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宦海洗剑录》 楔子 两颗子弹 漆黑的夜 血红的月 左侧肩膀上好大的一个窟窿,腿上道狰狞的刀伤,他背靠着一棵老树坐下,左手握着枪,右手握着一把三棱军刺,嘴角划出一抹惨笑。 作为一个杀手,没有完成任务的代价唯死而已。而他已经不只是没完成任务了,他此刻的行为,应该算是背叛。 他背叛了自己的组织,炸毁了组织的总部,组织里的十三个特级杀手他杀了七个,六十二个一级杀手他杀了四十一个。 当然了,作为代价,他也落到了如今这步田地。 后悔吗? 有些后悔,但这也许就是命。 他杀人无数,男女老少,在他的枪口下从无生还。 可偏偏遇到了她。 他不后悔放过了她。123。他只是后悔当初不应该接那个任务,不该与她相遇,这样,或许她也就不会走入这个黑暗的世界。 遥远的天边,直升机的螺旋桨旋转着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几乎就是声音传来的瞬间,灯柱也笼罩了过来。 这是他最后的表演,独属于他一人,背景只有身后的这棵老树。 脚步声缓缓地响起,来自于四面八方。 他躲不了,也懒得躲了。 枪里还有一颗子弹。 。还能再杀一个人。 他还有一颗子弹。 他从自己的鞋子的夹层里又拿出了一颗子弹,装进弹夹里。这是他的幸运子弹,也是唯一一颗射中过他的子弹。他将它修复后一直带在身上,笃信这样能给他带来好运。他曾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陷入了绝境,便用这颗子弹自尽,让他完成它未尽的使命。 “没想到还真有用上你的一天啊。。。” 合围完成,树林中前前后后走出了三十多人,尽皆身着迷彩军衣,带着护目镜,举着枪,枪口都指向了他的心口与眉心。 没有直接将他射杀,他们应该还在等待一个命令。 “喂,出来吧。好歹来送我一程吧。”他咳了两声。徐猫儿一摊血落在胸前的衣襟上。 其实时间已经到了,可他还需要一个答案。他想最后看她一眼,又或者说,只是想听听他怎么说,好确认她最后的结局。 明知是不可能,但万一。。。万一她还活着,他们没有杀他,那或许自己能求他饶过她的一条性命。 如果她已经遭遇了不测。。。 也许自己。。。还能为她报仇。 这很难。 但总要试一试。 他不停地想,猜测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谋划着自己可以做出的应对。 正前方的两个枪手侧身让出了一个缝隙,后面一人从他们中间走了出来,是个秃头的中年人,看年纪该有四十上下不到五十,身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扎着一条鲜红色的领带。 秃头、黑西装、红领带。 这三者合在一处在整个地下世界代表一个传说,曾经的杀手之王——井上月辉…。 “你让我很失望,真的很失望。”井上月辉沉重地叹息了一声,目露惋惜之色:“我应该很早就教导过你,一个合格的杀手应该如一颗石子,心是冷的,血也是冷的。我见过很多的天才,但他们都死在了情字上。我以为你是一个例外,结果你也让我失望了。” “哦,那还真是很抱歉了,老师。”他的这一声“老师”语气轻蔑无比,透露出的不屑意味犹如实质。 “你一个人将组织逼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应该骄傲,我也为你骄傲。你该知道,在我之后,你将是这个组织的继承者。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后悔吗?” “哈,真巧。刚刚我还在想这个问题呢。”他歪着头,眯了眯眼睛,随后轻声道:“后悔嘛。。。好像是有点儿后悔。123。肯定也是不值得的。。。” 井上月辉等了几秒,见他没有下文,以为这便是他的答案。这个答案他很满意,于是点了点头,抬手,身后一人将一个木盒放到了他的手上。 “我替你将她杀了。”他将盖子打开,倾倒,一个圆咕隆咚的东西掉到了地上,是一个女子的头颅,在井上月辉的脚边滚了几下,停住:“我便当这只是一个误会,或者命运。但不管如何,现在的你已再无弱点可言。回来,你依然还是我的徒弟,组织的下一任掌控者,如何?” 他还在笑,但目光却冷了下来,如同万年的寒潭。 。透漏着一股了无生气的死意。 “我知道你的性子倔强。但此刻,只要你点点头,你便能活,不然的话,我知道你的枪里应该还有一颗子弹。” 他点了点头,缓缓地举起手,在井上月辉的注视下,缓缓地举到了自己的下颌处。 “让您失望了。”他说道。 枪响 持枪的手垂下。 “BOSS?” “还是我来吧。”井上月辉摆了摆手:“拿把铁锹来。” “是。” 片刻,铁锹递到了井上月辉的手上。他走到那棵老树下,将铁锹插进土中,铲除一锹土:“你这不争气的废物。” 第二锹还没落下,忽然一声枪响。 砰! “你?!”井上月辉的身体僵直了一瞬。徐猫儿目光不可置信的落在脚下的他的身影,随后意识远去。 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啊,谁说脑袋中枪就一定会死的。”还没死透的他如此想着。 人身有两处死穴,一为头,一为心。这两处中枪,即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这是他摸枪的那一天他的枪械老师教给他的,随后给他找来了十个人来验证这个理论。可是随后的无数次任务,无数条人命让他发现了一个特例,子弹按照某个角度从下颌射入的话人并不会立刻就死,还能苟延残喘上一两分钟。 这对当时的他来说只能算是一个有趣的发现,没想到今天会用在这里。。。 “如果能重来的话,我不想在摸枪了。。。” 枪声密集的响起来,子弹风暴呼啸而至,血花在他周身上下不断地绽放。 林中的一切画上了句点,他的表演,他的人生,在这个世界,终于落下了帷幕。。 第一章 梦回成化 恍惚的意识驱使他破除眼前的黑暗。 朦胧中耳边有人在说话。 “小宝子,醒醒。” “宝儿哥哥,醒醒啊?” “小宝哥不会已经死了吧?” “都没气了,能不死吗?” “不可能!不可能!” “唉?!动了,小宝哥又动了!”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手指的略微抽搐过后,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双眼还未能立时适应刺目的光,脑后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嘶~”他下意识的吸了一口凉气,好疼。 “小宝哥醒了!” “宝哥!” 他使劲儿炸了眨眼,才算看的清楚了。自己躺在地上,周围围了很多穿着诡异的小孩子,此时欢呼雀跃。123。七嘴八舌的让人心烦意乱,但其中的喜悦之情却溢于言表。 “什么鬼?”他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脑后又是一阵疼痛,于是他又“嘶”了一声。 “都静点儿,静静!”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微大一点儿的孩子低喝了一声:“宝哥已经醒了,还叫什么魂儿?散开点儿,小橘子,搭把手,咱俩先把宝哥送回去再说。” 周围的孩子们散了开来,小橘子凑上来和刚才发话的孩子弯下腰一叫劲,将他从地上架了起来:“柱子哥,咱把宝哥送哪啊?” “废话,送回屋里呗,不然呢?送皇爷眼前告状啊?” “哦哦。 。对。” “柱子哥,那我们呢?” “对啊柱子哥,我们呢?” “你们。。。”小柱子想了想,随后不耐烦的摇摇头:“你们该干嘛干嘛,别跟来,不然被李大牛子看到了又是麻烦事儿。” 这群小孩子们于是都慢慢离开了,只剩下这小柱子和小橘子架着他慢慢的向着某个地方走去。 他眨了眨眼睛。 又眨了眨眼睛。 他问出了自己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我。。。是谁?” 千古一问“我是谁?”,这个问题直到9102年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他拿这个问题来问左右两边儿的两个孩子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不过他只能问他们了,而且他的这个问题不涉及任何的哲学层面。徐猫儿只是单纯的需要一个身份而已。 从他睁眼醒来的那一刻到现在,时间大概也就十分钟的样子,在这十分钟里,他开展了一场只有自己知道的头脑风暴,试图能够准确的理解眼前的景象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但他还是放弃了。 脚下是青石板铺就的宽阔步道,远近是大大小小的宫宇殿阁,朱墙黄瓦,雕兽飞檐,印象里能和眼前景象对的上的似乎只有那座故宫。 那自己是来到故宫了? 作为世界顶级的杀手,对身体的掌控他已经做到了理论上的极致。此刻,他可以很确定的说,这不是自己的身体:下颌自己打的那一枪就不说了,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暗伤居然也不见了,看东西更加的明亮清晰,身体的灵活性也更上层楼,只是力气似乎小了很多,有些瘦弱。不过身体瘦弱这种事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缺陷,多吃些,再多做锻炼也就是了。所以说,如果抛开脑后的伤痛,这副身体简直堪称完美,完美的。。。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 然后他被视线中的两个孩子架在了中间,双手搭在他们的肩膀上,脚尖勉强能够到地面。 这种情况。。。 他们是一对长着娃娃脸的彪形大汉,还是自己的身体变小了? 前者似乎更有可能,但看看自己细皮嫩肉的小手,他觉得后者才是真相。 他想了又想,试图用自己所知的一切来给眼前的情况作出一个完美的解释来。 被催眠了? 这不可能。他受过催眠与反催眠的训练,周遭的一切符合一切物力定律,除开人物身份以外,单以一个物力的角度来说,这个世界是成立的。 那。。。 他们把我的脑子挖出来放进了一个小孩子的身体里。123。然后又抬到故宫来,找了一群小孩子群演来陪我“过家家”? 这个解释是他目前能想出来的唯一解释。 可是。。。会不会有点儿太扯淡了? 做事总要讲究一个目的,组织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恶心自己吗? 而且死前的最后一刻,那种射击频率和密度,他不觉得自己的脑袋会毫发无伤。 所以,他只能求助于身边的这两个小群演了。 听到他的问话,左边的小橘子疑惑道:“宝哥你在说啥呢?你是宝哥啊?” “不不。 。我是问,我是谁?名字?身份?”他又问道。 “你是宝哥啊?”小橘子还是不明白。好在旁边儿的小柱子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开口答道:“宝哥,你叫小宝子,本来是跟尚膳监徐公公手底下的,前一阵子也不知道为啥,徐公公把你给送来内书房读书来了。宝哥你是问这个吗?” 很好,很强大。 他无力的垂下头,这个答案完美的将自己打败了。 或者我是在一个专收小孩子的精神病院里?这个精神病院是按照故宫的风格修建的? 好像也有可能嘛。 他这忽然“啪嗒”的一垂头,左右两边儿的孩子以为他又晕了过去。 “宝哥。徐猫儿小宝哥!”小橘子直抖愣肩膀,想把他再给晃起来的架势。 “别喊了,咱们快点儿送他回屋,然后去找徐公公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小柱子说道:“唉,刚才应该喊小瓶子直接去找徐公公的。” “他?他最不讲义气了,刚才就他跑的最快,哼,真不是个爷们儿!哪怕他帮着搭把手呢?那彭大胡子也是的,被娘娘打了脸是他自己不长眼,凭什么找咱们撒气啊?哼,等有一天我掌了事,看我不好好摆弄摆弄他!也不知道那一天咱们才能掌事,嗯。。。要是能进司礼监,当个行走也行啊。。。实在不行,那我可要去尚膳监,哪里好吃的多。。。柱子哥,你说徐公公一会儿会不会给咱们准备好吃的?” “闭嘴!” “闭嘴!” 这一顿叨叨叨,他和小柱子终于忍无可忍,异口同声的喊道,随后对视一眼,长出一口气。…。 他叹了一声:“放我下来吧,我没事,让我自己走走。” “哦。”小橘子委委屈屈的应诺。 随后两人陪着他沿着宫墙的阴影处慢走,走了能有一刻钟的功夫,他又停下了脚步:“现在。。。是几几年?” “几几年?”小橘子听不懂,仍然还是小柱子猜到了些许:“宝哥,现在是成化八年。” “成化。。。八年?成化。。。八年?”他反反复复的念叨了几遍,忽然眼睛一亮,脱口道:“明朝?朱见深?万贞儿?” “哎呦我的妈诶!”两个小太监都吓傻了,小柱子冲上来捂住他的嘴左右猛瞧,小橘子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啊,我没听见,我没听见。。。” 小柱子也抓狂了:“宝哥你疯了吗?皇爷和皇奶奶的名讳也是咱们能叫的吗?你不要脑袋了啊?!” 也是受惊太过,三人本就靠着宫墙,小柱子捂着他的嘴用力有些猛了,他被推着退了两步,然后“嘭!”,脑袋撞上了墙,眼前又是一片发黑。。。 “成化年吗?真是个好地方啊。”。 第二章 柱子、橘子、小宝子 这下撞得有点儿狠了,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外边儿的天色已经黑了。 这是一个不大的屋子,桌上点着一盏油灯。四周围很安静,他也就察觉到了屋外还有一人的存在,呼吸很沉,也很匀称,应该是已经睡了。 从床上坐起来,呆呆地发了一会儿楞,细细的回忆昏迷前的一切,结合周围的环境。。。 皇爷? 皇奶奶? 彭大学士? 这里应该是在宫中。 小柱子? 小橘子? 宝哥? 难道。。。。马萨嘎?! 惊恐的眼神,颤抖的手,放在被窝中一摸索。 吓死我了。。。 他长出一口气。123。东西还在。 “这算什么?韦小宝吗?那我是不是也得去找找康麻子?” 整个皇宫理论上只应该有一个纯爷们,那就是皇帝,其他的哪怕是皇子,也只能待到成年而已。自己的年岁看起来应该是已经十四五了,那自己在这皇宫中算什么,肯定不是皇帝吧,不然也太惨了点儿? 因为胯下的这个不和谐的存在,他心中又升起了一丝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的质疑。秉着大胆猜测,小心求证的态度,他缓缓地起身,穿上了鞋子——略有些老旧的布鞋。 “哼。 。竟然不是靴子,这是第二处不和谐,一会儿可要好好跟导演提提意见。” 这倒是他误会了,靴子这东西在宫中可是真正的大太监才能穿的东西,他一个小太监。。。不,应该是身份要低下的多的不入流的小宦官,可没有穿靴的资格。 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蹲下身向外瞧,只见自己这个屋外竟又是一间屋子,稍微大上一点儿,家具也稍多一点儿,但同样只有一盏油灯摆在桌上。抛开这些家具,最显眼的还是桌上趴着一个人影,脑袋冲着他的方向,闭着眼睛打鼾,看来是睡熟了。 他眯着眼睛仔细的观察桌上趴着的那人。徐猫儿是个胖胖的老人,面相憨厚,一头华发在脑后簪起, 一身靛蓝色的宫服,腰间系着丝绦,脚下蹬着一双黑靴,看这身衣服档次倒是比自己要高上许多。 隐约记得之前搀扶自己的那两个小太监提过自己似乎是尚膳监跟一个徐公公混的,那这个就是徐公公了? 他想了想,没有惊动老人,转身又进了屋子,推开窗户,小心的翻了出去。 他自衬以如今这副身体的素质,若是遇到个二把刀的恐怕难以应对,他此番出去也不过只是想左右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除了自己那坨肉和这双鞋以外的其他任何不谐之处。 一个时辰以后。。。他回来了。。。 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很明显。。。