轱辘坐起身,挠着头不好意思地道:“在下看大小姐睡得香甜,不敢打扰,便在这边囫囵睡了。” “你这人哩。”风夜菱也显得有些愧疚,“当人家是老虎吗?我又不会吃了你,有什么好怕的。”她起身给蓝桥拿来一条毛巾道:“唉呀,都怪你起得太迟,水都不热了。” 蓝桥接过已有些发凉的毛巾,心中感动,一边擦脸一边道:“没想到大小姐也会照顾人。” 风夜菱娇哼一声道:“你没想到的事多着呢。” 她推开房门,本想感受一下门外清冷的北风,却见一个衣衫凌乱的男子跪在门外。此人形容憔悴,说不出的落魄与狼狈,一柄断成两截的湘妃折扇胡乱插在腰间,正是朱玄。 风夜菱叹息一声道:“朱玄哥,你怎么来了。” 朱玄抬起在风中沾了一层白霜的脸,沉声道:“朱玄认罪来了。”…。 “你有什么罪?”风夜菱忍不住又想起昨夜在赏心苑的噩梦,面色苍白地道,“是背叛了我,还是背叛了你自己?”她紧抿着嘴唇,仿佛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我……”朱玄一怔,看着凤目圆睁面无血色的风夜菱,半晌说不出话来。 “先起来吧,实话实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蓝桥走出门外,伸手想扶他起来,朱玄却执拗地挣开,怎么也不肯起身。 他先是闭起眼睛,过了片刻才又睁开,缓缓道:“起初是我不争气,身陷在赏心苑的地下赌局之中,沉溺至无法自拔,输光了以后又找人借钱,然后借了又输,不到一个月便债台高筑。” 风夜菱问道:“你都问谁借过钱。123。府上有人知道这件事吗?” “没有。”朱玄摇头道,“我不敢让府上的人知道,只能向赏心苑里赢钱的人借。一开始大家戴着面具彼此也不认识,直到前两天我才知道,那个一直借钱给我的黑面人竟是蓬莱阁的少主左战。” 蓝桥喟然道:“朱兄这是中了左战精心设计的圈套了。” “后知后觉,为时已晚。”朱玄悔恨地道,“当时左战威胁我说,要我把大小姐诱进赌局,否则就把我在赏心苑嗜赌欠债的事告诉小侯爷。” 风夜菱难以理解地道:“我哥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就算知道此事又会如何?难道会比背叛我还严重吗?” “以小侯爷刚正不阿的秉性,必会把我逐出侯府以正纲纪。”朱玄颓然道,“那样一来,我就再也见不到大小姐了……” “你还好意思说是为了我?”风夜菱气结道,“难道你就不怕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朱玄垂下头道:“大小姐的本事我心里清楚,寻常小姑娘根本不是大小姐的对手。左战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故意给小麻雀造势。等小麻雀连胜十三场后,再让大小姐打败她,这样他便可坐收暴利。端木南柯同时也为我还清赌债。” “那么我没杀死小麻雀,反而是害了你喽?”风夜菱冷笑道,“你怎么不说左战还要我陪他睡觉的事?昨晚我才一回去,王姐就拿霜儿要挟我说,要是我不去,就把霜儿弄死。” “这我事先是真不知道。”朱玄哭丧着脸道,“要是事先知道他打大小姐的主意,我拼了命也不会同意的。是我太幼稚了,以为大小姐只要杀了小麻雀,就可以全身而退。” “唉,这就是所谓利令智昏吧。”风夜菱轻叹一声道,“朱玄哥,我一向佩服你的聪明才智,这么多年我更是把你当成我的亲哥哥般看待。昨天的事,你太让我失望了。告诉我,夏霜被掳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是……是我把夏姑娘的行踪告诉给左战,他才设局掳人的。”朱玄苦笑着道,“目的就是为了利用大小姐与夏姑娘的主仆情谊,把大小姐诱到青州城来。”…。 “你真糊涂!”风夜菱跺着脚道,“我不怪你利用我为你还债,只是你怎么也不仔细想想,这件事能否真正按照你的设想进行?要是昨夜没有乔楮,我岂非真要被左战那厮……这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大小姐责怪得是。”朱玄深深地垂下头去,过了半晌才又抬起头道:“本来我也无颜再回来见大小姐,只是还有一件事,若不提醒大小姐知道,我寝食难安。” “什么事?”风夜菱蹙眉道,“也和昨夜的事有关?” 朱玄点了点头道:“左战还对我说,昨夜侯府会有一场大劫难,如果我想要大小姐安然无恙,就必须把大小姐诱离侯府,到青州城来。” “这种胡话你也相信?”风夜菱气得一拍门框。123。大声斥道:“你是猪脑子吗?” 没想到朱玄竟认真地道:“为了大小姐的安全着想,我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你……”风夜菱气得说不出话,指着他身后的院门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无论大小姐是否相信,这几日请先不要回府去。