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鼎明》 第一章 李征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需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六月初,这个季节实在不是一个游玩玉门关的好时候。全国各地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进入夏季,而玉门关更是在浩瀚的戈壁滩深处涌来阵阵热浪,干燥的风拂面而过,火热中带着沙粒的炙热,让人如同身处熔炉之中。 这个季节,正常一点的人都不会出现在这里,而此时骑在骆驼上向着大戈壁深处的李征正是这样一个人。李征十八岁当兵,二十五岁退役。数年打拼下,已经有了自己还算不错的事业。出人意料的是,人人觉得前途无量的白银王老五,竟然变卖了自己的所有产业。123。开始浪迹天涯。 许多人都说他是因为受了刺激,这才精神有些不正常。事实上却并非如此,作为一个历史迷,他的兴趣便是各地的历史名胜之上,数年多时间他的足迹便几乎走遍了北方的历史名地。 所谓在哪个圈子,便有哪个圈子的人事。上个月在青海探查隋代开缰界石无果后,无意听到驴友说,六月的玉门关出现的各种壮观的海市蜃楼,甚至其中还会有古代军队交战的场景,顿时大为心动,于是便巴巴的跑了过来。 对于李征来说。 。电视中那种如同街头小混混打架一般的战争场面,简直就是对智商的一种侮辱。古代真实的战场就如同十世光棍终于入洞房一般,委实是拒绝不了的诱惑。 “当时玉门关,驼铃悠悠,人喊马嘶,商队络绎,使者往来,一派繁荣景象……”旁边的导游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说起话来都有些无精打采。 来到这里,一晃就是几天了,跟着景区的人不断转来转去,还是始终看不到自己想要看到的。没办法之下,他便在当地找了一个私人导游,在烈日的虐待下,向着还未开放的景区西北方向漫无目的的探索着。 李征兴致缺缺的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戈壁滩。戍边铭东初来之时面对着空旷无边的连天戈壁沙漠之时,心中只有壮观和满盈的豪情。 看着留存西北大地的千年古迹,站在炽热的砂石之上,用眼观景,用耳听风,用心品历史往事。站在如此空旷炙热的天地间,用心去品味大漠戈壁,才能真正了解男儿当金戈铁马,踏马天地间,大丈夫当如是的豪情壮志。 如今关隘与不负昔日往来交易的繁华景象,也没有了兵马喧嚣。一排排枯墙,废弃残留的方城,孤立在黄沙之上。这环境看久了,自然也只有萧索和惆怅。 “李哥,这边已经看了不短时间了,再向前可是凶险的无人区了,要不咱们去玉门关那边看看?” 似乎也觉察到了李征兴头已经不高了,导游也试探着问道。 李征看了这家伙一眼,并没有说话。他知道这家伙已经受不了这种累了,不过自己花了十倍价钱请来的导游,当然不能就这样无功而返。…。 “李哥,你想看的海市蜃楼这种鬼天气绝对不会有,也只有打雷下雨之时,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你绝对是被哪个驴友骗了,额在生养在这边几十年了,也只听老人家说过,自己还没亲眼见过哩。”那个导游已经被炙热的太阳烤的有些奄奄的,不断的往口里灌着水,嘴里还不断的嘟囔着,“再向里走,可要深入戈壁了,危险程度可要高上几个档次,很多人进去后就没再走出来!” “好吧,咱们再走一个小时,如果实在看不到,就回去!你放心,不会让你白跑的,回来我再多加你五百块钱!如果你真有能耐,后面几天我还找你!” 李征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语气坚定的说道。 “呃……你是老板。123。听你的!” 听还要深入大漠,导游愣了一下,再想想现在这是淡季,他的收入已经少了许多了,这个出手阔绰的老板可不是常有的,再想想未来几天的丰厚收入,这才不情愿的说道。 “那边便是马迷途,丝绸之路上的商队从边陲和田运石到中原都要经过此地。不过那是现在人给取的名,历史上的那条路早就已经荒废了,现在也没有人知道究竟在哪里。听说每当马队走到这里,总是被一片黑暗笼罩,辨不清方向,就连经常往返于此路的年老马匹也会晕头转向。 。难以识途,马迷途的名字就是这样叫起来的。” 导游指着前方远处一片废墟,尽职尽责的介绍着。 李征看向那边,初看一眼,还以来是一片乱石林立的土围子,这种地方在这片戈壁滩上几乎到处都是。再仔细观看,却是一片被遗弃的古城残址。 “今天我们目的地就在这里吧,我在这里转转,这是你的工钱,你今天就收工吧!” 李征顿时来了兴趣,驱赶着骆驼向着土围子而去。 “我先回去?也行,这畜生是认路的,你只要骑在上面便能回来!” 导游顿时一扫萎靡之态。戍边铭东接过厚厚一沓人民币,兴奋的答道。 “李哥也早些回去,在这里过夜可是会死人的!” “我知道的!” 李征点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这个月份沙漠里没有什么风,就算是顺着来路的骆驼蹄印也能找的回去。 导游走完半个小时后,李征也来到了这处遗址处。这里的遗址沙化已经十分严重,整个墙面一碰就籁籁的向下掉渣滓,偶尔还能看一处处的箭孔和刀剑遗留下的痕迹,不过这些痕迹在岁月的摧残下,已经快要模糊不见。 李征小心的在这些已经算是危房的遗迹中仔细观察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多少值得了解的内容,显然这里面已经被清理过一遍。 正当他失望的准备打道回府之时,外面却突然开始起风了。风势慢慢加大,他还未离开遗迹,便被满天的风沙给堵了回去,原本清朗的天气一时间便被风水遮盖的严严实实,一下子昏暗了下来。…。 风沙满天时胡乱行动是极为危险的行为,李征不敢乱动,牵着骆驼便在一处还算坚固的墙壁之下避风。 天色越来越黑,风势却越来越大。几个小时过去了,却始终没有停歇的迹象。李征勉力抬头望天在,一片灰蒙蒙的,根本分辨不出来自己的来路。 好在如今已经有了导航,根本不存在迷路的问题,再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行李,至少可以坚持三天的食物和水还算充足。这风是怎么也不可能连续刮上个两三天的,李征安定了下来,开始依偎在骆驼身边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巨大的雷呜声将他惊醒。放眼望去。123。入目却是一片昏暗。 天空中不断有着闪电划过,借着闪电的光芒,原本遮天蔽日的沙尘不知道何时停歇了下来,乌泱泱的云层压的很低,似乎直欲压落地面,让人分外感觉压抑。 “糟了,看了有一场暴雨要来!得赶紧走!” 李征心中格噔一声,他这次可没有准备雨具,简单的睡袋可无法保护他在暴雨中安然渡过这个夜晚! 可当他刚刚牵着骆驼走出土围子之时。 。又一道耀眼的闪电划过长空,突然之间天地之间出现无数密密麻麻的人影,无数的战马仰蹄急驰,战马上骑士的弯刀似乎还在反射着寒光。 天空中,密密麻麻的黑影俯冲而下,那是无数箭矢组成的密雨,劈头盖脸的向着骑兵攒射而来。一片人仰马翻,却诡异的听不到任何声响。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昏暗的战场又一次清晰了起来,原本人仰马翻的战场却突然变了个样子,无数骑兵已经冲至步兵阵前,最前方的骑兵已经连人带马的一跃而起。戍边铭东直直的撞向了步兵的严密大阵! 这么惊险刺激的一幕,李征看的呆了,天空却又一下暗了下来,所有的场景再一次消失不见。 好半天后,又一道闪电闪过,战场上却是胜负已分。电光火石之间,李征看到步兵大阵虽然前方已经残破不堪,但却依旧巍然屹立,而敌对那一方骑兵似乎正在撤退,步兵侧方、后方都有骑兵涌出…… 画面至此再一次消失,李征正心急之时,脸上却是突然一凉,伸手一摸,却是湿湿的。不等他脑子从那诡异的海市蜃楼中回转回现实,无数的雨点从天空拍打而下,李征急忙退回土围子里去牵骆驼,一段已经龟裂的高墙却是再也无法在岁月面前屹立,轰然倒了下来,将李征压了个正着!风慢慢的大了起来,无边的风沙慢慢席卷而来,将一切全部掩埋而去。。 第二章 苏醒 夜如此的深沉,如此的宁静。 一顶有些破旧的帐篷内,一个男子正紧闭着双眼躺在草席上。摇曳的烛光下,映衬着男子有些刚毅而又苍白的脸庞,显得有些诡异而又沉重。 “大哥还未醒转吗?” 帐帘被掀动,一个粗壮的汉子踏步而入,人未至,声音先传了进来。 “没有!” 男子身边一人嗓音低沉回应道,声音中透着担忧。 “这都一天了!若不是为了救我,大哥他也不会……唉!” 进来那人叹了口气,一脸担忧的看着草席上的男子。 那人话说到一半,突然之间愣住了,刚刚似乎看到大哥的手指动了动。123。激动的道,“老黑,你看到没有,大哥似乎手指动了一下!” 草席边的老黑急忙看了过去,惊喜的发现,草席上的男子眼皮似乎在动,好象马上就要睁开一般,大喜道,“征哥,你可是醒了?” “呃……水……” 回答他的是一声虚弱的声音,但这道声音却是如同炸雷在耳边响起,这人顿时大喜道,“大哥稍等片刻,俺这就去取水!” 老黑急忙一拉帐帘,快步走了出来。 出了帐帘。 。外面则是无数的帐篷林立,点点火把点缀其中。还有巡逻队不断的在其中穿行,这赫然是一处巨大的军营地! 只是片刻工夫,老黑便端着一碗水行了回来。干裂的嘴唇一碰到水,草席上的男子慢慢睁开了双眼,贪婪的大口大口的吞咽着水。等到一碗水进肚,这才满意的吐出一个叹息。 “我是李征,我不是葬身沙漠了吗?这里是哪里?” 看着周围陌生又熟悉的场景,草席上的男子有些发愣,但片刻间,无边的记忆便汹涌而来。 有前世的,有今生的,无数记忆重叠在一起,让他脑袋如同遭了雷击一般,完全分不清楚身在何地。戍边铭东自己究竟是谁。一声痛哼之后,李征果断的再次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色已经大亮了。 虽然油灯早已熄灭,但外面的光线还是顽强的透过帐篷各个空洞照耀而来,他已经能够模糊看清楚帐内的场景。入眼处便是横七竖八睡了一地的人,耳朵内传来的则是震天般的呼噜声,鼻中更是嗅到无边的各种汗臭、脚臭味,各种糟糕的声音、气味让他各个感知器官大受折磨。 活动了一下身边,他发现自己已经无碍,便坐了起来。帐内的众人也给了他十分熟悉的感觉,似乎早就已经认识,甚至目光落在每一个人身上,他脑海中都能浮现出对方的名字。 李黑子,刘费,孙昌,王永,章松,赵海,陆平…… 他突然之间想起来了,这些都是他的袍泽兄弟,是同个队的夜不收探子。他们都来自同一个地方,那便是潞州。而他们现在驻扎的地方则是昌平,负责守护帝陵。…。 让李征有些不解的是,昨天的他们还守在通州。这一天换一个地方,难道说上面的人脑子有问题?等等,守护?啥意思?有谁会吃饱了没事干去帝陵找事? 下一秒,李征终于完全弄清楚了情况。 如今是大明崇祯二年十一月底,正是后金也就是未来的满清军队正在大明集团公司驻地京城附近抢劫,他们这些大明集团公司山西分公司的保安们是来勤王的。 而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则是在哨探之时,十分倒霉的遇到后金的斥候,好在这厮马术过人又熟悉地形,这才险而又险的逃回。令李征分外瞧不起的是,追着他来的只有十多骑后金骑兵,但全军却愣是无人敢出营接应。123。只会躲在工事后面用弓箭招呼。 最后才会让李征这个倒霉蛋在入营的时候,被一枝射偏了折箭矢正中战马前蹄,战马翻倒在地,被惯性抛出去的原李征直接被跌了个生死不知。这才便宜了如今的李征自己,成功借尸还魂。 已经出现了后金斥候,后金大军会不会杀将过来?李征正在思索之时,外面却是传来激昂的号角声。李征心中咯噔一声,直接翻身而起,抓向了靠在一边的武器,整个动作十分的熟练自如,一如十数年的习惯一般。 “起来了!有情况!” 帐内的众人听到号角声还在迷糊。 。李征便一脚踢在旁边一人身上,大声的吼道。 “建奴来了?” 闻言还在迷糊的众人都是一个机灵清醒过来,乱哄哄的抓了自己的兵器,跟着李征一窝蜂的冲了出来,奔向各自的战马。 冲出帐篷不远,附近都是乱哄哄冲出来的明军。许多人都紧张的奔行着,不断的向着营外张望,寻找着敌人来袭的方向。令李征感到意外的是,这些明军并没有象后世论坛上所说的那样,一听到后金兵便惊惶失措,或者一哄而散的模样。他们虽然紧张。戍边铭东但距离惶恐还差的远。 李征骑在战马上,极目的眺望着四方,更等待着将领给出的命令。但他无论向哪个方向看,都丝毫没有大军袭来的迹象,完全看不出危险在什么地方。 这个时候,领军将领山西总兵张鸿功的命令也下达过来。喝令各级军官约束部下,开始集结。 乱哄哄的集结完毕一共用了大概四十分钟的时间,李征对于这种集结的速度也是暗暗叹服。这种速度莫说与前世部队白天三分钟常规集合相比,连夜间五分钟紧急集合的效率相比也差的太远。 等乱哄哄的集结完毕,山西总兵张鸿功便行至营中高台之上。李征看的出来,这种集结速度总兵大人还是十分满意的,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之后,并没有李征想象中的后金兵来袭,只是下令拨营前往良乡。 听到总兵的命令,下面的官兵们顿时有些炸了,各种各样的报怨不绝于耳。…。 “家主,昨日才从通州跋涉过来,为何今日又要前往良乡?这一来回可有两百多里啊!” 李征所立的位置距离潞州驻守游击将军贺云成并不远,这时也听到其麾下的家丁不解的问道。 “还能怎么样?这是朝廷的军令!” 贺云成满脸不爽的横了这家丁一眼,显然他自己也弊了一肚子的火。 “这是为何?朝廷这般将咱们调来调去,玩猴戏啊!咱们的粮草呢!什么时候能给补给!?皇帝还不差饿兵哪!” 这个家丁明显不满意。123。恨恨的说道。 “还不是因为没有粮草,这才会调来调去!哼!都给老子闭嘴,回去给老子整理辎重!别说这些没用的!” 贺云成一马鞭子抽过去,结束了这场对话。 李征略一思索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大明律规定,客军作战第一天吃自己的。 。第二天才会有当地的粮草进行补给。朝廷这般调来调去,原因也很明显,要么是不想给钱粮,要么就是没钱粮可以给。 但是用这种办法来搪塞援军,委实很难让人觉得这帮子官僚们是个长脑子的货色。在如今急需外地勤王大军出力的情况下,竟然用脑子里面进了地中海的家伙的主意,也不知道这帮子人是不是坐那位置坐久了都有些老年痴呆了。 不仅是他,如今各地汇聚而来的整个勤王大军都很不满。戍边铭东但如今还是崇祯二年。大明近三百年的威严已经深入人心,朝廷和皇帝的威严还没有在一次次的失利中扫地,他们根本无法抵抗这种威严,哪怕明知道其中的猫腻,也只能委屈求全。 明白归明白,但这种操蛋的后娘养的感觉,还是令人分外不爽。 “那个谁?昨晚军议,咱们潞州军走第一路,你带着你的人在头前探路!” 就在李征心中腹诽的时候,贺云成的目光也投了过来,直直的指向自己,怒声喝道。 “遵命!” 李征原本还没完全进入状态,闻言还是一愣。但眼见对方眉毛一下子竖了起来,顿时明白对方说的是自己,赶紧应命一声,带着自己的兄弟拍马出营。。 第三章 事变 出了营门,驰骋在大地上,李征胸襟为之一爽。 但这种舒爽的感觉很快就被另一股不好的感觉取代了,那便是饿,难以抗拒的饥饿感。 李征这才想起来,他们山西兵已经断粮近十天了,从山西来的时候因为军情紧急根本没有带多少粮草。在路上若非各个地方补充了一些粮草,他们估计连北京都走不到。 在北京打转这两三天,靠着山西巡抚耿如杞的面子,山西兵也从地方获得了部分粮草接济。明末也不是所有官僚缙绅都是一毛不拨的铁公鸡,还是有人肯主动送一些钱粮的,但是这种不能入帐的补给,始终不可能太多。对于人数达到五千以上的山西兵来说。123。还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 但是如今的大明朝虽然还是集团公司现金流已经断裂,已经处于严重的资不抵债的不良运行之中。甚至连李征他们这些大明集团公司的保安人员,工资拖欠那是正常现象,完全没了下文也属于日常操作。 因此山西兵一向都是饥一顿饱一顿,这种情况下还能够维持如今的军心士气,李征发现这大明的军队也不象自己固有印象中的那般完全上不了台面。 不过这种缺粮问题对于大部队来说自然是极为困难的。 。对于他们这些夜不收来说,就太简单了。能够成为军队的夜不收,他们都是军队中的佼佼者,而且外出哨探脱离了军队上峰的束缚,弄点吃食那就更加的简单了。 崇祯二年的时代,野外的环境与后世人满为患时山区都被开发一空完全不一样。这里的山区大部分还保持着自然的环境,里面的野味还是不少的。也许普通的百姓拿野兔、野猪、野鸡这类的动物没什么办法,但是在经过训练的军人面前,这些都是一个个会跑的美味。 一口气跑出十数里为大军前驱,一行十数人斥候分出两三人保持警戒后,其他人便开始围猎了。不多时,两只肥美的野鸡和几只野兔就成了他们的早餐。 在一条小溪边收拾了一番。戍边铭东十数人兴高采烈的围在火堆前开始烤肉。 明末的节奏明显让李征觉得不适应,他分派回去报平安的夜不收已经去了两三躺了,传回的信息却依旧是山西兵还在收拾辎重。看起来,指望他们能在中午前拨营前行,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事了。 这一餐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倒是十分的尽兴。几十斤肉食被十多人一扫而空,对于这些大胃王,李征也分外的佩服。尤其是黑子和孙昌,更是将骨头都嚼碎咽下,委实让李征觉得开了眼界。 大军开拨,夜不收也不可能只派出一队。在其他方向,有一队夜不收却没有李征他们这般轻松惬意,因为正在执行着更加危险的哨探行动。 他们这队夜不收哨探的方向却是北京方向,这是后金兵肆虐的地方。在随时可能遇敌接战的这种心理压力下,他们完全没有心情做什么打猎改善生活的想法。…。 因为后金入寇的消息早就传遍京畿,这一路上,村庄几乎都是空无一人。这队夜不收根本找不到任何的补给,这让本就肚皮空空的他们更加的焦燥不安。 他们小心翼翼的了大军后面方圆百里,这才发现一座有人的村寨。 “TND,终于看到有人的地方了,不如先去寻些吃食再说?” 其中一个夜不收用力揉了揉肚子,眼睛都在冒绿光。 “是啊,都十几天了,就没几天吃过饱饭!” 其他人也纷纷叫嚷着,当兵吃粮,但是他们这些兵也委实太凄惨一些了,饿着肚子还得和最凶恶的敌人作战。 群情汹涌之下,夜不收队长也没有办法。123。只能点头同意。反正这么大的范围了,也没看见建奴的影子,找点吃食也耽误不了多久。 一行人策马行近,发现有炊烟的只是村中一座大宅子,而且看情形,这个大户是正准备转移的。大门外马车已经准备了好几辆,还有几十个护院打扮的人,正在来回的搬运东西,一箱箱一袋袋的,应该是钱粮。 看到十数骑策马而来,庄子里的人明显紧张起来,许多庄丁都是发一声喊,将手中的木箱,米袋随手一扔,直接逃进院内,紧闭院门,瑟瑟发抖的看着奔来的骑兵。 “老子们是大明山西勤王军。 。出来一个会喘气的。将军要俺们征一点粮食以补军用!” 夜不收队长策马在前,威风凛凛的看着这群惊弓之鸟,十分得意的喝道。他们要的只是自己的口粮,但把自家大军的虎皮扯出来,效果会更好一点。 “是官兵!”院内的庄丁明显松了口气,有人忍不住叫了起来,“识相的赶紧走,我家老爷你们可惹不起!” “还挺横!老子专制不服气的!哥几个,先打开一包粮食喂马,再赶一车粮回去。” 眼见那人只是嘴上阻拦,夜不收队长嘿嘿一笑,根本不以为意。 他们本来只负责哨探。戍边铭东没想到居然还有粮食这种收获。他可是明白粮食对山西军的重要性,若是执行任务之余,还能弄一些粮食回去,将军肯定会有赏赐下来! 老大发话了,这些丘八们自然不会客气,几人先将一包粮食直接用刀戳个口子,打开分给坐骑。这才七手八脚的将一辆大车装满粮食,吆喝一声,便赶着驴车回转。 当然在这个过程当中,一些手脚不干净的人自然免不了‘无意’打开了几个木箱,将里面的东西把各自的胸口处塞的满满当当。 正在众人心满意足准备离开之时,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却是从正门处传了过来,“慢着!哪来的丘八?谁给你们的狗胆,竟敢青天白日之下抢掠我傅正阳!” “傅正阳?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夜不收队长心中思索一番,并没有对这个人的印象,眼见对方竟然想阻拦他们,顿时怒喝出来。…。 “放肆!老夫乃是万历三十二年同进士出身,历任御史,京察官!” 傅正阳猛的顿了顿拐杖,提声喝道。 御史,京察是什么官,在京城有多风光,夜不收队长并不知道。但是这个进士的名头就已经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了,在他们家乡,一个举人就可以雄居一方了,更别说更高一级的进士了。 一想到竟然惹到这么一尊大佛,这个夜不收队长恨不得自己抽死自己。这大佛可是连自家将军都不一定招惹的起的存在,吓的他赶紧翻身下马,恭敬的回话道,“不知老大人在此,多有得罪。兄弟们都是粗野惯了,没有礼数,卑职在这儿向您赔罪了!” “哼!” 傅正阳却是丝毫没有抬眼看他。123。只是仰头看天,冷哼了一声。 “卑职明白!明白!”夜不收队长低头哈腰的赔着笑,对着后面的手下喝道,“快将东西全部放下!” 十几个夜不收顿时不情不愿的将所有东西都掏了出来,夜不收队长见傅正阳还是毫不理会于他,咬了咬牙赔着笑道,“兄弟们粗鲁,冲撞了大人。卑职愿意留下一匹马作为赔礼,还请大人看在俺们是山西远来勤王的份上,恕罪则个。” “你来勤王是奉了朝廷大义。 。与吾何干?”傅正阳翻了翻眼白,冷漠的说道,“你抢我钱粮,就是打我脸面,如何能就此干休?” “那大人意下如何?” 夜不收队长心中咯噔一声,知道碰到难说话的了,小心翼翼的问道。 “首犯斩首示众,从犯穿箭示众!” 傅正阳冷笑一声,定定的看向夜不收队长。 “这!” 夜不收队长心中怒火顿时汹涌而起,眼中的寒芒闪烁不定,最后却是依旧变成了谦卑。 “大人,我等已经归还钱粮,还有赔礼送上。大人,如今正是国难当头,还请大人网开一面。戍边铭东容小的让他们让战场戴罪立功……” 但他话还未说完,傅正阳已经一翻白眼,“建奴敢来入寇,自有官兵剿灭!休得以国事误我家事!老夫已经给了你机会了!若是我上奏朝廷,怕是你们一个也活不下来!老夫心意已决,无须搪塞!” 傅正阳有理由生气,之前因为这厮眼中凶光大盛,委实吓得他不轻。当这家伙又服软了,再想起之前的恐惧,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更加不想轻易放过他们。 见傅正阳如此坚决,夜不收队长也收起了息事宁人的想法。按照对方的处理办法,自己做为首犯,铁定一死。既然自己左右都是个死,那又何必便宜这老匹夫?如果尽抢了这老匹夫的粮草,定然能够大大缓解本军的粮荒,想必大人看在这些钱粮份上,也会保自己一命吧! 心意已决,这夜不收队长顿时换了一副脸孔,一挥手,下令道,“将所有粮食全部装车,拉回军营!”…。 “你敢!” 傅正阳大急,几步窜到夜不收队长身边,也不知道他这一大把年纪,是如何做到健步如飞而来的。 “大人,如今兵荒马乱,建奴也在京畿肆虐。我劝大人还是安稳躲在家中躲避,小心被乱兵伤了性命!” 夜不收队长一把便将傅正阳推出数米远,‘锵’的一声,手中已经多了一把腰刀,他眼中寒芒闪烁,死死的盯着傅正阳,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更是一字一句的说出,顿时将傅正阳还想喝骂的话语完全的堵了回去。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真是斯文扫地啊!” 几个庄丁大着胆子将傅正阳扶起,却发现家主已经屎尿齐流,只是嘴里不断的念叨着这两句话。 没了阻拦,原本就一肚子气的夜不收们顿时如狼似虎的冲进院内,将一切可以搜的到的粮食全部搬上了车。在一庄人战战兢兢的目光相送下,大摇大摆的赶着大车向着南方而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去的同一时间,已经沐浴更换过衣物傅正阳正咬牙切齿的书写完奏章,令一个心腹家丁十万火急般送向京城。 但是傅正阳不知道的是,这道奏章会带来何等严重的后果。。 第四章 严惩 大明崇祯二年十二月初十。 就在山西兵艰难的冒着寒风,缺衣少食的到达良乡的第三天,十数骑便急急的入了军营。 在良乡,这里还未被建奴肆虐过,驻地良乡兵少更没有多少训练,更是在建奴入寇的前路上。这让良乡本地的百姓缙绅几乎家家都在准备逃亡,这数千山西兵的到达,顿时给了地方一颗定心丸。这三天来,地方上人心因此安稳了许多。 对于这些在危难时刻前来救援的山西兵,良乡地方官民都十分的感激,钱粮更是补给充足。这也让原本不断颠簸游离、士气不稳的山西兵们吃饱之后慢慢安下了心。 山西兵有坚城可依。123。又有充足的粮饷保证,士气慢慢恢复过来。但就在初十这日上午,山西兵却又体会到了地狱的寒冷。 文人之事无小事,大明官僚体系这一次难得的有效率起来。毕竟傅正阳的折子写的极为煽情,让人看之流泪,闻之心酸。 文中更是添油加醋的将几个夜不收欺压文人,蛮横无礼的模样描写的入目三分,就是忘记了加上对方曾经不断退让求请以及自己如何强硬逼迫的行径。 对于这种抢劫士大夫私产的恶劣行为,文官集团立即将之上升为武夫想要利用国难当头。 。刻意挑衅文官地位的高度。同仇敌忾之下,顿时以极为高效率的朝议确定必须将这种苗头扼杀在萌芽状态! 至于罪名,那是现成的。他们不仅山西勤王军近来毫无建树之事回忆了起来,还将山西兵曾经偷过驻地附近百姓家畜的事情也翻了出来。无视自己不安排钱粮供给,却不断的调动其四处乱窜的事实,直接认定山西兵畏敌怯战,而且只会祸害地方百姓。 君不见傅正阳不是被这伙无法无天的丘八们给抄了家吗?君不见百姓家赖以糊口的两只鸡被山西兵残忍的分食了么?君不见他们只会四处躲避建奴兵锋了么? 一直因为京畿地区建奴肆虐却又束手无策的崇祯。戍边铭东一看到这奏章立即大怒,当场下旨拿下山西巡抚、总兵入诏狱。 这日到来的十多骑就是前来宣旨的太监以及随行护卫的锦衣卫,天使一行人在营中呆一个上午,就将一众犯事的人全部审理完毕。事情的发展让李征等人都些目瞪口呆,刚刚审理完犯兵的天使便下令集合军队。当着所有山西兵的面,台上的天使便当众宣读了圣旨。旨意中对于山西兵不思报国,祸害百姓之事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最后更是有旨立即拘拿山西巡抚耿如杞,山西总兵张鸿功二人带兵无方,肆虐地方为由,责锦衣卫立即捉拿回京。 看着老老实实交出兵权,然后被戴上囚具的耿如杞和张鸿功二人。李征觉得这个世界都有些不真实了,大敌当前,山西军中一把手,二把手统统下狱。更是诡异的是,竟然还没有安排接替的官员,哪怕空降的也没有一个。…。 有这么办事的么?大明朝廷该是有多愚蠢才会做出这套组合晕招的?这是李征心中唯一的感慨。 此次山西镇出兵是总兵亲领军队出征,副将留守。如今老大老二被抓了个齐,军衔最高的太原参将贺思武只能踏前一步,跪倒行礼道,“天使且慢。巡抚、总兵回京,眼下山西勤王军无主,不知天子可有派遣领军之人?” “你是何人?敢向万岁爷质询?” 那太监歪着头斜瞄了一眼贺思武,似笑非笑的问道。 “回公公话,末将太原参将贺思武。末将岂敢质询天子,只是军中一日不可无人主持,这才斗胆相询。” 贺思武噗通跪倒于地,战战兢兢的回话道。 “罢了!起来吧!咱家本来就准备说这事的。”这个小太监冷冷看了一眼贺思武,拖着长腔道,“咱家这次来,除了奉旨抓拿驭兵无方的耿如杞,张鸿功二人,还有彻查山西兵祸害地方的重任!” “你们这些丘八。123。仗着官兵身份,肆虐地方,咱家这次必定要好好核查一番!万岁爷这次可是雷霆大怒,内阁诸位阁臣也是义愤填膺,这次谁也别想蒙混过关!” “哪个谁?将那鲁二一行人带上来!” 小太监一指贺思武,阴阳怪气的尖叫道。 鲁二一行人自然就是那次祸害傅正阳家的夜不收一行人,这会儿他们个个被五花大绑,在数十个士兵的押解下上了高台。 这一行人已经有了觉悟,都是垂头丧气,默不作声。但是还有数人却是直呼冤枉,那个小太监并不见怪,反而搬来一把坐椅,慢条斯理的品着茶,懒洋洋的开口道,“让他们说。咱家倒要看看怎么冤枉了他们。” 见有了生的希望。 。一个夜不收顿时膝行而前,高声道,“公公明鉴,小的当时并没有和鲁二一行人同行,小的们是前往另一个方向哨探,并无参与此事!” “哦?此言当真?” 小公公眯起了眼,看向一旁的贺思武。 贺思武急忙拱身道,“当时他们确实不在其中,当时这些贼丘八拉回粮食时,末将就在一旁看着,可以肯定他们不在其中。” “哦!” 小太监闻言倒是一愣,将目光看向身边的锦衣卫。其中一人便上前一步,在其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小太监点点头,又看向那个满怀希望的夜不收士兵,平淡的说道,“咱家明白了,这事确实不干你事。” 不等那人脸上的笑意绽开,小太监又慢悠悠的道,“那你自承许庄偷鸡之事又如何解释?” 那犯兵猛的一愣。戍边铭东讷讷的说不出话来,这种小事还需要当众拿出来说吗? “既然你无话可说,那为整军纪,就判你个穿箭游营吧!置于其他犯兵,一律斩立决!” 小太监淡淡的说道,似乎是一件微不足道之事而已。 那犯兵猛的一愣,但一想到小命可以保全,也不敢再造次,低着头一言不发,似乎已经认命了。 “这些丘八,不好好教训,就是不知道朝廷大法的厉害!传令下去,明日起,全面彻查全军!” 生杀大权尽握手中,自然是让人分外陶醉,如今这个小太监就是这个感觉,一句话就让数千粗野匹夫为之颤抖,这种感觉委实让人有些迷醉,让他说话时都有些不过脑子了。 他这个彻查命令,自然让下面的官兵完全炸了锅。来京勤王这段日子,朝廷应给的粮饷从来没有补给过,饥饿难耐之下,谁又没有干过偷鸡摸狗之事,若是偷只鸡就得被穿箭游营,那几乎可以殃及整个山西军!此言一出,山西军顿时人人自危。 看着一众恐惧望着他的目光,小太监只觉得人生从此志得意满,忍不住哼着小曲,慢慢的踱步而回。。 第五章 死中求生 李征等人并没有受到营啸的冲击,事实上感觉气氛不对的他。得益于夜不收一向位于军营外围的惯例,在军营中乱象初露之时,便带着自己的部下先一步离开了军营。 山西兵的混乱也是让李征等惊心,数千人的大混战更是让他们庆幸先一步离开军营。这场混乱来的快去的也快,乱战了二十分钟不到,汹涌的逃命人流便裹着身不由己的李征等冲向了未知的远方。 胡乱的奔行了一夜,到了天明时分,还在李征视线范围内的士兵已经不足两百。五千余人未向敌射出一矢便即崩溃略尽,委实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而最令人费解的是,这还不是敌人干出来的。 李征不得不承认。123。在消灭自家队伍这方面,大明朝做的丝毫不比外人差。 望着这批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的残兵败将,李征却哭笑不得看着他们围在自己身边。问起原因才知道,这不足三百人的队伍之所以在李征身边,是因为他们一行人都是骑兵,因而被误以为是哪一个将军之类,这才黑灯瞎火的跟着自己跑了一夜。 这么多的人,李征可提供不了粮食和补给,而且这些人也不可能由他来管理,他也没这个权限。想要就此抛弃他们。 。李征也有些做不到。先不提这些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士兵,完全放任他们不管,回乡路途中指不定会祸害多少百姓,这恰恰是李征所不能容忍的。 整编他们是必须的,好在这些都是经过训练的士兵,虽然训练程度不高。但是起码的秩序还是懂得的,李征将两百人打散,然后将自己手下的夜不收们下放充当伙长,又临时提拔了十几个伙长,总算将这批散兵游勇重新组织了起来。 不过这种整编明显是不够的,只能勉强维持秩序,至于战斗力,估计还不如崩溃之前的十一。 有了组织,李征便粗略的统计了一下手中的力量。他十分沮丧的发现。戍边铭东这批人手中有武器的还不到十分之一,而且大部分还是腰刀之类方便携带的,至于弓箭,只有寥寥的两三具。 至于走回头路去收拾盔甲装备,别说这些败兵了,就算李征也是心中打鼓,他实在不知道回去会有什么下场。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收集粮食,另外还要搞清自己等人所在的位置,只有清楚位置才能规划回山西的道路。 打发出去哨探的人早就派出去了,受后世极端重视情报的习惯,李征自然不会在这上面犯糊涂。这会儿部队刚刚整编完毕,李征也终于等到哨探的回来。 探查的结果也是让李征吃惊的差点直接跳起来,他们竟然黑灯瞎火的乱跑一通,跑的方向竟然是京城方向。这会儿距离京城已经不足五十里地! 这个距离也是让李征背后猛的升起一股恶寒,他都有些头皮发麻的想象到无数的后金骑兵汹涌而来的情景了。…。 “不行,要赶紧离开这里!” 李征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现在不是考虑吃饭的问题了,而是考虑如何保住吃饭的家伙了。 正在这个时候,十数骑远远的靠了过来。明军原本就处于崩溃的边缘,一见有敌骑靠近,顿时炸开了锅。这两百余残兵立即抛弃了还没有在他们心中树立威信的临时上司,发一声喊,直接四散而逃。 眼见步兵直接崩溃,李征眼中闪过犹豫和挣扎,最后也只能一拉马头,带着手下跟着狼狈而逃。 看到前方的明军残兵四散而逃,原本只是远远监视着的十数骑顿时欢呼声大作,猛抽马匹,加速追杀了过来。 “不是建奴,是蒙古人!大哥!” 突然间。123。黑子猛的吆喝了一声,目光热切的落在李征身上。 李征顿时一震,明白了过来。这个年代的大明军队可是不害怕蒙古人的,两百年来,边军精锐与蒙古人作战无数,向来胜多败少。尤其是万历朝以来,在大明军神戚继光的带领下,他们可是将周边的异族人挨个揍了一遍,根本无惧于这些手下败将。 “好!老子受够这窝囊气了!干他娘的!进入前面的林子!从侧面冲击!” 李征瞬间拿定主意,马鞭一指前面的林子。 。扬声喊道。 夜不收们顿时精神一振,齐齐应声。十数骑直接加速,将步兵远远甩在身后,一溜烟留在后面吃尘。 眼看明军步骑分离,蒙古人士气大振,欢呼怪叫着加速策马向前。跑在后面的明军士兵顿时响起一片惨叫声,在一个个将后背卖给他们的大明士兵后面,他们的弯刀不断挥落而下,无比畅快的感觉油然而生。 自从大明戚继光好好给他们上过几次课后,蒙古骑兵对于明军的畏惧感就始终挥之不去。数十年来,别说普通的蒙古牧民,就算蒙古大汗林丹,也只是客客气气的让大明每年赏赐互市。虽然小规模的冲突没有停止过,但大规模的入寇却是从来没有过。 像这样对着明军大砍大杀。戍边铭东更是他们父辈都没有经历过的,由不得他们不得意。似乎跟着建奴入寇,他们的战力也跟着强了几分似的,面对着同样的明军,他们一瞬间就化身成了战无不胜的后金兵,十分的志得意满。 人一旦骄傲起来,就会失去应有的警惕性。虽然明军被杀的哭爹喊娘,恨不得多生两条腿,但他们却没有发现。树木之中,十数骑明军夜不收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只等蒙古人完全失去队形。 由于明军跑的到处都是,蒙古人的队形免不了分散开来。就在他们杀的正痛快之时,十数骑明军骑兵悄无声息的在树木中迂回到战场侧翼,不等蒙古人回过神来,战马便被催的进入了冲锋状态。 促不及防的蒙古人顿时为他们的大意付出了代价,十数骑高速冲来,形成了局部数对一的局面,几乎一个照面就将他们正面还在追击的蒙古骑兵一扫而空。…。 夜不收骑队没有收缓马速,而是向前斜切了一个孤圆,直接拦在另外数骑的正面。一阵刀兵交击之下,这六名蒙古骑兵狼狈的扔下四具尸体,只有两个马术高超之辈危急时候一个裆里藏身,险而又险的躲了开来。 只是两次交锋,蒙古十数名骑兵就只剩下了最后六七骑。面对着再次回事冲来的明军骑兵,他们顿时忘了自己后金兵附体的良好感觉,一下子记起了父辈对于明军的威严的诉说,心胆俱寒的直接拉马就逃。 眼见蒙古人逃离,李征也没有去追的欲望。他目前最重要的不是追击,而是尽快武装自己。之前冲锋的时候,他便感觉的到,这些蒙古人在京畿肆虐了月余后,已经是个个鸟枪换炮了。 他们几乎个个身上都有铁甲之类的防护,而且有的人身上还不止一件!有一个头目模样的人,甚至还奢侈的在他的战马上也披上了铁甲!这东西无疑是让李征极为羡慕的,好东西自然不容错过。 将无主战马收集起来之后。123。李征等人眉开眼笑的将蒙古人身上的铁甲扒下来披上,再将蒙古人的首级割下,这可都是军功赏银,一级可是十数两,不容浪费。而且这些蒙古人抢来的鼓鼓囊囊的包裹也笑纳过来,虽然没有清点,但是只是掂掂那分量,已经让他们个个喜笑颜开了。 收拾好一切,他便没有停留的意思了,眼下他们已经身在狼窝,随时都有可能被建奴包围吞掉,绝对不能再多作停留。这一次短促交战,时间虽然不长,但他也付出了二死三伤五个的兄弟的代价。 李征辩了辩方向,打马便向西而去。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些原本就已经丧尽士气的明军,竟然还有百多人自发跟在他们四周。 对于这些完全将勇气丢失殆尽的家伙,李征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十数骑蒙古人前来,就让他们近二百人吓的一哄而来。 。这种惊弓之鸟带着完全没有任何的益处。 “求大人开恩收留!” 百多人一见李征要走,顿时围了上来,乱七八糟的跪了一地,挡住了李征等人的道路。 “我不是大人,更不会带着一群累赘上路!我和我的兄弟没一个怕死的,为何我要带着一群没卵子的废物?” 李征冷冷的扫视了一遍众士兵,冷漠的开口道。 “大人,之前是俺徐勇丢人了!要是再遇敌,俺徐勇若是无令后退半步,不用大人动手,俺自己抹了自己脖子!” “就是,额陈五一把腰刀在山西也不是没有开过荤,额曾经在大同杀过三个鞑子!” 见到一个个赌咒发誓一定奋勇作战的士兵,李征嘴角露出冷笑。在这里说的是够慷慨激昂的,真遇敌了又有几人能说到做到。不过李征却不会将这些人再拒之门外了,因为除了觉得士气可用之外,前世经历过无数尔虞我诈的他也有另外的想法。戍边铭东比如说之前哨探到的情况,若是这些人能够真的团结起来,那倒完全可以尝试去干一票。 “想要和我们一起行动,哪有一个条件。前方三里处有一处建奴的营地,谁敢和我们一起踹了它?” 李征玩味的看着这些士兵,语气平淡,但里面透露出来的内容却是让众人脸色都为之一变,“不是要我收留吗?有胆子的,便和我一起去踹营!” 李征目光炯炯的看向众人,直看的众人都有些恐惧的低下头去,这才轻笑一声,“吹什么大气,还不是无胆!” “我去!” 几乎李征声音刚停,数十道声音便同时响起! “好!这才象个男人!还有没有人?!” 李征满意的一拍手,继续看向其他人。 但是现场里除了十数个犹豫不决的,其他人都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都是好样的!咱们一起去喝酒吃肉!” 李征跳下马来,招呼这几十人合兵一处,直直冲着之前哨探的方向而去。 这并不是说笑,而是真的要去踹营!其他明军士兵看着这数十个主动送死的家伙,用看疯子的目光看了良久,这才一哄而散。。 第六章 激战 寒风习习,万物枯萎。 李征一行数十人沉默的行进在道路上,包括李征在内,所有人都是下马牵着马而行。 他们的战马已经数日没有喂过精粮,为了保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能够有足够的马力冲锋,他们必须尽可能的多蓄养马力。 这样行路虽然缓慢,但慢也有慢的好处。除了可以从容把来时的痕迹清理干净,还可以有充足的时间给这些只是凭着一腔血勇的士兵们讲述一下他们突袭目标的详细情况,再做一些简单的战术安排。 李征当然不是疯到凭借自己这数十人便去突击建奴大军的军营,这一次他们的目标只是建奴小队建立的一个小型临时营地。这个营地之前哨探的情况是里面只有十数人。123。而且最重要的是,里面的守兵还是蒙古人。有大量的粮食和金银,守兵还是经常被自己按在地上摩擦的蒙古人,已经饿了一天的明军士兵们顿时来了精神。 数十人突袭十数人,如果安排的好,那是足够将之完全收拾掉。这可是难得的良机,若是就此放过,李征都觉得对不起自己。而士兵们听说要去踹的建奴营寨只是一个十数人的小营寨,这些明军士兵明显是松了一口气,脚步也变得轻松许多。 半个时辰后。 。他们已经接近了这处小营寨,远远从林中望去,营地并不大,只有七八座蒙古包。出于对蒙古人的了解,山西兵们都兴奋起来,他们知道蒙古人建包,一向都是一人一顶的,这里面值守的人肯定只是寥寥无几,情况与哨探是一致的。这也是让还抱着忐忑心情的明军士兵们完全放下担忧,人人摩拳擦掌,只等出击命令。 得益于那些辛苦抢劫又不辞辛苦送给李征的蒙古人的好意,这次李征带着的数十人不仅补齐了武器,更是近半人都有了战马,更披上了甲。 到了这里,已经没有必要再隐蔽前进了。李征一声令下。戍边铭东二十余骑便紧随着李征翻身上马,急急的向着这处小营地冲击而去。在他们身后,剩下的步兵们也撒开脚丫子,跟随着自己骑兵向着营地急奔而去。 李征等人的冲击自然引起了营地内蒙古人的注意,一阵大呼小叫声中,七八个蒙古包里顿时不断的冲出人影。出乎李征预料的是,这处营地之中,只是短时间内,就已经冲出了二三十人! 娘的,情报有误! 李征心中骂娘,但是已经没有了退路。若是让这些人上了战马,自己这些人在这些擅于骑战的异族面前,估计讨不了什么便宜! “冲!别让他们缓过劲来!” 李征大喝道,拼命抽打着坐骑,一马当先的疾扑向营地。 “杀!” 后面的夜不收们齐声爆喝回应,跟着加快了马速,久经骑阵的他们明白,眼前的形势根本容不得他们退缩,别说他们已经占得先机,狭路相逢谁先退就是自杀!…。 人是从群的队伍,将是兵的胆,眼见李征奋不顾身将在第一线,其他人自然胆气骤升。他们策马扬鞭,跟随在后,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些明显有些慌乱的敌人,杀喊声震天。 “死开!” 李征直接驱马撞上一个准备拦截的敌兵,在那人还未交挥舞的武器撞上自己之时,便被战马带着巨大惯性的力量一撞而来,那人在空中传过来密集的骨骼碎裂声,眼见是已经活不成了。 “死!” 李征右手马刀闪电般劈下,一个拿着长马叉的家伙倒也凶悍,直接对刺而来。 李征身体微微一侧,便间不容发的闪过对方的长马叉,但是手中的马刀也被带的微微偏离。123。在对方肩膀处一划而过。 高速的战马带来巨大的动能,这人肩膀直接被剥开一半,耸拉在身侧。口中吼出的语言,李征却没有听懂,似乎不是蒙古语。不过也无需他多想了,那人的吼叫声下一秒便嘎然而止,后续的明骑只是一刀便将其狰狞的头颅从粗壮的身体上分离开来。 但他已经没有工夫去细想了,在不远处已经有人匆忙上了战马,正在拉转马头,准备转到这边来接战。不过他似乎高估了自己的马术,数十步的相向距离根本不可能让他做到让战马提升到冲刺速度。 短短数十步。 。只用了几秒时间,李征的马刀便已经出现在这个还在慢慢提速的骑兵身前。这人眼见已经来不及,又是一声怪叫,直接迎面一刀劈了过来,似乎打算以命换命! 李征瞳孔一缩,短短十几秒钟,已经出现两个亡命之徒,这伙蒙古人似乎推翻了之前他对蒙古人的认知。不过李征却是不惧,身披铁甲的他,对上对方只是着一身保暖的棉甲,怎么可能畏惧硬碰硬。 “锵锒!” “噗嗤!” 钢铁划过铁甲的刺耳声中,一声沉闷的利刃入肉声同时响起。戍边铭东两人都是一个踉跄,只不过一个身体快速恢复正常挺直,一个却是一头裁落马下。 不过接下来,李征就没这么好运气,连续击伤击毙三人,他的马速已经没有那么快了。一个个伙伴从他身边快速掠过,一片密集的惨叫声不断的传出,李征在后面并没有捡到什么漏,在密集的骑兵群中,漏网之鱼只是一闪便过,需要极快的反应速度,并没有那么好捕捉。 “迂……” 骑兵之间的对冲极快,只是睁眼之间便交错而过,李征勒住马缰,拉转马头,准备再一次的冲锋。 这个时候没有工夫检点伤亡,只是简单的整队之后,李征便再一次发起冲锋,目标是那些还没有逃散的敌骑。 这是一群比较邪门的蒙古骑兵,他们的战斗意志明显比其他蒙古骑兵高出不止一筹。只剩下寥寥的七八骑,居然还不肯溃散,反而摆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冲阵!” 李征强忍着胸膛处阵阵剧痛,再一次举起马刀,刀锋狠狠的指向敌骑,一马当先冲锋向前。 “#¥@¥@#!” 对面嘈杂的呼喊声,李征听不懂,不过他也没心思多听,他的眼中,只有前方那八骑! “有我无敌!” 数十步的距离并不远,就算战马没有加速到最快,李征还是狼嚎一声,一头扎入敌骑之中。 几乎一瞬间,两把武器便迎面而来。一把长马叉带着一股巨力,几乎将李征直接扫荡下马。好不容易侧身避开,背后却是猛的一震,一股巨大的力道直接将他砸的趴在马背上,所幸只是相向而行,这一锤的力道没有砸实,让李征只是觉得眼前直冒金星,差点跌落马下。 娘的! 这已经不知道是李征第几次骂了。123。艰难的直起身体,再一次拉转马头。他痛苦的发现,对方骑兵还有三人,而且这三人居然还不打算逃走! “想死!老子成全你!杀!” 李征并没有发现,他嘴角已经溢出血丝,更没有发现,他带着的二十余骑已经只剩下一半出头,而且这些人的眼中,已经开始带着惊恐之色。 “希律律!” 战马前蹄狠狠刨着地面,将坚硬的冻土刨的龟裂开来,李征一夹马腹,再次冲锋向前。 眼见李征再次带头冲锋,其他骑兵顿时一扫眼中的恐惧。 。整齐的爆喝一声,“杀!” 大地在摇颤,战马在嘶呜,在李征的带领下,十数骑明军带着碾碎一切的决心冲锋而一往无前。 “¥@!¥” 在他们面前,一声略带着恐惧的声音响起,最后三骑竟然直接拉转马头,掉头就跑。 眼前的明军似乎与之前他们见过的都不一样,虽然损失惨重,虽然已经明显露出惧意。但对方将领一旦发令,依旧是悍不畏死的疾冲而来。这样的敌人,似乎不杀光他们所有人,他们都会扑上来不死不休,这种认知让他们之前积累的信念几乎一瞬间崩塌,见吓不倒对方,他们便直接拨马而逃。 也许他们从来不曾在战场上退缩过因而并不知道。戍边铭东战场这种掉头所带来的严重后果。虽然他们的本意是想逃命,但是在敌人冲锋之时匆忙掉头再加上将后背留给对方,这种后果可想而知。 收拾这三骑几乎没用他们什么力气,毫发无伤就从背后将这些只顾着逃命的敌骑一个个斩落下马。当最后一骑惨叫着负在战马背上,生死不知的随着战马远远逃离后,李征便再也无法控制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眼前一黑,差点从战马上滑了下来。 好在李征知道这里不是久呆之地,强忍着阵阵昏厥的苦楚,嘶哑着声音道,“打扫战场,不要有什么遗漏!” “大人!是真鞑子!真鞑子!” 突然之间,一个惊喜的声音从营地内炸响,徐勇大喜着跑了过来。 “废话!我自然知道是鞑子!要不怎么可能这么强!” 李征这会儿才缓过了气,没好气的说道。 “不是!大人,是建奴!都是真奴!” 徐勇已经扼止不住心中的激动,大喊大叫了起来。。 第七章 对冲 闻听是建奴,李征顿时坐了起来。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次竟然真的撞上大运,他们突击的竟然是真奴!这一阵扫灭的建奴人数不少三十人,这一场功劳委实不小! 他终于明白之前战斗之时,为何这些人说话他根本听不懂,因为这根本就不是蒙古语。而且这些人战场上的悍勇,此时也能够解释的通了,蒙古人根本没有这个能力,他们是建奴,是十数年来战无不胜,战阵经历极为丰富,百战锻炼出来的精锐! “快!赶紧打扫战场!收集所有战马,所有人立即上马,不会骑马的就算绑也要绑在马上!我们撤!” 李征突然反应过来。123。一把将还在兴奋的大叫大跳的徐勇推开,厉声喝道。 建奴如今的组织结构是以牛录为单位,大概在三百人一牛录。但是其中披甲作战的人数绝对不超过一百,这次建奴入寇,抽调的是各牛录的精兵,自己灭的估计是其中一个抽调来入寇的牛录全部人丁了。若是消息传了出去,建奴上下还不将自己恨的咬牙切齿的? 这种便宜占的让李征心惊肉跳,犹如坐于即将喷发而出的火山口,根本就坐不住。 刚刚正面硬杠竟然打赢传说中三头六臂的建奴。 。这让李征威信空前高涨。在李征上窜下跳的催促下,其他人不敢贪图小便宜,匆匆打扫了一遍战场,李征便下令立即立即点燃所有带不走的粮草,勒兵向北而去。 李征这般做也是有考量的,如今他手中根本没有任何情报。在两眼一摸黑之下,随意行军很容易撞在建奴手中。唯一稍稍安全的是,他知道建奴是从京畿分兵肆虐四方的,因此京城方向虽然危险,但撞上大部队的情况并不大,活命的机会还大一些。 为了以防万一,他下令手下尽皆骑马前行,而且穿着建奴的盔甲,打的也是建奴的旗号。戍边铭东这些行头在营地里全部齐全。这种伪装潜行对于李征来说,完全是融入生命中下意识的行为。 队伍还余三十四人,其中老兄弟也只余下黑子,刘费,孙昌,王永,章松,赵海,陆平等七人,剩下六人殒命沙场。李征能做到的也只是匆忙带着他们的尸体,在路途中一片洼地给浅埋,作上了记号而已。 好在人心如今齐了,队伍很好带,安排了黑子、王永在前探路之后,其他人分为三队,由赵海,章松,徐勇三人各掌一队而行。 受限于队伍中十多个不会骑马之人拖累,距离京城只有五十余里的道路,他们走了半个多时辰才行了十数里。好在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建奴的抢劫队伍,暂时还算安全。 不过他们的好运气也算到头了,再行前不足三里,四周已经出现了众多的建奴斥候,只看他们策马狂奔的模样,就知道自己消灭一个牛录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好在他们一行人都是建奴的行头打扮,打着的旗号也是正蓝旗的旗号,头上的铁盔将他们的发型给掩盖住,并没有多少疑点。不过这一行三十余人的骑兵,当然不会有人将之无视。 只是片刻时间,就有一队传令兵追了上来,站在他们面前乌啦乌啦的说了一大堆话。虽然李征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那传令兵身上的令旗他还是认识的,大概也能猜到他们说的命令无外是让他们协助对后金造成伤害的明军骑兵,李征十分利索的回应一个“喳”字就过了关。 这也只能掩饰一时,李征根本不明白对方要自己向哪个方向,不过李征并不打算靠此蒙混过去。眼见这传令兵已经没了戒备,李征暴喝一声,直接一刀劈下。眼见这死不瞑目的传令兵倒地。123。李征还没来的及放松下来,远远的便听到尖锐的号角声响起。 娘的,居然被发现了! 李征恨恨的啐了一口浓痰,他明白这是远处的哨探发现了这里的巨变,那号角号不用多想,绝对是招呼人前来欢迎他们的。 “撤!” 李征已经没有选择,不由的加快速度向京城方向靠拢。 “呜呜呜……” 悠长的号角声此起彼伏,在策马狂奔之中,在李征的视线中,也不断的出现后金骑兵的影子。 李征他们逃跑的方向是京城。 。根本不难判断。后金兵也不难判断出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两翼迂回的骑兵也越来越多,看着人数已经攀升至一百以上的后金骑兵,李征彻底没了其他想法,只是快马加鞭的向前。 …… 京城。 这数日来,因为后金这次是来抢劫的,对于攻城掠地啃硬骨头没有兴趣,所以如今京城十分的安稳。 不仅周围看不见多少后金骑兵的身影,各路勤王大军也陆续抵达京城附近,有这些外援在,京城更是稳如泰山。 不过腊月十一这天中午,京城附近的气氛明显紧张了许多。原本许久未出现的后金骑兵也再一次出现在京城外围。戍边铭东他们从一开始的数骑,十数骑,慢慢汇聚而来,变成百骑,数百骑! 虽然人少,但他们的气势却隐隐压过了数量众多的勤王大军,嚣张跋扈的在各城门前一箭之地来回驰骋,极尽耀武扬武之能事。 反观大明军队这边,却是一片沉默,半个月前,大明悍将满桂与后金决战而全军覆没的阴影还笼罩在整个明军心头,而袁崇焕刚刚入狱后整个辽东军一哄而散造成的士气低落还没有恢复过来,更兼山西兵良乡哗变这一重击,如今的明军无论军心还是士气都处在崩溃边缘,竟无一人敢于出战。 这汇合而来的数百骑见状更是肆无忌惮,往来奔腾而过,如入无人之境。 京城附近的动静肯定瞒不过早就已经风声鹤唳的大明朝廷,几乎在后金兵刚刚开始显摆他们的存在,一众文武大佬就先后接到了消息。没办法,那号角声简直太让人发渗了,想装听不见也难。…。 而这半个月来,由于战局的持续恶化,崇祯几乎将朝会从早会开到晚会,朝会一开就是大半天。在后金军号角吹响之时,太和殿上被崇祯逼问退敌之计的文武大佬们还在激烈的争吵着。不过随着号角声传入太和殿,几乎一瞬间,原本还吵的脸红脖子粗的众文臣们顿时象被切断了喉咙的公鸡,所有声音都嘎然而止。 紫禁城太和殿中,原本一脸寒霜听着朝臣们如菜市场一般吵闹的崇祯皇帝也不由出了会神,眼睛直勾勾的望向殿外,也不知道想些什么。而侍立在身边的曹化淳,则是十分善解人意的派出一个小太监前去城墙上观看动静。 在京城外,李征等人还在飞驰着,两翼的后金骑兵越来越多,一些更远一些的已经开始向正前方迂回堵截。123。隐隐已经有了合围的态势。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眼看京城已经遥遥在望,李征的心却是不断的向下沉去。 果然老话没有说错,吃亏就是占便宜,这话反过来说也是一样。李征刚刚抽冷子占了些便宜,后金就神速配合的完成了包围劫击,令李征恨的咬牙切齿的是,这个大包围明显不是后金上层提前安排的,而是战场上的后金军将领自行调整完成的。由此可见上升期的后金军,战场配合能力之强。 “跟我来!” 眼见正前方合围之势已成,而且两翼还在不断的增强着正面拦截的力量。 。李征没有别的选择,直接向着左手方向斜切而去。从原本直奔京城南门,转向奔西门而去。 李征突然变道虽然事出突然,但训练有素又处于上升期的后金骑兵却是进退有度,号角声响中,两翼的兵力再次铺展开来,滚滚骑兵划出一个漂亮的圆弧,大队骑兵开始加速,只要前方稍显薄弱的拦截能够挡下一次攻击,跟随而来的后金骑兵就能将这一股不知天高地厚的明军骑兵给杀个片甲不留! 李征当然看的出来后金兵的打算,这种如同围猎猛兽的战场调度之法,他在来时的路上已经感受过了。虽然那次的规模比这次小的太多了,但却也让他的队伍付出了五六人的代价。 “狭路相逢勇者胜!兄弟们。戍边铭东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次了!” 李征猛的举刀向天,如同一只困兽一般咆哮着。 “杀!” 所有士兵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冲过去就会回到自己人保护之下,冲不过去,就只能成为地上的一堆枯骨! 在他们面前拦截的后金骑兵兵力虽然薄弱,但至少也有百多骑,虽然因为临时变向变的有些混乱,但是数量摆在哪里,也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高山! “杀!” 李征等人冲锋而来,后金骑兵自然不甘示弱,同样以锋利的箭矢阵对冲而来。他们是骄傲的,他们是无敌的,在他们面前无论是谁,最终都是被他们踩在脚下,这一次也不可能例外! 感觉对面后金骑兵不断提升的气势,李征却哈哈的笑了起来,能如此轰轰烈烈大战一场,也不枉来到这里一躺! 受到主人高涨的战意影响,跨下的战马都嘶鸣起来,两支抱着同样决心的骑兵,就这般轰然的撞向一起!。 第八章 惊动 “报!” “启禀圣上!不明官军以三十骑冲阵建奴数百骑,阵斩建奴十数人,官军浴血溃围,仅剩九人!” 太和殿上,众文臣初闻后金兵再临的震惊过后,依旧开始永无休止的相互指责和谩骂。至于如何退敌,则根本无人提及。正在这时,兵部一个小吏飞速而来,快速的禀报着。而这时一个小太监也从屏风后转出,向着曹化淳低语了几句。 恰在此时,崇祯皇帝也将目光转了过来,看到曹化淳那满脸谦卑的脸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心中顿时畅快了不少。如今的崇祯已经不是初登基时那般,完全听信于文臣了,也开始明白消息渠道不应该只有文臣一途来偏听偏信了。 “壮哉!若是我大明官兵人人如此。123。又何惧于这建奴跳梁小丑!?” 崇祯皇帝一拍龙椅,精神终于振奋了一点。 这一个多月以来,听到看到的全部都是官兵一次次的大败特败,斩首什么的除了杀良冒功的以外更是丁点也无。这次终于在他眼皮底下有了捷报,就算这捷报再小,总也是不一样的声音。 “启禀万岁爷,还不止这样哇!”曹化淳见崇祯皇帝心情大好,顿时低眉顺眼的说道,“奴婢刚才还听报,这一伙官兵不仅在所有人面前阵斩十数骑建奴。 。在他们的马上更是拴着累累建奴首级,怕不下二十之数!” “之可惜他们闯过来的只有九骑,就已经有了二十余级,若是三十骑全部过来,还不知道有多少首级哇!这还不知道他们后面还有没有兵马跟进啊!” “此事当真?他们是哪部勤王军!朕当重赏之!” 崇祯猛的一拍龙椅,腾的站起身来,身体都有些颤抖了。若是这般算起来,这区区三十骑目前的战果就有小百级了,若是其队伍还有后续斩获,那可是不折不扣的一场大捷了。而如今被建奴肆虐京畿的大明,实在太需要这么一场胜利来提升军民士气了! “奴婢这里都有消息。戍边铭东相信兵部那边消息会更加详细一些。” 曹化淳目光阴冷的看了一眼新任大明代兵部尚书温体仁,不声不响的将皮球踢了出去。由于数月前钱谦益被逼引退之事,两人严重交恶,能够有恶心他的机会,曹化淳丝毫不会错过。钱谦益为人圆滑,本身又多金。年前为了内阁首辅之位,与曹化淳可没少往来。钱谦益出手豪阔,为人又不似其他东林大佬那般顺昌逆亡,两人无论公私相处都是极好。 温体仁是阴人的专家,钱谦益都被其以极其简单的办法阴了下去,连带着还收拾了一批东林骨干,自然不会被曹化淳这点伎俩祸害到。 等到崇祯皇帝将目光投了过来,温体仁便从容出班道,“陛下见谅,微臣这便回衙去查。” 崇祯皇帝这才想起温首辅一直在殿未出,轻轻一抚额头掩饰一下尴尬,再次看向兵部那个小吏,道,“曹大伴所言可实?”…。 小吏大骇,赶紧回答道,“确实有首级,只是还需验明首级真伪才能报及陛下。” 崇祯明白其中的道理,倒也无法责怪小吏说话不全,点头道,“速去点验首级真伪!另外着人速速送那领军之人来殿!” 小吏不敢怠慢,立即连滚带爬的退出大殿,急匆匆的向着兵部而去。 …… 李征等人此时所在的军营乃是宣府镇勤王大军军营,所驻守京城外七门西门左安门处,此时他们剩下的九人都已经被解除了武装,并被限制在一顶帐篷之中。好在并无人对他们有任何的责难,只是限制着他们的行动自由,似乎还在等待着领军将领的问询。 不过李征却是痛苦的追忆着这一输的简直惨不忍睹的仗,尤其是最后冲破后金骑兵拦截的那一瞬间,若非刘费奋不顾身的挡在他前面,估计李征就会在此告别明末这个舞台了。 李征觉得若不是自己一时心喜想要抽冷子偷袭后金营地。123。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一系列战斗,若是自己见好就收,甚至找一个隐密地方躲上几天,这许多的好兄弟也许就不用战死沙场吧。 前世的自己只是听命行事,并不清楚作为指挥者的压力之大。如今自己亲身经历了一番,才知道肩膀上的责任有多大,任何一个失误就会造成众多生命的消逝。 如今再看看帐中的人,刘费,孙昌,章松都已经消逝了,老兄弟也只剩下李黑子,王永,赵海,陆平四人,另外还有徐勇,陈五,苏浩,张大井这四个幸运儿。 不过不同于李征的消沉,这八人却是哀伤中还带着兴奋。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成功活到了最后,还因为他们一路斩杀的建奴数量足够的多,尤其还是这种在京城皇帝眼皮下的功劳。 。想必无论赏赐还是官职应该都不会少,因而各个都是充满了憧憬。 至于阵亡的兄弟,不同于李征这个来自后世的人,他们这些年也见的太多了。很多时候,袍泽都是十分憋屈的死去,就如同之前山西兵营的哗变,死在自己人手中的袍泽就不知凡几。 而这一个上午的行程,时间虽然不长,但在他们平凡的人生中却绝对称的上是波澜壮阔,完全可以在自己的子孙面前吹嘘一辈子了。就在他们各个胡思乱想之中,一个响亮的声音吼道。 “大明宣府镇游击将军孙元向孙大人到!” 李征几人闻言立即跪倒于地,帐帘响动,一个顶盔披甲的汉子昂然而入,扫视了一遍众人后,冷声问道,“何人带队?” 李征抬头应道,取出自己的腰牌道,“卑职山西镇潞州府游击将军贺云成麾下,夜不收队正李征!将军,这是卑职的腰牌。” “山西兵?休要虚言逛我。戍边铭东山西兵昨日已经哗变,你等又是为何在此?” 孙元向目光森寒的盯着李征,语气不善的问道。 “卑职……” 李征尚未说完,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一道响亮的声音快速而近,“陛下有旨,立即送有功将士入京觐见,不得有误!” “圣旨!?你小子真有运气!立即收拾一番,入城去吧!” 听到皇帝居然亲自召见,孙元向脸上的凶光顿时收敛一空,能够入得皇帝眼的人,他也不愿意多加得罪。 “太好了!圣上居然肯召见咱们,咱们这次还不扬眉吐气!哈哈……” 其余八人无人欢呼雀跃,在这个时代,皇帝可是最尊贵的存在。能够见过皇帝一面,那是祖宗八辈都得蒙荣光啊! 皇帝召见,谁也不敢延误。李征等几人只是用湿巾擦拭了一下脸上的血污,甚至连身上的衣物都没有更换,就来到城下,借着吊篮一个个上了城墙。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还在来的路上时,首级的点验报告已经出来了,除了五具蒙古首级,另外十六级全为后金兵的消息也是完全引爆了朝堂。。 第九章 封赏 天大地大,皇帝的圣旨最大。 李征是充分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原本觐见皇帝,最起码便是要沐浴更衣,甚至一些虔诚的还要焚香熏衣以表忠心。 但是这一次,在皇帝的数番催促之下,一切都被省略而去。急匆匆行路之时,一旁的小太监甚至只够将觐见时的规矩说完,至于能够记住多少,也得完全看天意。不过一路上,小太监算是把安保工作做的无懈可击,连头发都被一寸寸的摸索,确保没有一丝可以的凶器藏身之处。 一身血污进入紫禁城,李征绝对算的上整个大明王朝中数的过来的存在。而且等待时间之短,更是刷新了皇帝的会客记录,几乎是刚到殿外,就被皇帝急不可耐的召了进来。 一进入太和殿。123。满身血污的李征就成了里面众文武中的焦点。 “卑职山西镇潞州卫游击将军麾下夜不收李征,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前世今生,李征都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平身!抬起头来,让朕瞧瞧,带这么点人就能杀敌数十的猛将是什么模样。” 崇祯此时已经气定神闲,在皇帝的密切下,官僚系统几乎是以最高的效率完成了首级的确认,颗颗真级让崇祯分外开心。 自幼长于深宫的崇祯不懂什么叫战阵。 。李征这一身血污也是让他本能的有些恐惧。不过如今这难得的捷报也让他能够压抑住恐惧的心理,尽量平静自己的心态,淡然道,“李卿,将过程跟朕及诸位爱卿仔细说说。” “遵旨!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征‘叭’的一声又跪在地上,砰砰砰的又磕了几个头,口中再次山呼万岁。 他这一举动也一下子让群臣都愣住了,等待他一本正经的将万万岁喊完,然后一脸迷茫,有些不知所措看着目瞪口呆的文臣们,似乎根本不明白自己哪里又出错了。看着李征的这副迥态,殿内文武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家伙根本不懂得这种君前礼仪。不过这也符合文臣们对武夫的一惯印象。戍边铭东人人都是笑的乐不可支。 崇祯皇帝也是忍不住展颜一笑,心底对李征的印象再次好了一些,这种一根筋的武夫用着最是放心,也就不计较这家伙的失礼之事,笑着道,“李爱卿,无需多礼,这便开始吧!” 李征是故意扮小丑而已,了解明末这段历史的他,对于崇祯刚愎自用,刻薄猜忌的性格更是知之甚详。因此故意在这种礼数上出出丑,逗大家一笑的之余也能顺便自保。 眼见效果已经达到,心中恨恨的骂了几句娘后。便开始讲述这一次的战事经过,事情经过他并没有做任何的夸大,完全就是以当事人的身份述说的经过,这也是后世最为常见的叙述代入感。 李征明白自己要这上面吹嘘自己还不如实事求是,来自后世的他更明白,细节无需太清晰,要提供别人脑补的机会。自己说的如何精彩,都不如听众自己的完美想象。…。 他说的重点是每一次战前判断,每一次如何战前动员,每一次如何带头激励士气向前,虽然故意说的十分平淡简结,却给人以遐想的空间。在座的都是饱学之士,有了李征前期的铺垫,他们自行脑补的细节可要比李征吹嘘要精彩的多多了。 从一开始误打误撞收编二百士兵时被突袭,再到稳住阵势反扑。激于建奴肆虐京畿而切齿痛恨便带着敢战之士偷营,如何以命换命斩杀数十建奴。在转进中如何被人发现漏洞,然后一路被追杀,如何一次次遇敌,一次次破围而出的战斗却是直接以一句皇上洪福,将士奋勇直接代过。 最后说到刘费在最后冲锋时挡在自己面前被乱刀劈死时。123。李征忍不住两行清泪落下。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战友之间的情谊总是让他坚韧的心脏难以自制。 等说到最后数骑突破重围出现在明军营前时,李征却是说不下去了,原本冲过来的人足有一十三人,最后四人不是死在后金兵的刀下,而是在终于安全的情况之下,精神松懈然后措手不及的被不明情况的明军箭手射杀。若非李征灵光一闪扔下武器,同时大喊‘紧急军情’,剩下的人还不知道能够活下来几个。 李征的讲述很简略。 。但是却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一些失误,听起来可信度极高。通过回忆整个战斗过程,李征在崇祯和文武百官心中的形象也慢慢丰满起来。 “卑职鲁钝,虽有心杀敌,却只能被敌所迫,东奔西逃。众将士随卑职浴血奋战,不惜以命相抵,却依旧无力回天。两百忠勇将士,最后只有八人随卑职溃围而出,请对上治卑职无能之罪!”一想到生死相随的袍泽,最后只有八人得以生还,李征语气也有些哽咽了,跪于地上,泣声不绝。 虽然李征自称无能,但满殿文武没一个觉得李征是无能之辈。带着一两百散兵游勇。戍边铭东还敢冒死发起反击,最后一路从重重拦截下活下来,这里面的文武都不觉得自己能够做的到。 再看向李征,众人的目光也多了些包容。这武夫倒是一个天生将种,一步步死中求活,不畏刀兵,不畏生死执锐而陷阵。只从他整编敢战之士而没有远循,而是选择冒死偷营来讲,就是一个忠于王事之人。 对比如今数万拱卫京师的明军面前千余后金骑兵不敢出战的局面,数十骑就能虎口拨牙,更从重重包围中血杀而出,可以想象他们所面对的局面是何等的可怖。 “李爱卿何罪之有,乃真壮士也!”良久之后,终于自行脑补完一系列战斗场面的崇祯眼中露出神往,然后又轻叹了一口气,“若是我大明官兵都能如李爱卿,又何愁建奴跳梁小丑肆虐于神京?” 这话可不好接,一不小心就会得罪一大片人,众文武保持着沉默,似乎对于崇祯的苦楚感同身受。…。 “传旨!山西镇李征公忠体国,力战凶寇,斩首过百级,大扬我大明国威!特旨擢李征为潞州游击将军,赏银三百两,加卫指挥同知衔,萌一子为锦衣卫百户职,实镇潞州府!其他有功之士,李将军列上一份名单,朕自有封赏!望爱卿更加奋勇,为朕多多分忧。”这个封赏是之前崇祯便思索过的,他觉得对于李征这个难得的标杆,所给的封赏完全可以多多优容。 从小小队正一跃成为一路游击将军,李征这完全属于连跨近十级,这份恩宠委实令人咋舌。不过所有人都明白,这其中大多是李征一路奋勇搏杀而得来的,更也是李征的运气,在大明一败再败几乎颜面无存的情况之下,突然有了一个可以树立的正面典型的遮羞布,若是不大加赏赐才有问题。 因此,虽然明知这于法理不合。123。但这些满朝文武却没有一个提出反对的。就算那些专职反对的杠精也不会这个时候跳出来,能站在这里的没有一个是蠢人,那些专为反对而反对之人,也根本站不到这里来。 一个武夫获得如此高的封赏,一干文官们却难得的保持着沉默。这些时日以来,他们对于城外的建奴束手无策,皇帝早就对他们倒足了胃口。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一个捷报,皇帝正在兴头上,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于冲撞。 “臣领旨谢恩!” 李征这次却是没有跪倒在地,只是躬身行礼。 已经见过他耍过活宝的群臣又一次愣住了。 。虽然明知这匹夫不知礼仪,但这次已经算有些冲撞皇帝了。抬眼向龙椅处望去,他们却发现皇帝并没有生气的样子,相反又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眼看着李征又一次一脸无辜与不解的模样,崇祯再也忍不住笑意,当场大笑了起来。一见皇帝都笑场了,文武百官哪一个还能克制,久违的欢笑声再一次响彻整个大殿。 等到殿内君臣笑毕,李征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回他可不是故意的,完全是后世影视给惹的祸。正尴尬的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时,震天的鼓角声却突然从外面远远传来。君臣都是一愣,难道又出什么事了? 崇祯脸色一冷,一指殿内一位锦衣卫小旗。这个小旗立即恭身应命,转身大步向外跑去。 过不多时。戍边铭东这个小旗快步行入殿内,高声道,“启禀陛下,城南又有万余人马鼓噪而进,正与建奴激战!” 崇祯猛的站了起来,急声道,“可知是哪一路军马?” “还不知,只是打一‘卢’字旗号,为首一将勇不可挡,手中大刀威不可挡,已然冲散了拦截的建奴骑兵!正向京城急急而来!”小旗恭声回应道,面色还有些犹豫,似乎还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 “还有何事?” 小旗的表情自然尽入崇祯眼底,顿时追问道。 “可能是卑职看错了,来将,来将穿的是文官服饰!” 小旗一咬牙,快速的说道。 “什么?文官服!” 众文臣闻言顿时大喜,这段时间他们的表现委实不堪,突然出现一位同僚如此勇猛,那可是大涨脸面之事,顿时个个都是精神一振。 “来人,摆架永安门!” 连续出现的猛人让崇祯皇帝精神格外振奋,一扫之前的畏惧之情,扬声下令道。。 第十章 卢象升 不过崇祯皇帝的想法并没有实现,他话刚一落地,就被早就准备好重新表现自身价值的文臣们一拥而上给劝住了。 开玩笑,长于深宫的皇帝如果真的见了兵事,吓出一个好歹哪可如何是好。大明好不容易出来偏听文官言语的皇帝,若是就这么有个三长两短,他们难道还要去伺候万历这种几十年不上朝的爷?或者再找一个喜欢做木匠,然后找一个九千岁来折腾他们的皇帝? 好在崇祯皇帝十分爱惜羽毛,容易被文官拿捏,在文臣一面倒的各种引经论典之下,崇祯头痛的服了软,接受了千金之子不立危墙的说法,打发了几名臣子代表自己上城墙观望。 李征作为大明朝如今炙手可热的新一代简在帝心的猛将。123。自然是要随行护侍几位弱不经风的文臣们的。好不容易跟着这批走不动道,只能坐轿的文官老爷们到了永定门,此时前方的战事早已经落下尘埃。 一面“卢”字大旗已经接近京城附近,正依托京城护城河背向京城列阵,似乎在等待来自京城的命令。只是在城头一望,李征就发现这是一群刚刚组军不久的军队,虽然有起码的组织性,但列的阵却总是显得有些混乱。 大略一看,此时的天雄军只是雏鹰。 。还没有数年后震慑一方的气势。他们虽然训练不足,但奇怪的是战意却是极为高昂,也许这就是狮子率领下的羊群吧。 “也只有卢象升这样的人,才有本事统驭这些乌合之众而冲锋破阵吧。” 看到这种组织力低的吓人的新军,李征觉得自己根本没那个能耐带领着他们向着强敌进攻,更别说突破强敌防线了。 由于距离尚远,而且领军的卢象升在城南方向压着阵脚,李征并没有第一时间见到这位大明末年鼎鼎大名的传奇人物。不过看到卢象升这般的出场方式,让李征也有些蒙了,他可不记得历史上卢象升有过这么精彩的开场式。 在他观看的各类明史传记上。戍边铭东对于卢象升入京勤王从来都只是一句话代过,李征甚至都弄不明白卢象升有没有参与进这一场大战。难道说自己这只小蝴蝶已经开始影响到明末的大气候了,这怎么可能? 正在李征胡思乱想之时,数骑脱离军队向着永定门急驰而至。当先的一人一身大红官袍,十分的显眼,不同于一般的文人,这个文官身材十分高大健硕,若是将其换上一身盔甲铁盔,任谁也不会想到他居然会是文官。 行的近了,李征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来人面白长须,长相清隽,任谁一看都会觉得这是斯文型的男人,既没有盖世猛人那幅凶悍模样,更没有刚历战阵后的冷酷眼神。远远行来,潇洒自若,似乎刚刚随三五好友踏青归来。 “果然是这卢蛮子!” 李征前面的一个文官突然嗤声笑道,虽然李征在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语气中的不屑之意,他还是听的出来。…。 “阁老所言极是,我辈修习孔孟之道,当以仁义教化万民,岂可如那武夫一般舞刀弄枪,成何体统!” 那不知名的阁老身后一人顿时点头称是,脸上的表情更是不屑一顾。 这话一出,虽然不是针对李征,但是话里的意思还是让李征顿觉大没意思,忍不住暗暗打量了这家伙一眼。 这时走在最前始终没有讲话的一个头发苍白的文官却是微微摇头,看向说话那人道,“李大人,夫子尝言,君子当修六艺,如何能说舞刀弄枪不成体统?而如今国事艰难,更需披甲执锐之辈扫清天下凶顽。李大人这话,可有失偏颇了!” 这话说的有点重了,那说话的文官顿时赫然道。123。“多谢孙老经略指正,李标记下了。还望孙老莫要动气伤身,眼下京师乱象还需孙老统筹谋划全局啊!” “李大人太抬举我孙承宗了,唉!” 那老者怅然一叹,再也不肯出声了。 居然是孙承宗,李征顿时愣住了。他想不到居然可以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到明末的一大贤臣,历史上的孙承宗一身正气,一心为公,更兼豁达大度,是大明文官体系中第一个能够重视武将意见的人,唯一缺陷的是军事方面并不擅长。 不过对于数十年未见兵乱的大明文官体系来说。 。他已经算是一个比较知兵的人了。 这时城下的卢象升已经来到吊桥前,眼见孙承宗居然就在城头,顿时下马便拜道,“下官保定府知府卢象升,见过帝师孙经略,钱阁龙,李尚书!” “不错!”孙承宗看了一眼英姿飒爽的卢象升,眼中露出一丝激赏,“卢大人身先士卒前来勤王救驾,真乃我文士偕模!速速打开城门,迎卢大人入城!陛下还等着你呢!” 这话一下子将之前来勤王的军队都按在地板上了,李征听的撇嘴,孙承宗到底还是以文人自居。虽然有容人之量。戍边铭东但文武之别,还是根深蒂固。 “皇恩浩荡!微臣感激涕零!” 刚刚到达京城就被告之皇帝召见,卢象升喜从天降,这种荣宠可是极为难得。 片刻工夫,卢象升一行人便与孙承宗等人打了正面,又是一番相互见礼之后。卢象升这才注意到还是一身污血的李征,大感诧异之余,以目视孙承宗几人,似有问询之意。 本来就对李征一介武夫骤然得势极为不满李标二人打着哈哈只当没看见,根本懒的介绍李征。孙承宗却是一扶额头,笑道,“是老夫疏忽了,这位便是新任潞州游击将军李征!” 接着便将李征如何因功受赏之事略略讲述了一遍,只听的卢象升大奇,看向李征,一脸严肃的问道,“李将军突围之时是从哪条路上而行?” 钱龙锡听到些许,顿时心中多了一个心思,微微眯起双眼观察着李征,等待着看他如何回应。…。 “回卢大人,卑职当初是想从卢沟桥直行京城,只是行至不远便被拦截,只好向西迂回,从西山方向突围而入京师。” 李征并没有迟疑,直接报出了自己的行动路线,反正这也是瞒不过的事情。 “原来如此!怪不得一直拦截本官的建奴突然之间大举收缩兵力,这才让本官得隙得以一举突破!否则本官这会儿还在刘家庄那里进退两难哩!”卢象升迂了一口气,原本对于建奴突然退后还有些不解。123。现如今终于找到了答案。 钱龙锡则是暗暗叹了口气,有了卢象升的侧面证实,看来这李征这功劳是实打实的了。作为内阁大臣,他的主要工作便是维护朝廷绝对的统治,制衡可能出现的尾大不掉的野心家。 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李征并没有什么过节。 。只是大明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天生将种,对于朝廷究竟是福是祸,还未可知。眼下这李征圣眷正浓,又无法敲打一番,委实令他有些放心不下。 李征并没有注意到钱龙锡的戒备眼神,他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完全没有想到,他这么一只小的不能再小的蝴蝶,居然始一来到大明,扇动的翅膀竟然已经开始细微的影响了历史的走向。把原本被后金兵拦截在京畿之外的卢象升。戍边铭东放入进了京畿,也让卢象升提前至少一个月出现在了崇祯面前。 “孙大人,建奴主力何在?下官这次勤王,带来万余子弟兵,人人皆敢战之士,个个皆有为国捐躯之心,誓与建奴周旋到底!”卢象升慨然而立,向孙承宗慷慨激昂的说道。 “有九台(卢象升号)此言,破建奴必矣!” 好久没有听到这种让人激赏的话语了,孙承宗原本忧郁的眼神也有些振奋,击节叹道。 “不过建奴势大,硬拼非智者所为。先,我等先去见了天子,再图破敌之策!” 孙承宗携着卢象升,向着来路返回而去。。 第十一章 过小年 卢象升入殿奏对,李征并没有跟随而去。 一来这种战略上的布置对策,在大明朝堂上向来没有武将什么事。二来李征身上这血污除非之前的特殊情况,再次面圣必须先清洗一番才合礼仪。 不过李征也乐得清闲,这浑身的血腥臭味他自己都有些抵受不住。在回到被按排的驿站后,用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将还剩下的八人名字籍贯以及战功写成奏章后,这才痛快的洗了一个冷水澡。 李征洗完后,只是招呼一声,其他早就清洗干净的八个人便快速的围坐在李征房间中。 “陛下已经册封我为潞州分守游击将军,你们几人的战功我已经写了奏章,估计这两天内你们的封赏也会下来!”李征带着笑意望向这八人。123。打趣道,“诸位大人,先在这里恭喜了。” 听到李征已经官拜游击将军,其他八人顿时眼睛火热,这可是实镇一地的三品大员啊!平时的他们就算想凑近说话都不够资格,只能远远看见便纳头就拜的存在啊! 不过李征是三品大员,他们这些人就算再差也至少能捞个千总干干吧!一想到日后的官身和快活日子,众人心中都是充满了喜悦。同时对于李征,他们更是亲近和敬服,尤其是徐勇,陈五,苏浩,张大井这四人,更是将李征敬为天人!若非李征带着他们冒死一击。 。这种官身哪里论的到他们头上,估计至死也只是一个苦哈哈的小兵。 “咱们啥时候才能领取官身,啥时才能回潞州啊!” 国人一向讲究衣锦还乡,这些人自然也不例外,在外面有出息了,都恨不得能让自己十里八乡的所有蚂蚁都知道这事。 “估计不会太早。” 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李征摇摇头,在他的记忆里,这次后金入寇好象还要持续一段时间,似乎还有一个什么大捷要打。 数日时间过去,若非兵部派人送来了告身官服,李征都觉得崇祯似乎将他已经遗忘了。崇祯皇帝也十分的够意思。戍边铭东他的八个部下,个个都是连升数级,最低的也是一个千总职位。尤其是赵海和徐勇,二人更是得到了守备将军的高位,只比分守游击低上一级而已。 李征不无恶意的猜想,是不是因为这两人的名字比较正常一些,这才被崇祯皇帝另眼相看一层。 京城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卢象升觐见崇祯皇帝的情形李征并不清楚,但明显的是,突破命局来到京城的卢象升似乎并没有影响多少历史进程。大明的战略依旧是保守的,也就是守住京城,其他地方守的住就守,守不住就任后金蹂躏。 到达京城的天雄军人数尚在八千以上,这数日也一直驻扎于京城外没有动静,也不知道卢象升有没有回到军中。 在悠闲的日子里,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一晃小半个月过去了,今日已经是腊月二十三了,也就是北方的小年。但李征始终没有等到回返驻地的命令,看起来来到明末的这第一个新年他是基本上要在京城里过了。…。 如今的京城,虽然比起两个月前建奴突然入寇之时,已经安稳了许多。但是建奴肆虐京畿四方,交通断绝,城内百物腾贵,百姓们过年的气氛并不浓,粮价飞涨之下,大多数人都是靠着官府赈济的一天一碗稀粥度日,每天都有冻饿而死的外来流民,每天一大早一车车扔到城外的尸体更是将所有年味都冲的点滴不剩下。 李征等人缴获的盔甲和银钱此时已经被宣大军送了回来,虽然数量少了不少,但是剩下的数量还是让他们的腰包比一般人都要鼓的多。至于建奴首级所应得的赏银,则根本无人提及,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忘了还有这回事。 眼见小年已至,百无聊赖的李征便上街溜达,顺便看能有什么吃食可以买些。123。改善一下驿站之中天天稠粥的痛苦生活。 街面上开着的店铺虽然并不多,但可买的东西依旧不少,只是价格却是令人咋舌。平时卖价几十个大钱的烧鸡,如今要数两银子一只,猪肉更是要一两银子一斤! “这TM的纯粹是抢劫啊!” 李征恨恨的在心中骂道,但却不敢骂出来,这个光景下还敢开门营业,若是没有后台鬼都不信。 大明士兵理论上的饷银理论上是每月八分银子外加半石折色(粮食布匹或者食盐等生活用品)。 。太平年间普通农夫一年风调雨顺之下收入最多也就到手两三两,这物价还让不让人活啊! 作为老大,李征自然不能小气到让小弟出钱买东西,等半个时辰过后,李征便肉痛的提着数只烧鸡,再加上二斤肥猪肉,还有一些下酒小菜以及一小坛酒。这点东西只能勉强让众人吃个半饱,但却已经让他失去了近三十两银子。 “娘的,应当拦路的遇到打劫的了!” 李征愤愤的想着,这些钱可是他冒着生命危险一刀一枪抢来的,数量并不是太多,如今已经缩水了近五分之一。 正在李征郁闷之时,街上却是响起急骤的马蹄声,数骑不断挥鞭催马。戍边铭东一边不断的喝骂着让街上不多的行人让在一边。李征郁闷的看着手中已经多了一层灰尘的吃食,心里更是恨恨的咒骂着这些卷着满天尘土快速远去的家伙,今天可真是倒霉的一天。 回到驿馆,心情极度郁闷的李征撕下一个鸡腿啃着,本身便不好酒的他,也大度的把酒让给众人。这种风度也是让李征获得了一片赞叹之声,众人大口啃着肉,小口的抿着酒,人人吃的满嘴流油,兴高采烈。 “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李征暗暗鄙视了这一帮子肉中饿鬼,酒中迥虫,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众人抢食饭菜香,被一帮子饭桶刺激到的李征也终于放下矜持,冲进圈子中开始抢夺起来,气氛更加的热烈了。众人数次生死相随,又都是粗豪的汉子,外加李征又没什么架子,相处这么长时日,早就忘了他还有一个游击将军这个职位了。见李征来抢,根本没人退让,七手八脚之下更是无所顾忌。…。 李征好不容易抢到一块肉,还没来及细看究竟是什么位置的肉,突然外面一道尖利的声音喊道,“陛下有旨!潞州游击将军李征何在?!” 一听到居然是皇帝传旨,李征顿时玩命的吞下刚刚抢到的一个鸡屁股,这种暴力顿时让李征的嗓子轻微受创,顾不得嗓子受创,一把拉过床单,一边擦手脸,一边声音有些嘶哑的回应道,“末将在!” 他娘的,正吃的高兴,皇帝来凑什么热闹? 一众人出门相迎,见一中年太监带数名锦衣卫立于屋外。123。面相忠厚,手持拂尘而立。 “臣李征等恭请圣安,恭听圣训!” 李征一行人直接跪倒于地,口中唱诺道。 “圣躬安!”太监一板一眼的回应道,接着声音一高,“陛下口谕,着李征立即入宫觐见!这便与咱家入宫吧!” “臣李征恭领圣谕!” 这些天李征的礼仪老师实在太多了。 。这回的回答倒是教课书式的对答。 礼毕后,李征爬将起来,凑近恭维道,偷偷塞了一个银元宝过去,“这位公公名讳如何,不知陛下召末将是出了何事?” 却不想那人直接将元宝推了回来,脸上也露出古怪的笑容,看了看李征这才道,“咱家东厂提督王承恩。” “啥?您就是王承恩王公公!” 李征顿时跳了起来。戍边铭东一脸惊惧的看着面前这位中年太监,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拿十两银子贿赂当朝有数的大太监,李征也被自己这天才的想法给折服了。一时间都被噪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李征粗野武夫的形象深入人心,王承恩并没有计较什么,笑了笑觉得让李征知道什么事情也好应对崇祯皇帝,便收住笑容道,“陕西、甘肃勤王军出事了。” “啥?” 李征愣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多少震惊之色,毕竟这个历史走向他早就知道。 不过他这副虽惊却不乱的表情落在王承恩眼中,却让对方心中多了一些欣赏,果然如同传言中那般,是一个天生将种,起码说这种镇定功夫,一般人可做不来。。 第十二章 弄巧成拙 一路行来,有王承恩在前,可谓畅通无阻。而这次去的地方,明显不是太和殿,看来这次的会议只是小范围的一次商议。 李征一路上也在思索着崇祯皇帝可能会问的问题,不过思来想去,还是不觉得这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一个小小的夜不收出身的武夫,又能有什么可以帮的到崇祯皇帝的?而且明显是这种大明集团核心决策圈内的事,要自己一个小小业务员来干什么? 将李征带到,王承恩让其候在偏厅等待,自己则是快步行入冬暖阁中通报。 不同于上一次,李征这次在偏厅呆了足足半个时辰,直到站的腿都有些麻了这才隐隐约约听到几声‘臣等告退’的声音。 已经得到过提示的李征立即明白过来。123。这是皇帝和前一批官员谈话结束的标准对答。连忙振奋一下精神,恭立于一旁,能够从冬暖阁出来的人,他还惹不起。 小心的侍立在最外侧,李征这才偷偷打量几位离开的官员。却意外的发现这里的人他基本都认识,帝师孙承宗,钱龙锡,卢象升,还有一个人他不认识,但他还记得当日朝会时这人所站的位置是最靠前的,应该是当今的内阁首辅周延儒。 “末将见过列位大人!” 李征弯腰行礼,语气恭敬的说道。 能够处在这个小会议厅的人,随便一个伸一手指头都能碾死自己百多次。而他一介小小的游击将军竟然也能得到陛下接待。 。更是有些不伦不类,分外招人恨。。 周延儒与钱龙锡看也不看李征一眼,直接昂首挺胸而过。倒是卢象升念及曾无意中得李征之助的情意,微笑点头而过。 “李征你年轻有为,更是深受皇恩,当时时自省其身,奋勇杀敌,上报国恩啊!” 孙承宗是最随和的一个,眼见洗干净的李征一脸英气的模样,拍拍李征肩膀笑着道。 “多谢大人提点,末将自当为吾皇效犬马之力,尽忠为国!” 李征感激的躬身,他一个武夫感觉与这冬暖阁格格不入,孙承宗虽然只是拍拍肩这么随意的一个小动作,将殿内气氛有些凝重而压抑冲淡了许多。戍边铭东让他好过了许多。 “陛下有旨,宣潞州游击李征觐见!” 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尖着嗓子叫了起来。 “末将先告退了!” 李征拱拱手,快步向着冬暖殿而去。 跨入冬暖阁大门,李征就看见崇祯皇帝一脸憔悴的半靠在龙椅上,眉头紧蹙,面前还有一大叠的奏章,手中一支朱笔悬空,似乎有什么事情难以决断。 李征不敢多看,赶紧行礼唱诺。 看到李征到来,崇祯憔悴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欢喜,左手向前虚扶道,“平身吧!来人,赐座!李卿,这些时日可安好,身上的伤好利索了么?”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李征看的出来,崇祯见到他是真的欢喜,听到崇祯竟然关心他的身体也是大感意外,连忙起身行礼道,“多谢圣上关心,微臣身子壮实,皮外伤不算什么。倒是圣上,可是比微臣第一次见时憔悴多了。还请圣上以龙体为重,莫要太操劳了。”…。 李征算是真的见识到这个后世有名的苦干,蛮干,胡干,玩命干的四干皇帝的真实情况了。先不提他越干越玩蛋的实际情况,只论十八岁年纪就一脸憔悴这份勤勉的劲头,就分外值得人同情。 