他失败了。。。 这似乎真的是一个完美的世界。 三天之后,他揣着手,背着个小书箱走在去往内书房的路上,一路望天儿,不时的翻个白眼儿。…。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借着脑后挨这一下的便利,他小心的与周围的人求证自己的身份。虽然还有许多没搞清楚的地方,但总还是明白了一个大概。 首先是自己这个存在到底算是什么情况,如今看来,“借尸还魂”应该是最贴切的描述。自己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应该是上课调皮,被老师在脑后打了一下,结果一下子被打死了,这副身子也就便宜了自己。 那天晚上遇到的那个胖胖的老人,看着和善。。。好吧,实际上也很和善,但从身份上来说却是这皇宫中数得上号的正儿八经的大太监——尚膳监掌印太监徐孝天(听说这名字是后改的,取得孝顺天子的意思)。 至于自己。123。则是一个月前被安排到这徐大福身边伺候的贴身小宦官,当然了,以宫中的规矩来说,徐孝天是他的干爹,而他则是徐孝天的儿子。原来的名字是什么他干爹没告诉他,但现在的名字嘛。。。 徐宝。 很好! 很强大! 从这个时代来说,这是一个似是而非的大明朝,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时间轴似乎和自己记忆中的历史有一点儿不同。 虽然曾是个游走于黑暗世界的杀手,可他也是个人。 。抛开工作和“培训”时间之外,他也有自己的生活和爱好。而他的爱好便是。。。追剧——历史正剧,所以他对明朝的历史也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好吧,哪怕没有很多了解,但一些最起码的常识性的知识他还是知道的。 比如朱元璋是老死的,死前还跑了一趟京郊马场,喊出了那句“我本淮右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 再比如明朝的第二个皇帝朱允炆在位三年便被他叔叔燕王朱棣给清了个君侧,随后用自己的余生和他这个叔叔以及后世所有的历史学者们玩了一场躲猫猫。 但现在据他的了解,朱元璋的死法似乎有了点儿出入。徐猫儿虽然依然还跑了一趟京郊马场,也喊了那一嗓子,不过在这之前,又多了一段“决战光明顶”的情节:他在七十一岁高龄时接下了白莲教教主韩千岁的挑战,于紫禁之巅以一手大洪拳将其战而胜之,轰碎其头颅,自己则于三日后驾崩。 再说朱允炆,也有了点儿不同。当朱棣率兵打入皇城之时,皇宫中杀出了一个太监,一人一剑千军辟易,护着朱允炆杀出重围,随后两人不知所踪。 如果说两个老头儿跑到房顶上打架他还能理解,那一人一剑杀出重围就有点儿超出他的想象了。他自衬即便是自己前世最巅峰的时候也不可能孤身一人面对一只军队,哪怕是只装备冷兵器的。 他无法理解这样的武功,或者说境界,但他只能相信。 原因? 不为其他,只是他的那个干爹当着他的面儿,轻轻两脚,在石板地上踩出了两个脚印,一尺深浅。…。 天知道他对着那两个目测42码的脚印儿瞪了多长时间,好悬眼珠子没掉下来。 这个世界太危险,还是低调保万全。 重活这一世,他很多东西看的也淡了,颇有些高僧顿悟的既视感。如果说接下来的人生还有什么目标,他想学点儿武功,为了自保,也算是一点儿兴趣,然后再有机会的话就出去走走,四处看看,经历一番人与事,全当是一场游戏。 不过作为这场游戏的主角,在这名为皇宫的新手村里,他需要解决的第一个未解之谜只有一个——自己为什么还是个真男人? 应该从哪下手呢? 徐宝皱着眉头这样想着,后边儿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音。徐宝停下脚步回头。123。只见一个“肉球”滚滚而来。 “宝哥,等。。。等等我啊~” “橘子。。。你。。。又胖了吧?”徐宝眨了眨眼睛,在橘子的大屁股上轻踹一脚。 “哪有。。。我这两天惦记你的身体都吃不下饭了,我干爹都说我瘦了。”名为楚橘的小宦官委屈巴巴的看着徐宝,看起来应该没撒谎。不过二百几十斤的胖子,真能看出瘦来? “我干爹说咱们这个年纪能多吃还是要多吃,饿着了身体就不长了。将来不管是去御马监还是司礼监总还是要一个好身体。 。病秧子可不受待见,容易挨欺负。而且长得壮实些讨喜,说不定哪天便入了皇爷的法眼。宝哥我跟你说,今天早上我干爹还给我炖了只鸡,不过有点儿咸了,可能是盐放多了,听说最近市面儿上盐卖的贵了,我。。。。” 叨叨叨,叨叨叨。 徐宝觉得自己脑袋上的伤又复发了,而且现在连着脑仁子都嗡嗡的。 说起来这个橘子是跟着尚衣监的掌印太监楚尝药混的,而这个楚尝药听小柱子的描述应该是个瘦子,瘦的和麻杆一样的那种瘦,而且为人冷漠不善言谈,也不知怎么就养出橘子这么个一天到晚叨叨叨的大胖子来。总觉得自己和橘子的干爹应该换一换。徐猫儿父子的形象才能对的上,要不然总好像“抱错了”一样。 至于小柱子,前边迎面走来的就是,状的跟个牛犊子一样,铜铃眼睛立眉毛,一双大手得有蒲扇那么大,与徐宝同岁,但徐宝却得抬头看他,这就很烦了。 “宝哥。”小柱子人高马大,不过对徐宝的态度倒是很。。。嗯。。。恭敬? “恭敬”这个词用得不太准确,大概就是一种小弟见大哥的感觉,也不知是为什么。 顺便一提,这个小柱子名叫曾柱,是跟着神宫监的曾痛心混的。痛心,这个名字他实在是理解不了了,这两天也顺嘴问过小柱子,但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两个好兄弟到齐了,徐宝把背后的小书箱解下来放到地上,从里边拿出一个食盒打开,里边儿摆着十几块卖相极佳的桂花糕。…。 “干爹给我带的饽饽,尝尝吧,还不错。” 这东西不能叫点心,这是徐宝这两天新学的知识。被判了剐刑的犯人受刑之前如果遇到好心的行刑官会先在他心口点上一刀,这样就不用“活受罪”。而这心口点的一刀学名便叫做“点心”。所以说吃点心这个说法大不吉利,得叫“饽饽”。 “谢宝哥。”柱子恭恭敬敬的拿了一块。 “宝哥你最好了~”橘子欢呼着把食盒拿在了手里。123。三个指头一下子夹了两块塞进嘴里。 内书房已经遥遥在望。 。盒子里的饽饽也就剩下三块,当然,大部分都进了橘子的肚子。剩下这三块,橘子为了表示“公平”,提议三人一人一块。 “不用,爱吃你多吃点儿就好了,咱们弟兄客气什么。” “这怎么好意思呢,嘿嘿,嘿嘿。”橘子不好意思的笑。徐猫儿又推让柱子:“柱子哥,你吃两块吧?” “我吃一块就。。。”柱子话没说完,忽然一愣,随后低声道:“皇奶奶的驾!”话说完,便原地跪下,橘子闻听此言也赶紧一并跪下。 徐宝愣了片刻,看到远处一队宫娥太监执着各色仪仗前后簇拥着一顶黄轿缓缓行来。 “皇奶奶。。。呵,万贞儿吗?”徐宝皱了皱眉,随后终究洒然一笑,也一并在这道左跪倒,学着橘子和柱子的样子把头低下。 大明成化八年 我 徐宝 来了。。 第三章 鱼我所欲也 大明一朝,如果将开国的明太祖朱元璋比作一个辛勤的工人,那他设下的重重铁律自然就是他铸就的用来捍卫自己江山社稷的万里长城。 而他的子子孙孙们抛开有限的那么一两个,剩下的真是将“挖墙脚”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基本来说,凡是朱元璋支持的他们都反对,反对不了的变个法也得反对。 比如说太监不得干政这一条。 为了杜绝内监干政的问题,朱元璋先是定制曰“不许内监识字,以防其干预政事。”更在宫门口挂起一块3尺高的铁牌,上边刻着“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 结果呢? 明成祖朱棣信任太监,于是有了郑和下西洋;明宣宗朱瞻基扶持太监与文官斗争。123。于是有了内书堂;明英宗朱祁镇就更厉害了,宠信重用的王振先把宫门口的铁牌子给扔了,随后领着朱祁镇远征蒙古,直接把祖宗留下来的四十万精锐打了个精光;再然后又有世界历史大富豪刘瑾,外号立皇帝;再再然后又有冯保;再再再然后又有了大名鼎鼎的九千岁魏忠贤。 客观的来说,历史这个东西只是事件的记载,如果想要根据这些记载来评价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的是非功过那就未免有些狭隘了,毕竟写书的人总会带有他们自己的想法。 以土木堡的事儿为例。王振确实拉着朱祁镇跑到塞外打蒙古人去了。 。也确实打输了。可到底是怎么输的呢?这中间的种种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明白的。文官们写的历史书上将王振打进了十八层地狱都不解恨,可背后又有许多细节令人细思极恐:朱祁镇在王振死后为其在宫中设立牌位日日祭拜,土木堡一战大明勋贵死伤殆尽,自此文兴而武衰;此后的历代皇帝无不竭尽所能的加强太监的全力用以制衡文官集团。。。 所以说,看历史看的并不是里边的好坏对错,而是要看那些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规矩和故事。 比如说,宫中总管太监的二十四衙门中权力最大的是司礼监。徐猫儿凭借皇帝赐予的批红之权左右朝政,这个是真的。 再比如想要进司礼监,按规矩来说必须得是内书堂的出身,这个也不是假的。 所谓的内书堂,往简单了说,其实就是一个私塾,教小孩子念书。不过这个私塾很特别,它是明宣宗朱瞻基设立在皇宫大内的,教书的是翰林学士,读书的则是年岁十到十五之间的小太监。 翰林学士皆是科举榜上有名的“文曲星君老爷”。 太监则是世人眼中男女不辨的“狗东西”,死后不能入祖坟的腌臜货。 把这两路人绑在一起,不得不说朱瞻基真是一个很有创意的皇帝。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皇帝说什么都得受着,但你要说没有一点儿小脾气那就纯粹是糊弄鬼了。 比如当朝内阁大学士彭时,此时这老头坐在书案后不停地运气。他不是针对谁,而是觉得在座的所有小宦官都是垃圾。…。 内阁阁老为何会跑来内书堂给小宦官们教书? 因为这是皇帝的意思。 那皇帝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这老头儿太倔,和皇帝的心头所爱“钢”起来了。 七日前,彗星出现于三台,彭时上书言道:“外廷大政固然应当先处理,宫中根本尤为至急。谚语说‘子出多母’。现在嫔嫱众多,却没有怀孕的先兆。这一定是陛下爱有所专,而专宠的人已过了生育年龄的缘故。望陛下均恩爱,为宗社着想。” 这话针对的谁有脑子的一看便知,往好听了想是劝皇帝广播种,往坏了听就是劝皇帝不要专宠万贵妃,而要是往恶劣了听那就得落在“专宠的人已过了生育年龄的缘故”这一句上。好家伙,敢明着说万贵妃不下蛋的他还真是第一人。 好赖皇帝还有点儿脑子。123。没听万贵妃的话把彭时扔进诏狱里去,不过为了恶心他,把他给请来内书堂了。 彭时在这儿闹心,其实下边儿的小宦官们也是遭罪。一个个按照他的要求摇头晃脑的背着书,生怕被他挑了刺儿。要是往常被欺负了他们干爹还能给他们找点儿面子回来,要是被这位给收拾了,那用他们干爹的话来说“被打死了干爹最多也就给你多烧点儿纸钱。” 今天他们学的是《孟子*鱼我所欲也》,看得出老头并不想认真教。简单的把文章念了一遍。 。说了几句,随后就让他们开始背诵。 徐宝坐在角落处,靠着窗户,也摇头晃脑的背着。以后世他掌握的速记法门,这几百字的文章他念了三遍也就背下来了。可前边儿老头没说话,他也只能继续背,最起码要装作“背”的样子。 可这天气实在是太给力了。 烈日炎炎,清风徐徐,早上吃的还没完全消化,再配上这周围杀伤力比橘子的“叨叨叨”还要大上三倍的诵读声。。。 他。。。 佛了。。。 而他“佛了”的样子,很明显,并不能逃过彭老头的法眼。 “宝哥!” “宝哥!!” “宝哥宝哥宝哥!!!” 旁边橘子的叫声并没有什么用。徐猫儿真正让徐宝醒来的还是排在脑后的戒尺和老头眼中的“杀气”。 “额。。。先生。”徐宝躬身认栽。 出来混嘛,挨打了就得站稳。 “手。”老头儿就这一个字儿,也不多废话。 “是。”徐宝下意识的伸出右手,想了想又换成了左手。 戒尺“啪啪”的落下,很疼,但徐宝很平淡的受着,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挨打不喊疼,这算是从上辈子留下来的毛病了。许是这副平淡激起了老头的火气,手上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徐宝手上的红印子一下比一下深。到得最后,只听“咔擦”一声,竹板戒尺竟然断做了两节。 徐宝手上已经黑紫一片不似人形。 彭老头儿此时也回过神来,愣了一愣,心下似乎有些恻隐惭愧之情,但想要让他道歉可是万万不能的,开口道:“哼,既然无心在此,你便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 额。。。 这可不行。 出了内书堂以后就不能网上爬了。 咱倒不求爬到司礼监掌印秉笔的高位,可好歹也得差不多别受了欺负不是? “先生。”徐宝定了定心神,躬身一礼:“学生一心向学,志在孔孟,不知先生为何赶我?” “志在孔孟?”彭时又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孔孟圣人岂在周公处耶?” “学生不知。”徐宝摇了摇头:“但先生让学生背诵课文学生已然背下来。123。方才不过在领悟其中意思,一时陷入死角,在加上天气炎热,所以才不小心睡去。睡去的不该先生已经罚过我了,但学生确有向学之心,还请先生留我在此。” “背。”彭时就一个字回他。从他讲完文义到此刻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他可不信眼前这小宦官能把文章背下来。 “是。”徐宝点头应诺,随后清亮的童音在这内书堂中响起:“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 洋洋洒洒三百余字。徐猫儿徐宝一口气背完了,最多也就两分钟的时间。 彭时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那你所言领悟其中真意,一时陷入死角,又是何处不懂?” “孟圣于文章中说舍生而取义,先生方才也如是说,但学生却也曾听闻人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之言。学生觉得,死易而生难,若能留有用之躯,忍辱负重,徐徐图之,未尝也是一条正途?是以迷惑。” 徐宝此言罢,内书堂一片哗然。 敢正面对上彭老头就够厉害了,敢质疑他那就已经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了。 内书堂外,一道倩影侧了侧身,似乎也来了兴致。。 第四章 延禧宫、万贞儿 彭时是一个很骄傲的老头儿,很骄傲,也很倔。不管是什么事到了他这里,首先他会先辨识对错,然后再向对的方向去努力。 皇帝专宠万贵妃而导致后宫无所出,这是错的,所以他上书谏言。 皇帝听信那万贵妃的谗言罚他来这内书堂给一群小宦官教书,这也是错的,但这是天子的旨意,言出法随,他只得顺从。 而眼前这一个小太监提出了面对“义”之所在时的生死抉择问题。。。 他暂时无法给出一个答案来。 此刻,虽然他心里不承认,但本质上他就是这群小宦官们的老师。而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心口胡诌,又或者拿着老师的架子去压人。123。所以他沉默了。 这个小宦官人虽小,但话却说得在理。 圣人的话自然是不会错的,“义”之所在,死则死矣。可如今的朝堂,天子独宠万贵妃一女,朝堂上下太监、妃子、纸糊阁老、泥塑尚书,自己无力回天,为何不死?不正是应了这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为了这天下苍生,他。。。不能退! 内书堂安静了一盏茶的功夫,彭时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小宦官:“你叫什么名字?” “回先生的话。”