这也算是我最后的劝告吧。”朱玄最后磕了个头,准备起身时猛然看到蓝桥腰间悬挂着的夜空剑,登时胸口如遭重锤。 。面色时红时白,仿似喘不过气来:“好……好着呢……” 蓝桥摸不着头脑道:“什么好着呢?” 朱玄摇了摇头,淡淡道:“朱玄话已说尽,再无辩解。”说罢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揉了揉跪麻了的膝盖,摇摇晃晃地走了。 “他竟说侯府有劫难。”风夜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气愤地道:“那里有我哥坐镇,能有什么劫难?都到这时候了,还要为自己狡言辩解。” 蓝桥劝慰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大小姐又何必徒令自己心烦呢?” “不心烦。去叫霜儿,我们这就回府。”风夜菱看了看头顶的晴空朗日道。端木南柯“我倒要看看这一晚,府上能有什么大劫难。” 风夜菱与蓝桥夏霜一同出城,等走到距侯府不到十里的地方,发现事情不对:“等一下,这里本该有一组侯府的哨卡,怎么现在没了?”她一边说一边手搭凉棚,往侯府的方向眺望。 冬荒的田野上空无一人,零星的房舍也都门窗紧闭,风夜菱刚想去找附近的屯丁问问情况,忽听一声奇怪的鹞子叫从不远处的一棵老树下传来。 蓝桥转头看去,就见一身灰衣的武羿躲在树后,正朝他们招手。待他们走至树下,武羿又引着他们往远离官道的偏僻处走了近百步,这才在一片干枯的灌木丛后停下:“武羿拜见大小姐。” 风夜菱不耐烦地道:“废话就不要讲了,快说,府上到底出什么事了?” 武羿深吸了一口气道:“出大事了!朝廷怀疑我们侯府暗中串通燕王谋|反,派兵来拿人了。”…。 “什么!谋反?”风夜菱失声道,“这怎么可能?我哥做事一向谨慎,怎会惹上这种抄家灭族的麻烦?” 夏霜也吓得花容失色,扯着武羿问道:“那小侯爷不会出事了吧?” 武羿亦是面色惨淡,焦急地道:“不止是小侯爷,就连夫人,还有云总屯长、白管家包括许老爷子,全都被拿了,说是要锁回京城问话呢!” 侥使风夜菱再沉得住气,此时也有晴天霹雳之感。只见她面色惨白,无力地后退一步,仿佛不能接受武羿陈述的事实:“那他们现在人呢?咱们侯府的三千屯兵难道就毫无反抗吗?” “来拿人的徐州指挥使担心出事。123。已连夜派人把小侯爷他们送走了,现在应是在押往京城的路上。”武羿继续道,“是小侯爷下令不许反抗的,他还主动叫人把屯丁们的武器收缴上来,放在山城的武库里由对方集中看管。” “你说徐州指挥使?”夏霜听到这里几乎跳了起来,“是张仲杰?他这不是公报私仇吗?小侯爷为何要束手就缚?” 这时只有蓝桥还保持着冷静。 。缓缓道:“张仲杰想必还没有侯府谋|反的真凭实据,只是凭着某些线索说服了朝廷,再奉旨前来调查。如果小侯爷率军反抗,那无异于坐实了谋|反的罪名,情况只会变得更糟。” 风夜菱反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情势所迫间,她已把蓝桥当作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蓝桥不答,继续问武羿道:“张仲杰带来多少人?” “一万人!其中步兵骑兵各五千人,分别由大将柴力行和张仲杰的哥哥张伯英率领,摆明一旦小侯爷不肯合作,便是血洗侯府的结局。”武羿露出担忧的神色。端木南柯“其中张伯英的骑兵已连夜押着小侯爷等人离开青州,张仲杰和柴力行则留在侯府,派人搜山,应该是想把闭关中的侯爷也找出来。” “干得好!”蓝桥轻舒了一口气,拍拍武羿的肩膀道,“你的这些信息非常重要,若侯府能侥幸躲过此劫,你当立一大功。” 风夜菱仿佛也感受到蓝桥在冷静中传递出的信心,慢慢平复下心绪,有些自嘲地道:“没想到朱玄所言竟是真的,若非我昨夜去了青州城,只怕此时也被张仲杰一并锁去京城了。” 夏霜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小姐还有心情说笑。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嘛?” 风夜菱含笑看了眼正自沉吟的蓝桥,轻轻拉起夏霜的手,柔声道:“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感觉,好像只要有乔楮在,那么一切就都不必担心。”。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