李征的话真情流露,并没有遮掩措辞,这却是打动了已经听够朝臣们长篇大论却毫无实际内容的崇祯,闻言心中也是一暖,由衷的道,“国事艰难,朕又岂能偷闲度日?” “圣上勿忧,建奴只是跳梁小丑。虽然眼前猖獗一时,但早晚必被我大明剿灭!我大明立国三百年,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无数凶寇都匍匐在我大明脚下,却自坚固如山!微臣听过一句话,多难兴邦!建奴一个小小的强盗团伙而已,趁我大明天灾不断占了些许便宜罢了!只要我大明缓过这口气,它又能得意几时?”李征忙劝解道。 “好一个多难兴邦!说的好!” 崇祯皇帝眼睛一亮。123。作为一个立志中兴大明的君王,他最大的愿望便是重振大明。 但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 崇祯皇帝心中的振奋还没持续多久,再一看到奏章上的内容,顿时又双眸一暗,抬头望向李征,幽幽的道,“李爱卿还不知道吧,就在昨日,建奴合兵击顺义,通州。陕西、甘肃二镇勤王大军已经溃灭。” 这事李征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假装思索了片刻,开口道,“圣上,看来建奴要退兵了。” 崇祯一愕,原本他只是因为李征的一句暖心话而告知其军情,其实也只是想抱怨一声罢了,却没有想到李征竟然认真的回答了这个事情,而且得出的结论与之前御前会议商议的。 。建奴击败勤王军后,后顾无忧将会更加肆虐四方的结论完全相反。 虽然不信李征的判断,但建奴每多在京畿呆一天,就是打一天他的脸面,因此心底也是有些许希望,破天荒的在战略上问起一员武将,“李卿说说你的看法。” “微臣是武夫,当从军事方面得出。原因如下,其一建奴入寇已经近两月,虽然屡战屡胜,但连续行军征战其众肯定疲惫不堪。其二,建奴是上不得台面的强盗集团而已,如今已经抢够了,自然会回山寨消化一段时间。” “其三,他们击败勤王大军,应该只是为了后撤之时的安全考虑,毕竟他们抢的东西太多了,若是有一只能战之军在旁虎视眈眈,肯定会睡不着觉。其四,通州是南北交通要地,顺义则是通州侧翼,一旦北撤,从这两地出发向蓟州则最为通畅。” 李征心中早有准备。戍边铭东便将自己所想与历史进程结合在一起,侃侃而谈。 崇祯定定的看着李征,心中却是迟疑不定,李征所说合情合理,所得的结论更是崇祯最需要的。不过如今的崇祯已经没有了刚刚登基时的天真,经过袁崇焕一事,已经不再因为一言合耳就不顾一切的信任有加。 沉吟了一下,他便淡淡的道,“李卿所言甚有道理,今日朕有些泛了,你先回去吧。” 看着李征应命退出,崇祯心思也开始转变起来。今日要李征来,原本是因为连连兵败,想见见这个福将和悍将换换心情,顺便勉励一番,便准备令其离京走马上任。 但眼下看来,这李征不仅仅是福将和悍将,而且还是一个智将!这样一个大将之材,若是就此放任其离开,崇祯心底又突然有些不踏实起来。 已经在返回的路上,李征并不知道崇祯皇帝的心思转变。若是他知道自己一番话,让自己顺利回山西的计划就此泡汤,估计都会狠狠抽自己几嘴巴了。 李征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崇祯又一次紧急召见了几位重臣。。 第十三章 出气 时间匆匆,一晃眼间便到了崇祯二年腊月三十。 “将军,今日大年三十,兄弟们可都在等着你哇!” 还未至中午,李征房外,李黑子那破锣嗓子便响了起来。 不仅仅是他,其他人也都咋咋乎乎的叫嚷着。平时李征不好出门,这些人一向都是出去野惯了的,手里有钱什么都想试试,才半个多月,基本上都是一贫如洗了。今日是大年三十,不好好吃上一顿怎么对的起自己,眼看只有李征的钱还大半都在,看起来不狠狠宰李征一顿,那是绝对不会罢手的。 “吃吃吃!他娘的就知道吃,老子都被你们吃穷了!” 李征骂骂咧咧的回应道。123。心中更是憋闷不已。 自从李征糊里糊涂的奏对之后,崇祯皇帝那边便再没了消息,期间李征也上书请求返回驻地,但却直接石沉大海,完全把他晾在一边。百无聊赖之下,李征便买了一些书籍来打发时间。如今的京城之中,也许只有这书籍价格还没有涨上天,甚至还有下降的究竟。最会算经济帐的李征逮住机会,也很是买下众多书籍,从孙子兵法到戚继光的纪效新书全部都有。 不过这个时候的书籍是上下成行,自右向左来读,这正好与李征前世的习惯完全相反。更兼都是繁体字。 。很多字李征还只能通过上下衔接来猜测识字,再加上没有标点符号帮助,因此这书看的李征也是十分的头痛,都一个星期了,一本纪效新书才堪堪翻译了一半。 难怪这个世界的读书人这么少,这种书简直能把人逼疯!李征狠狠骂了一句口头禅国骂,将辛苦制作出来的炭笔和翻译本带在身上,这才领着众人上街寻找吃食。 李征之所以宅,是因为这个年代能够吸引他的东西实在太少。这里所谓的美味,与后世极尽繁华的调料作出来的大餐相比,简直可以说是地摊货,唯一可取的也许只有纯天然无公害这一优点了。 大年三十。戍边铭东虽然今年大部分京城百姓都没有能力和心情过年,但却不妨碍京城中多如牛毛的权贵富商们过年的心情。虽然年味比往年平淡了些,但这一年一度的节日不仅仅是过年,还是拉关系、拼排场的盛宴。 一连去了几个酒楼,几乎个个都是爆满,迎来送往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文士纶巾,锦衣怒马之人不绝,李征几个人衣着普通之人根本没有人理睬。 最后李征不得不承认,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他们想要在大一点的酒楼里想找张桌子还根本不够格。无奈之下,只能去一家小馆子里聚餐。 馆子虽然小,但东西还算齐全,这帮粗汉要的只是量足价优,更是适合这种地方。几人叫上几大盘肉,几大坛酒吃的不亦乐乎。看着几个边大口嚼肉,时不时灌一口酒,吹嘘着日后回到山西的风光,只听的一直烦心被迫停留在京城的李征心中烦燥,一股闷气怎么都不能消融。…。 正在这时外面却是传来嘈杂声,本来李征并不在意,突然之间一声女人的尖叫抽泣声却让李征眉目立了起来。 大步走出饭馆一看,几个地痞无赖正在围着一个面容肮脏,身形伛偻的妇人调笑。突然之间一个地痞猛的拉住那妇人衣袖,‘嗤’的撕下一块衣角,妇人手臂上突然暴露出来的皮肤与脸颈肤色完全不同,却是如同少女般肌肤胜雪。 “你们别过来!” 妇人尖叫一声,将手臂用另一只破衣遮住,不断的后退着。 这几个地痞顿时眼睛一亮,原本只是闲来无事想捉弄一番。这声音却是一个少女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只听这声音就顿时让他们眼中火热起来。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瑟瑟发抖的妇人。123。他们突然发现,这妇人只是故意将脸弄脏,细细看来,竟然隐约之间还象是一个美人。 “原来是个小娘子装成老伛的模样!小娘子,要不跟爷回去,爷管你吃香的喝辣的,不用再这般乞食了!” 一个地痞左手勾向那女子的下巴,用嘴在右手吐了一口唾沫,就想去擦拭一下女子脸庞,看个究竟。 但是他的右手却没有如愿的递过去,一个强壮的手臂一把扯住了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拳打在肚子上。 。顿时如同虾米一般弓了下去,接着背上猛的一痛,还没等他痛呼出声,只觉得脸庞直接与大地来了一个亲密接触。一只大腿突然出现在他的脸上,还在用力的摩擦着。 这人顿时杀猪一般的惨叫着,他的几个同伴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纷纷围了上来,“什么人,敢管爷的闲事?” 回答他们的只有一句冰冷的话语,“往死里打!” 不等这些地痞无赖想明白这话的意思,八个如狼似虎的壮汉便扑将上来,几乎一眨眼的工夫,这几个地痞无赖便成了满地的滚葫芦,痛叫声不绝于耳。 但是就算他们已经如同杀猪一般的惨叫了。戍边铭东打人的还是如同没听见一般,乱拳黑脚依旧毫不停歇,直打的这几人双眼直翻白,这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什么人在打斗!” 正在这个时候,五军衙门负责巡逻的衙役们也赶了过来。 当数个执着明火棍的衙役分开人群进来时,原本半死不活的一个地痞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骨溜的爬起来,直接抱着其中一人的大腿,不断的哭嚎道,“大哥,你可要给小六作主啊!小六今日只是路过这里,就被这几个贼人差点打死。这些人当街横行打人,目无王法,肯定是江洋大盗啊!” 这个衙役却是没有如同影视剧中那般弱智,直接喝令拿人。事实上能够混上一定的位置,都有一定的眼力劲。此时见到李征几人虽然穿着普通,但个个神情彪悍!而且见到衙役没有普通人那种畏惧,相反个个都是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个衙役心中咯噔一声,知道遇到了自己惹不起的人物。顿时一脚将哭喊那人踢开,免得连累到自己,这京城里水可是深的很,可以说扔块砖头都能砸到一个有品级的官员。久在京城混,他当然明白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道理。 “本人五军衙门捕头宋河,敢问壮士何人?事情缘何而起?” 衙役宋河犹豫了一下,还是十分客气的问道。 “本将潞州分守游击将军李征,此人当街调戏、强抢民女,视王法如无物,本官只是略施小戒而已!” 李征并没有将自己的腰牌拿出,冷哼一声斥道。这个时代基本无人敢冒充官员,那可是杀头的罪名。 “原来是个外官!大哥,你可得为我做主啊!明明是他调戏民女不成,反污小六啊!” 一听对方只是一个外来官,而且还是个武官,小六顿时精神一振,拽着宋河的裤腿便嚎叫道。 “闭嘴!” 宋河却是一巴掌直接抡了过去,恨不得当场宰杀了这厮。 这一巴掌好不凶猛。123。小六牙齿都被抽飞数颗,一张满是横肉的脸肉眼可见的快速肿了起来。小六顿时蒙了,一时连痛呼都忘了。 “看样子你兄弟似乎不打算就此与我干休啊!” 李征斜瞄了一眼小六,目中也是升起一股寒意。 战场上生死搏杀之人自然有一股杀伐之气,李征几人心中萌发出的杀意,几乎如同实质般的压迫到了宋河,让他猛的打了一个机灵。 他可不是小六那种混迹市井的无赖,他可是知道李征在崇祯皇帝心中的地位。这可是一杆杀奴英雄碑一般的存在,是朝廷如今唯一可以拿出来的脸面,别说就此打杀了这小六,就算把他一并打杀,估计也不会有人会为这点小事和李征计较!而李征可是连可怕的建奴都成片杀的存在,杀他还不是跟捏死一只小鸡一般? “将军饶命!小的可跟小六这凶顽匪徒没有任何关系!” 宋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不断的叩着头,体如筛糠一般哆嗦着。 “行了,带着这人渣滚,该如何整治不用本将多说了吧?” 宋河的反应让李征十分满意,只要对方知道怕了按规矩行事,他也不打算深究此事。 毕竟这种事无论哪个年代都免不了。唯一不同的是,今日他们正好撞上了心情不好的李征,这才多挨了一顿胖揍。 看着这些人落荒而逃,李征心气顺了许多,将围观的行人驱散。这才行至那个被非礼的女子面前,让黑子带了两块肉过来,然后又拿出十两银子放在她身前,道,“如今世道不好,别在这外面晃荡。” 说完李征便起身准备离去,身后那女子却是怯生生的叫道,“大人,奴家愿意跟随服侍大人……” 李征可没想过英雄救美,眼见有这种桥段。戍边铭东有些啼笑皆非的道,“本将只是看那几人不顺眼,你无需如此!” 那女子摇摇头,“并非只是因为将军救我,我爹娘都死在建奴刀下,将军痛斩建奴百人,奴家心中感激,愿意……愿意追随左右!” “姑娘哪里人士?令尊名讳如何?” 李征越来越奇怪,心中的疑云也慢慢升起。 这女子说话措词显然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怎么会流落街头? “奴家武溪裳,父亲名为武起潜,曾为前任知县遵化县知县。建奴破城时,城破家亡。”武溪裳轻声说道。 原本已经准备离开的李征顿时一惊,止住了脚步,旋即又是疑云再起,按理说这种殉国之后,朝廷当厚加抚恤才是,甚至不用朝廷,她父为官里总有些同窗好友吧,怎么能让她沦落至此? 似乎看出了李征的疑惑,武溪裳惨笑,低声说道,“家父是因为被打入阉党这才去职的。” “原来如此,你随我来吧,本将养你还是养的起的!” 原来是成份问题,李征顿时恍然。不过这对于李征不算什么,无论文官如何争斗,收留一个孤女并不算什么。尤其是这种忠烈之后,他肯定不会置之不理。。 第十四章 出气 “我的小爷唉,你可算回来了,天使已经等你多时了。” 等到李征回到驿馆,发现驿馆驿长正在外面焦急的来回打转。看到自己一行人回来,立即小跑着过来。 “天使?” 李征闻言也是一愣,赶紧快步向入驿站,果然看到一个小太监和几个锦衣卫正在大堂内喝茶,那太监手里还有一卷黄锻。看到李征回返,那小太监满脸堆笑的站起身来。 “天使且少歇,末将这便沐浴更衣。” 李征赶紧上前假装搀扶,右手不动声色将一个元宝滑了进去,这个小太监感觉了一下袖中的分量,脸上的笑容便更加热切了。 “无妨,这是一道中旨,李将军接了便是。123。咱家出来时间不短了,还要回去复命。” 小太监拉住了李征,崇祯皇帝性格暴燥,因为魏忠贤的缘故对太监尤其厌恶,因此所有太监日子这的都战战兢兢的。 李征当然不会让他为难,直接带着众人叩拜接旨。这道旨意是放李征回山西的,之前建奴肆虐京畿,各地消息断绝,数日前建奴开始陆续集结于通州,这才让各地的消息纷纷传了过来。 一看到各地的急报,崇祯这几天血压高的他险些就此驾鹤西游,脑子一天都是晕乎乎的。各地就没有一处是安生的,江南地方出现大涝。 。北方大地一如既往的干旱着,灾情始终稳定在严重程度上。 但是由于这次抽调陕西、山西、甘肃各地大军勤王,地方上本来就灾情严重的陕、山大地顿时四处烽火。花光了崇祯皇帝救济银子的杨鹤,终于无法再控制陕西的局势,所招降的各路流民军几乎是一夜皆反! 受哗变的影响,山西方面的高级武将体系几乎被一扫而空。失去压制的山西乱民也不负众望,因为秋征赋税过高,又失去精锐官军的弹压,山西民乱的势头数月来愈演愈烈,特别是靠近陕西、河南的汾州府,泽州府都已经糜烂不堪,数万流民几乎如蝗虫过境,所过之地寸草不生。 至于河南之地。戍边铭东几乎已经成了盗匪的跑马地,许多县城都是令不能出城。好在这些盗匪都只是占山为王,还没出来一个领头闹事的,暂时还不成气候。 在这种情况下,崇祯皇帝能够做的选择不多。尽管李征表现出极为准确的军事素养,在崇祯心中已经暗暗决定让其改守遵化,但如今山西乱起,没有一二得力将领镇压,难免会象陕西一般出现席卷之势,因此没有办法之下,尽快放李征回山西征集军队,镇压地方,也成了唯一的选择。 本来这只是兵部下一道调令就行之事,为了表示对李征的重视,让李征不带着情绪回去作战,崇祯百忙之中也给了一道赏赐的中旨,鼓励一番。 “李将军出行在即,咱家就不多打扰了。” 小太监十分客气的说道,崇祯中旨里面的赏赐大多都是如同废纸一般的大明宝钞,只有一套盔甲才算有些年头。小太监已经不敢奢望什么孝敬了,而且这李征简在帝心,也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辛苦公公了。” 李征又是一锭银子送出,其他锦衣卫也各有孝敬,让原来还觉得是一躺苦差的众人人人都是喜笑颜开,心中直赞李征会做人。 送走了传旨太监,李征也开始计划回程之事。只是这两日是无法离开了,国人对于过年还在奔波都有颇多忌讳,更何况还有一个武溪裳要安置。 想到这个人,李征也有些头疼,原本还以为还能在京城多呆一些时日,到时再做安排。但眼看这两天就要离开,李征顿时有些头痛该如何安置她。 命人带来洗浴物品和换洗衣服后,李征便留下她一人在自己房间,自己则是去了伙伴们的房间。 “大人,你似乎走错房间了吧?” 李黑子挤眉弄眼的看着李征,嘿嘿怪笑着打趣道。 “闭嘴!那可是忠烈之后!” 李征没好气的回应道。123。硬是在大通铺中挤出一个位置来,舒服的躺了下来。 开玩笑,哥怎么也算是经历过后世信息爆炸的时代,早就练出了一幅极为高深的眼力劲,什么眼中有码,心中无码都是毛毛雨。这个明显发育不良的小妮子,还真看不见眼中。 留在李征独间中的武溪裳正在沐浴中,眼中却是有些惊讶,庆幸,和淡淡的失落,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思想准备,但这个李征竟然真的没有打算有什么别的企图,似乎完全没有将她当做一个女人来看。 反复搓洗之下,脸上身上的污物也随着水流慢慢脱下。 。一张清纯美丽的脸庞慢慢显露出来。摸着身上慢慢变得光滑细腻的皮肤,少女的心性也慢慢回归过来。 “哼!想不到还是一个守礼的君子呢!不知道看到本小姐这副模样,还能不能象现在这般模样!” 一想起李征那毫无波澜的眸子,武溪裳娇哼一声,心中充满了不忿和不甘。 女人就是这样,男人如果对其一副色米米的样子,她们会分外的厌恶。但是一旦表现出对她的不屑一顾和无视,她心中反而会觉得恼怒和不甘。 半个多时辰后,直到木桶里的水已经开始变冷,武溪裳这才意犹未尽的从桶中迈出。诱人的充满曲线的胴体暴露在外,还用手轻抚了一下,这才嘻嘻一笑,开始着装。 仓促之间找来的衣服自然不会太好。戍边铭东甚至尺寸还不太合,比起父亲未出事之前的衣服更是差的太远。不过比起她遇到李征之时穿的那一套衣服,可就好上太多了。 简单收拾了一番,坐于铜镜前收拾停当,便坐在桌前等待着李征,一心想找李征讨一个说法。 令她失望的是,一下午过去了,李征始终没有回来的。 等她有些坐不住想去看看李征在哪里时,外面却是听到李征等人的笑语声。她打开一道门缝向往看去,却是看到李征等人带着大包小包的正在踏入院子。 竟然是去采购了,这完全没把她当回事啊!武溪裳暗暗磨着银牙,恨的咬牙切齿。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武溪裳目光幽怨的行了出来,定定的看着李征。 门口突然出现的倩影让所有人谈笑的声音为之一滞,也令自认阅女无数李征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才隐约认出这便是武溪裳。看着武溪裳幽怨的目光,他摸了摸下巴笑了起来,似乎这次并不吃亏啊!。 第十五章 游击府 李征离开京城是正月初六,这一日京城的戒严令已经取消,因为后金入寇大军此时已经纷纷退兵向通州方向集结。 被大明朝廷一通乱折腾之后,还能剩下的军心士气已经不多各路勤王王军尾随其后礼送,数万士气不等的明军抱成一团,缓缓向前滚动,如同树起根根尖刺的刺猬,虽然攻击手段欠奉,但却让后金军根本无从下口。 不过此时的后金军已经抢的差不多了,近千辆大车满载着粮草,金银以及布匹绸缎等海量物资,已经心满意足。在几次试探攻击无果后便大踏步向北望遵化方向撤退。这一次入寇眼见结束,大明上下都是松了一口气,从上到下都是抱着一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态度观望着。 在这种气氛下。123。李征策马出了京城,向西而去。武溪裳被其抱在怀中,共乘一骑。这并不是李征色心大起,事实上这数天来,李征一直保持着起码的风度,来自后世的他一时之间还摆脱不了后世的思维,不可能真的把人当成奴婢收入房中。 这一次共乘一马,也是因为武溪裳不会骑马,而马车在这被肆虐一空的京畿附近极为难找,而且价格高到李征根本承担不起。好在自己的战马被宣府军还了回来,而且为了给这个皇帝眼中的红人赔罪,宣府军还多送了二十匹战马,更从牙缝中挤出了数石粮食相送。深知做事留一线。 。日后好相见的李征,便没有多做追究,两方和解。 向西不止一日,十数日后,李征一行人才到达了潞州。令李征惊讶的是,明显是娇生惯养出来的武溪裳一呼上竟然没有怎么叫苦,就算两条大腿被战马磨破了皮,也强忍着没有呼痛,只是委屈的眼眶红红的,点点晶莹的泪珠一直打转。 潞州位于山西东南部,府城长治古称为“上党”。居太行之颠,地形最高,与天为党也。上党被誉为天下之脊,也因为上党地势险要,所以自古以来成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得上党可望得中原之说。 崇祯将李征这员他心目中的猛将扔在潞州,也有依仗这位猛将兄扼住流寇流窜的咽喉位置的意思。 毕竟潞州与京畿与河南相邻。戍边铭东境内多山少田,民风向来彪悍。所谓靠山吃山,这里的百姓猎人数量不少,太平时并不显眼,但是一到了这种乱世,这里的治安情况就开始急剧恶化。 尤其是这两年,拜崇祯皇帝向灾民收税,而且还变本加厉收取历年朝廷减免的赋税。这一神奇脑回路的政策也是让潞州府热闹起来,不同于一般百姓面对官府毫无抵抗力的局面,这里的人一般都有猎弓,猎刀,一旦闹腾起来,往往让官府头疼不已。 远的嘉靖年间的潞州小吏陈卿,在其家乡的青羊山中,凭借崇山密林,聚众造反。5年后,这支农民军已达5万余人,并连陷辽、沁二州,且声威直逼河南彰德、怀庆、卫辉,晋豫之地为之震恐。官军连年安抚、剿捕均遭败绩,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直到嘉靖七年(1528年)十月,明廷下了最大决心,组织10万兵力合击青羊山,才将持续7年的陈卿农民军剿平。并设分守游击常驻潞州,弹压依旧不稳定的潞州府。…。 时光冉冉,百年岁月恍然而过。如今的潞州府驻守游击,已经不再是百年前那支久经沙场的强军了。大明的财政问题,也是让潞州军根本做不到每年例行的训练,在精锐被抽调京畿勤王而哗变的情况下,整个潞州府已经是处于动乱的边缘了。 唯一欠缺也许只有一个契机,这也是李征一路上得来的想法。他这一路上,遇到打劫的已经不止一次,虽然这些穿着布衣,拿着简陋武器的道匪遇到他们只会是一场屠杀,但是他们敢于向装备精良的官军下手,情况的严重已经可想而知了。 李征一行人来到游击府,这里已经是一片的混乱,前途游击将军贺云成已经被逮入京,他正面的家丁和亲信大部分都是一哄而散。李征甚至不无恶意的猜想。123。也许山林里的好汉们中就有他们的存在。 他手下的八人此时都是带着朝廷的告身,最高的是守备将军,最差的也是千总。徐勇,赵海二人领韩店守备与壶关守备,两人直接走马上任,其他人则留在了长治城中,等待和李征一起接手潞州军。 带着手下六人,李征便带着武溪裳回到游击府。这时的游击府内一片狼籍,所谓树倒猴群散,贺云成一出事,他手下的家丁亲信跑了不说,生怕被连累的仆役与伺候丫鬟都涣散一空。 好在北方的府宅,一般都是以大著称。李征带着武溪裳进了后院。 。连续找了几间空屋,这才将武溪裳安置在一间保存的还算尚可的房间之中。 “老爷,我不碍事,我去将那些房间整理一下!” 武溪裳虽然痛的俏脸痛红,但还是记得自己的身份,艰难的挣扎着起来。 “这瓶是金创药,安心养伤。其他事无需操心。” 放下了药,细心替武溪裳盖上了被子,李征拍拍她的脑袋,温和的说道。 比起后世一些手指擦破点皮就求安慰的女生,这个时代的女人让李征真是开了眼界,不仅吃苦耐劳,甚至还完全听命于男人。说这个时代的女人是男人的附庸也一点不错。 李征只是一个小小的盖被动作,却是让武溪裳明眸中又出现水雾。直定定的看着李征走出门外。戍边铭东这才轻轻拭去泪水,开心的笑了起来,喃喃自语道,“原本以为只是一个粗野武夫,想不到竟然懂得体贴人,可真是一个妙人儿。” 李征并不清楚这事,他直接去了前堂,将游击府中所有还剩下的人全部召集了起来。 来的人有一个老头、老妇,身边还有两男一女,此外还有数个丫鬟。经过一番交谈,李征明白了这些人为何还会留在府中,他们个个都是自小长于府中,都是家生子,官府那边可是没有户籍的,一旦出府可以说是无家可归。 这些人忠心于自己自然是谈不上的,李征也不想再做一个奴隶主,沉吟了一下便道,“本官新任游击李征,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府邸了。你们若是愿意继续留下,那便留下,若是不愿的话,本官也可以让你们离去。不过无论去留,本官都会帮你们在官府重立一户籍,也就是说,从今日起,你们便不再是家生子,任何时候都去留随意。”…。 李征这话也是让这些人吓坏了,那个老者当先跪倒,不断磕头道,“老汉一家都是世代跟着前家主的家生子,除了伺候人,别无他法活命,只有饿死街头了!请老爷莫要赶小人一家出门!” 对于这些已经世代中毒颇深人,李征没有解释的心情,直接说道,“既然你不愿离去,便留下来当个管家吧。从今日起便有你打理府邸,先将这里全部收拾一番。还有,后院里的那位姑娘,找个细心的丫鬟照顾。” 说完之后,李征不理会老头千恩万谢的感激声,离开了游击府。 …… 游击府外不远处。123。一处茶楼里,数人也在商议。 “俺看的清楚,新任游击带着八人入城,这八人都有官身,如今有两人各自赶去驻地。游击将军入府时只有六人相随!” 其中一人长相平凡,但却是一脸的沉着,与惊慌失措的另外几人明显不同。 “那又如何?” 其中一人满脸凶相的汉子放低了声音说着,但就算放低了声音,他那嗓门也与平常人差想仿佛。 “这是咱们的机会啊!” 之前说话那人鄙夷的看了这脑袋里面也长满肌肉的家伙。 。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张俊才,你TMD该不会是想让咱们去找他报仇?要去你去,俺与贺云成的交情还没到这一步!” 这人闷哼一声,用十分危险的目光看着张俊才,冷漠的说道。 “廖呜弘!你就是一个棒槌!”张俊才怒骂道,“谁替那杀才报仇?我的意思是说,新任游击将军如今势单力薄,正是需要帮手之时,我等若是投奔,岂能没有容身之地?难道你还想这般将就下去?一辈子靠吃霸王饭过活?还是跟那些不成器的家伙们一样。戍边铭东去山林中做一个山大王?” “哥几个,凭咱们的身手,被游击大人收入麾下不成问题!有愿意的,那便随我一同去!” 痛快骂了这个只长肌肉的廖呜弘之后,张俊才一拍桌子,目光炯炯的望着其余几人。 “可是咱们毕竟曾是贺云成的家丁,这般过去,岂非,岂非……” 又一人眼睛乱转,有些担心的说道。 “所以眼下趁着游击大人初来乍到,没有多少帮手,这是唯一洗脱背主身份的机会!” 张俊才拍一下手,目光坚定的说道。 “张兄弟向来精明,我们都是粗人,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眼见张俊才说的斩钉截铁,其余几人对望一眼,顿时拿定了主意。。 第十六章 立威 李征去的地方是军营,作为潞州府名义上最高的军事指挥官,他当然要看看自己的部下情况。 但他刚刚出门,就看到门口有几人跪于地上,见到李征等人出来,顿时膝行向前,冷不丁的抱着李征大腿便哀求道,“求大人收留!” 李征一愣,还没有弄明白是个什么情况。其中一人便开口道,“我等是前任游击将军的家丁,贺将军被捕入京,我等无处可去,还请大人收留!” “哦?” 稍一思索,李征目光顿时亮了起来,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 他此去军营就是想重新整改军队,但却苦于没有多少帮手,李征虽然算不上赤手空拳,但他手下的这些人个个有军职,已经不可能成为他的家丁。而且甫得高位的他们根本没有在潞州军中有任何基础。123。更谈不上什么威信,整改军队的难度之大,只是想想就让李征有些头痛。 这批家丁是前任留下的,他留下来名正言顺,若是他们还会背叛,那等待他们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下场。而且他们人头熟,潞州军上下见过他们的人绝不会少,有他们辅助,做起事来绝对事倍功半。 “既然是前任留下的,本官自然不会难为你们。不过你们无需再做家丁了,先当本将的亲兵吧!都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想明白了这点。 。李征便招呼他们六人起身,问起说话那人。 “小的,不,卑职张俊才,他叫廖呜弘,他叫……” 张俊才一听不是对方家丁,心中咯噔一声,但情况已经摆在这里,他也不敢再继续诉求,只得应声站起,将身边诸人一一介绍给李征。 “好吧。你便是本将的亲兵队长了!现在带着你的人,跟本将去军营一躺!” 李征一一记下这些人的名字,一挥手,当即一马当先向着军营而去。 有明一代,家丁是一个很神奇的存在。相比于将领亲兵,他们更受信任,相比受军法约束的普通士兵,只听从家主家法的他们地位更是高高在上。在大明军队中,普通士兵的饷银根本就没有保证。戍边铭东而家丁不仅粮饷远远高于普通士兵,供应更是充足,从无拖欠。 为了供养这些战力和忠心度远远高于普通士卒的家丁们,将领们都是从普通士兵们本就不多的军饷中克扣军饷来供应着家丁。这也造就了一种奇怪的现象,那便是明军中真正有战力的部分,都是为将所私有。而普通士兵则基本上都消耗品,连基本训练都没有几次的他们,完全就是摇旗呐喊或者兵败时垫后的炮灰角色。 对于这种畸形的现象,李征自然知之甚详,因此他根本不打算再重建家丁队伍。不过,现在却是没必要给这些人说明,而且他们嫌疑背主的身份也更方便减少李征进行这种军中改革的阻力。 之前李征便在军营生活数年,可谓轻车熟路,只是已经物事人非罢了。不多时,一行数人来到军营,军营外只是站着一个歪歪斜斜的哨兵。在这天寒地冻之下,这人身上破旧的棉衣根本挡不住寒气的侵袭,抱着个长枪缩成一团,不停的跺着脚。…。 看到李征一行人打马而来,哨兵打个机灵,知道来的是上官,虽然奇怪这种天气怎么还会有上官到来,但畏惧之下还是赶紧站直身体。只是冷风吹来,他不断的哆嗦着,始终无法做到挺直身体。 “吁!” 一行人行至他面前,突然停了下来,正在这个哨兵一脸恐惧不知所措之时,一件厚实的披风突然遮在他的身上。厚实的披风在身上一裹,原本凛咧的寒风也被阻挡在外。不过这个哨兵却是一脸迷茫,根本不明白出现了什么事情。 “驾!” 十几人并没有说话,在李征做完这一切后,几人便打马入了营。 张俊才行在李征身后,那飘扬的披风正好擦着他的脚裸而过。123。不知为何,虽然寒风依旧,但他却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温暖了起来。 “呜弘,击鼓!” 行至校场高台处,李征下了马,扫视了一遍自己的亲卫,沉着嗓子下令道。 “遵命!” 廖呜弘抱拳应道,两支粗大的手掌用力攥住棒槌,用力的敲打了起来。 “咚咚……” 沉闷又厚重的鼓声响了起来,慢慢的转为急切,急骤的鼓点,如同是催命的阎罗音一般。 听到这急骤的鼓点声,无数人影从各个营房中匆忙的走将出来。 。开始向着校场中汇聚。 三通鼓罢,校场上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人。李征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下面乱哄哄的人群,虽然不止一次见到这情况了,但每次身在其中还不觉得。这次头一次站在高台上,望见到这种场面他还是觉得自己太稚嫩了,尤其是脸皮上。 下面的人数只有大概六七百人,但一眼望去,白花花的头发随处可见。许多人甚至得靠着长矛才能站稳,许多人被寒风一吹,都有些摇摇晃晃。 说这是养老院吧,但里面还有许多半大的孩子,看着那一张张稚气未脱,却早没有朝气的眸子。饿的细长的手脚,满是惶恐和不解的眼睛。戍边铭东李征摇摇头,这种兵要来何用? “佥事官何在?” 良久,看着下面有人已经开始在寒风之中摇摇欲坠了,李征终于开口了。 听到李征的声音,一个喝的有些醉熏熏的家伙迈着有些艰难的步伐正从营门外行来,这人穿着厚实的皮袄,长的肥肥胖胖的,边走边不满的抱怨着,“谁啊这是!这么冷的天还聚兵,还让不让人活了!” “是我!” 李征冷冷的看着这个肥肥的胖子,突然想起这位是谁。再想到这家伙的钱粮财力之重,李征嘴角浮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在心中泛起浓重的杀意。 这胖子正是负责登记物资与花名册的佥事官孙光守,只不过这家伙完全是个废物,除了从穷当兵的身上刮油水在行外,其他什么都不行。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家伙还是一个色中饿鬼,也不知道祸害过多少良家女子。仗着自己兄长在京城做御史,在潞州历任文武都基本无人敢惹。…。 “你又是谁?” 孙光守不屑的看了一眼李征,漫不经心的问道。 “本官新任游击将军李征。孙大人,久违了!”李征目光森寒的盯着孙光守,幽幽的道,“孙大人,三通鼓了,为何迟迟才来?” “本官未听到耳!” 孙光守没好气的回应道,对这个坏了自己好心情的新任游击将军十分的不爽。 “未听到?大明军律,聚兵时三通鼓未到者该如何处置?醉酒者如何?” 李征仰天打了个哈哈,依旧冷漠的问道,不过这一次问的却是身边的亲兵队长张俊才。 张俊才顿时傻眼了,不是这个问题有多难,而是李征已经摆明了态度要跟孙光守过不去。这两人他一个也得罪不起,想吱唔过去,却是发现李征正侧头等着他的答案。123。而且明显的是,李征没有问他自己的亲信,反而问他,这是在逼迫他站队。 “将军!聚兵时三通鼓未至者,斩立决!饮酒者当仗责三十军棍!” 这个队并不难站,只是片刻工夫,张俊才便一脸坚决的回答了问题。 他们只有投奔李征才不会背负叛主的名头,如果这个时候不支持李征,李征完全可以视他们是叛逆,将他们逐离,那他们就会直接万劫不复。 “姓李的!你玩真的?你知不知道我兄长是谁?” 孙光守一听当众之下说出这些话,顿时觉得不妙,色厉内荏的喝问道。 “不就是孙光镇吗?要打御状吗?我等着!” 李征冷哼一声。 。底气十足的说道。 他的底气来自于崇祯,历史上的崇祯从来都是一个盲信与猜疑的共合体。如今自己正处于崇祯的信任之中,任何的责难都不会有作用,甚至会让崇祯反感。更重要的是,自己是在整理军队压制地方民乱,而这也是崇祯目前最看重的地方,只要能够将民乱打下去,李征根本无惧任何人在朝中对他的攻击。 “你……你就是那个斩首建奴百级的李征?!将军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孙光守这会儿是真的慌了,这会儿酒已醒的差不多了,他突然想起了李征,那个已经被邸报传诵了整个大明的李征。这个李征连凶神恶煞的建奴都杀了个人头滚滚,说要杀他根本就不在话下啊!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拖下去斩首示众!” 李征挥挥手。戍边铭东像驱赶一只令人厌恶的苍蝇一般。 张俊才等人这才恍然,原来自家的将军来历如此恐怖。李征斩首百余建奴,这事如今已经在大明各地传的沸沸洋洋了,万没想到竟然是自家将主!一明白将主竟然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他们对于原本前东家都忌惮的孙光守再也没了丝毫的惧意,闻言虎吼一声,两个亲兵立即上前将之按倒在地,一人腰刀直接斩下,一颗肥硕的大好人头滚落于地。 “什么,将主竟然就是那个斩首百余建奴的李将军!?” 这个消息也是让下面的官兵们顿时炸锅了,谁也没想到贺将军被抓之后,竟然直接来了一个这般狠的猛人! 立威成功,李征看着下面官兵那敬畏的目光,终于轻轻松了口气,他终于成功的将自己的形象立于潞州军官兵的心中。 不过一味立威并不是正途,还需要给两颗甜枣。不过事情需要慢慢来,今日正好也是个机会。。 第十七章 崔标 李征一行人入中军营地,一路上的官兵都觉得精神了许多。 察看了一翻军中仓库之后,李征失望的发现竟然没有什么象样的东西。散发着潮湿腐烂的仓库中,堆的最多的便是长矛。 李征随手抽了一根出来,轻轻一折便‘啪’的一声断裂开来。看断折处,已经被虫蛀的到处是洞,还有一些木屑散落下来。 里面还有一些破旧的鸳鸯战袍,一看就是完全不能再使用了,拿起一件,一股霉味便扑鼻而来。再看看偶尔出现的一两柄腰刀之类的武器,只看锈迹就知道这东西连抽开看的必要都没有。 李征恨的牙痒痒的,恨不得将孙光守这个佥事再次拖出来砍一次头。想想之前见的那些面黄肌瘦的潞州军们。123。李征打消了让这些人将仓库整理一遍的想法,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将李悦叫过来吩咐了一遍,李征便回到中军节堂,命令张俊才将仓库内所剩不多的粮食全部取了出来,不管怎么说,晚上至少让潞州军全体人员吃饱一点。 晚上的饭食让潞州军上下都有些兴奋,虽然也只是吃个半饱,这可是他们这大半年来吃的最多的一次。等他们吃完之后,竟然又欣喜的听闻,游击大人已经将库房中所有的鸳鸯战袍全部搬了出来。 。虽然都是些破烂,但对于这些已经穷的只剩下一条烂命的他们,依旧是宝贝一般的东西。 僧多粥少,有限的东西也仅仅限于给了一些老弱病残,许多人都难免心中不满。李征虽然看在眼中,但并没有说什么,他还无需向这些人解释。 “人带来了!” 晚上,摇曳的烛火之下,李悦数人如同鬼魅一般的出现在李征的节堂中。 正在看书的李征略微抬起头,合上了书,赫然是一本纪效新书,淡然的道,“将他放出来。” 李悦应声解开麻袋的封口,一人从一个麻袋里面狼狈的钻了出来,一脸的惊惶失措,哆嗦着身体。戍边铭东若不是口中还被塞着一团破布,这会儿估计都哀求遍地了。 “你便是大兴米行的掌柜崔标?你还不认识我吧,想不想知道我是谁?” 李征戏谑的看着这个矮胖的家伙,温和的说道。 那人眼中立即露出畏惧的神色,头立即摇成了波浪鼓,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到了他这个位置的人,都是人精。 “看来是个聪明人,取了他口中布吧。” 李征身体微微向后一靠,淡淡的说道。 “大王饶命啊,小人愿意回去将家产全部送过来给大王!只求饶小的一条狗命啊!” 崔标嘴巴一被解封,立即便磕头如捣蒜,口中更是赌咒发誓,会将家中最后一个铜板也拿出来。 “你家产在本将军眼中算个屁。起来吧,找你有别的事!” 李征轻咳一声,便将这家伙滔滔不绝的求饶声打断,语气虽然平静,但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是,大王,啊,将军?!” 听到本将军,终于明白过来的崔标顿时如同被雷劈,整个人完全愣住了,完全不明白这是唱哪一出。 “你的东家是孙光守吧。说说你东家一些我感兴起的东西。不着急,慢慢想,无论大小都不能有漏过。不过一定得是本将军需要并且能够用的到的。”李征的眼睛突然变得锐利起来,直如利刃抵向崔标,“要想清楚了,本官这里地方大的很,随便挖个坑都足够让你消失的无影无踪。至于本将军想要的东西,还可以找其他愿意说的人。” 崔标机灵灵的打了个寒噤,他终于明白掳他过来的这位将军是谁了。如此处心积虑的对付自己的老东家,还是一位将军,那除了今日白天斩了孙光守的新任游击将军还能有谁。 一想明白李征的身份,崔标的恐惧更加的大了。他知道李征绝对不是跟他说笑,两个阵营如此的敌对。若是自己弄不出来什么黑材料来,李征要留下他的小命完全不需要理由。123。更不会有任何生的希望。 “将军,小人说了是不是就能回去?” 崔标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一咬牙低声问了出来。 “你的命在我眼中不值一提,我要的只是孙家。”李征道。 听到李征肯定的话,崔标稍稍松了口气,脑子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欺男霸女这罪名虽然重,但运作的好并不算什么。 巧取豪夺民田?这事大家都在做,处理起来问题多多,而且容易惹众怒,也不能当成罪名。 克扣军饷,倒卖军械?这事虽然严重,但依旧是牵扯多多,不适应用来做把柄。 嗯,等待?似乎这是一个好机会。 “将军,孙光守屯积军械物资,意图不轨!” 崔标想到一个可能,顿时大喜拜倒在地。 “哦。 。说来听听!” 李征眼睛一亮,这个罪名可不轻,若是扣的实了,甚至连孙光守在京的兄长也能一并扳倒。 “将军,潞州军有自己的匠坊,每年产出的武器盔甲并不少。不过库中情况,想必将军也有所了解了吧,那其中的东西去了哪里?”崔标不愧是一个好狗腿子,一旦反水,咬起老东家也分外的狠毒,“这些物资都是卖给大盛和商行的范家,每半年一次起运。如今物资大半都还在孙家后院地窖中藏着,只要运作的好,这个罪名绝对让孙家讨不了好去!” 李征似笑非笑的看着崔标,眼中的寒光也是越来越盛,就在崔标觉得自己马上要成为失去利用价值弃子的命运时。李征却突然大笑起来,“不错的主意!明日你就当本官的检举线人吧!” “什么?当检举人?” 崔标差点被李征这话吓死,一旦他当了这个内贼,李征自然是可以将绝大部分人的嘴堵住了。 但是相对应的是。戍边铭东他可完全没了名声,日后还有谁敢再雇佣他这种卖主之人?但眼下情形比人强,有心不答应,却始终不敢开这个口。 “你无需担心日后,以后你就为本将打理铺子吧。孙家的店铺在长治可不少,本将可以一并交于你打理!” 似乎明白了崔标的心思,李征幽幽的说了一声,顿时让崔标的脸色从大悲转为大喜。 “将军放心!小人还知道孙光守这逆贼其他不少的罪证,到时一并为大人作证!小人从今以后定唯将军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崔标大喜过望,直接拍着胸口保证道。 孙家在长治的店铺少说也有十多间,如果李征真的让自己成为大掌柜,那日后的日子,只要一想想,他就能从睡梦中笑醒。 “大兴米行还有多少钱粮?” 李征点点头,对于这些赌咒发誓根本没有半点的兴趣。他信奉的是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店铺中还有五十余石米面,仓库中有近三百石。” 已经上了李征贼船的崔标,说起这些丝毫没有犹豫。 “今晚给本将从仓库中先取一百石粮来。” 李征松了口气,这粮食危机总算是解除了。。 第十九章 大户 崇祯三年正月二十。 李征一大早便召集好军中官兵,靠着昨晚拉来的粮食,今天所有人都饱餐了一顿。然后照例开始聚兵,三通鼓还未过,已经再无一人迟到。 望着下面精气神终于多出一丝的官兵们,李征也不耽误,直接开始拿着花名册点名。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将还在册的官兵全部清点了一番,重新录好了花名册。 不过这一次的花名册中,已经只剩下了十八以上,四十以下的名字。人数只有一百五十余人,六百余的官兵最终筛选出来的人不到三成,这也让李征对这个时代的军队有了更多的认识。 李征并没有直接宣布裁军,而是点起花名册中的一百五十青壮,打乱之前的编制之后,便将自己手下全部下放挂名当了临时小队长。有了充足的粮食供应,这次整编显得从容和稳定了许多。虽然大部分老弱都一副疑惑的模样,但李征并没有当场宣布裁减,倒也没有什么人闹腾。 这胡乱整编出来的一百五十人乱哄哄的站于校场前方,李征再次从中选出了五十粗壮者,给他们全部补齐了武器。这一番忙碌下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接近中午。 中午这一餐,李征并没有吝啬,依旧是饭菜管饱。尤其是一百余青壮,李征更是给他们一人一片薄薄的猪肉。这顿饭吃后,潞州军的士气终于提升了不少,再也不象李征刚来之时那般一片死水。 午后休息半个小时,李征便直接带着已经半归心的青壮们出了营,直直的向着孙光守府邸而去。在他们行动之前,王永已经快马加鞭前往潞州府衙,将潞州军出动剿灭孙光守一干谋逆乱党的消息传了上去。 一百多人全副武装的官兵浩浩荡荡高呼‘剿灭孙氏逆贼’口号的前进,根本无法瞒住消息。平静的潞州城顿时一片哗然,谁也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包括被事后告知消息的知府在内,所有有头有脸的潞州府城中的人几乎都派出了自己的家丁或奴仆前往查看,同时对于这个胆大包天的新任游击也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荒唐!你这粗鄙武夫擅杀孙佥事本官还未弹劾于你,召集无令公然攻打士绅府邸,简直无法无天!” 接到消息的知府卢怀真直接摔了杯子,李征这种行动方式简直是完全无视于他的存在。 但他也只能这样放一句狠话,事实上却根本无法可施。按大明律规定,地方遭遇谋逆叛乱,敌袭,驻守武将可以视情况先行处置再行上报。而且李征这厮深得帝心,若是无事生非妄起冲突,反而会引火烧身。 不过这种情况却是将他放在火上烤了,孙光守被李征突然拿下斩首还可以说是事出突然。但若是孙光守家人再出事,他委实不好向其在京中的兄长孙光镇解释,一个处理不好也会引火烧身。 这会儿,他已经有些后悔为何要故意摆架子给李征看。不仅其回城就职之时不设宴洗尘也就算了,而且李征要求钱粮时,也百般推脱。 弄的这会儿两人虽然算不上势同水火罢,但根本也不可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一谈。也弄的他这会儿根本无法坐的安稳,只能在接到消息之后,便令人准备车轿,急匆匆的便向孙府而去,希望还能阻止一二。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虽然他明显慢了一拍,但一直表现的无法无天的李征似乎并没有提前动手的意思,看那架试还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见到这情况,卢怀真轻轻松了口气,只要这武夫还知道文尊武卑的规矩就好。心里已经有底的卢怀真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压制李征,好结束这一场让他知尊大人捞不到点滴好处还会惹的一身骚的行动。至于开弓却收回箭的李征会有什么麻烦,他卢怀真却还没有理会的心情。 “孙氏屯积军械,意图不轨,请大人主持大局,作个见证!” 看到卢怀真到来,李征象征性的抱抱拳,嘴上挂着一丝冷笑。 “大胆!见到大人为何不行拜礼!” 见到李征只是抱拳行礼,卢怀真脸上一冷,身边的推官顿时冷哼一声,厉声喝道。 “本官乃是朝廷棘封潞州游击将军,朝廷三品官身,请问大人是几品官身?要本将向你行礼?!” 李征却是毫不理会,直接说道。 有明一代,武将的品级一般都比较高。但自从明中叶起,文贵武贱已经深入人心,甚至有时候出现一个总兵向一个县令行礼之事。李征这话虽然道理没错,但却是与现在的社会主流相冲突,但要想反驳这道理,把潜规矩拿到明面上来说,却是极难说过口。 对于得罪文官会出现的情况,李征当然明白。李征也是故意恶心这个顽固不化的家伙,若是这家伙将自己跋扈不尊的情形告上去,李征更是求之不得。崇祯最见不得便是地方文武一片和谐,双方不起冲突,又如何让他居中调停,又如何让他限制和打压地方实力派? 如今李征要的只是卢怀真也在场,其他根本无所谓,见到卢怀真与那推官不答话,便直接下令道,“攻进去!” “慢!”卢怀真眼中含怒,定定的望着李征,“孙家可是书香门第,不知李将军给定这罪名,可有证据?” “带证人!” 李征冷哼一声,直接叫了崔标上前。 “大人,那孙家的军械就藏在后院之中的一个地窖!小的亲眼所见,这便可带大人和将军一共见证,若有虚言,小的领罪便是!”崔标信心满满的说道,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做到让那么多的军械转移! 卢怀真顿时愣了,明白过来李征是在玩什么猫腻,其中有些内情他是知道的。 这种买卖获益极厚,原本中间牵制到的利益者应该不知凡几,但是孙光守仗着一个在京为官兄长,长期垄断这种贸易,虽然保证了自己的利益,却也是得罪了大多数人。这会儿真的被人拿住了痛脚,估计愿意伸手拉他的基本上没有了。 “人证有了!立即给我破门寻找物证!”李征阴阴的笑了笑,一把拉住卢怀真,道,“大人,谋逆大案可是大案啊!大人不随本将一起入府吗?” 第二十章 收押 李征一句大案,立即将原本还想置身事外的卢怀真拉进了漩涡之中。 若是李征说这是大功,估计卢怀真根本不带甩他的,直接掉头走人。但谋逆大案若是还敢这般直接走人,李征一道折子就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捏着鼻子跟着李征这阴险的武夫步入了孙府,里面一片的混乱,十数个庄丁打扮的人各个手持武器,将一大群衣着华丽的男女女人护在身后。在他们面前,则是百多潞州军士兵,此时已经团团将这些人包围起来。 在庄丁的后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拄着拐杖怒骂着,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女人低低的抽泣声。 由于未得命令,官兵们并没有直接下杀手。但看那些官兵一个个杀气腾腾还带着深深仇恨的模样,那些庄丁也个个抖如籁糠,若非平日时孙家积威已久,怕是早就一哄而散。 “官兵剿逆!十息内不放下武器者,以谋逆罪论处!” 李征一进院子,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局面,直接下令道。 “李将军,你好大的官威啊!如何审案,乃是本官这个府尊来定,如今连罪名还未定,你便要杀人了么?” 卢怀真终于忍受不了了,这武夫竟然在他之前下令,完全就没有将他当成上官看。 “府尊!府尊你终于来了!我等冤枉啊!” 一听到知府大人到来,一大群人顿时如同失散了三十年的特工终于找到组织一般,哭天喊地的便扑了上来。 “府尊大人明鉴,明鉴啊!老朽一家一向忠心为国,家中长子更是出仕大明御史,从不曾有过半点违法之事!我孙家之心,可鉴日月,可鉴日月啊!” 戒备的潞州军官兵未得李征命令,更因为知府大人竟然也在场,不敢直接伤人,这些人七手八脚的将前面的官兵推开,直接冲至卢怀真面前,抱着卢怀真大腿便嚎啕大哭。 卢怀真厌恶的横了李征一眼,转过头来便换上了一副和颜悦色的嘴脸,对着抱着自己大腿已经哭的眼泪鼻涕一大堆的老翁说道,“让老员外受惊了,有本官在,无人能构陷于你!” “大人可要为老朽作主啊!此獠不仅无故杀吾次子,还公然构陷吾等,老朽年老体衰,也只能依靠大人为我等作主,讨回这个公道啊!”老者手抚胸口,戟指李征,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老员外无需运气,本官自然不会让尔等被人构陷!” 卢怀真轻拍老者后背,不断的安抚着孙家众人激动的情绪。 看着这官民一家亲的场面,李征很善解人意的没有阻拦,似笑非笑的站在一边,只是冷眼旁观。 “报将军!后宅一处房间发现密窑,密窑中藏着大量的军械物品!贼人拒捕,开弓射伤了数个兄弟!” 正在这个时候,李悦快步行来,扬声行礼说道。 “哦,都有什么。弟兄们伤亡多少?” 李征脸上的嘲讽更多了,虽然是回答李悦,但目光却始终在老者和卢怀真脸上晃荡。 “强弓近百,腰刀数百,还有盔甲一十三副,皮甲百余,长枪十数捆,箭矢若干。还有其他各类物品,暂时还未清点完毕!兄弟们折了两个,伤了六个!”李悦抱拳,快速的说道。 这个数字有崔标在手,李征几人早就心中有数,这个时候说出来,无非就是公事公办的意思。但是伤亡这几人,却是让李征有些意外。不过这意外却是对于孙家人的,这孙家的人还真敢反抗? “大人,我大明律可有准许私人拥有弓箭?大明律可有允许私人持械杀戮官兵?”李征的脸色一下子变的严肃起来,向着卢怀真逼问道,“孙家私藏大量军械物资,更兼有粮商屯积粮食,钱粮军械都充足了,试问孙家到底想干什么?” 看着脸色一下呆住的卢怀真,李征冷冷一笑,对着卢怀真又道,“大人还要为这些国贼蒙蔽么?” 卢怀真心中无名之火大起,这般被人威逼,尤其还是一个武夫,委实让他肝火大旺。但是抬眼一看,周围他带来的人都下意识的远离孙家之人,顿时让他一惊,那滔天的怒火也慢慢平息下来。 他明白过来,孙家这次算是被算计了。有些事虽然大家都在做,但只不被人拿到台面上,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孙家这次完全是撞枪口上了。他唯一不明白的是,这么一个一心要他们命的仇家,孙家到底是怎么招惹来的。 不明白归不明白,但长年宦海生涯让他立即便有了决断。与其为了一个注定无法保全的孙家,与锋头正盛的李征翻脸,完全不值得。 “孙翁,可有此事?” 卢怀真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前一秒还笑颜如花,下一秒就冷若冰霜,这翻脸如翻书的节奏完全无愧于他一府之尊的地位。 “大人,这全是此獠栽赃陷害!镇儿还在京城任御史哪!我等怎会有这样居心!还请大人明查!” 孙翁还不肯死心,一边狂打着眼色叫着屈,一边还请在京就任御史的儿子也拉出来救场。 “本将栽脏陷害?”李征不屑的看着这老不死的,平静的说道,“本将是上个月被圣上封赏为游击将军,昨日才抵达潞州府就任。你的意思是本将一夜之间便在你后院神不知鬼不觉的挖好偌大一个地窖,然后连夜派人把脏物送入?” “李征!匹夫!我孙家誓与你不死不休!” 孙翁脸色一阵阵的发青,这李征似乎与他孙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竟然要如此赶尽杀绝! “够了!孙家私藏军械,包藏祸心,着人全部收押!等待朝廷发落!” 眼见李征就要再一次下令,卢怀真眉头一皱,赶紧上前一步,扬声说道。 他这算盘打的极好,既可以给李征一个交代,又可以暂时保住孙家上下满门的性命。至于之后,就要看孙家最后一脉孙光镇的能力了,同为文官集团,他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了。 看着愤怒的几乎当场就要爆炸而死的孙家老不死,还有孙家上下一脸绝望的模样,听着妇人小孩悲声大作,李征在心中也有些许的怜悯。不过这些许的怜悯并没有持续三秒钟,就被滚滚杀意所取代。 李征并不仇富,相反他觉得靠着官府支撑赚些钱也不算什么,只能证明别人路子广大。但是李征如今想要安身立命,没有一支可靠的军队是不行的,一支可靠的军队,没有充足的钱粮根本不可能练的出来。而没钱没粮的他,只能是将手伸向这些个个吃的肥硕无比的缙绅们。孙家唯一的过错并不是钱粮多多,而是触犯了李征的底线了。 这孙家卖军械给范家,就是李征的禁忌了。山西范家,他们收购这些武器又是给了谁?这些大清时期的皇商级存在,他们这皇商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些发国难财的家伙,比起外来的侵略势力更加的可恶,更加的让人按捺不住杀意。 “来人,将所有军械全部取出拉回军营!着人立即查封所有孙家的产业!”快速的说完命令,李征轻吸一口气,然后看向卢怀真,平静的道,“大人以为如何?可愿帮忙处理一下孙家余孽?” 卢怀真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李征,他明白李征这番作为的用意。对方默认自己暂时保住孙家上下,但是孙家的家产却是准备一口吞下,至于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想拉他入混水。 如今虽然李征占尽风头,但是一日没有分出胜负,一日他就不会彻底与一方完全撕破脸,因此卢怀真略一思索,便推脱道,“本官事务繁忙,如今民风不靖,本官要先回衙治事了!” “既然这样,本将就不留大人了!” 这个答案李征早有预料,十分干脆的拱手作礼道。 “哼!” 面对李征再一次的没有礼仪规矩,卢怀真却只能发出一声冷哼,直接拂袖而去。 第二十一章 祸害 看着卢怀真一脸不悦的拂袖而去,李征一脸淡然的下令将孙家一干人等全部按倒于地,全部捆绑了起来。 “将军虎威!眼下贼人个个束手,我等也沾了将军的光,轻松就能将一干人等捉拿归案了!” 一旁等待的衙役眼见孙家上下都已经束手,这才一脸堆笑的行了过来,请求李征将一干人犯转交过来,让他好回去复命。 “不急,这些人本将还要多留两日,以便查探可有其他同党,你们先回去复命就是了。” 李征平静的说道,这个理由谁都没有话说。 “探查同党,你骗鬼啊!探查钱财才是真!” 这些世代为衙役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一听这话,也就明白李征肯定是另对孙家的财产有想法了。虽然他们明白知府大人要人是为了保护孙家上下的性命,不过眼看知府大人都在这武夫面前没讨到好,他们自然不会多个胆子强行要人。 当下恭恭敬敬的行礼告退,谁也不想再因为礼节问题被李征记恨上,然后再给扣上个什么罪名。虽然他们见多了破户知县,杀人知府,但这位爷一出手就是绝户,委实惹不起啊! “姓李的,究竟要怎样你才会收手?你要知道,我儿可是在京为官。真正鱼死网破,对你也没有好处。” 眼见自家完全落了下风,孙翁反而安静了下来,因为年岁已经古稀的他并没有被绑,他也是现在唯一还站着的孙家人。 “很简单,拿出你们所有的钱粮田地,给你们孙家人最后一条活路。” 李征看了一眼这个色厉内荏的对手,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妄想!这么贪婪,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孙翁愤怒的胡子都抖动不已,死死的盯着李征。 “你孙家在我面前没资格谈什么贪婪。你不肯说,总有人会说的,押下去!记得要分开关押!” 李征看也不看跳着脚的孙翁,平静的说道。 “谁敢动我!再向前一步,老夫便撞死于此!” 孙翁凄厉的呼喝道,一把抱住石桌。 不过他的企图直接落空,两个士兵一左一右将他拉了起来。眼见这老家伙还再不断的挣扎撒泼大骂,李征眼睛立即眯了起来。伸手在张俊才身上撕下一块破布来,扔给了张俊才。 “去撒泡尿在上面,这老匹夫若是再口出不逊,直接给我将他嘴堵上!唔,其他人一样这般处理。” “你!” 孙翁顿时被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给恶心到了,只是一想那斯文扫地的场景,他就打了个寒噤,再也不敢强硬,老老实实的被人拉了下去。 不多时,这里的闲杂人等已经被清理了干净。 看着不断被搜出来的武器盔甲还有粮食,李征原本淡定的眼神也开始变得火热,他终于明白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粮不肥的道理了。 “大人,这般得罪一府之尊,又这般树立孙光镇这一大敌,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啊!” 正在李征心中暗爽之时,身后的张俊才一咬牙,上前小声的在李征耳边嘀咕道。 李征心中一动,再看看李悦、王永这些已经笑的嘴巴裂到耳朵上的夯货,心中对张俊才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他手下敢拼命的不少,但敢动脑子的也就赵海一人而已,其他都是真正的粗鄙武夫。李悦等人对自己正面硬杠知府只会觉得痛快,根本想不到得罪了知府之后的后果。 “那你觉得该如何行事?” 李征沉默了片刻,向张俊才问道。 “大人,上上策莫过于闷声发大财。大人身为潞州游击,孙家想要军械想逃过将军耳目是不可能的,只要手隙稍稍紧点,孙家自然会求上门来,咱们从中拿一份就是了,有事也可以一推四五六。上任家主便是如此做的,一年的分润十分可观啊!” “中策则是拿住把柄,要胁孙家拿出一份,不过却会得罪孙家。但大人却是选择与孙家不死不休,这可是下策啊!” 张俊才急不可耐的说道,声音中充满了焦急。如今他已经绑在李征的战车上,李征这驾驶员表现的简直就是一个智障,看见谁撞谁,知府这样的大山,李征居然照撞无误,让他这坐车上的人自然心惊胆战。 “上策倒是最稳妥,唯一的缺点就是时间太长,本将等不来啊!至于知府,早晚要得罪,得罪他总比得罪圣上好!” 李征何尝不知道这番操作简直就是孤注一注,但是他根本没有时间。 上策是稳妥,但是见效最早也是半年以后了,而且还不知道能够拿到多少。就算可以分润一大笔,但练兵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练成的。以他对崇祯皇帝急脾气的了解,他根本没有一年安稳的时间可以等待。崇祯给的越多,期待值自然也会越高,若是一年半截还没有什么捷报,他这个游击估计也是当到头了。 “大人就任一府游击,怎么会连一年都等不得?!” 张俊才想过很多的答案,但李征这答案却是他根本没有想到的,这简直就是在说笑了。 “有些事你不了解。而且如今木已成舟,本将想退也不可能,这孙家,本将吃定了!” 李征脸色再次回复成冰冷,身上的气势再一次提了起来,将张俊才还想说的话直接堵了回去。 “既然大人已经有定见,小人自当听从。” 他明白过来,这些事李征是早就预想过了,并不是他最糟糕的猜想之中完全是一位愣头青,这不由让他松了口气。既然一切利害李征都明白而且考虑过了,那自然不用别人多嘴。 不过若非李征是刚刚被朝廷塑造出来的抗击建奴的英雄,就凭他敢正面顶撞府尊,张俊才就会考虑重新换一个新东家,哪怕是去当一个山贼,也好过连累到自己。现在的他却打算观望一番,也许这是一个不一样的武将也不一定。 正在思量之间,李征的话传了过来,“俊才,找几个机灵的兄弟,一个时辰内一定将孙家人嘴给撬开。我给你五十人,找到钱粮立即给我运回军营去!什么?不用刑怕那些人不开口?附耳过来,我教你一个办法……” 听着这个焉坏焉坏的主意,张俊才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这狗日的李征,为啥这般阴损,有这能力,为啥不去混个文职,咋跑一帮子没有心眼的武夫群里祸害人来了。 不过骂归骂,他对于李征的信心没来由的又多了几份,连忙抖擞精神点上人,准备工具去了。 第二十二章 选举 当李征再次带人回到军营时,身后却是跟着长长一溜车队。 听到车队轮子碾在地面的轱辘声,几乎所有官兵都从营房中走了出来。人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场面,车队拉的东西并没有遮盖,一车车的武器盔甲什么的,并没有引起众人的兴趣。 但是后面那一车车的粮食,却是让众人的目光再难移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已经快一年半饥半饱的日子,让他们对粮食有一种急切的亲近心理。 “还是新将军有本事,这才一天就能弄到这么多的粮食!” “这才一天啊,就有十多辆大车的粮食啊!跟着李将军,肯定不会饿肚子了!” “你看,那么多的腰刀长枪,咱们就算人手一件也有富裕!” 一路上,李征便在这些朴实汉子们又佩服又敬畏的目光下过来,但是他心中却是叹了口气。这里的粮食跟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没有关系,他们都是在自己裁撤的范围之中。 中午,潞州军官兵又一次吃个饱肚。连续三顿都是吃的饱饱的,官兵们心几乎都安定下来。 吃完饭,原本固定的休息并没有开始,相反他们又一次被召集了起来。 “念到名单的站在前方!” 根本没有什么前奏,只是简单的整理好队伍,李征便上前一步,高声喊道。 “王二七!” …… 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叫出来,人们也越来越忐忑,他们终于发现,眼下被叫出来的都是青壮和年龄相符的。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他们并不傻,顿时明白了将军的意思,这是要栽汰军队。 若是在两天前,若是有人告诉他们可以让他们离开军营,估计大多数人都会感激涕零。但如今两天饱饭一吃,许多人却是不愿意离开军营了。眼前的将军显然是一个有本事的将军,刚到两天就解决了吃喝问题,还弄来大批的武器装备。谁又敢说这位将军未来不会解决饷银的问题? 若是未来钱粮都能保证,尤其是他们这些老弱病残,那当这兵岂不是大有好处?想到这里,许多人都开始燥动起来,相互观望着,等待着第一个反对者出现。 但李征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眼睛扫过底下的暗流涌动,虽然知道这些人出了军营可能就会衣食无着,但依旧平静的道,“今日这一顿饭后,咱们好聚好散。你们并非本将在任之时召来,而且你们都不符合本将的要求,所以自今日起你等便离开军营吧!” 果然是栽汰老弱,被点到名的不由松了口气,没有点到的大部分都是神色复杂。 “求将军可怜我等。” 半晌后才有一个头发花白的家伙站了出来,不断的磕头哀求着。 见到有人出头,一些人也纷纷跪倒于地,苦苦哀求不要赶他们出营。不过大多数人却是松了口气,他们原本就不想当兵,眼下有离开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好在昨日李征刚刚立威,一个佥事官说斩就斩,众人还没有人敢喧哗吵闹的。 眼看着这些已经上了年纪的人在自己面前哀求,李征也根本硬不起那个心肠赶他们出营,顿了顿,“本官本无需负担你等,但既然撞上了,本官也不能什么也不做。离去的人,每人来领半石粮。” 李征不是救世主,他能做的并不多。被栽汰下来的老弱人数有四百余人,每人半石粮已经将他这次在孙家的收获用去了三分之一了,他不可能再拿更多了。 “将军,就算赶俺们出营,至少也得给军饷吧!俺们的军饷呢?” 正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征看到的是一个长的十分粗壮的家伙,他顿时有些疑惑怎么这个明显是青壮的家伙也被淘汰了。身边的亲兵丁良飞赶紧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李征点点头,再看对方时眼神也就变了。 这就是人头熟的好处,丁良飞原本是前任的家丁,对于潞州军的了解远在自己之上。这是一个刺头,而且还是一个兵油子,名字叫刘二狗。此人仗着自己身强力壮,而且还有一帮子流里流气的兄弟,向来是军中一害。若非打仗时能充充场面,估计早就被扫地出营了。 “哦?除了你,还有谁也要军饷?” 李征玩味的看着这家伙,淡淡的问道。 李征的语气也是让这人心中一突,不过他刘二狗可不是被吓大的。而且他也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当兵吃粮吃饷,那不是天经地意的吗?一想到此,他把脖子一梗,一指身后的数人,“当兵吃粮不是应该的吗?这五个兄弟也是同俺一样!” 出乎他意料的是李征并没有大发雷霆,反而十分的和善,笑着道,“当兵吃粮当然是应该的,你们也应该有军饷。不过本将上任之前之事非本官能管,而今日并非发饷之日。你们几人胆色却是不错,你们不用出营了,本将收了!” 这个答案当然出乎刘二狗的预料,但不等他想好怎么回答,李征的话又一次响起,“再过几日,本将便要出兵清剿境内山贼,你们几人可为先锋,为官兵张目!” 泥玛的,还可以这样玩的?果然官字两张嘴,正反都有理。刘二狗此时心中万头羊驼滚滚而过,张了几次嘴,却是始终无法说出什么来。 他身后的几个弟兄此时也个个脸色煞白,争先恐后的磕头道,“将军明见,小人等并不是和他一块的,小人完全听从将军的命令啊!小人愿意离营啊!” “你们当这里是菜市场吗?当本将的话是放屁吗?本将说收了,就一定收了!” 李征并不理会这些人的哀求声,这些害群之马别人是恨不得踢的远远的,但李征觉得这些人还是有做炮灰的优良素质的,而且他们方才砸李征场子,若是这般轻易放过,李征的威信何存? 这话一出,几人都愣住了,再看向刘二狗里,眼神中已经带着怨毒了。山贼有那么好打么?那么多的山贼,一个个的剿下来,剿不到一半,估计他们尸体早都烂了! 李征这操作立即让原本还打算苦苦哀求留在军营中养老的人都打了个机灵,一个个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的炮灰生涯,顿时转了想法,再也无人恳求留下,一窝蜂的涌向粮车处,准备拿了自己的退休金后便走的远远的。 乱哄哄的人群终于在两个时辰之后彻底消散,原本就有些冷清的军营顿时更加的冷清了。 看着校场上剩下的不到二百人场面,李征觉得这寒风也更加的寒冷了。他这个游击将军手下兵员的定额是二千人,其中游击亲领千人上下。不过自从剿灭陈聊之乱之后,这军中士兵的数量就一年不如一年。 两千人的定额军饷,实际人数只有六七百人,而真正可以打仗的人数还不足两百人,足足吃了九成的空饷。 虽然心中冰凉,但该做的还是要做。张俊才不负李征的期望,一个时辰内不仅问出钱粮存放地,而且还将钱粮全部打包了回来,望着这些钱粮,李征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下面是排的整整齐齐的队伍,看着这两百人不到的队伍,李征没有多耽误,直接下了一个让人无语的命令,“以横排为一伙,一柱香之后,自己选出伍长、什长!注意,不是同一排的不可参与竞选!” 任命队官一向都是上峰的事情,自己选不仅让普通士兵傻了眼,连李征身边的人也傻了眼。原本他们以为这些位置都是他们的,但是李征这种操作委实让人措手不及。 “五人为一伍,立即开始选!” 李征没有解释,直接点了一柱香,安稳的站在高台上,等待着下面的结果。 “轰!” 看到李征竟然不是戏言,下面立即炸锅了,只有寥寥的二百人,但声音却是直冲云霄。指望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家伙懂得民主选举,那是太为难他们了。不过粗人有粗人的办法,在军队中更是最为简捷明了的办法,那便是谁拳头大,谁就是老大! “老子不当这伙长,谁敢当?” 一个粗壮的汉子第一个说话,扬起粗大的拳头,恶狠狠的盯着队列中的其他人。看着一个个畏缩躲闪的目光,这才心满意足的说道。 “这个什长老子当定了!” 还没等他高兴完,一个声音便打断了他。 “姓赵的,别以为你人高马大,老子就会怕你,老子也要当这什长!不服咱练练?” “练就练,谁怕谁?” 这种场景处处可见,虽然寥寥几排的什长、伍长和平的选出,但大部分的横队都是直接吵闹,甚至慢慢开始动起了拳脚。 看着下面的一片混乱,张俊才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了,结结巴巴的问李征道,“大人,这,这真的没事?” “咦,大人快看,已经打起来了!” “看见了,没动刀子就不要管!” “哦,那边的两个打一个,也不用管吗?” “不往死里打就不要管,唔,你看那个被打的不是服了么?” “呃?要是大人不反对,卑职觉得也能拿个什长当当!” “老黑你就别去欺负这些新兵蛋子了,待会你们可以去会会那些什长们。” 李征懒洋洋的说道。 “呃!大人英明!” 原本还跃跃欲试的李悦王永等人顿时停住了脚,心领神会的点着头。 一柱香还未到,下面的混乱已经没有了。李征需要的伍长、什长已经全部产生了,因为国人对当官的变态追求,他们脱颖而出的过程当然不会太友好。 看着一个个鼻青脸肿的伍长,什长,耐心的等待着一柱香灭了,还没有其他人来挑战。李征并没有食言,直接当着众人的面任命了他们的职位。还不等这些新鲜出炉的什长们享受他们什长的官职,李悦又一次将气氛引爆,一指李悦几人,“这几个将会是你们上司,不过若是有人不服,可以挑战他们。打赢的话……打赢你们就取代他们的位置!” 第二十三章 开始 第二天一大早,聚兵鼓再一次敲起。 这般频繁的聚兵可是潞州军之前未经历过的,他们之前一年时间里都不一定有这两天这般积极。不过他们的积极性也从来没有这么高过,昨天晚上又是一顿饱饭,让人根本提不起对新任游击将军的怨恨。 但也不是没有人腹诽,尤其是昨天挑战李悦一行人的几个什长。这些觉得自己拳脚不错的家伙们,终于领会到李征有多坑,也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拳头大就是道理大。 原本他们是仅有几个脸面保存完好的存在,但与李悦一行人较量之后。个个都被李悦几个恶趣味的打的脸肿如猪,昨晚吃饭睡觉时更是痛苦难挨。 张俊才等也算是开了眼界,原本以为李征这种如同儿戏一般选出来的伍长、什长会让队伍一片混乱。 但眼下官兵集结的速度却是让他惊讶,原本正常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今天竟然只用了一柱香的时间,而且粗眼一看,各队站立的位置竟然与昨天相差无几! 这个原因也很简单,基层选出来的自然是小队的最强者。虽然他们不一定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却是最有威信的,而对于军队令行禁止才是最重要的。 李征没有训话的习惯,见人来齐,便伸手制止了鼓音。右手一挥,数辆大车便缓缓上前,“各队伍长、什长出列,到各自队官前领取各队武器!” 今日便是李征准备开始训练军队的日子,队伍人少就少些。暂时李征不打算再征勘士兵,他没有练兵的经历,队伍小些无妨,可以先检验一下自己的练兵方式。 戚继光的《练兵实纪》,李征不打算照搬,因为情势并不一样,李征并没有戚帅那么多的资源装备那么复杂的兵种。他准备简化军队,只保留远近攻击、防御的兵种,也就是弓箭,长枪,刀盾手。如果可能的话,他自然更愿意使用火铳,但是仓库里的几杆火铳随便看了看铳壁,他甚至连放一铳试试质量的胆量都没有。 好在盛产猎人的潞州府内弓箭手并不稀奇,简单挑选了一下,李征便征集到四十人的队伍。这也是李征弓的数量不足所导致的,再先了二十人的刀盾手,剩下的人便是长枪兵了。 棉衣的数量并不多,只有一百余套,人均不足一套,而且还不是明军制式的军装。不过李征的游击府中还有一些,全部取了过来,倒还有些剩余。 武器装备发放下去,看着刚刚穿戴整齐的军队,却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看着整齐的队伍,李征终于难得的露出笑容。统一的服饰和制式装备,带来的不仅仅是视觉上的赏心悦目,更是给人一种集体感。虽然艰难,但总算迈出了第一步。 看着天色还早,李征便打算先初步进行一下训练。 出身军营,对于后世军队的训练方法却是知之甚详,也就开始不伦不类的进行着训练。 现代军队的训练,首先从队列开始,这并不是花架子,而是为了培养军人之间的集体观念。所有人队列整齐,进则同进,退则同退,自然而然的就让所有人感觉身处一个集体之中。 在众人莫名其妙的情况下,李征命令二十人一队列成一条横列,整齐踏着脚步行走。 与他猜想的一样,这些人队列真的是让人无语。刚一迈步就散乱不堪就先不说了,迈腿时甚至连先迈哪只脚都不知道。整个场面完全无法控制,乱的一蹋糊涂。 对于这种情况,李征也没有什么好方法。只能自己在队伍最前面,让所有人都跟着自己的步伐频率前进。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动物,有李征在前示范,半个时辰之后,终于能够弄清楚该先出哪条腿。 不过直到天色将黑,队伍也始终无法做到整齐前进,刚走起来还像模像样的,但不到十步就会乱的一团糟。这种情况下,李征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激进了,饭也得一口吃,他无奈的宣布结束训练,解散吃晚饭。 第二日一大早,官兵们刚刚吃过早饭,聚兵鼓便又一次响了起来。 如今的官兵们对于聚兵鼓已经没人敢无视了,一听到鼓响便立即集合到位。这一次稍有不同的是,频繁的聚兵鼓不仅让官兵们感觉新鲜,连附近的百姓也被吸引了过来,远远的观看着校场。 这里的人不泛一些衣着光鲜之人,甚至连衙门里的衙役都能看见,李征知道有些人是知府安排来的,有些人可能是地方缙绅的,不过他根本不在乎这些暗中观察的人。 眼见李征的训练只是简单的列成四人纵队,跑步而进,许多人都觉得新鲜,但大多数人都是摇头。因为这与他们见过的练兵方式都不一样,没有震天响的喊杀声,没有气势吓人的刀劈枪刺的场面,甚至连击鼓壮声的都没有,平平淡淡,泛味至极。 当他们看到李征竟然也随着一起跑步,很多人都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将领就得有将领的排场,跟着大头兵一起跑步,成什么体统。 李征却是根本不在意这些或鄙夷或不屑的目光,只是跟随着众人跑着,偶尔看见落后之人便直接操起木棍便打,直打的他们个个看见木棍便颤栗不已,一个个鬼哭狼嚎的玩命奔跑着。 “一二一……” 一列参差不齐的队伍也是不断的喊着号子,绕着校场一圈圈的跑着步。虽然个个都老实的奔跑着,但许多人心中都不解,这样也算的上操练? “你他娘的急着去死啊?老子不是说过不能超过左右吗?你他娘的窜那么快,是不是想压在老子头上?” 伴随着跑在第一排李悦怒骂声,军棍也是如同雨点般落下,又一个屡教不改的倒霉蛋又一次被打的鬼哭狼嚎。其他人也是人人侧目,战战兢兢的对齐着左右,努力不让自己超过身边队员哪怕一厘米的距离。 有人在前面挡着,若是不保持着合适的速度就会撞上前面的人,因此后面的人速度自然而然的得到控制。只要第一排的人能够做到基本一致,那后面的队列自然不会太过于混乱。偶尔有人犯错,但是在军棍的抽打之下,也是能够很快的找到位置,不敢再有任何的随意。 不过,在队列一点点整齐起来之时,包括李悦等李征的心腹们,心中疑惑也是越来越大。这么象耍猴一般的操练着,到底是图个啥?就算在战场上站的队再整齐又能有什么用处,这种花架子难道还能吓退敌人吗? 对此,李征并不解释,只是一味的操练,这也是让众人的疑惑更甚。但是出于对于李征的威严的敬畏,暂时还没有人闹腾,就算是最为桀骜不训,让人不省心的李悦等人,也是咬着牙关坚持着,就算气喘吁吁也不得不继续接受着训练。 第二十四章 训练 早上跑步完毕后只休息了半个小时,万恶的李征便再一次将所有人集合起来。 “齐步走!” “他娘的,你走的什么玩意?!当出头鸟好玩吗?” “用眼的余光看着身边的袍泽,随着本官的步子,并肩向前,不准快,也不准慢!” “眼睛看向前方!你他娘盯着旁边人看什么?他脸上有朵花?” “余光,什么叫余光?就是你正正面朝前面,眼珠子转动看到身边的袍泽,那就叫余光!” 果然,一开始,队列无论如何也是行走不齐。不管李征喊的声音再高,也是无法阻止新兵不断的出错误。一个齐步走,不出十步,一行便行成了层次不齐的数排。 气的李征也是开始爆了粗口,手中的军棍更是如同雨点一般的挨个进行照顾。 “慢慢行,抬脚!都抬的跟本官一样高!” “一!抬左脚!” “娘的,你今天没吃饱吗?连个腿也抬不起来?” “你伸这么高,看不到身边的人抬多高?” “你们几个,抬的是哪只脚?” “二,向前落脚!” “对,就是这样,所有人落点一致。这回看起来还象回事!” “一,抬右脚!” “我@#¥35#” 经过近半个时辰的努力,李征终于放弃了后世大学当教官时的流程,开始从零开始。 “都有了,向队官看齐!” 李征一声令下,数个小旗官挺直身体,立于最左侧。其他也是纷纷斜头看去,有的中间的人站的比较先前,也是挡住了右方新兵的视线,这些人也是更加向前,却是与前面一排的士兵拥挤一块,纷纷嚷嚷了小半刻钟,这些新兵这才终于将队形重新整理出来。 “所有人都有了,立正!在我回来之前,谁敢乱动,逐出营去!” 李征实在是忍无可忍,但最后还是得再忍,充满怒气的下了这一道命令之后,李征也是转身而去,留下一地傻傻的新兵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这一站就是小半个时辰,但是还是没有人敢乱动,如今李征的话语的威严他们也是再不敢犯。看着李征抱着一大堆的布条而来,他们也是松了口气,这般立定站着小半个时辰,并不是一件轻松之事,所耗的心神体力也是巨大,后世军训时站过站姿的人都明白。 李征慢慢走到官兵们面前,在他们面前来一个漂亮的向后转,变得和他们一个方向。高高的举起左手,道,“看到了吗?这是左手,向左看,就是向这个方向!现在,你们每人左胳膊上都绑上一个布条,给我劳记,向左转就是向这个布条的方向转!若是再出错,小心军法!解散,每人上来领一个布条,互相帮忙记上。” 让李征哭笑不得的是,这些人领完布条后,居然许多人这么快就忘了左是哪个方向,许多人还要回到原地,再次摆出刚才的姿势寻找回忆。 数分钟过后,所有人都是系好了布条,但是令李征无语的是,居然还有人系错。 这一次,李征再不是打骂了,他已经认识到这个时代的人们的局限性了。这种在后世如同吃饭、睡觉一般的常识,对这个时代的人却是陌生无比,说不定许多人今天还是第一次听闻。 耐心的一个个将系错的官兵们重新绑好,李征的脸色反而和缓了许多。但是这无声的重新帮小兵系好布条,却是让这些官兵们个个比挨打还要惭愧,李征事后发现,这些人之后的接受能力竟然远远超过其他的士兵。 接下来的训练,情况倒是好转了许多。 李征不再只是看着,而是和他们一起按着口令做着各种动作。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下来,许多人都是精疲力尽,但是看着前面那个依旧坚定的身影,他们也是咬着牙继续坚持了下来。百户大人都能坚持下来,身为一个小兵还有什么说的? “向左转!” 李征左脚点地,右脚轻轻一个旋转,整个人也是由正面转成侧面。 眼睛瞄过去,如今大部分人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转法,虽然有极个别人还会出错。但是九成以上的新兵,都已经能够自主轻松的做到。 对于出错的两人,李征也是有些放弃的心思,但是最后,他还是觉得可以再给这两人一个机会。叫出二人,当众宣布,明日若是两人出操之时还出错两次以上,那就只有从军伍中逐出,他们不适合吃军队这碗饭。 这个说法也是已经十分的宽容了,但是二人还是汗流浃背,若是从军伍中逐出。虽然他们还能有其他营生,但是想要顿顿吃饱估计是奢望了,饿了这么久的脖子他们根本不愿再回到之前的半饥半饱状态之中。 “全体解散!” 给二人敲敲警钟之后,李征也终于吐出了一个让这些军户都松一口气的命令。 官兵们纷纷坐倒于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们也是没有想到军营中的生活是如此的辛苦,如此的枯燥。而且也是很不明白,为何要练这些花架子。 他们大部分人之前没有入伍好好操练过,但是大部分也是见过了以前游击大人的家丁操练的场景,那喊杀声不绝于耳,各种武器也是抡的花里舞哨,让人看了个个叫好。 但是来到李征的这里,却是这般枯燥无比的操练,摆这种花架子,分外让人不解。至于因此而扬言开革二人,更是让他们觉得有些苛刻了。 而李征也是同样毫没形象的坐倒于地,说起来,虽然经过后世训练的洗历,精神上可以接受,但身体上的疲累却是无法控制的。这一上午的操练下来,也是让他感觉到嗓子都在冒火。 不过,官兵们的窃窃私语却并没有逃过李征的耳朵,对于他们的这种心理,李征也是明白,更知道他们可能会心存疑惑,不过李征却没有解释的打算。 近代军队的威力,就算李征告诉他们,他们也不会明白。更可能觉得自己是在哄骗他们,若是有了这个印象,就不好更改过来。 军队中是从来不讲什么以理服人的,李征更是没有必要事事向这些手下解释,军队中服的是能带着他们打胜仗的人,服的是比他们更强的人。 至于后世那支红色军队,李征根本不会去努力做成那种传奇,在这个时代中,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民族观念,而李征也没有那么多可以向普通士兵灌输信念的正委。 他要的只是一支服从命令,敢于向前的军队,不需要也根本做不到让军队有了灵魂。也许操练的如同机械一般的近代军队碰上红色军队依旧是被吊打的弱鸡,但对上这个时代的封建军队,李征已经觉得足够了。 休息了近半个时辰,浑身疲累的官兵们终于被再次叫了起来,十几个火头兵抬着食物缓慢而来,行香气逼人的饭菜却让他们忽略这一上午的不愉快。 今日因为开始操练,一支四十人的弓箭手也都样上山实战训练,猎到了两口野猪,还有一些山鸡、野兔之类。野猪还有一只洗剥干净凉着,而另一只在李征的命令下变成了午饭,这口野猪不是太大,但也有百多斤重,肉虽然只有寥寥的数十斤。而且中午这一顿给予士兵的也只是其中一半,只有不到二十斤。 但对于士卒们来说,这二十斤肉带来的伙食标准明显比平时高上一个档次,肉食每人平均都有一两多点,好几大块流油的肉块在前,这些士卒心中的不解也是烟消云散。只要每天都有一顿这样的饭吃,还理训练什么干嘛?这种生活,简直就是天堂啊。 第二十五章 困难 时间过的极快,一晃十数天过去了。 潞州军的军营是在城外稍微平坦的地方,在他们周边都是被开垦出来田地。李征脸有忧色的看着周围的田地,虽然已经是二月天了,但这个小冰河时节,比起后世农历二月的郁郁葱葱的小麦,这个时代种植的冬小麦却依旧显得稀稀拉拉,无精打采。只是看一眼田地,就知道来年收成不会很好。 华国的百姓,只要还有点滴的希望,总是能够支撑下去。但这个小冰河时代却是不一样,粮食产量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保证,这样的田地出产的粮食甚至可能连种子都收不回来。 今年若是到了小麦收获季节明廷依旧征收重税,潞州的形势依然很严峻,李征脸色难看的想着。 不过如今的李征手中握着将近三百多石粮食,短时间内倒是暂时不用发慌。 后世的小麦出粉率最高可以压柞到八成三左右,不过这面粉也就不会是纯白色了,已经变成灰色的了。而这个时代能够一斤麦能够制出来七成的面粉,那就已经是十分可观的数量了。 三百石粮食就是近四万斤,按照保守的六成出粉率,也有二万四千斤左右。而面粉蒸出来的馒头,也不可能全部用面,水和面三七分,这样算下来,也足以当三万余斤使用。 士兵每日操练,如果荤腥数量不够的话,一天要吃上两三斤粮食。一百五十人的队伍,每天消耗的粮食就是五百斤左右,一个月需要近一万五千斤,这批粮食也是足够他们俩个月所需要。有了弓箭队时不时的收获,时不时都有肉食补充,这个日子还可以坚持的更久一些。 再加上自己的银子购买的粮食,支撑三四个月问题不大。 三个月之后,自己这支军队虽然还是一群菜鸟,但打打山贼这种工作应该能胜任了。把周边大大小小的山贼收拾一遍,兵也练的差不多了,物资估计也能支持到粮食收获了,自己也是可以收回一些资源。但是由于李征根本指望不到潞州府能够给予粮饷下发,单靠打劫周边的山贼、路霸,绝对不可能满足维持军队一年所需要。 而且李征头痛的是,赵海,徐勇这两个外放的守备将军也回来找他了。按照大明大小相治的军权分离方法,这两人是根本不可能再找上李征的,但他们却不得不找上来,原因很简单,他们没有钱粮了。 按照制度来说,他们应该去找潞州知府或者兵备道索要钱粮军饷,但大明如今严重的现金链断裂情况,再加上李征这个跋扈武夫留下的坏印象,让他们数次登门求告都被人赶了出来。 受够了文官们高傲态度的赵、徐二人不得已之下,也只能找上自己的老上司,看看能不能打打秋风。 韩店、壶关这两地都是要地,理论上也是李征这个游击将军治下,但是大明混乱的政治格局却造就了两班不同的军事系统。因为这两处地方,用的并不是募兵制,而是军户制。 也许当初的考量是为了省钱,毕竟军户制比募兵制省钱的多,但却也造就了互不统属,而且调拨不灵的情况。 看着面前这两个已经事实上算是单飞的部下,听着他们请求拨付一些粮饷救济的请求,李征久久说不出话来。 “大人,俺真的是苦啊。手下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却有一大帮子人要养!嗨!” 壶关守将赵海有些痛苦的说道,摆在他面前的问题太多太多,钱粮没有,他们基本都是光杆司令,别说队伍了,连亲兵家丁都穷的没有几个。 “大人,帮帮俺吧!至少给点钱粮让俺把家丁先弄起来!” 徐勇第一个站了出来,这种光杆司令的状态,委实让他有一把辛酸泪。 其他人都是深以为然,原本以为当了军官就可以象之前的上司那般吃香喝辣,但眼前这种情况,也是让他们个个都高兴不起来,那种衣锦还乡的兴奋已经消磨了大半。 “大人,壶关那边可是连合格的兵都没有,没兵再险要的关隘也是无用啊!” 赵海叹了口气,初回山西时的雄心壮志和憧憬此时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募兵?哪有钱粮募兵?再说武器盔甲什么的,又要从哪里来?” 赵海摇摇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第一次是兴冲冲的进入军营仓库,但出来的时候已经心如死灰,里面的情况能让老鼠出来都抹一把伤心泪。 “大人不是有么?刚刚结果了那孙光守,吃的那是饱饱的!” 徐勇兴奋的接话道,他听说李征竟然这般干脆的将一个土豪给生吞活剥了,第一时间便想到过来打秋风。 “孙家这次,这次多少有些孟浪了,不过我却不后悔!” 李征却是笑不出来,这次他和卢怀真的折子也已经送上去了,却是苦于京城无人,根本得不到半点消息。 这次他与孙光镇已经是不死不休了,若是孙光镇没有被牵连到,那他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明知拿这种钱是有剧毒的,但他依旧没有办法不拿,否则他根本无法打开局面。 “至于你们所要的钱粮,说实话我有。按说咱们同生共死的来了一遭,这些东西给你们一些也没什么,但数量就不会太多了。”沉默了一下,李征摇摇头说道。 “能有多少?” 徐、赵二人眼睛一亮,激动的问道。 “粮二十石,银一百两,应该足够你们先将家丁队拉起来了。” 李征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报出心中底线,生死一场的兄弟,既然开口了,多少也要接济一下。 “这么少?” 原本还因为李征同意而心中升起希望的二人,眸子再一次暗淡下去。 “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也有兵要养,就算暂时先不再征募士兵,也有两百号人。虽然我手中还有两百石粮,但拿出这四十石,估计我自己也就能维持一个月。”李征并没有隐瞒,直接将自己的处境也说了出来,“你们现在的情况就是一个月以后我的情况,靠人不如靠已。无论地方官府还是朝廷,咱们谁都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 赵海二人叹了口气,并没有反驳,依照大小相治的传统,他们互相之间并没有直接的统属关系,作战时李征可以指挥他们,但平常时候李征根本无法对他们进行任何的命令。可以说李征肯拿钱粮出来帮他们养兵一段时间,已经纯属因为个人交情了。 二但近在咫尺的宣大二镇可是九边重镇,他们的粮饷也是久拖未发,还能指望朝廷对于勉强尚算腹地的潞州能多另眼相看? 至于潞州军,朝廷已经一年多没有下发粮饷了。这原本就欠着钱粮,再加上这次建奴入寇京畿被祸害的不轻,朝廷上下估计安置京畿地区的难民就得头痛个一两年,指望上面拨下一批钱粮重建队伍,难度之大可想而知。而对于潞州府能够给予的支持,他们觉得还是出去乞讨更靠谱一些。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看着两人垂头丧气的模样,李征沉吟了一下,语气也有所犹豫。 “将军,有什么办法?” 徐勇眼睛一亮,心中顿时升腾起希望,毕竟这位老大已经不止一次给他们带来惊喜了。 “不过这个办法对你们可能会有影响。” 李征看着众人,一字一句的道。 “啥情况也比现在好!” 徐勇嘟囔道,他回去治所却发现,自己手下是有不少,不过大半都是老弱病残。而且就算这些人,没有钱粮的他也有些指挥不动。 “你们把卫所的田地卖给我,我给你们银子,你们拿钱买粮编练队伍。” 李征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把后世那一套土改大杀器弄出来,这玩意太超前了,有什么后果他还承担不起。 “那些破田有什么用?卖不了多少钱的。更何况拿咱们自己的地养朝廷的兵,这叫什么事?” 徐勇眼睛一亮,刚想回应,赵海却是直接打破了他的幻想。 不同于徐勇的有勇无名,赵海却是一个肯动脑子的人。在心中仔细盘算了一番,还是摇摇头。虽然他们是各个卫所的最高指挥,但是手底下也只有数百亩田地,其他都是各级小头目的,他赵海还没有卖了自己家产养军的觉悟。 第二十六章 放假 这二人的反应出乎李征的预料,他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除了他这个来自后世有着远见的穿越者,其他人还脱离不了这个时代的人局限性。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产业,怎么可能直接贱卖?更何况是这种完全没有任何好处的贱卖! 李征可以看到未来十几年的沧海桑田,可以有意识的规划自己的前进方向,却无法左右赵海这些已经算是一方土皇帝的家伙的想法。虽然之前他们是自己部下,好吧,现在也是名义下的部下,但大明权术制衡之下,根本做不到如臂使指。只看他们有困难之时,先找的是知府衙门,直到彻底无望这才寻到自己的情况,就知道他们希望做个土皇帝的愿望。 李征不由的觉得自己这个穿越者挺悲剧的,没钱没粮更没有显赫的出身,更被崇祯空降到潞州。心中的危机感促使他为了尽快破局,只有得罪地方文官缙绅。但一番堪称疯狂的操作将死水一潭的局面破开之后呢?这激进的做法直接导致了地方实力派的敌视,更是完全断绝了朝廷方面可能会有资源。 眼下徐赵二人被文官逼迫靠近自己,若是有充足的粮饷,他自然可以用粮饷来影响徐、赵二人的意向,让他们慢慢向着自己靠拢,假以时日,便可悄无声息的直接将潞州变成铁板一块。 但可惜的是,他现在的本钱实在太单薄了一些,而且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他可不会故意充大方,导致自己嫡系没落下好处,还让徐赵二人都离心离德。 徐赵二人明显还是热血青年,有自己的道德底线。毕竟之前的守备将军们,那一个不是这种局面下开始的?如果徐赵二人能够做到漠视自己麾下军户们这数月间自生自灭,拖到夏收之时,便是他们开始盈利之日,虽然军户们身上能够盘剥的油水不多,但积少成多下来,还是可以满足他们锦衣玉食的生活。 思索了片刻,李征终于放弃了将徐赵二人再次拉入自己麾下的想法。老话说的好,有多大的锅,就下多少的米。既然二人有意单飞,那李征既然做不到长期通过粮饷来控制他们,那还是早些放手的好。 “若是二位无法答应,本将也无话可说,方才所说的物资依然算数。不过以后,就得靠二位自己了。” 李征叹了口气,平静的说道。 赵徐二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失望,但眼下也只有李征肯拿出部分粮饷给他们,他们还能多说什么,只能称谢。 送走了二人,李征便再一次加入了训练。摆在李征面前的局势很现实,在捞取第一桶金之后,自然要进行业务的扩展。而想业务更好的扩展,没有强有力的手下是不可能的。因此,训练好士兵便是重中之重。 好在他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可以从容的选择抢劫,不扩展业务的对象,这也如同做公司一般,投资巨大,必须要捞取一系列的业务再持续投入发展,否则这公司便会因为资金链问题被不断的投入而拖到破产关门倒闭。 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他也在考虑着如何捞取第一个业务。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段时间也足够李征将这二百人的队伍练成可用之兵。 当然,这个可用之兵,也只是能对付一般的盗匪之类的乌合之众。 毕竟没有经历过战场的士兵,就算训练场上训练的再好,对上久经沙场的军队,也只是一盘菜。与其他乌合之众的区别只在于,这盘菜要吃多久而已。 眼见的一切都是安部就班,基本上没有什么波澜,练兵也在持续进行着。李征依旧坚持着与士卒们一共操练,不仅仅是为了安抚人心所用,他自己的身体也可以在这种不断打磨中变得更加的强壮与健康。 十数日下来,这些士卒的队列也是已经象模象样,吹号集合之时,白天也是能够做到十五分钟之内完成。至于夜晚,李征虽然不满意,但是二十分钟左右完成集结也是已经可以说的上在这个时代上是出类拔萃了。 这十数日的军训,参观的闲人也是一天比一天少,毕竟这种正步走,左转右转之类的训练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除了队伍整齐划一还有点看头外,并没有什么激动人心的地方,看的多了换谁都会打呵欠。 半月外,队伍的训练终于出现了变化,李征开始将之前收起来的武器再次分发给士卒分,清一亮打磨的十分锋利的长枪,让原本已经被队列训练折腾的无精打采的士气们热情高了许多。 但是只看了半个下午,士兵们的兴奋便再一次消散一空。 李征练的长枪兵来来回回也只有一招,那便是前刺,没有各种格挡以及耍枪花,只是那单调的向前刺。 数十个稻草人上面也是用染料标定了区域,长枪可刺的位置也只有三处,那便是咽喉、左胸、小腹。长枪刺出,刺中划定区域,再旋转半圈,收枪平举,准备下一次的刺杀。 这种刺杀方法更是单调的让人无法忍受,就算是队列训练,也比之精彩许多。 上午训练队列,下午就进行刺杀训练,一天到晚都是枯燥而且辛苦,特别是长枪刺击。一个下午千多次的刺杀,也是让士卒们收操之后累的连胳膊都举不起来。 而刀盾手的动作虽然稍稍繁琐一些,除了一个简单横劈,还有直刺,回护两招。 完全谈不上什么精彩,尤其是相比于长枪兵列队而击,他们更是多了一个快速突进,在队伍前面形成盾墙的操练。 来回的奔跑,更是让他们疲惫不堪。在这还有些寒冷的二月天,他们头上却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雾,可见辛苦程度之高。 这些辛苦的操练下,唯一让士兵们感觉到兴奋的,莫过于每天的吃饭时间。 每天都有的荤腥,让他们肚里的怨气也消散了不少。 随着时间的推移,半个月时间又一晃过去,这些士卒刺杀的准确度也是越来越高,手法也是越来越娴熟。 一声令下,枪枪中的。士兵们的不满情绪也早就消失一空,并不是他们不再腹诽这种训练方法,而是他们一天到晚的艰苦训练,让他们没有了多余的力气想这些事情。 换句话说,他们大多数人基本上都麻木了。 每天固定的练习除了让他们的脾气消磨一空,更是让他们变得越来越机械,动作整齐划一,眼睛也是一片麻木,似乎没有了人类的情绪一般。 不过,他们的一举一动却是充满了军人的力量感,坚毅的脸庞,坚定的目光,以及行同成列,站则如松的姿态,也是让人暗暗咋舌。 与士兵们一样,这些时日来,李征也是越来越感觉一种燥动,似乎不发泄出来,浑身都不舒服一般。李征知道,这是人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致,若是再行逼迫下去,恐怕会成为疯子。 三月初,辛苦操练了一个月的新兵们,也是接到了一个让他们欢呼雀跃的消息。 李征宣布,这一阶段的练军计划已经完成,放了这些大兵三天的大假。准许他们轮流各回各家,放松一下。 而且李征在这一天,也是将所有官兵的粮饷足额发下。 看着八分银子还有半石粗粮的折色,潞州营中一片欢腾,士卒们麻木的眼神也是一下子恢复了色彩!没有经历过绝望,决不可能体会到这种欣喜之情。 经历这种地狱般的折磨训练,原本只是渴求休息数日而已,却不想竟然领到了已经大半年未下的粮饷,甚至还是足额的!这让他们对于李征原本还存在的滔天怨气直接一扫而空,转而开始感念着李征莫大的恩德。 看着这些士卒们欢喜的情形,完全没有统帅军队经验的李征也是松了口气。他并不知道官兵们感激的眼神,是为了他足额粮饷的发放。 在他看来足额的粮饷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根本无需任何的感激。 他以为士兵是终于等到了放假的日子,这才欢呼如潮。 “看来练兵也如文武之道,需一张一驰,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第二十七章 流民 士兵们可以放假,李征却不可以。 他在头疼一件事情,那便是孙家的事在邸报上已经有了结论。这种被冠上了谋逆大案的案子,一拖一个月才出来结果,李征对于大明此时官僚系统的效率顿时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结果很简单,那便是在崇祯皇帝滔天的愤怒中,孙家嫡系青壮几乎被斩首一空,女眷充了官坊司。其他家丁之类,最轻也是落一个充军九边的下场。 唯一不同的便是孙光镇这个御史,不知为何竟逃脱了这场大劫。虽然被明旨训斥一番,却只落得一个罚俸三年这个不痛不痒的惩罚。俸禄这东西,大明的官员需要吗?根本不需要! 这个惩罚最多只是面子上挂不住而已。但比起抄家灭族来说,面子这东西却又是一个完全可以忽略的东西。 孙光镇没有完全倒台,却是让李征心中警惕大作。这个人可以说已经与自己不死不休了,如今没有被一棍子打死,未来暗中会有多少的暗箭射过来! 可是就算事情重新来一遍,李征也不会放过孙家。这种祸国秧民的家伙,不见一个杀一个,难道还要站在面前祝他长命百岁?至于孙光镇肯定会来的报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时光如水,不经意间便从指缝中溜走。 三天休假时间一晃而过,二百名士卒也是再次回到军营之中,开始又一轮枯燥而又痛苦的训练。李征也是明显可以看的出来,这些士卒的精神状态也是好了许多,情绪上也不再是之前那般的燥动。 李征依旧是混杂于士卒中间,始终屹立于前方,所有动作也是最为标准和娴熟。这也是成了训练场上的一道风景,许多士卒们都是看着挥汗如雨却一丝不苟的李征,这个不一样的游击将军也是给了他们一种特异的感觉。 许多人都在怀疑这个时代是不是已经变了,高不可攀一般的将军大人。别人都是舒舒服服的搂着小妾拼命压榨着官兵,克扣军饷喝兵血以满足自己的私欲。但是这个年轻的将军大人,却竟然也是如同小兵一般的不断的在训练场上折腾着自己。 能够以身作则,才能鼓舞士气。 士卒们虽然每天训练都是精疲力尽,但是却是无人抱怨一句,将军大人的训练量从来都不比他们少,但是却从来没叫过一声累,没有歇息过一日。 自己再累,能比的过将军大人?而且自己的身份又如何能与将军大人相论?本来就是贱命一条,若非李征为他们求来粮食,发下军饷米粮,他们全家可能连这个春天都过不去,更别说如今天天管饱,家人的日子过的也是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好的多! 想到家人,他们的积极性也是更高,自己虽然累一点,但是只要父母、老婆、孩子能够过的更好,他们的所有付出也都是值得的。 潞州营的训练依旧是十分的艰苦,甚至称的上是折磨。每天忙忙碌碌之下,时间便显得毫不干起眼,日出日落之下,转眼又是近一个月过去了。 这个把月来,新补上佥事官职位的吴雄才来远观了数次,但每次看到李征这般可劲的折腾自己与麾下的士兵,吴雄才都会发一阵恶寒,心中对于自己只是一个文职身份十分的庆幸。 转眼之间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今日吴雄才又一次来到了训练场,看着正举着石锁锻炼着臂力的李征,也是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说过无数次的话,‘疯子!’。 不过,与往日随便扫几眼便掉头就走不一样的是,吴雄才硬着头皮行至近前,拱拱手道,“大人,属下前来听候请示。” 李征不答,坚持将最后几下做完,将石锁丢在一边,扯过一边的毛巾擦着汗,微笑着说道,“雄才来了,坐!” 李征对于吴雄才信任有加,这个吴雄才这上任的一月时间里,库房不仅没有被祸害,还被整理的井井有条,每月的报表做的也极好。更重要的是吴雄才没有文吏的傲气,更没有孙光守那般的跋扈之态。 事实上吴雄才并不是没傲气,而是傲气完全被之前那一刀被砍的孙光守给磨灭了。 听到李征的话,他恭敬行了一礼,依言坐了下来,恭维道,“大人真是辛苦了,这般与士卒同吃同练。想必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吧!” “雄才说笑了,叫你来是有别的事。营中的各类物资还有多少?” 李征当然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闻言哈哈一笑,便将话题引到了别的地方。 “腰刀还有百十口,长枪近二百条,还有箭矢千枝。这两月来,损坏腰刀二十口,长枪六十余条,箭矢无算。” “月初有粮一百石,月中买进三批粮食共计四百石,如今还剩下二百八十六石。” 这些数据基本上都在吴雄才脑子里,来之前还清点过以备用,这会儿说的也极为流利。 “只有这么点了?” 李征沉默了一下,心中也叹了口气,看来是帮不到徐勇了。 武器装备都还好,但粮食的消耗委实让李征觉得诧异。粮食消耗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他的预计,与他估计的数量差距高了将近六成。 他只所以问这些事情,是因为徐勇的求援。 这一个月间,韩店堡不断的有流民来投,对于这些零散的流民,驻守守备将军徐勇起初并没有当回事。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流民的数量却是越来越多,徐勇心中也越来越不安。但眼见流民并没有攻击的意思,也不能直接求援。便向潞州府紧急申请一批武器,以防不测。 但是徐勇的请求根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潞州府唯一出产兵器的地方便是知府管辖下的匠作坊。但与大明任何地方一样,这里也是重灾区,铁料和匠工的饷银被层层官僚克扣,在这种情况下,这里能够出产的武器自然可想而知。 不仅数量上少的可怜,质量上更是完全没有任何保证。更坑爹的是,这些武器还不是免费给的,如果徐勇想要,他还得自己出钱买下这批武器。 已经穷的快要当裤子的徐勇当然拿不出这笔钱,万般无奈之下,徐勇只能将主意打到李征身上。毕竟之前李征可是发了一笔大财,这些时日也是经常听闻李征大肆购买粮食,想必孙家的家产极为丰厚。这种有钱又有交情的土豪,徐勇当然又一次升起了分土豪的念头。 想要从潞州营中拿到武器钱粮,当然得通过吴雄才这个佥事。若是李征到来之前,徐勇大概还能花一笔银子交好佥事官,吴雄才自然会拨一些东西过去。但现在李征在这个位置上,徐勇也不能做的太过份,只能给李征通下气,然后再送一些银子给吴雄才。不指望吴雄才冒这个险,至少在李征问起时,能够多帮忙说下话。 “看来咱们是自顾不暇了,还是让老徐自己想办法吧。” 听到吴雄才的汇报,李征对自己现在的东西已经有了个大概了解,因此便在心中回绝了徐勇的要求。 李征的武器库存也并不多,训练里更是会出现损坏,而钱粮更是已经消耗近半,无力也无心去帮助徐勇。 因为大明大小相治之下,相互之间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直接管辖关系,武器装备基本上都是由文官统筹管理,武将们都是通过兵备道来获取。这种情况下,各将的东西自然是归各自所有,根本不可能出现分予他人的做法。换句话说,李征帮是人情,不帮是本份。 李征也将目光投向了韩店堡方向。也许这也是一个机会,若是能够趁着流民聚集的机会将韩店堡收服,那自己岂不是多了一个粮食产地? 已经操练了两个月了,似乎自己的兵练的已经有模有样了,也该去战场看看这种练兵方法究竟有没有作用了。 正在李征为该如何插手韩店堡之时,一个小吏匆匆行了过来,见到李征便高声叫道,“李将军,府尊大人急招!” 第二十八章 被坑了 听闻知府传召,李征愣了一下,但还是跨上了马,向着城内奔去。 如今已经是四月初,正是青黄不接之时。而韩店堡处的流民也证实了这点,已经衣食无着的流民们已经开始进行迁徙的浪潮了。难不成,这潞州府内也开始有这种苗头了? 这次再跨进知府衙门,已经没有门子再敢拦着讨要通传费了。李征这个杀神连缙绅都说杀就杀,最后更是要了人家全家老小的命,这种狠辣完全不是他们这种底层小人物所能够招惹的。 进入后堂,他便看到坐于主位一副镇定看书模样的卢怀真。见到抱了抱拳之后,便自顾自坐于一旁的李征,卢怀真脸上闪过一丝怒意。 不过却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他发现他真的无法奈何这个李征。他已经不只一次的弹劾李征在治地跋扈无视,但似乎上面根本没有看见一般。 至于卡对方的钱粮,这倒是文官们最擅长之事。但是这个李征一次抄家所得,就足够他养兵大半年了(卢怀真对于潞州军还停留在之前的老印象之中),就算探听到李征两个月训练量极大,但推算下来至少也能维持三五个月,卡也不可能卡到什么。 正因为完全无法奈何李征,这才对其恨的咬牙切齿。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早晚有一日,要让其跪爬着在自己前面讨饶!卢怀真恨恨的想着,心情舒缓了许多。 “李将军,长子县出现民乱,有数位缙绅被乱民洗劫一空。其中乱民首领魏可星,聚众谋乱,已经占据连山!这等大逆不道之徒,必须予以迎头痛击!”卢怀真平复了一下心情,尽可能威严的说道,“本官令你速速点齐兵马,入山会剿此逆!” “末将遵命!” 李征猛然报拳应命道。 地方文官有调动本地官兵在本地剿匪的权利,李征当下毫不迟疑的答应了下来,免得对方借题发挥。 他对于这帮子地头蛇的情报能力,也是有些佩服,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仅仅将匪首的名字探到,更是探到对方立寨的位置。 看来这帮子老爷们,如果认真起来,能力还是很强悍的。只可惜的是,这帮孙子们考虑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利益,在整个明末时代完全没有发挥出自己丝毫的作用。 “好吧,你先回去准备吧!” 见李征这般好说话,卢怀真也是有些愕然,一度还以为李征转了性。 但李征岂是他可以牵着鼻子走的人,接着又一弯腰,抱拳行礼道,“大人,那不知钱粮和开拨银何时下发?” “这个?本官自有安排!” 卢怀真冷哼一声,心中刚刚升起对李征点滴的好感顿时荡然无存。 “末将麾下定兵一千人,长子县来回行程十日,再加上战事不定,需要准备一月粮草八百石,外加开拨银一千五百两。请大人开个手令给末将,末将领了钱粮也好早做准备!”李征显然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李征,并没有因为他一句话而应命而去,而是再次开口说道。 “呃?” 卢怀真原本一脸的不耐顿时凝结成痛恨,心中顿时将李征祖宗十八代喷了个体无完肤。 长治城还有谁不知道你李征见到军营就是一副栽汰老弱,潞州营现在的兵马只有二百人。你他娘一张口就是一千五百两开拨银,还要八百石粮食。你这厮怎么不去抢? “国难当头!李将军要多多体谅朝廷艰难!” 卢怀真都有些压不住胸口怒火了,控制了半天这才将这话说的还算平静。 “大人说的是,那些乌合之众也当不了上千官兵,末将带二百人去便是。不过潞州营已经大半年未下颗米,军中士气难免低沉,还请大人拨下三百两开拨银,再加两百石粮食以壮士气!” 李征眼中也露出一丝嘲弄,但声音依旧恭敬有礼。 “你!” 卢怀真猛的一拍桌子,愤怒的盯着李征。 开拨银本来是没有这规矩的,只是大明如今财政困难,各地军队的粮饷都难以发下。这种情况下,朝廷用兵都会下拨开拨银以安抚军队,否则强行要求出兵的话,很可能半路就会哗变。 “大人要三思啊,军中本就困苦,若是出征还没有钱粮安抚,一旦有变,恐秧及大人啊!” 李征并没有被卢怀真的愤怒吓倒,相反十分恳切的回答道。 “哼!你先下去点先兵马,本官这便去安排钱粮事宜!” 强行控制了自己快要爆炸的情绪,卢怀真冷冷的扫了一眼李征,便拂袖而去,他实在觉得再多看一眼李征都有些暴走的可能。 对于卢怀真的愤怒,李征并不为意。这些官老爷们坐椅子时间太长了,根本就无法看到民间的疾苦,眼下潞州虽然还算安定,但要不了多久,潞州就会变成一个火药桶,到时候他们就会明白,文官高高在上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李征离开了潞州府衙,虽然期间他顶撞了卢怀真,但对于出兵还是真的十分有兴趣。不过他可不愿意自己傻不拉几的自己出兵出钱出粮,毕竟这可不是去对抗外敌。 为了维护你们官绅老爷们的安稳日子,让我白白为你们打生打死,你们还没有这个资格。 回到军营时,一个上午的训练已经接近尾声。 将王永唤来,令其带着几个人哨探长子县具体情况之后,李征便将这事放在一边。若是知府那边没有了消息,他自然也不可能自备干粮去拼死拼活。 “进!” 李悦拨刀在手,站在队列的最前,左脚踏步,昂然而前。 “攻!” “攻!” “攻!” 他身后刀盾手们用腰刀用力的拍打着盾牌,齐声高呼着号子。 在刀盾手后面,长枪兵们将长枪斜靠肩膀,整齐的迈步而前,无人超前,无人落后,一排排士兵肃容而前,整齐划一。只是单单看着,就十分的赏心悦目。 而在他们正对面的李征,却是另一种感觉,他觉得到一堵密实的墙壁缓缓压迫而至,人未至,气势已经有些慑人。 “止!” 嘹亮的命令声再一次响起,李悦腰刀一劈,立定于前。 “护!” “护!” “护!” 刀盾手们长喊口号,最中间刀盾手盾牌猛然砸在地上,以他为中心,一排盾墙眨眼便列在长枪兵之前,身体半蹲于地,将他们的下盘牢牢护住。 最前排的长枪兵则是猛的将长枪如棍一肌劈下,一排排长枪如林而立。 第二排长枪兵则是从第一排长枪兵之间的缝隙处探出,形成第二道枪林。 “有点意思了!” 看着眨眼间长枪如林戒备着的潞州军,李征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这兵单只熟练程度已经练的差不多了。 …… 就在李征摩拳擦掌,准备让自己的部下去见见血之时,卢怀真却是没了消息。 “卢怀真还真沉的住气。” 李征心情烦燥的挥舞着腰刀,一边胡思乱想着。 这都七日了,卢怀真那边完全没了消息,也不知道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难道他真的不顾地方缙绅的利益,非要跟自己争这一口气?不对啊,他应该没这个胆量吧!难道有什么阴谋? “大人,我回来了!” 正在这时,王永带着几骑探马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眼看王永带着几人并没有受伤,李征安心了不少。一番交谈之后,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却让李征有些傻眼。 就在数日之间,原本只是聚众一百多人的魏可星已经行情越发见涨,攻破了几个缙绅庄子之后,又频频袭击长子县各地,声势越来越盛,投奔之众日多,人马渐渐有近千之众,都有些席卷之势了。 就在李征思索着王永带来的消息,盘算着对策之时。有守营的士兵快速来报,称十数辆大车已经到了营外,声称是知府大人批下拿来给李征的开拨银。 李征顿时愣住了,再一联系魏可星的情报,顿时大怒道,“他娘的,这姓卢的也太坑了吧!” 第二十九章 本性 “咚咚咚……” 沉闷的聚兵鼓再一次响起,正在热火朝天训练的潞州营士兵们顿时一凛,便在各级官长的带领下,快速的向着校场集结而来。 李征黑着脸立于游击大旗之下,一言一发,只是盯着快速集结的部下们。 营门口的物资车辆,李征已经查点过了。 虽然银子并不是上好的雪花银,粮食更是粗粮居多,但数量却是与自己要求的分毫不差。甚至给的量还是按李征说的千人规模来算的,足有银一千五百两,粮食八百余石! 这他娘的就尴尬了。 卢怀真这物资和开拨银运来的时间不早不迟,在魏可星刚刚开始膨胀,就将东西送了过来。若是时间早一点,李征这两百人马可以轻松的将魏可星打的怀疑人生,若是时间再晚一点,等到魏可星真的成了气候,李征也有借口对方人数众多,野战不利于官兵,从而惬意的退回长治守城。 但这个时候催促李征出兵,却是将时间点卡在了最精彩的地方。李征就算再神速集结,他到达长子县也需要三五天,三五天之后,鬼知道魏可星已经膨胀到什么地步。 估计一千变五千都有可能,甚至人数会多到李征绝望!到时候无论李征是赢是输,他卢怀真都是赢家。 李征输自然是不用多说,只能说明其狂妄自大又能力不足。连乌合之众的流民都打不赢,收拾起这种人估计谁都不会眨眨眼睛,估计圣上听说这事都会龙颜大怒,他更可以轻松将李征收拾掉。 若是李征真的创造了奇迹打赢了,那也没有多大关系,几千人的流民一拥而上,李征这二百人就算吃下来估计大牙也能崩掉。他这两百人还能剩下几个? 到时候只要他上报一个李征以千人破三千流民,这种功劳根本就不会值得一提。而且这个哑巴亏,李征还不能不吃,他不可能上书说自己实际上只有两百人,要不然他这功劳还不够这吃空饷的罪名大。 到时实力大损的李征,还想在自己面前翻起多大的风浪?要人没人,要粮没粮的李征,就算不情愿也得跪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到那时候,自己受的这些鸟气,还怕不能翻倍的找回来? 若是李征此时按兵不动,那罪过可能更大。一旦流民势大,所有的罪责都会被盖在自己头上。钱粮开拨银都已经到位,你却死活不出兵,最后失去战机导致流民席卷,这锅你这个地方军队最高指挥官不背还有谁背? 在集结整队这片刻工夫,李征已经将卢怀真的小九九分析个清清楚楚。但明白归明白,他依旧没有任何办法去改变,因为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任谁都说不出话来。 你若说卢怀真耽误战机,那给你凑这么多钱粮和开拨银不需要时间么?至于情报问题,那就更赖不了府尊大人了,你身为游击将军,镇守一府,居然连敌情还需要知府给你通报,那你还当什么将军?! 虽然很不爽,但李征却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前进一条路可选。 “报大人!潞州营集合完毕!” 正在这时,下面的队列已经集合完毕,李悦一马当前,高声汇报道。 “长子县有乱民滋事,府尊大人有令,潞州营即刻出兵荡平乱民!”李征定了定神,静等下面官兵弄明白情况,他再次扬声喝道,“王永何在?!” “标下在!” 王永半膝跪地,高声道。 “命你带上所有夜不收为大队前导,探查敌情。同时负责袭扰乱民,令其不得有片刻安宁!” 李征已经回过神来,不再为自己的失误而动摇,声音镇定如恒。 “标下遵命!” 王永应了一声,带着自己的夜不收队伍二十余骑当先冲出营门。 “李悦!带本部兵马先行,直奔长子!” “陆平、苏浩、张大井!带本部兵马随本将为中军,急行军长子!” “陈五带本部为后队,召募夫子军运送粮草辎重!” “全军午时食饭,午时三刻全军开拨!” 一连串命令下来,原本平静的潞州营顿时喧哗起来。出乎李征预料的是,这些士兵们脸上并没有多少惧意,相反个个都兴高采烈,看来这两个月来不间断的艰苦训练,已经让他们焦燥不安已久,如今能有几日休息时间,他们无不欢欣鼓舞。 是的,包括李征自己在内。 数个月艰苦训练之下,李征都觉得自己有一股子戾气,有一种渴望杀戮的欲望。否则他也不会这几天因为卢怀真没了动静,而有些坐立不安。 …… 潞州府衙。 卢怀真此时正在招待几位长子来的缙绅代表,这几位都是长子地界的泰山北斗,不仅家大业大,家族中读书种子更是绵延不绝。 “诸位员外,想必此时钱粮已经送抵那武夫营中了吧。那武夫绝对嚣张不了几天了!” 卢怀真满面春风,这或许是这数月来,心中最为畅快之时。 李征你这粗鄙武夫,不敬府尊,毫无礼数,今日终于有报应了吧?老夫这一计推波助澜,必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府尊大人果然好计,这等跋扈武夫,若不及早铲除,日后必为大患!”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手扶着胡须,附和着笑道。 “阳谋最难破解,至少学生这里,完全想不出如何破解!学生现在才懂什么叫做学富五车,谋略过人!” 另一个中年人也是爽朗一笑,举杯向着卢怀真致意。 “这也多亏了几位员外出面组织募捐,这才解了本官最大的难题,让这匹夫自蹈死地!痛快!” 卢怀真哈哈一笑,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十分愉悦。 几人陪笑了一阵,相互对视之际,眼中却是另有深意。几番对视之后,头发花白的老者微不可察的点点头,似乎这一番对视之中,几人已经商议好了协议,这默契程度委实令人叹为观止。 几人的异动自然瞒不过久经‘沙场’的卢怀真,不等老者开口,他便从袖中取出几张银票,客气的道,“此番募捐几位出力不小,些许心意,还请诸位不要嫌弃!” 几人一愣,对于府尊大人如此善解人意也是大为赞赏,当看到银票上五百两的字样时,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灿烂了。尤其是那老者,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减少了许多。 这实际上也是一种潜规则,官府有什么募捐,则会提前通知当地大户。由大户出面组织,作为表率当先捐银,一般他们当场捐出的数量都比较大。这样带动了其他中小地主们投身其中,在募捐到足够的钱粮后,几个出面组织者所捐钱粮自然原封不动退回,官府还会多付一些钱粮作为感谢。 如今还只是崇祯三年,大明朝的中小地主还没有被大批量的祸害,因此一旦组织起来,那力量绝对强大。 在地方大户的带动下,其他中小地主或痛快或肉痛的捐出数量不等的钱粮。虽然每个人捐出来的并不多,但集合在一起时,数量还是不少的,原本需要的两千两银子一千石的粮食,最后已经收到近五千两银,和一千八百石粮食的惊人数字。 这一次,卢怀真从中分润极多,因此给予这几位组织者的数量也极为惊人。 总之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游戏,几人不动声色的收好银票。酒宴之间的气氛顿时更加的热烈起来,一片杯筹交错之间,浑然如同进入了太平盛世,五六十里外的长子县乱民之变,竟然似乎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三十章 真是个好人 长子县。 李征所部来的速度极快,在强行军的情况下,第二天下午三点左右便到了距离长子县不足十里。 这也是因为李征所部每日进行的跑步训练的成果,两个多月的锻炼之下,士兵们的体质和素质已经与之前完全不同。 “现在情况如何?” 安排人扎营后,李征便召来王永这个夜不收队长。 “大人,情况很不错。魏可星部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一战可灭之!” 王永兴奋的在李征面前说道,一副完全不将对方放在眼中的模样。 “魏可星部如今有多少人?” 李征皱皱眉头,王永这种看不上对手的心态十分的不妥。 “昨日原本还有近二千人马,分散在长子县周边洗劫大户。” “卑职夜不收小队二十骑于昨日晚间抵达,到达时贼人根本没有扎营设置障碍,只是堆着篝火露天睡在野地里。卑职觉得有机可乘,便直接率部突袭。只是在外围斩杀了十数人,整个贼营便乱的不可收拾了。” “今早再探查时,其部人数已经不足一千!”王永一脸兴奋,接着说道,“今日白天卑职依旧不断的袭扰,魏可星部根本不堪一击,外围刚斩杀了数十人,还剩下的千多人便大部溃散,魏可星只剩下百多人仓皇逃向连山深处。卑职全是马军,山路难行,便没有追击。” “这么快?” 战况的顺利也大大出乎李征的预料,感情这帮子临时聚合的农夫甚至连抵抗的意志都没有,官军一到便奔散一空了。 仔细想想,李征也弄明白过来。 也许魏可星劫掠之时是有一批骨干的,但陆续来的百姓完全就是来吃大户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眼看着魏可星在长子纵横无敌,多少大户人家惨遭灭门,但官府却是毫无办法。 这些原本就在饥饿中煎熬的百姓自然是眼红,花花轿子人人抬,打顺风仗时自然是争先恐后。 但是一旦遇到挫折,这种没有组织力的只为了一口吃食的流民们,自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这种情况也是让李征久久无语,本来是打算兵贵神速打流民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形势反转的太快,直接被流民的尿性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今日追击已经是不可能了,强行军数十里,辎重队与战兵之间的距离拉的太开,虽然大胜的消息让士卒们明显都有些亢奋,并不适合立即投入作战。 眼见天色已经还早,李征便下令直接向着长子县城靠拢,准备进城休整一日,然后再去寻那魏可星的麻烦。 再行半个多时辰,轻装急进的潞州营便来到了长子县城外。 看着打着官军旗号的军队靠近,在派来一个衙役接头发现身份无误后,长子县便打开城门将援军迎了进来。 若是崇祯八年向后,大明官军军纪几乎荡然无存之下,估计没有哪个城池敢这般毫无防备的将官兵迎入城内。但这会儿,还没有朝廷威信还在,没有哪路军队敢做的太过份。 一百五十人的援军数量虽然并不多,但却是受到了热情的欢迎。 长子县的官绅们并不是瞎子,聋子,昨夜到今日,数千流民烟消云散的情况他们个个看在眼中。只是一股前锋部队就将数千流民冲的烟消云散,这种强军能够入城保卫城池,他们都觉得各自的钱袋子和脑袋保证顿时加了几层保险。 随着潞州营的依城而守,城内原本还不稳的民心立即安定下来,城内治安形势几乎瞬间便开始大好。 街头巷尾的流氓地痞也不敢再露头,因为一旦进入军管,任何不服从宵禁命令,或是抢劫调戏民妇的行为都会上升到极重的罪名。就算被巡逻的士兵当场斩杀,也不会有人为其喊冤。 对于李征这般神速的出兵,长子城内的缙绅们都纷纷拍手叫好。他们还从来没见过如此雷厉风行的大明军队,昨日刚刚接到通报,潞州营已经作好平叛准备,不日就会前来长子镇压民乱。 但晚上就被流民营震天价的哭喊声所惊醒,战战兢兢的等了一夜,第二天一看,城外原本密密麻麻的流民已经消散大半,只有无数杂乱的尸首伏于野外。 然后就是一队英勇的不象话的骑兵,只以二十骑便敢发起攻击,硬生生的将还有千余人的流民营打的不断四散奔逃。 若是昨夜他们还只是听到,今日白天他们便是亲眼所见。 在官兵二十骑的冲击下,流民军哭爹喊娘,只是数次突袭,近千人便如烈日下的冰雪,消散的无影无踪。 这已经让长子城担惊受怕数日之久的流民军,竟然在一日一夜间便没了踪迹。 这等强军这年头别说见过,听都未曾听过。 不过欢迎的人群大多都是些小地主和普通百姓,上的了台面的官员,缙绅一个也没有到场。 他们大多数人都知道知府与这游击将军不太对付,若是这般大张旗鼓的迎来送往,得罪了知府,他们个个都没好日子过。 而李征也乐的不与这些官绅们纠缠,对于大明末年的官绅,李征潜意识里就有一种抗拒,总觉得这帮子人基本上就没有一个好货。 他的重心还是在魏可星哪里,只要拿到他,或者把他赶的远远的,他才能算完成知府给的陷井任务。 不过今日他还是比较开心的,因为他缴获的物资实在是太多了。 只是粗略的统计一下,他就觉得这种业务还是能多做一些就多一些好了。 银二千余两,粮食近千石,这还只是在战场上缴获的大头,其他分散在长子城外的零散东西,还没有完全统计出来。 在审问了几个俘虏之后,李征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灿烂了。 魏可星在连山建了一个山寨,他抢劫来的东西还有一大半是在山寨之中。 不过细想想也是,这魏可星可是几乎将长子县城外的所有大户祸害一个干净,能够搜刮出来的东西数量自然不会少。毕竟这可不是未来几年流寇、官兵拉据战之时,这里可是从来没有受过祸害,能够得到的物资数量自然不会太少。 看着魏可星的收获,李征甚至都眼红的想自己也去捞一把,但强大的理智还是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不过对于讨伐魏可星的念头却是不可扼止的升腾了起来,就算知府现在要他收兵,他都不会去理会。 这一躺业务如果完美完成,那他扩军的想法就不再是镜花水月了。 面对未来已经明知的危局,没有实力就只会是一棵随时都会别人被拨掉的野草,李征不想当野草,更不想被强大的势力把自己连根拔起,因此发展实力的想法几乎压倒了一切。 想到明天就要开拨收拾魏可星,再想到他山寨中堆积如山的钱粮,李征脸上的笑容就再也止不住了。 “魏可星,你可真是个好人啊!” …… 连山寨。 被李征称为好人的魏可星却没有做好人好事后的舒坦感,他心中一直在思索着之前的战斗。 说实话,他输的并不服气,不仅不服,甚至还想骂娘。 刚刚收了二千小弟,但还没有安排心腹去控制,就被人偷了营。黑灯瞎火的,到处都是惨叫声,他委实分不出来偷袭的官兵究竟有多少人。 仓惶间只能带着心腹守着老营,但外营那些来捡便宜的小弟们却是直接崩溃四散而逃。 等到天亮时,终于发现这伙官军只有寥寥的二十骑,但长子城外开阔的地形,却是骑兵的主场。两条腿根本无法形成对骑兵有效的包围。 分出来小部队,也只是一个个送菜的命。 本来还想带着抢来的物资徐徐后撤,但那些该死的骑兵却是死死咬着自己,不断的撕扯着自己外围的兄弟。 魏可星身为积年老匪,眼光自然是不差的。 看到这些骑兵这个劲头,他立即明白官军的大队人马肯定不远了,要不然也不会这般死死缠着自己。 多年与官军较量的经验,他立即明白这伙官军援军肯定不会少,至少有自信吃掉自己,这才会让精锐的骑兵纠缠自己。 想明白这点,他立即选择扔掉物资全速逃跑。 但是这会儿,他恨的只想抽自己的嘴巴。 因为他已经探明白了,这伙官军人数只有寥寥的一百余人!而之前骑兵的表现,现在也再明白不过了,那是对方在虚张声势! 被这一百多人的官军吓的屁滚尿流,他不由升起了深深的被羞辱的感觉! 这一日来,他一直在联络各寨的好汉们,准备好好教训一番这伙官军,找回自己失去的尊严! 他发誓,只要官军敢入山来,他一定会堂堂正正的告诉这伙官军,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第三十一章 遭遇 第二日一早,聚合的号角便响了起来。 昨日收获极丰,李征也不是小气的人。昨晚上大肆庆祝胜利,虽然没有酒水,但肉食管饱。这让原本就因为轻易大胜,而士气大振的官兵更加的士气如虹。 早晨的聚兵号一吹响,吃饱喝足的官兵们便快速的列队完成。十数分钟的集合列队时间,也是让长子城上面的人惊掉了一地下巴。 望着下面斗志昂扬,信心十足的士兵,李征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更满意的则是报捷文书已经发到长治城中,算算时间,现在卢怀真已经在读了吧。 山风呼啸,旗帜咧咧作响,一百人的军队平静异常。出城已经近半个时辰了,人人习地而坐。这次出征,李征留下了张大井带着五十人看守缴获的物资,其他人则随着自己入山剿匪。 官道上,往来不断的哨探不断的将山匪的行止报上。 “大人,魏可星在集结贼人!” “大人,魏可星部近五百余人正在向我部开来!” “大人,魏可星部距离我部还有十里!” “还有五里!” 魏可星竟然悍然出兵迎战出乎了李征意料,不过这伙山匪的速度也委实慢的让人无法忍受。 不过等候半个时辰下来,他们只行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 这种乌合之众的速度,也是让李征等的有些不耐起来。 “一群乌合之众,连送死都这般的让人不耐!全军都有!起立!” 李征抽出腰刀,厉声喝道。 “立!” 百余人手抓武器起身,动作整齐如一,从坐等转为标准站姿。 “军鼓起,齐步向前!” 李征腰刀斜指向前,再次发布命令。 “咚咚咚……” 行军小鼓顿时开始有节奏的敲响,士卒们也是如同训练时一样,将长枪靠在肩膀上,按照鼓点的节奏,整齐跨步向前。 在原地被冷风吹了近半个时辰,所有人都感觉身体有些被吹的有些坚硬,这时行走起来,倒也是暖和了许多。有些发麻的双手也是渐渐的开始温暖起来,手中的长枪也是握的更加的紧凑。 明显可以看的出来,这些士兵还是有些紧张的。虽然看不见慌乱,但有些僵硬的步伐,还有粗重的呼吸声充分暴露了他们也是新兵蛋子的身份。 虽然只是跨着小步向前,但是潞州军内的官军速度还是远盛于山匪,向前行了三里多地,终于也是看到了乱哄哄迎了上来的魏可星以及他手下的山匪。 无数的人乱哄哄的拥着前进,完全是一种散兵式的行军法,乍一看起来,数量也是极多一般,三人一股,五人一伙,前前后后都排了里许长。李征耐心的观察了一会儿,在前面二百多人行过后,后面竟然还有更多的贼人不断向前汹涌。 此时,鼓足了勇气出寨迎战的山贼,眼见着人数虽然不多,但却主动迎击上来的官军,许多人也是露出畏惧的神色。 虽然这个时代的官军都已经腐朽了,但是他们依旧是代表着官府,而畏惧官府也是出身于普通百姓的山匪们的天然心理。 此时一见到百余人的官军丝毫不畏惧他们人多势众,依旧保持着速度压迫而来,许多人也是显得有些惊惶失措。 这些人的反应也是尽入潞州军官兵们的眼中,许多人紧绷着的心也是松了些许。 虽然这些山匪看起来人多势重,但是只看这幅畏缩的模样,也是难以让他们升起什么畏惧之情。 再看着已经下马准备接战,而且始终走在最前面的李征,他们原本浓重的心思也慢慢平静下来。将军大人都毫不畏惧这些山贼,他们这些跟随在后的穷当兵的,还有什么可说的? “止步!”李征腰刀向前一劈,厉声道。 听到李征的命令,行军小鼓重重鼓了三声,然后嘎然而止。 所有人都应声而停,李征退后一步,列于第一排最右侧,横起腰刀,细细的打量着前方的山匪们。 对方的山匪,最大的一股有百多人,其他人还在后面陆续赶上。这百多人明显是山匪的核心,其中一人更是一脸阴螫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官军。 之前官军整齐而进的队列也是给他极大的震憾,但是此时对方停了下来,却是让他狂跳的心脏慢慢的平息下来。 仔细打量了一番,他发现官兵人数也只是百十人出头,虽然行走的像模像样,但是一见到自己就率先停了下来,明显是表现出对方心中有所畏惧。 对方的装备倒没什么,只是平常的长枪,刀盾,弓箭这一老套的装备。而且最让他惊喜的是,这些官军近战竟然蠢的只装备长枪!长枪这东西虽然足够长,但是一旦被刀盾手近了身,那就是任人屠戮了! 而对方指挥官的行动,也是让窝山虎心中大定。 一个冲锋时打头向前的军官都没有的军队,甚至当着所有人的面缩进士卒之中的指挥官,究竟是蠢到什么地步前来和自己交战的? 这蠢货难道不知道将是兵的胆,自己都不敢站出来,还能指望别人为你卖命? 这种情况下,军队还能剩下多少士气? 一念至此,对方整齐的队列带来的震憾也是小了许多,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个蠢货算是帮了自己大忙,放任自己收容部下整队不说,还自己将自己的士卒的士气打落一地。 说不定,现在这些士卒都已经心中大乱,只是勉强做做样子,自己带人一冲就会四散而逃! 窝山虎勉强的压制住自己心中的冲动,不断的催促着手下快点汇合过来。 虽然他现在已经确信对方的官兵根本就是一群样子货,但是要他自己带着百多人冲锋,他还是干不出来。 毕竟若是其中有几个悍勇之辈,一时疏忽,受了伤就不太好了。 不断的催促着手下赶来,窝山虎也是心中祷告着官兵不要先冲锋,幸好对方的指挥官够蠢,直到自己将手下大部分都集合完毕,对方还是没有向前的打算。 “拿下这批官军,长子还是咱们的!到时老子允许你们入城后自由行动!” 松了一口气的魏可星便再不犹豫,将自己猜测的情况向几个心腹讲明之后,便直接下令他们带着喽啰们冲锋。 这些小头目们也是被魏可星说的个个眼中发亮,一时间连有些低靡的士气也是随着发涨起来。 既然眼中的官兵只是花架子,那收拾了他们,再拿到官兵指挥官脑袋在长子城下显一番,还怕他们不投降? 就算拿不到官军的指挥官,将他们打的大败而逃,消息传出后,长子必然人心浮动,到时趁势一攻,县城可就是他们的了。 再一听到,入城之后自由行动的命令,更是欢声雷动,恨不得立即进入县天胡地一番。 一声令下,前方已经集结人数超过三百的山贼欢声雷动,而在后面磨蹭之人,也是个个来了精神,最悍勇的数个人竟然后发先至,冲在了最前面。 第三十二章 全灭 两军相距原本不过百步,这些山贼猛的冲锋而来,不多时便是面目清晰可见。 尤其是几个冲的最快的家伙,大吼大叫之时,不仅将满嘴的黄牙尽数露出,甚至连那口中的恶臭似乎都能跨越时空传到眼前。 李征平静的看着汹涌的人潮,虽然他们没有任何章法,没有任何阵形。尤如被逼入绝境的兔子,冲着眼前的猎人露出自己并不锋利的爪牙,进行着亡命的反扑! 虽然都是乌合之众,但人数和气势一旦上来,依旧给人以人以强烈的压迫感,似乎在他们面前,一切阻挡都将被冲的粉碎。 不过可惜的是,兔子就是兔子,在没有蜕变前,他们只能沦为猎人的食物。 “放箭!” 李征心中突突乱跳,但声音却是依旧镇定。 官兵队列后方,二十余弓箭手立即弯弓搭箭,以平时训练时的角度斜指南天,弓弦颤音中,二十余枝长箭便划空而过。 “呃!” “啊!” 惨叫声顿时响起,不过却只是寥寥数声。弓箭兵的训练,都是以年为单位的,李征这两个月突击训练根本不可能产生出来战场上优秀的弓箭手。 三轮箭雨下来,倒下来的山贼还不到二十个。这个交换比委实令人难受,不过李征并不在意,对于弓箭手,他还有别的用处。 “止!” 李征腰刀前指,发出命令。 “护!” “护!” “护!” 三声整齐的回应声中,一队刀盾手快速的从队伍两侧奔向正前,在山贼们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迅速形成一道盾墙,牢牢的挡在长枪兵前面。 “备!” 又一声命令传下。 “战!” “战!” “战!” 早就形成条件反射的前排长枪兵立即劈枪而下,口中也是整齐的应道。 面对着依旧保持着冲锋而来的山贼们,李征一声冷笑。 他等待这么久,就是害怕这些山匪散的太开,追击时不易,眼见他们全军来攻,更是正中下怀。 如林的长枪横立在前,这种场景也是让山匪们开始犹豫起来,似乎眼前的官兵并不是随意便可以打发的。 “怕什么?他们只是花架子,拿盾的兄弟们向前,撞开盾墙,荡开长矛,杀到跟前,他们就是待宰的猪羊!” 眼前手下畏缩不前,魏可星恨铁不成钢的大骂道。 几个小头目也是举鞭向前,将不敢向前的刀盾手们个个抽的鬼哭狼嚎,再次亡命的向前冲来。 “澎!” “澎!” 连续的盾牌撞击声不绝于耳,亡命而来的山贼们与官军的盾墙猛烈的撞击在一起,发出阵阵沉闷的澎澎声。 剧烈的撞击下,前排的盾墙顿时摇晃起来。 山贼们似乎看到了希望,胡乱的挥砍着各类武器,拼命的向前招呼。不过大多数人也只是向前招呼这么一下而已,官军的命令又一次响了起来。 “刺!” 山匪们很快进入长枪攻击范围,李征也是立即下了命令。 “杀!” 更加响亮的爆喝声响起。 千万次的刺杀训练,也是让长枪手们都是如同条件反射一般。 听到李征的命令,个个都是有些哆嗦将手中长枪也是如同毒蛇一般的刺出,利器刺入肉体的‘噗哧’声不绝于耳,只是一次前刺,冲在最前面的十五六个山匪便是愕然而呆立当场。 大多数人都没有明白过来为何,就被侧面来的长枪再一次贯体而入,左右两枪支持着他,让他根本无法倒于地上。 刺中敌人长枪手们却是如同本能一般,右手熟练将枪杆一个旋转,轻松的收回长枪。 一个刀盾手也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左肋处的长枪,他刚刚用盾牌将一个当面刺来的长枪挡住,但是却是突然左肋一凉,整个身体也是猛的一震,所有的力量都是随着长枪的离去而消失无踪。这人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是一点声音也没发出,身体也是伴随着心中的那句没能说出口的‘怎么可能?’而不甘的倒了下来。 这只是一眨眼之间的事情,下一波的山匪也是呐喊着撞了上来,如同前一拨的人一般,所有人都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左胸,右胸,咽喉猛的一凉,然后颓然倒下。 山匪们是以散兵的模式冲击,在排列整齐,队形密集的长枪兵面前,他们个个都是得面对数杆长枪的攒刺,面对同一时间刺来的数杆长枪,反应快一点的,手中有遮掩的山匪还好些。 只有武器,而且完全是跟风而来,脑子如同浆糊的山匪,许多人身上都是同时中了数枪,身上的伤口更是因为长枪旋转而扩大,个个都是死的凄惨无比。 闷头冲上来的都是些二愣子,也是山匪中最为勇敢,武器最好,最敢拼命之辈。 但是他们也都是被长枪兵轻易的杀死于军阵的七尺之外。他们的人数并不多,只有五六十人而已,长枪兵只是三轮刺杀,这些人就化成了一地死尸。 后面这些都是跟着打顺风仗的,他们是负责勇士冲开战阵,然后扩大战果的。但是这些勇敢者却是睁眼之间便化为一地尸体,他们也是个个心中发寒。 平时战事不顺,他们也是可以快速溜走,但是他们委实没有想过,这些官兵杀人比杀鸡还快,还没等他们看清形势,就已经莫名其妙的成了前锋了。 当明白自身的处境之后,这些人也是直接崩溃,将手中武器一丢,直接转身就跑。但是他们明显忘了长枪前刺的速度,可是远远快于他们转身的速度! 一片惨叫之后,这些人也是死伤一地,只有一些特别幸运之辈,才侥幸逃得一命! 片刻之间,打前锋百人便消失了六十余人,这些本来就是乌合之众的山匪们更是半点士气也无,转身就向后跑,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在他们之前,魏可星更是早早的便将形势看了个明白。在牢记了这支官兵的旗号之后,这家伙也不出声挽救,闷头不响的直接转身就跑,心中更是暗暗发誓,这次若是逃出生天,再见过这些邪乎的官军的旗号,绝对直接跑路,有多远跑多远! “打信号给刘严,射杀魏逆!” 但是他想跑,有人却不想放过他。李征余光也是一直紧紧的盯着他,眼见他要跑,高声命令道。 令旗晃动之下,一直不曾出战的猎人队顿时出现在战场侧面的山脊上。 “大人放心,这厮跑不了!” 刘严喃喃的说。 他带着自己的七名手下,弯弓搭箭,瞄准着沿着大道狂奔而来的魏可星。 这些时日以来严酷的训练,已经将原本就从小练就一身好箭法的这些猎户们更加的锻炼了出来。在他们面前,连密林中的野兽都逃不过他们的一轮夺命狙杀。如今目睹自家大败山贼,体力、士气都处于顶峰,窝山虎更是休想从他们手中逃走! 刘严等人的弓箭手早就弊着一股气,耐心的等待着魏可星进入最佳射程之内后,便一轮箭雨而下。 魏可星惨叫一声,从马上摔落下来。不过他的运气明显不好,刘严害怕他逃脱,连续命令数拨箭雨酒下,直到他已经变成了趴窝刺猬,身上挂满了箭矢这才罢手。 “长枪兵压迫山匪向路左,王永率骑兵追杀迫降,勿必不能让这些山匪有一个逃脱!” 大局已定,李征松了口气。 骑兵马蹄声骤然响起,口中更是不断的重复着‘跪地投降者免死’,一边不断的砍杀还在乱哄哄逃窜的山匪。 两条腿如何能跑的过四条腿,骑兵们奔驰而前,乱砍乱杀。越过一个又一个的山匪,直到前方再无一人,这才收缰而立,他们身后只剩下一排排跪在地上不断磕头的山匪。 第三十三章 缴获 这一战,战斗的时间并不长,只有短短的数分钟。 但是一战之下,却是全歼了三倍于已的乱民!自身伤亡的只有八人,四人是被山匪中的弓箭手射中胸膛,不过这种劣质的弓箭根本无法穿透棉衣和棉甲,只是小小的皮肉伤。 而另外三人则是被悍勇的山匪临死时扔出的兵器命中胳膊,大腿等非要害部位,虽然伤势不轻,但并没有性命之忧。 只有一个被一柄铁斧直击头部的倒霉蛋,脑浆迸裂,死的不能再死。 全队人马而来,几乎毫发无伤而回,战果却是如此之大,这种对比也是让官兵的士气达到了空前的高度,许多人都是心中暗暗感慨,原来自己是如此的强大! 看着这些诚惶诚恐,磕头不止的山匪们,许多官兵心中也是有些不可置信。数月前,若是听说有这么多的山匪到来,肯定是恐惧无比,甚至直接逃命也不一定。 但是只是在接受军训近两个月后,这些人在自己手中就变成了牛羊,说实话,称他们是牛羊也是抬举他们了,如今看来,与小鸡崽也没什么两样!完全就是不堪一击! 而接下来的搜查,更是让李征惊喜不已,这近六百人身上,搜出来的钱财竟然有近三千两之多!想想也对,这些山匪都是将脑袋绑在裤腰带上的,今日不知明日事,好不容易抢来的钱财肯定会带在自己身上。 这些山匪所有物资都是靠掳掠而来,有银子也没地花去,身上积累的银子多一点也是正常。 不过,能获得这么多的银子,也是让李征分外坚定了抢劫,不,是不断开展业务的念头,一个丧家犬就有这种身家,那刚刚拿下魏可星老巢里面身家得有多么丰厚?抢劫业务搞的好,果然是一项发家致富奔小康的捷径之路啊! 这么多的银子,军中搜集来时不顺手牵羊拿上一些才是怪事。不过,官兵们拿着脑袋替自己卖命,这一次李征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打算追究。 “今日一战,弟兄们打的好,更是打出了咱们潞州军的威风。”对于这次短促,甚至可以称不上战斗的战斗,李征也是给出了极高的评价,士气可鼓不可泄,看着欢呼以应的士卒们,李征趁热打铁的道,“这次出征,缴获甚多,之前弟兄们大半年没有发饷,却没有人闹事。本官虽然从未提起,但是却是一直默记于心,回营之后本官就将所有欠饷当场发放!而且作为补偿,本官再多发两个月的粮饷!”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官兵们欢声如雷,个个眉开眼笑,既打了胜仗,又有饷钱可拿,他们此时也是如在梦中。 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有想过可以多拿饷银,之前在别的将军带领之时,他们别说饷银了,全家老小都是从来没有吃饱过。 李征的来到,不仅仅可以让他们吃的饱饭,甚至将军大人还从来没有克扣过任何的粮饷。打了胜仗,还有赏赐。这样恩惠于他们,谁若是还想做什么对不起将军的事,估计众人口水都会将之淹没! 而且李征在军中也从来不搞特殊化,吃住都在军营,就连他自己的老兄弟,也是从来没有特殊待遇可以拿。 因此,虽然训练艰苦,但是人人感觉自己在军里都是平等的一员,人不患贫而患不均,既然大家都是一样,也就没有人还会埋怨什么。 他们更知道李征的钱粮,都是投入到训练上面了,本身就没有钱了。自己已经拿了那么多的好处,更是谁也不敢再贪多,这种坏良心的事情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但是有赏赐的饷银拿当然更好,尤其是将军大人刚刚有所缴获,就立即想起他们的欠饷,更是让他们个个感动。人人心中都有一种感觉,这种好官,若是不为之效死,那还是人吗? “多谢大人赏!愿为大人效死!” 百十人纷纷振臂扬枪,齐声叫道。 此时,刘严也是将魏可星的首级割下,呈送至李征处。李征高高提着这首级,环视全场,高声的道,“什么纵横长子县,什么狗屁的一千多好汉!在我潞州军的兵锋之下,也是送死而已!” 众人一阵哄笑,他们是胜利者,当然有资格嘲笑这魏可星。 “不过,我们也应该感谢这不知死活的东西!他们给我们送来了这么多的金银!”李征见气氛越拨越高,也是再添了一把火,“这老小子送了我们差不多三千两银子,除却你们的军饷外,还剩下不少银子。今日本官也就在此立个规矩,日后所有的缴获,本官将拿出三成来,犒赏有功将士!” “三成!?” 三成银子,所有士卒这一次真的是快要疯狂了。 就拿这次来说,三成算下来就有近九百两了,他们满打满算人数才二百人不到,也就是说,他们每人平均可以拿四两银子! 四两银子是多少?他们半年的军饷如果实发也就这个数字!原本还觉得军饷已经开始下发的他们此时才发现,军饷算个屁,只要不停的要战斗打,那点军饷又算的了什么? 一想到此,所有官兵的眼神都变了,个个如狼似虎。这个时候,李征就算要他们上刀山下火海,他们也敢冲上去试试。 “弟兄们,魏可星这个丧家犬身边的小喽啰就有这么多的积蓄,那他占据的山寨中又会有多少积蓄?敢不敢再随本官打下山寨?再赚一笔大的?”李征双手压了压,制止了官兵的欢呼,充满诱惑的问道。 “战!战!战!” 无数歇斯底里的声音也是不断的回应着,他们已经是有些狂热了,打这处仗,对方根本没有多少战力,还有这么多的收获,既有面子又有里子的仗,为何不打? 李征也是满意的笑了,命一个伙长带着五人将缴获的银子送回后方营内,让他们回营交割之后,再押着骡车物资随后跟来。然后马不停蹄带着其他的官兵,押着这些战俘再一次踏上了征程。 如今可是动乱刚刚开始的时候,魏可星在长子县纵横十数日,收获肯定不小。 若是将他的老巢全部抄了,那收获…… 嘿嘿,李征想到妙处,也是禁不住的有些按捺不住。若是真的干成了这一票,自己未来一两年,也是再也不会被钱粮而困扰了! 第三十四章 眼光高了 山路上,一行人蜿蜒而前。 山路并不好走,尤其是这些山匪们的老巢,更是都是一些险要的所在。所幸,自己押着的这些战俘中,很多都是知道道路,这也是让李征能够不走什么冤枉路,直达魏可星的老巢。 对于这些战俘,虽然这些人中大多数手中都沾有鲜血,但李征并不想一杀了之。这是一个没有什么道德的年代,这些人上山也不是自己愿意的,简单的说,这就是一个狗娘养的时代,每个人都在为了活着而挣扎。 在没有饭吃之时,让一个人守法,那说这话的人一定可以直接吊死,或者将他和他的家人关入黑牢中饿个三五天,然后再看看这人还会不会再这般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并不是意味着李征会轻易的放过他们,做错了事当然要付出代价,而且最重要的是,攻坚是会产生大量的伤亡的,就算是趁虚来攻,伤亡也是不可避免的。打正规会战李征是不怕的,但是附蚁攻坚,就算李征之前没有经历过,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件优差。 既然不愿意让自己的嫡系受到太大损失,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手看着这些战俘,那这些山贼俘虏作为优良的炮灰,自然也是上佳之选。 一行五百多人刚刚行至山腰,就被山上的山匪发觉,示警声也是不绝于耳。山寨之中也是一片混乱,嘈杂的声音隔着许远也是清晰可闻。 这些已经被打破胆的俘虏们也是个个被赶在前面,李征也是保证道,只要他们能够立下战功,就会被开恩脱去匪籍,去留自愿。而只要参与战斗,不在战斗中逃跑,李征就可以放他们一条活路,不会割了他们首级缴功。至于畏缩不前者,一律杀无赦! 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李征也是将后世某国的国策玩的得心应手。在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老百姓,这些山匪逍遥散漫的时间太长了,李征心中也不太想要留下他们。 若是他们敢三心二意,李征也绝不会有任何的心慈手软。李征虽然想放过他们,但也却不愿养着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一声令下,没有退路的山匪们也是蜂涌而前,呐喊着向着寨门冲击而去。刘严带着弓箭手,在后面给予支援,数十步的路也是没费多少时间,冒着山寨上不断扔下的石头、箭矢,数十人虽然许多头破血流,挂着箭矢,但依旧还是摸到了寨门之前。 刘严等弓箭手也没有闲着,因为李征的命令是尽可能的支援这些山匪,为兄弟们打开寨门。 虽然不理解大人为何这般仁慈的对待山匪们,而不是任由他们消耗在寨门外。 但是刘严依旧是毫不打折的执行了李征的命令,箭箭不落空,很快寨门处也是被这些神箭手们吓的再不敢冒头。 他们是天生的猎人,虽然战阵中因为不习惯群体覆盖射击而显得有些鸡肋,但自由射击却是他们的强项,再装备了强弓劲弩,更是他们敌人的噩梦。 接近寨门虽然并不容易,但冲至寨门后,打开寨门的过程并不困难,相反是十分的轻松。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山匪基本没有任何损失就将山寨大门撞开。 进展顺利的山匪们也是拿出他们打顺风仗的本事,士气高昂的直接一涌而入,嘎嘎狞笑着追着正四散而逃的顾麻子的人,速度比李征带着的官军还要快上许多。 长枪手们不敢大意,鱼贯的穿过寨门之后,依旧是排列着整齐的队列缓缓而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前方的刘严等人随着山匪们呼啸而去,不见踪影。 见到进展顺利,李征松了口气,命令部下跑步前进。 等到他们到达聚义堂之时,这些山匪们自己就拿下了这座山寨,此时堂外的空地上,有着十数具尸体,都是这些士气高昂的山匪们做下的。 山寨中所有人也是陆续的被赶到聚义堂前,黑压压的人不断增多,但大多都是老弱妇孺。只有十多个汉子被绑的结结实实,扔在一边,十数个山匪明亮的刀子也是挟持在后,没有一点反抗之力。不光是这些俘虏,其他的老弱也是人人以惊恐的目光看着这些凶神恶煞般的官兵,一个个都忐忑于自己的命运。 “崔九,你不是大当家的人吗?什么时候投了官军?我们大当家的呢?” 一个俘虏被眼前的一切弄的彻底糊涂了,原本看到崔九等人凶狠的杀入山寨,他还认为是大当家遭遇内讧,被人反灌老营。 因此也并没有亡命抵抗,毕竟山匪之中谁获胜,对他们来说,区别并不大,但是官兵的出现也是让他,觉得世界末日都要到来了。 官兵们不要说这种真实的战功,就算是无功也得杀良冒功。落在官军手中,绝对是难逃一死! 许多俘虏都是明白此理,大部分人也是开始挣扎起来。但是他们的努力终究是徒劳的,崔九等人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戴罪立功以保小命,对于这些同行,他们自然是没有丝毫的宽容,拳打脚踢不断,唯恐被官兵以为自己还念旧情。 “行了!这些可是本官的俘虏,日后的劳力,别打出个好歹来!”李征两世为人,哪里不明白这两拨俘虏心中的小九九,眼见他们表现的差不多了,也是轻描淡写的说道。 “大人不杀我们?”方才问话那人也是有些疑惑的问道,脸上带满了期待。 “杀了你们也没多少好处捞。老老实实的将钱粮存放之地说出来,本官可以留你们一条小命。不过,重新做老百姓也是几年后了,这几年时间,你们得给本官做苦力!”对于这些俘虏,立即给他们平民身份,李征还是做不来的,需要劳动改造个几年。 “我说,我说!” 李征没有直接应承放过他们,而是会让他们干几年苦力,这反而更加能让这些俘虏相信,一听李征的要求,顿时十数人也是七嘴八舌的说了出来。 听完这些俘虏说完,李征也是派张俊才带人去查封和收集这些物资。张俊才做为除李征以外,官兵中唯一一个能文识字之人,自然也是当仁不让的前去统计收获的战果。 等张俊才一行人远去,其他的官兵还是觉得一片迷糊。一座山寨就这般轻易而举的被拿了下来? 潞州军的官兵们个个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可是为恶一方十数年的山贼,官兵一直也是没奈何的存在。 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对于以往官兵来说,如同一个梗喉般的存在,在自己这边却是轻松自如的拿了下来。甚至自身的伤亡也是一个也无,毕竟攻打山寨都是这些俘虏打的。 一念至此,许多官兵对于这些山贼俘虏的态度也是改变了,这些人还是有些用处,不算是白白浪费粮食。 不一会儿的工夫,张俊才也是派了人回来报信。这次山寨的收获并不算多少,只有不到三百多两的银子,以及一百五十石不到的粮食。 这是魏可星老巢,收获却还不及一群小啰嗦,让李征有些不相信。 别说他们,刚刚发了一笔小财的官兵们也是个个不相信,人人都是觉得这些山匪肯定是故意隐藏了钱粮不报!当百多双杀气腾腾的目光盯上这些俘虏之后,这些人也是个个吓的浑身如抖糠,磕头不止,连称冤枉。 也许这些人也不知道一些藏物的地方,不过这山寨中肯定是有人会知道的。李征的目光也是投向了他原本无视的老弱中,这里面也许有人能够给他答案。 李征一个个从这些老弱的身上扫过,不多时,李征也是发生了些许异样。当他的目光要落在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身上时,小孩子身边的那个面容姣好的妇人总是会不自觉的有意无意的遮住李征投过去的目光。 李征伸手一指那个男孩,道,“将那个小家伙拉出来!” 这句话一出,不仅那那个妇人愣住了,甚至连那些俘虏们都是身体轻微一振。这些小动作自然瞒不过全神贯注盯着这些人的李征,李征心中一喜,对这个男孩的身份也是有所猜测,看来自己所要的,也许可以从这人身上得知。 小男孩顺利被从人群中拽了出来,而且也是如李征所想那般,正是魏可星唯一的儿子。不过,此时他落在官兵手中,却是没有一人跳出来保护,指望这些山匪们能够忠心护主,那也只是言情剧中才有的剧情,这些山匪们没有主动出卖他,就已经是魏可星平时颇得人心的回报了。 小孩子还好问话,只是稍稍吓唬一下,便倒豆子一般什么都交代了出来。事实上,这些俘虏不知情也是正常,因为这个秘密仓库其实是一个逃难的通道。不过,在这半山腰上,想挖通一条通到山下的通道,那根本就不是一伙山贼能够做的到的。因此,这个通道只是一个临时避难所,为着有朝一日躲风头所用。 这个通道小男孩并没有用上,他是在外玩耍之时便被如狼似虎的山匪们给围住,直接押到了这儿。 李征当然不会伤害这个根本什么都不懂的小家伙,问清楚如何进入密道之后,也是让这小家伙在前带路,如果里面有机关什么的,这小子故意装傻不说,那就自求多福吧。 很快搜索小队很快返回,向李征汇报,里面并没有多少钱粮,完全是避难所用,另有一些炒熟的黄豆,以及一些腌肉之类的东西。银子并不多,倒是一些字画、玩物还有十多件,这些东西军户们根本无法评价。 “算了,你们去把东西收拾一下背出来,咱们这便下山吧!” 对于这些东西,李征也不是太懂,不过应该不是什么破烂货,这东西若是太平年间,估计李征还乐的出来。 但是对眼睛始终盯着钱粮的李征来说,这些东西带给他的失望比欢喜更多一些。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李征当然不会放过。 “大人,小的几个人去背?”张俊才顿时脑门生汗,讷讷的说,“里面有三百多两银子,还有一百多石粮食,小人几人要搬到啥时候啊!” 李征这才明白过来,敢情是这几天收获的东西都太多了,让这些人眼光高起来了! 反了你了,这么多东西竟然看不到眼里了! 第三十五章 得陇望蜀 感谢强哥对本书的支持,真的谢谢。不过抱歉,这半个多月来老爸重病在省城住院,没法码字以报,惭愧。 将粮食统计整理打包之后,李征便打算押解这些东西回营。 一千三百多两银子,再加上六七百石的粮食、豆子,这些收获,已经是不小了,足够应急一阵子。但是如何运回长治却是让李征犯了难,银子还好说,十几个人各自打一个包裹就能背完,但是这些粮食,起码需要十五辆左右的粮车。 这些大车却是并为让李征犯了难,这寨子里面的人抢劫或许拿手,但运输东西却不是所长,而且根本没有多少骡马,倒是车辆还是有寥寥的数辆。 不过想一次性运回粮银回长治基本上是不可能之事了,山路难行,自己估计的运输效率可能会有些乐观。 有句话叫人心不足蛇吞象,在李征还在为如何运输战利品而头疼之时,王永却是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大人,卑职刚刚审了几个魏可星的骨干,他们说之前魏可星声势这般大,也是借了另一位山贼头目的力。” “那又如何?” 李征思索的事明显不是这个,闻言有些提不起精神的回答道。 “大人,他们说那顾麻子可是分走了的近半的钱粮啊!” 王永这次作战无论是前期独自偷营,还是最后率部突破迂回将山贼迫降,都干的极为漂亮,论功当为首功。 这次分到的钱粮也是最多的,足有近百两银子,还有十数石粮食。而他手下的夜不收们,也个个收获满满,最少的也拿到三十两银,七八石粮食。 而且这些还不包括李征承诺补发下来的粮饷,这只是单纯的军功赏赐而已! 一次作战就成了不大不小的富家翁了,这些夜不收们的求战热情极为高昂,当听到顾麻子也参与此事之后,纷纷鼓动自家老大王永,让其前来请战。 李征却是兴致缺缺,他目前最重要的任务不是连续做业务,而是将盈利化为更大的生产力。这样的话,下次再开展业务之时,才能效率更高,达成的业务更多,更大。 不过对于顾麻子占领的黑峪岭,听到这厮竟然吃的这么肥,李征心中也暗暗记了下来。在心底已经开始将之视为囊中之物,此时的他已经从投降的俘虏中明白为何魏可星与窝山虎会产生合作的意愿。 这些时日以来,从泽州府涌来的流民也是越来越多。 从泽州府行至潞州府,除却好走的韩店外,羊头山虽然并不好走,但却也是另一条可选之路。 这些时日以来,魏可星人马也是不断的膨涨,许多零散的流民也是‘主动’投入了魏可星麾下。人马多了,相对应的粮食的缺口也是越来越大。 而顾麻子则是另一个极端,这人没多少野心,对于扩充人马没多大兴趣,但是对抢劫屯集物资的兴趣却是极大。泽州府一片混乱之下,也是给了他一个浑水摸鱼的机会。 这些时日来,多次下山掳掠的他也是频频得手,尤其是粮食,更是多的令魏可星眼红。 这顾麻子也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乱世之中粮食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对于魏可星以钱买粮的要求也是不冷不热。 前前后后打嘴皮仗的次数,都比他们二人交易的粮食数量要多。 面对这种给脸不要脸的顾麻子,魏可星也是毫不客气的抢了对方的一个外围仓库,说起来是外围仓库,还不如说是抢劫到的粮食的中转站。 这批粮食可是顾麻子辛苦了小半月这才得来的战利品,自然不可能这般送给魏可星。 为止,双方也是正式的撕破了脸,半个多月来也是大小规模冲突不断。虽然魏可星每次都是占了上风,但顾麻子反应过来之后,也开始大肆招兵买马,双方恶战连连,却始终无法耐何的了对方。 直到魏可星粮食将尽坚持不住之后,转而开始肆虐长子境内,双方的战争这才告一段落。 靠着两家大打出手锻炼出来的敢打敢拼的喽啰,多年承平的长子县县兵根本抵挡不住,几个回合就被杀的退回城中,战战兢兢的守着城池不出。 没有了官兵的压制,魏可星在长子县境内进展极为顺利,数日间便席卷了大批的钱粮。 眼红的顾麻子也顾不得保守的心态,一同下山抢劫,在打跨了前来助战的潞州卫卫所兵之后,整个长子已经完全不设防了。两帮人马将长子县境一分为二,相互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倒也抢的极为痛快。 不同于野心勃勃的魏可星,顾麻子倒是见好就收,将长子县肆虐一番之后,便舒服的回去当他的山大王。 于是有心拿下长子县城的魏可星,就这么倒霉的撞上了前来镇压的李征,然后他就悲剧了。 李征也是得到了一个让他有些忧心的报告,那便是,如今的顾麻子已经不再是一个多月前的顾麻子了。 这些日子来,他的手下已经膨胀到了近千人,其中能战之人尚不可知。但是从他能够轻松的将卫所军打跨,手下的喽啰多少也应该有些战力。 如今李征能够拿的出手的战力,只有二百人不到。这二百人,还得留下数十人来看守俘虏闹事,和震慑新投降的山匪,本就不多的力量更是分散不少。能够动用的人数应该不超过一百五十。 以一百五对抗八百,双方的数量悬殊不小。虽然李征自信自己的士卒可以以一挡十,但是这次却是仰攻险要,属于标准的攻坚作战,就算他们全身是铁,又能碾得几根钉?伤亡会有多大,这些都是他必须要考虑的事情。 虽然没有想着攻打黑峪岭,但李征不好冷落了王永的敢战心情,象征性的将几个军官召集起来商议之时,他们的乐观却是让李征吃了一惊。这些家伙大多都支持一战,除了张俊才小声的提醒了一句注意对方是据险而守。 但是这些士气暴棚的小弟们却都一幅满不在乎的模样,之前的战斗一百对五百左右,但是他们用了不到一刻钟就完成了从击败到捉俘的全过程。 士卒们的信心似乎比军官们的信心还大,他们个个坚决打这一仗!按照他们的话来说,八百人也不过是挥舞长枪的时间再长一倍而已。这种坚决的战斗欲望来源也是让李征有些哭笑不得,他们大部分人都觉得,若是不打这一仗,那就是自己放弃了这三成的战利品! 面对着这么一群要钱不要命的主,李征也再没了二话,若是不打这一仗,李征估计这些官兵们都会闹情绪。士气如此高昂,再想到数量悬殊问题,李征顿时觉得也不是不能克服。 只要突破险要短兵相接,相邻凭着自己士卒们的精锐程度,也是可以保持碾压式的胜利。不过攻坚战李征可不会用上自己辛苦练就出来的军队,好在自己手中的炮灰数量并不少。 反复思量各种可能性,李征下定了决心,在山寨中打一场攻防一体战。这是一场硬仗,李征也是下令队伍立即押解物资俘虏下山返回长子驻地,养足精神,准备来日的大战! 第三十六章 遇挫 黑峪岭,位于连山西北方向,地处偏僻。 这个偏僻是相对于潞州府来说的,从黑峪岭至潞州,山路艰难分外难行。 但对于另一边的平阳府来说,道路却是十分的便利。 因此顾麻子大部分业务都是在平阳府完成的。顾麻子之前在潞州府名声不显,原因也是在这里。 而他之所以与势力远胜于他的魏可星纠缠这么长时间,地利也是其中一个关键的因素。 崎岖的地形,大部队无法展开,物资转动极为困难。 再加上不熟悉地形,更是被占据地利的顾麻子,在远处不断的偷袭,分外让人难以忍受。 虽然每次都是一阵冷箭,损失并不多,但这般赖皮狗般的打法,却是令擅长近战的潞州军打的极为困难。 李征如今也是被这地形所束缚着,而且更加倒霉的是,他还不愿意投入自己的精锐。 于是乎,数里地他们走了一个多时辰,还没有走到一半。 用炮灰开路,虽然速度慢一点,但一来可以消耗本还需要人数看守的俘虏,二来本部的伤亡却是能够有效的控制下来。 这对于本钱不大的李征,明显是一个极为划算的买卖。 好在这些伤亡大部分都是炮灰所承担的,潞州军只是有便宜时才出动自己的弓箭手。 而且一般的弓箭手根本无用,只有刘严带领的猎户小队才能在这种环境下如鱼得水,总算没有落到只挨打不还手的境地。 “大人,之前顾麻子与我家大当家打仗之时,就是这种赖皮狗手法!” 一个已经反正的小头目在李征身边气愤的啐了一口,大骂顾麻子完全没卵子,就是一个缩头乌龟。 “从这里到顾麻子山寨还有两里多地,上次俺们大当家带着三百多号弟兄,从这里摸到他寨前时,已经丢了百十号人了。” 另一个小头目看着路边树上兀自还在颤动的雨箭,想起当时的情况,此时心中还是心有余悸。 这种猎弓力道不大,但胜在容易制作,而且数量众多,每次远远放箭总能射中几个人。 虽然造不成严重的伤害,但明显十分的影响士气。 不过他也解释道,所谓丢了百十号人,并不是被干掉这么多,而是指所有受伤或者逃跑的人数总和。 李征眉头紧皱,显然若非有数百炮灰顶在前面,他自己这点人马估计到了山寨外,能剩下一半就不错了。 若是李征肯出动自己最精锐的夜不收与刘严的弓箭小队,让他们打前锋清理道路,速度绝对能提高许多。 但是李征却丝毫没有这个打算,就算这些精锐沿路清理掉所有山贼,损失肯定不会小,这些人可是他的宝贝,容不得这般糟蹋! 前面开路的炮灰已经换了三批次了,在第一批无令自退的炮灰直接被原地处死之后,队伍前进的速度终于快了些。 严肃军纪让他们没有选择只能向前,轮流向前的战术也让炮灰们紧绷的神经可以稍稍放松,让他们不至于狗急跳墙反噬。 再加上给突前的人配上盾牌给他们虚幻的安全感,靠着这套三板斧,炮灰们总算打起精神,向前突进着。 越是向前,受到的阻力便越大。 刚开始只是零散的寥寥数个人远远偷袭,接近山寨时便已经汇聚了数十人。 而且这时顾麻子的战术也不再单单依靠弓箭偷袭,时不时的会派出一批人前来拦截。 好在这些炮灰们虽然被不间断的弓箭骚扰的胆战心惊,但因为退后便死的严令下,心中的熊熊怒火开始迁怒于别人,眼见终于有人下面拦截,顿时将怒火撒在这些人身上。 在他们玩命的厮杀下,数批拦截的山贼都被打的溃不成军,留下满地的尸骼狼狈而去。 两里地的距离,终于在炮灰们丢下二十余具尸体外加六十多轻重伤员的代价下,跨越而过。接近中午时分,大队人马已经来到顾麻子的山寨之外。 李征此时手中的力量有炮灰团的三百余人,自己的嫡系一百五十余人。总计不到五百的人马,还要强攻人数可能近千,地形险要的山贼老巢,这个任务的困难性不言而喻。 他打量着眼前的山寨,这处山寨处并不陡峭,不过却有数十米长的缓坡。 缓坡尽头,则是一道用厚木打制出来的栅栏门,在栅栏门的后面,则是站着密密麻麻的人影,张弓搭箭,刀光剑影,防守严密。 “所有人原地进食休整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攻寨!” “本官在这里承诺,只要你们打开寨门,本官就许你们自由,你们是去是留本官都不勉强!” 付出这么多的代价才杀到了这里,李征也没有其他的想法,唯一便是打破山寨,他也不啰嗦别的,直接给炮灰们下达了攻山任务。 炮灰们一听这话,顿时有些骚乱起来。这座山寨他们中许多人来的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深知这山寨的坚固,眼见这种送死的买卖又一次落到自己头上,顿时鼓噪起来。 “不听令者,斩立决!” 李征怒喝一声,一挥手,手下嫡系顿时围拢而上。 望着杀气腾腾的官军,再想到昨日才刚刚经历过的屠杀情形,所有炮灰们都安静下来,再也不敢有所怨言。 “本官说话算数!昨日攻寨有功之人,本官也是赏了钱粮,直接送他们离去了!” “你们没有选择,要么攻下山寨,本官拿出粮饷好生招呼你们,要么本官的刀枪好生招呼你们!” 望着李征丝毫不加以掩饰的杀意,没有退路的炮灰们都沉默了下来。他们都明白了李征的意思,向前进攻可能九死一生,但不听命向前,便是十死无生! 既然如此,也只能选择撞死一搏,至于生死,只能听天由命了。 半个时辰,全军休整完毕。 李征猛的抽出腰刀,厉声道,“前进!有进无退!无令退后者直接打杀!” 眼见没有了退路,炮灰们很光棍的抓起自己的盾牌,绝望的呐喊着便向着寨门冲击而去。 李征当然也不可能无意义的消耗他们,在他们前冲的时候,刘严也带着弓箭兵小跑向前。 一来可以为炮灰提供掩护,二来也可以起到督战队的作用。 没有试探,没有口号和嘴仗,两方人马直接便展开了血腥的拼杀。 缓坡尽头,无数的石头被抛甩而下,密集的箭雨腾空,向着呐喊着冲击而前的炮灰们头顶落下。 “啄啄……” “嗤……” 箭雨扑打在简易盾牌上的声音不绝于耳,时不时还夹杂着箭矢入肉的声响。 还没等躲开箭矢的炮灰们庆幸,脸盆大的石块便随着坡道滚落而下,将来不及躲开的人砸个正着,鲜血飞溅,一片哭爹喊娘的惨叫声不断响起。 只是第一泼的攻击,就让李征的炮灰团伤亡了近二十人。 不过上面的山贼也不好过,尾随在后的官军弓箭兵们也张开了他们的獠牙,冷不丁的箭矢不断向前突破而去。 这些箭矢数量虽然不多,但准确性却极高。 所以同行是冤家,山寨里面的山贼弓箭手,是他们重点的攻击目标。 十几个拉弓射箭,射的正欢的山贼几乎是一个照面,直接清扫一空。 一个抱着石头正往下砸的山贼,直接被箭矢穿透喉咙,手中的石头无力的落下。 石头阵阵砸在脚上,不过他已经感觉不出来疼痛,喉咙中缺氧的感觉,让他死死地握着箭矢,口中发出呵呵的声音,却一动也不敢动。 潞州军的弓箭手们很快的引起了山贼的注意,更多的弓箭手可是拉弓搭箭,向着这边覆盖箭雨。 这些民间粗制的弓箭根本无法射这么远的距离,在这种对射中,潞州军的弓箭手优势还是相当的大。 几轮射击之后就没有山贼,再感冒头出来了。 不过山贼毕竟占据着地利,更兼人多势众。虽然没人敢冒头出来,但是躲在在墙后面扔石头的胆子他们还是有的。 这种攻击方法,虽然伤害不大,但道路这么狭窄,还是将炮灰们们死死地挡在外面。 山贼们不断有人倒下,但这点损失相对于数量庞大的山贼,根本不算什么重大打击,他们依旧顽强的在抵抗着。 这就苦了炮灰们,李征的二五仔们虽然还在努力的冲锋着,但是他们却始终摸不到山寨的边。 不断的打击也让他们士气不断的低落,许多人已经开始犹豫不决,他们的目光已经开始变得闪烁起来。 眼见攻击不顺利,炮灰们眼看已经是士气极为低落了。李征也没有办法,只能鸣金收兵宣告这一轮攻击失败。 第三十七章 突破 在手机上码子真的痛苦,简直生不如死啊。 没有一口气拿下山寨,这也在李征的预料之内。 顾麻子和魏可欣之间的区别,在于一个不知死活的主动进攻,一个用最擅长的坚守防御。 魏可欣,之所以败的这么快,这么惨,只是因为他不清楚,潞州军兵锋的犀利。 事实上从魏可星主动出兵迎战,与潞州军展开一场正规的会战之时,他就已经失败了。 之前普通官军的战斗力太弱,给他一个错误的印象,所以所有官军都是这个样子。 官军之所以是官军,在与他们平时训练还有组织的力度。 潞州方面的官军大部分都是卫所军。他们缺衣少食,被上官欺压,别说平时的饷银,就连基本的温饱都解决不了,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有战斗力,怎么可能作战? 原本这些卫所军对付魏可星这帮更鱼腩的山贼倒也算凑合,但是与顾麻子拉锯争斗了这么长时间,手下涌现好勇斗狠之辈,比比皆是!两方都是没什么组织性的乌合之众,因为其中一方有了敢战之辈,所以碰上他们的卫所军便悲剧了。 不过,单靠不多的悍勇喽啰挑战有组织,有战意的潞州军正规官兵,也只能落的个兵败身死的下场。 生性谨慎的顾麻子明显聪明的多,沿路袭扰,阻击,集中力量防守山寨。每一个步骤,都可圈可点,炮灰们被打的心惊胆战举步不前,这让李征多少有些头疼,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大人,贼人太多了,弟兄们冲不过去啊!” “山路太窄了,太陡了,弟兄们拥挤不堪,施展不开……” 一个个山贼俘虏心惊胆战的看向李征,七嘴八舌的解释着。 不过李征不准备惩罚他们,因为这些炮灰们已经尽力了。 “要是有几门火炮就好了。” 李征没有理会炮灰们的抱怨,在心中叹息一声。 长治军营中倒是有几门火炮,但却是久未保养的情况下早就锈迹斑斑,不知道还能不能用。而且这东西更是沉重的要死,随便一门就是几百上千斤,以李征现有的后勤能力,根本无法做到随军出发。 “大人,这伙贼人当真棘手。” 李悦目光中原本的狂妄自大已经消去了大半,变得异常凝重。 听到这话,李征并没有回答,只是让目光盯起盯着不远处的二五仔们,直到将他们将他们看得瑟瑟发抖,这才沉默地收回目光。 “老李,投石机可以做吗?” 沉吟了半天,李征这才向着李悦问道。 “这个……卑职这就去问。不过将军,咱们并没有带匠工出来,投石机可不好做啊!” 李悦愣了一下,这才不肯定的回答道。 “算了老黑,本官在这里等不起。” 李征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山贼的山寨,满心不甘的说道。 看着一脸尴尬的李悦,李征的目光转到了陆平身上,“陆平,你带着刀盾队上去冲一下试试。刘严,带着所有弓箭手,在后掩护。” “老黑,带上火油罐子,一旦刀盾手打开局面,立即火焚寨墙!” 李征有些豁出去了,若是连一个山贼都打不下来,军队士气会严重受挫。 严重依赖密集队列的长枪兵不适合攻城作战,相对来说,依靠个人能力的刀盾手,他们一向是攻城拔寨的先锋。 相比于已经成为惊弓之鸟的山贼俘虏,潞州军的士气却是极为高昂。听到命令之后,无数的士兵腾起了阵阵‘万胜’的欢呼,极为兴奋的对他们的上官的命令进行了回应。 很快新一轮攻势,又将开始。 命令一下,潞州军的刀盾手,个个用刀击打着盾牌,迈着豪迈的步伐,向前逼去。 连战连胜地刺激下,潞州军的士气极为高昂,他们相信他们是最强的,根本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刀盾们奋勇向前。 正规军相对于土匪来说,最大的优势在于,他们是一个整体,相互配合默契。 而掩护他们的弓箭手,此时也是用出最大的努力,保证着他们前进道路上的安全。 一时间箭如雨下,潞州军的弓箭手,玩命地挥洒着箭雨,将山贼死死的压制在山墙后面,任何敢于露头的山贼,都逃不过神射手们的照顾。 虽然不敢露头,但是山贼们扔石头的速度并没有缓下来,无数的石块,从山寨后面漫无边际的扔了下来。 这种没有目标的石头,根本无法阻碍潞州军前进的步伐。 一个个刀盾手灵活的在漫天乱飞的石块中游走着,碰到实在躲不开的石头,这才能用盾将之格挡到一边。 刚不可久,柔不可守。 密集的箭雨不能维持太久,但是却已经足够了,在弓箭手玩命的掩护下。付出了几个轻重伤员的代价,刀盾手们已经接近了山寨大门。 无需命令,刀盾手们也开始挥舞着大刀,猛劈猛砍挡在面前的山寨大门。 一时间木屑纷飞,几个性急的,更是顶着大盾一起用力猛地向大门撞去,这种木栅栏制作的大门,坚固度极差,四五个人合力一撞,大门便开始摇摇晃晃起来。 眼前的变局顿时惊醒了山寨中的山贼,一瞬间大呼小叫之声,不绝于耳。无数的山贼疯了一样的像大门迎去,无数的武器顺着木栅栏的缝隙向外不断的透刺下来。 猝不及防之下,两个没有防御住的刀盾收手倒了下来。 在他们上方,山贼们玩命的将石头往下抛,上下夹击之下,导致小明顿时损失惨重,十多人惨叫着倒了下来。 “擂鼓!老黑,要抓住机会!” 看着不断倒下的刀盾手,李征的心都在滴血,咬牙切齿的咆哮着。 听到沉闷的战鼓擂动声,刀盾手立即停下前进的脚步。三五人组成一个小队,相互配合,将受伤倒地的弟兄全部挡在身后,让出一条条窄道,十几个抱着火罐的士兵快速的突前而至。 在这个过程中,弓箭手再一次挥动着已经酸胀的手臂,继续为刀盾手们提供掩护。 不过相对于之前的暴风骤雨,这一次威慑的效果远远超过杀敌的效果。 一个个火罐准确的仍在了木墙上面上面,刀盾手们这才背着受伤的弟兄缓缓而退。 刘严活动了一下已经疲累不堪的手臂,将一只火箭搭在了弓弦之上,在他身边数十个弓箭手大多两手颤抖,但却眼中火热。 “放!” 刘严怒吼一声,猛地松开弓弦。 与此同时,数十只带火弓箭,也离开了弓弦。 “射偏了?” 刘严有些懊恼的看着只是将将扎在火油边缘的火箭,心中有些懊恼。 不过这也已经足够了,十数罐火油起码被引燃了七八处,火焰几乎一瞬间便窜了起来。 全木的寨墙不断的被引燃,无数的山贼狼狈不堪的从寨墙上方或者后方逃离开来,乱成一团。 火攻成功,前进的道路再无阻碍,潞州军上下顿时一片欢呼,人人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即拉倒寨墙,突入其中。