徐宝躬身道:“学生徐宝。 。家父尚膳监掌印太监徐孝天。” “徐宝。”彭时点点头,又摇摇头,拍了拍徐宝的肩膀让他落座:“你很好,你的问题也问住了老夫,老夫此刻不能给你一个答案,要回去想一想,等有了答案再来告诉你。” 彭时说完又走回了前边的书案后坐下,然后又站起来:“看来这一篇《鱼我所欲也》老夫理解的还不够深刻,既如此,今日便再教你们另一篇罢。。。” 不久后,这内书堂里又想起了小宦官们郎朗的读书声。 内书堂外,一个宫女转身离开,一路小跑着穿过重重宫殿楼阁,最后走进了宏伟华贵的延禧宫中。 “娘娘。徐猫儿娘娘~”小宫女呼喊声在延禧宫中回荡,声音清脆甘甜。 “下去吧。”宫装贵人衣着华贵奢靡,侧卧在锦榻上,锦榻后站着一个小太监为她轻锤着肩膀。她的容貌并不美丽,充其量也不过中人之姿,想来年轻时更是尔尔,脸上能看出着重的施了粉,白的很不自然,可还是不能掩盖岁月的痕迹。 后宫嫔妃不过以美色固宠,可以说,美色算是她们最强大也是最有力的武器。以此推论,她该是最不得帝王宠爱的。 可是,她不同于一般的嫔妃。 她是万贵妃,在她把吴皇后送入冷宫之后,六宫无主,她这唯一的贵妃便是这后宫之主。。。 好吧,理论上她的头上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皇帝,另一个则是皇帝的生母、她的婆婆周太后。 不过这也只是理论上而已,实际上皇帝对她唯命是从,而周太后被这两口子气的已经闭宫不出。…。 慵懒的睁开眼睛,万贞儿摆摆手示意正在为其捶肩的小太监下去,随后有些嗔怪的看着蹦跳而来的小宫女:“慢着点儿,慢着点儿,这么大的姑娘了,连蹦带跳的像什么样子。” “娘娘,奴奴这不是有好消息来报您嘛,您还怪我。。。”小宫女委屈巴巴的凑到近前跪下,双手趴在锦榻的边缘仰着一张鹅蛋小脸,那样子好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咪。 “好啦好啦,是本宫话说的重了,芷儿不气,不气哦。”万贵妃抬手从一旁的银盘中摘下一颗葡萄放进这小宫女的口中:“吃颗葡萄,告诉本宫,有什么好消息?” 权压六宫,威镇天下的万贵妃,若不亲眼得见,谁能想到她也有这般温柔模样,而且还是对一个小小的宫女。 “芷儿不气了~”小宫女咧嘴一笑,一口的小白牙整整齐齐:“娘娘我跟您说哦,您还记得那个姓彭的坏老头吧?” “彭时?”万贵妃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哼。123。怎么会不记得,早晚本宫要摘了他的脑袋。怎么,你的好消息和他有关?” “嗯嗯嗯。”小宫女连连点头:“刚才奴奴在内书堂那边。。。然后。。。有个小太监。。。然后。。。。” 这小宫女还真是有一副好嘴皮子,连说带比划的将一件本不复杂的小事说的好像三国演义一样跌宕起伏,环套环,扣连着扣,中间还插着小包袱。 当然了,在她的这个故事中,徐宝就好像那少年天才的甘罗、曹冲、司马光,而彭时则变成了老奸巨猾的曹操、秦桧一般。而整个场面,便如诸葛亮江东舌战群儒。 “最后那彭老头儿憋得脸色涨紫,都说不出话来了,哈哈哈哈~” 万贞儿也“噗嗤”一乐,好气又好笑的在这小宫女的脑袋瓜上轻轻一拍:“那彭老头儿的气度哪能被一个小太监给憋倒。 。你这竟瞎说哄本宫开心。” “哪有啊娘娘,是真的啊~”小宫女又委屈上了。 “好好好,真的真的,是本宫错了。”万贞儿又笑了,随后道:“这两天那彭老头儿确实是把本宫气着了,如今知他也吃了个憋倒确实让本宫的心气儿也顺了不少,再赏你一颗葡萄。嗯。。。你说那个小太监叫什么?” “徐宝。。。好像是叫这个。” “徐宝。。。徐宝。。。”万贞儿念了两遍将这名字记下,随后开口唤道:“张敏。” 一旁侍立的太监宫娥之中站出了一个老太监跪倒在地:“奴婢在。” “这个叫徐宝的小太监你可认得?” 张敏磕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不知,奴婢会去查。” “唉,就知道你不知道。”万贞儿叹了一声,但也知道随口一个小太监的名字便让张敏报出来历实在强人所难。徐猫儿也就没有深究,不过他办事忠勉,所以很多事万贞儿还是习惯交给他去办:“回头记得去查查,看看他是哪一监的出身,跟着谁的,替本宫给他些好处,你看着安排就是。” 万贞儿或许心思狠毒阴沉,但她底层的出身又让她有着一颗并不复杂的心。她的想法很简单,总结起来大概就三条:和朱见深开开心心的活下去;谁让她一时不痛快她就让谁一辈子不痛快;谁能让她开心,她就给谁好处。 张敏躬身退出了延禧宫,万贞儿转头又对着小宫女道:“一会儿皇爷便来了,你陪本宫。。。嗯?怎么了?” “没什么啦。”小宫女噘着嘴:“只是看娘娘你刚才又叹气了,奴奴心中不是滋味儿。” “你这丫头,叹气不是正常嘛。”万贞儿笑道。 “嗯嗯~”小宫女摇头,愤愤不平道:“都怪那尚坏蛋不听话,不然娘娘有东厂在手,想要知道什么岂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小宫女口中的“尚坏蛋”名叫尚明,至于此人的身份,四个字足矣——东厂厂公。 “哼。”万贞儿冷哼一声:“早晚让皇爷要他的好看。”。 第五章 一个半的主线任务 时间在平淡中缓缓地走过去。 一个月的时间,徐宝的日子也在这宫墙之中走进了一个无趣的循环。 每天寅时末卯时初起床,为他的干爹把洗脸水倒好,夜壶倒掉洗刷干净,再把干爹叫起来。这倒不是徐孝天安排的,而是徐宝自发的。毕竟是给人家当“儿子”,又不是当“祖宗”。而徐孝天起来后收拾一番便会领他去御膳房当差安排,然后给他带出一口简单的吃食,再给他准备一盒饽饽让他带去内书堂的路上吃。当然了,这些饽饽最后大多都落进了橘子的肚子里。 内书堂里的日子也还不错,说不得好,但他还能坚持。 彭老头儿教东西的方式很粗糙,四书五经一天一篇的教。123。先领着这些小宦官们读一遍,确认他们把文中的字都认全了,随后将文中精义讲上一遍,再问问他们有什么不懂,最后便让他们背诵。这大概也是这个时代的私塾先生们教书的一贯套路了。 小宦官们一个个战战兢兢很听话,彭老头儿便也当他们都是鸡鸭木头,可对徐宝,彭老头儿好像来了劲头。每次把精义讲完,哪怕徐宝没有提问,彭老头儿也得把他拎起来“打一架”。徐宝也不想打,可架不住彭时找茬。徐宝如果表示“顺从”,彭老头儿就说他理解不深打他一顿手板。 。徐宝如果胡乱抬杠,彭老头儿那就更不会惯他的毛病,只有当徐宝说出些与他不同的真知灼见而彭老头儿又无法辩倒他的时候才会脸红脖子粗的坐回书案后。 于是,每日里彭老头儿和徐宝“吵架”的场面便成了内书堂的小宦官们最期待的消遣。小宦官们嘴不严,回头跟各自的干爹伙伴们一说,这事儿便传扬了开来,最后连成化帝都知道了内书堂有个叫徐宝的小太监能把彭大学士噎住。 私下里,成化帝还曾在一次奏对之后将彭时留下来单独问询此事,而彭老头儿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孔圣亦与两小儿辩日于道左,臣岂敢称全知。” 关于上次《鱼我所欲也》的辩论。徐猫儿这两天彭时倒是给了徐宝一个回答:“生死皆可,从心从义者也。”这个答案颇有些几十年后王阳明心学的意味在其中,徐宝表示了认同。而彭时的这番解读传了出去,在仕林之间引发了一番小小的轰动。 内书堂上完课,时间也就走到了午时。彭老头儿回他的文渊阁办公,小宦官们玩闹一番也就各回各家,各找各爹。吃饭,跟着干爹学规矩、打下手,忙活一下午待到再用过了晚饭,徐宝便会和徐孝天回到住处。 对于徐宝来说,每日的重头戏也从此时开始——学武! 跟着徐孝天这段时间,到底是在尚膳监过活,吃的喝的全是一等一的东西,他的年纪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跟上了身体也就好像雨后春笋一般的疯涨了起来。高了点儿,壮了点儿,不再是那副病怏怏的样子。用徐孝天的话来说,可以开始打底子了,于是在十日前,徐孝天便会在每日傍晚与他回屋后开始教他学武。…。 人还真是不可貌相。 第一天学武,徐孝天便找来十八般兵器让他随便的选,单有一条:挑了便是它了,这辈子也不能换了。 徐宝选的什么? 剑! 除了帅以外。。。也很实用,毕竟见这种兵器偏灵巧,用起来也更顺手一些。而抛开这两点以外,那就是上辈子留下来的一点儿情结了。也就是徐孝天准备的十八般兵器里没有针,不然他说不定还真能挑绣花针来练。 挑了兵器之后徐孝天也不含糊,便开始传授他剑术。 如果说彭老头儿教书的方式是粗糙,那徐孝天教武的方式那就不是粗不粗糙的问题了,简直就没法看。 给了他一本不知从哪找来的“武学秘籍”,封皮儿上没有字儿,实际上书里边儿也没有字儿,每一页都画着一个线条小人拿着剑摆着不同的姿势,或点或刺,或扫或劈,一共七十二页,画着七十二个动作招式。单从这“武学秘籍”的卖相上来说。123。徐宝严重怀疑这是徐孝天从哪个地摊上捡来的,有可能是他自己画的?唯一值得称道的大概是这七十二个动作招式完全没有一个重样的。 每日里徐宝便在这小院里拿着把木剑照着这书上的招式练,徐孝天端着大碗茶坐在一旁的石桌旁看,对徐宝也没什么指点,只是每次一旦动作有瑕疵的时候徐孝天便会把问题指出来然后让他重练。 整个过程简单描述大概便是。。。 “刷刷刷刷” “剑不平,重练!” “哦。” “刷刷刷刷刷” “这一招是上挑,直刺敌人双目,不是喉间,重练!” “哦。” “刷刷刷刷刷刷刷” “这一招是刺心。 。你怎么又刺喉?重练!” “哦。” 徐宝上一世是一个杀手,自然也是懂武的。不过他的“武功”和所经受的训练纯以实战为主,讲究一招制敌,恨不得没有任何的招式痕迹。所以对上这种一板一眼的招式刻画的训练他实在不能理解。这种“花架子”学法到底有什么用。。。 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问。 不过术业有专攻,人家是这么练成高手的,他也跟着来就是了。 昨日晚间,徐宝终于把那一本“武学秘籍”上的剑法能够一板一眼毫无瑕疵的耍上一遍并得到了徐孝天的认可。本以为能换本真正的秘籍来练,又或者可以开始学内功了?结果。。。 “正着行了就倒着练。” “啊?干爹,倒着练完就能练别的了吗?” “没学走先学跑怎么成?倒着练完了再从中间往两头儿练。徐猫儿再隔一页一练,再两头儿跳着练,什么时候你把这秘籍上的招式真正吃的透了,什么时候干爹再教你别的。” “哦。” “刷刷刷刷刷” “刺喉,不是刺心,重练!” “哦。” 也不知道练成什么样才算是把这秘籍吃透了。 日子便是这么过来的,相信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也会是这么过。不过,中间的“主线任务”倒是从一个变成了一个半。 寻找“自己为什么还是男人”的答案,他知道,徐孝天一定知道答案,因为他在前天挑明了问徐孝天:“干爹,为什么我和朋友们的下边儿不一样啊?”徐孝天笑而不答,只是叮嘱他不要告诉别人,不然有大祸临头。答案就在那里摆着,他只要等着就行,所以这是半个任务。 至于另外一个。。。就比较麻烦了。 十三的年纪,营养也跟上了,又是一个纯爷们,每天早上是不是应该有个“一柱擎天”的表现才对啊,毕竟从身体的发育来说,十三四岁当爹的在这个时代可是正常现象。 “难道是时候还没到?” 徐宝表示很苦恼。。 第六章 这宫中最大的秘密 上 日子如果陷入了循环,那便会让人觉得无聊,不过徐宝倒是很知足。 每天和彭老头儿练练嘴皮子,在御膳房撒摸各种好吃的,晚上再学“精妙”剑法,这样的日子对比上一世的血腥和杀戮简直堪比天堂一样的存在。 如果现在让他许愿,那大概就是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很好了,几近于完美,最好不要有任何的改变。 但老天爷高高在上,心念所致,总喜欢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改变嘛,一定要有的,这东西就跟报应一样,有的来得慢,有的来的急,总不会让人一直如此悠闲就是了。 彭老头儿最近来的少了,大概两到三天才会来一趟。123。顶替他的是翰林院的一个学士,好像姓张?又好像姓王?见了两面,是个书呆子,每天教他们背书,纯粹糊弄。 今天又下雨了,这是徐宝来到此世以来所经历的第二场雨。 雨从早上开始下,他从御膳房出来往内书堂走的时候还被淋到了,好在橘子带了伞。那把伞。。。模样倒是很朴素,只不过实在是有点儿太大了。想想也是,一般的油纸伞还真遮不住他的大体格子。不过也亏得伞大,不然徐宝也借不上光不是? 傍晚的时候徐宝跟着徐孝天又回到他们的小院。 。在屋中歇了一会儿,喝了两口热茶,徐孝天又从里屋他的床底下拿出了一个三层的食盒放到徐宝的手上。 为什么这里也要用上一个“又”字? 因为这种事也已不是第一次。 上一次,十几天前吧?也是一个雨天,也是这样差不多的时间,徐孝天也给了他一个这样的食盒。 徐宝问道:“爹,还是送到那儿吗?” 徐孝天点点头:“嗯,还送到那儿。记得怎么走吧?” “记得。”徐宝回忆了一下,拎着食盒又拿了把伞,便出了门。 “小心些,早去早回。” 这盒子里的东西徐孝天倒也没有瞒他。徐猫儿上一次当着他的面打开过,两层的吃食,不外乎蜜饯糖果一类的东西,剩下的一层是几张银票以及些许的散碎银子,合共大概也就十几二十两银子的样子。 所以说,钱这个东西还真是重要,即便是这深宫大内也离不开银子。 徐孝天是尚膳监的掌印太监,但尚膳监这个地方实在不是什么油水丰厚的衙门。宫中食材的采办的是二十四衙门中的“酒醋面局”以及“司苑局”负责。尚膳监辖制御膳房,说的白些就是给宫中做饭的大食堂,吃喝自然不愁,可要把吃喝化作金银那就难了,总不能在宫里摆摊卖菜不是? 徐孝天应该也是没多少钱的,可没钱还要攒钱往外送,这就奇了怪了。 这银子到底是要做什么用处的呢? 徐宝心中好奇,但也没到一定要探查个究竟的地步。 好奇心害死猫,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道理老祖宗可是换着花样说了几千遍。…。 他的任务,就是把这个食盒送到凝香宫的门口,那里自会有人接应。盒子交到对方的手上他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 这紫禁城中有大小宫殿七十几座,每年都有些增减,具体数字可能也就工部的人和那个听说叫怀恩的大内总管说的明白。外边儿的人说起这座天子居所,有几间宫殿总是绕不开的:乾清宫、太和殿、文华店、保和殿、武英殿,等等等等。 不过对于宫中的大多数人来说,那些名宫大殿实在太过遥远,与他们没有什么干系,可这凝香宫就不同了,对于他们来说可谓耳熟能详。 为何? 因为凝香宫还有另一个名字——冷宫。 皇宫中没有哪座宫殿的名字叫冷宫。123。所谓的冷宫,其实是皇帝用来惩罚幽禁犯下过错的妃子的地方。一开始本来是没有定制,不过后来也不知是怎么一个规矩,慢慢的就定在了皇宫西北角落的这座凝香宫中。 打入冷宫的妃子最后又活着出来的,纵观整个历史,好像也就一个武则天吧? 至于本朝,目前好像还没有这个先例,不过有一个女人似乎正咬着牙憋着劲儿准备挑战这个记录。 武则天被打入冷宫之时不过一个小小的昭仪,而此刻困在凝香宫的这位可了不得了。 。她进去的时候可是正经八百的皇后。 雨在下,天上电闪雷鸣不断,看着有越下越大的意思。风雨中的宫娥宦官们一个个撑着伞紧走慢赶,虽然徐孝天叮嘱过他不要惹人注意,但看这个样子,估计自己就算一路高歌猛进估计也不会有人理会他吧? 雨大,徐宝走的也就急,大概三刻钟,徐宝便来到了一处冷僻的宫墙外。两扇颜色斑驳的大门半掩着,显得很是破败。门上挂着古旧的匾额,字迹已经模糊,但隐约认得出“凝香宫”这三个字。 “人呢?”徐宝皱了皱眉头。上一次来时是接头的人一身黑衣等他,这一次。。。许是有事耽搁了吧? 东西没交出去。徐猫儿他自然也不能走,于是只能在此等候。 屋檐下徐宝把伞收起来,想了想,终归还是没有推门进去。不过透过门缝往里边儿看,石板道已被杂草淹没,里边宫殿的门倒是紧闭着,一样的斑驳,透着一股子腐朽的气息。 也不知那吴皇后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听说这个凝香宫闹鬼? 