那里面可是一个个会移动的战功,还有大把大把的赏银啊! 李征并没有下令进攻,而是将他的目光再一次投向了目瞪口呆的山贼俘虏们。 看到李征阴冷的眼神,已经开始习惯自己炮灰身份的山贼俘虏们顿时打了一个寒颤。不等李征的再次催促,他们嗷嗷叫冲锋而去。 第三十八章 破寨 “一,二,三,拉!” 十数个铁爪牢牢扣住木栏,数十人齐齐用力,轰隆一声巨响,山寨的大门被人直接拉倒。 “冲啊!” 无数的炮灰如同打了鸡血,嚎叫着冲了进去。 “官兵上来了!” 寨内原本惊慌失措的山匪们胡乱的叫唤着,原本忙乱的救火动作也是一僵,许多人都是不由自主的退了下来。 紧张的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无论这个时代的官兵如何的不堪一击,但是对于他们这样百姓出身的人,还是怀有天生的畏惧感。 更不要说来的还是轻松灭掉实力尤在自家之上魏可星的官军,面对这些如狼似虎的官军越逼越近,个个战战兢兢,没有人心中有底。 与之相反的是寨外努力扒拉着寨墙的山匪,他们却是个个欢声雷动。 方才只是一个照面,若非寨内山贼反应过来拼死抵抗,他们就险些破寨而入。 本来就在对方人多势众压迫下不断后退的炮灰们,眼下强援已至,也是让他们心中大定。 欢呼不已,奋起余勇,硬生生的将对方重新压了回去。 寨外的欢呼声,也是让寨内的山匪们为之一愣,脑袋聪明点的都有些弄不明白。 这些和我们打的欲仙欲死的家伙们不是官兵吗?你们不是官兵,那跟我们拼的你死我活到底为了什么!? 不过很快他们就明白是怎么了,远处如墙而近的百多人,那股舍我其谁的傲然气势委实惊人。 “怕什么!”看清了官兵的模样,顾麻子反而冷静了下来,“官军只有百数十人,咱们可是有八百号人,十个打一个!老子就不信,这伙官军还能是三头六臂不成?” 听到顾麻子的话,许多人慌乱之后也终于清醒过来,忽然发现官兵人数少的可怜,这么点人也来进攻自己,简直就是送死! 一想到自己的人数可是对方十倍,许多也放下心来,虽然这些官兵明显有点邪乎,但这么一点儿人马有什么可怕的! 看着这些突然出现的官兵,顾麻子虽然说的好听,但是心中的不安却是越来越盛,但是形势到这一步,也由不得他思量什么,戟指向着这些官军道。 “弟兄们,这里山路狭窄,官兵人少还摆不开阵。怕他个卵,今日一定要杀光官兵!” “你们忘了咱们当年是怎么上山的吗?这些天杀的官兵,早就该被杀个干干净净!杀官兵啊!” 顾麻子身边一个满脸横肉的人看着慢慢上来的官兵,眼中的杀气也是越来越重,顾麻子话一出口,这人便振臂高呼道。 “杀官兵啊!” 也不知道谁应了一声,这道声音似乎道出了众人的悲苦,将一些苦难的记忆勾上心头。 一时应声大作,所有人都被仇恨压倒了恐惧,数百人嚎叫着冲向了慢慢而来的官兵。 “止!” 李征腰刀高高举过头顶。 “护!护!护!” 已经不到二十人的刀盾手齐声应道,以左边第一人为排头兵,快速的将队列整理完毕。 一个个盾牌练成一线,转眼两道盾墙已经准备就绪。 “攻击前进!” 李征高声下达命令,这种狭窄地形不适合潞州军作战,在对方时不时的弓箭威胁下,无法安稳的防守反击,只能打出一条路来。 “攻!” “攻!” “攻!” 在他们后面,长枪兵快速整队完毕,随着行军鼓的节奏,踏着鼓点前进。 看着无数的山匪呐喊着,高举着武器而来,人人都是毫无表情,只是冷冷的看着,鸦雀无声。 数十步距离转瞬即至,看着依旧将长枪扛在肩头,似乎吓傻了一般默默向前的官兵们。高呼呐喊着的山匪们,情绪更加的兴奋。 许多人还得意的将手中钢刀舞出一团刀花,更有人怪叫着吓唬着不远处的官兵们。 等到双方距离还有十步不到,李征的腰刀猛的劈下,厉声喝道,“平!” “战!战!战!” 士兵们整齐划一的高声回应着命令。 刀盾手们猛地加速,与汹涌而来的山贼轰然撞在一起。 “杀!” 第一排的士卒将长枪平举向前,目光紧紧的盯着加速而来的山匪,紧随其后,寒光闪烁的枪刃猛地直刺而去。 第二排则是将长枪从第一排士兵的肩膀相接处越过,构成了第二道枪林。第三排扶枪而立,静静的充为后备。 最后一个号令下达后,士卒们整齐的吼叫回应,一杆杆长枪直接向前攒刺而出。 冲的最快的是那个带头嚎叫的汉子,这人的武艺不错,在刀盾手的碰撞之中并没有丝毫动摇,但还未等他腰刀前劈,结果那已经身形不稳的刀盾手,两根长枪便如电而至。 这人并未慌乱,猛吼一声,长枪临身之前闪电的挥出一刀,将正面刺向自己的长枪一刀削断! 右肘顺势一个回砸,也是令右边一杆长枪无功而返。但是他的好身手也仅止于此了,左侧两杆长枪鬼魅般的同时缵刺而来,一枪刺入心脏,一枪正中小腹。 这汉子一个激灵,想要用刀去划断长枪,两杆长枪却是猛的一个旋转,快速的收了回去。 他的一身力气也是随之消失不见,本来轻若无物的砍刀这一刻如同重如万钧泰山,刚刚抬起一半的刀,怎么抓也抓不住。 “当啷”一声,砍刀掉落于地,与砍刀一同摔在地上的,还有那睁的大大眼睛,跌在灰尘中的身体还不断的流淌着血液。 冲在最前面的山匪一个个的摔倒在地,他们队形散乱,各自为战。 官军们密集的队列,也是让他们可以做到以多敌少,经常都是数个人数杆枪同时攻击一人,尤其象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汉子。 由于他的勇猛,更是得到了官兵们的特殊照顾,差不多五杆枪同时招待他一人,直接被捅成了蚂蜂窝。 越是靠前的山匪,死的也是最快,长枪兵们虽然步伐不大,但是却是胜在稳定。他们以恒定不变的速度不断的攻击向前。 在他们前方根本就没有一合之将,任何挡在长枪前方的人,都是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满身枪眼的横尸于野! 眼下,刀盾手已经被混乱的人流冲散,所向披靡的长枪兵已经是军队最前。 山贼中少数心思灵巧之辈,也是敏锐的看出长枪只能攻击直立着的人,一旦有人矮下身去,长枪在照顾正前方之时,便无法攻及脚下。 混乱的战场上,他们大多都是没有看到第二排择人而噬的长枪,大部分人刚刚一个滚地,就被第二排蓄势已久的长枪直接钉在地上。 少数足够幸运的山匪闯过第二道封锁线,却是悲哀的发现,等待他们的不是立功受赏,而是官军们最精锐的军官集团! 拜李征用拳头选基层军官所赐,这些官军们的小旗官们,他们有功夫底子,拳头本来就硬。 经过军队的地狱训练之后,无论技艺还是身体的反应都是有了质的提高,对付零散的幸运儿,完全是手到擒来。 一看有了猎物,数个小旗官如同闻到鲜血的狼群,一个围猎就将这些最后的入侵者斩杀干净。 军鼓的声音依旧不断的奏响着,官兵们也是习惯成自然的随着鼓点的节奏稳步向前,他们所过之地,唯留下一地的尸体! 时间不断的流逝,越来越多的山匪开始停止脚步,战战兢兢的看着这些如同地狱中钻出来的杀神。 这些杀神的速度并不快,这些山匪却是不由自主的不断后退,直到他们的退路被后面涌上来的同伴阻挡住。 杀戮一刻也不停,滴着鲜血的枪尖依旧不断的伸缩着,短促而悲惨的哀鸣声也是不断的刺激着还未倒下的山匪们。 看着这些杀神们不断的接近,许多最前面的山匪也开始骚动起来,用力的推挤着后面的同伴,试图找到一个空隙向后逃去。 他们大部分人都失败了,可耻的将后背交给了自己的敌人。 而道路就这么宽,一些侥幸从空隙中溜出不远的山匪又一次悲哀的发现,这些杀神如同剥洋葱一般的将一层层同伴从自己身后剥开,再一次出现在视线中。 许多人再也受不了这种赤果果的屠杀,在试图扒开空隙窜到最后的企图破产后。 这些已经被紧张情绪弄的有些半疯狂的山匪,开始向自己的同伴们挥起了屠刀,在同伴们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硬生生的用手中的刀杀出了一条血路! “噗嗤!” “啊!” 长枪入肉声不绝于耳,声声临死前的惨叫也是同样从不间断。山匪们的战斗热情也是如同烈日下的冰雪,快速的融化着。 “额的娘啊!额不想死在这儿,额要回家!” 官军们一声不响的不断的推进,在这种压抑的屠杀中,终于有一人精神都有些混乱了,将手中的武器一扔,疯狂的嚎叫着,连滚带爬的向着人群里钻。 “败了!败了!” 更多的人如同被提醒了一般,转瞬间,各类武器便被扔了一地。山匪们来的快,去的更快,无数人哭爹喊娘的向后便跑。 山寨外的降匪们对这情形看的清清楚楚,如同他们之前所遭遇的一样。 在潞州军面前,人数众多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八百人的山匪,在不到百人的长枪兵的攻击之下,根本没有丝毫抵抗之力。完全是屠杀碾压而过,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这场面让他们想起了昨日那场梦魇,无数都是打了个激灵,纷纷庆幸自己这次选对了队伍。 眼见大胜在即,这些人也是再没有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纷纷嚎叫着冲锋而前。 虽然这会儿顾麻子这些人已经被打的士气全无,但这却是立功的好机会啊!谁不知道,打顺风仗,他们又怕过谁? 靠着这些悍不畏死的炮灰们拦路,除了近两百擅长跑路的家伙溜之大吉外,顾麻子手下大部分山贼都被挡了下来。 后路被封,身后这些杀神越逼越近,他们此时就象网中的鱼儿,拼命的拥挤在一块,战战兢兢的看着这些官军不断的接近,却是毫无一点办法。 有人畏惧,就有人勇敢,眼见官军越逼越近,有少数悍勇之徒,目光中也是带着绝然,不肯束手待毙。 当官军已经接近到十数步的位置,十数个最是悍勇之徒,亡命扑了上来。 他们的勇敢并没有带来什么改变,十数人也只是让官军的体力再次消耗了一些罢了。 其余的人已经是跪了一地,再无一人敢正视眼前的官军。 好在,官军在距离这些山匪们不到十步的距离,终于停了下来。 “止步!受降!” 随着这声威严的声音,许多山匪都是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来,许多人都是将武器扔的远远的,害怕这伙恶魔借机收拾掉自己。 第三十九章 放虎 一场大战下来,官军受伤的人寥寥无几,但是八百多人的山匪却是被打了个全军覆没。 当场阵斩百五十七人,迫降四百一十三人,其中也包括这伙山匪的头目顾麻子。 清点完战俘,将这些山匪暂时一个个的绑了安置于山寨中一处,厮杀了良久的官军们也是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休息一番。 特别是第一排的长枪兵,虽然损失不大,但是一刻多钟不断的挥舞着长枪,对体力的损耗也是巨大。 不过好在,魏可星手下的山匪们此时已经完全被驯服,殷勤的而端茶送水,让他们能够快速的从疲累中恢复过来。 而各项物资统计,有已经轻车熟路的张俊才去负责,一时间,李征竟然有些无所事事起来。 一片繁忙之中,李征悠闲的慢慢吃着茶水,渐渐把心中的事情想的完善起来。 他叫过同样无事一身轻的李悦,吩咐他将顾麻子带来。 是夜,李悦却是秘密的走进了关押顾麻子等一众头目的临时牢房。 这座临时牢房是顾麻子原本的避难地道,只要把上面出口一封,老鼠也别想跑出来一只,用来将这些山匪头目与普通山匪隔开,也是再方便不过了。 地道的入口正是原本顾麻子的卧室,打开地道门,李征并没有下去,安然的坐于椅中,令着李悦两人进入了地道中将顾麻子带上来。 “大人饶命,小的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决不再做作奸犯科之事!”听闻有人下来,一干被铁链锁住手脚的人也是个个嚎叫着,若不是被铁链困在原地,估计都会扑上来。 “安静!”李悦一拨腰刀,厉声喝道。哭闹的声音顿时一止,人人都是有些畏缩的看着李悦那泛着寒光的腰刀,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谁是顾麻子?跟我来!” “终于到时辰了吗?”顾麻子倒没有露出什么惧意,之前是被官兵的战力吓破了胆,但是这会儿冷静下来,倒也是恢复了一些悍勇之徒的本色,他左右拱了拱手,道,“各位兄弟,我顾某累了大家,这就先行一步了!” “大当家!别跟他们走,左右是个死,不如与他们拼休!”数个顾麻子心腹也是眼中凶光大闪,死死的盯着李悦二人。 “想死?老子成全你!”数战下来,本来胆气就壮的李悦也是蜕变成了战士,这些俘虏还敢逞凶,他也是勃然大怒。 “都让开!我死了,你们或许还能活下去,都给我闪一边去!”顾麻子拨开二人,踉跄的向前行去,努力保持着自己最后一点尊严。 “不愧是山匪头,有点胆色!不过,这一次大人见你也许是好事也说不定!”对于不怕死的人,李悦也是伸出大姆指,半真半假的道。 “哼!”顾麻子并不搭话,直接向外而行。 一出牢门,顾麻子也是有些惊讶的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被人扭送着去法场。 相反,他却是看见李征正悠闲的坐于桌边,桌上摆着两杯茶,伸手示意他入座饮茶。 “大人可真是小气,一个就死之人,给一杯茶就送上路,不显得太寒酸了么?”即来之则安之,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顾麻子毫不客气的坐于桌子另一边,一边喝着茶,一边嘴里嘲讽道。 “大当家误会了。本官这次寻你来,并非想要你的命,相反,本官还打算放了你出去。”李征慢悠悠的将一杯茶饮尽,平静的说道。 “大人虎威,落在你手中,顾某心服口服。不过,顾麻子杀人如麻,有今日这结果也早已心知肚明,大人又何必消遣于我?” 顾麻子明显不信,他觉得李征这是猫戏老鼠的把戏,让自己多了希望,再在自己希望最烈之时结果了自己,这样能收到最大的快感。 之前的顾麻子就玩过不止一次这种游戏,每次都是让他极为舒爽,只是这一次却是轮到自己了。 “信不信自然有你,本官打算今晚放了你,还可以放了你认为值得信任的心腹手下。”虽然顾麻子说的无理,但是李征却是如同没有听到般,依旧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 “你当真要放我?”顾麻子这才有些相信,但是他疑惑却是更多,“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明明我的脑袋才是你最好的进身之阶!” “本官不久前刚刚升任游击将军,就算再有你们几个不入流的山贼流民的功劳,能够还能将镇守参将的位置拿下来么?军功对我根本无用。本官是个实在人,只要实在的好处,而本官觉得若是你在外,本官能够捞取的好处会更多!”李征缓缓坐直了身体,声音也是郑重了许多,“放你离去,并不是没有条件。本官不会多干涉你的自由,但是本官若是有一些不方便做的事,你需要替本官去做!” “大人的意思是要收编顾某人?”顾麻子心中倒是有了些希望,有些期待的问道。 “不不不,顾当家还是误会了本官的意思。本官不会收编你,本官只是需要你到时帮本官一些小忙,你还是自由的!”李征当然不可能收编顾麻子,这并不符合他的长远利益,毕竟他现在还太弱小,还没有招降纳叛的资格,若是直接将顾麻子收编,那大量的山匪也是会在他军中占据巨大的比例,会形成一种尾大不掉的趋势。 “本官要的只是一个让信任你不会出卖本官的办法,只要你能够拿的出来,今晚你就可以恢复自由!”李征平静的道,这顾麻子用好的话,也是一柄十足锋利的脏刀,专门为李征干一些他不方便出面干的事情。 “小的一切都在大人手中,大人要如何直接吩咐就是了!”相比刚才,顾麻子的态度已经恭敬多了,活命在望,谁也不愿意就此轻易放弃。 “本官放了你,这事传出去可大可小。本官见你三个儿子还算聪明伶俐,不如就随本官回营,也算有一个正经出身,如何?”虽然用的是问询,但是李征的语气却是明显的命令。 “小的代小儿多谢大人提点!”顾麻子倒也干脆,直接认了下来,他也是明白,自己根本就没有多少资格讨价还价。 而且要让李征信任他,人质是不可避免的,他并没有多少排斥。 “如此甚好!”李征点点头,道,“地道里面的人,你我之间的事情最好不要提起!若是他日有风声传出本官故意纵容你脱离,那为了表明本官与此事无关,本官必会倾力剿杀于你,你可明白?” 顾麻子心中一懔,也是明白此事关系重大,这种事情自然是自己一个人明白就好,只要给一些绝对心腹透露一些就行。 李征见顾麻子点头,也是不多啰嗦此事,不过,这厮是一个亡命之徒,虽然放了他另有大用,但是自己治下的安宁还是要保证的,必须敲打一番,“不过,本官丑话说在前面,你离去后,若是敢骚扰潞州府,就别怪本官翻脸不认人!而且,本官还会去瞎子山一番,那里的粮食足有六百余石,本官可以让你带走一百石,其余的都要给本官留下!本官三日后自会去取!” 顾麻子一凛,瞎子山可是他狡兔三窟中的一处,想不到李征竟然已经了然于胸! “这个自然,小的听凭大人吩咐!” 对于这个要求,顾麻子惊惧之下更是不敢多说。 他明白李征只是通知他一下,意思也很容易懂。 他活着,东西已经不是他的,若是他死,这些东西照旧是李征的。 好在,李征做事还留有余地,也是给他极大的好感。 第四十章 回城 命李悦将顾麻子再次送入地道之后,李征也是长身而起,准备参加晚上的庆功晚宴。 身边终于忙完来报的张俊才也是有些不明白,为何李征要放过顾麻子。但是身为亲兵,与李征可谓荣辱一身,他更是明白有些事能问,有些人最好不好与之有任何的牵扯。 寨内如今已经是一片热闹的海洋,潞州军成军之后,便即接连打了两场大战,每一战都是以弱胜强,每一次又都是胜的干净利落。这种实力,也是让许多官兵们都是觉得有些不真实,但是看着近千俘虏,他们也是没有任何的理由怀疑自己。 如今魏可星麾下的山匪们,也是已经完全的臣服于潞州官兵的军威之下,不断的跑前跑后,张罗着晚上庆功宴的酒菜。而在这顾麻子的山寨中,酒肉都是现成的。 人多力量大,天色方黑之时,就有不断的酒肉送上酒席,庆功宴也是慢慢的进入高潮。尤其是李征到达现场给勇士们敬酒时,晚宴也是达到了高潮。 李征象征性的喝了些酒,放下酒杯,再三申令官兵不得饮酒超过一碗,而且四十名士兵必须轮班入度,留下亲兵崔云涛负责监视军纪之后,这才起身离去,让士兵们可以不必拘紧的吃喝玩乐。 虽然李征的命令让这些士兵们都不能太尽兴,但是李征的命令却是无人敢质疑和触犯。在听说山寨中所有的酒都会搬回堡中,然后分给他们之后,这些士兵心中最后一点不快也是消失一空。高声欢呼之后,也是埋头大吃起来,尽管没有美酒相伴,但是能够肉食管饱,也是一件人生乐事! 在一片欢乐中,没有人注意到,李征只带了一个亲兵便即摸到了俘虏营中。相比于庆功宴上的大鱼大肉,这里的生活就寒酸的多了,人人都是分得一个馒头和一碗清汤,这点东西根本不可能让人吃饱,但是却也是饿不死。这也是军中惯例,对于俘虏不能给其吃的太饱,吃饱了也就有力气闹事了。 在俘虏营的一个小角落中,聚集着十多人,这些人都是顾麻子的铁杆,许多人都是追随了顾麻子十年之久。可谓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也不知道是不是官兵们的疏忽,这些人也是被有意无意的安排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小团体。 不过,这时,这些人已经没有多少精神去关心顾麻子了。更没有人疯狂到认为靠自己这十多人就能收拾了官军,救出他们的大当家。 “黑虎哥,好香啊!这会儿要是有个鸡腿吃,那可真是美死人啊!”闻着随风飘来的香味,其中一个山匪也是肚子咕咕直叫,有些出神的说道,“咱大当家在时,咱们可不少这东西!唉!” “做甚梦哩!你这话不是废话么!大当家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儿!”黑虎吞了口口水,也是恨恨的道。 正在这些人躺在地上,幻想着庆功宴上可能出现的酒肉之时,一个醉熏熏的汉子也是晃悠悠的行了过来。路过他们这儿时,突然一个咧趄差点摔倒于地。众人看的分明,那人身上也是掉下一件黑呼呼的物什,不过这人似乎一无所觉,依旧晃悠悠的向前而去。 嘴里还不清不楚的道,“你们这些小贼,跟着顾麻子又有何用!明日就砍了你们狗头!那老小子还在自己的地道中,嘿嘿,告诉你们这帮兔崽子也无妨,此时并没有人看着,但你们又能如何?!到了明天,一并收拾了你们!” 一众人不敢接声,片刻后,放水的声音也是不绝于耳,一边肆意的笑着,一边不清不楚的骂着,晃晃悠悠的越走越远。 这人他们都认识,是李征身边的亲兵。这里距离酒席并不远,这个亲兵明显喝多了,来到这儿放水,却是没有想到也是给了他们太多的消息! 等这个亲兵走远,这些原本躺在地上装死的山匪也是立即来了精神,来到了那亲兵掉落东西的地方。顿时发现,这竟然是一串钥匙!再一联想到这厮之前所说的话,所有人的眼中都是闪过浓烈的希望! 拿着这串钥匙,半晌后,黑虎也是嘶哑着嗓子问道,“兄弟们,怎么看?” “干了!反正都是一个死,怕个球!咱们劫了大当家出寨,黑峪岭虽然呆不下去了,但山西这么多山头,再换一处地方,还不是任咱们兄弟们逍遥?!”其他人都是点头,这么一个好机会,不干白不干,反正烂命一条,丢了就丢了! 窥着巡逻士兵的一个空当,十数人也是悄无声息的翻出了栅栏,轻车熟路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在他们远去之时,两个黑影也是出现在不远处,方才一副醉熏熏样子的亲兵李标再也没了一丝醉意,与李征并肩而立,默默的看着这些人渐渐远去。漆黑的夜色中,连李标也没有发觉,李征嘴角也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 黑虎一行人对于山寨无比熟悉,每每都能先巡逻队一步进入视线死角处,虽然行动艰难,但是却是距离大当家的卧室越来越近。 一路行来,黑虎也是发现,山寨之中的防备是外紧内松,越是向里,遇到的巡逻队就越少。他们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不到一刻钟,他们便是出现在了顾麻子原本的院落外。 黑虎第一个翻墙而过,仔细的观察了一番,也是惊喜的发现,果然没有任何留守的人员。只有偶尔路过的人,也是醉意十足的摇晃而过。 在屋内一阵摸索之后,黑虎也是终于发现了地道的入口。虽然入口处上了锁,但是却难不倒有钥匙的黑虎,几番折腾之下,也是顺利打开了地道口。 见到黑虎的一瞬间,整个地道内也是沸腾了,这里都是些人精,虽然人人亢奋,但是并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黑虎也不解释,只是闷头不断的开着锁。 不多时,所有的山匪头目都是恢复了自由身,大家都知道这并不是询问详情之时,也是快速的窜出地道,贪婪的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但是这时,这些头目们也是发生了争执,有人提议立即走人,有人却是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主张趁着庆功宴一片混乱之时,偷袭干一把大的,至不济也是可以抢回一些部属,不至于成为孤家寡人。 顾麻子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这次能够逃出去,根本就不会是黑虎的能力。而是李征有意放水,若是听任这些蠢货胡乱行事,恐怕最后惹恼了李征,到时候谁也跑不了。 但是这番被俘,他的威信也是大减,说出来的话再也没了之前的一锤定音。而且铁杆心腹也是如今最大的实力派黑虎也是觉得这些人的提议有些道理,但是却不敢反驳大当家,一时间也是有些踌躇。 “看来,多放出一些人,对于顾麻子还是一个麻烦。既然如此,那便帮他清理一些不听话的!”李征心中也是盘算着,一个不能独断的顾麻子对他的作用并不大,为了日后方便,李征也是改变了计划,决定帮助顾麻子整理一下内部。 他们的不作为,果然也是惹恼了在一边看戏的李征,李征冷冷的挥挥手,命李标将李悦标唤来,交待一番,令其去帮助他们快些做出决定。 正在众人都庆幸没有惊动任何人之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也是远远的传了过来,“快随我来!娘的,额的钥匙怎么找不到了,快随我来看看这些贼子可在!” 伴随着一阵快速接近的脚步声,刚刚还在争论的山贼头目们也是停止了计划,现在摆在他们眼前的已经不再是能不能制造一些混乱,而是能不能逃离的问题了。 这些人一窝蜂的拨腿就跑,个个都是有些暗恨自己方才那愚蠢的偷袭计划所耽误的时间,若是老老实实的就此离开,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黑暗中的异动也是‘惊动’了前来盘查情况的李悦,李悦拨出腰刀,猛喊道,“放箭!” 早就已经有了准备,甚至已经锁定好目标的刘严所率领的弓箭手们也是个个箭无虚发,方才提议偷袭的头目因为态度坚决,而站立的方向虽然不是最为靠近弓箭手们,但这次也是倒了大霉,应声倒了一大半。剩下的小喽啰眼见众多头目倒地,更是个个使出了吃奶的劲头,翻过院墙,向着后山便跑。 李悦带着人紧追不舍,再次射翻了几个跑的最慢的山匪,看着剩下的不多的十余个山匪狼狈的逃上后山,这才悻悻的收队而回。 眼见追丢了山匪,不知内情的刘严等人也是诚惶诚恐的向李征请罪。李征当然不会惩罚于他们,反而温言安抚了一番,更是故意大骂了一通李标吃酒误事,罚俸三个月,将这件事就此掩了过去。 这个小插曲,对于大胜的潞州官军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令大胜少了那么一点色彩罢了。对于官兵们并没有什么损失,他们更加关注的是自己这次能够分得多少战争红利,不过这个数字肯定不会太少,许多人都是一脸憧憬,想象着回去之后,用这些银子置办些家什一类的东西,有了这笔钱,家人的生活也只会更加的好。 次日一早,官兵开始开拔回堡,临走时更是一把火烧了山寨,免得再有山匪盘踞其中。近两百官兵压阵,外加另外近三百已经死心塌地追随的降匪押解着六百余人的俘虏和众多的粮食,队伍蜿蜒十数里,开始返回长治城。 第四十一章 经营之道 潞州营官兵们返回军营,更是带回了大量的钱财粮食、尤其是李征再一次宣布三成赏赐的事情,顿时让整个潞州军官兵如同过年一般热闹。 这一次出征,为时七日。以两百人不到的兵力,纵横长子县,连破三寨,击溃歼敌近万。不提收获,只是这种痛快淋漓的作战,就让官兵们个个在呼过瘾! 很多人都不相信,自己竟然拥有这种实力!对付以千为单位的贼人,竟然可以做到势如破竹一般,完全是大人与小孩子之间的战斗。这种完全如同欺负人的战斗,是个人都喜欢。 尤其是这一次的收获,更是让他们都为之咋舌。 虽然具体的数量他们并不知道,但是只看征发来的数十辆大车,来回运了六七躺,这才将所有物资运输回来。 而且军营中原本的仓库根本无法容纳如此多的钱粮,单单露天放置的钱粮就已经如山一般巍峨,所有人都不由的眼冒红光。 这一次战斗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但伤亡数量却极少。三场大战下来,也只有十多人伤亡,但是却是只有三人阵亡。 这也是让出征之时担足了心的官兵们,人人欢喜异常。自古出兵,那一次不是尸骨累累,但是跟着将军大人,付出并不多。 收获无比巨大,伤亡却是基本没有。而且李将军并不如同之前的那些将军,他并不吃独食,不仅将他们的欠饷补了下来,更是多补了两个月的军饷! 老大有能力,更有极大的容人格局,让他们欢喜之余,更是坚定了追随的心思。这种体恤下面的上官还不依附,难道还去找那些已经完全没有吃相的家伙们? 无数的物资回到堡内,也是让后勤大管家吴雄才忙的不亦乐乎。他带领着自己文书班子,开始对各类物资进行分类整理,然后一一统一在册。 “各类武器这次一共收获一万五千六百余两,粮食四千二百三十二石。其中金百三十余两,折银近二千两。银一万三千六百两,另有古玩字画若干,无法估价。各类的武器、被服以及其他杂物无算。” 清点以及登记造册的工作也让吴雄才忙的脚不沾地,但是他忙并快乐着,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的金银,也是让他如在梦中,虽然这些都不是他自己的,但是就这么看着,也是让他心花怒放。 这一次在魏可星身上,前后就捞到了一千五百余石粮食。另一个屯集专业户顾麻子,更是贡献了近三千石的粮食! “这么多!拿出三成来,真是觉得有些肉痛!” 李征摇摇头,拼命将脑海中已经算出来的数字给过滤过去,他实在有些不敢直视这些数字。 “什么?要拿出这么多!?不行,这可是咱们军中的积蓄,轻易不能动用!”听到李征说,竟然要拿出三成来犒赏官兵,吴雄才也是将头摇成了波浪鼓,“这些贱民,给他们个二两银子,就已经是大人仁德了,从来没听说过,缴获的东西要拿出三成来!” “何止饷银,粮食被服也要拿出来!” 李征叹了口气,虽然不舍,但语气依旧十分坚定。 当听李征说不仅仅是金银,甚至粮食和被服一类的东西都要拿出来三成,吴雄才已经不再是不情愿了,简直是愤怒了,“大人这般铺张浪费,非是一军之福!这些东西一点也别想分出去,这些贱民们有了足够的饷银拿,还敢如此跋扈,索要三成物资?!大人,当从严治军才是!” “吴典吏,本官再强调一句!他们不是贱民,他们是本官的子弟兵!而且这并不是士兵们提出来的,分赏三成,乃是本官的主意!” 李征的脸色也是严肃起来,吴雄才这典吏才多大,连芝麻官都不如的小吏,竟然也是象其他文官一般,开始伸手向武人了。 “本官并不是与你商量,而是通知你!本官不会让这些兄弟们流汗牺牲,却是拿不到他们应得的那部分!而且,吴典吏,本官觉得你的手伸的长了一些,如何分配物资是本官的职分,并不需要向你请示!” 李征这话已经说的十分的诛心了,吴雄才也是打了个哆嗦。 明白李征这是动了真怒,话语声一下子也是小了三度,有些不甘的道,“大人,养军养民,哪样不花钱?这钱不能就这么糟蹋了啊!” “糟蹋?这倒未必!切勿担忧,如今拿出去的虽然多,但要不了多久,就会再次回到本官手里!” 李征似笑非笑的看着吴雄才,不管怎么说,这吴雄才也是一个合格的管家,他也不打算太过于相逼。 “大人这是何意?莫非,莫非……” 吴雄才莫非了半天,始终无法将猜测说出口。 不过他的心却一下提了起来,难道自家老大还打着秋后算帐,再夺人钱财的想法?到了对方手里就是官兵们的私财,若是事后强行夺回,势必会引起上下骚乱,甚至暴起起事,这可不是智者所取啊! “想什么呢!本官难道是这么没出息的人?”李征横了一眼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吴雄才,不屑的道,“本官手里可是从孙光守那里抄来的数千亩田地,就算只是卖田,就足以将钱粮收回大半!” “拿出这么些买地钱,剩下的钱他们难道还不买耕牛、耕具、种子?这些东西本官铺子里也有,还怕掏不空他们的钱袋子?” 李征看了看兀自还不甘心的吴雄才,淡淡的说道。 “可是大人,就算这些人会拿银子买这些东西,大人难道不用给东西?田地可是可以传给子孙后代的,这般卖出去,一旦有变,子孙后代难道吃风?大人三思啊!” 对于这个喜欢败家的上司,吴雄才也是颇有些颓然的道。 “我看不拿出来这些银子,本官以后才会去喝西北风!”李征悠悠的解释道,“只要本官有强兵在手,还怕没有钱粮?这些士兵数日间连续奔波数百里,连续激战数场,每战都是以弱敌强,没有他们的拼死向前,这些钱财粮食又从何而来?” 开玩笑,这些人已经从自己手中拿到过数量惊人的钱粮。按照国人对于田地的疯狂追求,他们肯定会将这些钱用于改善居住条件以及买田上来。而且来钱这么快这么容易,这些人虽然还会存下一部分,但却不会再如之前那般,有个三核桃两枣恨不得挖地三尺藏起来。 当他们钱粮全部换成田地农具之时,他们就会进入后世的中产危机之中。这些已经在战场上获得极大红利的家伙们,尤其是连战连胜情况下,相信肯定不会再畏惧战斗,甚至会如老秦军那般闻战而喜! 敢战的兵,才是李征需要的兵! 最终,胳膊扭不过大腿的吴雄才被迫接受这个既定事实。毕竟李征实际上如同是他的东家,既然东家都不在乎,他一个掌柜的又何必枉做小人?拿着李征用炭笔记下的功劳薄,吴雄才也是开始进行计算,确定每人能够分得的银子数量。 第四十二章 升官发财 今天老爸出院了,恢复一天两更。 一天之后,在潞州营的校场上,三成的分赏也是尽数下发。 不过,并不是按人头发放,而是根据各人战场上出力大小而分配。比如前排的士兵,就比后排的多。尤其是与顾麻子决战的那一战,最前排的士兵几乎个个都获得了三十两的赏银!而敢于脱离大队突击的弓箭手小队,就要比前排的长枪兵收获更多。神箭阻断魏可星退路的神射手,基本上个个都是五十两以上的收获。 不过他们并不是是这批赏格最高之人!王永手下的夜不收骑兵队才拿了大头,区区二十人的队伍,所得的赏赐几乎占了整个分赏的三分之一! 对于他们获得如此多银子,别人虽然眼花,但是却没有人不满。虽然这些人得的银子比较多,但是他们付出的也是最多。 不仅近二十个人一直奋战在最前面,更是胆大包天的以二十人冲击数千流民的大营,最后竟然一战而溃敌数千,这种战功完全将潞州军其他人压了下来,谁敢不服? 之后,夜不收更是为全军前驱哨探,将所有的危险与厮杀几乎全部包揽,能够得到如此厚赏也是人之常情。 剩下的官兵,从功劳大小也是各有所赏,就算是一场厮杀未有,只是跟着跑了这么一圈的人,也是得了数两银子不等的赏赐。 守营的五十人获得的银子并不算多,每人只有一两银子上下。赏赐的目的是激起官兵们的敢战之心,苏浩率领的数十人并没有作战,分得的赏银自然不会有多少。完全是照顾他们能够守好老营,也算的上有苦劳。 不过为了不让其他人日后总想着守营,李征也是不得不将他们的赏赐拔到最底,这也是让所有人明白,只有参战才能落的最大的好处!而战场上,你若是敢于拼死向前,那就会有巨额的赏银落在你头上! 对于负伤的士兵,李征肯定不会落下,数个只是受了皮肉伤的官兵,也是每人一两银子,外加半石粮食的补助。 而那名被山匪临死甩武器砸中却没有性命之忧的三人,有两人伤愈还可以归队。但有一人则是左臂受伤极重,虽然伤势稳定了下来,但是这条手臂却是从此不能再举重物,他的下场也只能是黯然退伍。 不过,李征却是当众宣布,这名因战致残的士兵,虽然没有立下多大战功。但是游击将军也不会就此不顾于他,不仅赏赐他的家人二十亩田,更是一次性发银二十两抚恤。 而且他未来也不用担心,李征给了他一个伙长的虚职,享受每月三钱银子、半石口粮的俸银。 而那三个阵亡的士兵,则是一次性得到三十两的抚恤银,还有三十亩土地。此外还享有不高于三十亩田地的田赋减半,他们的家属还能享受每年三石粮食的补助,这个补助将持续十五年,到时自动中止。 李征也是借着这个机会,将阵亡、伤残的抚恤定了下来。 这种安排也是让所有官兵都心中大定,校场上欢声雷动。战场上刀枪无眼,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伤残阵亡。 李征的这个政策也是让他们再也没了后顾之忧,不死就会得到赏赐,就算万般无奈之下伤残、阵亡,家人还是会得到妥善的安置,不必担忧于他们。 这一次李征冒然出击,这几天也是不断的总结经验,十分痛感于自己的军队人数委实太少。完成了这次赏赐之后,钱粮无缺之下,李征也是再一次进行扩军,这次招募官兵的人数确定在五百人到七百人上下。 听到这个消息,有感于这次分赏官兵的刺激性画面,这一次主动参军的人数完全是人山人海。很多后生都是感觉,辛辛苦苦在土里刨食十年,也不一定有那些当兵的这一次战斗捞的更多。 招兵令一出,不仅整个长治城里适合的青壮人人涌跃报名,甚至连城外的那些流民们听到消息后,也是有许多青壮跃跃欲试。 甚至让李征有些哭笑不得的是,魏可星手下的那些降匪,他们的各个头目也是有些羞羞答答的表示想参与进来。对于这些降匪,李征现在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偏见。 这些人从投降到现在,可以算的上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是李征也是已经开始将他们视为自己人。 而且这些降匪也是青一色的壮丁,老弱的也根本不可能在贼窝里活下去。 不过,这些人的成分委实太过于复杂,其中的匪性不靖的人也比比皆是,这样的人,若是将之收入军中,恐怕为害也不浅,起码在自己军队数量没有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前,他们加入进来,绝对不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为了不伤及他们的投靠热情,李征也是拍板给了他们一百二十个名额,也就是说,无论他们中有多少人想加入官兵中,最后的人员也只有一百二十人。李征还特意解释了一番,他们还要负责监视那五六百人的俘虏,不能抽出太多的人。 这个折中的办法,也是让这些降匪们个个大喜,既然李征肯让他们进入自己的军队,那就表明,李征也是将他们当自己人看。而他们要的,也只是李征的这个态度而已。 至于城内外的流民,他们是李征主要的招募对象。这些人刚刚经历过大灾之年,许多人都是饿的皮包骨头,而且他们还有老弱需要照顾,从中挑选青壮,靠着下发的钱粮,就可以将他全家养活起来。 这些人人虽然瘦弱一些,但能够在这明末小冰河时代一直勉强着活到现在,无一不是自然淘汰下来的精英。只要有一口饭吃,就十分容易管理,再养上一段时间,就是一个个好兵。 而李征也明里暗里给自家手下那些买田大户们暗示,让他们从流民中招募一些佃户,这样他们便可以从自家的田地开荒中解脱出来,专职做好职业军人。 为了来年的远景,李征思索之后,还是决定尽量让这些官兵们与流民们相互帮衬着度过这个难关。 这次招募的兵员绝大部分都来自于长治城内外的流民青壮,这些人只要招募而来就是李征集团的既得利益者,因为全家的活命之恩,他们对于李征的忠诚起点就不会太差。 而且他们基本上棒小伙子,本身就是在辛劳的农活中锻炼长大的,如果再经过月余的调养,身体素质虽然比不上那些早年便游走在山中的山匪们,但是相比于他们也差不了多少。 未来自己的地盘和田地肯定会不断的增加,如果再分出田地给他们,那这些人就死心蹋地是自己统治的基石!成本低,收益高,李征当然会优先从他们中间招募业务人员。 一张招兵令,也是让李征忙碌了好几天。 尽管忙的一蹋糊涂,但李征却是觉得充实无比。 而下面的官兵更是笑脸不断,两百人的队伍,又一下子扩充了近三倍人。这些‘老人’顿时各个自动升了官,最差的也成了伍长,既升官又发财,人人都是欢笑满面。 第四十三章 打秋风 新募来的士兵十分的听话,尤其是一两安家费与一石粮食的下发,更是让军营中处处都是喜极而泣的声音。 这种灾年,有了粮食就意味着全家老小有了活命的基础。没有挨过饿的人根本无法理解这种感觉,尤其是年幼的儿女在身边饿的两眼发绿,饿的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父母在身边活活饿死的时候,那种绝望感,再厉害的铁汉子都会承受不住这种打击。 虽然只是招募了数百流民青壮,但间接救活的人却是数倍于此。一石粮食虽然不多,但是一家老小缩着点,活命却是毫无问题。 这些新兵李征并没有立即训练,他们的身体亏空太大,还需要一段时间进行温补。 因此,李征手下这些已经个个升官的士兵们,也只能按捺住各自抖威风的心情,依旧在训练场中挥汗如雨。 李征这三四天中,如同预料之中一样,将他发放的银两收回了大半。在他宣布可以将田地挂靠在自己名下,并每亩只收取三成赋税之后,他手中的田地几乎被疯狂的官兵们一扫而空。 甚至许多人还在自己这边贷上一笔款子来购买田地,相比于田地的畅销,粮食回收的并不多。 不过这也在李征的预料之中,这灾年中,粮食的重要性自然排在第一,官兵们不肯出售粮食也在情理之中。 这些粮食不仅是为了满足自家老小所用,还有一部分将用于家里田地的开荒工作。毕竟这些士兵已经基本上都是脱产的军人,他们自家的田地自然需要有人去耕种,而他们所付出的仅仅是一些流民急需的救命粮。 这个年代,人命是最不值钱的。 李征虽然收了一些流民,但是对于庞大的流民数量,他能做的并不多。而士兵们的田地,也可以养活一批流民佃户,数量可能比李征还要少一些。但无论如何,也是给了这些原本只能在绝望中挣扎的流民一点点希望。 一石粮食便能找到肯卖力气活的流民,这些粮食并不是白给的,还是需要流民们来年偿还的。而田佃更是高达六成,若在后世这完全是没有人道的情况,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司空见惯。 不仅官府不会说什么,流民们自己还十分诚挚的感激不已。 李征虽然看不惯,但他明白自己的定位,也不能去多做干涉。有多大的锅,就下多大的米,他不是解放者,这个时代也没有无产阶级团结起来的基础。 摆在李征面前的问题还有还多,这次战斗有太多需要李征总结的问题。 比如说这次潞州军就缺乏远程压制的力量,近战虽然犀利,但是做为全军唯一的远程压制兵种,弓箭手们的表现虽然算不得糟糕,但却也能寻什么出彩的地方。 若非有刘严几个神射手存在,他们这次攻打顾麻子的战斗,也只有失败的下场。 若是有可能,李征真的想造出几挺重机枪,但玩枪他勉强算个行家。如何去做,他却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别说那些重机枪,就算是这个时代的火绳枪,他也完全没有任何建设性的意见可以提。 而且一连串仗打下来,虽然收获颇丰,但武器也大多有些破损。这也需要修补和增添,不过一想到兵备道那边的匠作坊,李征便不由的摇摇头。要花上一笔钱还是小事,但那边武器的质量十分让人担心,而且效率也是极低。 若是有自己的匠作坊就好了,就算不能生产火铳,修补一下武器也是方便许多啊。 在李征还在为如何打制火绳枪而苦恼之时,徐勇、赵海二人却是又一次找上门来。 “标下见过将军!恭贺将军横扫贼寇,克建大功!” 赵海二人行入营中,不等李征开口,二人便同时跪地行礼。 “起来!都是自家兄弟,无需如此!” 李征上前一步,一手扶起一人,笑着说道。 “大人,卑职,嗯,不,标下……呃……” 赵海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要开口,却是始终无法说出个完整句子。 “你二人不必这样了,你们的来意我已经明了。” 李征被两人别扭的样子给逗乐了,摇摇头说道。 看着二人一脸尴尬的模样,李征正了正神色,道,“钱粮这次本将确实收获不小,本将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足有五千石之多。虽然本官又招募了六百人,但粮食却还是足以支持半年左右!” 二人顿时被震惊到了,不是震惊于李征的收获。而是短暂计算之后,对于五千石粮食只能支撑八百人半年所需所震惊到了。 只是简单的算了算,按照李征的说法,他手下的士兵每月竟然需要一石多粮食!就算有军饷每人每月八钱银子,半石折色全部实发,那单单士兵所消耗的粮食就有半石以上。 也就是说,每月每个士兵就得消耗八十斤上下的粮食,平均每天两到三斤! 这种待遇哪里是穷大兵能拥有的?他niang的乡绅老爷家里也没有这样吃饭的啊! “大人,这是不是太糟蹋东西了?” 好半晌,徐勇这才结结巴巴的说道。 “本将倒是觉得挺值的啊!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他们拿命换来的,用在他们身上也无可厚非啊!” 李征摇摇头,十分干脆的说道。 “大人果是非常人!标下觉得手下这几百户军户,能够有个两三百石粮食就能养活了。” 人比人气死人,赵海闻言心中一片冰凉,感觉和自己这个老上司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是啊大人!俺徐勇也是大人给的出身,手下这些儿郎也是你老人家手下的兵,给下面这些兵一些活路吧!” “给你们粮食也不是不行,几百石粮食,本将还是拿的出来的。” 李征定定的看着二人,眼见二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完全不给也不是办法。 “不过你们卫所的匠户却需要划归本将管理!也就是说,名义上还是你们卫所的匠户,所需要的物资与饷银我来出,但生产出来的东西要归我!” 想了想,李征提出了这个条件。 “没问题!” 二人都没有丝毫犹豫,几乎瞬间就直接同意了。 毕竟匠户在这个时代基本上都成了摆设,没有物资,没有饷银,这些匠户基本上都蜕化的连普通军户都不如了。只是不是要田地,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的意见。 倒不是两人如今是想与李征分道扬镳,而是这个年代卫所的田地几乎被周边的乡绅们侵吞的差不多了,他们各自手中的田地几乎没有多少,这是子孙安身立命的基础,根本不可能为了手下那些破军户的重来而拿来交换的。 “一年三百石,一百两银子,如何?” 李征沉吟了一下,报出了这个数字。 “多谢大(哥)人!” 二人对望一眼,这个条件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这可是远超过两人来时两百石粮食的预期了。 他们觉得,这是李征在提携他们,心中充满了感激。有了这笔钱粮,他们手下的家丁队就可以组织起来了,这完全是意外之喜啊! “那就这么定了,一会儿一起吃个便饭,然后去吴典吏那里去提钱粮就是!” 这么点钱粮就办成这么大的事情,李征也十分满意,笑着向二人邀请道。 “那就叨扰大人了!” 二人点点头,并没有客气,在各自的地盘里,他们虽然身为一地土皇帝,但是却也只能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有了敞开肚皮吃的机会,当然不愿意错过。 第四十四章 匠户 李征注定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刚刚送走心满意足的徐勇二人,便再次带领人马马不停蹄的向着瞎子山而去。 这次进军瞎子山,虽然李征认定顾麻子不敢玩花样,但是依旧带上了一百二十人的官兵,外加五十个降匪,赶着拼凑出来的二十多辆骡马车,浩浩荡荡而来。 瞎子山上一片寂静,听闻李征带人到来,不仅是顾麻子,其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对抗之心的头目们,都是统一了意见,放弃山寨躲进山中。 但是寨内剩余的粮食却是不少,足有六百余石。这些日子来,也不知为何,顾麻子重新整合了所有山匪后,也是态度强硬的让他们将这些粮食不断的运走了。 这里原本是个中转站,但是运向重新选择的山寨时,被打怕了的山贼们根本不敢走官道而行。但是不走官道,便只能从山林中穿行,那山林中根本就没有道路,想要将粮食搬上山去,就必须是肩扛背挑,这种累活也顿时让众人叫苦不迭。 这种出苦力乱折腾的行为,自然让这些个山贼个个都是怨声载道,埋怨自家大当家完全是没事找事,让他们出这苦力气。在这种气氛下,工作效率便可想而知。 已经折腾了近十日,但是他们运走的粮食却依旧不足百石。不过顾麻子不知是否因为心有顾忌,并没有出死力逼迫众人,只是任由这些人磨着洋工。 但是当看到了官兵浩浩荡荡而来,这些人对于顾麻子的怨恨也是立即消失无踪,人人都是有些佩服这个大当家的目光长远。 不过知道错了固然是好事,但是这么点工夫,想要将剩下的粮食运走,那是根本不可能之事。 本着自己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的心理,因而也有人提议干脆一把火烧掉,好让这些官兵也捞不到好处。 这个意见也是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同,但是顾麻子却是再次将之否决,更是训斥提议之人愚不可及。 官军摆明就是冲这些粮食来的,若是你让他们空跑一躺,那还不得往死里追杀咱们?若是你小子自觉可以挡住官军,那就带人去烧便是! 对于李征带领官军的战斗力,其他参与过那一战的山匪头目个个都是不寒而栗,以百多人大败八百人,还是仰攻坚固的山寨。 这种战斗的艰苦委实可想而知,但对方不仅做了,而且还做的十分行有余力,这等战力的军队若非自己处于其中,也是绝对不敢相信。 一想到烧掉粮食可能会造成的官兵红着眼追杀自己的场景,众多反应过来的小头目们也是个个大骂这厮居心孛测,完全是拿大家的性命开玩笑! 若是真的让这群爷真的急了眼,那不是自己作死?粮食没了还可以继续去抢,若是人没了,你小子还能让咱起死复生吗? 达成了共识的山匪们根本不耽误,在看到官军旗号真的是朝着自己来的时候,便一窝峰的出了山寨,将粮食全部留给了李征。 李征等人毫不费力的便进入了山寨,看到保存完好的粮食之后,也是松了一口气,开始忙碌的将粮食打包整理放在骡车上。 李征带着二十人坐镇,这些投靠来的降匪负责打包运输。三天时间不到,经过两个来回的运输,这些粮食也是全部被运回了长治城潞州营中。 这批粮食并不多,但是对李征来说也不无小补,起码让他分给徐勇,赵海二人的粮食大半补充了回来。对于这些意外得来的粮食,李征也毫不心疼的将之拉到了壶关城内,给予匠坊匠户们给一碗粥吃,勉强的吊着他们的性命,让他们不至于冻饿而死。 与李征这次招募来的流民一样,这些匠户们几乎个个都是剩下半条命的存在。在这个时候若是让他们开工,完全是谋杀行径。 李征还不是心底完全黑透的资本家,无法心安理得的压榨着匠户们剩下为数不多的剩余价值,他不是好人,但也绝对不是恶棍。 事实上,去过匠坊一躺,李征就觉得底层百姓在这个世界活着完全就是一场恶梦。 大明的开国皇帝朱元璋,从小就受过无数的苦,见识过无数的人生惨剧。也许是见惯了乱民带来的破坏,因此他认为人只要安布就班的生活就会天下太平,因此定下了所有职业都要世袭的规矩下来。 是农夫就当一辈子农夫,是军户就当一辈子的军户,匠户自然也是一样。不同于军户还有自己的田地,就算被上官侵吞了田地,还有当佃户的可能。 但是完全依靠制作武器盔甲的匠户,却只能依靠饷银活着。若是上面能够下发足够的饷银,这也不失为一条上好的公务员职业。 不过遇到了大明严重的资金链断裂,财政几乎破产的局面,他们的生活就直接堕入了永夜。 这一次李征看到的是一群后世新闻页面中的难民形象,也许比那些非洲难民还要悲惨。他们不仅饿的两眼发绿骨瘦如柴,身上还没有完整的衣衫,许多人都一副头大腰细的严重营养不良模样。 别说让他们直接开始做事,估计只是搬两块铁料就会直接晕死过去。运回粮食的当日,李征也是再次拿出之前的套路,大锅煮粥,让匠户们先恢复自己的体力和身体。 这样做虽然可能会让粮食消耗更加多一些,但是起码不会让青壮们拖着虚弱的身体去劳作,最终大批病死要好。虽然李征知道,在这个时代,百姓的命最不值钱,完全不值得浪费粮食,但是李征却是依旧固我,不肯将他们视作为蝼蚁。 这些人只能李征先养着,什么时候能够开工生产,估计也只有天知道。一开始的米粥发放,整个匠户都如同沸腾的滚油,无数人蜂涌而来,几乎一个瞬间,就将一大锅米粥完全消灭干净。 看着有的人甚至还想将铁锅舔食干净,李征顿时打了个寒噤,令人直接将之移了开来。整个匠户坊完全是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每人一餐两大碗米粥似乎根本无法满足他们空旷已久的饧胃。 不过李征可不敢再让他们胡吃海塞,他要这些人是想要做事的,可不是想为他们收尸的。 这一切都是有经验可借鉴,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见效的。为之吴雄才是很不以为然的,但既然无法说服自己‘任性’‘败家’的东家,吴雄才只能满腹劳骚的安排人马准备粮食,捏着鼻子将一车车的粮食不断的打包运向壶关。 对于这个如同管家婆一样啰嗦的吴雄才,李征也是只能报以苦笑,不过他却毫不怀疑吴雄才会不会使阴招。这个吴雄才近月以来,也是让李征明白了他的为人,虽然可能会说怪话,可能会不情愿,但是经过他手的事情,从来也没有打过折扣。 至于李征,他也并不是当了甩手掌柜,而是匆匆忙忙的再一次踏上了征途。 不过,这一次却并不是征战。而是去往知府衙门。他这半月来,动作连连,虽然一直是在自己的辖地内大动干戈,没有任何把柄让人去抓。 但是架不住收获巨大,眼红的人更是不知凡几,知府卢怀真这个时候传唤自己,分明也是有意从中分润一笔。毕竟这大明朝的官员,根本就不是遵循着国家制度,而是遵循着官场固有的规矩行事。 这半月来,李征一连打了数仗,打的还都是山匪。调兵也是遵从地方知府的调令,行动的范围从未超出过他自己的辖地,原本对于卢怀真的传唤,李征还不太在乎。 吴雄才却明显比李征更加熟悉这个官场,专门给李征分析过利害。本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甚至李征愿意去平靖地方,上面有了政绩还会拍手叫好,更不会有任何的指责。 但是错就错在,李征收获巨大竟然没有给上下打点一番,反而大张旗鼓的给士兵们进行分赏! 而且分赏的数目也是大的离谱,竟然达到五千多两银子!整个潞州军完全是人人有份,这消息是不可能盖的住的,眼红李征收入的人肯定大有人在。 这些人可不是小兵,可以随便敷衍了事,他们若是没有从中分得一杯美羹,那问题就严重了。 不说明着给穿小鞋,就算只是弹劾李征一个刻意收买官兵人心,再加上几句捕风捉影的其志不小什么的眼药。 一旦朝廷信以为真,一道旨意下来,就会让李征数月来的辛苦全部付之东流! 因此,在消息还没有传递出去之前,吴雄才建议李征赶紧给各位上官送上一份厚礼,这才是保身之道。 这笔投入绝对是划的来的,得了好处的这些人,也就不会再没事找事,而且还会十分欣赏李征懂得做人。 对于这其中的道道,两世为人的李征当然不会不明白,点点头,便带着张俊才等几个亲兵向着知府衙门而去。 第四十五章 跋扈 在知府衙门外,李征吃了一个闭门羹。 门子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在李征报了名号之后依旧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李征当然明白这是想要一些银子,但李征岂是那种热脸贴人冷屁股的存在? 耐心等了半分钟,看到这家伙脸色慢慢从傲慢变成了愤怒,李征冷哼一声,直接拂袖走人。 这种嚣张的态度一下子让门子愣住了,这么多年了,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般生冷不忌的存在。一般人到了知府衙门,无不诚惶诚恐,害怕有什么不敬被人捉到。 但李征倒好,直接摆起脸色了。 “慢着!一个破丘八,你以为你是谁,真真好大的胆子!知府大人召唤,你竟敢直接离去?!” 门子的错愕只是持续了一瞬间,瞬间便被滔天的怒火所笼罩,厉声喝问道。 他是谁,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门子,可他却是代表着知府大人的颜面。这般不给他面子,就是不尊敬知府大人。 “本将乃朝廷命官,一个奴隶般的卑贱东西,也敢辱我?!” 李征脚步一滞,猛的转过身来,语气平静,但杀机毕露。 “你想干吗?你可知这是哪……” 门子一愣,随即色厉内荏的咆哮道。 “往死里打!打死算我的!” 李征根本没有理论的意思,直接下令道。 廖呜弘虎吼一声,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提着门子的衣领。如同提小鸡一般,直接将之甩出数米远,将他未发出的威胁话语再次堵了回去。 其他几个亲兵这才反应过来,虽然知府这种高级文官的威慑力还在,但自认是李征家丁自居的他们,却更加不敢违背家主的意思。 几人顿时抢上前去,拳打脚踢。 数息之后,门子原本恶狠狠的威胁话语便成了连绵不绝的哀嚎。 国人都有看热闹的传统,尤其是知府衙门大门口竟然有这种当街大打出手的事情发生,众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 不多时间,这里已经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如同看耍猴戏一般,分外的热闹。 “什么人敢当街行凶?” 衙门里的衙役听到外面的惨叫声,顿时冲出来数个执着水火夹棍的衙役,大呼小叫的冲了过来。 有道是民不与官斗,眼见衙役出现,原本还看的津津有味的百姓顿时不由自主的分开一条道路,让衙役们冲了进来。 还未等他们开口叱骂,李征便锵的一声抽出佩刀,恶狠狠的道,“本将潞州游击将军李征,敢对本将动刀动枪,意图袭击官兵,你们是想造反吗?” 这一顶大帽子扣了下来,几个衙役顿时一惊,不由的收住脚步。 李征的凶名此时整个潞州府还有谁人不知,这家伙是砍建奴脑袋起家的。那可是传说中三头六臂般的存在,还不是被他一仗砍了数百! 而来到潞州营第一天,便直接砍了佥事官的脑袋,用的借口还是十分可笑,竟然以对方点卯未到的借口直接斩首示众。 半个月前,更是只带着两百新练的官兵,硬生生的打跨了数万流寇!这样的凶名在外的凶人,他们这些只能在百姓面前耀武扬威的家伙,哪里还能有什么正面相刚的勇气? 这叫什么事?众衙役气势汹汹而来,转眼便道歉的道歉,撒腿就跑的直接跑,机灵的赶紧回后院禀告知府老爷。 这种人也只有知府大人才能对付,他们这些做小的,还是尽量别掺和进去,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将军饶命啊!别打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李征淡定的收刀入鞘,无视地上还在不断的哀嚎着的门子,施施然的等待着正主的到来。 “住手!” 没等多久,一道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隐隐带着一股怒火。 “见过知府大人!”李征抱了抱拳,随意行了个礼,狠狠瞪了一眼一个闻声收手的亲兵,骂道,“老子叫你停了吗?回营自领三十军棍!” “啥!?” 这个亲兵顿时傻眼了,机灵灵打了个寒噤,三十军棍可不是可以轻易承受的,真要实打实的打下来,估计十天半月都下不了床。 “没听到老子的命令吗?立即回去领四十军棍!” 李征一脚踢在这个二五仔的屁股上,杀气腾腾的喝道。 “啊!遵命!” 这人总算还没有傻到再次确认,立即灰溜溜的离开,临走前还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不远处快步而来的知府,这他niang的完全是无妄之灾啊! “李征!本官叫你住手!” 看着李征手下的亲兵下手猛的重了许多,卢怀真再也维持不了脸上的镇定,气急败坏的吼道。 “大人有所不知,这厮竟然当面辱骂朝廷命官!一个下贱的仆役也敢当面咆哮朝廷从三品大员,完全没了王法和上下尊卑,不好好教训一顿,恐怕难为后人诫!”看着手下的人没有人再敢不闻令停手,李征心底松了口气,平静的道。 “你!”卢怀真气急,狠狠的盯着李征,良久也没有发现李征目光中有任何躲闪畏惧,这才慢慢压下怒火,平静的道,“李将军,打了这么久,也出了气了。这种口不择言的下人,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还请入内说话!” “哦!对,正事要紧!停手!” 见对方的气势已经被压了下来,李征冷漠的看了一眼地上已经被揍的半死的门子,平静的下令道。 这一句停手委实是令行禁止,已经打的有些意兴阑珊的亲兵们立即停止了攻击。略微活动了一番已经有些酥麻的手脚,毕竟打人也是会让人觉得累的,尤其是这种两强注目下的打人,委实打的十分辛苦。 “这是你的通报钱,多的拿去买点跌打药吧!” 李征随手摸出一两银子扔在地上,带着人随着卢怀真便进入府衙之中。 听到李征的话语,卢怀真的面孔不由的又一次抽了抽。他算是明白了事情是怎么回事了,敢情是为了一点通报费便大打出手,这他niang的到底算怎么回事? 这个李征每次做事都是按照明面上的规矩行事,但在事实上却是直接将所有潜规则踏在地上。偏偏你还没有办法挑他的刺出来,有些事情只能暗地里做,但面对这么一个滚刀肉,他发现除了不断向朝廷弹劾以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想明白这点之后,他突然之间对于今天的会面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了。 第四十六章 真是个疯子 知府衙门后堂。 卢怀真镇定的坐于主位上,镇定的端起茶杯,轻轻的用杯盖扒拉着杯内的碎叶,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若非厅中还站着一个讨人嫌的李征,倒是一个十分愉快的一天。 不过讨人嫌的李征十分自觉的继续着自己讨人嫌的事业,不等对方好整以暇的喝下一口茶,他便大煞风景的叫道,“府尊大人让本将过来,究竟有何要事?之前的剿匪结论,本将已经呈了府尊也奏明朝廷了,难道还有什么遗漏么?” 一听到李征的声音,卢怀真只觉胸口一口气十分的不畅,端杯子的手顿时就有些不稳。 李征有直接上奏朝廷的权限,这也是卢怀真最为痛恨的地方。这使得他无法在地方做到一手遮天,也只能捏着鼻子按照李征报上来的战功对朝廷进行禀报。 毕竟李征奏报的东西都是有实物的,而且李征更是丧心病狂的购来石灰将斩首的首级个个进行了处理,明摆着就是为了应对朝廷可能的疑惑。这让他完全没有任何办法去拉低李征的功劳,更无法给李征穿小鞋。 毕竟刚刚到了潞州没有多长时间,便带着几百兵平定了潞州的局势。有之前大破建奴的功劳在前,到任后又迅速平靖地方,这种人想不让皇帝简在心中都不行。 有了皇帝的欣赏,再加上地方上文武又不一条心,这人越是跋扈,越是将当地的乡绅官员得罪众多,朝廷用着就越放心。 这也造成了自己连续数道奏章弹劾李征为人跋扈,肆虐地方,朝廷却始终没有任何稍重一点的责罚下来的缘故。每次不痛不痒的罚俸和申叱一番,连小孩都唬不住。 更可气的是李征缴获了大批钱粮,这让他准备掐对方脖子都无从下手。自己一个四品的文官,竟然拿一个小小的从小品武将毫无办法,这必定会让自己在士林中沦为笑谈,想想都闹心。 不过卢怀真十数年宦沉浮生涯,也是练出了一番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努力稳定了一番心绪,这才淡然道,“李将军,本官闻听此番剿匪,可是缴获了不少民脂民膏啊!” “大人何出此言,大人若是有官兵掠民举动的语气,还请示下!” 李征的回答永远都带着一股子火药味,眼见对方瞄上了自己钱粮口袋,语气便更加不善起来。 不等卢怀真压下怒火斟酌话语,李征便再次拱手告辞道,“本将近来事物繁忙,本就疲累不堪,无法久立。不如大人搜好证据通知本将,到时大家再好好议一议肆民之贼!本将先回去了!” 看着说走就走的李征,卢怀真腾的站起身来,猛的一拍桌子,厉声道,“站住!” 李征十分配合的立住身体,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向卢怀真,“大人要强留本将于此么?可是有朝廷的旨意,兵部的文书?” “你!” 卢怀真怒火直欲冲破九重天,双目死死的盯着李征,真个人如同风箱一般,不断的喘着粗气。 李征也毫不示弱,目光阴冷的看着卢怀真,如同一个择人而噬的猛虎,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危险的气息。 “一群没用的废物!连张椅子都不知道搬么?这般苛待朝廷命官,可是想被打个半死么?” 在这种如同实质一般的侵略性目光下,卢怀真不自觉的不断败退,眼中的怒火慢慢消退。似乎意识到心底的恐惧,卢怀真顿时恼羞成怒,将一股子邪火全部发在了倒霉的下人身上。 一个胆战心惊的下人快步搬来了一个马扎,但不等李征眼睛立起,卢怀真已经开始破口大骂,“niang哈希,没有个眼力劲的狗东西,这是给李将军坐的吗?滚回去再拿一个过来!” 这个下人连滚带爬的拿着小马扎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再次进来时,手中的马扎却已经换成了铺上锦锻的太师椅。 看着毫不客气,直接以最舒服姿势坐于椅中的李征,卢怀真发现自己突然之间已经生不起来气了。 “李将军,那些缴获的钱粮,本就是本地乡绅们的财产,只不过被贼掳了去而已。如今不少乡绅哭告于府,本府这才传唤于你,若是其中有什么误会,本官也愿意从中调停一二。” 双方再次沉默了良久,卢怀真这才开了口,不过话语中那股高高在上的气势,已经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了。 “这与本将何干,本将的钱粮取之于流贼。” 李征似乎天生就是一个天煞孤星,一开口就能把天聊死。 这个感觉就象是正兴高采烈的吹着牛,结果嘴里一口气的飞进了一群苍蝇,起码卢怀真听了李征的话,最直观的感觉就是,恨不得当场揪住李征,直接将之掐死当场。 “官不与民争利!” 卢怀真不死心的辩解道。 “他们打本将的战利品主意,这分明是民想与官争利!” 李征并没有让卢怀真失望,猛的一拍椅子站起身来,恶狠狠的道。 “优待读书人是国朝的传统!” “这是朝廷要考虑的事,与本将何干!本将只会杀贼,不会教化!” “你可知道,这些乡绅大多都是有亲朋故交在朝为官,若是引起群情汹涌,无数弹劾入京,你怕是在劫难逃!” 眼见李征油盐不进,卢怀真已经完全失去耐心,一拍桌子,直接拿出底牌。 李征当然明白明末这个时代读书人的关系网,可以说牵一发就动全身,如果真的一府的乡绅关系全部发动起来。别说李征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就算是一镇总兵估计不死都得脱层皮。 文人杀人一枝笔,这可不是一句空话。 看着已经完全摊牌的卢怀真,李征却笑了,还笑的十分的从容,“不知大人能从中分润多少?” “本官饱读圣人之言,一身青松风骨,休要拿这些阿堵之物来羞辱于吾!” 卢怀真正了正衣冠,一脸正气的回答道。 李征看着面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士林君子,脸上的嘲弄之色更甚。若非这几日打探到当时卢怀真如何凑出开拨钱粮的前后故事,李征还真有可能被这个衣冠败类弄的几分将信将疑。 “大人就莫要再这般惺惺作态了,弹劾本将从来不怕,本将就等着看你们能花出什么花样来!” 看着完全是一脸满不在乎模样的李征,卢怀真心中咯噔一声,鬼使神差的加了一句,“休要当本官大言欺你,若是事情闹大,就算你有圣眷,也难逃一死!” “大人有心了,不过到时候大人和一干乡绅们应该也不用再操心本将了!” 平静的留下这句话后,李征连礼也懒的行了,直接一甩手转身就走。 看着李征身影消失在门外,卢怀真却没有半点阻拦。这个结果明明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结果,李征也确实如同他预料中的一般,不肯和受损乡绅做任何的妥协,他已经想象的到那些乡绅在等到这个答复之后会有什么反应,这一次多半能够将这个跋扈的武夫置于死地。 但是听了李征临走的话,卢怀真却是再也没了弹劾的心情了。反复的念叨着这一句话,卢怀真冷冷打了个寒噤,口中不断的喃喃骂着,疯子,真是个疯子! 第四十七章 改革匠坊(求收藏,求推荐票) 今天终于有推荐了,会努力码字的,各种求,谢谢支持。 时光如水,一晃眼间,已经是半个月过去了。 新兵的体能终于在这段时间内被补了上来,已经能够开始进行体能训练。至于训练,如今已经有了先例,也无需李征在场中时刻盯着。 而末位淘汰制,也可以保证这些士兵训练的积极性。毕竟能够吃一口饱饭,家人也能用军中的饷银维持着生计,没有人愿意得而复失。 李征这些日子一直游走在壶关的匠户坊,如他预料中一样。卢怀真这种已经穿着鞋子的人,始终没有光脚的人那般能够下定决心破釜沉舟,虽然他依旧不痛不痒的弹劾着李征,但如他当日所说的鱼死网破的威胁话语,却是始终没有出现。 匠坊里,原本的匠户生产积极性并不高,做出来的东西更大多是残次品。这样的武器对李征的用处不大,就算是充数李征也嫌占地方,因此前期必须李征在现场监督,以确保生产出来的武器达到条件。 壶关是一个千户所,集结而来的匠户们,却只有寥寥近二十户,大多还都是走投无路的匠户。而原本其他的匠户,有能力的都逃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些没有胆子逃亡的老实人。 大明的军户生活已经够凄惨了,但是匠户们的生活却是更加惨,军户们好赖也可以有田所种,就算交纳大半也是可以有一些余粮,而匠户们只能依靠微薄的饷银,要是一个月没活干,全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风去。 有了李征提供每日充足的口粮,可以说除了一些胆小的宁可饿死也不愿试一试的匠户,大部分匠户都是选择前来。 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仁慈的上官,对他们而言,这或许也是新生活的开始,能够摆脱那永无出头之日的生活。 这些人也是李征的宝贝,李征并没有让他们失望。在统计人口之后,也是专门做过分类,只是这些日子忙于准备钱粮和物资,李征根本没时间招见和重组他们。 今日李征召集而来的也是匠户中德高望重的人物,几个年岁已高的老头,也是匠户中手艺最好的几位。 对于他们几人,李征也是以极高的规格接待了他们,不仅将他们请进千户所,更是亲自陪同他们吃了午饭。 这也是让原本心中忐忑难安的几个老匠户有些诚惶诚恐,上官竟然这般的恩宠待遇,让他们个个心中难安,不知道会有什么情况等待着他们。 不过连续半月饭菜管饱,大部分人都打定了主意,无论是李征让他们干什么,只要他还能保持着这种待遇,他们就一心一意的跟着李征干下去。 顿顿吃饱的生活维持了才半个月,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回到之前的日子,就算把命还给这个他们心中的恩人也再所不惜。 此时见到李征这般客气,他们心中也是有些心中打鼓,若是李征提出一些他们无法完成的东西,一旦达不到上官的要求,他们会不会再一次回到之前的日子中去? 看着厅内开始变得异样的气氛,李征却是假装不知,将身体舒服的靠在椅子中,淡淡的道,“几位是匠户中德高望重的好手,今日本官唤来你们,是想了解一下,你们能够打制什么东西?” 几人噗通一声跪下,一个老头哆嗦着回应,“禀将军,咱几人刀、枪、箭,盔甲都能打制,各类农具也不在话下。其他的,只要大人能够拿个实物,小老儿几人也能按着实物仿制!” 听到仿制二字,李征眼前一亮,从身后拿出一杆火铳,道,“郭师傅是老行家,看这东西你能做吗?” 郭老头也是被李征一句郭师傅弄的有些飘飘然,刚想回答,旁边一人便咳嗽一声。郭老头也是立马改了口,畏畏缩缩的道,“大人见谅,小老儿手艺不行,打制不了。” 李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并不发一言,一直把郭老汉看的有些悚然,他咬着牙,‘噗嗵’一声跪倒于地,手指向另一个老头,“大人,小老儿虽然打制不了,但是张老儿却是祖传的手艺,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起来吧,本官并无责怪的意思。” 李征心中对于大明如此不尊重科技十分的痛心,但是见到匠户们反应激烈,叹息一声,让声音也温和了许多。 看着郭老头等人还是大气不敢喘一口的模样,李征接着道,“在我这做匠户和之前卫所中不一样,你们无需害怕,本官只要武器质量跟的上,就不会有人责罚于你们。” “只要你们用心,本官可以保证的是,你们在我这儿做匠户,所获绝对可以得到比单单饷银要多的多!” 也许是受过太多的无视和苛责,李征温和的态度令这些人诧异不已,让他们惶恐的心理散去了太多。 对于李征许诺的好处,他们却还是有些将信将疑,若非李征这些日子来,花费巨大的不断送来钱粮,他们说不定直接会嗤之以鼻,因为这套话他们听的实在太多了。 “就拿这杆火铳来说吧,你们打造出来一杆,本官就给你们一两银子的薪酬!当然,本官要的可是合格的火铳,打一铳就爆膛,我可会要你们的命的!”李征拿着火铳,十分认真的说道。 “大人,小人多嘴一句,这制枪的物料……” 一听到一杆火铳就有一两银子可得,郭老头也是精神一振,虽然这东西他并精通,手艺不如崔老头,但一个月他至少也可以制出一杆。 “自然是本官出,当然,若是你们愿意自出材料,本官可以给予八两银子一杆的价钱。” 李征深知有钱大家赚的道理,若是郭老头能有胆子成为军火商,李征也是愿意大力支持,毕竟这也是分担他的工作量。 而且私营企业的效率以及成本也不是官员营企业能够比拟的,与其劳心劳神的不断提出各种福利来提高生产效率,还不如直接甩给私人,自己只要严查产品质量,那就有源源不断的合格产品流入。 “小人愿意!可,可小人没这么钱买料……” 八两银子一杆,郭老头也是两眼放光,这些钱除了材料费之外,其他都是他自己的,赚的钱可谓是翻番。 但是他眼神也是一黯,这材料费的钱他哪里能拿的出来? “这个本官就爱莫能助了,不过,本官的话依旧有效,你可以先用本官的物料打制,赚取一些积累。等郭师傅或者郭师傅能够找到合伙的朋友,自觉能够担起这个重任,随时可以向本官提出自己独立打制。”李征轻轻的抿了一口酒,慢悠悠的说道,“而且若是郭师傅的供应能够跟的上的话,本官的盔甲、武器之类的都是可以给予你们生产。” 这个折衷的方法十分的好,郭老头等人也是可以从自己这里获取资金的原始积累。也许需要一段时间,郭老头才能让火铳作坊形成规模。 但是如今李征的需要也不是那么迫切,火铳兵至今也没有任何训练的家伙,因而还未成立,根本不需要现在就大张旗鼓、不惜代价的扶持郭老头。 “可是,大人,朝廷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咱们这些小百姓私自制造兵器的啊?” 郭老头还在沉浸在未来美好前景的向往中,一个人也是忧心重重的问道。 “这有何难,对外你们就是本官的匠户坊,谁能说三道四?” 李征却是毫不在乎的道,壶关内的卫所匠工坊生产火铳也是极为合理合法。 话说到这里,也是已经谈的差不多了,至于更详细的,郭老头等人如今没有本钱去谈。 不过,只是眼下的信息就已经让这数个匠户完全改变了之前的所想。郭老头只是用他贫乏的数字知识简略的计算一番,心中就一片光明,将军大人果然没有说谎,就算是在他手下打造火铳,一月一、二两银子的酬劳,也是远远超过辛苦于田里刨食了。 而承包匠坊,其中的利益就更不是田地能够比拟的了。只是粗粗想一下其中的收益,他们就个个欣喜若狂。越是盘算,越是觉得未来美妙不可言。这一刻所有对未来绝望的情绪也是被他们抛到了九霄云外,人人都是打算回去之后,将自己的儿子全部带进来。 李征也是满意的笑了,他似乎看到了日后一个庞大的军火集团的出现,这也将是他最为重要的支撑力量。 第四十八章 味道 时光匆匆,转眼之间便又是小半个月过去。 如今训练已经上了正规,看着已经似模似样操练着的士兵们,李征心中也多了几分底气。如今的李征,几乎吃睡都在军营,除了偶尔过问一下匠坊那边的生产情况外,基本上都是在军营中打熬身体。 来自后世的他,十分清楚一个好身体对于一个人意味着什么。 不过今日,他却是无法再安坐于军营中了。因为游击府内管家传来了消息,武溪裳病倒了。对于武溪裳,李征的态度是有些鸵鸟心态的,他始终找不到该如何妥善安置她的办法。 因此也一直在心中逃避着,他一向是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先放在一边,反正有吃有喝的养着她,总比遇到他之前小姑娘一人流落街头要好的多。 不管不问并不代表不重视,此时听说武溪裳病倒,李征也没了训练的心思,直接带着几个亲兵打马回府。这年头不比后世,一个头疼发热就可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这种事李征可不想自己也遇上。 数分钟后,李征一行人便来到了游击府外。 门口的吴老汉早已经恭候多时,上前极为熟练的拉住马缰,但看向李征的眼神却带着几许陌生和敬畏,他还从来未见过这般不着家的贵人。 数月之前只是过来认一下门,便匆匆离去,一去就是近半年,似乎整个游击府在他眼中,连个客栈都不如。 “头前带路,我去看看溪裳。” 李征看了看依旧十分陌生的游击府,迟疑了一下,完全弄不明白该向哪走。 吴老汉答应一声,唤来自己女儿让其一溜小跑着在前面带路,自己则闪在门后,当起了门房这个老职业。看着自家老爷居然一脸陌生的跟在女儿身后,他不由的叹了口气,自己这管家当的,完全没有之前自己顶头上司祝管家的威风。他依旧干的还是门房,手下的人居然还是自家一家老小。 片刻功夫,小丫头便将李征带到武溪裳的房门外,怯怯的行了一个万福,便自行退了回去。 李征挥挥手,让亲兵们散去。这才正正衣冠,上前轻轻的扣了扣门。 “进来吧!” 里面传来一声慵懒的声音,声调还有些怪异。有些害羞,似乎又有些轻微的颤音。 李征没有多想,直接推门而入,映入眼帘却是无边光,佳人自水中出,身无寸缕。 这情况就尴尬了,李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原本还想装一下正人君子,转过身去。但在军营中厮混了近半年,正应了那句当兵三年,看到母猪也只觉眉清目秀。 一时之间,理智完全被Y望压制了下去,火辣辣的眼神带着强烈的侵略性,竟然舍不得转过头去。 感受着那如同火焰一般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原本还为赌一口气的武溪裳终于抗不住了,‘嘤咛’一声,慌乱的扯过一张薄毯,盖在身上。瑟瑟发抖的躲在床上,只觉得心脏都快要从腑腔中跳出来了,小脸更是红的吓人。 “你赢了!咱们成亲吧!” 还未等她从慌乱中清醒过来,李征那可恶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 “啥?” 这种完全是钢铁直男风格,没有任何情调的话语一出,武溪裳一下子愣住了。 这原本就是她希望的结果,但李征这般毫无征兆的说出来,还是让她一下子心乱如麻,完全不知道是悲是喜,应该怎么回答。 良久,武溪裳还是紧抿着樱桃小嘴,头低的快碰到胸口,始终一言不发。 “你不愿意?那真的是报歉了,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李征的回答,又是标准的钢铁直男教课书版本。 武溪裳:“……” 一阵难堪的死寂后,李征实在待不下去了,他发觉自己满脑子都是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他害怕再待下去,自己可能会化身成为野兽,讷讷的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敢!” 听到李征居然还想走,武溪裳顿时怒了,娇声喝道。 这一声大喝顿时让李征收集脚步,脸上也多了些尴尬,委实不知该如何应付。前世的他,虽然身边不缺少女伴,但却从来没有经历这爱情。 用一些比较抒情的话就是,年轻懵懂的时候,他一心忙着打拼事业,到了有所成之时,却是失去了年轻人那种单纯。一个纯理智的人,你让他毫无保留的去追求爱情,你不是扯淡么? 似乎看出了李征钢铁直男本色,武溪裳虽然羞涩,但还是小声的道,“成亲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孩家是不能做主的……” “媒妁之言倒好办,只是你我都是无父无母的人,那又该如何?” 李征这才明白过来,心中恨恨的骂了一句,封建包办婚姻,真是摧残女人。 “可以寻宗族的长者做主……” 武溪裳又好气又好笑,李征这人可是连建奴这种凶神恶煞的家伙都能手起刀落,但却在这种事情上却这般的进退无据。 “宗族!看我这脑子!” 李征恍然大悟,一拍自己的脑袋,恨恨的骂了一句。 前世的李征,是生活在宗族被太祖扫了个七零八落的时代,宗族之间的联系已经低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地步了。但是这个时代,宗族的联系却是极其强大的,同宗之间可以说是极为团结和亲密的,完全可以称的上是荣辱与共的。 如果将宗族中人拉拢过来,那他自己严重缺乏可以信任的人窘况就会迎刃而解了! 这个时代任人唯亲才是最正宗的正道,就算历史上以求贤若渴闻名的曹孟德,起事之初,还不是因为大批宗族子弟给支撑起来的? 有了能够充分信任的人,他心中原本早就计划好的细作系统也有了合格的掌砣人了。 毕竟这种监视内外的情报系统,若是没有心腹之人掌握,一旦有事,那便是倾覆之祸啊! 而李征也是有自己的宗族的,只是自父母去世之后,李征又当了这个时代人们不屑的士兵,这才一直没有联系过。如今他也算是功成名就,再联系宗族也便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溪裳!你真是为夫的贤内助啊!一句话就将为夫一直以来头疼的事情完全解决了!” 李征猛的一把抱起武溪裳,猛的在其鲜艳的小嘴上吧唧了一口,欢喜无尽的说道。 被李征这般突然袭击,武溪裳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等她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思路之后,却发现室内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唇上还残留的味道。 第四十九章 怎么办 在李征打算认祖归宗之时,泽州府高平李家庄此时气氛却是极为压抑。 李家庄是个小庄子,庄子里只有十数户人家,这就是一个典型的靠血脉联系在一起的庄子,虽然未出过有功名的人。但是宗族开枝散叶下来,人数却是不少。不过如今,大部分男丁都集中在了族长李石峰的宅院内,人人精神紧张,全神戒备。 在崇祯二年之前,大明的大部分百姓靠着之前那些年的积累,日子虽然越发艰难,但是还是能够过的下去。 因此,对于那些破家而成流民的人,也是保持着深深的戒备,根本不会如同崇祯十年之后那般的视为自己人,而是如同防范洪水猛兽一般。 毕竟官府的宣传中,这些流民所过之地,赤地千里,钱财粮食被抢掠一空,女眷则是被贼人淫辱。 这个时代的百姓哪里会有什么通讯渠道,往往官府如何说,他们都会信以为真,因此一听到流民来了,几乎所有人都是咬牙切齿,又恨又怕。 这其中也包括多少读过两年私塾的李开莫,但是他只是怕,并不恨。虽然他完全不明白这些流民从何而来,但他怕的只是流民所过之地,可能会将他挟裹其中成为炮灰,要知道这个时期的流民大军,根本就是一群饿红了眼的兔子。 无论眼再红,也不过是兔子,虽然也是亮出了并不锋利的牙齿想要咬人,但战斗力根本不值一提。 因为读过书,所以多少也明白些事理。通过朝廷张贴的邸报,他看的也处处都是数千甚至数百的官军就能将数万的流民赶的狼奔涿逃,狼狈无比。 李莫可不想被流民裹胁着,然后糊里糊涂的就被官军砍了脑袋去充功。 不过虽然眼睛有着恐惧,但李开莫却并没有没出息的躲进刻意,此时的他抄着一根扁担,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有些坐立不安。毕竟如今李家庄外,听说已经来了数之不尽的流寇,只怕来者不善啊! 相比于李开莫这读书人心中的忐忑不安,他的堂弟李开远小名二狗子的家伙就兴奋多了。也许是因为无知者无畏和一向喜欢好勇斗狠,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慌乱的神色。 他手里拿着杀猪刀,虎视眈眈的盯着大门,有意无意间将李开莫挡在身后,牙齿也是咬的紧紧的,只等流贼破门而入的那一刻。 但是直到外面嘈杂的声音都平静了下去,依旧没有听到外面有流民破门的声音。四周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如同深夜时分一般。 再等了近半个时辰,外面还是一无动静。李开莫终于有些沉不住气,心中也是隐约的觉得似乎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从门缝中向外看去,却也没有发现什么人走动。 李开莫心知有异,但是这般呆着也不是办法,轻轻打开大门,朝外面张望了一下,却是发现依旧是没什么人。 李开莫皱皱眉头,手中斜斜的端着扁担,弓着身体,一步步小心的向前,随时准备就会着变故。但是李开远明显不耐烦了,直接拉开大门,急吼吼的冲了出去。 李开莫顿时急了,赶紧在后追了上去,好在却是什么变故也没发生,一直追着李开远出了村子。这才看到远处黑压压的人群从村边蜿蜒而过,几乎将举目能够望到的道路填满。 这一刻,这些人离的近了,李开莫这才发现,这根本不可能是什么流寇,而是难民。人群中,扶老携幼者比比皆是,许多人都是柱着木棍,手中拿着一张破碗。 人人脸上都是带着惊惶和对未来茫然的神色,若是这种难民都有资格成为官府宣传中无恶不作的流寇,那让同时代的军纪败坏的官兵与真正凶残野蛮著称的建奴情何以堪啊! 在原地看了半天,李开莫长长的舒了口气,虽然这些难民看着似乎是冲着李家庄来的,但是山西这地方,道路也实在是有些弯弯绕绕。 通过观察,李开莫也是判断他们在经过村外的路口之后,便折射西南而去。根本就不会出现在李家庄中,这完全就是一场虚惊。 事实上,这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人人都知道在泽州府高平县太平乡中,首屈一指的富户便是李员外。一个小村庄,根本就无法救济的了人数过千的难民。 但是这些人对于李员外来说,就不算是什么大事了。甚至可以说,他一家百数十年各种手段齐下,如今已经成了田亩连纤的豪强世家了,人家一年的收成就足以顶的李家庄整庄人十数年的积累! 毕竟李家身为本地最大的地主,再加上从不交税,佃出的田地,每年的收成也是田地所出的六成以上,几十年积累岂是小数? 而这千人看起来不少,但是赈济他们,顶多也只是熬上大锅的粥而已,根本费不了多少米粮。拿个四五石米下锅,熬出的粥就足够这千多人维持生机了。 甚至不需要三餐都进行赈济,一天一次维持住他们性命就已经完全足够了。这些流民也都是普通百姓,有了这口吊命汤,再加上百姓本身的勤劳,再多挖些野菜对付着,应该问题就不大了。 这样既省了粮食,还能给这些流民一条活路,不至于让他们挺而走险,怎么看都是最便宜的方法。 因此,看着流民们的身影不断的消失在眼中,李开莫也是松了口气,太平乡的李员外可是举人出身,在当地本就鼎鼎有名,在李开莫的印象中,也是人人称赞的仁义之人,看来这次的灾祸也是躲了过去。 正在李开莫心中暗自庆幸之时,身后也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开莫回头一看,原来是六弟李开枝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莫哥儿,在这发什么愣,快些回去,你可不知道大父多担心你!” 李开枝二话不说的拉着李开莫便向后行,似乎害怕下一秒流寇便杀了过来。 对他来说,打小便聪颖的李开莫一直都是他的偶像,从小识文断字,将来可能是振兴宗族的希望,断断不能在这里出了事情。 李开莫脸上苦笑,有心想解释一句,但是六弟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一路上拉着李开莫飞快的回了家,更是将大门关的死死的。 看着李开莫平安回来,李石峰脸上也是露出了轻松的神色。小声招呼一声二人休息,又命人送来一些吃食,便不再多说什么。这一顿饭吃的也是极为的气闷,李开莫与二狗子二人都在想着事情,而且还得侧耳倾听着外面可有流民,可以说吃的极为的忐忑。 看着气氛十分的凝固,李开莫也是将自己所见和判断说了一下,安慰道,“流民已经越过李家庄,去往李员外处了,李员外一向有仁义名声,相信会对流民进行赈济。只要流民有口吃的,应该就不会闹腾了,大父,狗子哥,你们就不需过于挂虑了!” 谁知这话一出口,原本听到流民不来李家庄已经明显松了口气的李石峰却是脸色大变,而二狗子更是捧着的饭碗失手掉落地上。 面对着李开莫疑惑的目光,李石峰也是有些黯然,摇摇头,口中喃喃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二狗子却是直接的多,“莫哥儿,大伙称李员外仁义,也不过是为了让他不那么对咱们辛苦种出来的米粮压价。可不是姓李的真有什么菩萨心肠,那么多偷偷到县城卖粮的人,为何一个个都是受伤而归?这些年来,太平乡的粮价一向比县城低上两成,这姓李的对付乡里乡亲的都这么狠毒,指望他放粮赈济?做梦去吧!” 听到二狗子这般说,李开莫心中也是打了个突,难怪各地流民愈演愈烈,敢情这些乡绅地主们各个都是这般的没有人情味。这还真是貔貅的性子,只进不出啊! 既然你一毛不拔,那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流民饿红眼后,还会管你是天王老子?从流民到流寇,也只是一种态度的转换罢了。也怪不得历史上的流寇对于士绅那般的残忍,所过之处,几乎所有士绅都是破家人亡,满门被屠个干净! 不过,这却不是李开莫现在能管的事了。现在的李开莫最为担心的便是,既然那李员外不肯赈济,那上千流民如今已经成了火药库,只要有人带头或者煽动一番,他们立即就会变成肆虐一方的流寇。 虽然李员外会首当其冲,可能会直接家破人亡,满门不存,但是尝到甜头的流寇肯定会肆虐四方。抢掠钱财粮食,顺便挟裹百姓以壮声势,那么距离李员外近在咫尺的李家庄自然是免不了受刀兵之灾。 “必须做些什么了!” 李开莫重重放下饭碗,如今的形势已经逼迫至此,也由不得他再寻思其他。 离开,已经被李开莫推翻了。不用多说,高平县如今乱了起来,周围官兵肯定也是提高了警戒。眼下邸报上处处报上斩首若干,此时想来估计也是杀良冒功居多,他们惹不起大队人马,若是碰上李家庄这数十口,一定会落得一个被砍了脑袋报功的下场。 可是如果不走,一旦流民转成流寇,那李家庄也只有成为劫灰的下场! 怎么办? 无题 今年,山西普遍大旱。 李家族里有田三百余亩,但多数都是薄田,就算太平年间,也不一定够这么大家吃喝的。在这种灾年,更是不可能有什么剩余,十几户人家凑出来的粮食,也仅仅是两百余石粮食。 这些粮食可不是他们的,因为还没有开始交税,若是被流寇洗劫,他们今年可能连田赋都凑不出来。既然只有全族躲入后山一条路,这些粮食便成了大问题。 不过李家明显对于这种事情已经驾轻就熟,庄内有专门的官窑。既然已经决定躲避,李石峰便下令开窑,将粮食埋了进去。 人多力量大,只是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大部分粮食已经全部存于地窖之中。仔细的在原位置洒上一层厚厚的旧土,再用些枯草遮掩了一下,不仔细看,肯定不会发现这有一个土窑。 但是忙完了后,李开莫便准备离开去打探一下情况,但是二狗子和李石峰说什么也不肯李开莫单独出去冒险,但是李开莫却是根本不肯退让,争执之后,李石峰二人也是退了一步。 李开远和李开枝陪李开莫前去查看,而且两人被严令不得令李开莫冒险,其他人则先入后山躲避。这也是最佳的办法,后山李家人是去惯了的,数十人一起前往更是不可能有什么问题,而相互之间也是熟悉之极,也有照应。 而素来好勇斗狠的李开远与李开莫一块,安全上也是有了更多的保障。 商议已定,李开莫二人也是匆匆的离开李家庄,快速的向着李家堡而去。 李家堡距离李家庄只有数里地,而且李开莫二人熟门熟路,抄近路而来,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近了李家堡,二人远远的躲藏着,有些头皮发麻的看着前方那影影绰绰的流民。 这一会儿下来,也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人,看人数少说也是有着千多人。黑压压的一片,如同乌云一般的围着李家堡。 而李家堡堡墙上,也是可以看到许多来来往往的堡丁,有的人拿着木棍,有的人也是带着兵器。虽然隔的还远,但是还是可以看到那些人紧张的注意着流民群,防备着他们可能发起的攻击。 流民们看起来并没有攻堡的意思,离的老远,就能听到这些流民们呼天抢地的哀求声。李开莫更是可以看到,许多人一边哭求,还一边不断的磕头,泣血的苦求着李员外能够拿出一些粮食出来。 孩子们无助的哭泣声,老人们沥血的哀求声,隔的老远也是听的清清楚楚。 但是与外面一片悲惨的号求声相反的是,李家堡却是鸦雀无声,根本没有人出来说上一句话。似乎他们根本就听不到外面这些人的哭嚎,听不到那孩子们那稚嫩而又令人心酸的悲泣。 突然间,一个人如同疯子一般的拿起地上的土就往嘴里塞,转眼之间便已经吃下了一大团。但是,这观音土除了能增加胃的重量外,根本无法缓解那折磨人发疯的饥饿。片刻之后,这人便是如同上岸的鱼一般,张大着嘴,似乎在厮吼着什么,但却是什么声音也是发不出来。 腹胀难忍的痛苦也是时刻折磨着他的心神,在原地折腾了半刻钟后,这个男子也是如同疯子一般的一跃而起,用头重重的撞在了李家堡的石墙之上,当场殒命。比起忍受这种无边的痛苦,却也算是从这乱世解脱了。 这人的动作明显十分的抢眼,原本闹哄哄,凄惨无比的场面竟然也是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是默然无语的从头到尾的看着这个男子的举动,直到男子撞墙而死后,人群都是保持着诡异的安静。 若是离近来看,就可以发现,人们的眼神已经从之前抱有些许希望,到如今彻底的木然和绝望。甚至许多人再看向李家堡时,也是不可扼止的流露出仇恨的神色。 人群的突然安静,李家堡上面却是一片嘈杂,显然庄丁们也是看到了这一惨剧。想必是有人去报信,不久后,数个身穿琳罗绸缎的人也是来到了堡上。 其中一人李开莫并不陌生,正是李家堡的今日上门的李家外事管家,此时的他也没有了在李开莫家时的傲气,整个人如同哈巴狗一般的弓着身体,跟随在一个中年人身后。 离的太远,李开莫也看不清这人的面容,但看其一派鼻孔向天的模样,李开莫也是明白这人便是李家堡的李员外。离的太远,似乎能够看到这人似乎在说些什么,但配合他的肢体语言,李开莫也是可以猜出这人说的并不是好话。 果然,不多时,原本寂静一片的流民们也是骚乱起来。有人骂骂咧咧,也有人磕头哀求,但更多的人却是依旧寂静无声,人生百态,不一而足。 正在这时,一匹快马也是从李开莫二人藏身不远处驰过,一个满脸凶相的人边策马扬鞭抽打,一边嚣张无比的喝斥大骂着,“闪开,快闪开!你们这帮贱民,还敢骚扰李家堡?我家老爷已经传迅县太爷了,你们这帮贱民再不闪开,小心官兵开到,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打死这恶仆!这姓李的不是人,不仅见死不救,还污蔑说那位兄弟脏了他的堡子。东家不是好人,这恶仆更加不是好人!” 他不来还好,一旦到来,顿时如同火星引炸了火药桶。这些拿堡内之人无能为力的百姓似乎也是找到了发泄的途径,被马鞍抽中的数人更是恶向胆边生,几人七手八脚的将之从坐骑上揪了下来。 这个举动也似乎唤醒了其他还在木然的人,无数的人蜂涌而来,愤怒的汪洋立即将之淹没。 李开莫远远的看到这副情况,心中也是已经对形势绝望,这自以为聪明的李铁公鸡算是蠢笨到家了,不但帮着流民鼓舞起了仇恨,更是让原本可控的局面也成了不死不休的场面。 果然,事情也是如同李开莫想象中一般。既然已经动了手,愤怒的流民们们纷纷涌向了李家堡。虽然没有什么武器,但是人人都是从地上捡起石头,砸向李家堡。 虽然这些流民大多都是饿的头晕眼花,但是在愤怒和仇恨的支持下,也是不断的有石头飞向只有不到二丈的堡墙之上。一时间,土块与石头飞舞,那李员外虽然见机的早,但是在这种密集攻击之下,也是中了数石,虽然不会因此受伤,但是颜面大失也是免不了的。 李开莫二人站的高,更是可以看到李员外退到安全距离之外后,更是如同疯巅一般的在堡中跳脚大骂,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 看到这里,李开莫已经不再抱什么希望,眼前疯狂的人群,也是让他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是何等的异想天开。招呼二狗子一声,已经认命的李开莫便想返回后山,安静的避上一段时间。 但是刚刚有动作的李开莫还未站起,便被二狗子一把按在地上,顺着二狗子所指的方向,李开莫也是机灵灵打了个寒噤。 官兵来了! 第五十一章 杀鸡儆猴 抱歉,有些晚了,后面还有一章,可能会更晚些。 在李开莫二人左侧方向,此时也是开过来一支官兵,人数在三百人上下。 不同于李开莫想象中的那盔甲鲜明的大明官兵,这批官兵除了打头的十数骑外,其他人乍一看,与眼前在李家堡下闹腾的难民没什么两样。身上的战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人更是显得无精打采的,三百人的队伍,行走之间也是拖委而前,前后竟然达到两三里。 之所以能够看出来他们是官兵,除了他们打着旗帜,大部分人手中都拿着武器,虽然大部分都是长矛一类的廉价货,腰刀什么的都没有几把。但是比起手无寸铁的流民来说,他们也是不可抵抗的。 面对着突然出现的军队,流民们也是害怕了起来。毕竟他们一天前只是普通本份的农夫,对于官府的敬畏还是与生俱来的。看到官兵到来,人群也是骚动起来,战战兢兢的拥挤在一块,畏畏缩缩的看着这些‘杀气腾腾’的官兵。 百姓们的动作也是让官兵士气大振,原本还萎靡不堪、速度缓慢的令人发指的队伍也变得快速起来。不多时,三百人左右的官军便是到达李家堡外,所过之地,直可谓是所向披靡,更无一人敢于挡在行走路线上。 “呸,尔等贱民不好好在家,跑到这儿闹什么事?”眼见形势大利于本方,原本落在最后的将领也是神气活现的带着十余骑冲在了最前面,口中更是恶狠狠的恫吓道。 “军爷,咱们都是襄陵人士,今年遭了灾。田里的粮食和家里的储存能交的全部都交了赋了。家里已经没了吃的,小娃都是饿的直哭,听说太平乡今年收成还算尚可,这才出此下策,前来前一口吃的。你问问这些乡亲父母,小老儿可有一点说的不对?咱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求军爷放咱们一条活路吧!”好半天,一个老者才鼓起勇气,出来向将领恳求道。 “是啊,是啊。今年年景格外难挨,若不是实在没了活路,咱们也不会背井离乡,来这儿向李老爷求口吃的啊!”人群中也是七嘴八舌的解释道。 “这事,本官管不了。你们莫要在这儿闹事,否则国法不容!”将领不耐烦的将众人的诉苦打断,猛的抽出腰刀,向空虚劈一下,厉声道,“立即离开李家堡,各自返回家乡,否则本官识的你们,本官的宝刀却不识你们!” “将军开恩啊,给一口饭吃,小的们立即就离开!这实在是饿的走不动道啊!”又有人出了人群,以头抢地,苦苦的哀求着,“将军菩萨心肠,小的就算了,可是膝下一对儿女却是饿的快不行了,求将军救救他们吧!” 这五六月的天,天气正是毒辣,地上也是晒的干硬无比。这个汉子直叩头叩的额头见血,委实是让人看着揪心。 “这……本官勉力一试!”这个将军明显是没有多少对付这种文官该应付的场面,看着那些饿的不知人样的小孩们,也是以下踌躇。 “不可能!老夫宁可拿去喂狗,也不会给这些放肆的贱民们!”正在这时,李员外不知什么时候也是出现在了堡墙上,此时的他再没有之前的风度气质,头发都有些散乱,左脸上更是有一块红肿,看来方才那一阵猛击,也是打中了他。 “李员外,依本官看,凡事退一步,大家都好过。你随便给些粮草打发他们了事算了,何必与一群贱民在这争执,徒让人笑话?” 这个将领一看到李员外,也是没了之前那昂然气质,相反却是有些讨好的劝说道。 “老夫行事,何用你个丘八来教训?粗陋无知,也敢有言教本举人?” 李员外对于这个武将丝毫不加以辞色,指着这些流民百姓恶狠狠的道,“本员外是举人,是朝廷登记在册的有功名之人,如今被这些贱民所伤,你还敢要我救济他们?荒谬!天下宁有此理?” “本官哪敢教训员外,本官也只是想尽快让这些贱民散了。否则一旦激起民变,李员外也不落好不是!?” 如今的大明文尊武卑,但是毕竟自己可是来救援他的,这会儿听到李员外如此无礼,这个武将也是一脸恼怒,语气也开始不善了起来。 “休得大言欺人,这些贱民成的了甚事?就算有民变,也有你等官军出力,剿灭盗匪,那是你们丘八分内的事,老夫管不着。” 李员外并不畏惧这些流民,毕竟有高墙阻挡,反而冷笑道,“郑千户,老夫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再这么任由这些贱民聚集于我堡下,小心我向朝廷弹劾于你!” “你……” 郑千户委实气的够呛,明明拿个十石八石粮食出来就能解决的事情,非得要我的儿郎去拼命。 但是他却不得不听从李员外的吩咐,这次来知县也是已经给他说明了情况。这李员外可是有一个儿子在朝中担任言官,言官这东西,虽然品级不高,但是能量却是极大。也正是因为有这个人,所以这次一听李家堡有警,郑千户也没有多与知县讨价还价,甚至给了开拨银之后,便急匆匆的出兵而来。 就算你没有什么问题,他也可以风闻奏事将你搞臭,更别说这种任凭流民围攻地方士绅的行为。一旦被弹劾,估计自己这千户也是做到了头。 对于这样的滚刀肉,郑千户不敢再反抗,转而将满腔怒火发在了流民身上。这些流民虽然人多势重,但是却是没有什么用处,更加不会有人给他们撑腰,就算杀光了也不算事情,更不会有人替他们打抱不平。如果能够让这事好好解决,郑千户并不打算杀人,毕竟他手下的这些兵除了比这些百姓多出一件武器外,其他的并没有什么例外。 但是眼下被李员外逼到这个地步,郑千户也没有了多余的选择,而且在得罪一个言官与得罪一帮子流民之间,这个选择也并不难。他用力的甩了一下袖子,似乎想将满腔的愤怒随着这个动作全部甩到地上。 再回头时,脸上的踌躇已经不在,一脚将一个还要哀求的流民踹翻在地,腰刀猛的劈下。血光闪处,一个大好头颅就此滚落在地。 “还有不退者,以此者例!”郑千户厉声喝道。 “杀!” 似乎与郑千户响应,十数个骑士也是抽马断喝,明晃晃的马刀也是耀人眼目。 看着他扭曲的面容,一脸的狰狞再配上滴血的腰刀,效果也是出奇的好。无论是他的麾本官兵,还是大队的流民,人人都是望而生畏。尤其是首当其冲的流民,更是人人侧目倒退,根本不敢与他的目光对接。 千余人一片安静,但是一种绝望的死寂也是充斥其中,就此离开回乡,铁定是死路一条。但是不回转,就会直接死在当场。 行的远些,才听到震天的哭泣声,其悲足以令天地泣,但却根本打动不了一些心如铁石的人。 “杀的好!将军虎威!”堡墙上却是传来一声喝彩,李员外轻轻揉了揉脸孔的红印,狠狠的对着那死尸方向啐了一口唾沫,再看和郑千户时,态度也是好了许多,“今日有劳千户大人了,李某备了一些酒宴,还请赏脸一叙!” “多谢员外好意,本官心领了。但是这些流民本官还要监视他们规矩还乡,免得再惹出什么乱子,就不多耽搁了!” 郑千户随意的拱了拱手,也不理会李员外如何回答,便即带人尾随流民而去。 “呸,什么玩意!老夫宴请你是看的起你,果然是粗鄙武夫,上不得大雅之堂!” 李员外热脸贴到冷屁股上,再次啐了一口,拂袖而去。 “走吧。回去吧,应该安全了。” 等到郑千户带人走远,李开莫叹了口气,总是在书上读到乱世人不如太平犬,今天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末世,什么叫做人命如草芥。这条人命的价值只是为了杀鸡给猴看。 二狗子应了一声,虽然他也是好勇斗狠,但是面对这种随意抽刀杀的官兵,心中也是一阵阵的发慌,巴不得早早离开这里。 第五十二章 下乡 回来路上,二人都是沉默着。与一路心事重重的李开莫不同的是,二狗子虽然沉默,但大部分原因却是被吓的。 “狗子哥,若是我决意南下离开,你说大父会不会答应?” 沉默了一路,快到村子里时,李开莫却是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莫哥儿,这流寇都已经被赶走了,日子又可以太平了,还走什么啊?要知道,老人们常说,离乡人贱,咱们穷人更是如此,眼下好好的,走什么走啊?”二狗子有些莫名其妙。 “你觉得是太平了?”李开莫声音十分低沉,似乎说话都有些吃力,半晌才叹口气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太平日子,反而却是乱世真正的开始了?” “莫哥,你没糊涂吧?你这话怎么听着好象是胡家集里面那算命先生?”二狗子拍了一下李开莫的脑袋,没好气的说道。 “不出十日,就会有更多的流民出现,到时候咱们想走都走不了!” 虽然无法说服二狗子,李开莫却是对这种趋势的判断有着自己的判断,而且也不需要太聪明的头脑。 这才开始收赋几天?就有千多人不得不离乡讨荒,收赋最前几天可能是最为悠闲的,距离押解赋税的时间还远,官吏们不太急,就算如此就已经有这么多人破产,若是日期临近,那官吏各种催逼手段用将出来。恐怕九成以上的自耕农都会破家成为流民。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被饥饿折磨的人们会慢慢失去理性,特别是眼睁睁的看着儿女们饿死在眼前,这种折磨更会令人发疯,只要有人带头冲击大户,那大规模的民变就会席卷而来! 而看到今天的官兵的模样,李开莫委实觉得让他们去应付这种场面,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既然末日乱象已经临近,既然不能挽狂澜于即倒,那明哲保身就是最佳的选择了。李开莫头疼的就是如何说服大父和族人们相信自己,不要到想走的时候已经走不了。 第二天一早,李员外便开始打发众人下乡收粮。不同于后世有专门收税的地方官员,在这个时代,皇权是无法贯彻于乡间的,收税一般情况都是当地有名的缙绅们代劳的,尤其是如同太平乡李家,更是除了一个正规名目之外,太平乡真正的土皇帝。 他们的乡权甚至比大明律还有效,一手包揽了从乡间司法权、收税权等一系列的本该是官府的权力,在地方上的威权也是极大。 不过,这个时代的缙绅们,并不是如同后世人们眼中那般个个都是黄世仁。事实上,缙绅们对待自己的佃户们,还是十分的优容的,尤其是那些既勤劳还本分的佃户,他们更是十分的客气。不仅逢年过节会送上酒肉,一旦遇上灾年,还会灼情给予减免一些租子。 毕竟这些贫困户们与自己的利益是息息相关的,想要多收取粮食就得好好的对待于他们,每一个勤劳而且本份的佃户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贵财富。 而且每年的朝廷收赋之时,也是这些佃户们能够得些小利之时。就象李家一般,县里大概会来上一两个小吏,然后李家人会有一二自家人相陪等候在李家便可,李家的人带上一些最勤劳与自家走的最近的佃户充为庄丁,到各个村子收取赋税。而收赋税也是一件极有油水的差事,虽然一般情况下,其中的油水李家本家人与小吏拿大头,但是事了之后,这些佃户也会个个被封一个红包,也是皆大欢喜之事。 自从改为一条鞭法之后,小吏的财路也是断了一大半,剩下的无非火耗银了。所谓火耗银,便是小吏们常用的借口,银子总是有杂质的,征收的赋税银收上来后,一般会重新入火炼成大额的银元宝,也就是雪花银,这种剔除银两中的杂质的过程就被称之谓火耗。 火耗的数量不一而定,朝廷也是无法直接规定,这就给了小吏上下其手的机会。一般每地的赋税银都在万两之上,按照就为正常的报备火耗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来说,这其中的油水也是极足。 尤其是这些人根本不会进行这种剔除杂质的过程之下,而该多收的火耗却是依旧照收,这种情况下的油水更是让人垂涎。每年几百两甚至上千里的油水,也是地方官吏最大的合法灰色收入之一。 缙绅们是参与不到这油水的分割之中,他们的利润是在于低买高卖,大斗进,小斗出。通过操纵着地方的粮食贸易,他们也是个个赚的腰肥体宽,尤其是大批在灾年破产的自耕农出现时,也是将他们的利益达到最大化。左手将自耕农卖地的钱给对方,右手对方就得把钱交给自己纳赋。 而缙绅们只需要从中活动一番,就可以将这个自耕家原本要交纳赋税的田地变成无需纳赋,除了在官吏间活动的那笔钱之外,这种行为等于是白白得到大批的田地。 这还是地方缙绅们有良心的才会如此,许多缙绅连这活动的钱都不想拿出来,尤其是到了崇祯十年后,大批流寇已经形成之时。缙绅们干脆不再买田,坐等自耕家们纷纷破产加入流寇之后,再给他们办理一个通贼的名义,直接将他们的田地收纳腰间。 要说,明末的缙绅绝对算是聪明的。但人往往一聪明的过了头,也是会变得蠢笨如猪。事实上,流寇所过之地,杀伐最重的也是这些缙绅们,因为两者的矛盾实在已经是不共戴天。 而李员外自然也是这些缙绅之中的‘佼佼’者,从李家人拿出来的斗就可以看的出来。许多人都是有些苦笑的看着那明显比一般的斗大上一圈的斗具,人人都是心中暗暗怒骂。 照这样的斗来说,李家收购的一石米至少要比别处要多上两斗,在这种灾年,多付出两斗米,很可能就是全家要提前断粮近一个月! 但是这却是没有办法之事,李家牢牢控制着粮食买卖,那些偷偷带着米粮出去售卖的人下场人人都是知道。很多人都是被所谓的‘匪徒’打成了残废!这些人可都是家中的壮劳力啊,就这么残了,不仅不能干活,相反还得拖累一家人受苦。 “李老爷仁义,今年的粮食并不降价,依旧按照往年一般一石一两一钱银子。规矩也是一样的,十斗一石,快些卖粮交赋了!”之前来李开莫家的管家这次又来了,不同于上一次那般客气,这次面对着众人也完全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 李开莫冷眼旁观着,也是明白为何李家这次气势更足,毕竟上千的流民都是无法奈何李家堡,李家堡上下也是因此底气更足。 不过,李开莫不说话,身边的二狗子却是有些咬牙切齿,恨恨的啐了一口,压低声音道,“呸,今年到处受灾,粮价更是一路上涨,这厮这么压价,居然还说自己仁义!什么玩意!?” 显然人群中如同二狗子这般想法的也是有不少人,许多人都是一脸怒气看着李管家,估计心中都是在咒骂着李员外。但是形势比人强,这次来的不仅仅是李家人和他们的庄丁,甚至还有两个皂衣衙役立于一旁,手中铁尺锁链一样不缺,在一旁虎视眈眈。 民不与官斗,百姓们看到代表着官府的衙役也立于一旁,更是无人敢痛骂出口。只有李管家洋洋得意的声音不断的扰人清净,“这次朝廷大兵将至,匪徒更是在劫难逃,为了供应军需。县太爷也是颂了新令,今年再每亩加征包饷三钱银子,以作军需,以供我大兵将养,痛击贼寇!” “什么?还要加税,还让不让人活了?”人群一片哗然,眼下的税收已经让许多人焦虑着来年丰收之前的用度了,这一次再加征,可能连今年秋收都坚持不了! “肃静!尔等可是要造反?县太爷亲自下的令,你们若是闹事,统统捉回牢房里去!”眼见一片闹哄哄,两个衙役也是猛的拨出腰刀,一脸凶狠的厉叫道。 明晃晃的腰刀的确有说服力,许多百姓都是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吵闹声一下子便安静了许多。在一片愤怒的死寂中,一个得意的声音依旧显得中气十足,“想反么?明日大兵前来平了你!你们这帮刁民,就是不知死活!” 第五十三章 反他娘的 虽然没有看到最后,但是李开莫已经明白,这些百姓们基本上还是会卖粮于李家,然后默默的忍受着这种盘剥。毕竟李家庄的人还没有立即断了炊,暂时还没有人真的敢于闹事。 不过可以预见的是,李家庄的附近的百姓基本上也是被盘剥的十分干净,家家的存粮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而李家庄边有一条河流可以挑水灌溉,可以减少了一些旱灾的损失,尚且收成这个样子。 若是其他不靠河的地方,受灾之后能把种子收回来就已经不错了,若是再交这么重的赋税,那些百姓估计把自己卖了也凑不出来。 如今的高平县,基本上就成了一个大炸药桶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而且这个过程几乎是不可逆的,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甚至,一些遭灾严重的村子,估计全部产出都不足以交税,大概已经开始出现逃荒潮了吧。 这个趋势,如今已经不用李开莫再说了。就算是二狗子也是不再懵懂了,毕竟有李开莫的解释在前,他也是明白,一旦百姓们断了粮,将会出现什么场面。 纷纷嚷嚷的收税持续了数日工夫,李开莫却是比之前更加的平静了。每天都是雷打不动的早晨跑步,再加上打上一会儿军体拳,这几日来,已经没有村民悠闲的指指点点了。 甚至已经很少有村民起早了,如今夏收已经完成,秋种还需要些时间。他们一般都是睡到快中午才起床,原因也是十分简单,尽量减少活动,以节约本就不多的粮食。 而李开莫二人也是没有闲着,每天早晨回来之后,也是慢慢的将粮食转移到后山。因为他们都是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似乎有什么大难快要临头一般。 这一日一早,李家粮食这几日已经完全转移到了后山一处隐秘处,李家众人甚至还在密林中搭了不少窝棚,一番长期厮混的模样。看着各种措施已经安全做到位,李开莫也是长长松了口气,有些事情既然无法避免,那便要提前做好一切准备。 对于李开莫来说,不可避免的事情要发生,他在发觉自己完全无能为力之时,也是完全放下了包袱。乱世之中,能够保护好自己的亲人,就已经足够了,其他的,他不想管,也管不了。 也自这一日开始,李家全族居住在山中,静待事态发展。 崇祯四年六月底,李开莫却是见到了一件让他都有些难以置信的事情。让他真实的感觉到了一种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感觉。 太平乡后山,在这个时候被人称为猴儿山,山势连绵,虽不雄伟,但是却是蔓延极长,有数条小溪也是自山中而流出。许多村落也是因为这些小溪,以及它们汇成的小河而选择依山而建,今日李开莫跑的稍微有点远,刚刚临近一个村子,却是见到他永生难以忘记的一幕。 这个村子并不大,只有数十户人家,一百多的村民。这处的田地也是有溪水吊命,按理说也是应该与李家庄一般,人口众多。但这村子却是没有达到,原因也很简单,之所以人数这么少,是因为这里的田地都是沙田,田地里沙子过多,就算有水源,收成也根本不行。 此时的村子里来了四个衙役,看样子是来催税的。这年头,许多百姓都是已经认命了,也可以说是麻木了。按照这些年的规矩,交不上赋税,也就是打一顿板子而已,许多人也是做好了挨板子的准备。虽然可能会去半条命,但是总能躲个几日。但是今日,他们却是失望了,或者说已经忍无可忍了。 这几个衙役得了‘高人’指点,已经不打算再揍这些皮厚肉糙的农夫,他们的目光也是转移到了这些农夫的要害之上。那便是他们家中的孩子身上! 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无视这些父母们的哀求,直接抢夺过他们的孩子,二话不说的按在地上便开始打起了板子。也许这些做父母的挨一顿板子可以不在乎,但是听着自家孩子那声声揪心的泣哭声,再神经坚韧的父母都会承受不住。 依靠这个法子,这几个衙役也是成功的解决了数个村子里众多的‘钉子户’。这个法宝一祭出,这些‘钉子户’立马哭爹喊娘的到处跪求借贷,一个时辰不到,就将所有的赋税交纳整齐。而且其他户也是个个惊心,不等目光转到他们身上,立即就会将他们内裤都当出来,只为凑齐赋税。 高人所讲的话自然是真理,而真理是放至四海皆通用的,这句话果然无错,至少在这个村子里也是一般无二。一板子打下去,这些当父母的就开始慌了。这些贱民不来点狠的,他们就敢翻上天! 但是好一阵求爷爷告奶奶,这个倒霉的被杀鸡给猴看的孩子父母还是没能凑齐赋税银,确切的说,距离赋税银还差的很远。看着苦苦哀求的汉子,这个衙役也是一阵阵的厌恶,他们是有指标的,今日一定要收取一定数量的赋银上来。 “看来还是打的轻了!” 衙役不禁心中恨恨的想着,也许给的压力还不够。 听着一声声的哀求,衙役手中的条棍反而更加的狠辣,瞬间小孩子的声明便从哭泣声变成了凄厉的惨叫声。肉眼可见,一条条血痕也是从那破烂的衣服里渗了出来! 孩子的母亲身体猛的一震,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嗷’的一声惨叫便扑倒在孩子身上,替孩子承担那如同雨下的抽打! “贱民,这下知道厉害了么?赋银今日能凑齐了吧?”衙役也是被孩子父亲的眼神盯的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停下了手,但是他一停下,却是发现孩子父亲那可怕的眼神已经不再见,摇摇头,看着依旧木讷磕头求恳的汉子,衙役觉得之前的所见根本就是花了眼,一见到这汉子的软弱模样,立即又凶狠了起来。 “你们都是坏人!我家连吃的都没有了,还怎么交纳赋银!?”这时,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孩子的清脆声音也是响了起来。 “你个小崽子!你找死!” 衙役回头一看,却是看到一双充满着仇恨的小眼睛,此时竟敢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方才被那汉子吓了一跳,这下一个小崽子也敢瞪自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没来由的,这个衙役总是觉得被这双眼睛盯着很不舒服,下意识就想让他闭上!眼见喝骂无法阻当这双眼睛,他猛力用条棍一戳,小孩一声尖叫,那双讨厌的目光终于消失不见。按照衙役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小孩子的眼睛也是保不住了。 是你先瞪我的!衙役心中暗骂道,有些紧张的看着孩子的父亲,但是他却是发现,这汉子根本没有一点其他反应,只是愣愣的立于当地,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看到他这副窝囊样子,衙役原本的担心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趾高气昂的骂道,“小杂种也敢瞪我,真是没了一点王法了!还有你们这些贱民!今日若是还不交赋,这孩子就是你孩子的下场!” “恶贼,我和你拼了!”孩子母亲象是突然醒过来了一般,猛的扑了上来,一口咬在了衙役的腿上,等其他衙役上来拉开之时,这女人竟然在衙役腿上硬生生的咬下一块肉来! 这女人兀自不松口,更是在嘴里还在用力的撕咬着,发出一阵阵令入发寒的‘咕咕’的狞笑声,直如那地狱之中钻出来的女鬼一般。 “给我杀了她!这疯女人!?公然袭杀公差,形同谋反!杀了她,杀了……”衙役何时吃过这种大亏,巨大的疼痛感让他说话都有些哆嗦了。怒气勃发之下,一把抽出腰刀,猛力捅入了女人腹上,腰刀用力的翻转着,将伤口变成血肉翻卷起来! 不过他的疯狂并没有维持多久,突然觉得脖子一凉,回过头来却是发现,因为他和其他衙役的目光都是注意在了那疯女人身上,孩子父亲却是突然从后边而来,一把菜刀横贯他的后脖,差点连头也一起剁了下来! “反了!你敢杀官差,你是要造反吗?”这些衙役要是欺压良善,那绝对是天下无敌,但是若是对付真个不要命的,却个个都是有些不知所措了,只能色厉内荏的喝斥了。 “造反……哈哈……”汉子凄厉的长笑着,脸上已经是一片的扭曲,嘶哑着声音,“我儿子这辈子算是毁了,老婆也被你们杀了,这光景一年比一年难,这一辈子都没指望了,反正早晚全家死光,那还不如杀了你们这帮杀千刀的,为我妻儿报仇!也不枉身为男儿一场!” “不就是想要银子么,给你,都给你,你起来拿啊!” 那汉子将那衙役的脑袋拎了起来,口中发出阵阵不似人声的笑声,分外的渗人。 “杀了他!” “杀光这些害民贼!” “妈的,反正也是没了活路,不如反他娘的!” 在铺天盖地的呐喊声中,衙役们不自觉的凑在了一块,看着愤怒的围上来的百姓们,头一次发现,原来这些刁民们是如此的可怕! 这汉子一家人的遭遇显然是让全村的人都心中颤栗,而被杀的衙役的言语威胁,以及这个小孩的凄惨情景也是让村民们都是感觉日子已经完全绝望了。看着这个拿着菜刀便冲杀而前的汉子,全村人都是疯狂,一种末路的绝望也是影响着一个个人,全部亡命的扑了上去…… 第五十四章 大乱 崇祯三年七月初,整个高平县已经是混乱一片,无数已经被盘剥的一无所有的百姓都是揭杆而起。 起义的人根本没有明确的纲领,说是起义军也只是好听而已,真实的情况,他们只是一群饿疯了的暴民。起先只是百多人杀官而起,为了逃避官府追捕,他们也是纷纷藏入了山中。 但是数日之后,这些衣食无着的人也是不得不下山,毕竟山上根本没有粮食养活他们。 已经被饥饿折磨的失去了理智的他们,自然而然的开始冲击大户,以解决他们的粮食危机。 这个时候的太平乡,根本就没有多少人意识到流民的可怕,许多缙绅、地主根本没有想过会受到冲击。 当第一个大户毫无准备之下,被流民们打下之后,事态已经无法收拾了。这些造反之人也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人多力量大。在打下第一家大户之后,这百多人也是开始开仓放粮,只要愿意一起干的,都可以过来拿粮食。 一时间,无数已经处于死亡线上的百姓纷纷景投,三天时间不到,起义军已经扩大了十倍以上。在领着这些‘共襄大义’的百姓连续拿下数家缙绅之后,起义军的势力便滚雪球一般的无可再制了。 及至七月中旬,太平乡以及高平县中其他数个乡的暴民们纷纷来投,人数也是爆增到数千人。而且经过一系列的‘大胜’之后,所有流民也都是信心十足。 而且很大一部分人也是有一种想法,原来不劳而获如此的畅快,杀人破家金腰带,看着以前那些高高在上,根本不看自己一眼的老爷们个个跪在地上求饶,他们家的贵妇人、大小姐随便大家玩乐,这种逍遥快活的日子,比起辛辛苦苦一年到头在地里剖食可容易和舒服的多了,真真是给个神仙当也不换啊! 造反的成本居然如此之低,收获却如此之大,一时间原本人心并不安稳的起义军,此时也是开始产生了一定的凝聚力。现在的生活不仅天天都能吃饱,而且还不用再担心官府没完没了的催逼,一家老小虽然不断的漂泊,但是日子却是好上太多了。 …… 高平县衙。 如今的县令再也没有之前的意气风发,辖下处处暴乱的场面也是让施县令圆润的脸庞消瘦了许多。原本有些肥胖的身体也是消福了许多,至少大肚腩小了不少,整个人也显得英气了不少。 治下的乱局,一天比一天糟糕,原本还争着抢着下乡收赋的衙役小吏也是一个个不见了踪迹。这些天来,施令书施知县也是承担了巨大的压力,地方上的乡绅,除了最大的缙绅李员外和倒霉的被流民捉住杀了的外,其他的都是齐聚于县城之中。 这些丢了家产,狼狈躲入城内的乡绅们,也是日复一日的要求施县令赶紧绥靖地方,镇压四下横行的流民。 一般的中小地主,失去了家产,根本就是落水狗而已,施县令根本不放在心上。但是一些有背景的乡绅,就算暂时失了家产,但是他们背后的势力,却是让施县令不得不考虑他们的愤怒。 但是施县令如今也是没有办法,他在十日前就行文最近的浮山所千户,要求对方派军平靖地方。但是数日下来,对方才懒洋洋的给予回文,更是狮子大开口,要求先将之前欠饷全部补上,再下发开拨银,外加一个月的双饷,才能派军出发。 这个要求也是远远超过了施县令的能力,如今银子有是有,但是却是上交国家赋税所用,轻易不得动用。而县库中,这么多年历任威福自用之下,也是亏空良多,而为官一任不就是刮点地皮钱么。 施县令根本就没那个心思填上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亏空,官仓里面的积蓄连老鼠都能含两泡泪出来,堂堂一县的县库如今连开拨费都是凑不齐,更别说之前的欠饷了。 其实,施令书自己为官数年,也是有不少的积蓄,但是他根本就不会考虑自己掏腰包。虽然自己不可能掏腰包,但是却不妨碍施县令对别人竟敢不掏腰包来镇压流民而感到愤怒。 于是乎,愤怒的施县令也是直接行文于泽州府衙,控诉宁化所的官军见贼不剿,徒令高平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高平县的民变,距离高平极近的泽州知府自然是心知肚明。但是如今已经不是天启年了,手握军权的武将也是越来越跋扈难制。 之前还能用粮饷卡脖子来控制他们,但是如今大明处处灾荒,朝廷又横征暴敛,地方上根本就无所积蓄,没有粮饷遥控,泽州府尹也是没有太多的好办法。 一封封加急催促的行文也是不断的送入潞州卫,严辞令卫指挥使下令浮山所出军,但是潞州卫指挥使却是回信都懒的发,也就没了下文。 对方这种不回应也是让汾州府尹十分的愤怒,但是愤怒归愤怒,他依旧是拿这些见钱眼开的卫所军没办法。 在朝廷不断的抽调山西兵马入陕剿灭那些全国闻名的流寇大头目胜利之前,山西兵力也是极为空虚,毕竟连原本谁也看不上的卫所军,如今都成了中流砥柱,可见山西兵马的空虚。 及至七月中旬,整个高平县的乱局已经不可收拾,高平县城紧闭戒严,县城之外就全是流民的天下。县城之外,除了李家堡之外,基本上成了流民的乐园。 七月下旬,已经成了气候的流民们,也开始有些盲目自大起来。他们已经不再贪图小打小闹,开始打起了县城的主意,里面的东西更多,所积累的钱粮、女人更不是乡间的小地主们能够比拟的,对财富的贪婪也是蒙蔽了流民首领的耳目。 数千流民顿兵高平城下,县城也是一日三惊。随着越来越多的流民不断加入,城内的人心已经不是惊慌,而是如同灭顶之灾了! 但是这些流民的战力极为低下,数次附蚁攻城,都是因为秩序混乱又兼首鼠两端,每次都被原本惊惶失措的官兵打的满头包而退。这种比谁更烂的战斗中,明显是占据地形优势的官兵更凶猛一些,越打士气便越是高昂。 当守城的百多官兵与数百青壮意识到流民们根本没能力打下城池之后,这场攻城战也是变了味,成了城内官兵的练兵场了。 数日下来,流民也是惊恐的发现,自己的损失是越来越大,但是城池却是根本没有一丁点攻陷的希望。 七月上旬,战事也是急转直下。 原本饱受流民围城之苦的乡绅们,一开始都是自发的捐钱捐粮,悬赏重金杀贼。 但是当他们看清楚外面的流寇根本不可能打进城后,他们便一下子醒悟过来,突然想起来官兵可是有朝廷供养的,自己出了这么多的钱粮,简直就是冤大头当世啊! 一想到那么多的银子全部打了水漂,这些士绅们顿时心疼的直哆嗦。不过他们明白这些钱粮是要不回来了,但后续的冤大头他们是只能敬谢不敏了。 正杀的兴高采烈的守城官兵,突然间发现自己杀敌再也换不来银子和粮食后,不由的个个大怒。 流寇围城月余,城内的米粮价格已经涨到天际了,许多官兵都是指望着杀敌功劳来养家糊口的。当他们发现,自己拼死拼活杀敌,回头一看,一家老小却是只能眼睁睁饿死之时。 这愤怒就化成了滔天恨意,只是一天时间,原本筹集而来的青壮就跑了个干净。守城官兵根本无人阻拦,甚至他们也趁乱跑了一小半。 看到城头似乎发生变故,当夜,数百‘悍勇’的流寇竟然悄悄登城袭击。一夜之间,根本毫无组织斗志的数百官兵便即直接炸了营。一见进展顺利,擅长打顺风仗的流寇们顿时兴高采烈的随着敢死队一往无前。 半夜时分,高平城内便处处火起,无数喝杀声在城内炸响开来。在无数父唤子,妻唤夫,小孩哭喊父母的声音中,无数的缙绅百姓慌乱而逃,整个城市陷入地狱的深渊! 至此,在高平县这股声势并不算大的流民军顿时几乎形成席卷之势! 受到高平战事的刺激,原本就已经蠢蠢欲动的其他县都沸腾起来了,整个泽州府处处烽烟四起,乱象已经开始无法控制了…… 第五十五章 老油条 不好意思,刚刚码完才看到‘无知武器’的评论,确实是看错重复发了,干脆两张一起发了,谢谢指正。 崇祯三年七月底,韩店堡的局势越来越压抑、危急。 韩店是泽州通往潞州府最为方便的道路,是潞州的南大门,若想从泽州杀往潞州,韩店是一个难以避开的障碍,也就是所谓的兵家必争之地。 所谓兵家必争之地,并不是说通往长治城的路只有这么一条,而是在这个时代,大股军队能够走的路并不多。这个时代的军队的辎重尤其复杂,不仅仅只是粮食,还有大军所用的被服、帐篷、军需、以及拉车用的骡马等,这些东西在小路上根本就走不起来。 小路不仅弯曲,而且凹凸不平,同样的辎重在小路上,要比大路上艰难数倍,甚至完全无法通行。因此,只要扼守住必经的大路,也就能挡住大军前进的道路。 驻扎在韩店的徐勇虽然是个猛人,甚至与建奴都敢硬碰硬的打一仗。但是再看看自己手下十多个已经瑟瑟发抖的家丁,再想想堡内那些一户都凑不出一条完好裤子,整年累月吃不到几次饱饭的军户们,他心里也明白指望这些人来抵挡无边无际的流寇军是不成的了,原本还打算复制一把李征在长子县外经典一战的心思也淡的再也摸不到了。 心中不断的打鼓的徐勇,随着泽州烽火越烧越旺,他再也做不到稳坐这个火山口了,一天三次的向府城长治告急。 高平县的乱象他一直观察在眼中,原本他还判断这批流寇必将铩羽而归。 刚刚开始,双方都是鱼腩一般的乌合之众,但官兵胜在有城可守,尽管战力低下,但却一直都是压着城外的流寇痛揍。 之前便在军中混迹多年,已经多少知兵的徐勇,也敏锐的发现。 在一次次攻防战胜利的鼓舞下,原本战力低下的官兵在一次次的战斗中不断的进步着,从一开始摇摇欲坠,到最后半个月来行有余力。 这相当于流寇一直扮演着官兵练兵的对象,通过一次次欺负更鱼腩的对象,官兵的作战也越来越娴熟,越来越强大。 越是强大,对付一直无法通过练兵来进步的流寇,就已经慢慢有了压倒性优势,只要官兵不犯错,这伙声势浩大的流寇,迟早都会被官军彻底击败! 但事情就是这般的戏曲性,原本一直进展顺利的官兵,却在上月底那一个夜晚,就如同做某种运动到关键时候被惊吓到一样,猛男竟然一瞬间成了萎男。 有模有样的打了近一个月,竟然一夜晚就被流寇翻了盘,委实可耻之极! 但骂归骂,没兵没粮的他,也只能做一个自己讨厌的可耻的人,一个劲的向后方求援。 接到韩店的急报后,潞州府知府卢怀真不敢怠慢。若是潞州南大门一失,无数的流寇涌入潞州,那潞州就有可能因为连锁反应而直接变天!一旦整个潞州府糜烂,他卢怀真的前途还能好到哪里去? 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卢怀真便十万火急的命人去请李征过来。 邻居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身为潞州一府军事主官的李征当然也在时刻关注着进展。听到卢怀真召唤,他也没有心思摆架子,急急的向着府衙而来。 这一次再也没有不开眼的门子再敢向李征伸手,相反一见到李征顿时点头哈腰,个个乖巧的跟孙子一样。 穿过大堂,行至后堂,卢怀真已经早早的便在堂内等候。 这一次李征的待遇明显提高了不少,不仅有椅子坐,而且还有一张小几放着茶水。 眼见李征依旧是敷衍的抱拳行礼,已经有些着急上火的卢怀真完全视而不见,眼睛死死的盯着李征,道,“李将军,韩店那边的情况你已经知道了吧?韩店有几成把握守住?” “没可能守的住!” 李征并没有安慰卢怀真,而是直接了当的回答道。 “什么?韩店不是有一个千户所么?至少也拉的出来几百兵吧?” 卢怀真闻言一滞,有些不相信的追问道。 “大人,这些场面话就不要再说了吧。那些军户多年未曾训练过,而且还是久未下发粮饷,硬把他们拉到战场上去玩命,估计他们能第一时间掉转刀枪先把逼他们上战场人给剁了!”李征丝毫没有给卢怀真留面子的想法,说话噎的人想死。 “那只有一条路了,李将军马上带人前往韩店增援,确保流寇不会破潞州南边门户!”卢怀真显然已经思索过了,直接说出了备用方案。 李征冷笑一声,要自己自带干粮去平叛,那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正准备拒绝,卢怀真却是目光森然的看向李征,“李将军先不忙着拒绝,若是流寇冲进潞州大闹一翻,本官和你谁都别想好过!” “好吧!要本将出兵不算什么,只要拿出开拨银还有一个月的饷银和粮食,本将虽然可以前往!” 李征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只是咬着牙提出了这个正当的要求。 “没有!府库中各县的赋税还未解来,眼下库内钱粮皆空!”卢怀真摇摇头,十分干脆的拒绝道,看到李征眉头开始皱起,又平淡的道,“本官前些日子招抚众人花了不少尽力,这钱粮之事李将军也多担待一些吧。至于你能在战场上捞到多少东西,本官一概不问。”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卢怀真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才将缙绅闹事摆平下来,如今也该李征回报一些东西了。而且表明态度不会再伸手向李征未来的缴获,这已经是难得的诚意了。 眼见卢怀真已经退步了,李征也不是得势不饶人的愣头青。毕竟如今府库里空虚的样子,他是心知肚明。既然自己不愿意掏腰包替朝廷打仗,也不好去苛刻对方拿出真金金银。 “既然如此,本将领命!”李征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大人还是先在潞州府内收敛一下收赋的官绅一下吧,潞州府最近也在催收赋税,本将可是听说,下面各县都已经有些不稳了!本将带着精兵拒敌,大人也莫要后院着火才是!” “这个自然,本官理会的。” 卢怀真显然考虑到这点,而且已经权衡过其中凶险,听到这话,立即点头应是。 “事不宜迟,本将这便回去点兵了!” 李征摇摇头,抱拳一礼后便转身离开了。 李征回头的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这种宦海沉浮多少年了的老油条,可谓眼睫毛都是空的,哪里还需要自己来点拨。不过他肯定想不到,自己说这话到底有什么用意。 第五十六章 老子亲自去迎 在大明其他地方,也许官兵们都是混日子者居多。 但是在潞州军中,官兵们几乎个个闻战而喜。这些时日来一直听说泽州那边闹腾的挺凶,他们大多数人还十分遗憾泽州距离这儿实在太远,他们根本捞不到什么出战的机会。 这会轰轰的战鼓声不断敲响,无数的官兵也欣喜的从操练的状态中收住身体,快速的向校场中心整队。 看着这些个个兴奋的脸孔发红的官兵们,李征也不自觉的摇摇头,这完全就是一群被军纪束缚着的禽兽,他们渴望杀戮,渴望战功,渴望一切可以改善自己生活环境的东西。 他们有冲劲,有斗志,更有纪律和严格的训练,就算是新兵,如今在军营里已经打磨了一个半月多了。 新兵完全是听着他们那些老兵长官们吹嘘而过来的,这些长官们个个优越的生活也是让他们都为之激动和向往。战场再残酷,难道还比的上一家老小个个饿死在面前的场面? 苦难的人生给了他们顽强的斗志,立功受赏,瞬间便让家小日子过的十分富裕的榜样在前,又让他们充满了血性,高强度的训练使的他们完全是为了战争而生,如同饿的皮包骨的饿狼,极度渴望着鲜血的味道。 至于战场上可能的伤亡,更是没有人在乎。他们这些人都穷的只剩下一条命了,别说潞州军数战下来伤亡都少的可怜,就算伤亡惨重,对于他们这些过完今天没明天的人,根本就不算事。 与其一家老小饿死在路边,还不如轰轰烈烈的拼上一场富贵,将军大人给的钱粮,已经足以让他们这条命拿出来进行赌博了! 大明的军队并非不敢战,而是不愿战,自己都吃不饱,家小个个饿的两眼发青,这种状况下,谁愿意为了上官的荣华富贵把自己的命赔进去? 但是李征就不同了,从来没有跟他们讲什么君君臣臣,只是默默的给他们最好的饮食,足额发放的粮饷保证了一家老小的活路。还有充足的军功赏赐,还有可以挂靠不用交纳苛捐杂税的传家田地! 就算没有严苛的军规约束,就凭别人都做到仁至义尽的份上了,如果还不卖命,那还是人吗? 因而李征根本没有进行过任何的动员,下面的士气已经昂扬的不象话了,个个都眼睛发红的盯着台上的李征。尤其是之前被留营驻守的那一小队人,更是人人面孔狰狞,似乎只要李征还让他们守营,他们就要鼓噪闹事一般。 这些人的老大苏浩,更是梗着脖子,副若是不选我们,就要当场理论的模样。 最为淡定的就要属王永和刘严了,并非他们已经没了战意,而是他们自信无论任何行动,都肯定少不了他们一份。他们一个麾下是潞州营最精锐的夜不收,专门负责侦查以及骚扰工作,另一个则是队伍中不可或缺的远程打击力量,自然不会将他们轮空。 对于下面的士气,李征十分的满意,士气饱满,人人敢战、抢战,这些的军队根本无需任何动员。 至于那些伸长了脖子的上次留守官兵,李征笑了笑,第一个便指向了他们。 一看到李征的手指,这些人顿时欢呼起来。这批人如今再加上他们的手下,人数已经有一百人了。他们这批老人属于扩充最慢的一批了,因为没有显赫的战功,得到升迁的人并不多,只是勉强将人数扩充了一倍而已。 接下来,李征便点了李悦陆平二人,这两人久在他身边听令,他用起来也比较熟悉。 这两人部下稍稍多了一些,每人下面都有两百人上下。夜不收骑兵队人数已经达到五十六人,这差不多是李征能够搜集到的所有战马才堆出来这么些人,再加上弓箭手队伍近百人,苏浩手下近百人,这次出动军队一共六百五十人,比之上次多了足足三倍有余! 八月初六,已经集结完毕并且准备好一个月军粮的潞州营,便在李征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向着韩店开进,准备正面迎战已经开始有些蠢蠢欲动的流寇了! …… 在一处山林中,顾麻子正悠闲的吃着这个年代极难得的葡萄,在他脚边还跪坐着两个姿色不差的少女,一个轻摇着扇子给他去暑,还有一个正在给他捶着腿,美食佳人尽在手中,这样的日子自在的象神仙一般。 没有了那个煞星一般的李征过来打扰他,他这神仙日子就万金不换! 呸,我怎么会想起那个杀才!这辈子都别跟他有什么纠葛才好!一想到这倒霉孩子,顾麻子甚至觉得和自己恩怨情仇纠缠了十几年,几次打的自己只能夹着尾巴东躲西藏的魏可星,都十分的顺眼起来了。 不过那李征如今听说在潞州府城长治正一个劲的练兵,似乎也没有找自己麻烦的意思。而且韩店那边闹的动静也挺大的,要不了多久肯定会出事,到时还需要这李征前去稳定局势,估计他一年半载是不可能找上自己了,这可是难得的好时光啊。 莫辜负了这一生的金色年华啊!顾麻子心中感叹了一声,想起了还在李征手中的两个儿子,顿时怒哼了一声,一把拉过一个侍女,决定还是趁着有的玩,赶紧多生几个,就当那两个儿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可惜这极完美生活。瞬间被一个急匆匆的小喽啰,没有规矩的冲过来给完全破坏掉了。 还没等他发脾气,这个小喽啰就急吼吼道,“大当家的,山下有一个自称武掌柜的人要求见你!还说若是一柱香没看见你,就要……就要你好看!” “啥?老子就是打劫的,居然敢敲诈到老子头上了!去,给我将那厮脑袋拎过来!” 已经处在怒马扬枪的瞬间被生生打断,原本就鬼火冲天的麻子,听到有人竟敢在自己地头上这般嚣张,不假思索的怒吼道。 但是他吼完,这原本极为听话的小弟,却是一动也未动,相反脸上还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顿时脸一黑,骂道,“咋了,爷的话不好使了,是吧?” 那小喽啰顿时一个机灵,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叫屈道,“大当家莫非忘了,您可是亲自交代过了,如果有武掌柜的人到来,一定要好好招待,一根头发也不能少,谁敢得罪就要脑袋搬家的啊!” “我说过这话?” 顾麻子一脸疑惑的看着这小喽啰。 看到对方一脸认真的模样,顾麻子原本满盈怒火的脑袋慢慢冷静下来,终于想到这个武掌柜到底是谁了,顿时满腔的怒火和Y火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快快请进来!不,老子自己亲自去迎!” 第五十七章 后方乱了 崇祯三年八月初十,一封捷报送到了长治府城。 被寄予厚望的李征果然没有让卢府尊失望,潞州营到达韩店的第二天,便主动向着已经猬集了数千人的流寇发起进攻,经过一场激烈的血战,这数千人被彻底击溃,阵斩流寇两百余级,俘敌近千! 但还没等卢知府松一口气,在信末李征却是又发出急报,夜不收探查到数量超过三万的流寇正向韩店堡方向而来,李征言明自己准备坚守官道和韩店堡,阻挡流寇向潞州府腹地开进。为了长久坚守所用,他紧急向长治求粮求援兵! 可惜这两样卢知府一样也没有,潞州营留守官兵可是潞州府内唯一可以机动的军力了,负责镇压潞州境内不安分份子的重任,而且更可气的是,没有李征的命令,这些官兵还根本不卖卢知府的帐! 不过卢知府也不要求更多,只要这些爷能够安稳的呆在长治城外,可以屏护府城,他就没有其他的想法了。 至于钱粮,卢知府更是没有多少办法。 今年的夏粮虽然已经收上来近半,但是这些东西朝廷那边可是在紧盯着的,如果他敢把这些钱粮截流了,那他的下场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但是李征那边如果不能供应足够的粮饷,卢知府知道李征那厮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 如果他一怒之下故意开一个口子,放这数万流寇进潞州府,下面那些已经人心不稳的刁民们肯定会大受鼓舞,一旦有人带头响应,那要不了多久潞州就会直接变天! 左右为难之下,卢知府只能再一次玩劝饷的办法。 可惜这一次应邀而来的缙绅富户们数量却是极少,看着那十几个战战兢兢的富户们拿出来认捐的近五十两银子,卢怀真只觉得自己脸都在啪啪响! 见过侮辱人的,没见过这般羞辱人的! 这些富户们他们每年平均可是至少孝敬给自己上百两的银子,这次受邀而来,本来是想让他们带个头,好让这些山西土财主割一些血肉出来,但是没想到这帮子平时极听话的狗,如今竟然敢这般羞辱于他! 他知道无法怪罪于这些富户们,毕竟这些人敢这么做,分明是受了别人的指使。只看今晚一个有份量的缙绅都没有到场的情况,就知道指使他们的人到底是谁。 他们敢这般做,这完全是打算撕破脸了,卢怀真虽然没有说话,但心中已经在琢磨着到底怎么收拾这帮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们,让对方知道,他卢怀真可不是泥捏纸糊的! 虽然怒极,甚至都快要将手中杯子给捏碎了,但卢怀真还是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只是淡淡的冷哼一声,将杯子在桌上重重一顿,直接拂袖而去。 事实上,这些缙绅的想法卢怀真多少也有些了解,不就是上次被李征卷了所有战利品没有分给他们分毫的缘故么?但是自己身为一府之尊不也毫无所得么? 自己事后虽然认怂没有再挑事,但自己也没拦着不让他们搞事吧?为了这么点芝麻豆子的小事,竟然要跟老子不死不休?还真给你们脸了! …… 就在卢怀真搂着小妾努力盘算着如何给地方缙绅一点颜色看看之时,平静多日的潞州府却是突然间纷乱了起来。 已经安静的深山老林中待了两个月的顾麻子却是突然下山了,原本这家伙下山抢劫一把那是正常事。但这家伙这次却是不知道是不是吃错药了,连自己打劫的老本行都不做了。 直接打出一面替天行道的旗号,狠狠洗劫了数处措手不及的庄堡,更是拿出粮食,分给愿意入伙一起匡扶天下的百姓们。 当地的官绅们看到‘替天行道’这个大旗,顿时从这个旗号中嗅到一股流寇、土匪的气象扑面而来。流寇与大户之间,是天生的死对头,一看到流寇出现,无数的缙绅地主顿时将长子县衙围的水泄不通,不断的要求官兵立即出城平叛,恢复地方安靖! 但是此时的长子县的县太爷根本不愿意出头,长子县的财政如今入不脯出,由于正处于夏粮征收阶段,县里的衙役和兵丁大部分都派出了城去催收钱粮,如今的县城中只有阿猫阿狗两三只,拿什么去镇压流寇? 事情的发展根本由不得县太爷不作为,当缙绅富户们拿出千多两银子和一百多石粮食之后,而流寇数量越滚越大之时,县太爷除了拼命收拢兵丁和向府城求援之外,终于也顶不住压力,开始集结兵力招募新兵,试图稍稍遏止一下流寇滚雪球的速度。 若是换了之前他还不敢,但两个多月前,府城来的两百兵竟然如同玩一般的便击败了数千的流寇。他这一次集结了三五百人,难道连刚刚兴起的这千把流寇也收拾不了?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是完全出乎了这位只懂之乎者也的官老爷的想象极限,近五百官兵出城不到一个时辰,就大败特败的逃回城内,回来的败兵甚至连百人都不到! 轻松的击溃了前来镇压的官军,顾麻子更是带着士气如虹的流民们洗劫了长子城外的数个乡镇! 一时间,从抢劫中尝到甜头的流民们也是快速的转变了自己的立场。特别是顾麻子带着百多个惯犯直接冲阵,只是杀伤了几个官兵之后,其他的官兵便临阵直接一哄而散的窝囊样子,也是让他们完全看清了官府的虚弱,整个长子县完全大乱起来! 大部分流民都是没主见的人,之前也许是因为夏赋征收已经将他们棺材本都全部一扫而空,为了不一家老小全家饿死,打算来长子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些粮食渡过饥荒,来年再过安稳日子。 但是顾麻子血洗了数家缙绅之后,这些流民们个个也是跟着吃了这辈子都没吃过的饱饭,抱着抢来的这辈子都没想过可以拥有的绫罗绸缎,特别是‘有心人’向他们宣传着缙绅地主们是如何享受之时,他们的想法也是快速的转变着。 凭什么这些大老爷们可以袖手玩乐,却享受着山珍海味,自己辛苦一辈子,却只能一代代的穷下去? 也许刚开始跟着抢劫时,他们还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但是几番成功抢劫后,官兵只能躲在城内眼睁睁看着之时,他们的胆子也是越来越大。 特别是数股流民合流之后,顾麻子拿出粮食救济后,全军也是折向东,万余人重重围困住长子城,大肆打造攻城器材,一时间长子县竟有翻天覆地之势! 第五十八章 清洗 数日后,内无战兵,外无援军的长子城也是在城中流民的内外夹击下告破。从城中逃出来的缙绅们十不存一,惊惧交加之下也是联名向卢知府施压,要他快些平定乱局,安靖地方。 与这些缙绅们愤怒形成对比的是,流民们却是陷入了彻底的狂欢。这些无组织无纪律的流民们,胆大一点的也是涌向了各个以前见了就得下跪的缙绅府邸,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随着事态的不断恶化,就算不是长治、屯留等相临城池的缙绅们也是坐不住了,等到这些流民在长子抢够杀够,也许就会掉转抢头杀来自己这儿。这种可怕的场景,也是分外的刺激这些之前还安稳如山的缙绅们。 但是卢知府在李征被数万流寇牢牢牵制在韩店无法脱身而归后,却也是拿不出任何力量来挽救局面。 而且更加憋屈的是,李征之前也是已经说过,粮饷不足,兵无战心。若无后续钱粮、援兵供应,恐怕无力为继。 偏偏自己无法筹集足够的钱粮,只能当做不闻不问,眼下李征后方着火,更不知李征会做出什么事来!若是李征忧心之下,率军北反平乱,那韩店方向的流寇一旦突破而入,整个潞州就全完了! 好在李征知情后并没有慌乱,并没有因为钱粮未至便率军北返,反而还十分乖巧的下令潞州营官兵撤入城内,坚守府城不失。更是承诺只要粮饷补齐,他便能稳住韩店局势。流寇不事生产,劫掠所得普通百姓分不了多少,只要坚守数日,缺粮少衣的流寇自然会原路退走! 只要腾开了手脚,李征便会立即回军长治,与趁乱举事的流寇决一死战! 但是卢知府也知道这话虽然有道理,但是他却根本办不到李征的钱粮要求,因为眼下根本就没有粮饷,坚守数日更是痴人说梦。 更何况如今潞州府各地百姓闻听官兵战力孱弱,被流寇一举长子县粮草堆积如山,而且还在分粮分钱,个个都有心思干上一把。 若是各地百姓纷纷起事,在汹涌而来的流民面前,长治城靠这三百余官兵,只是城池的守备都成问题,若是长治有失,他估计也要步之前泽州府那个逃得一命的同行后尘,一并押入京城治罪了! 已经被迫缩起头来的卢知府,却还得不到缙绅们的谅解。在他们看来,卢知府放着李征这个能征善战的将领不召回,反而不断向他们要粮要钱,让自己拿钱养朝廷的兵马!这不仅是不地道的作为,更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要知道,之前的帐他们还没和卢怀真算个明白呢! 在嚷嚷了半天无人理睬之下,他们之中也是有人放出话来,若是卢知府还不想法解决此事,他们便会通过关系网上折弹劾! 消息传到卢知府耳中,也是让他暴跳如雷,如今没兵没粮,要他拿什么去平定民乱?靠着府内百多个衙役? 最后被逼的狠了,卢知府也是公开表示,府库中已经没有粮饷,想要派大兵安靖地方?可以!只要你们将粮饷凑出来,本官就立即派兵出城平靖地方! 卢知府这种说法也是极为的有底气,毕竟只要他在汹涌而来的流民大军面前守住长治城,那无论别人如何弹劾,也不会让他伤筋动骨。 李征留下的三百余官兵,他也是见过,这些人都是凶悍之徒,也许流民大军可以在野战中靠蚁多咬死象打败李征。 但是攻城时人马铺不开,守住城池把握还是蛮大的。这也是他抗住压力的原因。若是不保住长治城,他家财老小都不见得能够安稳下去。 卢知府这番话虽然是实情,但是还是激怒了缙绅们,虽然如今躲在城池中很安全。但是城外已经出现数量不少的流民,城外的田地和他们的各种产业,每日都有巨大的损失不断的传来,也是让他们分外的坐不住。 在他们看来,保卫地方是朝廷是国家应有的本份,如今朝廷的代表,不仅无法保卫地方,还变着法子向他们摊派,是可忍孰不可忍? 虽然一时半会弄不动卢知府这个份量十足的大佛,但是对付李征这个小小的武官,那便容易的多。一时间,许多弹劾折子也是向上递出! 无数人愤怒的弹劾李征身为驻守游击却畏战不出,坐看流民肆虐于外。在尾末也是隐约的暗示,卢知府坐看李征误国,却徇私包庇,委实不是人臣所为。 这些弹劾也是有一份送到了李征的千户府,李征也是明白这是公然的警告。 虽说对方不一定发往京城,但是若是真的将这些缙绅逼急了,他们肯定会通过关系网送达天听!面对着如云的弹劾,李征却只是冷冷一笑,直接拿去当了厕纸。 还别说,这写奏折的纸,入厕时用着确实手感不错! 事到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 事情是李征背后搞起来的,目的也是这些影响自己扩张势力的顽固地方保守派——缙绅,他们不死,李征哪里来的田地安排自己忠心的部下? 如今这事情才刚刚开始,还远远没有闹大到李征心中的红线呢,自己已经在顾麻子身边留着近五十人的士兵,只要这会儿顾麻子不打出旗号,公然造他的反,他如今根本没有兴起去管这些缙绅如何去想去做,反正他也不准备当一辈子大明的官! 不过卢怀真的反应却是超出了李征的预料,卢知府对于这些弹劾的文书,根本就是嗤之以鼻,不仅没有低头,相反却是被激起了满腔怒火。 人在面对众怒之时,往往会走两个极端,要么低头认错,老实的跟孙子一样,要么就如同此时的卢知府一般,不仅死硬着挺着,更是要重重的反击! 既然打定了主意,卢知府也是立即提笔写了一封奏章,不仅对缙绅们对自己的指责全部推卸掉,更是向朝廷表明,潞州卫所如今已经糜烂,与其斥资巨大重新建起来,还不会在地方设法增强分守游击的实力,统一潞州境内事权,重新征募兵员! 愤怒之下写就的奏章,卢知府却是越想越觉得正确。自己在这个地方少说也得再干上个三五年,若是靠着这些已经糜烂的卫所军,就算这次能够安稳过去,保不定下次流民成了气候,自己的仕途也会由此而终! 对于卢知府的打算,李征听后却是瞠目结舌,万万想不到,卢怀真居然这么有种! 事实上卢知府的心思并不难猜,毕竟如今他得靠李征撑过这个坎,并不是李征求着他。毕竟如今的形势险恶如此,就算李征撤兵北返,放流寇入潞州,李征也不会有多大的事。 若是别的武夫,卢怀真还可以将所有罪责全部推到别人身上,但李征可是有专折上奏的权利,既然能发出声音,而且局面险恶,李征用兵保守一些,谁也说不出话来,而且这家伙之前还连续的破敌立功,皇帝那里这官司也难打的紧。 另外一方面说,但是卢知府对于李征能够立下大功抱着巨大的希望。之前长子一战,两百破万,虽然是各个击败,但考虑到李征是个年轻人,这个年龄间用兵便如此了得,眼下这大明处处狼烟,也许多交好一个武夫,将来就说不定会有大用! 潞州府知府的悍然出手,顿时将缙绅们所有的仇恨全部拉了过去。数日间,无数弹劾知府尸位素餐的信件也不断的向着京城涌去,卢怀真当然不会示弱,也是向着京城里的各个同年旧交发去了无数的信件。 不过斗法双方却未曾预料到,他们的愤怒根本无人理会,因为这个时候,整个陕西已经全部乱了。十数万的流寇在陕西几乎是一夜便形成了,无数告急的文书也成功的将潞州府这场只有万把人的小规模叛乱事件完全压了下去。 无人打扰的顾麻子,进展顺风顺水,打下长子后,他手下的人马再次得到了扩张,从万人飙升了近一倍。 不过李征的老巢长治城他还是不敢去的,在长子城洗劫了三天,他便马不停蹄的再次折而向北,将屯留的缙绅们再次来了个一窝端。 这一下不仅整个潞州府缙绅们坐不住了,一改之前对捐饷推三阻四的态度,一脸绿色的送来一车车的钱粮,异口同声的要求知府大人为民作主,尽快想办法平息这一场叛乱。 当李征要求的钱粮足额到位后,他也是觉得这场闹剧也该到了收场的时候了。刚刚打下长子、屯留二城的顾麻子,已经开始有些不稳了,也是时候将这把刀收回或者折断了! 毕竟完全打成一片废墟的潞州府,并不是李征想要的,如今他的目的也是已经达到了,那便是借着这些流民的手,将缙绅们清理一批,给新鲜血液腾出一些空间。 李征明白,长子、屯留二城刚刚经过大乱,只要平定下来,自己派人驻守也是顺理成章。而且大批缙绅被灭门,也是将众多的田地重新空了出来,这杯美羹自己也是可以美美的吃上一口。就算有人想要想独吞下,自己也有的是办法让他崩坏了牙。 再一想到无数的钱粮可以制造出来的军队数量,李征心中也是一片火热,这个位置本身并不算什么,额定的近千人的编制也不算什么,但两城驻守的官兵外加不限数量的民壮却是让李征食指大动。 第五十九章 内讧 既然已经觉得事情差不多了,李征便下定了决心。 事实上泽州的流寇在试探性的对潞州营碰撞了数次头破血流之后,便放弃了进入潞州府的打算。这大半个月之后,与李征‘对屹’的是一伙兵不血刃被俘虏的流民,因为他们的头领都是李征的人。 所以尽管他们数量已经只有数千人,但这些头领们却很安心的与李征相持,完全是一幅有恃无恐的模样。至于普通流民们,既然这里天天都有饭吃,而且官兵也被抵挡在外,自然也不会有人起了离开的心思。 于是这种奇怪的静坐战,一战便是大半个月,直到钱粮实在紧张,而且顾麻子的流寇大军已经开始三个方向出现长城城外后,被完全打破了。 卢怀真这几日很烦恼,不仅仅是各县都已经开始有大量蠢蠢欲动的破产百姓,更因为李征那似乎永无休止的坚守策略。这可意味着大量的物资供应,不准他截留赋税以供养军队,他上哪里找这么多的银子,再向缙绅们借贷吗?他根本不愿意再去被人打脸。 这并不是关键的,关键的是民乱何时能平,若是再闹腾下去。不仅他弹压不了下面的缙绅,到时若是误了赋税,那他就别说官位了,甚至还得身陷囫囵! 正在焦虑之时,一个好消息也是传了过来。一小股近千人的流寇袭击了韩店堡,但是却是被打的落花流水而逃。这记好消息,不仅让卢知府焦虑的心得已缓解,也是让卢知府明白,李征手中的实力。 事实上,不仅卢知府焦虑异常,李征也是坐不住了。 眼下乱局是越来越开始超他掌控不住的局面去了,顾麻子因为自己的诸多约束,已经让下面的乱民们心存不满了,下面几个乱民带头者已经私下搞串连,准备踢掉他这个盟主,自己单干了。 若是让这些乱民分流,不仅情报方面开始出现问题,再想剿灭也是需要费上巨大的精力物力了。不得已之下,李征已经决定动手,卢知府的命令也伴随着一批物资而来。 不过,意见统一归统一,这批物资李征却是毫不推辞的拿了过来,谁也不会嫌钱多烧手。 接到命令之后,李征也是立即带人出战,向着十倍于己的当面流寇发起攻击。不等他攻到,早就做好一切准备的‘头领’们便直接下令投降。 虽然不解头领为何放着自在日子不过,反而投降官军,但眼见官兵受降后没有杀人,还运来数车粮食,他们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既然管饭吃,那在谁手下吃饭都是一样的,所有人都很佛系的毫不抗拒。 安顿好了这些流民,命人将早就写好的报捷文书送回长治城。 全军毫不仪,直接全速赶回长治城。而长治城早早就进入备战状态留守官兵,在接到李征的命令后,也是早早做好了准备出战汇合。不管是为了家小未来美好日子,还是为了李征的恩情,他们都没有拒绝战斗的理由。 而李征创军以来战无不胜的名头,也是让他们个个信心满满。 当李征带着他们到了战场上后,许多人都对面前这人山人海一样的场面心有惧意。但当真的开始交战,他们的畏惧便一扫而空。 因为这与其说是交战,还不如说是屠杀。数千衣衫缕烂,拿着乱七八糟的武器的流民们,乱嘈嘈的拖延不前。 当弓箭兵在令旗下大步前行时,他们大多都看到了不能置信的一幕。眼前那望之令人生畏的流民大军,战斗的孱弱委实令人咋舌,他们大多都是在弓箭兵第一轮射击之后,就产生动摇,最多三轮箭雨就会原地溃散,他们的战斗只是追亡逐北。 此时集结起来的军队人数已经有六百余人,虽然大多都是训练不足的新兵,但是他们却是毫不畏惧这种对手。号角响处,数百人也是整齐的迈开步伐,一百余个弓箭兵打头,浩浩荡荡的追着败兵向着屯留而去。 …… 此时的屯留城,顾麻子也是完全压制不住下面人的蠢蠢欲动。事实上,若非李征派了近三十人在他的人马中,他都有些忍不住日益膨涨的野心。 这一个多月来,顾麻子也是称的上战无不胜,没有了李征的出头,潞州府百多年未见刀兵的官兵们,根本就不知道打仗为何物。一见到人多势众的流民军,个个称的上望风而逃。 虽然守城时还算有模有样,但是一旦短兵相接,逃的比兔子还快。一个月时间不到,他带的‘大军’已经横扫了小半个潞洲府。特别是轻取屯留城,四方的流民也是景相而投,原本的不到一万人的流民军,也是扩展到了近两万的规模。 两万人规模的‘大军’已经让他有些飘飘然了,他不禁冒出一些想法。若是一鼓作风拿下长治,再卷起几万人马,是不是可以问问鼎重几何了?但一想到自己手中力量的组成,顿时将他这股子不该有的想法打消了大半。 下面的派系也太复杂了些,各个乡出来的流民也是自发的聚成一团,或数百人,或一两千人,各有各的带头之人。虽然名义上都是奉他为盟主,但是私下里对他也多是听调不听宣。 而且由于屯留城的财富让他们惊叹,这座不大的小城,打破之后的收获,让他们都有些不敢相信。两万多人在这里已经耗了近十天,却是每天都可以吃的饱饱的。 人吃的饱了,自然其他想法也就多了,精力旺盛之下,攻击欲望也是高涨的多。毕竟一个小县城屯留就这么的有油水,那拿下潞州府府城长治后,里面的财富又该有多么惊人? 而且这天下大乱,处处都有造反的,说书的人不是说了吗?天下之势,三百年就是一个轮回,眼看所见的官兵如此不堪,他们顿时觉得皇明的气数或许已经尽了。 若是他们拿下长治,狠狠的震慑其他县城,再多拉起一些人马,就算这天下,他们是不是说也能去争一争的? 再一想到一而再,再而三挡在他们前面,不让他们攻击长治城的顾麻子,放着这种可能一朝荣华富贵前程的希望却被拦着,他们又岂能心中不恨? 至于顾麻子口中顾忌无比的李征,他们更是嗤之以鼻,毕竟这位前来平叛的将军,竟然大半个月都没见过人影。如此畏战怯战的人,哪里会令人有什么恐惧的? 原本顾麻子在他们中的威望,也是基于他拿下长子、屯留二城,但是如今的顾麻子锐气不再,他们自然个个心中不忿,原本不多的敬畏也是随着时间慢慢的变淡。 这数日下来,自行带人离开的人也是开始出现。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则是流民中势力第二大的刘胡子,这厮手下有着近三千的人马,而且人高马大的,一脸凶相,在流民中也是横着走的脚色,他的离开也是让原本就人心不稳的游民军直接变得人心涣散。 这一日,又有一个当家的不辞而别,不过却是一个小人物,手下也只有数百人罢了。听说这人是追着刘胡子而去,其他人也是似乎找到另一条明路,当日便有十数股合伙的流民尾随而去。 数日间,好不容易聚集而来的人马也是立即散去大半。这也是让顾麻子在心疼之余,也是在心中对隐在他身边的李征的五十余人心中杀机暗生。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似乎‘众望所归’的刘胡子,此时也是已经步入了生命的最后光景…… 第六十章 八月二十三,屯留城东南郊。 后世的这个时候已经是酷暑时节的尾声,天气已经开始转凉。 但此时小冰河时期的大明北方,却是如同直接进入了深秋。李征此时也是带着所有人马,行军至此,在官兵陆续抵达之时,他也是带着几名心腹军官,来到一处缓坡之上,遥望着前方。 屯留县隶属于山西高官治市,位于山西西北方向,在古代鼎鼎大名的上党。屯留区地处太岳山东侧、上党盆地的西侧,地势西高东低,由西向东山区、丘陵和平川各占三分之一。 西有盘秀山、摩诃岭、田石山、瓮城山、南屏山;北有老爷山、磨盘垴、白云山;东北有浮山、良材山;南有嶷山、凤凰山。境内有条河流穿行而过。论起耕地,则多为薄田,面积有十数万亩。 此时的屯留城也是辉煌早已不在,城墙上满刻着岁月的沧桑,刀枪斧印也是比比皆是,见证了过去那一段段的狰嵘岁月。也许是太久没人修茸,也是已经显得破烂不堪,城墙上包裹黄土的青砖也是多有脱落,露出里面夯实的黄土墙体。 虽然流民们轻松攻下这里,但是里面原本不多的守军和百姓也是大多尽数逃散,当这座历史悠久的城池映入眼中,一种厚重的历史感也是走入李征胸怀,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沧桑感与使命感。 “大好山河,岂能让予建奴?” 遥望着重重山峦起伏,李征用力的击节,口中也是喃喃自语道。 “征哥,你在嘟囔啥?”虽然没有听清李征那压低声音的话语,但是李悦还是注意到李征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痛恨和落莫。 “没什么,传令下去,无需在此停留,迎着流寇而前!” 李征并没有回应,眼下说出来建奴十数年后会窃据天下,估计就算李悦也是会将他当成疯子。 “大人,有这么一座坚城可守,流寇为何还要冒险与我野地浪战?” 张俊才有些不太理解,在他看来,己方相较流寇来说,都是劲卒,若是舍城而出,就算十万流寇前来,也是难有作为,舍长用短,不是兵家所为。 “可能是流寇内部出问题了!” 李征没有收到顾麻子的情报已经好几天了,这已经表明,要么是顾麻子叛变了,要么就是对方内部出了严重的问题了。 不过这并不会让李征心中生出任何的负面情绪,无论顾麻子如何情景,无非是用哪一种态度面对顾麻子而已。他狠狠一甩身后的披风,转身下了缓坡,边走边道,“这样也好!若是攻城击败这些流寇,如何显示我们的手段!这次我们不仅要击败他们,还要一次将他们打寒心,让他们不会再成为我们的对手!若是不堂堂正正的野战将之精气神打散,彼安肯服心?” 也不管张俊才有没有听懂,翻身上了战马,再次向前而去。大队人马并没有停留,鱼贯从凤凰山边整齐而出,向着前方而去。 出了凤凰山,前面的道路也是立即变得宽畅了起来,原本四人横列的队伍也是慢慢的变成了数十人横队。队伍不断的向着两翼扩充,缓慢而又坚定的向着前方。 不多时,探马也是飞马来报,远处数里处有过万的流寇正在接近。李征点点头,命令队伍小步前进,这里的道路委实太过于崎岖,为避免影响潞州卫官兵的体力,并不适合部队快速进击而作为决战场所。 屯留地形如同一个平口葫芦,越是向北,道路也是越加开阔,再行了近三里许,道路总算稍稍平坦了些,已经比较适合大规模会战所用。 再行前行了近三百步,李征下令全军原地休整,先喘上一口气,静待流寇的到来。 这一等就是近半个时辰,对于这一个时辰才行军数里的流寇,李征心中也是连鄙夷的心情也没有了。这些人根本就不象是来打仗的,更象是来郊游的。 刚开始来的有近百人,眼见前方有官兵阻拦,也是大骇之下停住了脚步。所幸的是,官兵并没有趁势来攻,只是安静的静坐着。 不多时,流寇大军也是随后而至,望着天际涌来的,几乎可以说无边无沿的流民军,大部分潞州卫士兵都是露出惊骇之色。人到一万,无边无沿,在这缓丘陵地带上,万余人的场面比起平原地带的万人大军,场面更是大了许多。 放眼望去,似乎天地间都被这些流寇完全填满,对方传来嘈杂的声音一直响个不停,也是让众多新兵烦燥难安,个个紧张的握着手中的武器。 不少人也是眼望着李征将旗的方向,恨不得立即列队相迎,似乎这样才能减轻心中恐惧。但是他们却个个失望了,李征那边始终静悄悄,一点动静也没有。 一些性急的新兵,更是左摇右摆,想要站起身来,却是立即被他们的上官直接按倒在地,一顿军棍侍候,末了更是警告,若是再出现这般情况,将被视为逃兵论处。 一想到逃兵的下场,所有人也是立即惕然而警,虽然他们的眼中还是有着恐惧,但是却再无一人敢于乱动,人人静坐于地,眼睛死死的盯着最前方的李征。他们正前方的李征,却是十分悠闲的靠在战马身上,眯着眼睛看着远方不断出现的流寇。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李征一幅轻松写意的样子,许多新兵也是莫名其妙的觉得一阵阵的安心,一时间,远方那人数多的令人发指的流寇似乎也没有那般的恐怖了。 事实上,官兵静坐于前,面对着人数众多的流寇却是连身都未站起,这也是让流寇们都有些疑神疑鬼,保持着一两百步的距离,半天不敢上前。 后面的刘胡子听说了前面,也是催马向前,疑惑的打量着前方的拦路者。不得不说,这伙官兵的胆子委实不步,面对着数千人的虎视眈眈,却是云淡风轻的坐于地上,让刘胡子一时也是忧虑再三,害怕这是官兵的诡计。毕竟这些官兵的人数最多也就六百人不到,竟然敢如此猖獗,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有所依仗。 “当家的,这是潞州营的战兵!”突然,他身边的一个心腹也是叫了出来,他有些惊喜的指着最前方靠在战马的李征,“当家的,那个便是潞州营新任游击将军李征,一个毛头小子,打过什么仗?这次他便是一直龟缩在韩店一动不动,这回敢来,只怕是被上面逼着来的。你看看他们,看到咱们便吓的不敢上前,完全是无胆鼠辈!” “原来就是这个胆小鬼!他娘的,竟然敢装疯卖傻的吓唬老子!”一听说前方的是李征,刘胡子也是立即疑虑尽去,恶狠狠的盯着前方的官兵,高声嚎道,“弟兄们,给我上,潞州营的狗官兵出来了!杀光他们,长治城就是我们的了!拿下长治城,老子给你们放松三天!” 一听到破城之后放松三天,流寇们也顿时嚎叫相应,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破城之后,满城财帛女子都是任他们予取予求,这种美事可谓是最为激励士气,这些原本老实巴结一辈子只懂得在土里刨食吃的农民们,也是在长子城破之后食髓知味,一发不可收拾,想到妙处,他们浑身都是轻飘飘的,龙精虎猛的嚎叫着上前。 “起身!”见到流寇们终于冲锋,李征也是猛的立起,高声喝道,“弓箭兵!三连发覆盖,然后自由射击!” “虎!” 早已经按捺不住的弓箭兵整齐起身,熟练的搭箭拉起弓弦,随着各自军官摆出的角度斜指前方,口中高声应和着命令。 “听我口令!” 李征拨出腰刀,站于弓箭兵最边沿,高高举起腰刀,眼睛死死的盯着汹涌而来的流寇,默默的估算着距离。 两百步…… 一百八十步…… 一百二十步…… 一百步…… 近了,更近了。 震天的嚎叫声也是充塞在天地间,李征甚至都能清晰的看到这些流寇一个个扭曲的脸庞,和他们眼中那不假掩饰的疯狂与欲望。 “放!” 直到流寇步入六十步的距离,李征这才厉声叫道,手中腰刀猛的向前一劈! “唳!” 一直死死盯着李征的传令兵也是毫不犹豫的吹响口中的竹哨,尖锐的天鹅音顿时响起。 “嗖……” 一连串弓弦颤动的声音顿时响起,密集的黑雨腾空而起,向着前方的流寇覆盖而去,片刻后前方顿时发出一连串的惨叫声。 毫不停留,第二轮箭雨只是稍稍准备便立即腾空而起。然后便是第三轮,第四轮,因为流寇推进的速度之慢,完全出乎了弓箭手们的预料,临阵不过三箭的战场经验完全不管用了。 在没有上官其他命令之前,弓箭手们依旧搭箭开弦,随着千总官刘严的节奏不断的放着箭。 前排的流寇倒地了十数人,他周围数百流寇便不由自主的收住各自的脚步。开始狐疑的观望起来,不等他们看个仔细,又是一轮箭雨覆盖而下,这一次更多的人停了脚。 未经训练的他们完全不明白,在战场上如果停止不前会有什么后果。一轮轮箭雨如同打靶一般的不断落下,所落之处到处都是哀嚎和呼救之声。 此时已经论不到李征再下令了,弓箭兵不断的搭箭拉弓,个个眼睛盯着立于高处的刘严,直到听到尖利的竹哨声,便即松弦抛射而出。 如果官军在这个时候,估计要么下令弓箭兵还击,要么就是派出家丁亲信发动军队或防守或直接攻击。 但是流寇那糟糕到极点的组织性,根本无法做到防守还是反击。他们依旧停留在大家吼一吼,便一同冲锋的战场新手阶段,遇到突发情况根本就是手足无措。 连续近十轮箭雨射出,弓箭手们终于顶不住手臂肿麻的苦楚,在收兵命令下个个眦牙裂嘴的甩着胳膊快速向后转身,躲入长枪兵的保护之中。 这些弓箭兵全部都是老兵组成,全是成军以来每战皆前的精锐之士。他们是如今的潞州游击营士兵中翘楚,因而他们能够不为人多势众的流寇所动,依旧沉着冷静的完成自己的使命。 长枪兵们大多是新兵,不如火铳兵那般可以不动如山,他们个个紧密的靠在一起,这种集体的氛围也是让他们的恐惧大大减轻,长枪如墙而立,静待着流寇们接下来的冲击。 时间似乎是一秒钟,又似乎过了数个时辰,流寇们始终未出现在眼前,相反一个个的亡命向后逃窜! 第六十一章 土鸡瓦狗 远处的刘胡子暴跳如雷,这番出击的流寇人数至少也有万多人。按道理说,二十倍的数量,就是堆也能将官兵堆死了! 但一阵弓箭手攒射,满打满算也就杀伤了不到三百人,效果却是让这些流寇直接崩溃,这种战绩也是让他脸上火辣辣的发痛。 这些都是他的同乡,还远未成为军队的流寇军显然也没有可能具备军规的可能性。这些打惯了顺风仗的流寇,看到身边的伙伴一个个的倒下,也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直接一哄而散。 刀枪杀人,也许就是流血受伤,但是这种干挨打还不了手的场面,却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后世资料上显示,就算这个时代最强的八旗军队,在淮阴作战时,也最多承受百分之六七的伤亡打击,再多就会直接崩溃。 更不要说这些只是前来打酱油的乱民了,他们都是打顺风仗的好手,但是看着身边不断有相熟的人或是一声不响死去,或是痛苦哀嚎着倒下,到处都是渗人的惨叫声,这些根本没经历过这种阵仗的人,怎么可能还坚持的住? 混乱的战场上,没有强有力的基层军官做出约束,人群根本无法做出理智的判断,这种视觉上的巨大的冲击,看起来分外吓人。也是让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一个人逃跑,所有人都是如梦初醒一般跟随而去,没有任何人愿意再面对着不断从天而降的箭雨。 刘胡子虽然咆哮着组织人马,但是被吓破了胆的这万余人还是丝毫不愿意向前。 但是他们不动,潞州营的官兵却是动了。随着清脆的行军鼓声,数百人也是稳步向前踏来,长枪兵依旧位列最前,他们的存在就是最好的震慑,虽然此时的长枪都靠在肩上。 随着他们如墙般的不断接近,最前方的流寇都是纷纷下意识的向后面挤去,努力将自己的身体隐入人群之中。就算之前还咆哮不已的刘胡子,此时也是和其他流寇没什么两样,拼命的向人群里挤,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气派。 行至五十步距离左右,李征见到前方的流寇虽然人人脸上带着惧意,但是拥护的人群却是根本动弹不了。一声令下,弓箭兵也是再次踏步向前,在一声声号令之下,再次将箭矢对向了前方的流寇。 “放!” 李征下令道,眼前的敌人已经是惊弓之鸟,只要再加上一点点的压力,就会如同多骨米牌效应一般,发生连续雪崩。 “嗡……” 又是一阵子弓弦颤动的声音响起,对方的人群数十人便惨叫着倒了下去。 五十步距离,根本就没有任何杀伤力可言,近百覆盖的箭矢也只摞倒了寥寥数十人,其中死亡的更是寥寥无几,但是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其中一个比较倒霉的流寇,被一箭命中眼睛,溅起的鲜血溅了一个一脸凶相的流寇满脸都是,这人愣了数秒之后,突然一声长嚎,疯狂的扒拉着身后的流寇,希望挤入人群中。 但是他的努力注定失望了,前方的流寇虽然恐惧,但是后面的流寇根本就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还在努力向前挤来。一时间根本就不可能让他的努力成行,当听到身后那声尖锐的竹哨声再次响起时,这人也是突然疯狂了起来,手中的钢刀也是直接向着挡路的人就招呼了上去。 一时间,所行之处,惨叫声连连响起,这个疯狂的壮汉的行为似乎传染给了其他人。在生命受到威胁时,他们再也顾不得挡路的是他们的同乡或者邻居,为了活命,现在就算前面挡路的是他们每日间虔诚跪拜的神佛,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直接挥刀相向。 惨叫声从一开始的零星,变成了连片,再从连片变成了震天的喊杀声。后面猝不及防的流寇们也是纷纷的倒下来,一连串的惨叫声也是让他们终于明白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了。 但是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群满身鲜血的人也是挥舞着武器杀了过来,胆大的还会招架一下,胆小的一声惊叫便即转身就跑。面对着这些如同地狱中沐浴杀劫杀出来的恶魔,意志脆弱的如同纸张的流寇们,根本就不会仔细的分辨这些人到底是谁。 恐慌的情绪不断的蔓延,人群也是如同池塘中的水波,一层层的荡漾起来。当波动传到最外围时,趁着处于有利位置的流寇根本就不管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直接撒腿就跑,东一群西一群的四处乱闯。 李征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下令弓箭兵后退入阵,直接下令击鼓进军!早就等的不耐烦的李悦,操起一杆长枪便带头发起冲锋!众多新兵们更是如同恶虎下山,嚎叫着直冲而前,从后背将一个个行动不够快的流寇刺翻在地。 身后的惨叫声更是刺激到逃跑有望的流寇,仗打到这个份上,谁都知道失败已经是不可避免。到了如今,也就是看谁跑的更快些了,不求跑过这些追兵,只要跑过他们这些老乡就行了。 在生死之间,他们也是迸发出了最大的战斗欲望,他们之中最为凶悍的人的推进速度让痛打落水狗的潞州营官兵都自愧不如,如同一柄柄尖锐的尖刀,直接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胡同,快速的消失在人群之中。 “败了!败了!” 无数人惨叫着,惶惶不可终日的东奔西逃。 这些人都是战场上头脑最不清醒的人,在巨大的恐惧之中,根本不分东西,到处的乱窜着,甚至有的人也是跑晕了头,直接朝着潞州卫官兵的正面而来。 这也是让潞州营官兵一阵紧张,他们也是误以为这是一些比较悍勇的,想反击一击的。但是轻松的放倒这些人之后,他们也是疑惑尽去,快速向前追杀,再也不管什么队形,只求追求最大的战果。偶尔碰到几个机灵的跪地投降者,这些人倒没有丢了性命,将他们的武器收缴之后,安排数人看守后,大队人马毫不停留,直直向前追杀。 一场追杀也是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直到官兵们体力耗尽之时才结束,视野中再也没有敢当面而立的流寇,只有满地的尸体,以及东一堆,西一伙跪地投降的流寇。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当李征带着马队返回时,尽管疲累欲死,但是面对着人马皆赤的李征,官兵们依旧士气高昂的山呼万胜。毫不怜惜的高高举着武器向着他们的领袖欢呼,庆贺共同的胜利。 “这些土鸡瓦狗,委实胜之不武!” 看着这些忠勇的将士们,李征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第六十二章 摘桃子 在李征屯留城外一战大胜的同时,数度摇摆不定的顾麻子也是暗暗下定决心,决定暗中铲除李征留在他身边的钉子。 为了达到事情的突然性,他也是只能暗暗的通知心腹手下,但是想要避开这些暗子行事,也委实太难了些。他完全想象不到,给了他巨大心理创伤的李征,给他部下的心理创伤有多大。 几乎在他刚刚下令,就有人向这些暗子示警。虽然这些人对于荣华富贵也很向往,但是对于李征以及他的那支军队的恐惧却是更为巨大,这些人示警也不一定是完全倒向李征,打的依旧是两面倒的主意。 若是已经示过警了,这些暗子依旧被收拾掉,他们依旧可以跟随顾麻子去拼个锦绣前程。反之,顾麻子失手被杀,那他们靠着这份功劳,也是可以安然的活下来。 但是不等顾麻子发动,刘胡子惨败的消息也是随着溃兵的到来,而尽人皆知。这些溃卒根本没有学会明军老兵油子的本事,并没有添油加醋的夸大李征的实力,但是五百人一个时辰不到就干净利落的收拾掉了一万余人,这个震憾却是更加的大。 许多人在惊心之余,也是恐惧的发现,收拾刘胡子的一万余人用一个时辰,收拾他们一万余人,还不是一个时辰的事? 有这样的官兵,荣华富贵的梦就可以醒醒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李征并没有为难被俘之人,直接下令将他们原地解除武器,驱赶四散了事。 也正是这些逃的一命的流寇亡命赶回平顺,这才将消息传了过来。几乎在消息刚刚到来之时,一万余人便即一哄而散,各自逃散回乡,再次去做他们的安分良民。 形势变化之快,也是让顾麻子一下子傻了眼,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出来的队伍,在李征还未到达就已经逃散一空。自己那份野心,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委实上人觉得可笑。 “速速传令下去,取消伏击!” 虽然惶恐,但是顾麻子还未失去理智,急忙对身边的心腹喝道。 但是这个心腹却是动也未动,屋外却是传来一声阴测测的声音,“大当家这般着急,是想伏击谁?” 顾麻子心中一震,脸色也是立即苍白起来。房门被人重重踢开,数个人一脸阴阳怪气的看着他,慢慢的踱入屋内。 “原来是许把总,小的只是觉得那刘胡子不听号令,想要拿下他而已……”虽然心虚,但是顾麻子还是定了定神,陪着笑说道。 