吴皇后不会已经死了吧? 徐宝拎着食盒百无聊赖的胡思乱想,眼前的雨下的愈发的大了,用句俗话来形容:“都下的冒了烟了。” 徐宝的眉头也拧了个大疙瘩。 大哥,你不是睡过料了吧?太没素质了吧?收钱也能忘?真没有上进心。 时间不紧不慢的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就在徐宝在纠结到底是要和那个接头的人来个“不见不散”,还是来个“撒由那拉”的时候,身后的门缝里走出来了一个小人,扯了扯他的衣袖。…。 “嗯?”徐宝低下头,这是一个。。。小妖怪? 不到一米的身高,看着有些蓬头垢面的,头发都快垂到地上了,头和身子相比之下有些过于的大了,穿着一身完全不合身的宽大宦官服饰,仰着脸,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着他。 “你是。。。” 徐宝一句话刚起了个头,小妖怪先开了口,声音脆生生的,透着一丝纯净:“哥哥好,你是来给我和干娘送吃的吗?” “这个。。。”徐宝想了想,随后努力做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来:“可以是。” “深宫大院的哪里来了这么一个小可怜?干爹是谁啊?也太不靠谱了吧?” 看着眼前的小孩子狼吞虎咽的。123。徐宝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将称呼从“小妖怪”变作了“小可怜”。 这小孩子之所以脑袋这么大,他知道,是因为营养不够的原因。 这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看起来很馋,吃的也很凶,但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却不立刻下咽,非得嚼上几十下把滋味都琢磨透了才咽下去。所以两人从相遇到现在过去得有一炷香的功夫,小孩子也不过才吃了三块饽饽。 “都吃了吧,别客气啊。”徐宝拍了拍小可怜的脑袋。 “不行。”小孩儿摇了摇头,糯糯的道:“我吃一点儿就够了,要给干娘多留些。” “干娘?”徐宝顺口问道:“你干娘是谁啊?” 其实他这真的是顺嘴搭音。徐猫儿对于答案并不如何好奇。 小孩儿倒是很老实:“干娘吗?她。。。” 刚说一个“她”字,只听身后的风雨中传来一声爆喝:“尔敢!” 徐宝仓促转头,汹涌的杀机扑面而来,一只手掌在眼前不断放大,直轰自己的面门。 “我死了!”徐宝亡魂大冒,只这间隙之间便知自己与对方的武功天地之差,对方即下死手,自己绝无幸理。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又一个身影闪在徐宝的身前,一手画圈一手立掌直轰,与来人硬对了一掌。 “嘭!” 溢散的掌风气劲将徐宝和身边的小孩儿冲倒在地,耳边只听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张敏,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第七章 这宫中最大的秘密 中 三把油纸伞在地上被风吹动着渐渐的远了。 凝香宫宫墙的瓦檐下,徐宝将长发小孩儿双臂笼在怀中小心的保护。当然了,在旁人看来是保护,但他的真实的目的。。。在场的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雨中,两个老头儿拳来掌往,招式来回间扯得劲风阵阵,风雷滚滚。彼此间的对话除了先前的那一句“尔敢”和“张敏,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以外,就再无其他。 看来先前要杀自己的这个张敏是铁了心的了,不然两人既是相识,怎么也得招呼几句吧? 来人叫张敏,那这突然杀出来保护自己的人是谁呢? 这张敏为何又要杀自己呢? “尔敢?我也没干什么啊?”徐宝眯着眼睛细细思索。123。忽然眼神一亮,紧接着愣了:“难道说。。。” 徐宝的目光渐渐地落在怀中的长发小孩儿的身上。 方才这两个老头出来之前我身边只有这个小可怜,这个叫张敏的老太监要杀我,那原因自然就要落在这小可怜的头上。关于这个样貌古怪的小可怜,徐宝却是忽然想到了上一世在书上看到的一段记载。 明成化帝继位后专宠于他曾经的侍女万贞儿,曾先与这万贞儿生下一子,册此子为皇长子,并册万贞儿为皇贵妃。可惜十一个月后皇长子夭折。 。这也是万贞儿唯一的儿子。皇长子夭折固然令两人悲痛,但其后诡异的是,后宫所有的嫔妃自此后再无所出。 皇帝眼中这可能就是自己命中无子的天数,但其实这宫里谁都知道,并不是他不给力或者后宫妃嫔无能,而是因为每一个怀孕的妃子都会被万贞儿私下里派人强行堕胎。 故事如果一直这么发展下去,那最后成化帝可能只得传位给皇室旁宗的子侄辈。但是这中间偏出了三个人:纪氏、张敏、朱佑樘(g)。 纪氏此女是早先朝中大将韩雍广西平叛后带回来的土司女俘,送入宫中做了大内皇库的看管。从身份来说这实在没什么大书特书的必要,宫女而已,太多太多了。徐猫儿但这个纪氏与他们不同,因为她曾与成化帝春风一度,生下了一个儿子。 再说张敏,他是万贞儿身边的随侍太监,身份也没什么特别,毕竟以万贞儿的地位,他身边的随侍太监宫女少说也有个三五十。但史书上只有这个张敏留下了名字,因为他曾奉万贞儿的命令来将纪氏的儿子溺死,结果却不知为何,只将这个孩子抱走,然后暗中养了起来。 最后便是朱佑樘,成化帝之后的继位者,明孝宗朱佑樘。他便是成化帝与纪氏所生之子,也是大明王朝未来的天子。 难道说眼前这个小毛孩儿。。。 徐宝眯了眯眼睛。。。 眼前两个老头儿在雨中打的已是不可开交,没有什么“嘿”“哈”“看招”之类的吆喝,都是实战派,但掌风拳交间带起龙吟虎啸之声直令人胆寒。他们的功夫徐宝看应该也就相差仿佛,都是走的大开大合的刚猛路子,打上几百个回合或许谁没吃饱饭谁就输了,短时间可是难分高下。…。 这可不行,万一是那个张敏赢了,那自己小命可就完了! 想到这里,徐宝眼珠一转,面上不露声色,左手却轻轻抓了小孩儿几根头发用力一拽。 “哎呦。”小毛孩儿吃痛,叫了一声。 只听场间张敏又是一声厉喝:“尔敢!”竟无视眼前对手攻来的拳脚,径自扑了过来。 徐宝早有准备,将怀中的小毛孩儿松开,抓着地上的食盒猛扔向张敏。 “咔啦!” 食盒尽碎。 “嘭!” 一记重掌落在了张敏的后背肩头。 “噗!” 张敏一口鲜血喷吐,整个人扑倒在地,挣扎了一下,随后没了声息。 小毛孩儿一翻白眼,竟吓晕了过去。 几息之后,方才与张敏对敌的老太监来到张敏的身边将他扛在肩膀上,来到徐宝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点点头:“不错,心眼儿够用,他倒是比咱家会挑人。”又顿了顿。123。老太监接着道:“把他抱上,跟咱家进来。” “是。”徐宝将小毛孩小心的抱起来,紧紧地跟在老太监的身后。 这小孩子真的太瘦了,浑身上下没几两肉,抱着都有些硌手。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只是觉得可怜。要知道,如果自己猜的没错,这可是真正的皇子,未来的大明天子! 走过石板路来到殿门前,老太监先是轻轻的扣门,口中喊道:“奴婢楚尝药,求见娘娘千岁!” 楚尝药! 小橘子的干爹?那个尚衣监的掌印太监! 麻杆的身材,鹰钩的鼻子,样貌对的上。再看衣着,眼前这老太监身着真青绯袍,上绣金虎补子,内力衬着素色丝衣,头戴黑沙冠,这可不正是宫中掌印太监的衣着吗? 顺便一提,外朝的文武官员朝服上绣着仙鹤麒麟是有定制的。 。几品官配什么样的飞禽走兽万万不能僭越。但宫中的内宦并没有衣服上绣补子的规矩,只是随着他们地位日重,权柄日隆,慢慢的,自然而然的开始给他们自己设计起衣服来。 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第一个这么穿的是王振,想想他老人家的本事,好像也就不足为奇。如今太监服饰补子的定制还没最终确认,不过掌印太监绣金虎,秉笔太监绣灯笼倒是确立了。 他为什么要跟着自己? 什么叫“没挑错人?” 殿内无人回话,楚尝药也没客气,推门就走了进去,见身后徐宝发愣,楚尝药皱眉:“进来。” “是。”徐宝回过神来赶紧再跟上。 殿中空旷,除了那几根撑梁的大柱之外便只有些桌椅胡乱摆放。 其实说是“殿”不过也就是二层的楼阁,只不过格局大些而已。 楚尝药身子一晃。徐猫儿把肩上的张敏扔在地上,又从徐宝的怀中把小毛孩儿接过来,留下一句“站着别动。”便向着楼上走去。 “别醒别醒别醒别醒。。。。”徐宝暗暗祈祷着,楚尝药不在,这个时候要是地上这张敏醒了恐怕自己可就玩完了。 时间过去能有两刻钟的样子,张敏醒了,巧的很,楚尝药也正好下来了。 两个老太监沉默对视,徐宝很有眼力见儿的从地上扶起两把椅子来摆到他们的身后,又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随后准备起身出去。 可惜。。。 “站住,既然遇到了,你也留下听听,反正再过一年日子也就差不多了,你们几个孩子也该知道点儿了。”楚尝药把孙猴子又抓回了五指山。。。 “是。。。”徐宝愁眉苦脸的转过身来小碎步走到楚尝药的身后,低头垂手心中默念自己刚刚自创的隐身咒:“我是木头人,你们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楚尝药当先落座,对张敏道:“坐吧,咱爷们儿也不能站着说话吧?” “哼!”张敏冷哼一声,也即坐下。 沉默了片刻,张敏抬手一指楚尝药身后的徐宝:“他必须死!”。 第八章 这宫中最大的秘密 下 “这是老徐挑了十年才找到的儿子,你要他死,那老徐就得跟你玩命。” “他对皇子不敬,他必须得死!” 张敏坚持,楚尝药却不耐烦了,大袖一挥,冷然道:“咱家来这儿不是和你扯这些没用的,本来想私下与你说,但既然被你逼的现了身,那就直接摆在明面上也无所谓。”抬手往楼上一指:“当初你命都不要也要为皇帝留下一条血脉,这事儿咱家做不到,所以咱家佩服你,也因为咱家佩服你,所以当初天门八堂议你这个事儿的时候咱家投了你一票。不过你可要知道,你不是天门的人,天门虽然答应你不动这个孩子,但咱爷们儿真要改了主意,想弄死他也不过就是抬抬手的事儿。” 楚尝药一提到皇子。123。那边儿张敏整个人猛地起身,眼珠子都红了,状若疯虎:“那咱就把一切都和皇爷拖出来!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把嘴边儿的血沫子擦擦,中了咱家一记降龙掌,咱家劝你最好还是不要这般激动。”楚尝药嗤笑一声:“你这鱼会死,天门的网可不会破,不信你就试试。当年老祖宗们在如意公的带领下和朱棣对上也没落下风,你比朱棣如何?行了,听咱家把话说完。“ “有些事儿不是有心便能成的。 。还得有这个本事。这孩子你养不起,送到吴后这儿更是个下下策。你也看到了,这女人现在疯疯癫癫,刚才咱家上去的时候她就在那发呆,眼珠子都不转一下。她这时清醒时迷糊的德行,孩子在他的手里饭都吃不饱,老徐下边儿一堆人要照应,日子过得也紧巴,他又能帮到几时?天长日久的就算万贞儿不动手,只怕这孩子也得把小命儿丢了。咱家来这儿,便是和你说这个事儿的。” “你说,我听。”张敏坐下来,抬手抹去嘴边的血迹。 楚尝药身子微微前倾,一双鹰目细眯:“你想保这孩子,咱家知道。但这孩子在这冷宫里与一个疯女人为伴总不是个事儿。咱家和几个老兄弟议过了。徐猫儿你把这孩子交出来。别急,听咱家说完!咱们会把他带到尚膳监去。你应该也听说了,这一年多老徐可没轻忙活,把尚膳监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把这孩子放在那儿不能说最安全,但有老徐看着,总比这儿要强。你信不过咱家,但老徐你总信得过吧?而且尚膳监,这孩子的吃食总能跟上,不至于再饥一顿饱一顿的硬熬不是。” 张敏听到这里,微微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这个理由还不够。” “便算是饶头吧,咱家再给你一个理由。”楚尝药挑起大拇哥向后一只在后边听得脑筋都快转抽筋儿了的徐宝:“老徐挑的这个孩子还没净身。你也知道,有个正常的孩子在身边儿陪着总比和咱们这种人厮混要强吧?” 张敏想了想,却又摇头回道:“他若没有净身,现在皇子还小,他们或许能成朋友,但将来翻了脸恐怕便是泼天大祸!”…。 “放心,他是个天阉,有没有那一刀都不是事儿。”楚尝药轻描淡写的说,后边儿的徐宝的脸色。。。嗯。。。茄子? 听到这儿,张敏终于点了头:“咱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这孩子露面儿的那一天,万贞儿到时候肯定是得杀人的,这刀子得你拿脑袋去扛,相信你也早有这个准备。当然了,这个日子估计也还有一阵子。”楚尝药笑了笑:“稍近一些的,尚明不是我天门中人,当年被他捡了个漏子拿了东厂,现在却是尾大不掉。关于他,咱家和几个老兄弟倒是有了点儿安排,到时候可能需要你出点儿力。” 事儿说完了,条件谈妥了,“买卖”也就结束了。楚尝药和张敏不对付,两人把话说完之后也就没再扯什么闲篇儿,甚至张敏连个像样的“告辞”都没有,直接就出门走了。 待到张敏离去。123。楚尝药静坐了片刻,忽然开口道:“都听清楚了吗?” 楚尝药的面前空无一人,只有张敏之前坐的那把椅子,所以这话自然是对身后的徐宝说的。 徐宝咽了一口唾沫,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听。。。清楚了。” 楚尝药又问道:“那你听明白了吗?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徐宝犹豫了片刻,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也对,不过轮不到咱家来教你,回头问你干爹去吧。”楚尝药站起身来往外走:“时间拖得久了,你干爹也该着急了。回去后也不用隐瞒,照直了说就行。不过咱家还是要给你一句话。”楚尝药在殿门前身子转头过来。 。电光一闪照的他半脸惨白犹如阴魂厉鬼一般:“如果有些话传到了不该听到的人的耳朵里,你最好还是自己了结了自己,别让咱家去找你!” 先前拎着食盒出来的时候便是傍晚,此刻虽然因着这漫天的阴云大雨而算不清具体的时辰,总归也应该是入了夜,浓郁的黑暗将这皇宫笼罩,如往日一般无二。 徐宝撑着伞,浑浑噩噩的往回走,一路上脑子都是木的。需要想的东西太多太多,但也正因为太多,所以又好像没什么需要想的。想要在其中分出个轻重缓急,但似乎也没什么“重”或者“急”的样子。 天门是什么? 与自己的关系好像不大。 小毛孩儿,哦,应该说现在的皇子。徐猫儿未来的天子朱佑樘要来尚膳监生活? 只要自己管好嘴巴别到处乱说,似乎也没什么影响,陪吃陪喝陪玩嘛,天塌了也有高个儿的顶。 至于自己是个天阉? 这事儿应该很重要,但想想也没那么重要的样子。在徐宝的观念里,能解决的问题才有烦恼的必要,类似于这种无解的问题,那就完全不用去费心。自己是个天阉又如何呢,儿郁闷。话说回来了,这条命都是白来的,活到就是赚到,情情爱爱的那些东西。。。呵,上辈子自己可是把命都搭上了。 思来想去,徐宝觉得还是那个“挑”字让他最为在意。 徐孝天为何挑自己?再进一步说,挑自己是为了什么? 漆黑的一个雨夜,徐宝撑着伞缓缓地走。 走了很久,很久。 直到推开那个小院的院门,看到一个矮胖富态的老人提着一盏灯笼在房门口的屋檐下焦急的面容,他忽然笑了:“干。。。”声音在这雨中顿了一下,他低下头,又重新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爹,儿子回来了。”。 第九章 撂狠话 方桌、油灯、门外的风雨、门内的舔犊真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杀手和太监都是一样的,都是不完整的男人,一个终日行走于黑暗世界里,餐肉饮血,另一个以残缺之身与人为奴为婢,死死生生都艹于天家之手。 