但是他话未说完,对面的陆把总却是直接打断了他,冷笑着道,“这些假话就不要多说了,大家都心知肚明!顾大当家如今翅膀硬了,觉得可以单飞了吗?啧啧,本官自己送上门来了,何不直接拿下?” “陆把总这是何意?”顾麻子脸上冷汗不断的渗出,但是依旧干笑着,“小人自从追随将军大人以来,一直都是忠心耿耿,怎么会有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 “行了,老子没空跟你废话!来人,给我将这大胆狂徒拿下!” 陆把总十分不耐的挥挥手,直接下令道。 眼见事情暴露,顾麻子也是横下一条心,厉声道,“姓陆的,少要给某乱加罪名!别忘了,这是某的地盘,某有百多个兄弟在此,真撕破了脸,你也不会好过!” “是吗?”陆把总面色古怪的看着顾麻子,讽刺的道,“那你叫人吧!” “你……”顾麻子想到一种可怕的情况,心中一沉,手指都有些哆嗦起来。 “你不肯叫人吗?那我帮你叫吧!”陆把总脸色也是一下子阴沉了下来,指着顾麻子高声喝道,“来人!绑了!” 呼啦啦,一群人顿时争先恐后的行了进来,眼见这些人都是自己的心腹,顾麻子也是一屁股坐倒于椅,一片颓然,如同老了数十岁一般。 顾麻子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只是定定的看着陆把总,猛的跪于地上,‘咚咚’的磕头声不绝于耳,“小人犯了糊涂,自当一死谢罪,还望大人不要牵连小儿,小人给大人磕头谢罪!” “这事本官说了不算,将军大人自有决断!暂且押入大牢,等候大人到来处置!”陆把总冷冷的扔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 李征此时却是头痛无比,这不是农民军带来的,而是属于侥幸未死的屯留城内外的缙绅们。这些地头蛇的鼻息最为灵敏,农民军大败几乎是第一时间便传入他们耳中。 而他们也是第一时间派人来到军中,除了恭喜李征屯留大捷,更多的则是强烈要求李征继续进兵光复屯留,将他们被夺的财产拿回来。十多个报信的,有老到少各个年龄段的都有,七嘴八舌之下,顿时听的李征一个头两个大。 李征却是不会这般白白便宜于他们,这种摘桃子的事情哪里可以便宜了这帮子蛀虫。 明白了他们的来意,李征也是立即给李悦使了个眼色,两人之间的默契根本不用言语来沟通,李征这个眼色一到,李悦也是悄悄离开。 不多时,正在行军的潞州营官兵也是突然之间停止了脚步,甚至还有鼓噪的声音远远传来。 围绕在李征身边的十数个大户的家丁也是愕然的停止了他们的嘴巴,让李征从纷杂的噪音中解脱出来。李征心中暗笑,李悦果然是自己的好兄弟,完全的将自己的意思执行了下来。 “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些家丁一见事情出了异常,也是人人战栗,但是任务在身,他们也不敢在这情况未明的情况下就脱逃,就算事后家主不会找他们麻烦,要是就这么愣愣的撞上了农民军,他们也是觉得分外不值。 “本卫官兵粮饷不足,这次出征,也是知府大人私下募捐来的银子。打了这一大仗,军心早就不稳了,本来本官是打算稍稍逼近屯留,慢慢整顿军心。但是你们这样突然前来,下面的人也是知道还要打仗,这军心可能已经有些乱了。”李征强忍着笑,一本正经的道,“为了安抚军心士气,本官也只能退兵了,这屯留城怕是去不了喽!” “大人,几个粗鄙武夫,大人杀一警百也就是了,这样惯着成何体统?” 听说只是士兵闹事,其中一个人似乎是富户出身,一脸不屑的道。 “就是,大人身负安靖地方之责,就此退兵,不怕朝廷法度吗?” 另一人也是随声应和道,如何对付这些武夫,这些人也是相当的有经验。 李征冷冷的盯着这些家丁,却是沉默不语,但是他们的话却是直接惹恼了一众潞州营军官,个个都是横眉冷对,杀气腾腾的望着这些人。 已经打了数仗的军官们,虽然没有拔刀相向,但是身上也是已经开始凝聚一种淡淡的杀气。虽然一语不发,但是空气都似乎开始冷了下来。 “你,你们想干吗?我等可是大明良民,你等难道不怕王法吗?” 感觉到这些官兵的杀气,其中一人也是色厉内荏的问道。 “本官刚刚接到密报,流寇有东进攻击府城之意,传令下去,全军收兵回府城!” 对于这些人,李征已经是完全没有了任何的耐心,面无表情的下令道。 “胡说!哪有什么密报!如今屯留数万百姓嗷嗷待救,你这般行事,我要向知府大人弹劾你!” 见到李征竟然拿这么烂的理由做为借口,一个老者已经被气的浑身发抖,厉声戟指着李征道。 “咆哮、藐视朝廷命官?来人,给我打将出去!” 李征一把打开正指着自己的手臂,直接下令道。 “你?谁敢?!” 老者被浑厚的力道带的一个咧咀,眼见如个如狼似虎的士兵直接操起棍便打将下来,也是吓的不轻,边躲边咆哮着叫喊着。 不过,他如何会是几个身强力壮的士兵的对手,而且这些眼中只有李征的士兵更是对这个敢向李征咆哮的人不满了,听到命令,更是连出重手,连打带拖的将之扔出队伍。 “各位请回,眼下流寇主力已溃,不足为虑。而且本官粮饷不足,回城先补给一番再返回。” 见到其他人终于老实下来,对于这些记打不记好的东西,李征也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可是,大人……”见到之前那个不长眼的东西的下场,这些人也是礼貌了许多,知道玩硬的已经不好使了,哀求道,“屯留城父老盼王师如盼甘霖,王师一日不光复屯留,我等便一日有家不能回。大人可怜可怜我等小民吧!” 若是之前,李征也许还会有一丁点的同情,但是这些人前倨后恭的嘴脸之后,李征心中也只剩下浓浓的鄙夷和恶心,他不耐烦的挥挥手,“本官不是说了么,本官麾下将士粮饷不足,缺衣短食,若不补充,恐有哗变之虞!到时候军士哗变作乱,这个责任你可愿意背上?” 众人心中无不大骂,李征这番作派表明的说了,肯定不是他手下闹事,完全是要钱不要脸了。 这种强军又岂会轻易出现哗变的情况,肯定是他借机要钱。众人对了一下眼色,觉得这次不出钱也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这种事他们作为传话人也肯定做不了主,当下一人硬着头皮道,“不知大人大军如此窘迫,小的这就回去告知家主,看是否能够为官军分担一二……” “行了!本官明日才会回返,今日还得收拾人心,你们动作最好快点。本官麾下近千忠勇之士,不能长久耗着,毕竟日需耗费也是极多,明日正午之前本官便要得到答案。否则本官明日就会进军平顺,收复城池后便会离去!记得,将本官的原话告诉你们的家主!”李征最后意味深长的说道。 第六十三章 妥协 在屯留城外双龙山某一处,一群人也是聚集在了这里。 他们都是从屯留城逃窜出来的缙绅们,由于官府一直没有力量驱赶走这些流民,到处都是流寇的局面也让道路被封锁,他们只能有家不能回,平时都是星散的分于大山之中躲避。 象这一次这般大规模的集中于一块,也是从来没有发生的的事。从派出去的人的口中,他们也是得知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家,这也是让他们分外坐不住,齐齐赶来这里,拜会这位最为德高望重的缙绅。 “宋老,你看这武夫不是糊涂蛋么?前面还拿着不来屯留城做要挟,最后竟然拿来屯留城做要挟,简单是前言不拾后语,完全是不可理喻。就这种脑子,还敢向咱们要钱要粮,我呸!”在这荒山野岭里躲了一两个月,这些人此时也没有了以往的高高在上的仪态,个顶个的象小厮一般,许多人还一点不讲究的坐于地上。 “就是!我估摸着这匹夫是打算在咱们回城之时再掳掠一票,只要咱们暂时先不回城,我看他拿下城池后还能赖着不走了不是?”又一人也是点头应道,一个丘八也敢勒索上士人老爷们头上,简直是不知死活。 “就是,咱们就算安坐几天又何妨,那丘八若是敢不收拾屯留城内的流寇,咱们联名向知府大人施压,看他怎么办!如今流寇大军已溃,他也没有理由不向前!”又一人恨恨的道。 这伸手向他们要钱要粮,那简直是在拿刀子割他们的肉,怎么不令人怒火万丈?毕竟连朝廷都在优待士人,从来不向他们伸手,一介匹夫何德何能,想从他们身上割肉? 众人七嘴八舌的痛骂着李征,但是正中的老者却是始终一语不发,似乎未听到这引起人的抱怨似的。 “宋老,你老德高望重,你给个话,咱们齐心合力的收拾这个跋扈武夫!一定要弄死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也许是过够了嘴瘾,人群渐渐安静下来,都看向了正中的老者。 “我发个话?”老者终于睁开自己的双眼,冷冷的扫视了一遍众人,恨铁不成钢的道,“说别人不知死活,我看不知死活的是你们才对!” 闻听此言,众人一下子全愣住了,有些不解的望着这位老者,有人不能置信的问道,“宋老这是何意,难道这个丘八还真的敢造反不成?要不他能拿咱们有什么办法?” “造反倒不用,只是若是他只是在屯留城走个过场,派人接受这座空城之后,再拍拍屁股走人。那对上面有交待,但是对咱们有什么好?溃散的流寇没有被斩尽杀绝,等潞州卫的官兵离开后,还不是照旧会啸居于林,而且尝到了甜头的他们,说不定时间一长,又会从山上杀出来,难道你们愿意再一次家人惨死,自己被流寇逼出来?”老者重重的冷哼一声,不急不缓的说道。 这话说的极有道理,所有人都是恍然大悟,但更多的却是悚然而惊。被流寇血洗过一次的他们,实在是承受不起再一次的蹂躏。避祸的办法不是没有,全家搬离屯留就可以了,但是人离乡贱,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们也不愿意将祖宗家产变卖,自己背井离乡成逃难。 半晌无语,一片难堪的死寂后,其中一人干哑着嗓子不死心的道,“这剿灭流寇不是官兵的责任么?知府大人难道就不理会这厮这般拿国家大事视如儿戏?” 老者却是再一次闭上了眼睛,看都懒的看一眼说话之人,另外一人也是拉拉之前说话那人,低声的道,“官兵的得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有粮饷,谁指挥的动他们?” “小陆说的不错,但是你们想过没有,知府大人如今敢动这个武夫么?眼下潞州动荡难安,这武夫却是能够镇压得力,知府大人会为了你而过分逼迫这匹夫?”似乎想起了什么,宋老闭着眼睛长叹道,“之前长治城知府大人募捐你们可曾听过?这般羞辱,你觉得知府大人还会偏向我等?” 众人一下子沉默了,长治城的事情他们也听说过,百多缙绅也只捐出了五十两银子!这种明着打脸的事情,他们之前也是为之津津乐道,但是收拾这个敢于向缙绅伸手的知府固然痛快,却是与之结下了怨仇,这个时候这个知府根本不可能会再维护自己,堂堂大明一府之尊,还没有到那种冷脸贴热屁股无视尊严的地步! 若是换了平时,他们还可以向上面弹劾,尤其是宋老,若是没这档子事,也许手书一封,知府就得卖上七分面子。但是眼下知府用的武夫镇压民乱极为顺利,数万流民几乎被一扫而空。这种既有实干还有大功劳的知府,想要弹劾那难度可就大的太多了。 “难道咱们就只能认栽,给他送钱送粮?” 一说到割肉,许多人都有些心疼的哆嗦,刚刚被祸害过一遍,却又来一个蛮横无礼的,这让他们分外咽不下这口气。 “老夫不管你们怎么想,这次老夫是想明白了。如今天下乱象频生,这武夫老夫倒是要结交一二,引为奥援。他不是要钱要粮么,老夫给就是了!一回到屯留城,老夫便会给予他一千两银子,五百石粮食!”宋老猛的睁开眼睛,说出的话更是震的其他人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不是太多了?给这个武夫,值得么?” 说话之人嘴唇都在打哆嗦了,宋老这般表态,那他们这些人,每人拿出的最少也得是这个数字的三分之一,这已经不是在割肉了,简直是大出血了。 而且眼下这天灾人祸不断之中,银子还不算什么,粮食却是重中之重。数年灾情下来,他们每年的收入已经不足丰年的三分之二,粮食价格更是一路上涨,拿出这么多的粮食,也委实让他们肉疼之余,更是心中忧虑。 毕竟他们每年的粮食可不是全部屯积起来的,而是绝大部分都是用予买卖,各家储存的粮食本来就不太多。一下子拿出这么多,自家吃饭都有些成问题了。 “值不值得,就得自家衡量了。老夫不好替大家做主,就不多做置噮,但是老夫提醒各位,早些做出决定,时间并不多。若是各位宁可离乡而去,老夫也不拦着,但是老夫拿出钱粮来,谁却一文不出就想尽占便宜,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宋老眼睛冷冷的扫视着众人,这一刻完全可以做的上不怒自威。 这里的这些人也是深知老者的势力,许多人也是打消了浑水摸鱼的侥幸心理,若是惹恼了这位老者,那自家就完全没有一点可能在屯留城内立足了。 这些人都是各个缙绅家中的当家人,对于此事也是可以一言而决。当明白老者心意已定之后,也是老老实实的放弃一切不合实际的想法,咬着牙一个个的报出了钱粮的数量。 老者闭目听着,由他带头拿出的钱粮作为参照物,其他人报上的一应数量也算是合乎规矩,就命人直接记了下来,送向李征处。 第六十四间 用屠刀教化 在这些缙绅们还在商议之时,李征一行人也是进入了屯留。 刚一来到屯留城,李征也是得到了一个让他心惊胆战的消息。顾麻子竟然敢悍然向自己的手下下手,虽然没有成功,但是却也是让他惊心不已。 对于这个敢于向自己手下下手的顾麻子,李征并没有任何姑息的念头。不用细想,李征也是猜的出来,顾麻子绝对是在势力膨涨之后,开始慢慢的滋生起不该有的野心。 而这也是李征最为担心的,所幸自己来的及时,一战而溃刘胡子这股流寇,令其他流寇丧胆四散而逃,让顾麻子的行动功亏一篑,否则这数十名手下必定会死伤大半。 这些人虽然是之前的降匪出身,但是数月下来,也是融入了自己的体系,已经算的上是自己的准嫡系。一下子损失数十人,这也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对于顾麻子想见自己一面,为自己儿子讲人情的想法。李征直接是嗤之以鼻,斩草除根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下意识的行为,留着一个对自己充满仇恨的人,那是没事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立威如何服众!没有你顾麻子,还有王麻子,李麻子!” 而自己已经给过顾麻子机会,他却偏偏自己找死。既然他发动之时没想过儿子,这会儿也就不用他再去想了。因此李征只是冷冷一挥手,陆总旗也是心领神会,直接打发数人而去。 李征带着数个亲卫慢慢游荡于屯留城中,屯留城眼下已经再没了流寇的身影,这些人在听到刘胡子大败之后,大部分都星散回乡。也有众多不愿意再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流寇,散入了附近的大山之内。 流寇消失之后,屯留城也是一片狼籍,这些流寇只懂得破坏,根本就不知道何为建设。入城之后,入目的便是一片残破,更有着人泄马粪,处处黄白之物。入鼻则是刺鼻的恶臭味,简直如同一座巨大的公共厕所。 除了迎出来的李征的部下,往日繁华的屯留城则是安静的如同一片鬼域,不仅看不到任何百姓,连一点杂音也是听不到。李征也是已经了解到,城内的百姓许多也是参与者和受害者,流寇入城之后,胆大之辈也是随着流寇呼啸肆虐。 不同于流窜来的流寇,这些胆大的地头蛇造成的破坏要更大,他们熟门熟路,更是对缙绅和富余的百姓知之甚详。绝大多数来不及跑路的缙绅们,都是被这些人带着人抄的家。 谁家有好看的姑娘,谁家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们也是一清二楚。有了他们的带领,不仅缙绅损失惨重,普通百姓家也是被祸害了不少。这些人一见到流寇大败,也是跟着缩了回去。普通百姓更是早已经被吓的六神不宁,就算官兵平定叛乱,他们也是战战兢兢,躲在家中不敢露头。 “幸亏这里的百姓还没有见过真正的大明‘官兵’,否则他们就不会躲入家中了,而是听说官兵收复城池,可能会直接举家逃亡!”李征不无自嘲的心里想着,这个时候的大明官兵,剿匪的兴趣普遍不大,但是祸害起百姓来,绝对比流寇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征轻轻的叹口气,可以说眼前的局面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看着眼前不断有青烟袅袅升起的屯留城,他终于深刻的明白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真实情况。想起扔在城外的无数尸体,心中十分痛苦和失落。 好半晌,李征才平复了心绪,平静的问道,“陆成绪!那些地痞无赖你可能寻出来?” “大人见谅,卑职也只识得数人罢了。”陆成绪便是被李征安置在顾麻子身边之人,李征的意思他也是明白,更因为知道李征要做什么,也是十分的小心翼翼,不敢大包大揽。 “知道数个就行了。你带着些人,将百姓从家中叫出城,我有话要说。”李征尽量平静住自己的心情,虽然一直以大乱之后方能大治来劝慰自己,但是他心中还是有股邪火,这些地痞无赖也算是撞在了枪口上。 “是!”听着李征这平淡又带着杀气的命令,陆成绪也是打了个哆嗦,应命而去。 不多时,整座城池也是四处出现铜锣的声响,数十个嗓门大的士兵也是边走边敲着铜锣,再配合着他们宏亮的嗓门不断的来回吆喝着。 “官兵已经平定流寇,大家无需担忧!” “千户大人有令,为了避免有流寇漏网,所有人立即出城集合,听候大人差遣!” “城中里保长听着,立即带着各保百姓前往西城外集合,限时一个时辰,未出城者以通寇罪论处!” 站在城外,李征也是感觉到空气为之一新,无需受城中那恶臭的空气所折磨。 不多时,陆续的开始有百姓战战兢兢的向着城外行来,人数也是越来越多。许多人都是看着剑拔弩张的官兵,吓的面无人色。 所幸的是,官兵一直保持着高度戒备,并没有任何伤人的事情发生。半个时辰过后,城中还活着的百姓大多都已经集中于此,黑压压的一片,怕不下于万人。 看着因为害怕而猬集成一团的百姓,李征并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向陆成绪挥了挥手。早已经找准好目标的际成绪也是快速的从人群中带出了数人,十数个如狼似虎的官兵也是一拥而上,将这些人个个按倒在地。而且,这些人始一出现,人群便即骚动起来,出现了一片喝骂声。 而李征更是毫不拖泥带水,在陆成绪看过来之时,便即重重点了下头。 几个早已经准备就序的刀斧手也是手起刀落,直接将之斩杀于人前。满地人头乱滚,鲜红的血液猛的喷出数米远。正在怒骂的人群也是一呆,谁也没想过,这位爷还真是另类,根本就没有进行任何的问话,直接将这些败类一刀两断。 “杀的好!” 人群静了片刻,一个激动的声音也是打破了寂静。 “杀的好!” 这数人看来委实在地方上名声太差,有人一带头,无数人如同被点燃了一般,齐声高呼着。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将一众祸害百姓的杂碎找出来,本官今日有一个杀一个!” 待人群安静下来,李征的声音也是第一次响了起来,话语简单却是直接将人群完全引爆。 “大人,赖子六这个杀千刀的,将我家闺女活活糟蹋死了!大人可要为我做主啊!” 人群中一个妇人撕抓着一个中年秃子头,凄厉的叫喊着。 “可有人证!?” 李征一挥手,数个官兵也是直接将这个秃子头拉了出来。 “大人,小民可以做证!” “还有我……” 人群沸腾,十数人几乎同一时间站了出来,更有人指着瑟瑟发抖的秃子头,将更多的惨事揭发了出来。 “今年三月,这厮坏一个寡妇名节,害其悬梁自尽……” “去岁十月,这厮为虎作怅,逼死……” “行了,便宜他了,砍了!” 不多时,近十件人命案也是直接被人七嘴八舌的说出来,李征听的更是咋舌不已,一刀杀了这厮还真是便宜了他。 这一颗人头落地,更是将人群的气氛推向了最高潮,更多的阵年旧案一个个被翻了出来。 转眼间,数十人已经伏尸于地。这已经完全不是对带路党的审判了,简直就是一场诉苦会了,一场砍头从清晨一直进行到中午,一共近一百余人横尸于地,完全是一场屠杀! 不过,这一次效果也是出奇的好,一个上午,李征就轻易的将屯留城百姓的民心安全收服。唯一有些讽刺的是,这一次收服民心靠的并不是教化,而是手中滴血的屠刀。 第六十五章 缙绅的吃相 宋老等一众缙绅是在砍头最为高潮之时到达屯留城的,与民众们万众喝彩声相比,他们的脸色却是个个有些发白,甚至都有人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这般大规模杀人,没有切身利益在里面的他们哪里能够忍受这般血腥的场面?更别说有事情根本就是他们在背后指使的了,许多心虚的人也是害怕李征杀的兴起,连他们也一并给剁了。 手腕强硬、满手血腥、屠夫,这是他们对于李征的第一印象。宋老还好些,他有个好儿子,在京城中为吏部给事中,这个职务可是一个要害,虽然品级不大,但是天下官吏都要给几分面子。无他,这个位置是可以评定他们在任时的政绩,也就是说关系着他们升迁的道路。 除非李征疯了,否则绝对不敢这般公然的对自己如何。而且这次,缙绅们能够拿出钱粮,大部分的功劳可是出自于他。种种后手在握,宋老的心态也是极为的放松,根本不为李征这般铁血所动。 中午时分,李征也是接见了宋老派来的家仆,对于这个家仆送来的钱粮清单,李征也是十分的满意。十数户缙绅,合共出钱银五千余两,粮一千九百余石,这甚至比李征预想中的数字还要多出不少。 钱粮到手,李征对于这些缙绅只是派一个家仆与自己见面,也就不再心中不爽了。对于如何的他,到手的东西才是真,什么脸面都是空。 他也是知道这些明末缙绅,也就是知识份子,对于自己一介武夫根本不屑一顾,根本不愿意来亲近。不过,他也没有与他们亲近的心情。 屯留城,由于流寇是一哄而散,因此顾麻子大军在手时掳掠来的钱粮也是全部便宜了李征。满满一仓库的钱粮,也是让李征感觉,未来数年的钱粮都已经无需担心。 这些缙绅们的钱粮,若是没有顾麻子的积蓄,也许会显得极多,但是眼下,也只能算是锦上添花。 出乎李征意料的是,这个家仆在送上清单之后,更是单独递上一个名贴。溜金的名贴摸起来十分的舒服,李征打开一看,落款之人名为宋谦平。 李征也是想起,知府大人在自己出兵之时,也曾经说过,屯留宋氏。宋氏本来不算什么,但是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儿子,在京中就任吏部给事中,天下官员都得侧目。当时知府也是认为宋氏已经全灭于流寇刀下,还嘱咐自己有可能的话,要收敛一下宋氏的遗骸。 但是明显,这宋谦平本事不小,竟然从乱局中成功脱逃。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何他不去长治城躲避,偏偏要在荒山中受苦,不过也可能是流寇横行,道路封闭,冒然出山危险性极大。 知道是宋谦平,李征也不敢怠慢,一个吏部给事中若是铁了心找自己麻烦,那自己还真抵挡不住。无论自己的上官是哪个文官,估计都会给几份面子。他此时也是想起来,清单上第一位的名字就是宋谦平,数量也是最多的,一个人捐出来的钱粮几乎就占了三分之一了。当时还只是觉得眼熟,不曾想是这么大个的一个人物。 既然知道这份钱粮是宋家捐的,为了避免麻烦,李征也沉不住气了,“宋老有心了,李征心领了,东西就不用再送来了。” 对于李征的表态,这个老仆也是很满意,但是对于钱粮,老仆却是摇头,“家主从来说一不二,既然已经录了上来,钱粮便不会缺少一毫。若是大人有心,家主也是另有求于大人,至于何事,大人晚间便知。” 见到对方不似作做,李征推让了几次,也就不提这事,答应晚间一定到来。 …… 见到宋谦平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出乎李征的预料,宋谦平并没有太过于倨傲,竟然亲自带人迎了出来。以一介文人身份这般相迎,不仅是自降身份,也是给足了李征面子。但是李征却更加的谨慎,礼下于士,必有重图。 酒过三巡,客气话说完,宋谦平也是将话题拉到流寇入城一事上,“流寇凶残,破城之后,家家系白布,户户有哭声。这其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横死刀下,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妻女受辱。幸得千户大人雷霆出击,荡灭群丑,一扫百姓脑中郁气!” 李征连连谦让,心中却是在盘算这老家伙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到底是有什么打算。但是接下来宋谦平的话,却是让李征一下子对宋谦平的道德模范形象颠覆了。 “此次城中浩劫,缙绅士人之家十去八九,百姓流离失所。老朽愿接起这些亡人的责任,收拢田地,雇民安家。”宋谦平眼睛炯炯的看向李征,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心中把握十足,这等事于李征并无任何坏处,相反若是李征配合,他还可以另外再付上一份仪金。 李征心中格噔一声,这宋谦平可以说与李征想一块去了。李征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所为何图,还不是这里的田地和人口?若是全部给了他,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一场?若是一口回绝,那完全是结下一个大仇,毕竟对方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善意了。 沉吟了一下,李征也是干咳一声,尴尬的道,“宋老父子说笑了,李征只是一介武夫,这等民政事务当由知府大人垂询才是!” 宋谦平摇摇头,一脸正气的道,“这事老朽自然会知会知府大人一声,老朽要大人做的,就是若是有人‘冒认’这些田地,大人当为国正法度!” “这个……”李征这会儿也是真的震惊了,这宋谦平还真是够狠,他当然明白这冒认是什么意思,看来宋谦平这是铁了心要兼并这些田地,犹豫了一下,李征也是小声问道,“这事说小不小,本官虽然可以用些罪名招乎他们,但是若是有人弹劾,本官可压不下来!” “无妨,老朽说的也只是万一,若是有人意图冒认,老朽自会通知大人于道路拦截。至于弹劾,老朽儿子在京城也还算有些门路,你只管正国法,其他无需担忧。”宋谦平云淡风轻的说道。 这也是将李征摘出来了,他只要当一把暗中的刀就可以了,毕竟半路拦截,自己也是可以打着清剿流寇作孽的罪名进行。就算有人漏网,笔墨官司打起来,宋谦平也是能够压的下来,至不济也可以说成误剿。 这事也只有自己能做,怪不得这老不死下这么大的血本,整个屯留县十数万亩田地,其中近三分之一都是宋家的。眼下这宋老头人老心不老,还想玩一次鲸吞戏码,但是李征却也是知道,他也是不能让步! 两人利益冲突极大,李征又不愿意撕破脸,心中更是有些后悔没有及早收拾了他,弄到眼前不上不下的局面。他皱着眉头,苦苦的思索着对策。 第六十六章 谈判 见到李征一直沉默,宋谦平的脸色也是开始变得有些不悦起来。 “李大人可是觉得为难?若是觉得为难,那老夫的话也就当没说!” 宋谦平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话语中也是充满了冷意。 这个武夫,自己可是给脸了,而且还打算事后让儿子多多照顾一下。但是他却是这般的不给面子,难不成真的觉得自己的钱是这么的好拿的吗? 宋谦平的不快,李征当然一清二楚,但是原则问题是不容让步的,深吸了一口气,李征也是做着最后的妥协,试探着说道,“宋老这可是把下官架在火炉上烤啊!屯留城这么多的田地,不知有多少人眼红,若是闹将起来,下官也是根本无力招架啊。” 一听到李征并不是不愿意出力,而是害怕犯众怒,宋谦平也是收起了冷意,呵呵笑道,“李大人言重了,老夫哪里会不知道吃独食的后果?这次出钱出力的缙绅,他们将与老夫一起接收这份田亩。” “那本官呢?就这般白忙活了一场?!” 听到这里,李征心中也是冷意泛出。 这么多人来分享大乱之后的蛋糕,还能剩下多少给他? “大人多虑了,怎么可能少的了大人一份!大人若是想买上一二,也是可以的,毕竟有财大家发嘛!” 宋谦平点点头,明白了李征的想法,也松了一口气。只要他肯湿手,那自然是最好的,有好处一起吃,这才不会有人挺而走险。尤其是这个极为跋扈的武夫,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他的,毕竟这家伙可是有掀桌子的能耐的。 “呵呵,宋老果然是实诚人,本官没有看错人!” 李征忍着心中愤怒,若是事情到了必须自己出钱购买的境界,自己一番忙活又是为谁? “大人有这心意,那就要趁早了,毕竟南城有浊漳河、虹霓河两条河流经过,灌溉方便,良田较多,咱们十多人已经划定了自己的区域,所剩已经不多,要出手快些出手。”宋谦平报出了几块地方,都是一些次好的田地,表示这些田地可以划拨给李征一些。 “我观屯留城,城南、城北皆有田地,那些田地,宋老你们不要么?”李征也是有些惊讶的问道。 “大人有所不知,这些田地都是些薄田,而且缺水干旱。就算是丰年,一年收成也没有多少。更别说如今大旱连年,更是入不敷出,根本无人愿意打理!”宋谦平沉吟了一下,也是接着说道,“老朽给大人交个底,这些田地,每年的收成连四斗不到。别说咱们不肯要,就是送出来也是没人要,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没人要的荒地。大人问此何意,不会是想要这些田地吧?” 他还真是说对了,李征对于这些荒地也是念念不忘。 虽然都是些贫瘠的田地,但是胜在数量几乎占了屯留县田地的四成左右。对于如今的李征来说,重要不是良田,而是有足够的田地可以供流民们耕种。 只是自己能够保护他们不受苛捐杂税的骚扰,要不了几年,他们就是自己治下的人口,可以向自己提供赋税和壮丁。 “不瞒宋老,这些田地本官要了,不过却是分给那些无田的流民。毕竟这些乱民们也是衣食无着这才挺而走险,若是有田地可以归附,他们才能安稳下来!” 李征笑笑解释了一下,眼下自己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必要来经营这些荒地,既然知道这些田地一直在荒弃,根本无人愿意打它的主意,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大人所虑极是,就依大人吧。这些田地白送人都没人要,既然大人想要这里,银子就不用出了,你打点一下县衙上下就是了!” 宋谦平沉思了一下,觉得这事与自己关系不大。而且李征没有要其他的上田中田,给下面的人也有了交待,如果这事敲死了,以后屯留这地界就更太平了,也就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听到不用出银子,李征更是没有什么话说,既然完全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两人之后细节的相谈便极为融洽,几可达到称兄道弟的程度了。 …… 第二日一早,李征就开始集结军队,开始清剿流寇残军。 说实话,说是残军,事实上不过只是针对在流寇中做过头目之人。毕竟流民数量巨大,李征既无心也无力将所有的流民斩杀干净。毕竟人杀光了,兵员赋税从哪里来? 李征做的也是很简单,只是张榜贴布,送来各个头目首级者免罪,任何敢于窝藏这些头目者皆满门剿灭! 在榜文张贴的同一天,李征也是留下一百人守城,带着其他官兵开始沿乡清剿。已经成了一团散沙的流民根本无力抵抗,甚至在大败之后,愿意抵抗的人也是没有了。 他们本来就是百姓,把武器一扔,又是做回了普通百姓,就算想甄别也是甄别不出来。 不过,对于极为有名气的流民头目,李征却是一个也不打算放过,而这些人也是全部全统计在册,李征之前派着混入流民中的陆成绪也是起了最大的作用。 这些人虽然已经散入民间,但是他们的籍贯却是牢牢的记在陆成绪的脑海中。官兵有目标的出发,自然是省时省力。 只是数日时间,从拥‘兵’过万的刘胡子到一些几百人的小头目,没有一人漏网。数十个人头高高挂在屯留城头,也是让这场民间的起义行动夭折半路。 这样的起义,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成果。这些所谓义军,一旦得势,与土匪强盗也没有什么分别。 他们进入屯留城的短短两月不到,他们恨之入骨的缙绅群体就不用说了,几乎是百不存一。而抢的兴起时,无数的普通百姓也是个个破家人亡,要么一起入伙,要么等待着他们的就是妻女被人淫辱,自己身横在地。 这股狂欢下来,城里城外对于流民都是骂声不绝,几乎没有人会对这种‘起义军’有任何感恩戴德的心情,甚至连点滴好感也算不上。 到了崇祯四年十一月底,大规模的清剿行动也是接近尾声。不肯束手就擒的流贼已经全部上山落草,虽然没有详查,但是李征也是知道山中至少还有大大小小数十股的流贼,这些才是危及屯留城的最大的毒瘤。 但是李征已经不打算再这么一个个的清剿下去了,大半个月下来,他的部队也是扫荡过屯留县的所有地区,基本上已经彻底平灭了大规模的流民,如今还剩下些许山贼,李征的兴趣已经不是很大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李征不想让这些缙绅们过的太过于舒坦。自己辛苦布局这么久,果实却被人伸手拿过一大半,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都不会是一件高兴之事。 有了这些山贼滋扰在旁,不仅可以让这些缙绅们只是名义上得到这些田地,更重要的是,自己日后新兵练成之后,也会有十分好的磨炼对象。 第六十七章 跋扈 崇祯四年十二月初四,终于整理好战利品的李征开始带着官兵们返回长治城。 与来时轻兵简从不同,回程时则完全是满载而归,剿灭这股流民,李征的收获不可谓不大。不仅有数千石的粮食,更有这些缙绅们‘捐纳’而来的钱粮,合共一万三千余石,银近八万两。 毕竟这些流民逃窜之时,太沉重的粮食根本带不走,轻便的银子便成了众人顺手牵羊的对象。因此连破两城,收获的金银本远不止这个数字,若不是顾麻子的万余人被堵个正着,可能连这最后的银子也是保不住。 这些银子中,顾麻子的人自然也是暗中拿去不少,但是李征并不打算计较,水至清则无鱼。事实上,李征也是可以猜到,不仅是顾麻子的手下,自己的麾下估计也会有人暗中拿去不少。 不过李征并不打算放过这些夹带的官兵,眼下还不是时候处理,等回到长治自然会让他们明白,军规为何物! 对于顾麻子这些人,李征也是直接以招募的青壮的名义一并带走,这些知道太多事情的山贼,虽然全部杀掉一了百了是最佳的选择,但是出身于后世的李征明显还硬不起这个心肠。 有之前投靠的山匪的被成功吸纳成为自己一份子的例子,李征也是打算对这些人也按此理处置。 军队回程,大大小小数百辆装满钱粮的车子也是让这些缙绅们个个眼中发红。但是他们却是没有任何办法对这些东西进行刁难,战场上的缴获归军队所有,这已经是大明百多年来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了。 虽然这其中可能有自家的贡献在内,但是他们还是保持了极为的克制。不仅是他们还有需要到李征的时候,更重要的是真的撕破了脸,对他们也是完全没有任何好处。 李征此时,正与这帮子大明国之柱石依依道别。一片的欢笑声似乎也是显示这群人的军民鱼水情,但是时不时有人会瞟一眼拉着物资的车辆,也是显示他们心中并不象表现出来的那么豁达。 人群中,也许唯一一个没有在意这些东西的就是宋谦平了。或者说,一方面这家伙的养气功夫极为到家,另一方面则是这次虽然明面上亏了不少,但是数万亩可以传家的良田到手,这笔帐从长远看还是大赚了。 但是并不是说,没有一个人敢于站出来,对这些物资露出自己不加掩饰的欲望。 “站住!本官在此,还不快些过来行礼?” 正在李征准备离去之时,一个声音也是传了过来。 李征回头一看,却见一个穿着鸂鶒(今称鸳鸯)文官袍服的矮胖老头鼻孔朝天,大刺刺的冷哼着。 李征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他如何不知,这是一个来找事的?不过,一个县令亲自出马,怎么可能会是偶然的呢?李征眼睛不经意的快速观看了一下四周,将这些缙绅的举动也是尽收眼底。 一看到这人到来,这些缙绅们中许多人都是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向后稍退些,静静的观看着事态变化。 尤其是县令,更是将目光隐晦的扫过诸多的缙绅的脸,似乎双方之间早就达成了默契。 看向宋谦平时,这县令还微笑点头示意,看起来这事也是经过了宋谦平的同意,至少也是默认。 “你这丘八,好生无礼,还不上前行礼?” 见到李征无动于衷,这县令顿时拉下了脸,厉声斥道。 见到这矮胖子竟然对李征如此无礼,李征身边的只知道李征的亲卫也是目光冷咧下来,手握刀柄,冷冷的凝视着这县令,大有一言一合,立即大打出手的样子。 “放肆!你们敢对本官动刀子?想造反吗?” 眼见李征依旧沉默不语,这县令也是心中大定,目光在这些亲卫身上游弋不定,冷笑着将一顶大帽子扣了上来。 “你他ND算老几!”但是他没有等来李征的服软,相反却是等来这一句极为粗俗的哩语。 “你……本官乃是文官,你一介武夫胆敢不大礼相迎,你可是……” 想了半天,这县令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罪名。 “本官乃朝廷正四品武官,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官也敢喝斥于我?!竟然让一个四品官向你一个七品官行礼,太祖之时,曾有言武官无需向文官行礼,太祖之制在你眼中如同废言,你眼中可有伦理纲常?还是你觉得这大明应该由你说了算?”不等他喝骂出来,李征便盛气凌人的喝问道。 “你……” 这县令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虽然武夫见了文官便拜,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但是李征一下子将朱元璋抬了出来,更是极为阴险的将更大的顶帽子扣了上来,也是让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本官是武官,与你文官疏途,就不强行要你行礼了。众军听令,出发!” 李征冷冷扫视了县令与其他缙绅一眼,高声下令道。 “且慢!你这都是本县钱粮,你这般强抢而去,如何行得!放下钱粮,本官还可网开一面,不再弹劾于你!” 这县令顿时急眼了,虽然没有以文官的身份压住李征,但是今日之事却是不能这般了事。这个丘八拉的如此多的物资,怎么可能没有他一杯美羹? “有病!” 对于这县令的高帽子,李征只是头也不回的回了这么一句,扬长而去。 “来人,与我拦下!” 这县令今日完全被扫了面子,也是怒火攻心,气急败坏的下令道。 数个衙役也是应了一声,兴奋的上前一步,拦住了向前的车辆。这些车辆里面的东西之多,也是让他们完全失去了理智,就算县太爷注定吃大头,那露下来一点残羹就能让他们吃饱了。 因此一听号令,也是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铁尺钢刀在手,洋洋得意的拦在前面。 面对着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李征的反应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根本看也不看,拔刀劈死一个,挥手道,“流寇冲击官兵,不要放走一人!” 敢打他们东西的主意,也是让众官兵早就不耐,听到号令,二话不说,直接一拥而上,将之剁成肉浆。 那县令哪里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直接一个屁股坐倒于地,面如土色,哆嗦的指着李征道,“这厮反了,快快拿下他!” 听到县令这句话,正准备前行的李征反而折了回来,滴血的腰刀还未入鞘,就这般直直的身着这县令而来。 这一下,不仅这个县令,其他缙绅们也是个个双腿哆嗦,若是李征真个就这般反了,他们势必将成为祭旗的供品。 这会儿,所有参与此事的缙绅都是想起回城前所见的一幕,顿时后悔不已,为何非要和这个疯子和屠夫过不去? “县令大人是不是非常希望本官造反?要不为何如此苦苦相逼?那本官是不是就此杀了你祭旗,然后杀光你全家老小,这样扯旗造反不也舒畅一些?” 李征走的极近,几乎与那县令贴在一起,口中却是压低了声音,以两个人才能听的见的声音幽幽的问道。 矮胖县令此时已经完全被李征身上无尽的血腥味震的无法言语,只能浑身哆嗦着,努力的距离李征和他那把滴着血的刀远一些,再远一些。 李征刺耳的大笑声不断的刺激着县令的精神意志,看着畏缩成一团的矮胖县令,李征冷笑着,“连个娘们都不如的东西,也想抢本官的钱粮?呸!” “记得老子的田地一垄都不能少!”锵的一声轻响,李征将腰刀入鞘,看也不看这县令一眼,直接下令道,“出发!” 虽然身影不断远去,但是李征的声音却是飘了过来,“向一个大胜而归的官员弹劾,脑子还真是糊涂了!若是县令大人真的有兴趣,本官也是可以弹劾一下你丢城失地之罪,嗯,还有一个威逼同僚的罪名!” 此时的县令早已经没有了丝毫斗志,闻言也是浑身一抖,并不是被李征罗织的罪名吓的,是被李征的无耻给气的。这种场面,到底是谁在威逼谁? 艰难的在畏首畏尾的衙役搀扶下站了起来,这县令还是忍不住的浑身发抖,从来没有一次,他觉得离死亡是如此之近。这个武夫已经不是跋扈能形容的了,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为了能够安稳的独自站立,县令也是不断的在心中安慰自己,自己是正常人,不要与李征这般疯子一般见识,来日方长! 但是颤抖的双手却是出卖了他的自欺,他心中也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若是他真的死磕到底,这个武夫一定会造反! 有了这个感觉,他也是立即将胸中怨气一扫而空,不管他承不承认,这个不断远去的身影,他是没有勇气再去对付了,除非有朝一日他能调离这个地方,离这个疯子远远的。 “太爷,这个丘八好生无礼,这次绝对不能放过他!宋老爷他们都是人证,咱们要为黑虎他们几个报仇!” 就在县令自己都已经提不起勇气反抗之时,一个衙役却是斗志昂扬的恨恨道。 县令直接一个巴掌抽到这不知死活的东西脸上,直接骂了个狗血淋头,“你个夯货!要报仇的话,你现在就追上去,砍了这厮的脑袋送来!” “将这些收拾了……” 县令突然感觉到一阵凉意,不知不觉之间,后背竟然被一片冷汗打湿,平时温暖异常的棉衣此时也是说不出的冰凉,冷到直入他的骨髓! “还有快去做地契!这丘八要的地,一分也不能少,做好地契直接送到长治去!” 忽然想起李征走之前杀气腾腾的要求,县太爷更是机灵灵打了个寒噤,跳着脚的大骂道。 第六十八章 奖罚 李征的报捷文书也是早早便即传入长治,数万流贼已经被扫灭,潞州已然大定!这捷报也是让卢知府欣喜若狂。在李征回转前一个月前,他也是迫不及待的将报捷文书送入北京,这不仅是向北京报喜,更是向北京证明他的能力。 虽然仗是李征打的,但是他卢怀真运筹帷幄的功劳也不小,一个知人善用、文武俱全的点评是少不了了。虽然借此入阁为相不可能,但是任职满期之后,调任一个富裕的府任知府却是可能性极大,甚至可能会在江南就任一任知府,若是官做到这份上,这辈子就已经可以满足了。 而内阁发回的票拟更是加深了他这种猜想,甚至连崇祯皇帝都是闻讯大喜,亲自在票拟上给予批红,这不仅是难得的殊荣,更重要的是,让皇帝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对于自己的前程自然是上佳的喜讯! 因此,李征率兵回城之时,卢怀真也是给予了最大的礼遇,不仅文武俱到,更是亲自出城相迎!以知府之尊迎接一个武夫,估计这也是卢怀真这辈子第一次,也将会是最后一次。 虽然李征缴获的物资已经有一大半先行运回军营,但是还是有数十车的钱粮随同他进入长治。若是换在平时,卢怀真说不定还会雁过拔毛,但这会儿心情极好之下,也只是在心中暗骂一句这厮还真是敛财有方。 一场庆功会后,李征也是被卢怀真唤入书房中相谈。不同于上一次卢怀真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这次的卢怀真却是极为的热情,不仅无视了李征的报拳礼,更是称呼间都熟络了许多。 别人笑脸相迎,李征自然不会再那般跋扈,很是难得谦逊了一番,言语有礼的回答着卢怀真的问话。对于李征这种难得的恭敬,卢怀真虽然口中说着不用多礼,但是心中却是极为受用。 听着李征讲着如何与流寇浴血搏命,卢怀真也是阵阵的惊叹,对于李征加工出来的战斗,他也是听的如痴如醉,不时的发出几声,‘杀的好’的叫好声。 当听到李征花费半个月的时间,彻底清剿了流寇,卢怀真脸上连连感慨李征做事认真。心中却是嗤之以鼻,他觉得李征非要赖着大半个月时间,恐怕搜刮出来数百辆大车的钱粮,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虽然对于李征的这些钱粮没有多少念想,本来一想到李征捞到这么多的钱粮,他没有从中分到任何好处,心中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好在这次李征倒是突然学会做人了,卢怀真还未想好该如何暗示一番,李征就主动的将其中两千两银子暗中送进了他的后院。这可基本上是他为官一年除掉孝敬上官的例钱之外,能够纯捞到的好处数字,因此听到管家的汇报,卢知府才会这般在书房中对李征热情有加。 这一次,不光是将自己能吏的名声拿了回来,还多收了一年的红利。这也是让他对李征越看越满意,甚至若不是朝廷制度,他都想带着李征上任了。 “大人见谅,卑职这次攻下流寇大营,流贼掳掠的银子大多在其兵败之时被他们带走,所获着实不多。若是大人有意,卑职可以拿出一些粮食出来。”李征拱了拱手,假腥腥的说道。 “无妨,这些本官用不着。府中如今供给不了游击营多少粮食,这些粮食正好可以用来养军!”卢怀真大手一挥,大度的道。 事实上,卢怀真却是根本不象他表现出来的这般大度。毕竟粮食在这种灾年可是好东西,若是可以的话,卢怀真绝对不会放过,但是若是他真的敢开口要了,估计李征当场就敢翻脸。眼下的李征这般乖巧,未来还需要他多多协助自己镇压地方,既然如此,大家相安无事岂非更好?因此这些粮食对于卢怀真来说,完全是一个鸡肋。 “末将还有一事,请大人做主……”见气氛挺好,李征犹豫了一下,将与屯留知县冲突一事略过重点,大略说了一遍,“末将只是一个武夫,若是县令大人非要为难,卑职也是极为难受。” “这个你无需担心!”李征他肯定是要护佑的,否则这厮敢把潞州府给搅个底朝天,只是在心中稍稍一盘算,卢怀真冷笑一声,“失城之事还未与他清算呢,他不来罗唣便罢,若是他非要不依不饶,本官定会治他个弃城失地之罪!” 对于卢怀真一副为自己出头的模样,李征心中嗤之以鼻,毕竟文官之间本来就不会互相为难,更不可能为一个武夫大打出手。不过只要卢怀真站在中间立场,不偏帮对方,那小小的县令根本闹不出什么风浪! “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了,本官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卢怀真微笑着看着李征,“朝廷数日前来的公文上已经命你为潞州府分守游击武德将军,官身文书以及印玺上的代字已经去掉了!新的官身和印玺想必数日内便会到来!恭喜小老弟了,这般年轻便可称将军了!” 李征无所谓的站了起来,向北京方向报了报拳行礼道,“朝廷洪恩浩荡!也多谢大人栽培!” “好好为国尽忠,日后称帅封候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看着李征那有些敷衍的态度,卢怀真头皮又开始发麻了,不过还是十分温和的说着套话。 …… 离开知府衙门后,李征没有直接回游击府,而是信步回到军营,如今的他可是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 首先第一件事,便是收拾那些在战场上不服从一切缴获归公的官兵。 缴获的东西不仅仅是李征发下赏赐的保证,更是李征安身立命的根本,这一点是底线,完全不容许任何的碰触!一旦有人触碰,那便没有丝毫的情面可言。 来到军营,四十多个在战场上私藏金银的官兵也已经被筛选出来了。 李征的军队不同于大明其他的官兵,潞州营的组织性更加严密,官兵之间的联系同样牢靠。在自己人眼皮下玩猫腻,当真是自寻死路。 对于这些人,李征没有其他的态度,就是直接驱逐出营,连同他们曾经发下的赏赐和饷银也一并追回,任其在外自生自灭。 这些才刚刚吃了不久饱饭的家伙们,闻听到这种下场,顿时个个呼天抢地,赌咒发誓再也不敢有下一次。但是他们的哭嚎根本无人理睬,不仅被乱棍打出营外,更是在闻讯而来的家人面前再一次被打骂了一番。 这已经不单单是他们自己的事了,没有了他们的粮饷,一家老小的生活便立即失去了指望,数倍的人在外泣血哀求,却是根本无人理会。 这种下场也是让潞州营中其他官兵个个庆幸不已,尤其是那些已经置田安家的老兵们,更是庆幸自己把持住了手,没有参与其中。 这一番军法的威严也是深入人心,无人敢于再轻易触碰。 重罚过后,便是又一次论功行赏之时。 尽管只是将立功人员的名单报上汇总,而且当面颂读任人指出其中的错漏,真正的赏赐还在数日计算之后,但依旧令的参战官兵欢呼雀跃,人人振奋。 当一切忙完之后,李征刚要回营,却是见徐勇急匆匆而来,报上了一个令李征欣喜的消息。 第六十九章 宗族的消息 徐勇带来的这个消息很简单,那便是被李征寄放在他那儿的流民俘虏中,有数十人竟然自称是李征的族人。此次来长治,一为祝贺李征又一次大捷,另外便是将这些人带了过来。 这个消息自然让李征有些欣喜,正愁着如何寻找他们呢,想不到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不过李征更感兴起的,却是眼前这个小老弟。 眼前的徐勇让李征有些陌生,之前二人刚刚见面时,徐勇还是一个刺头。是那个虽然兵败之下,依旧倔强之人。 那时的徐勇是一个有骨气的人,被自己两句话一激,便梗着脖子一副宁可战死,也不接受被人追杀而死的人。此后的一系列战斗,徐勇确实做到了他说的,一直拼杀,一直向前,从不退缩! 但数月间少了来往,徐勇身上已经有些看不到之前那般锐气了,相反身上一般子暮气深沉。见到自己时,从第一次来时那隐隐的傲骄,变成了如今的有些唯唯喏喏,有些混吃等死的模样。 李征对于徐勇在韩店堡的所做所为,也有些了解。这家伙还不是一个够心黑的人,原本几个月缓下来,军户身上的羊毛已经开始长了一些,但始终却没见他再下手剪收。 “勇子,听说你夏赋收的可是马马虎虎啊!许多军户的赋税你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想到这里,李征打趣的问道。 “大哥说笑了,那些穷光蛋,就剩下那一口糊口的了,咱还咋忍心去夺?”听到李征许久未叫出口的亲热称呼,徐勇心中一暖,原本的不安也少了许多,犹豫了下说道,“不过大哥可别见怪,你留下的粮食,咱也私自做主做了一部分分给下面的穷哈哈,既然咱有粮食了,也得给这些穷哈哈一条活路不是?” 只看这家伙一脸无奈的样子,李征心中就有些暗乐,这家伙完全不是一个合格的一方土皇帝啊! “看起来你现在过的不怎么样,有没有想过变通一下?” 李征带着笑意看着徐勇,乐呵呵的问道。 “当然想了!”徐勇理直气壮的回答道,“咱可是守备将军了,可他niang的日子过的也不比以前好多少啊!虽然能吃饱了,但大鱼大肉却想都不敢想,这吃的饭还比不上你那些夜不收们,他们起码顿顿有肉啊!” “你信不信大哥?” 李征拍拍徐勇的肩膀,自然而然的说道。 这句话却是一下子让徐勇有些愣了,他似乎一下子又回到半年前一起挣扎活命之时。那个时候,每天都在不停的转移,每个时辰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活下去。 那个时候的李征,就是这般,十分自信的拍着每个兄弟的肩膀,笑着问道,“你信不信大哥?” 也许是他们需要在危急关头有人带领他们,因此每次都是大声的回应‘信!’,而大哥也没让他们失望,每次都是把他们从死亡的边缘带出生路! 一幕幕狰嵘往事似流水一般的从徐勇脑海划过,慢慢的他那原本暮气沉沉的眼眸也开始慢慢变得锐利起来,看向李征的目光也越来越郑重,最后化成一句铿锵有力的声音,一如过去,“咱听大哥的!” “好兄弟!”李征重重一拍徐勇肩膀,“大哥不会让你为难的,你的产业大哥不会动。这次你回去将堡内的各级军官全部带来,告诉他们,大哥也不会动他们的东西,大家来商议一个妥善的办法!” 听到李征这话,徐勇虽然不明白如何才能两全其美,但是他却是在过去听过李征此时的语气,那是极有把握才会有的口气。 这让他在松一口气之时,也暗暗期待起来。 大哥还是那个大哥,永远照顾着他们这些小弟,也永远有无数办法可以帮助他们! …… 游击府。 已经以女主人自居的武溪裳,正在招待着一群素未谋面但却是自称族人的一群人。 对李征来说,这些人可能是他未来的班底,但对于武溪裳来说,他们中的长者却有可能是未来自己的长辈,是自己成亲的先决条件。 这使得她在招待这些人时,极为的热情。虽然不方便抛头露面,但是却是指挥着一众人送来茶点,饮食,仔细安排好他们的住所,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只等当家的李征回来。 半个时辰前,李征便传回要回来认亲的消息。因此李石峰也被请进了会客厅,在等待的时间中,李石峰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他带着后辈之中代表人物李开莫正百无聊赖的观察着整个会客厅。 这些天他们李家族人在泽州可是经历了跌宕起伏的日子,从一开始躲入后山避祸,到整个泽州府高平县完全大乱,无数难民涌入后山,最后又被裹胁着入了流寇中,最后又莫名其妙的成了官兵俘虏。 这十数天间,李家的人足足少了三成,好在俘虏他们的官兵并没有对他们斩首请功,日子也就这般糊涂的过了下来。 直到李征率军大败流寇,又花费了一月余清剿搜捕流寇头目之后,他们这群如同被忘记的一群人终于找到了存在感。 两日前,李征下发军令令他们这些流民进入长子、屯留二地,充实地方,先为别人做佃户。虽然佃户的名头不好,但是这一场大乱之下,能够保住脑袋还地方给口吃食已经不错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多说的。 但传令那人高呼奉潞州游击将军李征之命,却是让李石峰这老人想起自己的一支迁移到潞州府叫李达荣的族人,似乎他儿子就有一个叫李征的。 “那游击将军,可是祖籍泽州府高平?” 报着侥幸的心理,他便在旁问了一句,好在别人看他是老人,便没有发火,只是点头称是而后便即扬鞭远去。 这老人心中的希望便腾腾的升起,为了让族人脱离这般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他便大起胆子,拉着一个士兵高呼自己是李将军的族人。 这年头宗族的关系可是非同小可,听闻些许,虽然小兵有些不信,但也不敢怠慢,便逐级报了上去。 李家人这才进入徐勇的视线,将李老汉唤来询问一番,再检查一番对方随身携带的族谱看到李征的名字后,这才信了七八成,命人将李家族人从流民中筛选出来后,便带着人来询李征。 事实上,李易峰也是有些忐忑的,从他时不时喝一口茶就能看出,他手中的紧张和恐惧。他忍不住的胡思乱想起来,万一真的弄错了,对方到底会如何对待他们? 相比于李易峰的不安,他身边站着的李开莫却是坦然多了,似乎这一番变故也是让这个年轻人有了一种沉稳的气度, 踏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不时还能听到有人行礼的声音。 就在李易峰心中狂跳之时,脚步声在厅外停住,‘吱呀’一声响,房门被推了开来,一道身影行了进来。 外面正是阳光明媚之时,大门一开,阳光自背后而来,来人的面孔却映衬在黑暗之中,无论李易峰怎么努力,却是无法在眼睛适应光线之前看清楚。 正在迟疑不定之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原本真是大爷爷!孙儿李征见过大爷爷!” 第七十章 认亲 这一声大爷爷,不仅让胸中忐忑难安的李易峰顿时松了一口气。也令一直在侧室倾听动静的武溪裳卸下了一块胸口大石,顿时一脸轻松的悄悄离开侧室。 “真是征儿?” 李易峰猛的抢前几步,仔细的端详着李征的面孔,十多年的记忆也涌上心头。 与李征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十多年前了,那时还是万历年间,日子过的还算安生,走动也频繁一些。一别多年未见,李征虽然已经不是那个童稚少年,但那儿时眉目还是隐约可见。欣喜的一把拉起跪地请安的李征,不由的老怀大慰,老李家终于出来一位官身了。 与激动的李易峰交谈了几句,李征定定的看着李开莫,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莫弟?” “正是小弟!见过七哥!” 李开莫上前一步,行礼道。 “哈哈,当年那个追着我要麦芽糖的爱哭鬼也长这么大了!那个调皮鬼远弟呢?没有过来么?我们俩可没少干架。” 李征拉起李开莫,哈哈笑着道。 李征此言一出,李开莫再无疑惑。这可是他童年时的糗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显然这真的是儿时曾经玩耍过的七哥。 “小远这么大了还是没个规矩,这次就没让他跟过来。征儿,一晃你也这般大了,达荣呢?” 李易峰看着有些吃瘪的李开莫,笑呵呵的问道。 “家父数年前便病逝了!” 李征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他的便宜老爹名字叫做李达荣。 “可怜的孩子!” 李易峰轻轻拍拍李征的手,有些伤感的说道。 这种亲族间的关心,是李征两世为人都不曾有多少接触的,也让他已经有些冷硬的心温暖了不少。 “大爷爷这次吃了不少苦吧,泽州眼下是回不去了。那边流寇闹的正凶,孙儿也没法跨境剿灭,眼下先安心住于孙儿处,别的不说,吃住是不愁的!”李征摇摇头,将话题再次引了回来。 “那也只能这样了!” 李易峰没有客套,直接答应下来,接着又看看李开莫,欲言又止。 “大爷爷还有什么吩咐?” 李易峰踌躇的模样,李征看在眼中,出声问道。 “只是一家数十口老弱都还好说,只是莫儿他们这些后生,若是没个营生,日后该如何是好?” 李易峰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心中的不安讲了出来。 “这个大爷爷不必担心,孙儿在潞州府还是有些地的,足够大家耕种。至于莫弟他们这些后生,孙儿想他跟在身边先学些东西,若是有才能,给个出身也不是什么难事。”李易峰的顾虑正中李征下怀,当下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那敢情好!” 李征这干脆利落的态度也是让李易峰大喜过往,连连点头称是。 他倒是没怀疑李征有什么用心,李征能够不忘本,还给家族子弟一条出路,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这年头任人唯亲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若是自己出息了,不拉一把族人,那才是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 几人再聊了一会儿,便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暗,李征便索性大摆宴席,请族人们吃了一顿接风宴。其间李开莫这些后生,原本还有些敬畏李征身上将军的官身,但看到李征在一众爷爷,叔叔间殷切敬酒问候,便慢慢忘掉了李征身上的官身。 到了酒席后期,后生们便纷纷不怀好意的前来敬酒,十几个人轮番上阵,最后却是大多败退下来,成为一地的睡葫芦,只有李开远却是眼睛通红的盯着这个从小就不对付的七哥,一副打死不认输的模样。 但是他的努力最后终于失望了,李征和他再碰了两杯,然后便丢下已经坐不稳身体的李开远,悠哉悠哉的向着几个长辈轮流祝酒去了。 等他这一圈下来,终于满意的看到李二愣子屁股撅的老高趴在地上熟睡的模样。小样,前世之时,哥可是喝着酒精度50以上白酒历练的,来这个时代喝这种和啤酒没什么两样的酒水,还喝不趴你这个小屁孩。 …… 第二日,李开远便被长辈们送来了军营,同来的还有三四个读书无望的后生。 这些已经不能在科举场上有什么希望的,就被一脚踢来了军营。若是之前,恐怕这十多个后生绝大多数都得踢来这里,但今日不同往日,有李征这棵大树在,其他几个马马虎虎也能读点书的人,就被留了下来,希望能够在科举上有所成就。 对此,李征并没有意见。他也看不上那些唯唯喏喏拽几句之乎者也的小家伙,相反对于李开远这种一看就是刺头的家伙青睐有加。 不过最看重的却是李开莫这小子,小小年轻处乱不惊,说话应对得体,是一个好苗子。因此已经隐隐然成了李家新族长的他,不顾那些老头子们幽怨的眼神,执意将这小家伙带在身边。 “李悦,这几个小子就交给你了,只要不死不残废,其他随你折腾!” 七哥一句话,顿时让除了李开远之外的另外几个小子后庭一紧,个个恐惧的看着人高马大,一脸横肉的李悦,半天说不出话来。 “放心吧!咱一定会好好招待他们,尤其是这小子!” 李悦嘿嘿笑着,双手不住摩擦着,望向依旧一脸不服的李开远时,更是一脸的狰狞。 作为李征最早的跟班,他的地位不会比李家族人更低,因此收拾起这些人更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重重一拍李开远肩膀,顿时将对方拍的一个踉跄,看到李开远眼中终于散发出的惧意,怪笑道:“不用紧张,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李开远终于怕了,这家伙只是随随便便的一拍他就招架不住,顿时从壮士变成了阳萎,声音带着口腔大喊道,“七哥,我服了,放我走吧!” “等你出师了,我就带你走!” 远远的,李征扔下了一句话,便悠闲的带着李开莫远去了。 今天的他还有一项重要的事情,那便是壶关那边来消息了。李征要的火铳已经制造了几杆出来了,今天他要赶到壶关一躺,验证一下这东西。 已经耗费了近千两银子,外加三百多石粮食,制造时间将近三个月,这批匠户这才解决了技术难关,按照李征的要求做出来符合他要求的火铳,这个效率,委实让李征觉得自己真的是把银子扔水里听响。 不过可有的选择并不多的李征,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谁让他需要这火铳呢。 第七十一章 火铳 “嗵!” 沉闷的火铳声远远扩散而出,前方五十步外的木板也是应声而破开一个小洞。 试了三枪后,李征作为玩枪的专家,也是大概估算出一定概率的弹丸轨迹。基本什么枪到手,几枪校射下来,都能做到一枪比一枪打的准。 但李征的校射能力,在这火铳上却是载了个大跟斗,无论怎么修正,这弹道却根本没有任何可控的可能。 他这几枪打的完全没有感觉,子弹弹道根本就没什么可控性,他费尽全力,也只是保证能打在靶子上而已。而这方圆近两米的靶子,若是打不击,那才叫丢脸。 不过就算如此,这等枪法已经令众人却都一脸的钦佩。在众人有些尊崇的目光下,他的脸上却是没有丝毫自得的心情。 李征越打越是心凉,心中烦燥不断上抑。他可以投靠大明,若是没的选择,也是可以投降流寇,但是他唯一不可能投靠的便是满清。而想与满清抗衡,他就一阵阵的无力。 后世的资料也是对此时的满清有着太多的描述,总结来看,便是可以称之谓甲坚兵利,而且由于正处于上升期,更是充满着活力和朝气,战力也是在屡战屡胜之下,变得彪悍异常。 想要对满清战而胜之,靠着大明此时的冷兵器难度太大,那种耗费若是没有中央的支持,基本上是不可能实现。而私自爆兵的话,更大的可能是,还不等自己练好兵,估计朝廷平叛大军就会杀至。 想要低调的通过精兵路线,武器也是唯一的选择,而不被所有人看好的火器也是李征的最佳选择。但是这种火器射程只有短短的五十步左右,根本无法满足战时的需要。 毕竟火铳根本无法与弓箭比速度,一旦对射,没有距离优势的火铳估计几个回合之下,就会被满清弓箭手连珠箭给射杀个干净。 “将木板向后移动十步!”李征心中焦虑,面无表情的说道。 等到木板移到了六十步开外,李征也是再次装填弹药,再次开始试枪。数枪过后,只有一枪命中,根本无需检验,李征也是清楚的看到木板上根本就没有铅弹溅射的痕迹。 也就是说,如果敌人披甲,那这种力道的铳子,估计也只会让对方身体一颤,半点伤害也是做不到。 而且最为让李征失望的是,自己也算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枪手了,却是只能做到这种数枪命中一枪的成果。若是换了其他人发铳,天知道铳子会飞到哪里去。 “将所有木板全部立于六十步外,连成一线!”李征心中想到一个可能,再次下令道。 这次带来的木板数量不算太多,勉强可以排成一排近二十米的木墙,一切准备就序后,李征也是再次开始试射。 一连打了数铳,直到火铳铳管有些发烫,李征这才停止射击,亲自上前检查成果。这一次的结果,也是让李征多少有了些底气,连开了五铳,其中只有三铳打在了木墙上。 这种成果也是验证了李征心中的想法,虽然单杆火铳的准确率低的吓人,但是若是排枪射击的话,也是可以取得良好的战果。 不过,这也没什么值得兴奋的,毕竟六十步开外,火铳的威力也是着实小了许多。李征估计,这些火铳打出的铳子也许能够对无甲兵产生威胁,不过也只是威胁罢了,根本无法产生什么致命性的伤害。 沉默了一会儿,李征也是咬了咬牙,低沉着嗓门道,“将火药量多放上一成,再打几铳试试!” 不过,原本言听计从的匠户头郭主管却是不干了,噗通一声跪倒于地,颤声道,“大人,这装药量历来都是固定的,若是多装一成,可能会炸膛!” “这种射程,纯属鸡肋,要之何用!?尔等敢抗命吗?” 李征心中弊着一股邪火,委实为能接受这种射程的火铳。 “大人若是信的过,就由小的来试!” 身边亲兵廖呜弘一咬牙,硬着头皮说道。 李征是绝对不能出事的,这不仅仅关系着他的性命,还关系着他一家老小如今刚刚转好的生活。 天知道再来一个家主,还会不会如同李征这般善待于他们,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家人日后生活的考虑。 寥呜弘这话一出,匠坊众人也是七嘴八舌的愿意替代李征试铳,只求李征不要再亲自尝试。 如今他们的身家性命也是与李征牢牢的联系在一起,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这番以身相代也是发自肺腑。 好不容易碰到个好官,全家过上了好日子,谁也不想这种生活一朝落空,再次回到以前那般吃了上顿没下顿,全家活一天是一天的日子。 眼前这些人的举动,也是让李征燥动的心再次平缓了下来。李征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身边已经出现了一个利益集团,自己身为他们的首领,也是肩负着数百上千人的生死未来,断然容不得李征再意气用事。 不过,要李征答应这些人试枪的建议,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李征本钱不多,这些人是已经他所能得到的唯一会制火铳的匠工了,是潞州营内最大的财富,他们个个有着常人没有的手艺,可谓他的军工部。 让他们试枪,一旦发生危险,不仅仅是会损失人才,还会损失人心。他李征就怎么点家当,实在是损失不起。 “你们先不要急,本官有个计较,你们中有会木工活的,可以做一个支架将火铳固定起来,然后用绳索在远处板动板机。这样不会伤及人身,也是可以得到最为确切的用药量!”李征沉吟了片刻,提出了这个建议。 这个想法并不新鲜,匠户们也是一听就懂,这倒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眼见李征不再坚持以身犯险,他们也是纷纷点头应是。 至于这个固定支架,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做的出来的。李征也是将话题引到了别处,“郭师傅,这支火铳尽量的尝试多装一些火药,不要怕损坏。而且日后的火铳主要琢磨如何提升射程,不必急着扩大生产,本官对于火铳最低的要求也是六十步内能够破甲!而且重量不能超过十五斤!” 对于李征的想法,这些匠户们也是个个愁眉苦脸,六十步内破甲,还不能超过十五斤的重量。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却是难比登天。想要射程就必须提升火铳的铳管厚度,铳管厚度增加,重量自然向上提升。 当然,别说这种有些苛刻的条件,就算是任由他们做,许多人不要说做,就算听也没有听过可以在射程上达到六十步外破甲。 不过,既然将军大人已经下了命令,他们也只能点头应是。但是一脸为难之色,也是谁也看的出来,尤其是手艺最为精湛的郭主管,一张脸都快成了苦瓜脸。 “本官可以等,只要你们在半年内能够做的出来,那本官就会赏你们百两银子!”李征摊开手掌,不无诱惑的道。 “百两?”所有人都是立即收起了苦瓜脸,开始一脸憧憬。 “就算一年内,你们拿的出来合格的火铳,本官还是给你们这个数字!但是若是一年内还是一事无成,那就别怪本官翻脸不认人了!本官这里,不养闲人和废物!”李征语气凌厉,不仅仅是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最重要的是,也是在给予高价悬赏之时需要严厉的惩处措施,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激起士气和动力。 第七十二章 驱逐 从匠坊中回来,李征的心情也是平静了许多。眼下的路走的始终很顺利,也是急不得,第一步既然已经迈开,那就只能边走边调整。 闲下来之后,李征也是有些挂念着韩店堡外正在向北迁徙的流民,这些流民如今虽然还算不上自己的嫡系。但是这些人若是能够在已经完成成了鬼域的长子县还有刮分到的屯留县的田地,并且依附着活下来,来年也是极有可能成为自己的治下人口,为自己提供赋税以及人力。 算起来,这些流民早一些的在自己这边也是已经快三个月了,也不知道如今开垦荒地的进展如何。李征也是想去实地了解一下,看看详细情况。 李征并没有在长治停留,只是将李开莫,王永的骑兵队带上,便向着长子城外驰去。 出了堡,骑马驰骋。李征却是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意气飞扬,只是觉得天地间的寒气不断的扑面而来,冷到人的骨髓里面。 流民营距离长子县城并不远,如今的长子县城可谓十室九空,只要无人居住,谁占着就算谁的,也省了这些流民建造房屋的力气活。 打马远远的便可以看见,流民营附近多为丘陵地带,可以开垦的田地并不少。至于城南则无人插手,这倒不是李征不想让他们去县城以南去开垦。那里虽然荒地众多,但是多为卫所所有,李征若是私自给百姓开垦,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虽然如今的大明基本上已经斯文扫地,但是基本的脸面还是要的。李征也不可能为了这些还远未和自己一条心的流民,而大笔的将不多的金钱投入到公关之中。 远远的看去,开垦田地的流民并不多,在这寒风中还要如此不惜体力的干活,根本没几个人愿意。 虽然官府说,只要干活就给人吃饱饭,但是众多的流民也是心系故乡,极少的人愿意日后还留在这里,世世代代的成为离乡之鬼。 这种情况,也是李征阴沉着脸进入流民营之后,才从专门组织流民开垦工作的吴雄才口中得知。 “大人,我知道大人心系百姓,但是这般只养着不干活的闲人,就算每日只是供给一些稀粥吊命,长期下来也不是一个小数目,那可是数千号人啊!一天吃喝拉撒的,也是一个极大的数目。”吴雄才这些日子里也是分外憋屈,对这些流民也是没有一个好脸色。 事实上,无论换谁都不会觉得痛快。每日间,吴雄才好说歹说,最多也只是百多人参与开垦荒地,绝大部分人都是一天到晚躺在窝棚中,只有吃饭的时间才会乱哄哄的行出来抢饭。 最让吴雄才受不了的是,这些只吃饭不做事的流民,看着自己组织起来的开垦队员时的眼光,完全就象是看傻子一般。这种目光下,就连吴雄才也是有些觉得自己象是一个傻子头,带着一帮子傻子一天到晚的忙活。 在这种目光下,吴雄才手下的壮丁也是越来越少,开垦的进度也是更加的缓慢,效率更是降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些问题,吴雄才一点也没有向李征提过。 “都这个样子了,你都没有处理过?至少也该给本官打个招呼吧?” 李征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这个最为抠门的吴管家,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大方,肯白白养闲人了? “这不是大人的本意吗?” 吴雄才也是睁大了眼睛,有些不能理解的问道。毕竟李征之前收留这些流民也是没有计较任何的麻烦和损耗,他是觉得李征是有意白养这批闲人。 “本意个屁!真当本官的饭可以随便吃了?娘咧,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李征怒不可遏,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将之前参与过开垦的流民都登记下来,不管是不是之后退出的,一率登记在册。其他不在册的,统统给我断了粮食,他们既然把自己当老爷,本官却不会下贱到当奴才侍候他们,让他们统统滚蛋到别处当爷去!莫弟,你去协助吴典吏处理此事!” 这些人给脸不要脸,在这个灾年,能够寻一个可以吃饱饭的事做,竟然还不愿意,既然如此,那就去喝西北风吧! 自己已经给了他们机会,他们反而觉得自己软弱可欺,既然如此,那就拿乱世的法则说话吧! “遵命!属下这就去办!” 明显憋了一肚子火的吴雄才兴奋的应了一声,就准备领命而去。 “大人且慢!”正在这时,李开莫却是阻止了已经狂怒的李征,在李吴二人疑惑的目光下,李开莫这才有些紧张的说道,“大人何不利用他们去挖渠引水?来时小弟曾看过地形,这里有一条沟渠,只是年久未修,如今堵塞严重。何不从这些人中挑选青壮,疏通水渠,只要能将水引来,西北那数千亩薄田,也能化为中田!” “这些偷懒耍滑之辈,怕是没有这般好安排吧!” 有些不明白李开莫来路的吴雄才,斟酌着用词说道。 “这个简单,只要如大哥刚刚说的那般,先登记好这段时间内好好开垦田地的流民,其他人则是直接断了他们的吃食,愿意干活的,就管他们饱饭外加一家老小一口吊命粮,若是还偷懒耍滑的,任其自生自灭就是了!” 李开莫显然已经想过这个问题,直接回答道。 “不错!” 李征讶异的看着李开莫,想不到这小家伙还有这份眼光,点头称是。 “既然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那你便配合吴典吏一起去试试吧!” 统计的工作十分的顺利,参与过开垦的流民也是敏锐的感觉到,这次统计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也是个个老老实实的报了名字和一家老小的情况。 当然,这一次统计中,大部分流民也是冷眼旁观,甚至有人还有些恶趣味的怀疑这些小吏们完全是闲着没事做。 不过,这一次这些人嘲讽的目光,再也不会让吴雄才感觉到任何的不痛快,相反,他的心中也是充满快意。 统计之中,心中怨愤的吴雄才也是按照最为严格的验证方法来确认每一个报名之人,确保他们不会有人是冒名顶替或者混水摸鱼的。 这一次,由于是亲历亲为,和他一起开垦田地的流民们,他也是大多有些印象,面生的人也是经历着最为严苛的询问。询问的包括他自己开垦的田地在哪里,有谁是他的证明人,还有操作什么工具,和谁配合之类,应有尽有。 果然,许多打算浑水摸鱼的流民也是一个个被刷了出来,不过他们的姓名也是被记录下来,写入了李征交待的黑名单之中。 随着统计工作的不断进行,许多人也是从这种严厉的审查中嗅出了危险的因素。也是纷纷走出窝棚,希望能够了解一些详情。但是平日间态度和善的官吏们,这一次却是直接板起了脸,不仅一句解释也没有,更是斥退数个胆大的流民。 当主动来报名的流民都审查完毕后,吴雄才也是板起了脸,直接宣布任何不在名册上的人,都不会再给予粮食救济。更是责令他们立即离开流民营,回到高平县旧地。 看着这些终于醒悟过来,痛哭哀求的流民们,受够了气的吴雄才却是一点同情也无。 一声令下,数十个明刀明枪的军士也是站了出来,这些都是投降过来的降匪,这些人一改往日间的平和,一脸狰狞,大有一言一和直接动手杀人的架式。 这时所有流民都明白过来了,白吃饱的日子算是到头了。大部分人互相对望一眼,收起自己的小心思,老老实实的拿着工具奔着沟渠的方向而去。虽然这个季节开挖沟渠完全是一件比开垦田地还要辛苦的苦力活,但大部分人却并不敢再抱怨什么了。 只是一个下午的工夫,还停留在原地的流民已经没有多少了,只有百多人还想赖着不走,吴雄才一声令下,数十人也是操起长枪刀鞘当作棍棒不断的抽打驱赶着,当几个人被打的头破血流倒地不起之时,流民们也终于明白了官兵这是铁了心要驱逐他们了。 眼见事情不秒,许多人顿时哭喊着愿意开垦田地,实在不行,去挖渠也不是不能商量。 但是这一次,却是无人再理会他们了,乱棍齐下之下,数十人连带着两百余家小顿时抱头鼠窜。在这种寒冬腊月之中,这些没了遮风挡雨和热腾腾吃食的外乡人,绝大多数人将都无法逃过这个寒冬。 不过他们也只能满心悔恨的带着家人,踉跄的向着来路而去,哭泣声不绝于路。 第七十三章 护田队 李征注定是个闲不住的人,长子县这边刚刚开始有了章程,他便将目光再一次投向了韩店堡。 一天不统一潞州府的事权,李征一天都觉得难以安睡。 这次韩店堡守备徐勇向自己靠拢,他是需要给出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因为这不仅仅是韩店之事,还有壶关方面,以及屯留等方向的卫所军未来可能的整合。 回到长治城潞州营处后还没坐稳,便有人报告韩店堡守备徐勇已经来了一日了,一直在等着李征接见。 李征当然不会让人久等,直接命人出去招呼徐勇等人到来。 不多时,徐勇便带着十余人行了进来。 这些人从千户到百户,还有同知,佥事等各个阶层的实权都有。在徐勇的带领下,众人唱了一个肥诺,战战兢兢的立于一旁,不敢稍有声音。 如今的李征给人的压力太大了,远的从李征刚刚入主潞州营便直接斩了孙光守,并且直接以谋逆大案直接处置了孙光守一家,这份狠辣委实惊住了整个潞州府。 紧接着,便是一场又一场的战斗,而且对手还不是以百人为单位,而是以千、万为单位,直杀的潞州府各地的山贼流寇人头滚滚,也杀出了他自己的威名。 更吓人的是,这厮还是二百新兵起家的,向来都是以少打多。尤其是这次平定流寇作乱,更是打出了数百人大破数万的仗,完全就是一个野兽一般的家伙啊! 甚至还有传闻,这家伙基本连府尊都不恭顺,接连顶撞潞州府的最高领导却还能安稳坐于自己位置上,这份本事就让人不敢小窥了。 这么一个一来就破坏官场规矩,处处挑事的人,就如同鲶鱼效应,让整个官场都动荡难安。 一个能打,能惹事,谁都不放在眼中的家伙,一般情况下怎么看,都应该是在官场都是一个月都混不下去的存在。可偏偏这家伙却是依旧活蹦乱跳,这种人要么是背后有人撑腰,要么就是一人见人怕的疯子。 无论那一个可能性,都不是他们这帮子小小千户,百户能够得罪的起的。因此一听到李征召唤,无论心底愿不愿意,却没有人敢称病不来,甚至有人是真的病了,却依旧拖着病体前来拜见。 “都坐吧!” 李征挥挥手,一指两侧的椅子,温和的说道。 众人七嘴八舌的谦让着,听着无非是‘不敢’或者‘在大人面前,哪有卑职的位置’之类的客套话,本就因为连续奔波而有些疲倦的李征顿时脸色一沉,冷哼道,“坐!” 这一声‘坐’威力立杆见影,原本还在谦让的这群人,顿时一个机灵,一瞬间便找准自己的定位,稳稳的坐于各自位上。 “这次来,本官是想整顿一下韩店的军备和军务。各位有什么意见,说说看吧!” 眼见气氛安全被这些混蛋给破坏殆尽了,李征也不再客套了,单刀直入的问道。 虽然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没人开口说话。 这场面谁敢开口?若是说的不好,惹恼了这杀神,随便给扣一个帽子拉出去一刀宰了,岂不冤枉? “既然大家都不开口,那本官就来说说吧!” 李征见众人都不愿意做这出头鸟,便开口道,“祝千户有田共计三千五百余亩,其中上田二千三百余亩,中田一千二百余亩,下田无。另有铁矿三处,每日矿产产量为二千到三千斤上下……” “王副千户有田共计一千九百余,其中……” …… 李征取出一个帐本,一条条的念着,每念到一人,便看那人的脸色变得极为精彩,许多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家田地的准确数字。 此时听到李征的话语,心中也不禁的咯噔一声,脸色极为难看,所有人都感觉从心中发出一股寒气。 这姓李的将他们的底线调查的这般仔细,到底是想做什么?难道是想将他们连皮带骨全部吞下去?他难道真的已经百无禁忌了? “各位,本将所言可有错漏?” 十几人的家产,李征一口气念了快十分钟,这才堪堪念完,喝了一口茶水,平静的问道。 没有人回答,人人都是紧盯着李征,有些头脑鲁莽的人眼睛都已经开始红了起来。 “拿祝千户来说吧。另外你还有五成以上都在抛荒,其他的每年每亩收成应该不足三斗麦子吧!如果均拉下来,你一亩田应该连收一斗半赋都做不到吧!” “你的铁矿出产的矿石,每年带给你的收入估计连三百两都不到吧。” “韩店堡外的军田最多三万余亩,你祖上分到的田地应该远远不及这个数字吧!至于铁矿,原本应该一直是卫所财产吧?” 似乎完全看不见众人那已经开始有暴走趋势的目光,李征悠悠的接着说。 听到李征点名,尽管愤怒都已经开始向头顶灌去,但祝千户却依旧死死的守住那一线理智,努力平稳着说话的音调,“大人明鉴,确实如此。” “如果本将每年给你每亩两斗的粮赋,你可愿将你所有的田地租于我?” 李征玩味的看了一会儿有些愤怒的祝千户,直到盯的对方再也不敢直视,这才淡然的问道。 “啥?” 祝千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看向几个同僚,却看到人人脸上都是充满意外。 原本听到李征居然拿他祖上分得田地的数字说话,估计接下来就是想象中李征应该以此为突破口,准备拿好刀具在自己家产上割肉下来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反而李征竟然愿意自己贴补一些钱粮来租用自家田地,这个反差上他一下子完全反应不过来,顿时愣在一旁。 “你那几个铁矿,本将也想接手,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本将拿银子入伙,有钱赚大家商议出一个合理的章程,另一个便是本官每年予以你五百两租下,自己经营。” 就在祝千户迷迷糊糊之时,李征平静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不过这一次李征并没有给他太多的迷糊时间,话音未落,李征便接着道,“祝千户,你意下如何?” 凭心而论,这两个条件在太平年间并不算太优厚,但是在这一年比一年灾害严重的情况下,却是极佳的方案。 尤其是今年流寇四起,韩店做为潞州南大门,虽然大股流寇还是第一次入境,但小规模的山贼、盗匪却是从来没有断过。 否则的话,他的田地也不会有那么多抛荒的。今年的光景更是差的多,大股流寇虽然被挡在韩店堡外,但他堡外的田地可没有城墙阻挡,几乎被祸害了个干净,今年的收成已经完全没了指望。 铁矿这种远离城池的东西就更不用说了,在两三年前就因为小股贼寇不断骚扰之下已经完全关停了,更加的不用指望。 未来的事情他虽然看不清楚,但泽州府那边的流寇却还没有被伤筋动骨,完全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若是每年都会有流寇来这么一躺,就算每次李征都会带兵来救,那这些田地也算是完全毁了。 不过若是直接拒绝李征的建议,恐怕下次丢的就是地里的产出了,李征就算出兵晚个十天半月,他丢的可能就是这颗大好人头了。 而李征如果接手租下这些东西的话,那他就可以旱涝保收这些东西了,就算田地再被流寇破坏,那也不管他姓祝的何事了。 这些想法只是片刻间便在脑海中形成,他快速衡量了一下利弊,这个提议倒是他占了不少便宜,因此十分小心的问道,“敢问大人,想要租多久?” “契约就写十年吧!” 李征想了想,定下了这个数字。 如果十年之后,他还需要这些田地来维持的话,那他也根本不用抵抗了,留小辫子当一个顺民好了。 听到李征竟然还肯立契约,祝千户精神一振,再无疑惑,便直接回答道,“大人好意,卑职哪敢不从。” 说完这句话,祝千户顿时如同卸下千斤重担,长长的舒了口气。 能够混到这个位置并且安稳坐这么多年的的人,就算是世袭的,也都不会是傻子。虽然盘算利弊的速度有快有慢,但大多都得出完全是占便宜的事情。 既然是占便宜,见到自家上司祝千户都这么痛快的答应下来,他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尤其是有契约在,这些田地十年后便还是自己的,那还有什么害怕的? 当李征的目光再次望向他们时,这些便纷纷行礼表示自己愿意接受李征的好意,将田地租于李征。 “那各位回去好好看看这契约,如果没有异议,等本将三日后去韩店之时便给本将一个答复吧。” 李征见众人已经明白过来,便取出一踏厚厚的契约,一一分发了下去。 看到李征并没有让自己当场签下契约,众人更是松了一口气,虽然不当场表态有些不尊重上司,但事关自家产业,还是小心些好。 “各位同僚,若是到时大家同意将田地租于本将,那本将就要负责这些田地的安全。本将到时会组建一个护田队,若是各位麾下的军户有被选到,还请各位能够抬手一二!”见到气氛终于开始融洽了些,李征也图穷匕现,将自己最终的目的提了出来。 租田虽然可以帮忙李征安排失田的流民,但李征最看重的却是多握住一股力量,名字什么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一个名分。 事实上,李征不仅要在韩店有一股自己掌握的力量,在长子,在屯留二城,他都会组建护田队。 这护田队挂着一个民间团练的名字,但李征打算,它的训练程度却是奔着正规军而去的,虽然做不到手下这近千人这般每日操练,但五日一操却还是要的,这可是正规军的后备力量,是一支随时可以补入正规军的准军事力量! 不过很显然祝千户一伙人根本不会想到李征的打算,而且这东西跟他们的关系也不在,有了固定收成,手下的军户们就有些可有可无了,若有人愿意养他们,他们有空饷吃更是求之不得。 李征的要求,也就在毫无反对的情况下顺利通过。 第七十四章 混乱 腊月十七,寅时。 这一天并不是什么好天气,天色阴沉更是寒冷刺骨,尤其对于韩店堡的内的军户们来说,更是冷到了心里面。 由于这些日子来,一直是被流寇在外面压制着,也没有人敢于出堡寻找野菜之类的东西补充。 堡外田地的粮食已经被浩劫一空,就算再怎么节省,坐吃山空之下,粮食也是如同水滴一般快速的蒸发掉了。 绝大多数军户家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许多人家甚至已经开始断粮了。 虽然流寇兵败而逃,堡门也是再一次敞开,但是军户们依旧没能找到多少可以充饥的食物。 西北风萧瑟万物枯萎之下,根本无从知晓从哪里可以找到吃的。 许多人家已经揭不开锅了,巧妇也难解无米之炊,不仅大人已经开始面露青色,以往喜欢乱跑疯玩的小孩们也是已经饿的没了精神,大街小巷也是听不到小孩的玩闹声音。 总旗那里依旧没有发粮的趋势,不过,这也是在军户们的预料之中,大人没有伸手相要已经是十分仁慈了。无论男女老少,都是成群结队的向堡外进发,寻找那越来越少的野菜充饥。 如同以往的每日一般,他们满身疲累的回来之时,依旧没有多少收获。看着一家老小失望的样子,听着孩子小声的叫着,‘我饿,我饿’,这种揪心的声音也是让许多汉子都是默默的流下眼泪。 眼见这日子越来越让人绝望,再呆下去可能就是全家活生生的饿死。许多人都是开始认真的思量着逃跑的可能性。 在饥饿的折磨下,尤其是连续多天外出,毫无所获的情况下,生存的可能显得越发的如同雨中泡沫。 流寇虽然退走了,但绝望的生活还得继续,缺衣少粮的他们早就总结出了生活经验,那便是冷天少运动,少说话,各自躺在床上望着破房屋,这些饿的会慢一点。 不过今日他们这个打算注定要落空了,还未到晌午时分,一阵激烈的战鼓声便即轰然敲响。