他们都渴求完整,他们都命中注定着不可能完整。 徐宝上一世怀揣着一颗冷酷的心向着“最强”而努力的走了九十九步,却在最后一步倒在了一个“情”字上,重活这一世,他本来以为自己这次会将“冷血”进行到底,可是他又遇到了徐孝天这个老太监。 “外边儿那么大的雨,你去了这么久也不回来,可吓死咱家了。”徐孝天从里屋将一条干巾子和一套干净的衣服放到桌上,转身又去角落的炉子旁蹲了下来,用火勾子拨弄炉中的鹅卵石:“桌上的热水你先喝点儿。123。烫,慢慢儿喝。里屋里爹给你烧了一桶热水,你久也不回,都有些凉了,别急,等这石头烧热了加进去你再去泡泡,去去寒气。” “爹。。。”徐宝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叫了这么一声,没有下文,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嗯?”徐孝天蹲着身子转头看看徐宝,见他没说话,以为徐宝是觉得自己话中在埋怨他而委屈,胖脸上柔和的笑:“爹不是在埋怨你。唉,爹只是担心你迷了路,怕你出了事。这皇宫可不太平啊,哪天不死上几个人。想去找你,又怕你回来找不见爹害怕。。。” 徐孝天笨拙的安慰着徐宝。 。显得有些絮叨。徐宝捧着热茶,茶确实很烫,杯中的茶汤热气蒸的他眼睛酸疼。 “好了。”徐孝天用火钳夹起几块烧的通红的鹅卵石放进一旁早已准备好的铜盆中,起身:“把衣服脱了吧,洗洗泡泡,驱寒。”然后端着铜盆往里屋走去。 “诶。”徐宝应了一声,起身跟了进去。 诺大的柏木浴桶,里边的水温调的刚好。徐宝记得他们这住处并没有这个浴桶的存在,很难想象徐孝天是从哪里找来这个浴桶,又抱着它在这瓢泼大雨中走了多久。 他倒没想过是徐孝天安排别的小宦官扛来的,因为他知道徐孝天从不让外人进这院子。 “这水还是有些热了,和那茶一样。”徐宝又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好像劲儿有些使大了,揉的两眼通红。 外屋门响了一下。徐猫儿徐孝天似乎出去了,也不知是去做什么。 徐宝在浴桶中泡了小半个时辰,水温降了下来,他也就从浴桶中爬了出来。用干毛巾擦身子的功夫,徐孝天回来了:“儿子,洗差不多了就出来,也别泡的太久。爹给你从御膳房里做了些吃食,都是好东西,来尝尝。” “饮酒对身子不好,不过你受了寒,这温热的药酒喝上一杯倒是有益无害,呵呵,呵呵。”徐孝天斟了一杯酒放到徐宝的面前,想到了一件乐事儿,笑道:“那个倪进贤。。。哦,你不知道他是谁吧?他是外朝的一个御使,不学无术,最多也就是识个字儿。就这么个东西,也不知道哪里搞来了这个“至阳散”来给万安和皇上洗鸟助兴。万安你知道吧?嗯嗯,对,就是哪个万岁阁老。那个倪进贤靠着这个“至阳散”换来了个御使的位置。用“至阳散”来洗鸟起势,哈哈,孙思邈九泉之下还不知得怎么跳脚。哈哈,哈哈,这个洗鸟御史还真是贴切。哈哈。儿子你多喝两杯,这对你将来的身体可大有益处。”…。 徐宝端着酒杯抿了一口,咂摸咂摸,随后一饮而尽。 入口柔,到了喉咙也不如何刺激,可一下了肚,这酒水就像一团烈火一般以燎原之势烧向四肢百骸,先是热,后是燥,最后隐隐觉得开始有些疼。满脸通红,头顶都蒸起了白气。 “忍着点儿!”徐孝天低喝一声,随后一掌拍在徐宝的头顶百汇。 徐宝只觉一股寒流顺着头顶下来游走周身上下,燥热感瞬间又化作了温暖,整个人便如三伏天饮冰一般舒爽畅快。 “可不能再喝了,你还没练过内功,这药酒你现在也只能喝上一杯。”徐孝天把杯子拿到手里给他倒上了一杯茶,又给他夹了几筷子菜:“尝尝爹的手艺。其实爹不怎么会做菜。123。也就这几道勉强能入口。” 两人吃了片刻,大部分时间都是徐孝天在说,徐宝在听。慢慢的,徐孝天把筷子放下了,皱了眉头。他见徐宝这一副“精神不佳”的状态实在不对:“儿子,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儿了?还是受欺负了?给爹说说,爹给你做主。” 手中的筷子顿了一顿:“爹。。。” “嗯?” “菜真咸。”徐宝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您的口儿也太重了吧?” “额。。。”徐孝天愣了愣。 。随后倒拿筷子顶了徐宝的脑门一下笑骂道:“你这小东西,咸点儿才好下饭啊。” 徐宝心中有许多想问的,最后还是没有问。 徐孝天此时其实大概也看出了些端倪,但也没有挑明。 这或许就是一种默契吧,很难描述,但大概类似于孩子在外边受了小混混的欺负回来却不说,而父亲看出来了点儿什么也没多问。 没问是没问,不过不代表便什么也不会做。 第二天等徐宝内书堂上完了课,在尚膳监看到徐孝天的时候,就觉得他面容忐忑,又有些跃跃欲试,说不上的怪异。 等到傍晚回到小院。徐猫儿院门关上,只见屋里走出了一个麻杆似得青衣老太监,正是昨日见到的那个楚尝药。 徐宝不明白眼前的情况,身旁徐孝天指着楚尝药先开了口:“姓楚的,昨个你护了咱家的宝贝儿子,咱家感激你,但你也把咱家的宝贝儿子吓到了,咱家还是要怪你。幸亏他没事儿,不然咱家肯定要你的好看!” “知道了。”楚尝药冷哼了一声,随后从两人身边走过,推开院门便即离去:“人给你带来了,你看着办吧。” “哼,知道错了就好,算你溜得快,不然咱家还得打你两拳不可!”徐孝天“自言自语”道,随后低头冲着徐宝笑道:“儿子你放心,有爹在没人能欺负了你。这姓楚的认了错,你解气不?要不爹把他叫回来再骂他一顿?” “不用了爹。。。”专门把人喊来撂狠话,这如同小品一般的搞笑情景徐宝却笑不出来,最后只摇了摇头:“儿子没事。”。 第十章 人人有功练 徐宝的生活又发生了改变,改变在于眼前多了的这个小毛孩儿。 楚尝药把小毛孩儿送过来就走了,来之前也不说给收拾收拾的,真是没有责任心。 徐孝天和徐宝父子俩一个烧水磨刀找衣服,另一个又跑回御膳房去拿吃食。忙活了足有一个多时辰,一个粉雕玉。。。嗯。。。。其实也就是干净了些的干巴瘦小娃娃出现了。好不容易哄着小毛孩儿躺到床上睡着了,徐家的两个爷们儿长出了一口气,夜也深了。 看着他安静可怜的睡相,徐宝和徐孝天都陷入了沉思。 半晌。。。 “儿子,你想什么呢?” “爹。。。”徐宝答道:“我在想。。。咱们就这么给他刮了个光头。。。会不会有些太扎眼了啊?” “额。。。应该没事儿吧?”徐孝天声音一滞。123。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小孩子头发长得快,不行等再长出来了爹给他找个能人来给他好好梳梳。” “爹,那您刚才又在想什么呢?”徐宝问道。 “爹在想啊。。。是不是应该给他取个名字?不然怎么喊他啊?” “这倒也是。。。”徐宝点点头:“就先给他起个乳名吧,爹您有什么想法不?” “嗯嗯。 。咱爷们儿倒是想到一块儿了。刚才爹想了这半天,别说,还真想了几个好名字,只不过有些不好挑,儿子你帮爹参谋参谋?” “好啊,爹您说。” “咳咳。”徐孝天清了清嗓子,胖手竖起了三根手指:“狗子、铁蛋、大头。你觉得哪个更好些?” 嘎~嘎~嘎~ 乌鸦飞过。。。 徐宝嘴角狠狠的抽动几下,这道选择题。。。还真有些难度啊。。。 “爹。。。”徐宝斟酌词句,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好歹也是皇子,咱这名字起得。。。是不是稍微走点儿心啊?” “挺走心啊,你觉得不好吗?其实当初爹抱你回来的时候本来想把狗子这个名儿给你的。徐猫儿要不是姓曾的拦着,哼。”徐孝天一脸的愤愤不平,好像吃了大亏似得。 姓曾的?哦,应该是柱子他爹曾痛心吧?有机会可得好好谢谢他老人家。 徐宝抬手擦去一脑门子的黑线:“爹。。。这几个名儿。。。会不会太贱了啊?好歹也是皇子。。。”徐宝再次强调了一下小毛孩儿皇子的身份。 “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徐孝天大手一挥:“阎王爷那儿可是有本帐,看哪家娃娃名字起得好可是要来拿的。这孩子多灾多难,可得起个贱名儿压一压。” 哦。。。 想想民间确实有这么个说法,说是小孩子起个贱名儿好养活,小鬼儿不来拿。 “狗子。。。铁蛋。。。大头。。。”徐宝把这三个名字琢磨了好半天,实在是挑不出来。 “真是的,算了,就叫铁蛋吧,吉利。”徐孝天拍了板儿。…。 怎么看出吉利来的啊??? 于是,大明未来的天子朱佑樘有了一个很吉利的小名儿——铁蛋。 或许明君都应该有一个拿不出手的小名儿吧? 就拿铁蛋的老祖宗,明太祖朱元璋来说,朱元璋原来好像是叫做朱八八,然后嫌不好听改成重八,最后才叫的朱元璋。 没错,就是这样。 其实铁蛋这个名字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叫起来很上口。 “铁蛋,铁蛋,哪儿呢?” “宝儿哥,爷爷,铁蛋在这儿~”铁蛋连跑带蹦的从屋子里迎了出来。 “今天乖不乖啊?”徐孝天弯腰把铁蛋抱起来掂了掂,铁蛋照着老太监的脸蛋狠狠地亲了一口,抹了老太监一脸的吃水豆:“铁蛋可乖了~” “乖就好,乖就好,看看你宝儿哥给你带什么了?” 那边徐宝进了屋,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串纸包的糖葫芦晃了晃。 “糖葫芦~”铁蛋欢呼一声从老太监的怀里挣脱出来又是一路小跑。 这真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123。懂事的让人有些心疼。 每天徐宝和徐孝天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只留他一个人守在这小院子里。也不哭,也不闹,更不会乱跑惹祸,只一个人在那儿发呆,或者找几颗石子儿玩儿,又或者拿上他的那块儿专属的小抹布(其实是徐孝天的擦脸毛巾)沾点儿水擦桌椅板凳。 “嗯。。。今天好像看到有个小孩儿带了个木头小马挺好看的,明天想个招儿弄过来给铁蛋玩儿。” “这一招儿应该纵身横剑扫敌人哽嗓,不是双目,重练!”以前的徐孝天是端着大碗茶,现在则是抱着铁蛋乱晃。乱晃是乱晃,挑徐宝的错处可没一点儿耽误。 “哦。”徐宝从谏如流。 。从头。。。不对,是从尾练起。 “刷刷刷刷刷。。。” 第二天内书堂和彭老头儿打完架,按正常小宦官们就该收拾“回家”。 不过徐宝可还惦记着铁蛋的玩具,于是拉着柱子和橘子准备客串一回二把刀。 “宝哥,你这是要干啥啊?”宫墙的拐角处,橘子问道。 “宝哥说啥是啥,问那么多干嘛?”柱子一个暴栗敲在橘子的头上。 “敲我干嘛~我就是问问。。。”橘子捂着脑袋表示很委屈。 “你也是的,别总欺负橘子。”徐老大先给小橘子撑了腰,随后说道:“今天那个谁拿了个木头小马你们看到了吧?那东西我看上了,准备抢了他丫的。” “木头小马?” “李玄?” “小玄子?” “御用监李公公的儿子?” 柱子和橘子眨眨眼互相对了对,确定了老大口中木头小马的主人的身份。徐猫儿随后脸色都垮了下来。 “老大。。。要不算了吧。。。”小橘子捂着脑袋小声劝道,不过柱子没打他,看来是和他一个意见。 “怎么来了?怕他还是他爹不好惹?”徐宝疑惑道。 “他爹倒没啥,主要是他不好对付。”小橘子说完,一旁柱子也帮腔开口:“宝哥,这个小玄子不好惹,平日里动不动就从他爹那个御用监那儿带点儿玩应儿来,所以人缘不错。不过最关键的还是,咱们打不过他啊。。。” “啊?”徐宝有点儿不明白:“咱仨都打不过他?” “肯定打不过。”柱子点头,橘子又开了口:“宝哥,我的嚼铁大*法才练到第二重,柱子哥的密宗大手印还没合印,你的辟邪剑法按我爹说的应该还在应招的阶段,比我俩现在还有不如。而那个李玄的追魂飞刀配上鱼龙百变的轻功,真要对上了,咱仨只有挨打的份儿啊。。。也就是打不过他,不然之前他害你挨了彭老头儿那一巴掌的时候我们早就帮你揍他了。” “?!!?!?!?!?!??!?!”徐宝眨眨眼,又眨眨眼,最后嘴角挤出两个字儿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卧槽!”。 第十一章 持刀 抬手托住自己眼看着就要掉到地上的下巴向上使劲儿一抬,徐宝总算是找回了自己嘴巴的存在。 记得前世网上曾有个“三千太监平天下”的说法,自己还以为笑谈,不成想在这个世界竟然成了真的? 追魂飞刀、鱼龙百变、密宗大手印、嚼铁大法还有。。。 徐宝眼睛猛地一亮,狠狠抓着橘子的肩膀:“你说什么?你说我练得是什么剑法?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哎呦,是是是,宝哥,是辟邪剑法啊,是啊,疼疼疼。。。”橘子连连呼痛,一身肥肉乱颤,他的功夫虽然没练到家,但若使力想要挣脱徐宝还是轻而易举的,只是他怕伤到徐宝这个当大哥的。 “哦。123。噎死!”徐宝跳跃。 “额。。。哦弄!”徐宝脸色一僵。 能学到辟邪剑法他很高兴,但。。。不会需要自宫吧?下边儿这东西虽然可能大概这辈子是用不上了,不过有总比没有强啊。就像子曾经曰过的:枪还是要有的,万一哪天就找到子弹了呢? “柱子哥。。。宝哥说啥呢,我咋听不懂啊?”看着有些疯癫的徐宝,小橘子把身子往柱子的身上靠了靠,小声嘀咕。 “嗯。。。”柱子先是退开两步(天气本来就热。 。橘子这一靠过来更是让他刷刷的冒汗),沉思片刻,随后得出结论:“宝哥可能是被吐沫呛着了。” “打劫!”徐宝猛地又走过来,生拉硬拽的把橘子拉到了一旁的一颗大树下,随后目光猥琐的盯着小橘子。 “劫。。劫啥啊宝哥。。。”橘子可怜巴巴的看着徐宝。 “劫你的脑子!”徐宝双手又拍在了橘子的肩上,一副组织很信任你的样子:“说,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坦白从宽!” 原以为所有问题的答案会由徐孝天来为他揭晓,自己只需要耐心等待。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儿找到了突破口。 橘子其实也很开心。徐猫儿开心的点在于终于有一个人愿意主动听他叨叨叨,尤其这个人还是他敬爱的老大徐宝,喜悦之情立马翻了三倍。 于是在这棵老树的阴凉下,橘子横刀立马,开始了他人生的第一次“逗哏”,而柱子在旁边儿偶尔搭上一两句做个补充,也完美的完成了他“捧哏”的任务。 “唧唧复唧唧” 知了隐在老树的枝叶之间延绵不绝的惨叫,最后随着脚下这大树的一次猛烈的晃动而结束,飞走。 “郭橘子”和“于柱子”这对黄金搭档的第一次“相声”表演也结束了,他们还奉送了一个返场的小节目:密宗大手印砸大树。 柱子的节目表演过后,那棵没招谁也没惹谁的老树树干上留下了一个二尺深浅的掌印。 毋庸置疑,这要是砸在人的身上那肯定也就没有什么抢救的必要了,直接买纸钱就行。…。 橘子其实还想表演一下自己的嚼铁大法,只不过身边实在找不到铁钉,也没有找到其他什么小片儿的铁器,身边如果硬要说有什么能用的上的道具那大概就是他鞋底儿藏的那二十几个银瓜子,这可是他爹给他的压岁钱,他可不舍得往肚子里咽,于是只好遗憾作罢。 往尚膳监走的路上,徐宝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撞了一次树,后来小心了些,还是又撞了一次墙,好在没受伤。 “很好,很强大。”徐宝碎碎念的走着,一次接受了太多的信息,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了。 他虽然有着成年人的思维和逻辑,但也只是中人之姿的水准。他对自己有着很明确的定位,以上一世杀手的训练来说,他能够对眼前小范围的局势无比精准的掌握,比如之前在凝香宫前被那个张敏盯上。123。他靠着拽铁蛋的头发而破局。可是一旦涉及到谋大局的范畴,他就抓了瞎。别说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便是定个正确的“小目标”都挺费劲儿。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所谓杀手,说白了就是一把刀,一支枪,一件工具而已,他的任务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定下任务的人从来也不是他。 橘子把他知道的都说了,虽然有很多事他也不是很清楚,但总归还是有用,最起码解决了徐宝心中的两个疑惑。 天门。。。 以及学武的目的。。。 按照橘子的说法,天门应该是一个太监的组织。 。而且传承久远历经数朝。这个组织存在的目的一开始好像只是为了给太监这种无根之人建立一个家,毕竟他们没有子嗣,只能“养儿防老”的风险实在太大。但慢慢的随着这个组织的不断扩张,权利的累积,组织的目的也从“办社保”变成了“谋天下”。按照这个思路从后往前推,别说,他们还真的做到了,而且不止一次:唐末的李甫国、鱼朝恩,宋时的童贯,元时的朴不花,以及。。。王振! 天门具体的组织架构橘子说不明白,目前只知道在这宫里边儿,他爹楚尝药、曾柱的爹曾痛心、自己的爹徐孝天、哦,还有李玄他爹御用监掌印太监李负米应该都是天门中人,而且地位极高。 俗话说蛇无头不行。 每一个组织总要有一个领头人。 天门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如今的天门在王振之后却没有门主。徐猫儿具体的原因橘子也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却是明白的,那就是,天门目前的重心就落在选门主这件事情上。 而天门门主的候选人便是落在自己、橘子、柱子、李玄等等一群小宦官,具体多少人不知道,但总归十几二十人,不会太多的样子。 选门主的流程很复杂,而其中的第一步便是比武! 这也就是为什么徐孝天要教自己武功。 “天门门主啊。。。要努力一下吗?”徐宝想了想,答案简直是一定又肯定,必须要努力,不,不只是努力,而是必须要把这个位置拿下来! 为了什么? 为了自由! 这一世本来只是想平淡度过,但既然命运有一次将他推进了一个组织当中,那自己难道还去给人当刀? 不! 这一次他要做那个持刀的人! 徐宝握紧了拳头,喃喃的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小目标。。 第十二章 出宫 “爹,我是天阉的话练辟邪剑法还用挨那一刀吗?” “不用,你这一身先天阴气比真太监还要重,不用去势。是小橘子告诉你的?” “嗯,他还跟我说了天门和比武的事儿。” “这个小橘子,一点儿也不像他爹。也别有什么压力,有爹在,输了赢了都没事儿。” “我会赢的。” 简单的四个字,背后是别人百倍千倍的辛勤与汗水。 如果说以前徐宝还抱着上一门“特长班”的态度来习武,那现在则完全抱着不胜则死的态度豁出了性命。每日的行程安排基本是固定的,但没关系,子曾经曰过过:时间嘛,就像女人的(。)(。)。123。挤一挤总是有的。 听说外朝最近好像出了什么事儿,具体的也不清楚,反正内阁的朝臣很忙,所以成化帝终于把彭时内书堂的差事给免了,让他专心于内阁的政务。 彭时走了,之前给他打辅助的那个书呆子翰林学士黄元荣就成了全职。虽然不知这个家伙为什么这么怕他们这群小宦官,但既然不管事儿,徐宝也就乐得清净,得以重新规划自己的时间。 晚上练剑,练剑,练剑,将睡觉的时间无限压缩,只是一门心思的练剑。然后将睡觉的时间挤到内书堂的课堂上。黄元荣讲课的时候徐宝还强打精神给几分面子。 。等到让他们自行诵读背诵的时候徐宝便会以最快的速度将文章背下,然后支着书本把脑袋埋下去补觉。 对于徐宝的嚣张态度,黄元荣心里未必没有几分不满,不过最后还是捏着鼻子认了,其原因嘛。。。性子懦弱是其一,不想招惹这群小宦官背后的干爹们是其二,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徐宝的成绩实在耀眼。每一次月末的经史测试徐宝最少也是个中上的水平,间或还能拿个第一,不学有术,黄元荣都有些佩服他了。 不过劳逸结合,人终归是肉做的而不是铁打的。每天借着内书堂上课的时候补上一个多时辰的觉总归还是不够。徐猫儿再加上那个“唧唧复唧唧”的环境也睡不实,徐宝原本的一对丹凤眼也就变成了熊猫眼。 “这样不行,爹知道你这孩子要强,但再这么下去你的身体可就垮了。辟邪剑法的招式如今你也算是小成了,接下来就是服丹和行功练气。这辟邪剑法的行功路线走的“手三阳”与“足三阳”这六条阳脉,内力最是狂暴刚猛,你的身子若是太虚,哪怕你是天阉太阴之体也顶不住。这样吧,你今天别练了,好好休息休息,睡个好觉,明天内书堂回来你和小橘子小柱子他们出宫一趟,帮爹办点儿事儿,顺便儿散散心也好。” “爹,我还顶的住。”徐宝还要逞强,但徐孝天心意已决,所以也就只好应承下来。 而且。。。 出宫? 徐宝心中未尝没有一丝期待。宫中的世界只是黑白二色,想要真正见识这个花花世界终归还是要走进市井百姓之间。…。 “铁蛋,明天哥哥要出宫一趟,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啊?”睡觉前,徐宝抱着铁蛋笑问道。 铁蛋不假思索:“糖葫芦!” “诶~糖葫芦自然不在话下,别的呢?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玩儿的?”徐宝又问道。 “嗯。。。不要了,铁蛋有哥哥就够了。”铁蛋含着手指头摇头道。 “小孩子别总咬手指头。”徐宝想了想:“得了,哥哥给你看着办,你就等着哥哥好了~” 宫中的内宦想要出宫是要有正经的差事和一套繁杂的手续的。不过有曾痛心、楚尝药和徐孝天三个掌印太监说话,手续的事儿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了,差事嘛。。。也是正经的差事:跟着酒醋面局的采办太监出宫采办食材。 说是跟着。123。但三个掌印太监的儿子的身份在那摆着,采办太监哪敢多嘴?与三个伴当驾着车,拉着三个小祖宗出了宫之后也就忙活差事去了,与徐宝三人说好要在酉时宫门关闭前会和也就是了。 “宝哥宝哥,咱们去哪玩儿啊?”小橘子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听着不绝于耳的商贩叫卖,看着街头艺人们各显神通,恨不得立马置身其中。 “嗯。。。还是先忙差事,再说其他。”徐宝搂着小橘子的肩膀:“放心吧,时间肯定是够的。” 徐孝天这回安排的差事还真是简单不少:一百两银子,按照药方找个差不多点儿的药铺买些药材。 如今的市面上一两银子能买上一石米。 。合后世大概相当于五百元,一百两银子也就差不多五万元。徐孝天给的药方上的药材都是常见的货色,无外乎当归枸杞一类的,只是其中有一条说是要一颗人参,年份越久越好,最好百年以上,没有也不强求。估摸着五万元钱买一颗差不多点儿的人参应该没什么问题,但。。。诚如老话说的:世间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他娘的,什么破参,也敢要五百两银子?”从“宝芝堂”出来,小橘子跳脚骂街。 “那掌柜的明码标价,也不是欺我们年幼。罢了,换一家再看看吧。”徐宝领着小橘子和小柱子围着这四九城跑了大概半个时辰。徐猫儿结果还真就没找到合适的人参,好的太贵,不贵的又不好,细细比较一番,似乎还是最初“宝芝堂”的那根五百两的最为合适。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秦琼没钱的时候在街头卖马,杨志没钱的时候在街头卖刀,他们三个小宦官卖什么? 卖身? 没人买啊? “宝哥,你说咋办?”小橘子看向徐宝。 小柱子在一旁道:“要不咱们去找找刘财?” 小柱子口中的刘财就是带他们出来的那个采办太监,他肯定是有钱的,不过徐宝之前其实已经想到过他,最后还是算了。毕竟三个掌印太监的儿子找人借钱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其实吧。。。还有一个办法。”徐宝看向远处的一个繁华铺面,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啥办法啊?”小橘子眨着眼睛。 小柱子顺着徐宝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二层楼的铺面,大门四开,门框上一块乌金大匾上书四个大字:通胜赌坊。 第十三章 押宝 上 京中繁华,大小赌坊不下百家,通胜赌坊不过其中之一,在整个京城虽然算不得什么,但在南城这一片儿地界可也是名声在外。原因不在这赌坊本身,而在赌坊的掌柜的。 通胜赌坊的掌柜名叫李德福,因为左半边儿脸上有一大块青色的胎记,所以人送外号“黑面太岁”。 通胜赌坊一楼大堂中人声鼎沸,几十号赌徒和宝官儿们吆五喝六赌的热火朝天,赢的兴高采烈,输的垂头丧气。在二楼,李德福坐在桌边儿喝着冰镇的小酒儿,吃着小菜儿,虚着眼往下看,脸色却不太好。也没什么原因,今天一大早起来右眼皮就跳个不停,感觉不是什么好兆头。 李德福的心情不好。123。左右的侍候跟班们大气儿也不敢出,就在旁边儿小心的伺候着,生怕惹了这“黑面太岁”发火。 酒壶中最后的一口酒下了肚,李德福感觉心里边儿爽快了些,长吁了一口气准备到街面儿上逛逛,就在起身的这个功夫,只见赌坊的大门口出现了一个紧身短打的年轻人,手里端着个鸟笼子,一脸的煞气。 ***心里咯噔一声:“妈*,这混蛋不是想跳老子的宝案儿吧?!” 只见门口处那年轻人把鸟笼子扔在地上“咣叽”一脚踹碎。 。随后大踏步来到大堂正中的骰子案前抬起左腿踩在桌上,又从腰间掏出一把剔骨尖刀“刺啦”一声将裤子剌开一个大口子,皮笑肉不笑的拿刀子往自己大腿上一割一划一剜,巴掌大的一块儿皮肉便拽了下来。只见那年轻人拿手一抄自己的大腿肉随后猛地往宝案上一摔,口中大喝:“押宝!”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一般。 “嚯!!!!有人跳李太岁的宝案儿了!” “好胆子,李爷的宝案儿也敢跳,这是谁啊?” 先踹鸟笼子再割肉,周围的人对这一套规矩也是十分熟悉,一边儿叫着一边儿给这年轻人让出地方来。 “这是哪家的英雄好汉。徐猫儿谁家的宝案儿不好跳,非得来跳李太岁的?”有人问,周围的有个人打量了一番这年轻人,随后认出了来历:“哎呦,这不是那个蓝二嘛?” “蓝二又是谁?没听过啊?” “不是本地人,上个月刚来的。上个礼拜‘开逛’,今天就来跳宝案儿,厉害啊!” 蓝二姓蓝,本名没人叫了,他自己也不提,听说家中排行老二,所以街面上混的都管他叫蓝二。 蓝二本来不是这京城人士,而是城西宛平县的农户。家里边儿原也有三亩薄田和两间房子,大富大贵是不可能的,但本分过活的话只要不遇到什么天灾人祸总归还没什么问题。 只可惜,天灾是没遇上,人祸倒是来了。 三个月前,蓝二的父亲挑着些野货和家中老母鸡下的一篮子鸡蛋进京城去卖,然后便一去不返,整个人就这么没了。…。 蓝二和母亲在家中等了三天,实在等不下去了,蓝二来京城寻找父亲的下落。最后还是早年便来京城做活的一个老乡告诉他:你父亲去通胜宝局(赌坊)耍钱,把银子输干净了,一时想不开投河死了。 消息传回家中,蓝二的母亲当时便昏了过去,随后一场大病熬了两个月,家里的房子田地都换了药钱,还是没能救回来。上个月,蓝二将家里最后的一点儿钱把老母亲发送了,随后揣着一把剔骨尖刀来到了京城当上了混混儿。 不管是什么时代,什么地方,总是少不了那种不学无术的人。没手艺也没脑子,不想饿死的话最后大体都会走上两条道:乞丐,或者混混。 相当个乞丐容易,破衣烂衫的拎个破碗往墙角上一蹲,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慢慢儿熬,熬到死的那一天,被人拿草席子一卷或者扔到城外乱葬岗子喂狗,或者抬到化人场里烧成灰冲进护城河里。123。一辈子也就算完事儿了。 当乞丐容易,当混混儿可就难得多了,而如果想要当个有“人物字号”的混混儿,那更是难上加难,凭的不过就是一个“狠”字。 “狠”是一种心性和态度,想要把这股子“狠劲儿”换成钱,那不外乎就是三条道儿:吃仓、讹库、跳宝案儿。 所谓的跳宝案儿便是这蓝二此刻所做的事儿了。 蓝二的对面,负责开宝的宝官儿见惯了风浪,此刻不慌不忙的一挑眉梢儿,上下打量了一下蓝二,随后又看看他割下来的那块儿肉:“这位爷是要押三吗?” 蓝二冷笑一声:“不错,开吧!” 蓝二拿自己的肉来押宝,按照规矩。 。如果宝官儿把骰盅揭开里边儿真是个三,那赌案上的钱赌坊要赔三倍,随后赌坊再叫出一众的“抱台子”(打手)来打蓝二一顿,如果蓝二能够不吭不哈的受下这顿打,那以后只要这赌坊只要还开一天,蓝二便可以来拿一天的份子钱。 “行,是条汉子。”宝官儿挑了大拇哥,随后吆喝一声“买定离手!”便把骰盅给揭开了,众人拥上前围观,只见骰盅里的两个骰子一“二”一“三”,合共是个“五”。 宝官儿抄起身边儿一根尖头儿竹竿子一捅,把蓝二的这块肉扎起来直接扔了墙角儿:“这位爷,明日请早儿吧?” 这也是规矩,肉只能割一次,输了就得走。如果不走,那便要玩儿点儿更狠的活计,比如剁手跺脚之类的。凭李德福的狠劲儿,今天蓝二若是就此走了,恐怕晚上就得被扔了护城河。 蓝二手里攥着那把剔骨尖刀。徐猫儿头顶上豆大的汗珠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宝官儿也不催他,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看着。 “还以为多狠。”楼上的李德福冷哼一声,吩咐左右:“再来壶酒,爷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剁。” 盏茶的功夫,只见蓝二猛地把左手放到了赌案上,右手尖刀高举便要往下剁。 “啪!”蓝二的手腕被狠狠地打了一下,尖刀脱手而出。 “谁!”蓝二大喝一声,转头看,只见身边儿多了三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其中一个个子高些的手里正拿着自己的刀。 “我们?也是来跳宝案儿的。”徐宝微微一笑,随后测了测头:“肉咱们就不押了,橘子,给几位老少爷们儿来点儿更狠的看看。” “好嘞宝哥。”小橘子嘿嘿一笑,从柱子的手里拿过剔骨尖刀,看了看,随后一张嘴把那尖刀给塞进了嘴里。 一阵“卡拉卡拉卡拉”的磨牙声响过后,橘子嗓子一哽,咽了! “好厉害!”一众赌徒都傻了眼了。 “宝官儿。”徐宝笑了笑,问道:“你看这一手儿可值点儿银子?”。 第十四章 押宝 中 武功的存在在这个世界自然不是秘密,但在老百姓的眼中所谓的武林高手终归还不能脱开“人”的范畴,无非是跳的高,力气大,速度快些的样子。眼前这三个古怪的少年,那个胖的和个肉球一样的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把吞了一把刀子,这实在是超乎了众人的想象。 刀子肯定是真的,毕竟刚刚蓝二才拿这刀子割了一块肉。可刀子是真的。。。难道这个小胖子不是人不成? 光天化日的这么多的赌徒混子在这儿盯着,宝官儿总得要给个说法。 “三位小爷。。。”宝官儿勉强的笑,艰难的说道:“咱们是开赌坊的,接的是耍钱的客人,变戏法儿您得去菜市口儿那边儿。” “你说这是戏法儿?”徐宝呵呵一笑。123。随手从桌上拿了一块儿银子,二两上下:“橘子。” “明白!”橘子答应一声,把银子接过来直接扔进了嘴里,嚼了三四下,喉头一哽,又咽了。这回橘子还张嘴“啊”了一阵子以示“清白”。 众赌徒又是一片叫好儿声,今天可是赶上大热闹了。 宝官儿眼见得场面不对,也不再应承,报拳拱手向四周围道:“众位老少爷们儿,今儿这场子我刘三儿是镇不住了,不过好在咱们李爷正在后边儿歇着。众位稍等片刻。 。我这就上楼请咱们李爷下来。” 说完话,宝官儿转身便往楼上跑。 此时李德福已经在二楼的屋中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宝官儿门外敲门,他先喊了一声:“等着!”又对左右吩咐了一声:“今天街上是刘头儿当值吧,去个人把他找来,也别让他进来,就在门外等着,什么时候听见我摔杯子,什么时候他就进来。” “爷,进来干嘛?” “屁话!你说干嘛?”李德福一个大耳帖子甩上去:“把那个蓝二还有那三个小崽子都给我抓走!一天天爷的钱就养了你们这些不开窍的废物!” 