韩店军户们虽然根本没有经过什么操练,但是祖辈传承下来的知识,还是让他们知道这是聚兵。 这种鼓声许多人从小到大都是第二次听到,上次听到还是上个月流寇逼近,但是他们都知道一旦鼓响,肯定会有大事出现。 于是乎,数百人也是匆忙的从床上跳下来,许多人拖儿带女,慌慌张张的从各自分得的房屋中爬了起来。 更有心思敏捷的人想到了可能是流民大军又到来了,动作更是惶急,东张西望的看着可能的逃跑路线。 这种紧张情绪也是会传染人的,不多时,在‘心思敏捷’之人的‘提示’下,所有人都是慌乱起来。 数百上千人人齐齐嚎叫之下,更是让人觉得世界末日都要到来。尖叫者有之,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者有之,哭儿唤女声有之,高呼与流寇拼了也有之,人生百态,不一而足。 很快各个小旗和总旗开始在各个街区不断的吼骂着,用皮鞭抽打,努力弹压着众人惶恐的情绪。但恐慌的情绪一旦蔓延,想要中止下来,又何其的艰难。 本来站在点兵台上的李征,也是被这乱七八糟的情景给惊住了。做为始作俑者,李征也是没有想到这些军户的心理承受能力如此之差,不仅没有一点军人世家的模样,甚至连一般的百姓都不如。 眼看着一通鼓要是敲完,估计直接就得炸营了,甚至都有人开始浑水摸鱼了,李征叹了口气,果断的让李悦停止击鼓,原本就不算好的心情更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激昂的鼓声骤然停歇,原本惊惶失措的军户们也是如同中了定身咒一般,呆呆的立于原地,根本不知所措。 “游击将军有令,所有人都到校场,大人有将令传达!” 正在军户们一片疑惑之际,不断的吆喝声也终于清晰过来,声音不断的从各个地方不断的冒出来。 这些声音他们都很熟悉,都是自己直属的小旗或者总旗,听着这些人平静的语气,军户们这才明白,这完全是虚惊一场。 不同于李征的坏心情,刚刚升为千总官的李悦却是满面红光。他是李征选定的护田队正官,原本听到这个名字还觉得有些不上台面,但一听说李征准备招募五百人的护田队,而且还有粮饷和正规训练后,他便喜上眉梢了。 虽然官职并没有上升,但无论怎么说,他如今已经是数百人的上官,而其他追随李征时间并不短的老人,如今大多还只统领十人小队,这种差距感让他心中却是满满的喜悦与荣幸。 这时的祝千户一行人,却是无奈的奉着李征下的命令,用这种最为原始的喊话来聚集军户。 不过,这种方法明显更加适合这些原本就不知旗鼓军纪的军户,随着一遍遍的喊话,这些心存疑惑的军户们也是开始慢慢的向校场方向聚集。 近半个时辰之后,数百军户男丁这才拖拖拉拉的汇聚于小校场之上,好在韩店是一处军堡,现在还未到开门时间,也没有军户慌不择路的趁乱跑出去。 这种效率也是让见过后世三分钟紧急集合场面的李征眉头皱的高高的,身边的李悦看着李征紧皱的眉头,还以为是李征对于这种乱嘈嘈的情景不满,顿时威严的喝道,“安静!将军大人有话要说!” 一般的小民见官总是怕的,尤其是这些还受到军规束缚的军户们,人群也是慢慢的安静下来。 看着安静的人群,李悦也是有些得意自己一嗓子就有如此效果,对于官身更是内心火热。他有些庆幸一直对李征不离不弃,否则哪有他祖坟冒烟这一天? 李悦还远远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的上位者本色,此时正得意的他根本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情,也是尽入了李征眼中。 李征心中一颤,心中也是有了一个明悟,自己是时候加快整合潞州的想法了。这些跟随自己日久的心腹们,虽然已经有了富,但若是迟迟没有贵,这些心腹们迟早会心怀不满。 清了清嗓子,李征也是开了口,“各位兄弟,本将就是潞州府分守游击将军李征!” 对于这些军户们,李征还做不到如同当权者那般视之为缕蚁,他的口气也是十分的温和,“可能大家都知道,我们的韩店是一个怎么样的地方!你们祖祖辈辈驻守的地方,是潞州府的南大门!也是流寇想进潞州腹地的必经之路!” 人群嗡的一声炸响起来,人人都知道,若是流民大军进击,这里就是死地。李征的话也是让他们抛弃了心中那万一的指望,已经蜕化为普通百姓的他们,面对这种无法后退的险地,也没能力改变什么,人人脸上都是一片的绝望。 “肃静!肃静!” 原本没有在意的李悦,这时也是不得不开始正视自己的处境,那当上数百人的护田队正官的得意和兴奋,也是消退了许多。但是他依旧发挥着自己的作用,大声的喝斥道。 但是下面的军户们这一次却没有快速的安静下来,处于死地的这种事实,也是让他们快要失去了理智,对于上官的权威也是因为恐惧降低了许多。 “肃静!廖呜弘!” 眼看着军户们的情绪无法平息,李征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肃静!” 廖呜弘应了一声,带着十多个亲兵抽出腰刀,猛的踏前一步,高声的警告着。 寒光闪闪的腰刀终于让军户们从歇斯底里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这些腰刀不是木头制成,寒光闪闪的刀身有着十足的说服力。 至于对于这些基本上赤手空拳的军户们来说,已经是犀利的杀人利器了。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再敢出声了。整个场面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静的让人觉得压抑和恐惧。 第七十五章 安顿 在一片安静中,李征低沉的声音也是响起,不过这一次却是温和多了。 “虽然这里是险地,但是本官在这里保证,不过,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们,你们想多了。流贼大军根本不可能到这里来!因为有本官在,他们不敢来!” 李征的话显然是让这些军户有些惊讶和怀疑,面对铺天盖地的流寇大军还敢说这种话的上官,真的没有见过。不过,因为这话是李征说的,他们不得不信。 这主可是上个月杀的流寇寸步难进的狠人啊,只是一个突击便俘虏了数千流寇,听说那些流寇还在长子做苦力呢! “将军,你在这里他们是不敢来。但是你早晚要回长治的,到时俺们该咋办?” 气氛终于不再死寂了,李征说完之后,一个军户便大着胆子问道。 听到居然有人敢质疑自己,李征也是有些疑惑的看过去,却是看到一个一脸桀骜的汉子正盯着自己,目光敬畏之中隐约还带着一些不服。 “放肆,你个狗东西敢这般和大人说话!” 李征还未说话,一旁已经心惊胆战的祝千户生怕李征迁怒到自己头上,马上跳出来骂道。 “祝千户稍安勿燥。” 李征伸手拦住就要下场打人的祝千户,声音十分平静。 “你叫什么名字?” 对于这个刺头,李征并没有动怒,相反对于他如此捧自己的哏,心中还添了些许好感。 “小,小人,小旗官许国忠!” 虽然胆子很大,但也要看是对谁,这许国忠看到李征望过来的目光,顿时便有些怯了,噗通一声跪倒于地,低着声音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本官没有责怪的意思,本官就是为解决这事而来!而且已经有了办法!放心,本官不会流寇欺侮你们任何一人!”李征笑了笑,十分温和的说道。 有这种狠人为他们做主,虽然只是几句很可能只是客套的话,但莫名的,军户们的心思都安稳了许多。 因为这话也是十分的接地气,很和他们的口胃。不知不觉间,军户们觉得对于游击将军,心中竟然有了几分亲近。 见到军户们已经开始认同自己,李征舒了口气,接着说道,“各位兄弟,你们之前可有田地?” 李征知道他们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不等他们说话便替他们做了回答,“就算你们不说本将也知道,你们辛苦一年,分得东西也不会有多少,完全是替别人辛劳。” “但是从现在起,这种情况将不会再如此。今年愿意停留在这儿的,每亩除缴纳三斗粮食之外,再无需其他赋税!” “什么?每亩收三斗粮?!” 军户发展到了如今,也只是大大小小的军官的佃户而已,他们每年辛苦耕种,所得还得向上交纳六七成之多。 虽然军户们也觉得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但如今这灾年连连,能够收个七八斗就是不错的田地了。大多数田地收成只有四五斗,若是薄田,则很有可能颗粒不收,连种子粮都赔进去! 这亩收三斗的政策,他们还真的有点不敢相信,不是太好,而是差的没法想象。完全就是敲骨吸髓啊!连他们的上官也不敢这般,这完全就是将人往死里逼啊! 人群一下子又安静下来,人人都再次回到死人脸的模样上,脸上的希望和笑容再一次无影无踪。 “若是本官说,每亩均产达不到一石者,本官分毫不取呢?” 面对着这死寂难看的场面,李征如同没有看到般,慢悠悠的说道。 “什么!?”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若是这般说法,那三斗的赋税就完全是德政了! “你们没有听错,每亩收成过石才会收三斗赋税!但是有个条件,你们每户都需出一壮丁参加护田队训练。” 虽然如今李征有足够的粮食来练兵,他一系列作战收获多多,有了这些钱粮,他才有底气在规矩之中寓兵于民。 “大人如何做到每亩一石?各位上官可同意?” 不出意料,出头的依旧是那个刺头许国忠。 这一次祝千户没有跳出来,而是看向李征脸上的表情。 果然李征还是一副不以为忤的模样,依旧带着一副笑脸,不过却没有回应许国忠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这个你无需知晓,本官自有安排。本官想问问你,你家的粮食可够食用?能否度过来年夏收?” “流寇来了一躺,地里的庄稼分毫未剩下,哪里够吃,许多日都未曾半饱了!” 许国忠摇摇头,一想起自己那十几亩被流寇吃个干净的田地,脸上就不断的抽搐。 “你一个小旗官都没有存粮,想必你们这些军户家里多半都已经断粮了吧!” 李征看向其他普通的军户,声音也郑重了起来。 “求大人垂怜,赐些口粮吧!” 听了李征的话,许多军户都垂下了头。李征猜的没错,他们这些军户,根本就没有存粮,许多人已经就着草根,挣扎了许多日了。 “本官正是为此而来!” 李征只是简单的一句话,顿时让这些军户们个个精神抖擞了起来,人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李征,期盼他下一句话便是放粮赈济。 “不过本官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想吃粮,除了家中没有男丁的,想要粮的必须出一丁入护田队!只要入队,就可按月领五钱银子,半石米粮!” “粮饷本官可以提前在报名后便下放,不过本官丑话说在前面,若是有人敢于不听号令,或者触犯军律,便会被逐出护田队,所下发的粮饷直接收回!” “另外别想着以次充好,不是青壮推来护田队者,后果自负!” “若是有人一户出一丁想多领多占,欢迎举检,举检人奖粮食一斗,被检人逐出堡去!” “现在开始重新统计军籍,每统计一户便自行推举青壮一名,家属到那边领粮饷!” 李征将规矩全部说完,伸手一指高台一旁数十辆大车,人群顿时沸腾了。 看李征当众郑重的说出这些话,又见到无数物资就在一旁等待。军户们也是大多选择了相信,毕竟大厅广众之下所说的话,想要吞回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一家老小活命的希望就在眼前,众人发疯一般的向着高台涌去,场面一时间又开始乱了起来。 “排队!” 李征有些后悔把那个有眼力劲的张俊才打发去屯留安排事务独挡一面了,不得不自己来维持会场,用力的踢了一脚迟钝的廖呜弘,同声高呼道。 但是人群立即兴奋过了对,根本无人理睬。 这个时候廖呜弘终于醒悟过来了,拿出了自己的火铳,小心的用火折子点燃火绳。 “轰!” 两支火铳的轰鸣声,终于压盖了全场,校场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看着又一次拨刀在手的十几个亲兵,再听到列队的命令后,终于开始笨拙的开始列成纵队。 第七十六章 统一事权 时间飞快,转眼之间又是一年的除夕到了。 这一年新年是李征过的最踏实的一年,因为他终于完成了在潞州统一事权的工作。 在一个月的忙碌下,韩店、长子、屯留三地的开荒都完成的很不错,各地的护田队,治安队也纷纷成立。 这也让李征手下的近千人一下子缩水了小半,毕竟每地的护田队都是五百人上下的规模,每一个走马上任的家伙都会带上一队数十人的官兵当作骨架,好快速的形成组织力。 而且以老带新,也能更快的形成战斗力。 壶关靠拢的时间有些晚,虽然赵海相比徐勇,与自己的情分更足一些。但赵海却是比徐勇头脑要好上许多。 靠着自己支援的那些钱粮,他连消带打,已经基本掌握了壶关的大局。相比于完全招架不来的徐勇,赵海明显更有当土皇帝的本事。 不过无论赵海如何挣扎,却是挡不住李征已经开始的渗透。尤其是他用匠户换李征钱粮这个空子,一下子让他的努力消失了大半。 看着原本过的最凄惨的匠户们,如今个个虽然还达不到每日荤腥不断,但顿顿已经可以吃饱了。 而且最令人羡慕的是,匠户的粮饷发放的还十分的准时,靠着粮饷养活家小已经不成问题了。甚至一些大匠,还有结余的钱财,可以给家小购置一些新布做衣服了! 最直观的风向便是,原本无人肯嫁女过去的匠户,如今也一下子吃香起来。许多人都开始将女儿嫁到匠户处,只为时不时能够来打一下秋风,为一家老小混上一顿饱饭。 人都是不患贫而患不均,看着原本还不如自己的匠户,在搭上李将军这条线后立即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还很佛性的军户们都坐不住了。 这数月来,壶关军户的怨恨就一直居高不下,只是因为潞州府各地都不太平,才没有出现众多逃亡的人。 但眼下韩店处已经和李征合流的刺激下,众多的军户顿时发现自己有了选择,从十多天前,许多军户不顾寒冬腊月寒风刺骨的困境,纷纷加入逃亡的队伍之中。 赵海也曾几番派人拦截,却是效果不佳。许多派出的人,出去了就没有再回来,甚至就连他费力收来的家丁,都开始有人动摇。 毕竟赵海只是让他的家丁吃饱,就已经花尽了心力,想要让他们如同匠户营那边,隔三岔五就有荤腥,那简直就是要了他的老命。 眼见局势越来越不稳,无可奈何之下,赵海也只能召集麾下商量对策。 说是商量对策,实际上也只能说是问问下面的人对于投靠李征,到底有没有人有意见。 出乎他的意料,下面的人对于投靠李征完全没有抵触心理。 这些人可不是下面的军户,对于韩店之事已经打探的明明白白。 李征收编他们的条件可是极为优厚,尤其对于现在的壶关更是如此。 毕竟召集壶关的军户已经逃的十去四五,他们空有大量的田地,却是无人可以耕种。这些田地若是无人耕种,没有产出,那与荒地又有什么区别? 在这个灾年中,流民遍地的情况之下,居然会出现人力不足的局面,委实是一件可笑之事。 但这事却是的确发生了,而且不仅仅是本地的军户,就算是新来的流民,前几天还算听话,但一打听到潞州府内的事情之后,逃亡便不可避免。 他们试过很多办法留下这些人,但只要一日他们不忍痛割出大量的肉安定人心,拿不出和李征同等的财物安定人心,这种局面就是无解的。 有人看管时,流民们还能被约束,但一旦离开监视的人的视线,大量的逃亡就不可避免。 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无人能够确定这逃亡何时难能终止。这似乎完全取决于李征那边的田地数量,但他们又绝望的想起,李征这一次征战长子,屯留,似乎得到了大量的田地,这会儿应该是来者不拒的。 至于什么时候能够满足他的胃口,没有一人能够保证,但田地一荒就是一年,谁也不愿意受这个损失。 那此时接受李征的收编便是最好的办法了,至少这是保证他们利益的最好办法。 看到一致同意接受李征整编的手下们,赵海却是沉默了。 不同于徐勇那个夯货,赵海却是看的出来李征的意图。更清楚的明白,一旦李征这个护田队成立并且站稳脚,就会完全将他架空。 这并非是耸人听闻,毕竟长子等三地传来的情报都显示,李征征召的所谓护田队,可是五日一操的! 这种强度的训练,虽然远远不及李征本部日日操练的强度,但却是将大明众多的军队比了下去。 而自己的家丁,如今能够做到的,还只是十日一操。而且还是只操半日,可以想象的到,若是这所谓的护田队几个月半年以后,将是何等强悍的存在! 可以想象,壶关这里有一支不仅人数上远远超过自己,而且精锐程度也远远超越的军队在手,到时候还有自己说话的可能吗? 而且他已经不止一次以沉默拒绝了李征的暗示,若是这般被架空了,会不会被秋后算帐?这一点也不能不令左右为难,心中更是放不下自己这土皇帝的地位。 不过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还没多久,便收到了一则惊人的消息。也许是因为他挡了别人的财路,他下面的人已经开始收罗他的黑材料,准备收拾他了。 而且带来消息的人还善意的提醒他,在长治城内的李征明显已经有耐烦了,也许这次的倒赵事件,背后有李征的影子也说不定! 这个消息一下子让赵海沉默了,虽然他觉得这不象是李征的作风。但事关利益,他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这个可能,而且这段时间,他与李征越发有些疏远,甚至已经有些陌生了。 再次沉默了半日后,赵海便完全放弃了抵抗,直接命一个千户替自己去和李征谈判,便颓然的回房休息了。 李征的答复自然极快,一切以韩店例,让所有壶关官员都吃了一个定心丸。 消息传开,壶关军户逃亡的势头直接嘎然而止。甚至有之前逃走的,也开始陆续回返,毕竟祖地若还有希望,谁会愿意背井离乡? 壶关官员自然无人干涉,他们巴不得有人回返,毕竟治下有人,他们这官当起来才会有意思!否则,下面可以管的人竟然空空如也,就算自封个皇帝,那也尴尬无趣的紧! 第七十七章 新年 李征难得的这几日并没有在军营中度过,虽然他在潞州府已经统一了军事权,但相对的,他自己的麾下也有相当大一部分置到了四地。 好在这些分散出去的大部分都是新兵,而且为了不给人以口实,李征也是半强制的让这些人‘退役’,到了各地成立护田队。 刚刚得知自己要被‘退役’,许多新兵顿时不干了。但好在李征如今对下面的掌控力远远超过以往的将领,然后保证了这些人所得军饷不会比现在低,这才让人心安定了下来。 虽然有人隐约提出想让李征拿田地来补偿,但这些人无一例外的被李征强制退了役。如今李征手中的田地虽多,但李征肯定不会愿意就这般白白拿出来,有句话不是说么,难以得到的才是最好的。 眼下田地不仅是李征手下人的盼头,更是李征回收赏赐维持通货膨胀的最有力武器,当然不可能这么的随便发下去。 眼看年头将近,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手中有钱有粮的李征还是觉得再扩一次军。 出乎他的意料,募兵工作十分的顺利。只是募兵五百人,但闻讯而来的青壮人数却是超过了三千! 既然小看了如今大明人力资源的丰富,李征当然开始挑挑捡捡,很快五百身强力壮的青壮便挑选完毕。 看着那些眼巴巴年头军营,却是没法入内的青壮们。如今家大业大的李征一人给了一斤粮食,既是让他们不白跑这一躺,又可以借他们的口宣传一下潞州军的作风,方便下次扩军的时候,还能有这种积极性。 临近年头,新兵虽然募兵完成,但年内训练明显是不可能的了。 痛快的发了一个月的粮饷之后,李征便直接让这些人各回各家,来年初八再回军营报道。 至于有人会领了粮饷直接跑路的可能性,李征并不在乎,毕竟如今在潞州敢这般赖自己东西的真的很需要胆量的。 数日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是崇祯四年的大年初一。 李征名义上的上官如今是在太原,在潞州府中比他大的也只有知府卢怀真。虽然他身为刺头,而且曾三番五次的在卢怀真面前跋扈。 但这大过年的,李征还是知道轻重的,老老实实的去知府衙门拜了年。没有规矩的李征,在一众文官小吏面前,自然是没有什么人理睬,不过李征并不在乎这些人的目光,拜完年后,便直接离开衙门,这也是武夫拜年文官的惯例。 等李征回到游击府后,却是被府内热闹的气氛吓了一跳。 几乎整个潞州府,所有有资格,或者觉得自己有资格的武夫们几乎全部到齐。熙熙攘攘的一屋子人,李征根本就记不了那么多。 人群中,李征熟悉的人甚至连三成都不到,能叫的上名字的估计连两成都没有。 一片颂祝词声音中,李征不断的笑着跟各个认识的不认识的打着招呼,一直忙活了半个多时辰,众人这才慢慢安静了下来。 中午时分,李征吩咐开了宴席,招待这些远近而来的下属们。 内堂的有两桌,其余人都是在屋外吃席。能进内堂的,都是李征最亲近的老部下,这些老部下中唯一一个坐立不安的便是赵海。 虽然他也是被列在内堂之中,但是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在疏远他。虽然李征对他依旧是一副很客气的样子,但言语举止中并没有疏远的意味,但客气太过却也是距离的一种表示方式,在座的谁也看的出来。 作为李征最早的夜不收部下的一员,赵海完全算的上是嫡系。只是他作为潞州事权统一最后也是最顽固的钉子户,这种做法已经决定了他已经不在是核心圈子的一部分。 他如今能够还坐在这儿,只是往日的情份还在而已。但这情分,绝对不可能永远的存在,只能说用一分少一分,下一次,他还能不能坐于此地,已经是显而易见之事了。 虽然赵海心中滋味难明,但是李悦,徐勇,陆平,苏浩等人却是兴奋莫名。 “大哥,我敬你一杯!只有跟着你,俺李黑子才不算白来这世上一遭!” 李悦举起瓷碗,跟李征碰了一杯,一脸的痛快。 其他人轰然叫好,人人举起杯子,痛快的大口喝着。 他们这批老兄弟,除了王永的骑兵队是李悦直辖没有外镇以外,其他人如今都是地方上的一把手。这可不是他们之前在官军中那般的没什么战力的叫花子兵,这些兵个个都是精选的青壮! 有潞州营之前的官兵榜样在前,各地募兵进程极为顺利,五百人的定额基本上都是一日便齐。 不仅如此,他们还能从数倍候选人中从容挑选。这五百人的队伍虽然没有朝廷的大义名分,但其他的待遇却是相差不多。 大家最初跟着李征,虽然血战连连,减员严重。但却无人埋怨过李征,相反若不是李征带领着他们突围,那他们估计要么早就战死沙场,要么就是被建奴抓了回辽东当一辈子的包衣奴才。 因为他们的功劳,这才让他们从最普通的小兵,几乎每个人都是平步青云,最差的都是连升数级。 跟着李征来到潞州之后,更是从微末开始,靠着最初的两百人,不断的征战,不断的胜利。 这一路的的仗,真可谓他们这辈子打的最畅快的战斗。无论面对谁,无论对方人数有多少,从来都是摧枯拉朽一般的胜利。 到了如今,他们个个都是地位极高,数百人的上官,而且更是个个都是拥有着对过去来说想都不敢想的田地和银子,人生的际遇之奇,还有谁能做的到? 对带给他们这种天翻地覆变化的李征,他们自然是充满感激和敬畏,发自内心的拥戴。 “大人,壶关的郭大匠来了,要求见大人。” 众人杯筹交错,正喝的正酣之时,一个亲兵快步行了进来。 事实上若非李征有过交代,壶关匠户那边如果有消息传来,无论何事都要尽快告诉他知。这个亲兵是很不想在这个当口传这个消息的,一个小小的匠户,委实是有些上不了台面的人,竟然在这个时间来求见将军。 “让他上来吧。” 李征听了郭老头这个时候来,也是来了兴趣。 “大人,火铳已经制作出来了。” 不久之后,郭老头便被人带了上来,一上来便是兴奋的叫道。 “真的!?” 李征原本还有些迷离的眼睛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不可置信的问道。 第七十八章 颗粒火药 大厅内一片寂静,人人都是十分感兴趣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郭老头。 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李征的心腹,当然明白自家将军对于火铳那念念不忘的心理。虽然他们大多对于极易炸膛的火铳不感兴趣,但人人都知道自家将军从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 因此一听说火铳制作完成,对于这个新火铳也顿时来了兴趣。 知道后世是热武器一统江湖的李征自然是最兴奋的,但他的兴奋中却是带着浓浓的疑惑,他这从匠坊打转回来还不到一个月,怎么可能火铳的制作就这般的突飞猛进了? 眼看着这么多人注视着自己,而且这些人似乎个个身份地位都不低,还是没有从过往见官就恐惧的心理中解脱出来的郭老头,顿时感觉一阵阵的颤栗。 “你无需害怕,且先告诉本官,你如何,唔,来都来了,有什么事,先出去找个位置,吃了这顿饭再说!”原本还想安抚两句的李征,看到这么冷的天头上还不断冒出汗水的郭老头,顿时改变了主意。 在这个场合下说这种事,不仅让这郭老头压力倍增,更是有些让今日这喜庆场面有些败兴,让自己这帮子小弟觉得受了冷落,还是稍稍等等再说也不迟。 命人将郭匠头带下去安排位置吃饭,堂内的气氛慢慢恢复正常,再一次开始杯筹交错起来。 不过这一次李征没有再象之前那般来者不拒,而是慢条斯理的喝着酒,陪着这帮子老兄弟们聊聊家常。 “俺觉得雁岭山铁矿矿工人数还是不足,一天挖不出多少矿,要多增加一些人手。”负责韩店方向的李悦,趁着酒意,也开始向李征提起了要求。 “韩店那边本官管不着,你要人就自己去雇。不过不能强行拉人,而且要给工钱!”李征沉吟了一下,便直接说道。 “得了!要的就是大哥这句话。” 李悦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如今的大明别的不多,破产的流民多的如过江之鲫,只要李征钱粮保证的上,有的是人愿意下矿换一口吃的。 潞州府各个地方的开垦田地,整修水利,开挖灌井和开矿,如今都在繁忙的进行中,由于这个时代科技手段极为落后,纯粹人力的做事,不仅进度极慢,对于人口的需要也是越来越大,可是经历过两场大型的战争,潞州境内的人口数量急剧下降。 也许潞州营在李征的控制之下,对于普通百姓的杀戮并不算大,但其他的流寇、山贼们得势或者消亡之时,对于普通百姓的杀戮都是极为巨大。 因此各地人口的缺损还是极大,如何补充人口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这些日子来,潞州局势不断的稳定,也是吸引了周边各府的百姓汇聚而来,但依旧是缺口极大。 对于这种事,李征暂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总不能直接去别的府拉人吧? 隔壁泽州府的乱象越来越大,虽然流寇起源地高平县已经被泽州府的官兵收复。流寇数量从一开始的十数万,一直被杀的只剩下三万出头,但是自然淘汰之下,老弱尽去,战力反而更加的强劲。 单靠如今泽州府内的官兵,几乎已经占不到什么便宜了。 而且由于泽州府的官兵几乎全部被牵制在北线,南部的沁水,阳城二县流寇势头已经抬起,虽然暂时还未如滚雪球一般壮大起来,不过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而已。 一场好好的新年宴会,最后却因为郭老头前来报功,变成了一场政策讨论会。 …… 一场宴席再久也有终了之时,一个时辰之后,李征送走了大部分的部下。带着李悦等寥寥数人,将郭匠头叫来问话。 “大人,小的已经成功打制出了大人所需要的火铳!” 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今天喝了不少的酒,此刻的郭老头红光满面的说道。 “拿来瞧瞧!” 难道真是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虽然还是疑惑,但看郭老头这兴奋劲,似乎事情真的有进展,李征顿时也来了兴趣。 看着郭老头递过来的火铳,李征本来十分感兴趣的心怀,顿时被无边的恶意给取代了。 这火铳与之前自己看到的样品似乎并无二致,李征甚至敏锐的观察到自己之前试铳时看到的外铳壁凹陷处。 这特么的明显就是上一次试铳的那支啊? 李征随意的拿着火铳,脸色不善的盯着郭老头,难道是这郭老头觉得自己的刀已经举不起来了,敢这般的调戏自己? “本将没看错的话,这就是上次的那枝火铳吧?郭匠头,你这是何意?” 虽然已经已经有些愤怒了,但李征却没有失去理智,依旧十分平静的问道。 如果这郭老头今天不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真的会杀人的。 “大人息怒,还请大人移驾靶场,小的这便跟大人证明!” 郭老头虽然有些恐惧,但话语中依旧十分的有自信。 “走吧!” 李征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带头向着靶场而去。 李征的游击府占地极大,府内就有巨大的演武场,近一百步的演武场临时改为靶场空间也是足够。 李征黑着脸,看着郭老头带着的两个年轻人笨拙的装药,填弹,小心的点燃火绳,最后用力的扣动板机,一声轰鸣响起,六十步外的靶子上……什么也没有。 “来人,将所有宴席上的桌子全部取来,排成一排!” 不等郭老头满头大汗的想解释,安坐于一旁的李征便直接下令道。 看着郭老头感激的行礼过后,又急匆匆的走到两个年轻后生那里,低声的骂了几句,又不断的小声的交待着什么。 将临时靶子安置好,再又一番装填之后,已经是一柱香后了。李征十分平静,只是静静的看着,一切条件都已经做到最好,他等的只是最后的结果而已。 “澎!” 又是一声轰鸣响起,李征原本冷漠的目光顿时泛起了异彩,六十步外的木桌竟然直接出现一个巨大的破洞! 能够六十步外击穿木桌,这种威力已经足够了。就算击不碎铁甲,但这种力道带来的冲击力,也足以让一个身披铁甲的人失去所有战斗能力! “拿改进的火药给本官瞧瞧!” 李征腾的站了起来,目光炯炯的看着郭老头。 郭老头顿时一滞,原本他还想表下功的,想装一下辛苦,再说说自己如何无意中改进了火药,顺便再捞一些同情份的,但是却没想到李征却直接将原因猜了出来。 虽然这与他设想中不一样,但李征的话他却不敢不听,急忙从怀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火药,恭敬的递了上来。 李征打开这一小包火药,只是看了一眼,便直接呆住了。细细的在指尖轻轻碾摸着火药,他有些暗骂自己真是愚蠢,竟然犯这种错误。 这东西虽然之前从来没见过,但来自未来的他,自然也是听过它的名字,颗粒火药。 这东西并不难做,李征记得自己当初还在网上看过制作过程的文字介绍,虽然印象有些模糊,但一些关键点还是记得的。 而且不用说,这东西的出现与前几日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小雨不无关系,那场小雨十分的小,甚至连地皮都没有混透,根本无人注意。 不过这点小雨,肯定是让原本在室外晒着的火药被雨水打湿,然后火药粉末就变成了颗粒,这些人肯定不敢将宝贵的火药就这般倒掉。 李征甚至想象的到,这些人肯定大惊之下,抱着能抢救就抢救的心态,将大颗粒的火药碾碎,然后再用筛网什么的处理一下。 这个过程倒也正好与颗粒火药的制造过程完全吻合,因此无意中却是制作出来了颗粒火药,而且本着不浪费的心态,用这种火药来试铳。 结果却是意想不到的好,这种火药的燃烧速度和燃烧过程都十分的干净,产生的爆炸力也大幅度的强于粉末火药,因此误打误撞的将这东西给弄了出来。 这东西确实有用的多,至少可以在同等的火铳上,将射程大大的推进了一步。 “看来前几天那场雨真是你们的福雨啊!” 李征轻轻抚摸着还散发着余温的火铳,目光复杂的看着郭匠头几人。 一听这话,郭匠头心中咯噔一下,心中顿时翻起了滔天骇浪,如同看到神明一般的,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征! 他哪里还不知道,李征竟然已经看透了他这火药的制作过程? 这一刻,他满心的得意之情顿时烟消云散,甚至连自己想好的表功话语也全部消失不见,甚至连思维都完全停止了。只是噗嗵一声跪在地上,不断的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起来吧!这也是你们的运气。本将曾说过,只要你们将射程提高到六十步,本官就会奖励你们银子百两,虽然你们完全是因为运气,但本官不会食言,你们去帐房领银子去吧!”李征当然不会在这上面小气,没想到就是没想到,别人已经做出成绩来了,哪怕是运气,他也得认。 “大人,小人,小人不敢!小人愧不敢当啊!” 郭老头却是以头抢地,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起来吧!本官说给就必须要给!回去就开始制造火铳,半年以后,本官至少要看到不少于五百杆火铳,需要什么就直接向本官提,如果你做的到,本官还会有奖励!” 第七十九章 恢复 看着手中的一百两银子赏金,想着半年后需要拿出五百杆火铳的任务,郭老头恐惧并欢喜着。 李征之前给过他两条路,一是李征出钱出物资,他负责打制,另一条则是自己建立工坊,完全自负盈亏。 这两条路原本还有缓冲的余地,但李征强制性的要求半年生产五百杆火铳,这就不能再安部就班的生产了,只能选择不惜代价的扩大生产才可能完成。 好在李征这一次不再象之前那般,完全没有任何的扶持,而是直接批了他两千两银子的款子,算是火铳的定金,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能耐了。 一个从来没有也不敢有野心的人,突然被李征就这般推到这个位置上,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害怕之余他也是狂喜不已,这生意如果做成了,未来儿孙都不会担心吃饭问题! 因此心中忐忑又没有选择余地的郭老头,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走了。 由于潞州境内基本上安定下来,崇祯四年这个春节,长治城内倒还算有些年味。 李征并没有在城里久待,如今他的摊子铺的已经很大了,很多地方都需要他前去协调和处理。 各地开荒的任务并不算重,这些田地基本上去年都还在耕种着。 只有屯留城北那一片田地,因为没有水利灌溉,大部分还是空着。因为小冰河时期的寒冷,土地坚硬,开垦的进度极慢。 在这个时代耕田,水利是一个无论如何都逃不过的问题。而整修水利,却不是地方一家一户所能够承担的,原本唯一能够承担这个问题的也只有大明朝廷,但资金链断裂的大明朝廷和地方官府根本就没有能力,更没有任何欲望来做个事情。 这个问题却是被手中有钱有粮的李征解决了,不同于这个时代一个个将银子埋在地窖中的土财主们,来自后世的李征更懂得金钱只有流通才能创造财富这个道理。 好在也正因为小冰河时期,人们对于工作的报酬要求,已经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只要能够有一口吃的,就会有无数的人愿意出卖自己一身的力气。 而李征给的并不仅仅是一口吃的,还有不多的一些工钱。这些工钱虽然不多,但因为李征供应价格低廉的粮食,勉强给一家老小活命下去却不成问题。 换到后世这般若是李征敢这般压榨人工,早就被人将祖宗十八代能骂的冒烟了。但在这灾年和乱世中,提供这么一份让一家老小能够安然的活下来工作,李征已经被无数的普通百姓感恩万千。 而更危险的矿井工作,李征给的工钱更是优厚,基本上都是足够一家老小可以吃个半饱的程度。 这些举措不仅让潞州完全安宁了下来,更是让李征在潞州府都有万家生佛的地位了。 这些工作能够顺利进行,也少不了数量不少的读书人的帮助。相比于李征在大地主,大缙绅群体中恶劣的形象,李征在久第不试的穷苦读书人群体中倒是口碑不错。 这些穷苦读书人抗风险能力并不比普通百姓强多少,灾年一到,家家揭不开锅那是平常之事。 李征平定潞州乱局,如今更是在李征手下,组织人力耕种,开矿,整修水利,工作算的上体面还不劳累,而且李征给的俸金更是优厚,每月都有二三两之多,足够一家老小开销,还有空余时间读书应试,因此普遍对李征印象极好。 许多屡试不第,无望于科举的中老年童生们,甚至都扔了一辈子无望上进的四书五经,开始全身心投入进来当一个捉刀小吏,至少还可以保的一家老小生活,将希望完全寄于下一代。 李征在吴雄才与李开莫的陪同之下,一路视察过长子县的田地与各种矿产,眼见一切都是井井有条,对二人的工作也十分的满意。 当然对于吴雄才一直推崇李开莫的言语也只是一笑而过,他明白李开莫也许是有些才华,但吴雄才的夸奖更多则是吹捧而已。 山西本就矿产丰富,基本上常用的物料都能找到。长子县更是矿产大县,其中铁矿与煤矿数量极多,这些地方原本因为山贼流寇肆虐而大多处于停产状态,如今地方安靖下来,各地矿洞都在慢慢恢复。 不过如今的人力基本上都用于疏通水利,各地的矿井也大多只是清理一下洞口,小规模的开采着,距离进一步的开发还需要时间。 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潞州也是一样。 不过由于李征在征战中积累了太多的物资,可以缓慢的恢复已经有些残破的秩序,虽然缓慢,但却在一点点的恢复之中。 当李征来到韩店时,却是被韩店恢复的速度吓了一跳。 无论是田地,还是水利,都是基本上恢复的差不多了。而且不仅仅如此,韩店附近的矿井,更是已经开始恢复生产了。 每日间,产的铁矿石与煤炭,都已经开始堆成小山,不断的向外输送着。 听到李征的到来,徐勇与李悦都迎出堡外,将李征迎入。 在进堡之后,李征发现虽然不断的有衣衫缕烂的流民进入堡内,但不多时就会被人领走,很快的散入各个矿井之中。整个过程十分的有条理,根本没有任何的忙乱,街上也没见过各地常见的乞丐一类的人。 看到李征注意到这个情况,李悦得意的笑道,“大哥,咱这韩店没给你丢脸吧!” “的确不错,想不到黑子你还有这本事!我去过屯留,长子,那两个地方之前还觉得事情做的十分有条理,但和你这一比,就差的太多了!” 李征是真的惊叹,想不到李黑子这一看就是大脑长满肌肉的猛男,居然有这本事。 “咱哪有这本事,好在久于吏事的张佥事有这本事,还有那个许国忠负责治安,倒省了咱很多事,只用安心练兵就是!”李悦十分痛快的说道。 许国忠这人李悦是知道的,当时在韩店敢当众质疑他的人,完全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夯货,用来维持治安也算物尽其用。 李征手下并没有多少文治之人,因此对这个未曾注意过的张佥事有了兴趣。 第一卷完。 第八十章 洪承畴 今天朋友过生日聚会,回来的晚了,今天就一更了。 韩城。 不算高大的城墙之上,一杆近两丈的大旗迎风招展,旗面上一个斗大的‘洪’字似乎随风活过来一般,正发出咧咧之音。 在大旗之下,一个身穿大红文官袍,头戴缕空乌纱帽,腰间还有一条镶玉的束带的中年矮胖男子,正静静的立于城头。 在他身边,一个身着青色文官服的清瘦男子按剑立于一旁,文官的服饰再配上腰间的宝剑,总是给人一种特行独立的感觉。 大明文人好文,流行的是长袍外加折扇,对于武器向来嗤之以鼻,这个文官居然一副紧身的短装,总会给人一种画风错乱的感觉。 在二人身后,则是清一色顶盔披甲的武将,不同于大明卫所军将普遍的萎靡之态,这群武将却是个个精神抖擞,杀气腾腾。 在韩城外,则是树立着无数的刀枪剑林,密如蚁群一般的官兵们正在不断的从韩城中开出。 轻骑兵从东西两门汹涌而出,围着城墙不断的向前试探攻击着,掩护步兵列队。 刀盾手快步向前,重重的厚木盾立于阵前,形成一道盾墙。无数手持长枪的士兵不断的汹涌而来,在刀盾手后面慢慢列成阵势。 在他们列阵完成之后,数门笨重的火炮也在夫子军和弩马的推拉下缓慢的出了城,在城外笨拙的挖好炮基,炮手们则手忙脚乱的开始装填。 后续官兵不断的从韩城中涌出,直到将城外官道周边数里地填的满满当当,无数的军旗飘扬着,一股股肃杀之气充斥天地间。 整个过程虽然忙乱,但各部之间却是十分的条理分明,完全当的起如今大明精锐之师的称号。 在他们前方十数处,更是一片震憾的场面,数不清的人流不断的汹涌向前,一眼望不到头,将大地完全覆盖住了,似乎天地间,除了这些缓慢向前蠕动的人流外,再无其他。 他们衣衫缕烂,他们表情麻木,除了手中拿着乱七八糟的武器和他们卑贱的性命之外,什么也没有。 “督师果然料事如神,这帮流寇真的奔韩城来了!不过如今黄河渡口已经毁了,他们再想渡河入山西就是白日做梦!这次可不能再放他们一兵一卒离开!” 一个粗豪的声音在大红官袍的文官身后响起,人如其声,本人更是长的粗壮无比,整个人显得极为魁梧豪雄,顾盼之间,给人的压迫力极强。 “贺总兵所言极是,督师大才,料定这些顽贼聚集一起,正好一鼓歼之!” 甘肃副将林成栋上前一步,向着洪承畴恭维道。 “贼人弃郃阳奔东边而去,只是迷惑我等罢了。本官料定他们只会奔韩城而来,毕竟韩城这边有渡口,王自用,高迎祥等贼便是自此过陕入晋。不过一群草莽罢了,蝇营狗苟之辈,胜之不武。既然如今流寇已经入瓮了,接下来就看各位将军的了!” 洪承畴轻捻着长须,望向一众武将,温和的道,“贺总兵,诸位将军,贼人已至,可速速下去调拨兵马,本督在城头静候你捷音传来!” “定不负督师所望!” 众人齐声应道。 “末将遵命!” 身为武将的贺人龙对于抚剿之分是偏向剿的,毕竟身为武夫,打胜仗这才会有富贵荣华,闻言立即抱拳,铿锵有力的回答道。 大明官兵对于流寇的作战是分三个阶段的,第一个阶段便是麻杆打狼两头怕,久未经战阵的大明官兵,对于流寇突然冒起之时,是怀着恐惧的心理的。 包括如今这个闻战惊喜的贺人龙,当初陕北流寇初起之时,他便带着两百余家丁,一番拼凑之后,带着千余士兵前去平叛。 但当他到达之后,看到数万扶老携幼滚滚而前的流民,他却是愣住了。数万人的队伍究竟有多恐怖,恐怖未见过的人都没有概念,那是充斥在天地之间,完全将视线所及的所有大地完全塞满! 带着千余人便敢冲击数万人,除非是赵子龙那般满身是胆的存在。贺人龙作为世袭将门,却也是感觉到一阵阵的无力感。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沉默的看着那无边的人潮接近,然后,他就直接跑路了。 第二个阶段便是官兵们奋勇向前,常常创造出数百人击溃数万的军事奇迹。 因为如同洪承畴这种主剿的文官出现,完全将武夫退缩的路给堵死了,而这个时候敢于反抗文官的武将几乎是不存在的。 贺人龙第一次被文官逼着上战场,面对数十倍于自己的流寇时,却是意外的发现,对方出乎意料的鱼腩,一番砍杀之后,收获的钱粮却是意外的多。 毕竟流寇是要吃饭的,他们想吃饭,就得找大户。而崇祯初年的大户,基本上还没有任何的风险意识。 因此一旦乱起,单靠深宅大深可是挡不住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的流寇的,因此这个时期的缙绅们,是最倒霉催的一波存在,几乎被流寇把所有家产席卷一空。 而这个时候流寇有的,也许只是满腔对朝廷的愤慨,但是没有组织力和训练的流寇,单靠仇恨,完全不是官兵的对手。 有钱拿,又有功领,这个时期官兵作战的积极性是达到士气的巅峰的。 第三个阶段便是畏缩,畏惧。 经过官兵一轮轮的剿杀,流寇军在一波波自然淘汰之下,不仅仅是家属的拖累几乎一扫而空,而且在一次次战斗中,也将流寇的战力慢慢锻炼起来了。 有了战斗力,又有仇恨做底气,这个时候拼命起来的流寇完全可以对官军重创。这种硬骨头,一不小心就会崩了牙。一来二去之后,则根本没有人愿意和这些亡命之徒以命换命了。 第四个阶段,便是彻底的被打服气。 崇祯朝最后几年便是如此,官兵不断的被打的全军覆没,官兵的精气神完全被打断了,几乎是望寇而走。 而这个时候,则是第二阶段,官兵的士气高昂,求战欲望极为强烈。 “众兄弟,随某去杀个痛快!” 贺人龙一甩腥红的披风,长笑着便带着轰然应命的众将领,快步的向城下而去。 “杨督师招抚之计,原本是好意,只是这些贱民不领其意罢了!只是可惜流寇贼性难改,虽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官却又要造下无边杀孽了!”洪承畴轻轻抚了抚长须,悲天悯人的叹道。 只是目光中透着的寒芒,却是始终未变过。 “老师差矣!杨鹤杨大人招抚之计,本就为书生之见,鼠目寸光!大明如今灾年连连,国库更是空虚,哪里来的钱粮赈济!依学生看,为解圣天子之忧,抚不如剿!将这些乱民杀干净了,又哪来的贼患?!依学生见,若是朝廷早早让老师做这三边总督,这陕西乱局估计早就平定了,又哪里来这今日贼势十数万之境?!” 洪承畴身边那清瘦文官目光中略微透出一丝鄙夷的目光,老师就是这点不好,总是慎言慎行,痛快一点不好么? “白谷,不可妄言!” 洪承畴轻斥一声,心底慢慢叹口气。 自己这个学生哪里都好,能文能武,就是脾气太臭,而且不理祸从口出的道理。一张惹祸的嘴,这几十年来也不知道得罪过多少各路神仙,因此屡遭打压,始终没有上升的道路。 “学生哪里说错了?杨大人招了流寇,有什么用?一旦赈济钱粮耗尽,便又是闻风而生乱!流寇每每势穷之时,便直接纳头便降,随之遣散于地方休养生息。官兵屡屡得胜,却是始终无法将之根除,杨大人此举,乃是误国矣!幸好朝廷明晰时局,让老师取而代之,否则陕西之贼患,还不知几时方休!” 孙传庭恨恨的拍了一下弩墙,一脸掩饰不住的怒意。 这番话已经是十分诛心的了,但是洪承畴却也不愿就这般重罚这个他最看重的学生,只能装做没有听到。 “老师,学生觉得这贺人龙首鼠两端,贪生怕死,不可大用!” 孙传庭看着兴高采烈下城的贺人龙,目光带着寒意说道。 “白谷何出此言?” 洪承畴不置可否,淡淡的问道。 “之前杨大人经略三边之时,曾令其出剿米脂流寇,可他却是打个转便回。”孙传庭冷冷的看着贺人龙,“如今老师在,当然可以控制他。但老师功在社稷,早晚是要入阁拜相的,若是老师离开三边,这贺人龙还有人能镇的住么?” “你能看到这点,为师倒很欣慰。但人无完人,粗鄙武夫不靠钱粮战功束缚,又能有何良方?”洪承畴看着孙传庭,一字一句的道,“不怕武夫跋扈,只要能为我所用,其他都是末节!你以后为上官,须记得收敛性情,莫要因人误事!” “可是……” 孙传庭显然不服气,但话说了一半就被洪承畴打断了。 “没有可是!这十数年来,你吃的苦头还不够多么?在地方上,你便处处碰壁,若是有朝一日入了朝,你就不是处处碰壁这种小节了,朝堂上,能够让你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之人,数不胜数!” “切记!莫要强出头!” 洪承畴温和的表情已经荡然无存,语气森然的向孙传道说道。 “谢恩师教诲。” 眼见洪承畴是真的发火了,孙传道不敢再多说什么,恭敬的应道。 此时城下,号角齐呜,官兵已经整训完成,开始缓缓的向着流寇迎击而去。 第八十一章 李自成 在贺人龙一行将领来到军中开始指挥之时,那无边的乱民流已经慢慢接近了他们。 官兵在前设下拦截,这原本就是在这股流民头领张存孟的预料之中。 如今的流寇还没有数年后流寇天下的本事,在大明这个信息交换严重滞纳的时代,他们与官兵的信息来源的准确性和时效性完全比不上。 官兵一旦发现他们的踪迹,就可以先行在官方拥有的精确地图上察看他们的先进方向,然后先行预判出他们的意图和目的地。 而他们这些流寇,靠着缴获来的如同抽象画一般的民间地图,或者几个当地向导所打听来的路线,甚至地形地理都完全不知情,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完全就是眼瞎耳聋的残疾人。 这种没有训练,又带着一帮子行动迟缓的老弱妇孺,完全靠着一腔血勇与仇恨流寇,怎么可能是眼明耳聪又行动自如的官兵对手? “大柜,快看那是洪老九的旗子!这当面的官兵这怕不下万人了吧!这次怕是悬了!” 张存孟身边一个小头领看着密密麻麻的官兵,尤其是看到那迎风招展的‘洪’字大旗,有些心慌意乱的说道。 他们委实是被洪老九打怕了,从凤翔府一直被洪承畴如同赶死狗一般的赶了几个府,结果逃到这鸟不拉屎的韩城,就快跑出大明界了,却又一次撞到洪老九的怀里了。 “怕什么!大不了跟狗官兵拼一个死活罢了!” 另一个头领却是满脸愤慨,目光死死的盯着正当道而立的官兵,极为光棍的说道。 “鸿基兄弟说的不错!狗官府让额们都活不下去,咱们也不能让他们好好活着!咱们有几万人,只要咱们豁出去一条命不要,几个打一个,额就不信这狗官兵们一个个都不畏死?”这个头领话刚说完,身边一个黑呦呦的大汉便拍腿赞同道。 “自成、宗敏两位兄弟这话听着提气,眼下咱们已经没退路了!只要一退,狗官兵们骑兵就会压上来,咱们一个都跑不了!”张存孟眯着眼睛,语气坚定的说道,“六子,通知下去,杀退这帮子官兵,老子给他们个个吃白面馍馍,管饱!” 张存孟是一个书生,但如今已经再也没有当初的童生模样。数年流窜,无数大大小小的战事,已经将这个书生完全改变了。 “大柜英明!这些鹰爪牙虽然难缠,但咱们人却是他们好几倍!这一路来,哪家没有家属死在他们手里?眼下又是身处死地,只要咱们敢于拼死一战,胜负犹未可知!” 李自成猛的抽出腰刀,冷漠的指向对面不断接近的官兵,森然道,“俺李自成与大明官兵不共戴天,今日就为大家伙当个表率,俺愿意率本部老营与官兵骑兵决一死战!” “自成兄弟真是好样的!你当为我义军左翼,官兵的骑兵就交给你了!” 李自成的老营人数虽然只有千余,但人人皆为骑兵,战力骁勇,一向为义军中翘楚,眼下竟然主动请战,张存孟委实晃胜欣喜。 张存孟所率领的农民军是十数股流寇组成,平时大家敬张存孟为人,向来也算听话。但是一遇到这种生死关头,却往往没有多少凝聚力,而且因为战力良莠不齐,有人战,有人退,往往会莫名其妙就会被人带头逃跑而变成全军崩溃。 这会儿农民军中战力最强的李自成带头向前,张存孟顿时心中一定,也是抽出宝剑,遥指前方,杀气腾腾的道,“此战关乎全军生死,必然有进无退,谁若无令而退,杀无赦!” 所有头目心中一凛,全部恭身应命,李自成更是直接拉马便回自家队伍前。 他策马在老营众人面前缓缓驰过,一双小眼睛里满是坚毅之色,缓缓举起马刀,高声呼喝道。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下面一片寂静回应,李自成并不指望他们回答,继续来回奔驰,高声叫道,“你们家里遭了灾!你们家里没了粮!但有人管你们吗?” “葛屠户,还记得谁把你女儿卖了么?” “孙石头,可还记得谁当着你的面将你儿子拷打而死?” “王铁蛋,可还记得谁抢了你家最后一口粮,让你老母活活饿死的?” “赵裁缝,可还记得……” 李自成声音越说越大,越说越竭厮底里,最后更是完全是吼出来的。 下面虽然还没有人回答,但是许多人的眼眶已经慢慢变红了。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中,所有人都重新想起他们不愿意回想的往事,下面的呼吸声都开始粗重起来! “你们不敢记得吗?!回答我!” 李自成猛的挥刀斜劈南天,咆哮着问道。 “俺记得!” “俺也记得!” “狗官兵,你还我狗儿!” 一瞬间,原本还安静的人群顿时炸开了,无数人声嘶力竭的咆哮着,如同一头头受伤的野兽,暴虐的情绪可以充斥天地! “那你们还等什么?!敢不敢随我去杀狗官兵!?” 李自成一拉马头,转向了官兵的方向,刀尖指向汹涌而来的官兵。 “敢!” “杀!” “杀光这些鹰爪牙!” “杀官兵啊!” 下面一片的嘈杂声,无数人肿红了脸,胸中一口气如同千斤巨石压在心中,仿佛不嘶吼出来,他们就要窒息了! “冲!杀官兵!” 李自成一拉马缰,战马一声嘶鸣,人立而起,紧接着感觉肚皮一痛,悲嘶一声后,后蹄猛的蹬地,如箭一般飞驰而出。 “杀官兵!” 刘宗敏等人紧紧追在李自成身后,高声回应道。 “杀官兵!” 无数的骑兵紧随着李自成等人身后,一往无前的向前冲去。 “竟然还敢冲锋?还是有些小瞧了这些贼人!哼!骑兵出击,击灭这股顽贼!步兵列阵设拒马枪!” 眼见流寇竟然主动进攻,有些出乎意料的贺人龙顿时不满的冷哼一声,令旗挥舞之下,两千余官兵铁骑顿时应旗回应,开始慢慢加速,直直的向着流寇骑兵汹涌而去。 大地上,千骑奔驰,万蹄争先,隆隆的马蹄声叩击着大地。马背上的骑士武器都绰在手中,只有猩红的双眸死死的盯着已经开始止步列阵的官兵,疯狂的杀意席卷天地。 PS:后面还有一章,不过可能会有点晚,大家明天早上看吧。 第八十二章 戒备 寒风呼啸,奔驰中带起的寒风如同刮面之刀,似乎都将人脸上割出一道道口子。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步。 骑兵对冲之时,距离完全失去了作用,双方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有丝毫的示弱。 官兵由于连战连胜,正处于士气最巅峰时期。李自成军则是因为充盈满腔的仇恨,更是不肯有丝毫的退让。 “轰!” 两军终于接近,几乎是一瞬时,双方许多来不及躲避开的骑兵战马顿时猛烈的撞在一起。 高速运动之中,带来的动能极为可怕。撞在一起的两军骑兵身上,密集的骨骼碎裂声不断响起。 无数的人不断的被撞飞而起,有的身在半空就已经断了气,有的虽然侥幸躲开一劫,但还来不及庆幸,就被双方后续的骑兵直接踏碎在地上,整个场面一片狼籍。 不过双方骑兵都没有心怀理会这些倒霉蛋,两军相遇无数的刀光剑影不断挥舞着,惨叫声和怒骂声不绝于耳,金铁交呜之声不绝于耳。 此时的李自成还是一马当先,靠着在驿站锻炼出来的惊人马术,他在与官兵交错的一瞬间,便仗着马术躲过数个骑兵的撞击。 迎着他面而来的是一个官兵将领,那人似乎完全没预料到李自成马术竟然这般高超,几个闪避之下竟然来到他的面前。 这将领正挥舞长枪攻击一个农民军骑兵,眼见刀光耀眼,匆忙之间来不及转过身子攻击,只能身子一侧,试图躲开李自成右劈而来的马刀。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这一躲并没有躲开,对方一刀快如闪电,重重击在他的前胸,顿时两眼直冒金星,一口气好悬没有缓过来。 只能双手死死拉住马缰,以免自己掉落下马。他身边的亲兵这才反应过来,个个策马护住了他。 对方似乎是官军中的重要将领,眼看他只是伤而不死。李自成也是暗叫可惜,若非这家伙身上有一套制作精良的锁子甲,这一刀绝对可以要了对方小命。 但是骑兵对冲之时,交手都只有一招,这一招没杀到人,就再也没了机会。 李自成很快将这小小的意外抛在脑后,他面前的敌人还有很多,不过那些人可没有这将领的那身行头了。 他手中的马刀更是丝毫没有闲下来,不断的挥舞着收割着生命。在他左右,刘宗敏,袁宗第等一众老兄弟更是死死护着他的四周,替他挡下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以李自成为箭头,农民军的骑兵快速的凿穿官兵的阵线,一片人仰马翻之后,农民军骑兵终于看到眼前一亮,看到不远处官军步兵那严密的阵列。 只看了一眼,李自成便收回了目光。这些已经严阵以待的官兵,根本不是他这点骑兵能够轻松冲跨的。他沉默的拉转马头,命令全军开始整队,再一次面对也在匆忙整队的官军骑兵。 这一次,还跟在他身边的骑兵数量已经不足七百。而他对面的官兵,人数损失似乎更大一些,一眼望去,整个队伍似乎都单薄了一些。 似乎没有想到这群流寇竟然这般的亡命狠辣,官兵在震惊之余,整队的速度也不可扼止的慢了下来。他们是来升官发财的,可不是跟不要命的贱民玩命的! “杀!” 李自成显然看到了这个机会,在自家队伍稍稍整队之后,便再一次发出一声咆哮,挥刀向前大吼道。 不过这一次,刘宗敏已经先行跑在了队伍最前,拉下了李自成大半个马身。 之前因为以寡敌众,必须李自成身先士卒。但如今士气已经上来了,身为李自成军中首屈一指的悍将,刘宗敏当仁不让的冲到了最前。 事实上,武力值远在李自成之上的刘宗敏成为骑兵的锋矢之后,农民军的攻击力顿时犀利起来,这个铁匠出身的汉子,力气极大。 手持一把狼牙棒,完全是挡丰披靡,无论披甲与否,挨上一棒,就逃不过骨断筋折的下场,根本没有一合之敌。 有了强力人物在前开路,这一波冲锋打的农民军骑兵酣畅淋漓,几乎人人刀上带血,杀的官军人头滚滚。 再一次凿穿官军阵线后,农民军剩余的骑兵数量已经不足五百。但是对面的官兵骑兵人数虽然还有一千余,但是这会儿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士气,对冲而过后更是连整队都没有,大部分骑兵直接乱哄哄的奔回本阵,再也不敢露头! “呃!” 刘宗敏第一个举起武器,仰天咆哮道。 “嗷……” 无数农民军骑兵都跟着举刀向天,发出阵阵咆哮。 虽然损失惨重,但看到原本强大到无法战胜的官军骑兵,此刻竟然只敢龟缩躲在阵中,他们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野战中打赢了对方,而且还是对方人数占优的情况下! 李自成部的胜利也刺激到原本一片萎靡的农民军,随着李自成部的欢呼咆哮声传来,无数的农民军如痴如醉,纷纷疯狂的呼喊应和着。 李自成部的胜利,是用铁一般的事实告诉他们,只要敢玩命,这些看似不可抗拒的官军,全部都是纸老虎,一捅就破! “好!好样的!自成兄弟果然是好样的!” 张存孟猛的一击手掌,激动的叫起好来。 听着身边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张存孟原本不足的信心也开始膨胀起来,再看向前方的官军,眼中露出的惧意已经减轻许多,变得锐利起来。 “击鼓!前进,今日定要一举击溃官军!” 隆隆的战鼓声响起,士气开始高涨起来的农民军,纷纷嚎叫着跑步向前冲锋起来。在胜利的刺激下,他们似乎已经看到,官军大败而逃的场景了。 农民军的冲锋根本没有章法,也没有什么两翼配合掩护的概念,只是一窝蜂一般的向前。 事实上,张存孟也根本无法对这些,分属十数股势力的农民军有什么强有力的控制。大家是临时抱团取暖的,你让谁大公无私的去作出牺牲? “李自成!” “李自成!” “李自成!” 无数人边冲锋,边狂呼着李自成的名字,似乎这样能够给他们增加无数的勇气! 但是这声音落在张存孟等一行首领耳中,却是分外的刺耳。许多人再看向李自成时,便再也没了之前余有荣焉的感觉,相反都是一脸的戒备。 张存孟的眸子中,寒芒更盛,这李自成一仗之后深得人心,这让他这个名义上的大柜如何自处? 第八十三章 逃窜 数万人的冲锋,声势极为浩大。 但这场面落在贺人龙眼中,却是嗤之以鼻。眼前的流寇虽然看起来气势十足,但隔着数百步就跑步冲锋,大部分人跑了一半就会气踹难耐,就算体力过人之辈,冲到阵前也会力竭。 这种场面他见的多了,心中更是暗骂这些流寇完全没有脑子,没有丝毫的长进。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让这些流寇明白,什么叫做屠杀。 果然,奔跑了不到两百步,流寇冲锋的势头便缓慢了下来。尽管还有悍勇之辈依旧跑的飞快,但大部分人开始出现体力不支的情况,冲锋队伍也开始出现严重的脱节。 官兵们原本因为骑兵战败而有些消退的士气,再看到流寇这副模样后,也开始慢慢恢复起来。 看着不远处已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流寇,许多人都是发出哄笑声。流寇还是那帮流寇,不长脑子的东西,等一会儿就会让你们好看。 稳定了士气,官军的命令传达之后,便再一次通畅起来。 随着中军的旗号变化,一队队弓箭手开始缓步向前。而在他们前面,更是出现数百拿着火铳的官兵,在火绳滋滋的燃烧声中,无数黑洞洞的铳口整齐的对着汹涌而来的流寇们。 看到这些火铳,许多流寇的脚步不由得缓慢了下来,这种会发出巨大声响的武器,对于这些不久前还是普通百姓的流寇,威慑力十足。 在流民们行进至百步之内后,无数的火铳便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不过这些火铳的威力委实小的可怜,甚至它们给予敌人的伤害还没有因为炸膛伤到的自己人多。 寥寥的几个农民军被流矢击中,百步内火铳的威力已经小的可以忽略不计。虽然农民军只是穿着破烂的棉衣,但依旧打不出什么致命的伤口。 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被击中的农民军那凄厉的嚎叫声杀伤力却是十足,身边前后的农民军炮灰,俱是惊惧的看着这些血流不止的倒霉蛋,脚步不由得更缓了下来。 只是这百步距离,脚步再缓,距离也是不断的接近。只是面对着不断轰鸣的火铳,个个都直的心惊胆战。 八十步…… 七十步…… 这些已经累的不行,又带着恐惧的农民军磨磨蹭蹭的到达六十步距离后,一直沉默的官军阵中,突然间便是号角齐呜。 在震天的号角声中,无数的弓箭手拉开弓弦,一枝枝锋利的箭矢破开浓浓的火药烟雾腾空而起,形成一道密集的箭雨,在上升到最高点时,猛的向下俯冲而至! “噗噗……” 箭矢入肉的声音不断的传来,放慢了速度的农民军,顿时迎来了他们最可悲的结局。 锋利的箭头,带着巨大的动能,轻易的便破开了他们本就单薄的破棉衣,将他们射个对穿! 直接被命中要害的还好些,痛快的送了命,结束了这痛苦的一生。 但一些被箭矢钉在地上的人,却是疯狂的嚎叫着。那箭矢急停之下,带着频率极高的震颤,每一次箭矢颤动,都会对他们的伤口造成无边的痛苦,让他们根本无法忍耐。 箭矢并不会因为他们的痛苦而结束,一轮又一轮箭雨不断的挥洒而下,将后面赶到的农民军成片成片的射倒在地。 没有丝毫防护的农民军非死即伤,根本无法抵御这种打击!战场上又没有基层军官约束,这些人有悍勇的还想冲到官军跟前拼死一搏,而胆小的则直接掉头便逃。 这些逃跑的人又被战场上到处的惨叫声吓的乱了分寸,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却始终找不出活路来。 这些人在战场上推挤成一团,却是将自家的悍勇之辈生生的堵在乱哄哄的人群中,让他们完全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箭雨不断的落下,痛苦嚎叫的人也越来越多,这个时候别说那些逃跑的人了,就算原本还有战意的农民军炮灰,也个个打起了退堂鼓。 不过后边却是源源不断的涌上人来,更加加剧了这种混乱,混乱而又扎堆的人群,更是弓箭手们的乐园,密集的箭雨下,人群如同割麦子一般,大片大片的倒下。 “救命啊!俺不想死在这里!” “娘啊!俺怕!” 无数人哭喊着,这种只挨打难还手的屠杀只是持续了数分钟,整个农民军中线已经进入了崩溃倒计时。 数轮箭雨过后,整个农民军战线已经全面动摇。 但不等农民军恢复过来,官军重步兵便快速奔跑向前,手中的标枪在身体速度达到最大之时,便用力的甩手而去。 无数势大力沉的标枪飞速而前,带着死亡的呼啸,将无数人直接钉在地上。不同于箭雨落下,大部分只伤不死,这批标枪落下就是一个通透,在后世这种贯通伤都不易治疗,更别说这个时代了,几乎是中者必死! 三轮标枪投过,农民军已经完全成了山羊,哭嚎着开始崩溃逃散! “万胜!” 无数官兵见这种场面,顿时发出震天般的欢呼! 令旗挥舞之下,无数官军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向着前方大地席卷而去! 数万流寇主力已经崩溃,大局已定!剩下的就只是追亡逐北了! 尤其是官军骑兵,此时更是死盯着李自成部,准备一雪前耻! “大哥!驴球子张存孟跑了!没有来接应咱们!” 李自成麾下,田见秀一指张存孟的大旗,失声叫道。 “看见了,准备撤退!向西北方向跑!” 李自成沉默了一下,随即一指西北方,镇定自若的说道。 “大哥,西北可是一片不毛之地啊!再往北可就出了塞了,哪里可啥也没有啊!” 刘宗敏一听西北方向,顿时眼睛瞪的老大,不可置信的说道。 “执行命令!” 眼下局势危急,李自成也没时间多解释,直接招呼起自己的心腹们,开始拨马便逃。 李自成已经确定了,这张存孟根本不值得投靠,他向西北就是因为西北荒凉,而且地势开阔,官军多为步兵,兵力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 若是敌手只是官军骑兵,那逃脱的机会就大多了。而且李自成念念不忘的流寇大亨王自用,高迎祥等都已经入晋了,他也想迂回去渡口瞅瞅有没有机会渡河入晋。 但是亡命狂奔的李自成等却不知道,在他们身后,有数千流寇也紧紧随着他们而行。这些追随者又恰好阻挡住了骑兵追击的道路,让李自成等逃窜起来更加的轻松起来了。 第八十四章 炸了 崇祯四年四月中,洪承畴于韩城大破流寇张存孟部,穷追张存孟数里,伏兵齐出之下,当场阵斩张存孟以降十数位流寇头目,威震天下! 在一战大胜之下,小小的李自成数百人渡过黄河进入晋地的消息,根本就无人注意到。 如今山西的目光全部都盯着高迎祥与王嘉胤、王自用部,三位流寇大亨自崇祯四年三月会合东渡入晋,总人数十数万,马军万余,步军无数,整个山西镇都噤若寒蝉,根本无人敢于撄锋。 在官兵完全无害的情况下,高迎祥等果断的分道四击,相继攻克了宁乡、石楼、稷山、闻喜、河涧诸州县。兵锋甚至已经指向太原府,顿时让山西一片动荡! 在这种威势下,流寇一时间声势大震,晋地众多活不下去的百姓,还有那些在山里苦哈哈熬着日子的山匪路霸们往投者不计其数,令高迎祥等各部麾下人数,每日都如同滚雪球一般不断的膨胀着,似乎大有席卷三晋之地,令晋地完全变天的模样! 整个山西镇立即戒严,无数的调兵令飞向山西镇各地驻军部,勒令他们速来集结迎敌。 不仅如此,无数的告急文书也向四面八方飞去,更是令八方震动! 李征收到这纸措词极为严厉的调令之时,已经是四月底了,眼看夏收在望,李征是委实不想出这躺苦差。 开玩笑,自己就这么点家当,去与这个时代已经开始引动风云的流寇大亨对垒,他还没有狂妄到那个地步。 但不去又不行,李征思索许久,也只是点上数百护田队应应景。 好在,调兵令是限李征于五月底到达太原府,与各路明军汇合,因此时间还算充裕。 这个限期也是考虑到这个时代的行军速度,尤其是考虑到了晋地这种多山的地形。 相比于汉时军队日行六十里的平均里程,这个时代的军队行动速度委实低到令人发指,日行二十里的军队已经称的上强军了,能够达到日行三十里,那绝对是王牌精锐了。 至于唐代时军队靠马匹机动的速度,那就更加的比不上了。 潞州军步兵之前从长治城奔袭长子城之时,曾经创造过一日八十里的强行军速度,绝对可以称的上冠于这个时代。 但是在李征对于出征兴趣缺缺的情况下,潞州军的集结速度那便慢的令人发指,十余日间,才准备好部队一月食用的粮草。 五百人的队伍也是从四个地方各自抽调一个队,然后再加上正牌潞州营的一个队,拼凑出来的队伍。 但李征这种惬意的调兵到了五月初之时,却是嘎然而止。 这几日间,李征惊愕的发现,流寇大军的行军路线开始大变。 原本一路向东挺进攻城掠地的流寇大军,在前几日突然分兵向北,其中一部万余人已经挺进汾阳府翼城,浮山县一代,甚至已经有游骑不断向东、北两个方向探索,似乎还有继续进兵的意图! 浮山县距离长子城直线距离已经不足百里,距离泽州更是一步之遥,虽然再向北地形就变得峰峦起伏了,适合大军通过的道路不多。但向东进入泽州,则是容易的多。 但谁也不知道,流寇会不会分出一支偏师向北,若是再向北,可就要进入李征的地盘了!再向东,那便是泽州府了,同样对于李征具有严重的威胁! 将手伸到李征的饭碗里,这简直是叔可忍,婶子也不可忍啊! 就在五月初七,李征一扫之前的磨洋工状态,几乎是以最严厉的口吻开始命令军队全部集结备战。 只是三日间,潞州营已经集结完成,各地护田队也全部进入作战状态,以夫子军的名义押送着粮草,随着火急火燎的潞州营,全速向西南奔腾而去。 各地夏收已经开始进行,但韩店周边这些百姓收获的喜悦,却是被军队开进城池,然后不断集结的场面一下子打消了大半。 就在他们疑神疑鬼之时,李征的命令也传了下来,要求所有人立即抢收庄稼,在五日内,韩店城以南的田地,不能留下任何一块未收割的田地! 这道命令也是让众多百姓都为之泣哭,韩店这边这半年来以工代赈的效果极为明显,地方上的灌溉水渠已经整修完毕,田间地头打制的灌井更是数量不少。 靠着这些水利设施,尽管今年天公依旧不作美,但大多田地收成却依旧不算差。 眼见再过上几日,田地里的麦子就能完全成熟,有经验的老人都说,今年田地亩产绝对不会少于一石粮。 因为他们的东家李征曾有言在前,今年的田赋只有每亩四斗,那收获之后大半的粮食能入他们的腰包,如今每家每户至少也是佃着十亩田地,这样算下来,这一季收成就有六石上下! 虽然这些粮食还不足让他们能够餐餐吃饱,但却不会再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了。 但是如今李征要求先行抢收,就算有人经验不足,也完全明白这个时候抢收产量绝对会损失两成以上! 两成以上的收成那是多少,足够一家老小敝开肚皮,顿顿管饱吃上半个月的粮食啊!一想到这里,所有人的心口都开始抽痛起来。 一些单身的汉子也琢磨着,剩下这些粮食若是省着肯定能余下一些,一年下来多少也能攒下几个钱,这种日子要不了几年,就算讨个女人也不再是空想了! 有家小的人,则是根本无法忍受,竟然有人敢打自己一家老小活命的希望! 但是他们却怪不到李征身上,毕竟李征的命令说的清清楚楚,这是因为流寇有觊觎潞州府的打算,因此不得不抢先坚壁清野,防止流寇突入潞州就地收粮以战养战,一旦流寇在潞州站住了脚,那到时大家都没有饭吃了! 老百姓是最好糊弄的,也是最不好糊弄的,谁对他们好,他们心里都跟明镜一样。 在他们朴素的世界观里,李征是他们见过的对他们最好的上官和东家。不仅没有之前的东家拿走田地六七成的田赋,更没有胡乱拉人做徭役。 甚至修葺水利设施这种利民工程之时,也是给钱管饭,从来没有强迫他们自带干粮干活! 虽然百姓们并不知道这修葺水利设施时,最终会花费多少钱粮,但有略通筹算的人只是稍稍算下,就会得出一个让他们一辈子无法仰望的数字。 既然李征是一个善待他们的好官,那来找李征晦气的人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人。尤其是来找李征晦气的人,还会破坏自家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庄稼时,所有在李征这里佃田的人都炸了! PS:编辑通知明天就要上架,希望各位书友能够支持一下,不需要什么打赏,只要能给个首订就感激不尽了。 第八十五章 无所畏惧 对于外面佃户们的反应,李征并不知情,他也无心去关心。 李征此时正在营中,与一众心腹手下围在地图前凝思。 这种抽象派的地图,虽然只是大概标明了城池之间的距离,还有一些简略的地形勾勒,但已经是这个时代最精确的地图了。 “流寇中肯定有当地的向导存在,发鸠山,盘秀山都是连绵的山峦,大军想从这里越境十分不易。若是向北进入沁州,然后迂回就更加不现实,那就只剩下韩店了,这里就是流寇一个完全绕不过去的坎。” “想要来韩店,就必须先进入泽州。泽州内有数以万计的流寇,虽然之前一直被当地官军压制,但这强力的外援一到,泽州内的流寇必然会反扑。” “若无意外,泽州府官军的结果只有两个,要么放弃压制流寇固守城池,要么就会被里外夹击之下全军覆没。” 李征思索着,对于大明的同行们,他从来都不抱什么太大的希望,估计这些人这会儿已经退入城池,将外部的控制权全部交了出来。 “没有意外的话,泽州内的流寇必然会被流寇大亨们兼并。外来的过江龙,再加上当地的地头蛇配合,能产生的力量绝对是翻倍的!那作为潞州南大门的韩店必然首当其冲,压力如山啊!” “只是集结兵力,扼守几个要害,虽然可以牵制流寇。但韩店外就是一片起伏的丘陵地带,虽然道路不算好,是一个开阔地带,依靠手中的力量,想处处防守住完全就是痴人说梦!若是流寇铁了心突入,却也不可能拦截的住。” “除非在这里和流寇来一场正面会战,否则单靠这点人马,根本无法抵挡这些流寇。” 正面会战,如果只是对付流寇大亨派来的一泼偏师,李征还是很有信心的。 毕竟如今集结到韩店的潞州营已经有正军一千余,四地护田队充任的夫子军二千余人。这些护田队若有人真的将他们当成了夫子军,绝对会令对方有一个深刻的印象。 这数月来,护田队虽然只是五日一操,但是却始终没有间断过。就训练这一点来说,已经强过了大明绝大多数的军队,更别说护田队的核心可是打过仗的老兵,有他们的带领,护田队也绝不是什么战阵都不懂的菜鸟。 虽然这些没有实战经验的准菜鸟,直接对付一流军队还是不够看,但是欺负一下更加不上道的流寇们,还是可以胜任的。 以一千潞州营为核心,再加上两千护田队,对上数万未经整合的流寇,胜算还是极大的。 但李征不能不考虑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会有多大?这些流寇可不是之前那种小打小闹,如同过家家的流寇新秀。 这些流寇的核心可是经历过众多战事的老兵,虽然他们逃跑的次数更多,但不可忽视的是他们都算是老兵。 而且这些流寇老兵大多都是老营,也就是说他们都有战马,不管他们的战斗力强弱,这些骑兵都不是李征能够奈何的存在。 并不是无法击败他们,而是根本追不上他们。靠着自己那数十骑去追杀,估计对方一个反扑就能把李征这点家当一口吞下! 成建制的骑兵加入战场,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战争场面的李征来说,也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虽然之前他麾下几次战斗都表现的十分出色,但那都是对着步兵为主的敌人。这一次面对数量不菲的骑兵,究竟还能不能有之前的心态也是一个未知数。 当然,这都是建立在流寇大军会向北突进的前提下。 不过李征却不敢寄希望于流寇不来找自己麻烦,能够未雨缪绸提前做好准备,总比别人抽一冷子才反应过来要强。 …… 几乎是一夜之间,无数的佃户都在沉默中不断的压抑着怒火。 宋波是一个普通的汉子,老家就在不远的泽州。不过如今的他已经回不去泽州了,不仅仅是那里战火连天,更重要的是,他在韩店这里已经有了安身立命之地。 虽然他的房屋是一座崭新的茅草屋,但这茅草屋却足够的结实和厚实,冬日之中竟然也没有什么风能够透屋而入。 他对于这茅草屋是很感情的,在这个茅草屋里,他人生第一次看到了些许希望。 他是作为俘虏被安放来到韩店这边的,刚来的时候他还恐惧的等待着自己的命运,因为他见过太多杀良冒功的官军了。 更糟糕的是,这一次他扮演的角色却是如假包换的流寇。刚刚被抓入俘虏营中之时,他时时刻刻都在担心着,或许哪一天会被官军砍了脑袋报功。 但是他始终没有等到这一天,反而等来了新生。 他随波逐流的跟着大伙一起挖渠,一起平整田地,一起卖力挖井。 他渐渐也知道俘虏他的那个将军叫做李征,也知道这些活都是这位上官让他们去做的,不过他并没有任何的怨言,因为这位官爷不仅给工钱,还管吃饭! 他这种小人物,一生为的不就是一日三餐管饱么?既然官爷不杀他,还把他当人看,他不给这种官爷卖力气,那还是人么? 之后的日子更是如在梦中一般,那位官爷将他的田地租给了他,一人十亩的田地,如同恩赐一般每亩四斗的田佃,有水渠,有水井,只要勤快一些,田地里的庄稼就不愁收成。 而今年的收成更是喜人,眼看这日子开始慢慢转好,一切却似乎要变了,似乎要再变回原来的模样了。 是的,这是那位官爷说的,流寇若是进了潞州,大家都会没了饭吃的! 官爷是不会错的,既然李大人这般说了,那便一定是事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波呼吸越来越粗重,直接抄起一杆新买的镰刀辖的站起身,目光中再也没了犹疑。 有人带头,便有人跟随,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沉默中进行的,只到他们拿着自家简陋的家伙什,汇聚于军营前面,人人眼睛这才充斥着血红。 “想动俺家地,就先杀了俺!” “大人不能抢收啊!俺们愿意上阵,要是俺们拼不过他们,就一把火烧了地!” “说的对!要是俺们不中用,一把火烧了也不便宜这些驴球子!” “不能抢收庄稼啊,要不家里的老小日子便难熬过去了!” “打死这帮强盗!” “杀光这些畜生们!” “大人,俺们愿意助战!” 无数的佃户杂乱的呼喊着,别的地方的百姓可能还没有这个胆子敢上战场,但李征手底下的这些佃户,大部分可是流民出身,本身就上过战场的。 而且能好好活到李征打赢之后收编的人,都是自然法则淘汰下来的强者,因此一旦根本利益受损,骨子里已经被激发出来的血性立即完全恢复,毫无畏惧的便站了出来。 第八十六章 付之一炬 此时的泽州府情况,与李征猜测的并没有太大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李征没有想到,被压迫到了极限的流寇,在官军仓惶撤退城池之后,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破坏力! 五月十二,高平县城。 新任高平县县令大位还不及半年的徐怀志,只是看了一眼城下的乱民,就‘啊’了一声直接晕死过去。 高平守备官谢志昌则是额头汗水不断的流淌而下,不同于徐怀志,身为武人的他虽然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但起码的胆量还是有的。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颤抖,并不是为别的,而是如今的流民似乎与之前的流民有些不同了。 之前的流民人数是多是够吓人,但是却给人一种没什么攻击性的感觉。这一次的流民不仅够多,而且其中亡命之徒,似乎数量也不少。 说的直观一点,那便是上次的流民对朝廷似乎还有些畏惧,不敢过分相逼,这次的流民已经无惧朝廷威严,完全就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攻击态势。 他们已经不再是流民了,而是流寇!不知为何,这个念头不断的出现在谢志昌心中。 看着贼寇正在不远处砍伐树木制作简易云梯,谢志昌腿肚子就不断的打颤。他虽然名为守备,手下纸面上应该有三百乡勇,但实际上,他连半个乡勇也无。 手中只有十个不到的家丁,还个个都是酒囊饭袋,平时除了吓唬一下老百姓,就连抓个犯人都费劲,指望他们效死守住城池,谢志昌觉得还是期望上天降下神雷将这些该死的贼寇全部劈死了希望还大一些。 “谢守备,这城能守住吧!” 正在谢志昌盘算着怎样安全的离开时,一旁的徐怀志悠悠醒来,看到谢志昌皱眉凝思,还以为对方已经有了对策,赶紧满怀希望的问道。 “大人,守是守不了了。你看看周围这些人,咱们能指望他们吗?”谢志昌摇摇头,对徐怀志说道,“不过卑职可以护送大人突围!” “就没一点希望了么?” 徐怀志报着万一的希望,殷切的看着谢守备。他是高平的县令,一旦失地,他的前程可就到此为止了。他如今还不到四十,委实不甘心就这么离开政治舞台。 看着满怀希望的徐县令,谢志昌犹豫了一下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徐县令顿时跳了起来,动作一点都不一象一个文弱的书生。 “大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若是大人能够拿出大笔钱粮来激励民壮,相信可以守住城池不失!就象上次一般,若是……” 谢志昌越说越兴奋,他已经开始考虑具体的细节,比如说用石头砸到一个贼兵赏银一两,没砸到只能给一半,不能让这些贱民占了太多便宜去。自己又该如何从中作些手脚,不会被人发现。 正当谢志昌说的高兴时,徐县令却是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谢守备,城中库房中可没有现银。” “这个末将自然知晓,不过如今乃是危急关头,当有取舍啊,县尊!” 谢志昌听了大急,这辈子难得想出一回好主意,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妄言!本官乃朝廷命官,理应负起为国守土之责!死则死耳!”徐怀志说的极为慷慨激昂,“但这土是朝廷的,又不是我徐某人的,凭什么用我的银两!?” 说完这些话,徐怀志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太功利了些,转转眼珠子,又从容的说道,“不过本官又岂是那种完全不顾国事的流寇匪类,这样吧,本官就捐五十,不四十两银子出来劳军!当然既然身在城中,值此国难当头,为了同舟共进,其他缙绅商贾也需要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这……大人,他们早就已经跑了!” 谢志昌顿时傻眼了,这上官似乎疯了,竟然在这个时候挑起内讧! 而最尴尬的问题是,这次徐知县就算想内讧,也没有人了。他们早在官军主力撤退的前两日,便纷纷携带着家财细软跑去了泽州府城了! 徐怀志顿时一愣,将这一茬想了起来。但是不同于之前的气话,这一次他是真的出离的愤怒了。 数月以来,官兵剿匪进展顺利,只是钱粮却是难以保证。徐怀志属于地方官员,自然也须承担部分粮饷。 但问题是,高平县之前遭过浩劫,这数月来地方秩序已经荡然无存,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额外收入。 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向当地的缙绅们借贷一二,以渡过难关。 但可惜的是,每次向缙绅们征粮捐饷之时,都是地方上开始出现各种乱象之时,这些缙绅身为地头蛇,能够调动的力量远远超过外来户县令。 一般情况下,这些人是联合不起来的,但是一旦触及到他们的利益,这些人全力催生的力量,那简直是排山倒海般的! 徐怀志就在这种情况下,处处受到冷遇,不仅要到的钱粮数字形同羞辱,而且他的政令更是出了县衙就是而厕纸一张。 换作之前一心求稳的徐怀志,虽然不爽也只能暗自忍耐,甚至忍痛自掏腰包给官兵劳军。 不过此时的新任知县徐怀志却是丝毫不惧的,如今的他命在顷刻,前途马上尽毁,哪还有心去关注这些缙绅们的死活! 他来高平是升官发财的,可不是来当散财童子的。 这数个多月来,他这个县令当的那叫一个战战兢兢,不仅没有威风八面,财源广进,相反因为高平这个乱摊子,他经常性的夜不能寐。 每日间只是为了前线官兵的粮饷问题,不断低声下气的向着缙绅们宣传捐饷捐粮。每每有些收获,自己还没有从中捞到什么好处,这种尴尬的处境都让他的头发白了许多。 眼下流寇围城在即,平时还在情面上不愿翻脸的缙绅还有走动的时候,今日则是万人空巷,再无人登门。 “这些鼠辈,死到临头还在抱着他们的金银粮沫!你们以为府城就安全了?若是不能压下这高平乱贼,迟早你们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徐知县恨恨的想着,上次高平失守是因为什么,还不是这些早就闻风而逃的缙绅们半路给抽的梯子? 如今这些缙绅更是个个跑的影子都没有,连个梯子都不愿意再奉上了,这让担负着守土之责的徐怀志如何能够忍耐? 别人谁都可以跑,但他徐怀志却不能跑,或者说不到最后一刻不能跑。他只要敢弃城,那他就算有故旧开脱还能保存自身,那前途却是点滴也无。 “谢将军,高平拿不出你们所需要的钱粮,你们可以向本地商贾劝饷一二!” 到了最后,徐怀志还是下不了鱼死网破的决心,并没有完全撕破脸对缙绅遗留的不动产动手,而是将目光投入了城内来不及撤走的商贾们。 得到命令的谢志昌,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到死都不愿意掏腰包出来的徐怀志,应命一声,便带着家丁离去。 是夜,整个高平处处都是破门而入的官兵,惨叫声四起,有些士兵抢的兴起之时,更是烧起房屋来。 半夜时分,本就无人去管的火焰完全失控了。无数的百姓和官兵夺路而逃,嚎哭声震动天地! 至此,未经流寇一兵一卒,高平县便再一次经历了无边的刀兵浩劫,整个城池完全付之一炬! 第八十七章 失控 风萧萧,吹的堡外田地中那刚刚收成在望的麦苗瑟瑟发抖。 李征策马穿过堡内,不作任何停留,直接驰至南堡墙下数进而外的一处山头。这里是韩店护田队的驻扎隘口,也不等李悦等人迎上来,便急匆匆的向着南方望去。 到了堡墙之上,就算以李征两世为人的养气功夫,也不禁脸色为之一变。从目力所及之处,铺天盖地全部都是流民的身影,那一件件已经脏的看不清楚颜色的衣服充斥在天地之间,将一切全部覆盖在下。 “这么多的流民,我们不能将战场放在潞州境内!否则打赢了也是损失惨重!” 沉默了片刻,李征轻轻出了一口气,平静的说道。 “确实如此,我们靠近泽州的田地收成已经不用指望了。” 李悦点点头,手指着远方说道,“我已经看到有饿极了的人已经开始在啃麦穗了,远处看不见。就算我们现在把他们全部逐走,但估计应该不会再剩下什么。大哥,该下决定,要快点将他们打回去,否则咱们的开垦出来的地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李征明白李悦的意思,他说的对方就会不来,不是说无法打败或者驱逐他们,而是他们救济不了这么多的人。 这些流民还只是流民,还根本没有自己的组织和领导者。换句话说,他们就是一群依靠着自己本能行事的羊群而已,而且还是那种没有选出头羊的羊群。对付这些羊群,外部压力如果足够强大,就会让他们土崩瓦解,各自逃命。 但是这种情况却是可一不可再,一旦这些羊群唯一生存的希望也没有了,他们就会扔掉官府长久灌输给他们的羊皮,开始露出自己的獠牙。一旦开始为活而活,他们就会产生攻击力,也会产生各自的头羊。 有了组织和头羊领导,羊群就不再是羊群了,他们开始慢慢的向狼群转化。这个过程取决于头羊自身,一旦有一个雄才大略的头羊,那么一夜变成狼群也不奇怪,最典型的便是如今的后金。后金从被大明边军压着打了几百年,反转到压着大明边军打,最典型的便是出了一个擅长组织和战斗的头羊——奴儿哈赤。 这也是为何崇祯初年这几年,流民基本上是一触即溃,但数年下来,不仅仅没有彻底剿灭流民,反而让流民慢慢蜕化成了流寇,从此将大明的心腹之地搅的天翻地覆,不可收拾。只不过流寇中的头羊还没有完全蜕变为狼,就被早已化为狼的满清捡了便宜,徒做嫁衣。 李征静静的思索着,攻击这些手无寸铁,只是因为被官府压迫而活不下去的流民,他根本过不去他心底那道坎,但是放任流民涌入潞州府,则会完全毁了他的基业。一时间,他难得的犹豫了起来,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大哥,许百户回来了!” 正在李征心中的天平渐渐向着屠刀方向倾斜之时,李战的声音响了起来。 “唔,快让他过来!” 许国棉(不是韩店中那个许国忠哦)是李征派入流民中卧底的,听闻他回来,李征轻轻松了口气,立即吩咐道。 “大人,卑职手下八十人已经完全打入了流民中了,计划一切顺利!” 不等李征发问,许国棉立即回答了李征最关心的问题。 “能不能劝回这些流民?” 李征沉吟了一下,若是有可能,他真的不愿意打这一仗。 “大人,恐怕不能。”许国棉沉声回道,“如今流民中盛传我潞州府今年大丰收,有众多的余粮可以解荒,他们都是冲着我们潞州来的!” “盛传?” 李征眼睛一下子立了起来,平民百姓有几个知道百里外的事情,多半是有心人在其中发挥作用。 “大人所料不差,卑职已经查控清楚了。这个谣言最开始是泽州出现的,当时泽州被围,谁也不知道消息从何处开始传起。不过泽州城的文武肯定不会不知道,能传的这么快,应该那些缙绅也功不可没!”许国棉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声音低沉的说道。 “就算不是从官府传出来的,他们推波助澜的功夫绝对没少使!” 李征知道许国棉就是泽州人,许国棉是崇祯年间第一批破产的农民,对于缙绅和官员向来没什么好感,这番话已经带有一些针对意思了,不过李征对于这些官僚的尿性也是知之甚详,这种祸水东引的策略,他们绝对做的出来,因此也是毫不客气的下了结论。 “张俊才,你觉得当今该如何做?” 李征沉默了一下,转头向着张俊才问道。 “卑职觉得应该稳守韩店,这些流民必须将之驱散!” 张俊才沉吟一下,抬起头来继续说道,“我部可以先行立之以威,逼其退出韩店周边,再以骑兵劝导流民各回故里,然后……” “然后呢?任他们自生自灭?” 看着张俊才半天没说话,李征皱着眉头问道。 “卑职无能,实在没有其他办法。” 张俊才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既要保存自己,还不想伤害流民,这题无解。 “吴佥事,说说你的想法。” 李征思索了一下,又看向了吴雄才。 “大人恕罪,下官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吴雄才一边说,一边给你征打眼色,似乎有些话在这里无法开口。 “今日暂且这般,如果流民不冲击堡墙一线,不准攻击!” 李征心中冷笑,明白自己这个内政好手似乎正在弊一些有些阴损主意了。不过这主意李征大概也猜的到,与他所想应该差不多。 李征、李战、吴雄才三人回到了内书房,吴雄才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大人似乎已经成竹在胸,不知可否说来听听。” 