李德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徐猫儿平复了一下心绪,又把思路理了理,随后开门:“头前带路!” “爷您随我来。”宝官儿便引着李德福往楼下走。 而楼下,在宝官儿离开的这阵子功夫,蓝二和徐宝也已彼此报了姓名。 方才一众赌徒议论蓝二来历的时候徐宝他们三个也在其中听了个八九不离十,不过徐宝他们三个来这儿的目的旁人可就不知道了。 “小公子不知是哪家的府上,但这赌坊可不是个好地方,一会儿若是见事不好还是走为上计啊。” 蓝二好心的规劝,徐宝却不领情,只是好奇的问道:“要是一会儿再押一宝还输了要怎样啊?你还剁手?还是我兄弟再吃点儿别的?要是再再输了呢?” “原来是个雏儿啊?!”听徐宝问的这些外行话,周围围观的赌徒哄堂大笑,蓝二更是眼冒金星:“输了就得玩儿更狠的,不然就得走人,但你们已经得罪了李爷,唉。。。你们家大人是谁啊?可在这附近?”…。 “哈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楼梯上徐德福手里盘着两个核桃走了下来:“蓝二爷说的哪里的话,我李德福是开门儿做买卖的,不是十里坡卖人肉包子的,赢了我赔钱,输了我拿钱,再说其他的可是坏了我的名声了。” “哎呦,黑面太岁下来了!” “李爷来了!” “李爷!” 徐德福四方拱手,迈步来到了赌案前,手在骰盅上按顶,眯着眼看蓝二,随后又看看徐宝三个孩子,呵呵一笑:“三位公子,来我这儿玩儿的都是给我李德福脸面的,我自然不能赶你们。不过你们三位来我这儿跳宝案儿,那又是另当别论。咱们道儿上的规矩,跳宝案儿讲究的是一个‘狠’字儿,蓝二爷是按得正道儿来的,我李德福接着,可您三位。。。” “怎么?吞刀子你都嫌不够狠?要不你吞一个,我给你银子如何?”橘子不忿的回道。 “呵。。。你们的本事我服。123。但这顶多算是一个绝艺,可算不得狠。”李德福冷笑回道:“不然你也剌一块肉下来,我李德福就算你们狠,直接把银子奉上如何?” 李德福眼睛毒,一眼就看出来徐宝他们三个是大宅院出身,虽然死活想不通橘子是怎么把刀子和银子给吃了,但心里赌定他们肯定不敢割肉下来。 李德福制裁对了一半,可惜他低估了徐宝的狠劲儿。 “宝哥。。。”橘子看徐宝,柱子也看徐宝,徐宝看着徐德福,眯起了眼睛,三息的功夫,徐宝冷笑了一声:“你以为小爷不敢?拿刀来!” “宝哥!你来真的啊?”橘子惊了一跳。 。柱子也一起劝道:“宝哥!犯不上啊!” 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看出殡的不嫌殡大。周围一个好事儿的从腰里拔了把匕首递过来:“小爷们儿您来这个。” “多谢!”徐宝伸手去接,蓝二却先手把匕首抢在了手中。没有任何犹豫,左手往赌案上一放,右手拿着匕首手起刀落只听“咔擦”一声,左手齐腕而断! 蓝二这一刀力气使得足,恰好又是砍在骨头缝儿上,都没用上第二刀。整个人晃了一晃,没倒,眉头不皱,嘴上更没“哼”一声,只把匕首往自己那左手上又一扎,面如金纸,咬牙道:“李爷,跳宝案儿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从没听说过有几个人结伙儿一起跳的,再说这几个小孩儿我也不认识。李爷,摇吧?摇完了我好押宝啊?” “好!人物字号!我李德福佩服!”蓝二的血顺着手腕“哗哗”的冒。徐猫儿赌案上鲜血淋漓,李德福站在对面也被泚了个满头满脸。伸手往脸上一抹,随后把骰盅一抄,两手握住了随便摇晃几下复又往桌上一按,抬手道:“蓝二爷,请吧。” “我押。。。”蓝二顿了一下。这下子他可是把手都给剁了,如果再输了那他要么走人,要么再剁。不过按他这个伤,再耗下去能不能活都是两说了。 “还押三。”徐宝低声道:“信我,押三。” “好!”蓝二重重一点头,高声道:“爷还押三!” 李德福也不含糊,大喝一声买定离手,随后把骰盅一揭。众人围上前来定睛观瞧,只见骰盅里两个骰子一个“一”一个“二”正是个“三”! “好!”赌徒齐声喝彩。 李德福却猛然抄起了一旁宝官儿喝水的大瓷碗往地上狠狠一摔:“行,今天李爷我认下你蓝二爷这号人物了!” “哗啦!” 瓷碗在地上摔得粉碎,门外三个捕快踹门进来:“聚众闹事,眼里可还有朝廷的王法吗?!”。 第十五章 押宝 下 说实在的,黑面太岁李德福手底下大小明暗赌坊一十六家。以他的财力势力而言,哪怕真被蓝二给跳了宝案儿,每天给他十几二十两银子也算不得什么,九牛一毛而已。 可是人活在世,酒色财气。到了他这个身份地位,酒色财气这四个字里,“气”是最要紧的,这关乎他的脸面。尤其这蓝二若是个寻常的混混儿也就罢了,偏偏还与自家有仇,杀父的仇。若是今天让他跳了自己的宝案儿,那以后这四九城里还怎么混?大小混混儿茶余饭后恐怕都要把自己的事儿拎出来笑话一番。 李德福在下楼之前就已经把这前后想了个明白,归根结底就是一条儿:说什么也不能让蓝二跳了自己的宝案儿。 他定了两条路子:要是老天爷照顾自己。123。那就让这蓝二一直押不中,剁手剁脚哪怕最后抹了脖子也与自己无关;可若是老天爷向着这个蓝二,真让他押中了一宝,那自己就摔杯为号把衙门口儿的捕快喊进来,让他们以聚众闹事的由头把这个蓝二给逮进牢里去,回头自己上下打点一下把这蓝二就在牢里结果了,总也是条路子。 眼见得捕快踹门儿进来,赌坊里众赌徒骂骂咧咧一片大乱,李德福心中却是定了下来。 。只是看着对面儿的三个小孩儿心里有点儿犯膈应:“是三个混小子出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哪家贵人的少爷来我这儿凑热闹?罢了,要真是哪家的贵人大不了到时候我大把的银子往上送,实在不行把窦四爷请出来,他总该卖个面子不是?” 在京城开大买卖的背后哪能没有个靠山?李德福心中所念的这位窦四爷名叫窦四喜,无官无职,但却是万贵妃内弟、当朝阁老万安府上的当家大管家。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窦四喜给万安当管家,京中上下大小官员谁敢不卖他一个面子? 顺天府的捕快头儿姓刘叫刘大同,大家伙儿给面子叫一声刘头儿。徐猫儿不给面子的喊一声刘大头。此时这刘大同与两个一块儿的捕快举着刀鞘不断挥舞,砸开众赌徒来到赌案前与蓝二和徐宝他们几个并排,也不瞅他们,只暗暗的对李德福点点头,随后高声打官腔道:“听人报称此地有人目无王法、寻衅滋事,李老板可有此事啊?” “这个嘛。。。”李德福作出犹豫神情,也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只听刘大同又道:“李掌柜的不用害怕,凡事自有官府王法给你做主!”随后转头看向身旁的蓝二,又一指赌案上的断手:“这是你的零碎?” “这是。。。” 蓝二两个字出口,刘大同一探手直接掐住了蓝二的脖子:“老子问你话,你敢不说?想死了是吧?!嗯?” 蓝二刚掉了一只手,血呲呲的冒了半天,整个人本来就是摇摇欲坠,此刻被刘大同一掐脖子,当时眼前一阵发黑,一口气上不来便晕了过去。…。 “好,好厉害的杂碎,敢跟老子装死?”刘大同狠狠地骂了一句,随后招呼身边儿两个一同前来的捕快:“来吧哥儿几个,搭把手儿,咱们把这杂碎带回去给咱们老爷看看!” “好嘞刘头儿!”两个小捕快更是不慌,伸手便要来抬蓝二。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刘大同的手腕子上。 “嗯?”刘大同微微低头,皱眉看向眼前这白净瘦弱的少年:“小孩儿,怎么个意思?” “他失血过多,快要死了,现在得去看大夫。”徐宝笑着回道,但双目中的寒光却让刘大同心中隐隐有些忐忑,心中暗道:“刚才来传话的时候可没提这三个小孩儿,这是怎么回事儿?”侧目去看李德福,只见李德福面上不动声色,手却在下边儿轻轻地摆了摆。 刘大同心领神会,面色狰狞道:“你是哪家的小孩儿?嗯?这是官府衙门办差。123。你要是敢阻拦,小心老子拿你把你也一块儿拿回衙门!” “他要看大夫。”徐宝脸上仍挂着笑,淡淡的又重复了一遍。 旁边儿一个捕快举着刀鞘来打徐宝的胳膊:“小畜生你听不懂人话是吧?” 刀鞘举起来还没落下,只见柱子迈了一步挡在其身前,两手在身前一合结了一个宝瓶印,随后照着这捕快的胸口猛地一推! “嘭!” 声如败革! 只听得一声惨叫,这捕快连人带着刀鞘便倒飞了出去,砸倒身后十几个赌徒。 众人哀声呼痛。 。但这捕快可是鼻子嘴巴“噗噗”地喷血,三两下翻了白眼儿,浑身不停地抽搐。 柱子不言不语,双手十指翻动,又结了一个狮子印,冷脸看向另一个捕快。 “你。。。你敢打官?”刘大同慌了。 “你一个捕快还算不得官。”徐宝歪了歪脑袋:“现在,松手?” 旁边儿这壮小子一下就能把人打个半死,真要是动起手来自己可未必能讨得好处。而且再看这抓自己手腕的小子这副“不含糊”的做派。。。别真是哪家的公子爷带着护卫伴当出来玩儿的吧? 刘大同脑筋飞转,京中各家达官显贵惹不起的人物自己都认识啊,没听说哪家的小公子长这样儿啊?偷眼儿又看了一眼李德福,心想平常没少拿这李德福的银子。徐猫儿再说上边儿还有窦四爷顶着,自己现在如果就这么退了恐怕回头人家找自己算账。不管怎么样,还得再试一下,好歹尽了力,最后哪怕不成自己也算是有个交代。 想到这儿,刘大同送了手,反手把手中刀给抽了出来比划道:“老子再跟你说一遍,这是衙门办案,谁敢阻拦便是大罪一桩。你现在走,老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你要再敢纠缠,老子便对你不客气了!” 刚才橘子看柱子一招大手印发了威,心中便很是羡慕,也想露一手长长脸。此时看刘大同拔了刀出来,顿时眼睛一亮。也不用谁说话,上手便握住了刘大同手中刀的刀刃,用力一扯把刀抢在手中。 刘大同一愣神儿,正要发作,只见眼前抢自己刀的小胖子把刀往嘴里一送,“卡拉拉,咔擦咔擦”几声,整把刀除了那个刀把子便全进了橘子的肚子里去。 “额。。。”刘大同眨眨眼:“那个。。。三位小爷,小的知道邻两条街的宝芝堂有个王大夫医术高超,要不咱现在就过去吧?” ? ?。 第十六章 恶僧不戒 刘大同认了怂,想带着眼前这三位小爷和蓝二去宝芝堂包扎伤口。事儿是好事儿,但徐宝可不能答应了。他刚才可听周遭的赌徒混子们说了,跳宝案儿讲究个一鼓作气。今天蓝二肉也割了手也剁了,如果此刻被人抬了出去那可就是前功尽弃。 人家豁出了性命,他没有资格替人家做出选择。可是眼看着这人都昏了过去,真要是再拖上个一时三刻恐怕性命就真的丢了。 徐宝皱着眉头想了想,随后先是把外袍脱下来撕扯几下给蓝二的手做了个简单的包扎,随后双目微藐看着李德福:“今天这宝案儿是这个蓝二来跳的,我们三个先来后到。123。得排在他后面儿。如今这情形,蓝二这宝案儿算是跳成了还是没跳成,李掌柜的,给个话儿吧?” 李德福冷冷一笑,反问道:“蓝二疼晕过去了,人事不省,跳没跳成难道还用我李德福说吗?” “蓝二晕是晕了,可不是他自己晕的。众目睽睽,他是被这捕头掐晕的!”徐宝伸手拈起宝案上一块散碎银子,眼神落在李德福喉咙心口处,语气也是一般阴冷:“李掌柜的,你方才说跳宝案儿凭的是一个‘狠’字儿。 。小爷我举双手赞成。可既然是斗狠,你服与不服总是一个说法,喊衙门口儿的人来可有些坏规矩吧?” 这话李德福可不敢认,否则这买卖就没法开了,伸手一指刘大同,矢口否认道:“这人可不是我喊来的,不信你问他。” “是是是,我自己来的。”刘大同赶紧应声,徐宝冷冷瞥他一眼,他又闭了嘴,心中暗道:“你们两位大爷小爷我都惹不起,得,我闭嘴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其实李德福心中也是骑虎难下了。为了自家的脸面本是打定了主意死活要把这个蓝二给平了,可眼见得这蓝二割肉剁手,旁边儿三个不知哪来的小孩儿一身的功夫。徐猫儿更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一百二十个不含糊”,连衙门口儿的捕头都不放在眼中,非要给这蓝二强出头,若是自己不认怂他们会不会直接把自己的场子给掀了? 李德福心里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脸上也是变颜变色。此时徐宝又开了口:“行还是不行,划个道儿下来,磨磨唧唧你黑面太岁这么大的名声,难道是外边儿胡乱喊的吗?” “好,你们要玩儿咱们就好好地玩儿!”李德福也豁出去了,拱手喝道:“今天这蓝二来跳我李德福的宝案儿,三位小英雄强出头。我李德福是交朋友的人,愿意给三位小英雄几分面子!”李德福抬手连拍三下,只听“啪啪啪”三声过后,楼上,房后乌泱泱走出来五十多号儿人,一个个人高马大,满脸的横肉,身上一色的劲装短打,手里都拿着木棍子铁条子,站在李德福的身后齐声喝道:“李爷!”…。 李德福冲着徐宝狞笑道:“按照规矩,跳宝案儿的押中了宝不算,还得不吭不哈受一顿打才算成事。如今这蓝二昏过去了,这顿打?” “挨打而已,宝哥,我来扛!”小橘子挺身而出,说的是英勇就义的话,摆的架势却是有点儿跃跃欲试。 “你行吗?”徐宝低声问道。 一旁柱子笑道:“宝哥儿你放心,小橘子自从练了嚼铁大*法,一直便想试试他这抗揍的本事,如今这可是买卖送上门儿了!” “好!”李德福高声一喝,向四周围拱手报拳:“周围老少爷们儿,今天这事儿众位也看到了。接下来我通胜赌坊要开开利市,几位让点儿地方,当心拳脚无眼遭了牵连!” 其实哪用李德福说话。123。早在这群抱台子(打手)出来的时候一众大小赌徒就该贴窗站的贴窗站,该去门口趴着的去门口趴着了。走可没有走的,这场大热闹可不能错过了。 三息过后,只听李德福摆手一声“给老子打!”一众抱台子也不含糊,叽哩哇啦怪叫着便冲着小橘子冲了过来,走到近处抬手便打! 混混儿挨打是有手段的,一般都是往地上侧身一躺,抱着心口护着裆咬紧了牙关硬熬。挨打的有手段,大人的也有规矩,劲儿有多大使多大,手法有多狠使多狠,但不能打头。 。不能打裆,不能打心口。毕竟开的是买卖,出了人命官司总是一桩麻烦。 抱台子们按着规矩抡着家伙去围着小橘子开打,小橘子却不懂那些手段规矩,叉着腰直挺挺的站着,满脸的不在乎。抱台子们一开始看他是个小孩儿还留着点儿手,可打了一盏茶的功夫,一个个都有点儿傻了眼了:眼前这小肉丸子可实在是太他娘的诡异了,他怎么好像不知道疼呢?难道是劲儿使小了? 一炷香的功夫,五六十个抱台子们围着小橘子轮番的招呼,前边儿的打累了后边儿的上,后边儿的歇好了再顶前边儿。一开始还守着规矩不打他要害,可后来眼看着不是事儿,那脑袋心口腿弯子也开始打。徐猫儿可不管是打哪,眼见得木棍子打折了几十根,铁条子打弯了更多,这小橘子愣是不哼不哈,脸上的表情。。。甚至还有点儿想吃瓜子儿? 周围赌徒连连叫好,李德福眯着眼睛看着,随后摆摆手叫来一个宝官儿:“去后头,把大和尚给我叫来,就说爷要用他了!” 宝官儿领命往后头走,不一时领了一个大和尚过来。 只见大和尚,晃荡荡平顶身高得有八尺开外,锃明瓦亮的大脑袋一根毛儿没有,浓眉大眼,狮鼻阔口,身上穿着一件青灰的僧袍敞胸露怀,胸口黑黝黝一巴掌的护心毛。左手捻着一串十八子的大珠子也不知是金是铁,上边儿还能隐约看到红褐之色。宝相庄严一点儿不见,冲天的一股子煞气。 “李爷,不知你唤洒家前来所谓何事??” “大和尚,爷我养你有日子了,今天可得用你出力。”李德福抬手一指场中正在“叉腰肌”的小橘子:“只要打不死,就往死了打!”。 第十七章 橘子斗不戒 上 “爷,这位爷出手。。。不会出事儿吧?” “闭嘴!”李德福阴沉着脸没有作答,心中其实也是有点儿犯突突。这大和尚是三个月前来到京城投奔于他的,来历全不清楚,只知道法号叫作“不戒”。 李德福手底下十六赌坊的抱台子加在一起得有个二三百,都是好勇斗狠之辈,可真要说到能为,以前不知道,现在可要首推这不戒和尚。好家伙,来的第一天,当着李德福的面儿一巴掌拍飞了一座石狮子的脑袋,一脚踢倒了半面院墙,大手一抓一对儿铁胆往脑袋上一拍直接拍成了两个铁饼。这一身本事李德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恨不得反给这不戒磕两个头。 这不戒和尚看着凶恶。123。但在李德福手底下却是“老实本分”,每天里大鱼大肉、酒色不忌,倒还真是应了他“不戒”的法号,但除此之外便再没有提过什么其他的要求,而且还很讲道理,对李德福有言在先:“洒家在江湖上惹了祸事,来你这儿就是因为你有钱又有点儿势力。平常你好酒好肉的供着洒家,洒家也不白拿你的,真要有什么事儿你要洒家出手,只要言语一声,洒家自然要出手帮你。不过。。。江湖上能人辈出。 。洒家也不敢说自己有多大能耐,真要是遇到了高人,洒家只能尽力而为,可不能说为了你去拼命。” 虽然不戒和尚跟李德福定的是“尽力而为”,但实际上在李德福眼里,这等道行在京城里绝对是属螃蟹的。如今三个小孩儿来自家赌场闹事儿,眼见得几十个抱台子跟白给的一样,正是把这不戒叫出来的时候。 可叫出来是叫出来,李德福怕他下手太重闹出人命,所以好歹还嘱咐了一句:“别打死。” 不戒和尚哈哈一笑,摩拳擦掌的迈步朝着小橘子走去,前边儿有抱台子没看到他挡了路,不戒和尚一手一个全都抓着后脖颈扔到了旁边儿。 “宝哥。。。我去帮忙?”柱子看这大和尚来者不善。徐猫儿有些担心场中的小橘子。 徐宝皱了皱眉头,快声问道:“你看这和尚比小橘子如何?” “不知道。”柱子老实的摇摇头:“不交手谁也不知道本事高低。橘子说他的嚼铁大*法没练到家,但我打他反正三炷香之内他是没什么反应。” 徐宝想想刚才曾柱一招大手印把那个小二百斤的捕快给打飞了出去,这样力道小橘子能挨上三炷香,那哪怕不敌这大和尚,但扛个三拳两脚应该也是没事。而且刚才这大和尚出来的时候虽然场面混乱,听不清那李德福对他说了什么,但自己眼神儿不错,又会唇语,已经看出这李德福说的是别把人打死。 “先让小橘子试试,放心,这大和尚不敢闹出人命。”徐宝想了想,又嘱咐一句:“你往前准备着,真要不对劲儿你。。。”…。 “我就帮橘子打他!” “不。”徐宝抬手一指李德福:“真要不对,你就去抓那姓李的!” 柱子明白过来,当下身形几晃往李德福那边儿凑。此时场中所有人包括李德福都在盯着不戒和尚,倒是没注意曾柱正在往自己这边儿走。 橘子个儿不算矮,但终归是小孩子比不得左右这一众抱台子吃饭的壮汉。团团的围在当中挨打,橘子可就没看到这大和尚过来。 眼下橘子叉腰肌叉的正得意洋洋,猛不丁身前一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只一个沙煲大的拳头“嘭!”的一声打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妈呀!”橘子一声惨叫,整个人如早先那捕快一般双脚就离了地。只是橘子实在太胖,后边儿又围了一群抱台子。所以他倒没飞多远。123。落下的时候下边儿更有好几个肉垫子给他垫着。 “真疼。”橘子揉着肚子一滚,从地上站起身来。他这儿只是喊疼,屁股下边儿那帮抱台子可差点儿归了西。好点儿的是骨断筋折,压在最下边儿的那个可是噗噗的吐血眼看有进气儿没出气儿了。 “嗯?”不戒眼睛一瞪,心下暗赞。自己这一拳虽说留了手,可也是用了三成的力道,打在砖上粉粉碎,打在墙上也得是一个印儿,眼前这小肉丸子不遮不挡受了自己一拳竟然只是“疼”?这可不是一般的体格壮长得胖的问题了。 不戒把拳头举在眼前吹了一下,随后低头看着这小肉丸子:“贫僧不戒。 。敢问小施主尊姓大名,又是师出何门啊?” “啊?”小橘子愣了愣。方才跟着徐宝闹的欢实,现在才想起来自己是宫里的出身,若是太过招摇好像不太合适吧? 犹豫了几下,小橘子哼了一声,板着脸痞里痞气的道:“小爷叫楚橘,功夫是跟我爹学的。” “那不知令尊高姓大名?” “你这秃驴不配知道。”小橘子一口吐沫啐在地上,举着手对不戒勾了勾手指头:“来来来,刚才你打的小爷不爽利,没吃饭吗?给小爷来点儿狠的瞧瞧!” “好狂妄的小子!”不戒心中动怒,自己看他是个小辈,又顾忌他身后师门传承,所以想着好言相劝不惹麻烦,没想到这小肉丸子如此狂妄。 “好好好。”不戒怒极而笑:“既然你这小子不实好歹。徐猫儿洒家便要替你爹娘教训教训你!”说着话不戒大步上前,抬手又是一掌平推。 这一掌不戒含怒而发,却是用上了六成的功力,又听得“嘭!”的一声,打在了橘子的正胸口处。 橘子一身肥肉乱颤,但这回却没有倒下,更没飞起来。 “咦?”不戒微惊,随后连出三掌,只听“嘭嘭嘭”三声闷响,小橘子双拳向后虚撑,只倒退三步,便停住了身形。脸上铁青之色泛起,随后转做惨白,再是金铜,最后竟然又复作了平常,只是更加红润有光泽? 一切便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地上留着橘子印在方砖地上三个一尺身后的脚印儿。 “小子,别撑着了。”不戒微微一笑:“哪怕你一身横练,也受不得洒家这三记金刚掌!” 只见橘子一口血沫子啐向不戒的脸上,举拳冲过来,状若疯虎,口中啊啊怪叫:“我爹都没这么打过我,小爷和你拼了!”。 第十八章 橘子斗不戒 下 通胜赌坊一场大热闹,也就半个多时辰的功夫,消息便在南城这一片儿地界传了开了。往常里通胜赌坊买卖再旺盛,地方就那么大,装上个百八十人也就差不多了,这回倒好,主角儿们不算,门里边儿抱台子五六十,门外边儿看热闹的大小混子赌徒老百姓更得上百。 不知何时,来了三个形貌怪异的人,一个在前边儿领着,两个在后边儿跟着。前边儿领道儿的那个双手垂着,微微躬身,脸上笑的谄媚,不停的点头哈腰。后边儿跟着的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华发带簪,面容古板,一身的青袍;少的那个年纪轻轻,瘦瘦弱弱白白净净,看起来十三四岁上下。123。眉眼带着笑。 说他们形貌怪异,这三人各有各的奇处。前边儿这个白面无须,后边儿的老者胡子有些发硬,看着不是很自然,而那个小少爷打扮的看着是个男儿打扮,但胸脯微鼓,没有喉结,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祖宗,少爷,咱们到了。” “到了?”小少爷踮着脚蹦,奈何身量不高,什么也看不见,不由有些气馁:“你叫。。。” “回少爷的话,小的叫刘财,熟悉的叫我刘大棍子。” “哦哦。 。刘大棍子,真有意思。”小少爷摆摆手:“行了,这里没你的事儿了,你继续去办你的差事就是了。今天你消息来得挺及时,回头去领五十两银子吧。” “谢少爷赏,小的告退。”刘大棍子千恩万谢的走了。小少爷扭头看向身旁的老者:“张大伴,我看不见,你有什么办法不?” “有。”老者低声应了一声,随后一手拉着这小少爷的手,一边迈步往人群中挤。 人群密密麻麻摸肩擦肘,便是昂扬魁梧的大汉想要往里走也是难办,可这老者牵着这小少爷往里走,左一步右一步,身形奇快竟如入无人之境。徐猫儿偶尔抬手扒拉一下也没用多大的力气。前边儿看热闹的人偶尔可能觉得身子一晃,回头想骂竟然找不到对象。 几息之间的功夫一老一少站到了赌坊的门口处,四门大开,他们两个往里看,正看到不戒和尚连环三掌打在小橘子的心口正胸。 “好。”小少爷是外行只看个热闹,但旁边儿的老者却皱了眉头看出了门道。 “大力金刚掌?” 这大和尚一连三掌招式简单,但内力收而不发,气势内敛,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顶顶有名的大力金刚掌中的招式——猛虎推山! “能修七十二绝技的都得是一阁三堂六院的首座长老大和尚,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 “张大伴你说什么?”小少爷问道。 “不,没什么。”老者摇了摇头,没有答话,小少爷没再多问,主要是里边儿小肉丸子已经抡拳头冲上去了,她可没工夫再细问了。…。 话说小橘子被不戒和尚三记金刚掌拍在胸口,打的浑身生疼,脏腑震颤。人的本能来说,害怕了喊妈妈,生气了喊爸爸。 他这一句“我爹都没这么打过我!”喊出来,可是动了真怒了,低着脑袋乱挥双拳就朝着不戒冲了过去。 不戒先是一愣,随后满脸戒备小心。能够生受了自己三记金刚掌还能有力气和自己生气拼命地,这身功夫绝对做不得假。可如果功夫是真的。。。又怎么会摆出一套王八拳的架势过来?庄稼汉打架才这样儿呢,还是自己眼拙看不明白? 不戒原本脾气也是暴虐,但在江湖上惹了祸事之后却明白了闷声发财的道理,脸面尊严的东西看的淡了。所以虽然李德福让他出手,但他却不愿与这出身神秘的小肉丸子结下死仇,下手还是留着力道。 不戒侧身探手又是一掌打在小橘子的肩头。123。小橘子挥手来打他,落空。 不戒再晃身形来到小橘子身后又是一掌,小橘子也随着转过身来双手前冲,又落了空。 不戒脚下疾走围着小橘子身前身后转动,双掌翻飞不住的打在小橘子周身上下,眨眼间把大力金刚掌十二外路招式用了个遍,小橘子在中间好似一个沙包,只有挨打的份儿,连不戒的衣服都没碰到。 “这样下去可不是个事儿啊。。。”不戒手上招式不停,脸上却有点儿皱眉:“这小肉丸子也不知是谁的徒弟,哪家的师承,又是练得什么功夫,一身的横练金身法门如此高明。佛爷我都用上了六成的力道打了他这么多掌他竟然还没倒下。 。这可不是一般的人啊。可江湖上的金身横练都是需要时日打磨的水磨工夫,这小肉丸子才几岁,难道是打娘胎里就开始练的功夫不成?” 不戒却不知道,小橘子所学的这门嚼铁大*法乃是昔年魔教镇教十神功中最高明的炼体功夫。练成一口丹田气非阴非阳非刚非柔,却是以人身提取吸收金铁之气锤炼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平常里小橘子就是以吃为练,金铁之气蕴藏于身,却没有完全吸收吐纳,如今得了不戒这一番力道“恰到好处”的捶打,五脏震颤牵动奇经八脉,最后引得丹田鼓荡不休,金铁之气周游全身,正如千锤打铁、宝刀淬火一般,疼是疼,但却是让小橘子的功力更是精深了一筹,愈战愈勇。 “嘭!” 不戒心中焦躁。徐猫儿猛然又是一记蹲身反手掌推了上去,正中小橘子的大肚腩,这一下不戒可是用了八成的功力,他估算着这小肉丸子横练功法厉害,自己八成功力上去应该不至于死,顶多便是重伤,自己把他打倒在地随后扔出门去大概也就算完了差事,可没成想这一掌打出去却就此黏在了小橘子的肚子上,一股猛烈的吸力传来,自己的手想收却是收不回来了。 “?!”不戒心中大惊,抬眼看眼前这小肉丸子竟是一声狞笑,露着两排红呼呼白呲呲的小牙,咬牙道:“追会尼趴不了了吧?” 小橘子说完了话,右手一掌自上而下打向不戒的大脑袋,正是王八拳里的一招拍你天灵盖儿。 不戒心中警兆大作,口中大喝一声“开!”,另一手自下而上赢了上去,一时惊恐竟用上了十成的功力。 两掌一对,橘子又飞了起来,这回再落在地上挣扎着起来,却是吐了一口血,右手耷拉着,眼看着是断了。 忽然间只听一声大喝:“李掌柜的!蓝二可撑不住了,你到底还要打到什么时候!”。 第十九章 双兔傍地走 曾柱一声大喝,众人回过神来看,他人已经站在了李德福身侧五步的距离。旁人都还好说,李德福的汗可下来了。这个远近若是这壮小子冲过来也给自己那么一拳那自己哪还有命在?! 难道就此认怂不成? 可以,但谁能给我个台阶下啊?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李德福的心里已经是服气了的。 跳宝案儿这个事儿按规矩来说,如果最后赌坊认可了跳宝案儿的混混的本事,往后虽说每日里都要有一份银钱奉上,可与之相对的,赌坊若遇到了什么事情或者有什么危险的活计,这混混也得出头。 蓝二与自己有仇,但今天这番热闹下来混混们也都是看在眼里。123。自己哪怕把他认下了应该也不算面子丢光。等过上十天半个月,这几个小崽子不在了,自己再安排一番把这个蓝二给收拾了,神不知鬼不觉,也未尝不是一条路子。 “李掌柜的,给句话啊?”曾柱又往前进了一步,双手在胸前又结了个狮子印,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我。。。”李德福咬咬牙正要开口,忽听得门外有人高呼:“窦四爷到~~” 只见外边儿十几个精壮干练的彪形大汉自后而前,强势将门口的围观人群分开左右。 。护着一个贼眉鼠眼的精瘦中年人走了进来。 有一两个不认识的窃窃私语询问这窦四爷的身份来历,马上便被告知这就是朝中阁老、大学士万安府上的大管家窦四喜。 窦四喜走进门来左右看看,随后眉眼朝天,抹着自己唇上的两撇八字胡:“听说有人闹事,爷便来看看,是谁啊?这么大的胆子?” 场中还没人答话,只听身后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玩味笑道:“窦四喜,你竟然是这儿的东家?万安知道吗?” “谁?!”窦四喜先是一愣随后勃然大怒,回头喝道:“谁?!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称当今万阁老的名讳!” “名字不就是给人叫的。徐猫儿你这个下人这么生气干嘛?我叫不得吗?” 窦四喜一看,只见门口又走进来两人,一老一少,小的面如桃李,老的冷面淡漠。 窦四喜在万安府上做管家,平素里最会看人身份脸色。见眼前这两人派头不小,尤其前边的这个小公子一身的贵气,心中不觉有些犹豫。他可深知与人为仆的底线:在不管在外边儿如何狐假虎威,欺男霸女,不能惹错人,尤其不能惹那些连主家都挠头的人,不然主家一旦生了气就是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万安虽说是当今的阁老,又认了万贵妃为本家姐姐,可掰着手指头数,朝中上下能压住他的虽然不多,但还是有几个的:四朝元老兼内阁大学士的商辂、彭时,开国公侯勋贵比如保国公、成国公、英国公。。。 不对,不像。 窦四喜平素跟着万安,这几家的贵人也是见了不少,眼前这小公子和这几家的儿孙辈儿都对不上。…。 嗯?是个女的? 窦四喜注意到了这“小公子”身上的不谐之处,倒没出言调笑,而是把心中列出的名单又刷了一遍,结果还是没对上号儿。 窦四喜拱手客气道:“这位。。。小公子不知是何处府上?” “你不认识我吗?我记得我好像见过你啊?”小公子不悦道。一旁的老者从怀中拿出一块巴掌大的铜牌在窦四喜的眼前微微一晃,随后又揣了回去。 窦四喜不认识人,却认识这老者手中的宫禁令牌,这两人是宫里的!再往皇帝和万贵妃的头上靠,眼前这小公子别说,自己还真曾见过,乃是万贵妃眼前最宠爱的小宫女汪芷! 同样是给人做奴婢的,万安对自己不过是当个勤勉的老家人,万贵妃拿这个汪芷那可是亲闺女一样养着。123。最是宠爱不过:“啊?!是。。。是。。。你是。。。是你。。。” “可不就是本公子喽?”小宫女嘻嘻一笑,目光在这大堂中扫过,随后伸手点指:“这三个是我的人,那个断了手的。。。嗯。。。也是我的人。。。你明白了?” “明白明白,小的明白。”窦四喜鸡叨米一般的不断点头,这时候他可要不起面子,当场对李德福吩咐:“把门儿关了,你这儿有没有大夫,没有就去叫,要最好的!快去!愣着干什么呢?!” 得。 。东家都说了话了,自己只能认栽,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德福倒也光棍,当场吩咐人收拾。 徐宝在一旁看着这两位过江龙,皱着眉头,他不认识他们,但却认识那个一同进来的老者,毕竟不久前还差点儿要了自己的命。 张敏走到徐宝的身前低头看着徐宝,忽然探指在他怀中蓝二的胸口点了几下,蓝二断腕处的血流立马小了许多。 “您老。。。” “小心点儿,别乱说话。” 张敏低声提醒了徐宝一句便又走回那小公子身边。 徐宝仔细观察片刻,已然也看出这小公子是个花木兰,只是确实没有见过。但既然能让张敏陪在身边,那肯定是宫里的人。徐猫儿而且八成是万贵妃眼前的红人。 接下来的一切不过按部就班。李德福找来大夫给蓝二治伤,顺便儿把小橘子的手给接上了。窦四喜点头哈腰的谄媚着汪芷,还想送上些黄白青绿的东西,汪芷很明显瞧不上,倒是对不戒和尚很感兴趣,要求他说些江湖上的奇人异事。 不戒不耐烦这些,但他看出自己不是张敏的对手,所以也只得耐下性子挑些有的没的应付。 “原来是个中二八卦女。”徐宝撇撇嘴和柱子还有小橘子站在一旁当隐形人:“你们也不认识他?” “不认识。”两人老实摇头。 “这么年轻的小姑娘。。。谁啊这是?” 徐宝还在这儿想着,汪芷却在座上转头看了过来:“喂,我叫汪直,以后你们就是我的手下了。有我罩着你们,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汪。。。直? 未来的西厂厂公! 天下有数的变态杀人狂! 是个小姑娘?!。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