吴雄才见到李征却是微微一笑,似乎已经猜到他的想法,只是坐等,顿时好奇的问道。 “雄才不必过谦,本官的策略很简单,无非是以牙还牙,借刀杀人而已!” 李征也不客气,直接说道。 言罢,二人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会心中。只有李战有些莫名其妙,呆呆的看着两人,不知道两人在玩什么花样。 眼看着李战一脸莫名其妙,李征也不解释,让其唤许国棉入内。 不多时,许国棉便即入内。李战也跟了进来,看来不弄清楚里面的道道,他是不准备走了。 李征也不耽误,直接了当的问许国棉,“你想不想为你父母讨个说法,想不想报他们的仇?” 许国棉眼睛顿时立了起来,昂然道,“做梦都想!” “想就好!” 李征点点头,将其唤到身边,细细的说了一番话。 这番话,不仅让许国棉神色越来越兴奋,连旁边的李战的眼睛也越睁越大。有些不认识似的不断打量着李征,似乎这一刻才真正认识这个兄弟一般。 第八十八章 失控 PS:这章不是重复了,而是顺序上传错了,如果有之前看到的,麻烦去回看上一章,抱歉。昨晚睡的晚,今天上午写了两章,头有些晕,晚点还会有一章,什么时候就不知道了。感谢大家的支持,感谢老铁公鸡的月票。 五月十日,就在官军主力撤出高平县的第三天,高平县就直接变了天。 这里原本就是流寇起事的起点,更是与官军连续拉据战大半年,几乎家家都有亲人直接或间接的死于官军之手,因此这里的流寇情绪是最为暴虐的。 眼见高平县空虚,城内外对官军早就仇恨值爆棚的流寇,直接对出城而逃的人无差别的开始了屠杀! 高平县外十里处,胡家寨。 夜晚的胡家寨,亮如白昼。这并不是在举行灯会,而是燃烧着的无数房屋。 在这一夜,没有任何的预兆,这里突然被一伙强人突袭而入。上百悍匪趁夜潜入寨内,见人就杀,见屋就烧,只是半个时辰不到,便让整个胡家寨沉入地狱之中。 胡家寨是一处地方缙绅聚堡自保之地,里面六十多个壮士全是本家子弟,虽谈不上弓马娴熟,但寨子立于高地,寨墙修的极为结实高大,称的上横霸一方,等闲的毛贼根本不敢招惹这里。 但今夜来的山贼委实也太过于凶悍,无论是短兵相接还是小队配合,都远远强于这些庄丁。因此这些庄丁失去了堡墙的保护,根本连象样的抵抗都做不到。在倒下近二十人后,其他人都是四散而逃。 半夜时分,在胡家寨里胡老爷一家老小胆战心惊之时,一杆大旗也慢慢立了起来。大旗上高高的书写着几个有些歪斜的大字‘替天行道’,只是看一眼,一股浓浓的土匪味便迎面而来。 下半夜,在本地方圆百里都是狠角色的胡老爷,老老实实将自己裤头都报了出来,却依然没有保住自己一家老小。在这乱世中,有能力建寨立堡的,一般都不会多干净,多半都是一些搜刮地方的存在,也只有这种本地刮三尺的家伙才有这种实力筑堡。 第二日一早,胡家寨被好汉打下来,正在分粮舍粥的消息便飞快的传到了数十里的韩店堡外。 数天之中,凡是靠近堡墙三十步内的,无论男女,全部都被射杀一空,因而也没有人敢再象之前那般靠的前来,苦苦哀求。 闻听这个消息,原本就在堡墙前面进退两难的流民们顿时再不犹豫,拖儿带女的向着来路返回而去。 胡家堡并没有让他们失望,离的远远的就看到了寨外林立的大铁锅,里面食物的香味不断的刺激着他们本就敏感的神经。 “奉天大元帅,踏地王有令,明廷君昏臣佞,残害百姓,想吃饱饭的,就来听踏地王的调遣,打倒朝廷,喝酒吃肉!” 一边有人在旁边不断的喝叫着,撺掇着流民跟着起来闹事。虽然大部分百姓根本不想去打倒朝廷,但也不妨碍他们跟着嚷嚷几嗓子。 这里的粥棚完全没有秩序可言,身强力壮者总是能占据最好的位置和最多的份额,其他人也只能吃他们吃剩下的。吃饱了没事干的情况下,这些人自然也是最会祸害人的存在。在同出身的人身上发泄他们的怨恨,似乎也是他们唯一麻痹自己的方法。 欢乐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不等这些强壮一点的流民吃几天饱饭,突然之间胡家寨不再发放粥棚了。许多人心中奇怪,不多时有消息传了回来,这胡家寨粮食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想吃饭的就一起去找高平县。 而胡家寨剩下的粮食,都已经开始向高平县运转,只要打下来,那几年的吃食就不用担心了。踏地王还许诺,只要打进城中,美女、财富随他们自取!一听到还有这好事,一天天吃的饱饱的家伙们,也开始产生温饱思那啥过度的这些人顿时兴奋起来,二话不说的便汇聚而前,只盼跟的近些,能够多分得一些东西。 众多的百姓根本没有判断能力,见说这消息的人已经开始动身向高平县进发,他们也都盲目的跟随而上。人群不断的蠕动着,缓慢而又坚定的向着县城而来。 很快踏地王身边便聚集起了超过千人的队伍,这些人还都是青一色的青壮。在他们后面,则是数目更加多的普通流民,人数多到让人窒息。 山西的地形是比较绕的,从胡家寨到县城根本就没有什么直路。到了傍晚时,孙家坡便出现在眼前,这里已经到了县城边缘。 孙家坡的主人叫孙广镇,举人出身,有个进士儿子在领省出任一方父母。有明一代,士人之间关系网就从来没有明白过,就算两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士人,一番七拐八拐之下,都有可能攀的上同年或同窗。更不要说,这种出任一方父母的士人家族了,一般都是地方官都睁只眼闭只眼的存在。 靠着儿子这层关系,孙广镇在当地也少干好事。他房中的十数房小妾,有一大半都是半明抢的,家中的田地更是短短数年间便翻了近两倍。被他们各种手段逼迫卖田的自耕农不知凡几,简单说这是一个关系极硬的当地恶霸,整个高平县就根本无人敢惹。 这样的一个恶霸,搜刮的东西自然不在少数。为了安全,他们的坞堡更是坚固的不象样,不仅墙高两丈余,更有一条浅浅的护堡河,吊桥,箭楼样样不缺,简直就是一座小型城市。对缺乏攻坚手段的流民,更是一个根本无法啃下的硬骨头。 按照道理说,这里根本就不是流民能够啃的下来的。不过再坚固的堡垒,如果内部出了问题,也就不再坚固了。 看着无数的流民汹涌而来,孙家坡的人也不敢大意,百多个庄丁齐齐出现在堡墙上,不仅个个持着明晃晃的刀枪,还有一小队箭手弯弓搭箭,虎视眈眈的监视着流民队伍。 夜半时间,堡内却突然出现数个火光,火势只是片刻工夫就亮了许多。一看就是有人故意点燃的,而且火头越来越多,映的堡内都是一片明亮。 “走水了!” “快来人啊!” 堡子里的铜锣声不断敲响,各种杂乱的声音不绝于耳。 “啊!” “奸细!” “有奸细,快来人啊!” 正在这时候,密集的救火人群中突然有人惨呼起来,十多个黑衣人,一言不发的直冲堡门而来,任何挡在他们面前的庄丁都是被一刀砍翻。 这些黑衣人功夫了得,下手更是狠辣,一看就是手底下众多人命的江洋大盗一个级别的。 堡门上弓箭手手忙脚乱的用箭矢压制,虽然射死射伤了数人,但却依旧挡不住这些人突入堡门处,将护卫在这里的青壮杀的鬼哭狼嚎,不断的哭喊而逃。 第八十八章 祸水东引 “吱呀!” 一声剧烈的木门开动声响起,堡门被打开了。 紧接着两个黑影脚踩在吊桥之上,数刀便砍断了吊桥绳索,‘轰’的一声,吊桥便落了下来,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堡垒已经洞开。 几乎是在吊桥砸落的一瞬间,数十个早就埋伏在旁边的悍匪便即鱼跃而起,汹涌的向着堡内而来。 在他们身后,跟着的是近千流民青壮,眼见大势已成,这些最喜打顺风仗的家伙们更是个个鼓噪着拥挤而入。虽然大部分人手中的都是木棒一类的东西,但却比谁都悍勇,一进堡内,见人就砸。 “弟兄们,打进堡了!喝酒吃肉玩女人了!” “哈哈!终于轮到俺了!” 在这些流民青壮后面,还有数百人都是红着眼睛立了起来,这些都是被孙广镇害的家破人亡的百姓。这时眼看大仇有报的指望,顿时蜂涌而来。片刻间孙家坡就已经成了一片人间地狱,到处都是死尸,到处都是惨叫声。 尤其是女人的尖叫声,就没有停息过,空气中弥漫着让人心悸的暴力气息。暴民神经质般的狂笑声,女人竭斯底里的尖叫声,孩童们惊恐的哭喊声,老人们的怒骂声,交织在一起,完全就是一幕地狱场景。 而村子正中的孙广镇府邸,此时几乎已经成了一堆废墟。孙广镇本人现在已经谁也镇不了了,被愤怒的仇家围攻之下完全成了一团肉酱。而孙家人也没有几个幸存的,男的直接被杀也就算了,但是妇人却是遭了天大的祸事,从六七十岁的老妪,到数岁大的小女孩,一个也没有幸免。 已经完全被脑子中的杀戮快感支配住的半疯的复仇者,连数个月在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有放过。屋内的金银细软全部被抢一空,所有陈设都被砸了个底朝天,最后更是一把火烧了这座占地不小,颇有气象的孙府。孙家自此,除了在外为官的那一脉,全部断绝。 这场疯狂一直持续了两天,直到尸体都开始发出异味,这才让这帮暴民意犹未尽的退出了已经成了人间地狱的孙家堡。 这一仗之后,已经被压制了大半年的流民开始扔掉了羊皮,露出了嘴里还未成长完全的獠牙。 不断的战斗,不断的破寨获取钱粮,不断的杀人见血。杀人夺财,Y人#妻#女,体会过这种快意的人生后,这些原本还憨厚的百姓们已经再也回不到从前。 在他们中,一些原本就不安分的人开始纷纷上位。连续的胜利下,无数悍勇之辈也开始脱颖而出,流民中的小团体开始慢慢形成。 虽然这种小团体只是组织的初级阶段,但是他们已经开始有了权威,也有了一言断人生死的权力。 在这种自然选择之下,开始行动有序的流民们,终于进行完了化为流寇的最后一道门槛,从羊化成了狼。 第一次的狼群大会便应运而生,万多人一共出来了十多位大大小小的首领,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推出自己的头狼! 踏地王这个称号如今还只是一个称号,还并没有夺取它称号的人! 不过大多数人,都对于坐于中央,被众流寇头目环绕在中央的许国棉获得这个称号心服口服。 这个许国棉,听说是出自边军,身边跟着自己的百多位军中兄弟。为人敢找敢拼不用说,还懂许多的作战战术,他们这一路来攻城拨寨,势如破竹,与这位许国棉的众多建议可谓密不可分。 而且这个许国棉,更是作风磊落,对于战利品从不贪多,划分战利品也十分的公允。有时候宁可自己吃点亏,也让大家都能拿到满意的份额! 这种既有能力,又有个人魅力,而且还每战敢当先的人,不当这个头狼,还有谁有资格坐在这个位上? 因此,一路上已经开始慢慢获得人心的许国棉,终于在众口一词的情况下,从默认转化为真正的流寇话事人。 则他第一个命令,便是远离李征那个魔鬼,继续向南,夺下泽州城,彻底颠覆整个泽州府,与几位流寇大亨在泽州汇合! 其他的头领也没什么意见,与李征一共打过两次,却每次都是被打的满地找牙,他们也不愿意再去潞州被虐待,毕竟谁也不没这爱好。潞州虽好,但小命却更加重要啊。 在意见一致的情况下,流寇大军只是在孙家坡休整了一天,便再一次全军南下,直扑泽州城而来。 …… 进入五月中旬,泽州方面,局势也开始危急起来。 宁山卫中,已经出现了大批流民,只是还未见到农民军的大队前来。但是闻讯聚集起来的流民已经破万,已经腐烂的宁山卫根本聚集不起多少兵力。 在指挥使葛行辉带着数百纠集而来的家丁和壮丁象征性的出现一次后,便再也没了下文。 葛行辉是被这一望无际的人流给吓回去的,几百人自己跑散了一大半,回到泽州城中更是紧闭四方,对外面来个眼不见为净。 不过这也怪不了他,除非真的猛士,否则任谁带着几百人看着拖延数十里一眼望不到头的流民集团,都会下意识的觉得不可憾动。 李征那次大破万余流寇,一是因为地形,潞州府内地形起伏不定道路狭窄,目光所及也只是身边数里而已,视觉冲击并不算太大。 就算如此,若非李征打头坐镇,更有严厉的军法约束,下面的士兵们依旧是惴惴不安,时刻打算脚下抹油。 没有了任何约束的情况下,流民群在宁山卫也是越滚越大,甚至已经开始向泽州府挺进。 这数日来,泽州知府徐怀志感觉似乎坐在火山口一般,根本坐不住。 泽州城数里外远处,已经隐隐可以看到流民的前锋了。此时的泽州城四门紧闭,官兵们已经全部武装到们,人人紧张的看着不断绵延而至的人群。 已经到来的那批数量已经多的让人有些窒息了,但是后续的人马却是依旧源源不断的涌来。 一场空前的危机正向着泽州压迫而来。 “报!” “流寇大军五日前已经破了高平,贼寇凶残截杀突围官军和百姓!” “报!流寇已出了高平,沿途扫荡各地堡垒……” “贼人攻下孙家坡,在堡中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孙家坡已为死地!” “报,流寇攻破柳树堡……” “报!流寇攻入南乡镇……” 数日间,各种噩耗不断传来,泽州城内更是一片大乱。 PS:晚点还有一更,应该会在凌晨了,今天休息,要去陪老婆逛逛街。 第八十八章 求援 在流寇兵锋锐不可挡之下,各地惧于流寇势大的缙绅,地主,百姓,难得的也形成了一致的意见。 各地百姓不断的弃堡而来,涌入城高池深的泽州城中。数日间,这泽州城内拥挤不堪,更是物价飞涨,百物腾贵。 余府尊与葛指挥使每天都在商议大事,但最后也只是府尊自己不断的向外发出告急书,一时间,整个泽州府似乎有变天的危险。 “阳城县令紧急求援……” “陵川县令紧急求援……” “沁水县令紧急求援……” 与北面呼啸而的流寇大军相辉映,南边的流寇大亨似乎也有向泽州移兵的迹象,受到这些流寇游骑的刺激,南边几县也开始不安稳起来。许多城池已经连连上书,要求派遣援军弹压地方,否则就会出现民乱了。 “求援?本官哪里还派的出援军?本官自身都难保了!” 看着这些紧急救援的文书,余知府心中存在个万一的念想看向宁山卫指挥使葛永辉,希望他突然间能够说出一句平定局势的办法,但看着那葛永辉那恨不得学驼鸟一般将自己埋进沙堆里的脑袋,他绝望的五内俱焚,毫无办法的他只能颓然的坐于椅上,一语不发。 “葛指挥使,为何流寇不去更加富足的潞州,偏偏非要跟本官为难?!” 半晌后,余知府终于艰难的开了口,若是真的让泽州府变了天,按如今天子的作派,他不仅官位难保,甚至连脑袋都可能守不住。 虽然情势危急,他还是看向身边的葛永昌,有些期盼的道,“你身为朝廷武官,镇守一地,难道当真一点办法也无?” “大人,卑职真的尽力了。这伙流寇已经不是数月前的流贼了,他们如今已经敢于野地浪战了……不如向太原救援吧!” 葛永辉艰难的开了口,十分委屈的说道。葛永辉之前便集中全卫能够作战的力量出击过一次,但结果却是让人痛心,近千的卫所军不到一个时辰便被打的七零八落,从此胆寒再不敢出城一步。 “你当本官没有发文?太原距离泽州数百里,远水难解近渴,就算太原收文后立即发兵,大兵到时至少也得月余,咱们坚持的了月余吗?而且大兵到了,咱们应给的协饷又从哪里筹来?”余知府叹息一声,仰天叹息道,“悔不当初啊!真该咬牙坚持,哪怕付出一些代价,让潞州府内李游击前来助战就好了!只要先将府内流寇一网打尽,否则何来今日之祸?!” “呃……” 听到余知府这话,葛永辉顿时脸上火辣辣的,这话简直就是明着在扇他耳光,顿时让他又羞又怒。 “大人何不向行文太原令潞州战兵来救?潞州距离泽州近在咫尺,足以当为依靠!” 被打脸的葛永辉顿时迁怒于潞州战兵营,提出这样一个建议。 “你当本官没想过吗?”余知府横了葛指挥使一眼,冷哼道,“但如今刀在只喉上,要付出的代价会有多大?” “那大人的意思是?” 葛永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小心翼翼的问道。 “换你在这个时候,你会愿意带兵来援?若是你能稍稍挣点气,本官何苦为难至此!” 余知府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这粗鄙武夫,恨恨的说道。 “大人也可以行文太原啊!只要太原府下文,他卢怀真总不敢不听吧!” 葛永辉沉思了半天,突然一脸兴奋的说道,只要对方倒霉,他就觉得舒坦。 “愚不可及!”余知府却大骂了出来,甚至恨不得踹对方两脚,“第一,这事若是经过太原,一来回最少也得半个月。第二,这种手段只会将这唯一能解救我泽州府的外援彻底得罪死了,到时对方肯定故意拖延救援,你我若被流贼所害,省这钱粮又有何用?” “大人何不直接向行文太原令潞州战兵来救?潞州距离泽州近在咫尺,足以当为依靠!” 被打脸的葛永辉顿时迁怒于潞州战兵营,提出这样一个建议。 “你当本官没想过吗?”余知府横了葛指挥使一眼,冷哼道,“你以为这次流寇突然变了样,就真的是他们开窍了?” “大人的意思是?” 葛永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小心翼翼的问道。 “之前咱们在流寇中暗中宣扬潞州夏粮丰收在即,意图祸水东引,本来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这些流寇就又掉头杀了回来?” “为何之前一直拿各地堡垒毫无办法的流贼突然之间能一夜拿下胡家堡?” “胡家堡也可能是个意外,但孙家堡你不了解吗?就算用你的卫所军去攻堡,你打的下来么?” 余知府虽然治政、治军的本事不怎么样,但一到了勾心斗角这种熟悉的本职工作时,立即变得如同顶级侦探一般,一双慧眼之下,几乎是秋毫毕现。这一串疑点问题本来葛永辉完全就没有注意到,但经过余知府这一点拨,也立马明白过来,这其中必定有着一些隐情,而且多半和潞州哪边有关系。 “大人!他们肯定有人混进了流寇中!这是在勾结匪类!祸害咱们!不,他们利用流寇寇掠地方,这是公然挑衅朝廷!是谋反!大人,要立即弹劾他们!” 一听到自己的困境竟然是被别人坑了,葛永辉顿时坐不住了,大声的嚷嚷道。 “弹劾?你可有证据?若是你能击败流贼,抓住他们的几个头目,本官至于为难成这样子?” 余知府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这粗鄙武夫,恨恨的说道。 “大人也可以风闻起奏啊!只要大人言辞凿凿,朝廷肯定会怀疑的吧!” 葛永辉沉思了半天,突然一脸兴奋的说道,只要对方倒霉,他就觉得舒坦。 “愚不可及!”余知府却大骂了出来,甚至恨不得踹对方两脚,“第一,笔墨官司打起来,无论输赢势必旷日持久。第二,将这唯一能解救我泽州府的外援得罪了,到时对方肯定故意拖延救援,你我若被流贼所害,扳倒他们又有何用?” “卑职见识浅薄,一切听大人吩咐便是。” 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葛永辉再不敢出什么骚主意,讷讷的回话道。 “本官这就行文潞州,在救兵到达之前,你要做的就是守稳泽州城不失!” 余知府恨恨的拿起笔开始书写行文,暗道此番大出血肯定是不可避免的了。 无题 韩店。 各种坏消息不断的传来,南边的流寇已经杀入泽州,北部的高平已经陷落。整个泽州府北部已经完全失控! 北部的流民已经完全蜕化为流寇,他们沿路攻破村镇,所过之地,寸草不生,生灵绝灭。彼有些东林党人的作风,若非同道,就为仇寇!只要不肯加入其中,便是屠杀一空! 这些杀红眼的流寇们,昨日还曾想向潞州军发起进攻,因为他们都知道,今年潞州府的收成还算不错,粮食什么的都可以保证。 但他们却很小心,只是派出千多人的试探,这点兵力甚至连潞州营都未出动,只是在李征那帮子佃户群情汹涌之下,直接被打的近乎全军覆没。 如今这些佃户已经不同往日,已经算是有恒产之人,由于这次他们主动请战,让李征放下对他们的大部分戒备,人人都配发了武器。 虽然训练还谈不上,但是这些人的敢战敢拼之心却是极高,打起仗来也极悍不畏死,数量又是对方的数倍,直接就是碾压的态势! 这种重击一下子让流寇们想起大半年前的经历,一次小小的试探之后,便收起了所有小心思,一门心思向南进攻。 沿途村镇根本没有一合之敌,万余人一个冲击便纷纷陷落,三天之中已经推进了百多里,兵锋直指泽州城。 到达泽州城下数十里后,兵力已经翻了三翻,数万人猬集一块,嘈杂声鼎天,边营数十里,锋锐极盛。 泽州城官军曾主动出击攻打流寇前锋,但这些前锋基本上都是流寇中的精锐,一场原本预想着摧枯拉朽一般的开门红,却是打的旗鼓相当,当流寇大军形成从两翼迂回包围态势后,官军便明智的选择撤退回城。 这一次官军绝对称的上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近千官军损失三成,士气反而被沉重打击,完全没有出城野战的任何野望,只能战战兢兢的固守城池,将城外完全拱手相送! 泽州的行文数日绕道到达潞州府。 看完行文后,原本因为流贼已经退回,淡定不少的卢知府,屁股顿时如同被针扎了一般跳了起来。命人火速通知李征前来,更是焦躁不安的来回踱着步。 里面虽然只是寥寥提了几笔流贼动向的疑点,但久经官海沙场的卢知府立即从中嗅到了一丝不正常。 通盘思索了一下,他顿时也发觉到了其中不少的迷团,在阴谋诡计中成长起来的卢知府也不逊色于余知府,只是略略分析一下,便得出了和余知府差不多的猜测。 这个发现也是让他后背冷汗一片,他明白对方这是将他恨到骨子里了。但是天地良心,他自己真的没有进行过这种算计,因为他根本就不需要。 韩店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只要李征带人守住韩店,大股流贼就别想深入潞州一步。这种情况下,用这种损人不利已的招数,根本就是画蛇添足。 自己既然没有用这种招数,那出现问题了,肯定是有人用了。 可韩店只有李征这个毛头小子,他真的想的出来这种绝户计?还是说这次纯属巧合,流寇中出现了一个人才,整合了原本一团散沙的流贼,完全是那姓余的运气太差? 在卢知府胡乱猜测之下,原本因为流寇已经掉头南下,这段时间流贼向南返回,韩店压力已经不大,李征在前几日便返回了长治。 此时的他正在府内察看各地手下抢收庄稼的进度,听闻卢知府相召,担心事情有变的李征,也是火速的应征而至。 守备府与知府衙门距离并不远,他来的也是极快。 “来了,先看看这个吧。” 卢知府收拾了一下心情,这才命人将李征带入,然后一脸平静的将泽州公文递了过来。 李征没有多话,接过公文便读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是越来越精彩。卢知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李征。 但观察了半晌,却失望的发现,虽然李征脸上闪过惊奇,痛恨,幸灾乐祸,害怕,疑惑各种表情,但唯独没有就是被抓现行的心虚,眼见李征快要抬起头来,卢知府不动声色的将目光收了回来。 “大人,这余知府做的太过了,先是蛊惑流民犯我潞州,现在倒霉了又反诬我潞州,向咱们求援还要示之于胁,委实是视我潞州如无物啊!” 李征放下了公文,拱手怒道。 卢知府仔细的观察了一番,李征这幅表情完全看不出来丝毫蛛丝马迹,似乎真的完全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一般。 卢知府微微眯起双眼,似乎第一次认识李征一般,微不可察的审视一番李征。心中开始对李征警惕起来。 这个李征,要么是真的走狗屎运,要么是真正的老奸巨滑。出于对武夫的警惕心理,卢知府对后面一项的认同更多一点,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武夫! 心中再一想之前潞州府的乱象,似乎与这次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也让他心中打了个突,对于李征的防范更加进了一步。 此刻心中生疑,再一想到李征在各地不断的收入田地,更征召大量的流民安置其中耕种。成立护田队护卫地方,防止山匪袭扰,本也是应有之义。 原本这是安定地方的良策,卢知府虽然心中怀疑,但始终不愿意向更深层次去想。毕竟这个李征太跋扈了,如果真的逼反了他,自己也完全落不了好。 不过眼下看来,此子还真是心思深重。再一想到各地五百规模的护田队,他心中的不安便更甚了一些。 他如今已经不再是之前那整日只埋在牍案,只知道催税征粮的文官了。潞州一系列的大乱让他不再将目光局限于文案,也开始对各地的民生多了一些关注。 如今的潞州,几乎已经成了山匪们的禁地,李征几番清理之下,潞州府的治安情况几乎可以说是山西最佳之地。 这样的地方,真的需要每地都屯五百准军事力量么? “这余行则委实过分了一些,不过这泽州若是最终糜烂,对于潞州府也不是好事。本官还是觉得应该救援一二,不知李守备有什么想法?” 卢知府心中警惕,但话语之间还是十分的和气,似乎什么也没看出来一般。 “末将听凭大人吩咐,若是大人下手令,末将自当遵从。” 李征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有礼,也完全符合这个时代的官场规矩。 但是卢怀真之前可是见惯了李征跋扈的模样,再看如今乖巧的李征,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自在。 第九十二章 出征准备 “李游击数日之内能够出兵多少,需要多少开拨银?” 卢知府淡淡的吹了吹茶杯中的茶沫,平淡的问道。 “末将这数月来,征召了数百兵士,兵力虽然恢复了千人。但新兵操练时短,能够上战场的只有六百左右,其他最多只是守守城,当不得大用。”李征想了想,便报上了这个数字,“靠末将这数百人,去剿灭过万的流贼,无疑杯水车薪,请大人三思。” “他果然不肯出兵,看来这事与他有关系几乎是板上钉钉了!”卢知府心中咯噔一声,心中作出了这个判断。 因为他早就收到风声,李征这次征募的兵员数量早就远超过了一千。除了满额的守备官兵外,其他的人则是成为了名义上的护田队。 护卫他在平顺城北的那些田地。原本还只是觉得李征如同地方缙绅那般,这些都是他的私人庄丁,原本这事他觉得只要李征有钱,他自然可以召一些庄丁。 但此时看来,多半是他刻意蓄积的暗中力量。他要这么多人干什么?为何为朝廷出力,却又不肯拿出来? 自大明武勋们在土木堡之变后元气大伤之后,文官便占据了主导地位,武夫只是文官手中的刀子罢了。既然李征这个刀子出了问题,那自然是要解决这柄刀子。 但卢知府左思右想,始终没有什么办法。李征作为朝廷敇封的武官,如今又恭顺听令,他委实没有什么手段收拾他。 作为文官,对武夫最大的制约便是钱粮,但李征这厮得了大片田地,又肯拿出来养兵,在粮饷这方面拿捏他,也没有丝毫作用。 至于告他一个收买人心,居心叵测的罪名,却也委实太过于伤人伤已了。 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一个地方守备,兵力七八百人,说他会造反谋逆,估计别人会把他当成疯子来看吧。 虽然对于武夫,大家都要合力压制,但针对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到这个地步,也太疯狂了些吧。 更可怕的是,如果真的撕破了脸,对方一不做、二不休的直接扯旗造反,那自己就算当时逃的过,事后也会因为逼反官兵的罪名给人秋后算帐。 思来想去,他忽然悲哀的发现,文官对于武夫的约束力正在慢慢消退。而更令他泄气的是,不用多高超的智慧也能发现,随着时局的不断动荡,武夫的地位只会越来越高,越来越难以加以制衡。 想了想,卢知府便收敛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虽然他身为文官自然倾向于文官的整体利益。 但在官场打滚这么多年,变成了早已经没了热血和风骨的官僚士大夫,他就没有了那股大义,做事完全成了商人般专看收益比。既然风险大于收益,那明哲保身的想法便自然而然的占了上风。 而且这次李征完全有理由和借口拖延出兵,或者出工不出力,而且最狠的是,几百守备打不过过万的流贼那也是正常之事,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是自己一旦和那遗表扯上关系,那可就是九死一生了。现在双方的关系已经是卢知府求着李征了,至于其他事至少也得先过了这一关。 一阵沉默后,卢怀真还是先开了口,语气十分的和气。 “李将军果然公忠体国,不过本官觉得,若是泽州乱了,对潞州也不会是什么好事。这事无论多难,还是要尽一些力的。” “既然大人决意救援,末将自当领命。末将可以凑出八百人,但需开拨银两千两,军粮五百石。末将愿意拼死一战,不过至于是否济事,末将不敢担保。” 卢知府肯定是要救泽州的,否则一旦余知府临终遗表递上去,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这原本就在李征的意料之内,他假意思考了一下,他便主动退让一步,讲出了自己的条件。 李征这个条件是很有些善意的,毕竟这一次是去作战,李征要求的数量十分的合乎规矩,并没有狮子大开口的多拿多要,卢知府稍微松了口气。至少这笔钱,他还凑的出来,“何时能够出兵?” “末将需要几天时间准备,五日后出兵!” 李征思索了一下,报出了这个时间。 “好!出兵当日,本官一定送开拨银粮入你军营!” 卢知府松了口气,他最怕的便是李征故意拖延时间,只要他肯及时出动军队,就算战事不顺,那自己就会安全多了。将来就算再有什么笔墨官司,他也不会被动太多。 眼见事情说的差不多了,李征便要告辞离去,临行之时,卢怀真却是叫住了他。 “为国灭流寇,乃朝廷心腹事,自当尽力而为!” 斟酌一下,卢怀真心中叹了口气,还是提点了一句。 “末将自当心力,不负大人所托!” 李征心中也有点火气,这老小子难道还觉得自己这么不知进退么? 看到李征的表情,卢知府心中松了口气,这毛头小子就是毛头小子,虽然有些城府,但却没有经历多少历练,根本就不懂得事情该如何经办。 但考虑到这人打仗够凶悍,能够压的住潞州这一亩三分田不出事,自己任期还有两年,日后两人少要不还要多多合作,他便打算提点一句,“本官已经行文太原了,不日就会有镇兵来援,你当立即整顿部下,于规定时间出兵救援!不过你无需多想其他,尽力拖住流寇,待到镇兵到来,到时好好配合好镇兵作战!咱们毕竟是新兵,流寇势众,急切难下也是理所应当之事嘛!凡事只要用心便好!” 说到这里,他把这个心字说的又重又长。说完之后,再不理会李征反应,便即端茶送客。 李征并不笨,立即明白了卢知府的意思,这次他是可以去和和稀泥就行了。 按卢知府暗示‘心’字的意思,他连本部精锐都不必带,直接拉上几百个壮丁充充场面就行了,反正山西那边也根本瞧不上他这支军队的战力。 李征不无恶意的猜想,若非自己上次‘剿灭’了近万流民,估计这次出兵只要打个照面就能应付过去。 不过李征并不打算就这般只是去长长见识,他是真的想击灭这伙流寇。毕竟这些流寇就盘踞在他卧榻之侧,十分影响他的睡眠质量! 虽然敌众我寡,而且还是‘远征’,但他的骨子里天生就有一种冒险的因素,单人就敢冒入沙海,这一次为了防止两大流寇合流入潞州,自然不愿意将希望寄托于他人! 潞州距离泽州大概二百里地,若是按照大明此时军队的样子,二百里是要走上个十天以上,但是自己这军队,估计三四天就可以强行军到达。 数日间,李征都在忙着做出征的准备,毕竟数百人的出征,备用的粮沫,帐篷,箭矢等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各种辎重全部按标准加了三成,最后算出来至少需要近百辆大车才能装完。 第九十三章 规矩 崇祯四年五月十七,潞州营正式出援泽州府。 今日是李征与卢知府商议后的第五日,李征知道这是卢知府的底线所在。 一大早,李征便带着八百集结好的士兵列队于城边。卢知府带着几名文官在队伍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训话鼓舞士气。 讲的话无外是宣扬朝廷大义,圣天子在朝。另外要求大家一定忠军爱国,时时记得以官兵自居,誓与流贼不共戴天,奋勇杀敌以告慰圣天子云云。 这些套话李征听的多了,习惯性的有了免疫力,还能一脸严肃的支持着身子听着。 但是这数月来没有拿过朝廷一分钱粮饷的士兵们,却是对所谓的君臣大义丝毫没有兴起,个个听的那是呵欠连天,昏昏欲睡。 好在卢知府与这些泥腿子也没兴趣多讲,这才让士兵们坚持到卢知府讲完还没睡着。 等到说到两千两开拨银后,卢知府命人将银两抬过来后,便即带人离开了。 这些文人虽然都爱钱,但却几乎每人都会人前回避这些黄白之物,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有些事可做不可说吧。 没有了这些说着他们听不懂话语的大老爷们在场,这些士兵们兴奋起来,人人兴高采烈的盯着那抬来的一大箱银子。 李征嘴角一抽,眼中鄙夷之色一闪而过。他可不是这些没见识的大头兵,两千两银子他也没有少挣,两千两能够装在多大箱子里,他是一眼就分辨的出来。 这个箱子看似不小,但是这种劳军的开拨银势必不会用大银锭,只会是一两大小的小通宝,若是如此,那体积肯定不小,至少这口箱子是装不下的。 李征自然不会去说破,不过军队出征先领开拨银也是惯例。李征上前拜谢后,两个亲兵便将箱子直接倒了过来,将一箱子银子倒个干净,把箱子放在一旁。 卢知府拿出的这两千两银子,他是按照常例克扣了三成,下面经手的小吏等再拿上两成有余,如今数量已经不足一千两。 不过,众士卒并不知道一千两和两千两之间的区别,在他们看来都是一大堆而已。此时的他们,正满怀希望的看着这些银子,一个个两眼放光。 李征如今的队伍是按照大明军规组建的。五人一伍,设伍长一人,二伍一伙,设正副伙长两人,三伙一哨,设正副哨长各一人,三哨一部,设正副部尉各一人,三部一曲,设典尉一人。一曲满编三百人,再加上各自的亲兵还有李征直属的亲兵,人数四百人左右。 银子就在眼前,一切都在正大光明之下进行着,李征只是看着,让曲尉自行分派给三部。不多时,李征便满意的看到这些士兵有些愤怒的声音。 “怎么才分一两银?” “不是应该二两五的银吗?” “安静!” “大家都看着的,本官可没有私吞你的开拨银!” “都他娘的给我住嘴!上官的事,哪论到你说三道四!” 几个部尉、哨长便立即开始弹压军队,早有准备的李征也借着各个基层军官向普通士兵解释了为何会少一半多的原因。 李征满意的看到,原本还因为拿到开拨银而有些亲近朝廷的士兵们,眼中的感激已经慢慢转变成了憎恨。 “弟兄们,这些钱都是小钱。你们有些新来的可能不知道,在本官这里,军饷只是一个添头,大头是打仗的缴获。至于有多少,扎营的时候,自己向自己的长官,你就会明白本官的意思!” 李征当然不会放任这种情绪在军队中蔓延,这是极为伤害士气的行为,他要的只是让这些士兵和文官们不是一条心,而不是跟自己也离心。 “现在,出发!目标韩店堡!” 李征再不多话,牵着战马,第一个步行而前。 原本还想多问几句的士兵们,看到李征竟然只是牵马步行,没有象其他大老爷们一般骑在马上。 不知为何,他们便压下了心中的愤怒,只是在各自上官的指挥下,列为整齐的队列,在鼓点的敲击中井然有序的行进。 在队伍最前面的李征则是一脸的希冀,他之所以答应的这么痛快,是因为他是去收桃子的。 经过这十余日流贼的折腾,泽州府城外缙绅的堡垒几乎被扫荡一空,流贼席卷来的钱粮数量极为巨大! 这还只是表面上的,许多地方的财富还需要他这种经验丰富的抄家能手,再掘地三尺才能慧眼发掘,这笔财富让他一刻也不想耽误。 此时的流贼已经齐聚泽州城,围城已有三日。依仗着泽州城城高池厚,城内的缙绅又多是被杀破胆之辈。 为求自保之下,也是纷纷给人给钱给粮,这才稳住局势,让势头正劲的流贼数日内止步不前。 至于其他几个县城,也大多风声鹤唳,个个闭门不出,极大的方便他从中取势。 李征并不想流贼真的完全席卷了泽州,这对他一点好处也没。第一流贼如果袭破府城,必然声势大振,自己还能不能控制就是个未知数。 第二,他是去阻止流寇合流,是打个时间差,从中各个击破。并不想为了大明朝廷,去与这些苦哈哈的老百姓拼个你死我活的。李征只要将他们打散就可,不过在打散之前,需要让他们深刻的铭记住潞州营,再也不敢正面以对。 第三,一旦府城失守,朝廷势必动员大军前来,那原本事后的驻军肯定不会有少,自己的势力再想向泽州府延伸,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了。 因此,是时候让这些还未真正变成顽固流贼的老百姓清醒清醒了。 当李征到达韩店,已经是一日后了。与从府城来时,众人萎靡不堪的士气不同的是,到达韩店时,每个士兵眼中都是露出贪婪的目光,看来自己那些已经升为基层军官的旧部们,已经让这些士兵知道了财富,军功该如何得来。 许多老兵更是言传身教,将他们如何一战之后就得到近三年的军饷的事例告诉自己的部下,让他们个个心痒难骚。 许多老兵更是对于普通士兵觉得流贼人数众多而担忧的心理嗤之以鼻,他们绘声绘色的讲述自己过往的战例,他们一直就是以少胜多过来的。 从成军之战,以数十完败山贼开始,他们面对的敌人就没有一个能够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甚至面对过万的流寇大军,他们也是以三死十数伤的代价,直接团灭了对方! 这些故事听的士兵们如痴如醉,尤其是听说了之前数百训练不足的士卒如何大破十数倍于自己的数千流贼的战事,这些已经操练日久的士兵们更是信心满满,士气昂扬。 在韩店,李征并没有多呆,而是汇合了陆平所带领的长子县五百护田队后,直接越过了潞州边界,踏上了泽州府的地界。 无题 崇祯四年五月二十三,潞州军正式进入泽州境内。 一踏入潞州境内,看到的境况便与潞州内完全不同。 一路行来,道路周边的树木几乎都被扒光了树皮。正值盛夏,大地却完全如同深秋一般枯黄一片,地上甚至连草根都没有剩下。 道路两边延伸向远方的那连枯草都没有的荒田中,处处可以看见倒毙的尸体。这些尸体有老有小,散发着阵阵刺鼻的臭味,让人仿佛置身于森罗地狱,让人心中发毛。 好在这道路近旁的尸体已经被韩店这边清理过了,但是这臭味却依旧挥之不去,令人心烦意乱。 队伍沉闷的行进着,所有人都有些庆幸,自己生在潞州而不是泽州。不比不知道,一比较才知道自己真的是生活在天堂之中! 否则那远处密密麻麻的尸体中,或许就会有自己或者自己家人的。这个要命的时代,若非将军给自己在军营中一口吃食,家人因为自己当兵被将军分了田地维持着,这也许就是他们可预见的未来。 感同身受,这些士兵们原本只是因为受制于严厉的军法这才做到令行禁止,是因为一口吃食这才忍受各种严苛的约束。 但这一次,却是因为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他们认识到自己已经算的上美好生活的不易,让他们发自内心的开始融入这个集体,并以这个集体一员为荣。 再行十数里,便是一片废墟的孙家堡,道路上的尸体也多了起来。 其中许多尸体已经开始腐烂,甚至有些尸首上少了许多皮肉,一看就是被人割去的。 吃人,这个词若是在书上看到,只不过会让人不舒服一下,但是真的亲眼看到,这种场景完全并非普通人能够淡定视之。 起码李征的队伍中,能够忍住胃里翻腾的并不多,队伍中处处都是‘哇哇’的呕吐之声。 整齐的队伍早就不成样子,包括李征在内,处处都是蹲地地上大吐特吐的潞州士兵。 幸亏这是流寇肆虐过的,人烟已经稀薄的令人发指,这才没有造成大规模的瘟疫现象。 这附近已经看不到活人,甚至李征他们都觉得自己是在鬼域中穿行。为了克服心中的恐惧,也为了不爆发大规模的瘟疫,李征便下令收拾道路两旁的尸体。 这个命令李征自己带头执行,士兵们见到李征都动手刨土挖坑,也没有了抵触心理,全力将一具具尸体推入一个个挖好的大坑,让他们得以入土为安。 经过这一番清理,士兵们也渐渐克服了对尸体的恐惧,转而是对这些一看就是穷苦人的同情。 再看到带头泪如雨下挖土掘坑的李征,在他们心中慢慢变得高大了起来,也许在这个乱世,真正肯给他们这些穷苦百姓一条活路,愿意为他们带来仁慈的,也只有将军大人吧。 这一番断断续续的清理已经是耗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再将孙家堡也清理完成之后,已经是天色将黑。 潞州军点燃艾草将空气清理一番后便宿营在这里,一夜无话,所有人都碾转反侧,难以入睡,各自想着心事。 第二日一早,队伍气氛更加沉闷了一些,许多人已经是麻木的向着南方不断前进着。原来昂扬的士气,还未见到敌人,就几乎被这人间地狱给磨灭到了谷底。 李征心中则是有些痛苦,虽然早就明白,自己根本救不了这么多的人,但是没有看到遍地尸体之前还能自我麻醉。 真正见到这种惨状,还是让他心脏不断的抽搐着。虽然见惯了死亡,但却没想到,普通百姓受的苦难会如此坎坷。 他的脑海中还不断的回想着昨日所见到那一副画面,那一具斜靠在一棵杨树上的女尸,那是一个已经糜烂不堪的尸首。 在她的怀里,还紧紧的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一只手死死的将那婴儿的小嘴紧紧的贴在她那干瘪的**上,那婴儿小手斜举,似乎想抓住什么,但至死也没有抓到。 李征心中暗暗颤抖,他十分自责的想,若是自己当高平县流民开始极致反弹,流民涌入韩店之时,自己当时能够稍微甄别一下,放一些妇孺进来,会不会就不会有这种人间惨剧。 但理智告诉他,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一旦他放开口子,那等待他的将是如同决堤的洪流! 要么他将这股洪流斩杀殆尽,要么就是被这股洪流将自己辛苦经营下来的一切化为乌有。 看着身边一个个麻木的脸庞,李征心中更是一沉,一支麻木不仁的军队不是他希望看到的。想到此处,他立即停下脚步,喝令立即整队。 原本训练中十分钟之内便可以完成的队列变换,足足花了近二十分钟这才排列整齐。 望着这些各种负面情绪于一身的队伍,李征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沉重而又坚定的道,“弟兄们,我在你们眼中看到了迷茫,疑惑,紧张,恐惧,焦虑,看到了你们心中的不解。” “见到了这么多的恐怖事情,你们也许都想返回潞州,希望保护你们自己的家人不会遭此横祸!” 这是士兵们的心声,他们不由自注的挺直了身体,目光充满希冀的望着李征,希望听到他们最想听到的撤军命令。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李征一句话让许多士兵眼中的希望暗淡了下去,李征接着说道,“我们若是就这般回去,是保护不了我们的家人的。不仅保护不了他们,还会害了他们!” “你们都是穷人出身,你们都知道挨饿的滋味。但是你们大多数都不知道快要饿疯了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我来告诉你们,那就是什么都敢吃,什么都敢做!” “几百饿疯了的人,我们可以结阵挡的住。” “几千饿疯的人,我们可以依靠城堡挡住他们!” “但是上万,甚至数万这种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我们是挡不住的……” “流贼不是流民,他们是抢劫抢出甜头的人,孙家堡的遭遇你们也看到了。一旦他们卷起足够多的流贼,一旦他们将粮食啃食干净,那么我们还算富裕的潞州,必然会是下一个被他们祸害的地方!” “我们现在不趁他们还没有壮大的时候,先行击灭了他们,难道你们想等到他们足够强大的时候,杀到你们面前才会后悔,后悔你们无法再保护自己的父母妻儿,后悔你们为何没有在你们有余力的时候先行除了这祸害?” “你们说,你们是愿意当缩头乌龟,大难来临之时被人敲碎龟壳炖了你们一家老小,还是先行出击,将他们这些狗娘养的打痛,打到他们不敢再正眼看我们的父母妻儿?” “你们是愿意当乌龟还是愿意当一个堂堂男儿?” “现在告诉本官,你们是战还是退!” “战!” “战!” “战!” 无数的声音怒吼着,李征描绘的画面让他们个个不寒而栗,一想到那被啃的光溜溜的树木和草根,他们就对这些如同蝗虫过境寸草不留的流贼无比的恐惧和痛恨。 再一次向前时,军队的士气终于完全提升了起来。他们眼神中不再有犹豫和退缩,步伐更是坚定而又力。 见士气可用,李征便下令强行军至高平县城。徐三所带的夜不收也完全放开马缰,军队终于以战斗状态扑向前方。 数十里的距离对于李征部并不算什么,尽管山路艰难,但数个小时他们便看到高平县城的城墙。 探马也早传回情况,这群流贼人数大概在三千人上下,少部分人有铁质武器,大部分人都是自制的木质武器。 而他们面前也终于出现流贼的队伍,出乎李征预料的是,这群大部分拿着木叉,木枪等农具‘武器’流贼队伍,竟然敢于出战前来拦截自己。甚至远远看见自己,便一窝蜂的涌了上来,那一声声嘹亮的口号也是响彻四野。 “杀官兵啊!~” 第九十五章 初战轻取 微风徐徐,高平城外的田野上,两股人马正在快速接近。 望着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乌合之众,李征立即下令列阵备战。训练有素的潞州军快速的在各级军官的组织下,列成一个厚实的空心方阵。 弓箭手小跑在阵前,快速的列成横队。在他们身前,还有百多名手持火铳的小队,正排成三排稀松的射线,点起火绳,安静的等待着开火命令。 李征骑在马上,冷眼看着这些完全不懂任何战阵的流贼。这些流贼在一百步外便即开始以冲锋姿态迫来,似乎是想用排山倒海般的冲击来恐吓官兵。 虽然这种战术看起来十分壮观,但实用上是极其愚蠢的,一百步外就开始跑步,等到了阵前估计一半人都累的不行了,还怎么形成强大的冲击力? 这些流贼完全没有任何的章法,也没有分左右翼的组织兵力,完全就是以人海战术扑击的战术。 不过混乱的阵形也有一个好处,那便是人数看起来要比实际的多的多。杂乱的人群也是十分壮观,潞州军只觉得眼前所见,全部都是流贼的身影,眼前的大地似乎都被他们完全铺满。 三千人亡命冲击,这招数对于完全糜烂的卫所军那是具有震憾性的,完全可以吓的他们直接倒卷而逃。 但对上潞州军立即就现了原形,前方排列的火铳兵都是上过几次战场的刀盾手老兵,见惯了大场面的他们,根本不惧他们这种野路子,人人沉着坚定,根本无人有丝毫的惧意。 他们的镇定也是影响着后面只是训练出来的新兵,有这些老兵挡在前面,他们的心理就会安定许多。 奔行数十步后,流贼就开始出现脱节的现象。少数身强力壮者冲在最前,还在加速奔跑着。 而大部分人则是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勉强呐喊着跟在后面,双方之间的距离都快要拉开二十步以上了。 当最前的流贼已经冲进六十步火铳有效射程时,李征还是不为所动。当他们进入四十步距离后,李征的命令终于下达而来。 “滴!” 尖利的哨声响起,火铳兵们条件反射的便扣动板机。扣动板机之后,便即掐灭火绳,猫着腰从两侧退到队后。 在哨声的指挥下,第二排,第三排火铳手相继开火,一阵炒豆子般的响声过后,一团浓雾便弥漫在了潞州军的前面。 在他们身后,弓箭手则是不断的挥洒着箭雨,收割着生命。 “长枪兵,迎战!” “陆平,带本部攻击向前!” “崔云涛,带本部掩护李悦部左翼!” “苏浩,火铳队拨刀列队掩护李悦右翼!” “王永,骑兵队迂回包抄!” 此时的流贼最强壮的那百来人在火铳的打击下,已经损失过半。 剩下的半数人,大部分直接扔下武器就跑,最悍勇的少数人,看到官兵阵前浓重的硝烟还在犹豫要不要冲入。 正当他们犹豫不决之时,一排排长矛突然从浓烟中穿透而出,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无数的长矛便闪电般的突刺而来。 “啊……” 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不断传出,十数个悍勇的流贼几乎一个照面就被杀的全军覆没。 后面气喘吁吁刚刚奔至的流贼眼见情形不对,几乎没有犹豫便直接转身就跑。但他们忘了后面还有更多的人涌过来,顿时相互推挤,乱成一团。 眼见战机难得,李征发令命陆平所部突击向前。 一排排长矛不断吞吐,那些将后背晾给官兵的流贼一个个惨叫着倒地,惊恐万状的流贼前锋完全没有了任何斗志,拼命向后推挤,与后来者直接打成一团。 好在后面的流贼也不是笨蛋,虽然看不到,但那一声声惨叫也让他们乱哄哄的口号为之一停。当惨叫声越来越近之时,这些人终于一哄而散。 “突击前进!” 眼见流贼已经崩溃在即李悦脸上大喜,大声的下令道。 原本就已经是快步攻击的士兵们,顿时迈开大步,在山呼海啸般的‘万胜’中,分成一个个以伍为单位的小队,开始分散攻击已经纷乱开来的流贼。 在他们右翼,火铳兵却是进展最快的。火铳兵是刀盾手升级的,他们除了手中的火铳外,还有腰间的长刀。 他们之前的火铳齐射,委实给了流贼极大的震憾。腰刀队不是长枪兵那种必须以队列为基础的队伍,当他们拨刀冲锋之时,散的也是极开。 这些火铳兵都是清一色的老兵,战斗力本就凶悍,此时正面对上的心胆俱寒的流贼,更是如入无人之境,大开大合之间没有一人敢于撄锋,被他们突入厮杀后,更是被杀的哭声震天,逃的漫山遍野都是。 崔云涛的左翼承担的压力最大,他负责的侧面是一片田野,正面侧面都会受到攻击,防御压力极大。以他区区两百的兵力,根本无法做到面面俱到,只能列为空心方阵,牢牢的挡住流贼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因为地形平坦,在他的阵前到来的流贼数量最多,流贼丢下的尸体也是最多的。在两边都取得突破之时,他的这边也渐渐停歇了下来,并不仅仅是流贼已经被两翼突破,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被杀的胆寒了。 过千人冲了两次,就损失了近百人,而官兵这边只有寥寥数人或被冷箭射中,或是被悍勇之辈临死时丢掷武器来了个同归于尽, 这种损失比严重损害了流贼的战斗意志,尤其那些伤而未死的流贼,那声声哀嚎更是让流贼们噤若寒蝉。 战场局势大势已定,居中突击的陆平不复所望,很快打穿了流贼的阵线。 右翼火铳兵更是已经开始迂回包抄,左翼的流贼们寸步难进之下,已经进退维谷。 按理说,流贼这般局面下,逃跑才是最上策,但左翼的流贼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李征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流贼根本没有行之有效的控制手段。 他们的作战更近似于各自为战,意识到了这一点,李征命令骑兵队自由追杀那些已经奔逃回城的流贼。 亲自带人赶向左翼,下令右翼和陆平迂回包抄,争取吃掉这右翼还不明白战场情况的傻驼鸟们。 有了陆平长枪兵的掩护,火铳兵们便再一次开始装填,等到他们装填完毕之时,李悦、崔云涛已经将流贼们进行了半包围。 而游走在战场侧后的李征率领着十数骑亲卫,来回奔驰着,将任何想从侧后逃走的流贼斩杀当场。 随着火铳兵的再次加入,火铳的轰鸣声终于让这群流贼崩溃了。在降者不杀的口号声中,大半的流贼都顺从的放下的武器, 李征带着这批俘虏再次逼近高平城,他打算用这批俘虏打头阵,先消耗一下流贼的守城武器,积累一下攻城战的经验。 还没等李征下令攻城,南城城门就轰然洞开,数百流贼恐惧呐喊着便向南滚滚而去…… 第九十六章 泽州城下 高平县城。 李征部并没有入城驻扎,此时的高平城已经是残缺不堪,满城的建筑房屋十存二三。而且城池中遍地都是黄白之物,骚臭味直冲云霄。李征忍无可忍之下,只能选择退在城门外扎营。 那数百俘虏便充当了临时的清洁工,开始清理战场。至于高平城,这里不可能会属于他,因此李征根本没有清理的打算。 他只是派一部一百余人前去接受流贼离去时放弃的钱粮,一天之内,在挖地三尺的搜索队的努力下,近千石的粮食和数以万两的收入也是让李征对于高平城的恶感稍稍散去一些。 高平一战,通过打扫战场上的流贼还有俘虏,再加上城池中清理出来的财物,李征共计获得粮千余石,银一万两千余两,还有各种字画古玩若干。 盔甲类能用的并不多,武器种类更是繁杂,其中大部分都锈迹斑斑,只有回炉重造的份。 至于俘虏倒是好办,能够在这场大乱中活到现在,无不是青壮。这些身强力壮者被强编为辎重队,运输着得来的钱粮跟着大队人马向着府城挺进。 泽州城下,流贼大军已经知道了官军增援已经向这里接近。不仅是城外的流贼,城内的官军也收到了消息,流贼虽然人数众多,但成分却是更加的混杂,在缺乏强力指挥的情况下,想对城池进行全方位的封锁完全是痴人说梦。 在李征向府城前进的这两日,官军的士气明显提升了许多,甚至这两日夜间还发起数次夜袭,若非官军人数太少,还有官兵战力和意志都不够强,甚至都可以借此大败流贼。 五月二十三,李征的潞州军终于弄到泽州府城外十里外。在一处平缓的山包上,援军扎住了阵脚,隆隆的战鼓声,与泽州城守军的欢呼声遥相呼应。 李征打量着流贼大军,他们虽然是乌合之众,但人数也委实太多。 东一堆,西一群,几乎将视线间的空间完全塞满,虽然阵线处处都是破绽,但他们的人数摆在哪里,也是让人望而生畏。 在李征打量流贼时,流贼的头领们也在观察着官军。 此时的流贼分成了两大派系,之间李征的心腹许国棉,虽然依靠着战功把持着流贼的领导地位。 但是这些时日下来,流贼中也很是锻炼出来一批敢打敢拼之辈。他们越来越对许国棉数日来的软弱产生不满,渐渐的将他边缘化了去。 这半月来战无不胜的流贼们却不再满足于只是这般小打小闹,他们对于许国棉对于攻击泽州城畏畏缩缩的态度已经相当不满。 对于许国棉来说,不当这个头还是最好的情况,他不想成为朝廷的钦犯,更不想在这快要功成的时候有所损伤。 毕竟这流贼只是他遵照李征祸水东引的幌子而已,当不当头领更是无所谓。 在连续打破两个县城加上十数个堡垒的刺激下,他们对于泽州府最为富庶的泽州城早就垂涎欲滴,只是往日里一直充当尖刀的许国棉部却总是一幅畏缩样子。 他们这些脱颖而出的头领基本上都是乡间好勇斗狠的混混,各自都有自己的小团体,也各自控制着一部分开始蜕变的流贼,但是没有正规的训练下,他们的战力还当不得这种攻城尖刀。 好多次都登上墙头,却是因为战力不足,始终无法在城头打开局面。为了说服许国棉参与攻城,他们之间几乎兵戎相见。 他们联合起来人多,但许国棉却是胜在人马齐心,战力彪悍,双方各有所忌,内部掣肘之下,这也是流贼围城之后,始终形不成合力破城的重要原因。 “大头领,你一拖再拖,如今泽州城未下,官兵援军却到了。眼下如何是好,还请大头领拿个章程!” 看着双眼微眯,一直用复杂目光打量着官军援军的许国棉,一个头目顿时忍不住了,阴阳怪气的问道。 “先看看形势再说。” 许国棉一如这几日的窝囊,平静的说道。 “大头领,官军远来,正是趁其疲累将其一网打尽之时,再等,等他们恢复体力,那要多死多少弟兄?” 另一人也十分不客气的说道。 “随你!你不怕死你就去!” 许国棉冷哼一声,也不理会这人的反应,直接带人扬长而去。 开玩笑,有顾麻子的前车之鉴,谁会再去做那不切实际的梦?更别说这次跟他来的大半都是起事时的老人,他们的家人都可还在潞州,指望他们听自己跟将军火拼,估计自己人头会先一步去见将军。 “呸,小富即安的东西!” 看着扬长而去的许国棉,又一个小头目对他的背影恨恨的吐了口浓痰,一脸恨意的说道。 “大哥,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先解决了这厮?” 对许国棉看不顺眼的已经不是一个两个,另一人也是狠狠的说道。 “算了,至少他不会跟官兵联手,我就不信危急关头他会任由官兵刀子砍在头上!” 领头那人眉头皱了皱,最后摇摇头,如今迎战官兵援军才是大事,其他的事等日后再作计较不迟。 “集合兄弟们,咱们四面包围先把这伙官兵吃了!只要咱们吃了这伙官兵援军,泽州城胆寒之下,必可一战而下!” “大哥英明!” 几人精神振奋,立即下去按排人手。 不多时,流贼开始动了起来,十数个头目各自带着自己的人马汇合而来,形成了一股近二千的核心人马。其他的数万流贼炮灰则开始收缩,放弃对泽州城的围攻,准备先行迎击潞州军。 流贼的动向自然瞒不了一直在观察的李征,见到对面摆出四面合围的架式,顿时笑了起来。他指着乱哄哄的人群对陆平,王永,苏浩,崔云涛说道,“流贼四面围攻,看似气势汹汹,实际上是自取其败。” “大人所言极是,贼寇只有两三千可战之兵,余者多为摇旗呐喊的老弱。四面合围只会分散兵力,让每个面都分的很薄弱。”崔云涛奋然道。 “四面分兵下来,每个方向只有数百到千把人,他们的战力咱们已经见识过了!就算再加上数千凑数的老弱,也不堪一击!” “俺陆平愿正面出击,先击败一路,扬我军威!” “卑职也愿意率先出击!” 陆平、崔云涛二人几乎同时开口,苏浩则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乱哄哄分兵的流贼,并没有开口,因为他觉得无论陆、崔二人谁打前,都不会落下他的火铳兵。 “你上次已经打过一次前锋了,也该俺老崔了吧!” 崔云涛横了一眼陆平,十分不满的说道。 “不用了!本官决定了,直接结空心方阵与之决战!苏浩你的火铳队四十步内打完三段击,便退回换上刀盾为长枪兵掩护!” 不等李悦反驳,李征便拍了一下手,直接下了命令。 第九十七章 打断他们的脊梁骨 “遵命!” 几人一齐躬身。 “这次流寇人数不少,本官就是要用堂堂之阵告诉其他流贼,在我们潞州军面前,人多根本就是一个笑话!本官要一战打断这些流贼的脊梁骨!” 李征一甩披风,猛的戟指向对面涌来的黑压压的流贼人群喝道。 “打断他们的脊梁骨!” “打断他们的脊梁骨!” “打断他们的脊梁骨!” 潞州军士兵齐声回应,士气高昂。 高平一战,带给他们的不单单是胜利,还有有我无敌的信心。他们六百人不到,面对一千余流贼,却只用伤亡十余人的代价,杀敌却过两百,迫降近三百。这一战,直接将他们的精气神提了起来,让他们对于流贼有了压倒性的心理优势。 “咚咚咚……” 清脆的战鼓声不断的响起,数百潞州军迈着整齐的步伐滚滚向前,如一堵铜墙铁壁一般向着数倍于已的流贼压了过去! “刚来就要跟十数倍于已的流贼决战吗?这潞州兵还真是勇悍啊!” 城头之上,闻听援兵已到,余知府也登上城头观看,此时看到援兵全军出去,顿时大吃一惊,不经意间,更是捻断了几根平日珍惜无比的山羊胡。 “真是决战啊!你看,连那连字将旗都压上来了!” 宁山卫指挥使葛永辉也是一脸的惊敕,指着李字将旗叫了起来。 “听说那潞州守备是一个二十不到的年轻人,想不到竟然如此鲁莽。若是他先结阵自守,疲其锐气,然后和我们泽州内外夹击,必可获胜!如今这般孤注一掷,此智者所不取啊!区区几百人面对这余多流贼还这般不知进退,朽木不可雕啊!竖子啊,坏我官军大势啊!” 余知府后面一个头发苍白的文士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卢知府此时心中的震憾慢慢消退,点头道,“少年性燥,终是难成大器!”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称是,言称知府大人老成持国,委实是金玉良言,只是可惜那少年没有这等名师指点。 “大人,若是援军不利,下官是否要出战接应一二?” 听到众人都不看好李征,葛永辉也觉得有道理,但这毕竟是援兵,还是需要救援一二的。 “糊涂!城中兵力不多,若是再有个好歹,那置全城父老于何地?” 余知府眉头一皱,十分不悦的喝道。 “大人明见,下官鲁莽了!” 葛永辉顿时认错,就将目光转向了战场方向。 那里,两军已经相隔不足百步,大战一触即发。 寒风呼啸,漫卷过枯黄的田野。在泽州城外,两股黑压压的势力正快速的接近着。 潞州军大步而前,整个军队整齐的如同一人,迈着同样的步伐,大步向前。就如同一堵厚实的墙壁,快速而又坚定的向前平推而去。 流民军的行进则完全没有任何的章法,只是在各自大小头目的指挥下,东一团,西一伙的拥挤着向前。但是他们的人数更多,对严密阵形而显得数量不足的潞州军形成了左右中三面合围。 一场又一场的胜利已经让这些流民军有些忘乎所以,看着以前高高在上似乎凛然不可侵犯的官军和缙绅大老爷们一个个倒在他们面前,他们的心态已经完全变了过来。从聚集之初的胆战心惊,到如今见到官军时那飞涨的作战勇气,从本质上他们已经开始慢慢蜕变。 眼前的官军似乎与之前对上的官军都不一样,但在一连串的胜利下,他们却没有了之前的畏惧。没有了畏惧之情,他们被欺压的怨恨与愤怒便全部喧泄了出来,这也是为何流民一旦成为流寇,基本上都会十分的暴虐,压在他们心中的仇恨实在太深,一旦得势,他们的报复便会没有任何的底线可言。 双方的距离并不远,半柱香后,两军相距已经不足百步。 “立定!” 潞州军军中号令传下,数军士整齐划一的踏地而立,整个队列安静的可怕,如同磐石一般,矗立不动。 不远处,流民军却如同一道参差不齐的黑色波浪,带着滔天的声浪,扑击而来。 “杀官兵啊!” “杀光这些鹰爪牙!” “报仇!” 无数怒吼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在愤怒的海洋中,无数的兵器高高举起,人人带着切骨的恨意,不断的汹涌而前。 “火铳队预备!” 最前方的火铳兵快速点燃火绳,纷纷将火铳口对向猛扑而至的流民军。 “第一队!射击!” 一声尖利的哨声响起,第一排火铳兵猛的扳动扳机,一连串炒豆子般的轰鸣响起,阵阵白雾开始弥漫。 前方一片的惨叫声,最前方的十数人顿时如同被重锤击中,原本正向前冲的身体猛的向后撞了过去,将后面来不及避让的流民军撞的一团混乱。 惨叫声顿时让原本还声势惊人的流民军为之一滞,看到那些被火铳击中,断手断腿,甚至背后出现一个大洞的流民精锐,许多流民都打了一个寒噤,不自觉脚下的步伐便缓慢了许多。 不等他们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又一阵火铳声响起,骨骼碎裂声中,鲜血横飞,还有一些倒霉蛋被打中头部,顿时如同西瓜爆开一般,淋了四周全是红色的血液,白色的骨块和脑浆。这种惨剧让不少流民军为之胆寒,许多受不了刺激的直接扔下兵器,转身就跑,更多的人则是晕头转向,在原地迟疑不定,裹足不前。 下一波火铳声接踵而至,惨叫声再一次响彻整片战场,不知道官军就这三板斧的流民军们,这一次完全被打的心胆俱失,这一方向的流民军直接原地崩溃,无数人哭喊推挤着向后便跑。 混乱的只是正面的流民,左右两翼没有受到影响的游民军还在呐喊着前进。 “长枪兵,结空心方阵!御敌!” “杀!” 潞州军长枪兵统一将长枪从肩膀上横劈向前,齐声怒喝应对命令,爆发出他们在战场上的第一道声音。 一排排长枪形成一道锐利的防线,第二排长枪兵从第一排长枪兵空隙中伸出长枪做为第二道防御,火铳兵则是熄灭了火绳,纷纷拨出腰刀,矮身蹲于长枪兵长枪之下,向着其他几个方向分散而去。 火铳兵是李征军队中最精锐的清一色老兵所组成,人人带着十斤重的火铳再加上铅弹火药,还有腰刀,负重已经超过二十斤。 这些人无论是耐力、体力还是训练程度,都超过普通士兵极多,这些士兵,李征手中也只有不到两百人。 眼见流寇已经用人命堆出道路,马上冲至近前,潞州军上下尽皆凝息以待,静等肉搏战的到来。 第九十八章 为大人贺 火铳兵退后,弓箭手却没有停止下来,他们在空心方阵中间,不断的仰天攒射。 受限于郭老头的匠工坊生产的火铳数量极为不足,已经两个多月了,也只生产出一百把不到的数量。远程压制力量的不足,让李征也只能通过弓箭手配合的方式进行压制。 这些弓箭手是不受距离限制的,而且如今流寇各个方面涌来,只要保持一定的角度,随便射出一箭都能命中某个目标! “放箭!” 急步冲前的流民军中响起号令声,片刻之间百多只杂乱的箭矢便从流民军中升腾而起。 这些箭矢的准确性极差,而且力度也不足。明显是没有经过长时间训练的临时弓箭手,对于潞州军的伤害极为有限,只寥寥十数人被弓箭命中。 但潞州军没有什么铠甲的弱点也直接暴露了出来,除了前排披了皮甲的锐士外,后两排的士兵大多只是一件破旧的鸳鸯战袍,对于弓箭的防御性十分低下。 就算这种程度的箭矢,也让潞州军七八人闷哼一声,倒地失去了战斗力。 这种伤害根本无法支援潞州军的士气,后面的士兵立即踏步向前补上空位,这几人立即被后排的士兵拉入方阵之中的空心处。 几个医疗兵也快速迎了上来,开始包扎救治。整个过程流利顺畅,潞州军的队形更是丝毫未损。 “长枪兵!攻击!” 在这一瞬间,后面终于传来了响亮的号角声。 “杀!” 长枪兵们再一次怒吼回应,手中的长枪随声而出。 “杀狗官兵……啊!” 密集的人群终于撞上了列阵等待的潞州军,不等头前这人喊完这种口号,数柄长枪便闪电般的分刺而前,将这人捅出数个透明窟窿,这人只是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便即扑倒在地。 后续的流民军纷纷涌来,在高昂的杀官兵的口号声中,如同怒卷的海浪一般,猛烈的击打在海边的礁石之上。但礁石却巍然不动,海浪直接四散而碎。 长枪兵们依旧沉默着,手中的长枪不断的吞吐着,每一枪刺出,就有一条鲜活的生活失去生命或者战力。 在他们面前,无数的流民汹涌而来,又纷纷倒于他们面前,地面上的尸体开始一层层的叠加着,却有更多的流民涌上前来! 长枪兵们被汹涌的人潮一步步的向后逼去,但他们每退一步,队形就更加的紧密,每后退一步,就有更多的尸体倒在他们面前。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后退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当他们收住脚步之时,前方已经再无一个敢于踏前的流民。 这已经不是战斗了,完全是一面倒的屠杀,当最前面最为悍勇的流民伤亡过半之后。 后面那些只能跟着打顺风仗的流民便完全被地上无数的尸首震慑住了,他们眼中的暴虐和疯狂已经慢慢敛去,畏惧又一次出现在他们眼中。 “替换!” “攻击前进!” 在流民们纷纷畏缩不前之时,李征终于慢慢松开了攥的指甲快要入肉的拳头,大声的吼出命令。 这种枪枪到肉的肉搏战,最是考验士兵的忍耐力和纪律性。面对着如同滔天巨浪一般,不断拍击而来的流寇浪潮,委实很考验一支军队的韧性! 听到各队队正替换的命令,前排长枪兵松了口气,直接收抢侧身向后退去。不等流寇们反应过来,后排的长枪兵便跨步而前,长枪林丝毫不乱,稳如堤坝! 当两长一短尖利哨子传达的攻击前进的命令后,数百长枪兵整齐踏步而前,端着犹自滴血的长枪,一往无前的向前十数倍于自己的流寇反扑而出。 来不及闪避的流民们再一次发出一片片的惨叫声,长枪再一次开始吞吐起来,枪尖刺入身体时的‘噗噗’声不绝于耳。 这一声声惨叫,凡是接触到长枪兵的流民军无不崩溃,无数的人流如同倒卷而回的波浪,猛的拍在自己人身上。 不用崩溃回来的人说明情况,最前面那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便将长枪兵们,这些如同地狱杀神一般的存在的可怕之处展示的淋漓尽致! 听着惨叫声不断的接近自己这里,感受着身边其他人都是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原本流寇们久攻不下就已经低落的士气,直接原地崩溃。 许多人都是直接将武器一扔,向着人群中便推挤过去。 “败了,败了!” “快逃啊!” “妈啊,杀人魔王又来了!” 无数嘈杂的声音代替了震天的杀官兵口号,人人直恨自己爹娘少生了两条脚,将手中武器扔了一地,拼命的向空隙中逃命。 “败了!” 整个战场上都响着这种声音,许多人不管不顾的将前面之人推倒,直接踩踏而过。不等这人站起来,无数的人便再次踩了上去,直到人群过后,地上到处都是自相践踏的倒霉蛋们,死伤者无数。 “火铳兵重新装填,原地防御,其余人,自由追击!” 李征长长松了口气,语气中也带着喜气,这一战终于是不负已望。 “万胜!” 痛打落水狗,是人类的天性。听闻这个命令,潞州军集体欢呼一声,便疾步而出,向着一个个根本不敢向后看一眼的流民败兵追了上去。 这个时候,整个战场已经完全混乱了,不仅仅是出战的流民军,甚至这些流民军的家小也个个惶恐不可终日。 无数的人哭喊着,争相的向着四面八方奔逃着,中间夹杂着女人孩子的嚎哭声,还有到处呼妻唤夫的悲泣声。 人命如草芥一般的无助,随时都有人被推倒踩踏。混乱的人群中,时不时就会有父母与孩子被混乱的人群冲散,甚至相隔只是数步之遥,却是咫尺天涯,根本无法重聚。 在战场中,女人和孩子永远都是脆弱的如同暴雨中的花朵,随时都有覆灭的危险。 “降者不杀!” “跪地者不杀!” 震天的欢呼声中,潞州军那边也传来了投降不杀的口号。 听到这声音,无数惊魂未定的流民纷纷跪倒于地,惶恐的等待着胜利者的裁决。 “竟然打赢了?我是在发梦么?” 不远处的泽州城头,余知府惊愕的看着已经风云突变的战场,一不小心之下竟然扯下一小撮山头胡,顿时痛哼了一声。 “摧敌锋于正锐,挽狂澜于即倒,真可谓虎贲之师也!属下为大人贺,我泽州得救了!” 他身边的主薄第一个反应过来,大笑着向余知府道贺道。似乎之前不看好李征,骂李征为鲁莽匹夫的人,并非他一般。 “为大人贺!” 其余众人纷纷惊醒,一个个喜笑颜开的围上前来。 第九十九章 你算什么东西 在泽州城外大局已经底定之下,泽州城内的守军也是倾巢而出。 在城下,城北区域的流民已经基本上在潞州军的控制之下了。李征根本就没有打算甄别一下暴民和普通流民的打算,一来他没这个人手,二来他也没这个义务。 李征如今的首要目标当然是流民军抢掠而来的钱粮上面,这次出兵最重要的目的也在于此。另外若是泽州这边肯将高平县的田地让出来,他也打算收容部分流民在高平屯田。 潞州虽好,但问题是那里被破坏的程度并不高,绝大部分田地还掌握在地方缙绅手中,他短时间内想拿到他们的田地根本就是妄想,因此想发展力量就势必需要另行开源。 若是此事成行,那这里收获的钱粮也是开垦田地的保证。 忽然之间,城南方向却是传来了阵阵厮杀声,而且声响越来越大。眼看着骚动越来越明显,李征也是心中一惊,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身边的斥候们立即放开马缰,向着骚动声传来的方向急骤而去。在等待情报传回来之前,李征也不敢大意,立即命人鸣金召唤士兵集结,以防出现什么措手不及之事发生。 很快,斥候便回转过来,一人大声报道,“禀报将军,泽州府守军已经从南门出城,正在攻击城南的流贼。” 李征微微一愣,也是明白了这些守军的打算,看来这是准备抢一些功劳。对于这种捡便宜的事情,虽然他十分鄙夷,但却没有去理会的心思。他如今最重要的目标,便是流民军的钱粮所在地。 不大会功夫,斥候也是将事情流水一般的报了上来,出城的是卫所军。他们人数在三百人左右,正在对流民进行屠杀! 没错,正是屠杀! 所有出现在他们视线中的流民全部是他们的目标,无论男女老幼,直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这些在守城时,畏畏缩缩的卫所军,在打顺风仗时,居然是一副无敌劲旅一般,在无数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流民间大砍大杀,完全是一幅所向披靡的模样。 不过他是越来越看不明白这些明末的官绅老爷们了,潞州军这边已经开始安抚流民,准备结束战斗了。 但是城南那边泽州城的宁山卫军却是如同吃了春天药,出城之时便开始大开杀戒。这不是想将水越搅越混吗?难道他们就不懂穷鼠噬猫的道理吗? 不过李征也没有打算当这些人的老师,既然他们愿意去做,李征毕竟是客军作战,这种事情他是管不了的。 虽然不耻于这些人的无耻与狠辣作风,一时间他也拿不定主意是该干涉还是装不知道。 很快,李征的犹豫便消失了。最后一次斥候来报,这些卫所军竟然打起了自己所看重的钱粮的主意,这种行径完全是叔能忍,婶子也忍不了啊! 虽然鸣金的命令早已经发出,但短时间内,已经散落在战场上的军队却不是这么容易就能集结完毕的。 心急如焚的李征留下李悦、崔云涛二人收容集结部下,自己带着火铳队火速的向着流民军钱粮营地扑了过去。 当李征到达时,卫所军正灰头土脸的围着钱粮营地破口大骂着。 李征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这数百人的卫所军,竟然在这营地外丢了近五十具尸体。 这营地并不算大,其中更是只有寥寥的百十人,虽然这些人大多只有简单的腰刀之类的武器,盔甲也没有几幅。 虽然人人剑拔弩张,但百十人的数量,想要完全将一座大营守住,也根本是不可能之事。 在李征看来,这种防御简直处处都是破绽,几百人随便分兵攻打,分分钟就能拿下大营。 但就算如此,这些卫所军也根本没有再次攻击的勇气,只是十分猥琐的隔着大营痛骂不止,却不敢上前一步。 隔着老远,卫所军便出来一骑,那人远远的便勒住了马,小心翼翼的向匆匆而来的李征喝道,“来的可是李将军?” “正是李某,敢问大人是谁?” 见到钱粮并没有被这帮卫所军抢走,李征心放下不少,但这家伙敢来打自己钱粮的主意,当然让李征不会有什么愉快的体验,因而不冷不热的打了个招呼。 “本官宁山卫指挥使葛永辉!李老弟来的正好,正好一起攻下这营地,大家一同分了这钱粮!” 葛永辉却是对李征的态度毫不在意,完全自来熟的打着招呼。 “这里面的东西和你们有关吗?”李征冷冷瞄了葛永辉一眼,森然的道,“仗是本将打的,流贼是本将杀败的,想抢本官的战利品,真当本将是好欺负的?” 听到李征毫不留情的话语,葛永辉脸上一团和气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李征竟然是这么一个愣头青,完全没有忌讳任何官场上的规则,完全没有控制任何的套路来。 “李将军这话,未免太过了吧!你我同为朝廷兵马,联手杀敌,自然祸福与共。念在李将军劳军远来救援我泽州府,本官就做主让你拿大头,本官只要三成便可。”葛永辉脸色也一下子冷了下来,语气虽然强硬,但话里的意思已经是低头了。 “滚!” 对于这家伙的提议,李征只是一个字回应了回去! “李征!匹夫!未免太张狂了吧!真当无人可以收拾你么?” 被人如此的轻视,就算泥人也有三分脾气,葛永辉暴跳如雷,直气的浑身哆嗦,恨不得直接上来与李征拼命。 但是他还有的那点理智,却是死死压制住了他的冲动,只是在原地怒吼着。 “就算有也不可能是你这个指挥使!一个只会躲在城头缩着,事后也只能拿老弱充当功劳,蝇蝇苟苟之辈,还想抢我的钱粮?”李征丝毫不给葛永辉面子,戟指道,“姓葛的,你算什么东西?!本将话摞这儿了,有胆你便带你的人再上前一步试试!” 李征话语刚落,身后的百余火铳兵齐齐举起火铳,黑洞洞的铳口顿时指向宁山卫所军。他们的火绳已经纷纷点起,‘滋滋’的火绳燃烧声,如同鬼魅的狞笑声一般,只是死死的盯着这边的卫所军,只等他们向前。 这场面一下子就尴尬了,远道而来的援军,竟然与本地驻地相接兵戈相向,一场内讧似乎马上就要发生。 第一百章 知府相邀 “你!” 葛永辉大怒,原本还想硬挺着,但一看到那些火铳兵眼中冷森的漠然,他顿时在心中打了个突,这些亡命之徒并不是在恐吓他,而是真的已经做好了开铳的打算! 他虽然暴怒,但还是下意识的拉马向后了数步。他身后的卫所军更是不堪,几乎在火铳指过来的一瞬间,这些人便纷纷后退躲闪,一个个都是冷汗直流,一脸的惧意。 之前他们在城头已经看的明白,知道眼前这些火铳兵虽然人数少,但战力却极为强大。无论是用火铳远攻,还是近战时的亡命搏杀,他们都给卫所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一支军队,根本不是他们这些正经训练都没几次的卫所军能够抵挡的,敢于动手的话,这百人就足够让他们全部覆灭在这里了。 “哼!” 李征一甩袍袖,扔下进退两难的葛永辉和他的卫所军,单人独骑的便向那营地行去。 在葛永辉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李征根本没有丝毫带人护卫的意思,直直的行到那伙流贼弓箭射程之内,突然一拉马缰,扬声敲喝道,“本将限你们三十息之内,放下武器出来投降!任何敢于破坏本将钱粮的举动,定斩不饶!” 葛永辉可是刚刚吃过这伙流贼的大亏,看着李征居然如此大意,心中正冷笑着准备看他的笑话。 心中更是不断的祈祷着,这伙流贼最好都是些硬骨头,若是能够乱箭齐放,将这厮射杀这里,那便更是大快人心! 但是令他眼珠子差点掉地上的是,这伙流贼竟然真的十分听话,听到李征喊话,竟然没有任何犹豫的,直接开了营门,数十人一字排开,武器扔了一地。 “真的投降了?” 葛永辉诧异的差点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看向李征的目光更是带上了深深的忌惮。 “何人主事?” 李征踏马向前,高声问道。 “小人便是。” 许国棉上前一步,施了一礼,回答道。 “念你识的进退,又让本将钱粮无损,便赏你一个把总职衔,你部下暂仍归你统辖,回到潞州后本将另行安排。”李征这个逼装的实在是舒畅,此时面对着自己的这个心腹,他压低了声音,由衷的赞道,“辛苦了,等回潞州本官定不相负!” 正在这时,近千人有节奏的跑步声由远及近,正是集结兵马赶来的陆平、崔云涛二人和潞州军大部。除去一些人看守俘虏外,还有穷追流寇大小首领的王永的骑兵队,几乎所有潞州营士兵已经全部到齐了。 见到潞州军又是近千人开来,葛永辉也是完全熄了和李征再理论的心思,恨恨的一拉马缰,怒声道,“一帮没用的饭桶,还留在这儿干吗?都给老子滚回城去!” 对于葛永辉的离去,李征冷笑一声毫不理会,直接带着数百人进入这营地。 如今的他,虽然兵员训练已经就位,但这些士兵的武器盔甲,还有御寒的衣物,都是需要大笔的钱粮。营地中这些钱粮是他未来发展的基础,谁敢打它们的主意,李征都会毫不留情的翻脸不认人。 “李将军,府尊大人有请将军入城一唔!” 还未等李征开始统计自己的战利品,一个老吏争匆匆的行了过来,扬声呼唤道。 “末将遵命。这位大人稍等,本将安排一下军务便即起行。” 仅仅是稍稍权衡,李征便抱拳回礼道。 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得罪一个无能的卫所指挥使,但对于一府之尊,他还是不敢轻易招惹的。 不同于一般武夫打了胜仗便得意忘形的丑态,李征恭谨的态度显然让那个小吏十分的顺眼。 “自然使得。将军今日一战,流贼望将军旗帜便落胆,真是年少有为!流贼新败,正是诸事众多之事,就不打扰将军安置军务,老朽且在城内恭候。”老吏微笑着道,转身便出了军营。 “好说。” 李征拱拱手,客气的道。 虽然李征说是稍倾便至,但眼下泽州城外却是一团的乱麻。除了清剿个别死硬分子外,大批流民的安置问题也是一个大难题,若是就此解散,难保不会再一次聚众而来。但是就这么耗着,也不是一个办法。 还有自家伤亡人员也需要救治,还有战场的打扫,物资该如何运输,都是一个个大麻烦。这一战杀伤流民军数量有近千人,战场上正面搏杀的并不多,只有三百余人而已,其他都是被自后追杀,还有自相践踏造成的。 这一战潞州军的伤亡数字也已经统计出来了,阵亡十三人,重伤六人,这六人还得看未来两三天能否挺过去。轻伤五十四人,伤亡还算不上太重。不过,李征发现,阵亡者多半都是被流贼掷出的武器杀死,还有少量的被流贼箭矢射中要害而阵亡。 这种伤亡显然有些不应该了,如果有坚固的盔甲防护,这些伤亡应该可以大为降低。这也暴露出来李征物资上的短缺,这是一只敢战之军,却因为不够甲坚兵利而当不上什么强军。 这些经验教训李征自然暗记于心,可想要解决也需要海量的物资,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伤员的救治还无需李征操心,潞州军在创军之时便设立了战场救治兵,虽然处理不了大问题,但简单的消毒包扎还是必备的。 李征最主要的工作是两样,一样是收拾打包自己的战利品,另一件便是按排流民在监视下轮流吃饭。数十个行军大锅,在满足了本军的饮食之后,便开始煮粥赈济安抚流民,以免发生因粮生变。至于赈济时的规矩,早就已经定好,也不用李征多操心,在李悦部下三百人的弹压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等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天色已经有些擦黑,好在流民们的兼蓄并行从不浪费的特点,营内各种各样的物资应有尽有。借着天色的掩护,最重要的数十辆牛车、骡车、驴车装载的钱粮便启程向着韩店而去,随同的还有数百推车的青壮和一部百人的潞州军沿路护送。 已经耽误了不短的时间,李征便带着徐三等十余骑充当护卫,到达了泽州城下。 守城的卫所军虽然对李征分外不爽,但却更不敢得罪这个煞神。更兼上面的人也在等待着李征,见李征等到城下,不敢有所为难,直接放下吊桥,让他们通过。 在城门内,那老吏显然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眼见李征到来,双方寒喧了几句,便即头前带路向着府衙而去。 第一百零一章 深夜召访 到了府外,余知府竟然已经率领众人等在府外。 文官出府迎接武官,这在大明可是极为罕见的礼遇。对于这礼遇,李征却是暗暗撇撇嘴,都到了这乱世了,文官还是这副嘴脸,仿佛稍稍对武官有点礼貌,便是给了别人多大的脸面一般。 不过李征却不会蠢到明着表现出来,远远望见这幕,心中有数的李征便即翻身下马,急步行到近前,行礼道,“府尊大人亲自出门相迎,委实折煞末将了。” “无妨!李将军远来救援我泽州府,更以雷霆一击震慑治内无法无天之刁民,这一战当可保我泽州十数年间不闻战戈声,足当本官礼遇!” 李征知情识趣,没有丝毫嚣张跋扈的态度让余知府心中好感多了一些。如今形势比人强,泽州府的安危只在李征的一念之间,他是不得不放下知府的架子,出来相迎。 不过李征的年轻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看着李征脸上稚气未脱,但举止之间却自有一股刚毅、稳重的作派,也是让余知府暗暗称奇。虽然他阅人无数,但这种极为矛盾的共合体,却是并不多见。 一行人入府内就坐,早已经准备好的饭菜便陆续传了上来。 出乎李征的预料,这里的饭菜不仅种类繁多,而且更是集色得味于一体,完全看不出是一座被围之城的样子。 更像是太平年间,各种精美菜肴,更是让来自后世见多识广的李征都有些咋舌。 这一次李征被安排的位置极为靠前,只是在寥寥数个泽州府知府和逃难而来的县尊之下,身为武官却处于文官之侧,让李征多少有些不自在。 李征目光扫过,发现一众文士打扮的士人大多有些不以为然,甚至有些人对他还隐隐抱有敌意。 李征有些好笑的看着坐于尾席目光中聊聊带着敌意的葛廖辉,只是轻蔑的看了一眼便即收回目光。 这种始终以资格论人,始终看不清局势的家伙,根本连威胁也算不上。 而且李征并不隶属泽州府管辖,这些人究竟如何看他,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诸位,请举杯,为我泽州府劳苦功高的救命功臣饮胜!李将军远道而来,一战扫灭宵小,保我泽州,理当受我泽州上下一礼!” 余知府清清嗓子,第一个开口劝酒道。 “将军饮胜!” 众人齐齐举杯相应,遥遥向李征示意。 “谢府尊大人!谢众位同僚!” 李征站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朗声谢道。 “坐,坐,今日是庆功宴,无须多礼。本府也想共饮得胜之喜,都无须拘礼!” 余知府笑哈哈的用手势让李征坐下,转身向其他人笑呵呵的说道。 宴会的气氛十分的好,一片歌舞升平,众人都是这种场合的高手,谈笑之间其乐融融,杯筹交错之间,更是如同相遇知交老友一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余知府眯着已经有些醉眼朦胧的眼睛,笑吟吟的看向李征,不经意的道,“今日本官听说,李将军与葛指挥使似乎有一些误会。” 李征微微一凛,明白这才是今晚宴会的真正开始,便正容回答道,“末将确实有些孟浪了,不过其中详情,还请府尊大人听末将解释。” “唔,无妨,都是朝廷官兵,既然是误会,本府也愿意从中化解一二!” 余知府眼中的酒意依旧,但话语中却隐隐有了些别的味道。 “大人见谅,末将这种粗野匹夫,手下也大多是一些不识圣人教化的粗胚,战场搏杀无不为个封妻荫子,另外也是战场上的钱财粮物。葛指挥使大人,却是……” 李征虽然提防,但并不在意,这种战场上夺人战利品的事情本身就是一个忌讳,就算官司打到太原,自己也不怕。 但是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余知府打断了,他抬起手道,“本官听明白了,葛大人,李将军远来救援我泽州,你这般战场占人便宜,可不是厚道人。还不上前给李将军赔罪?” 这话不仅李征听的呆了,甚至连原本以为会给自己撑腰的葛永辉也是一愣,还当自己听错了。 直到余知府重重一哼,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抢前几步躬身行礼道,“李将军,本官也是,呃,一时糊涂,还请李将军大人有大量,恕罪则个。” 见到余知府的心腹人葛永辉真的出来道歉了,李征也完全摸不着余知府这是闹哪一出,闻言倒有些尴尬,忙扶起葛永辉,说道,“葛大人言重了,李征年纪冲动,言语间也多有得罪,还请葛大人也不要介怀。” “呵呵,既然是误会一场,那这事就这么算了。” 余知府见事情差不多了,便笑着出来打了个圆场。 “谨遵大人训示!” 李征二人松了口气,齐齐回应道。 “今日本官也有些不胜酒力了,诸位同仁且慢饮,本官失陪了。”余知府站起身来,似乎完全不胜酒力一般,不过他还记得自己是主人,吩咐道,“今晚各位不醉不归,李将军,本府已经为你等安排下宿夜之所,今日可放心饮胜!” 李征等人一齐拱身称谢,将余知府恭送回房。 余知府一去,余下众人也没了饮酒的心思。至于李征与葛永辉,更是不可能坐在一起开心的畅聊,晚宴再行了数分钟,众人便纷纷告知而去。 看着葛永辉临去时那依旧仇视的目光,李征却并不在意,这种摆不正自己位置的人,以后的亏还会有的吃。 不过这已经与李征没有关系了,如今他最主要的先一步将泽州流寇击溃的任务已经完成,最该做的便是收拾好自己的战利品,赶紧赶回韩店布置防御才是正理。 不过这打扫战场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既然有城池可以安歇,李征也没有拒绝。 他们一行人有专门的家仆等候着,李征原本以为这个家仆会将他们一行人带入驿站安歇,却没有想到,却是等到了余知府的召见。 心知有异的李征并不动声色,让众护卫留在原地等候,自己随着家仆前往府衙后堂。 到了后堂,原本在酒席上显得有些醉眼朦胧的余知府,此时哪有什么酒意在身。他端坐于锦椅之上,眼睛微眯瞧着一卷书,口中慢慢口味着香茗,一幅怡然自得的模样。 第一百零二章 文官的智慧 “见过府尊大人!” 李征心中骂着,但行动上还是老老实实的跪了下去,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李将军来了,不必多礼,起来坐吧!” 余知府放下了书,左手虚扶,指向一旁的椅子。 不必多礼,还非要等老子跪了再说,李征心中暗骂就当自己去上坟了,脸上却是一幅感激的模样,小心的坐于这张椅子上。 “听说李将军是高平县人?” 余知府仔细观察了一番李征,这才若有所指的问道。 “大人明鉴,卑职确实是高平县人。” 李征并没有隐瞒,无论那个时代,上位者想查探某个人的底细,都是十分轻松的事情。 “可惜,一场民乱,整个高平已经荡然无存矣……” 余知府叹息了一声,声音中所带着的沉重,那一刻对方脸上浮出极度痛惜的表情,让李征都似乎真的相信他是真的心情沉重了。 “你们李家庄,除了你一家十分侥幸的提前逃亡,整个李家庄早就成了一片废墟,十不存一了!” 余知府身子微微向后靠上太师椅,语气中带着几许唏嘘。 李征眸子一暗,这事他早就听说了。虽然他的那些便宜叔伯们如今在自己治下还好好活着,但是祖宗传承之地的覆灭,却是让他整个李氏上下都伤心欲绝。 虽然不明白这些人伤感在哪里,但看着一大家子血脉相联的人如此伤感,李征也不由得被感染,心情沉重了许多。 李征的反应落入余知府眼中,顿时让他轻轻点点头,对方不忘本就好。 “李征,你可有表字?” 李征惊讶的看了一眼余知府,一般情况下,只有亲近之人相互之间才会叫对方表字。余知府这话一出口,难道是准备拉拢于他? 虽然不解,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末将父母早亡,末将一家又一直游离于家族之外,因此从军之后末将给自己起了个表字‘奋武’。” 余知府之前已经打听过李征从小到大的经过,对于他的过往十分清楚,也清楚的知道他根本无人给他起表字。 原本还打算用起表字来形成一层座师关系,但眼下李征居然已经给自己起了表字,余知府这边便没有了借起表字而拉拢关系的机会。 这是成本最小,回报最多的方法。但若是没有机会,他还有其他办法,不过成本却是高了不少。 沉思片刻,余知府便没有了犹豫。 他治下的环境很差太过于糟糕,向南便是流贼遍地的河南,向西则是山西流寇大本营的汾阳府,无论是河南流寇入山西,还是山西流寇入河南,都会在他泽州府路过。甚至陕西流寇,都会时不时的来他泽州府溜达一圈。 这数年间,他除了缩在府城,拼命向外救援以外,完全没有其他的办法。 而这种困守孤城的作派,除了让他的履历上记上一笔又一笔无能的评语外,还间接毁了他所有的前程。 之所以到了现在还没有人来罢免他,并不是他守城有功,而是根本没有人愿意来接这个烫手山芋。 李征的出现,却是让他看到了希望。如今的大明,治才过众的人也许根本没有,通过治才过众升官的更是绝无一人。 而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火箭般的升迁却是走的军功路线,这也是给了其他只能原地踏步的文官们一个新的启示,起码如今的余知府是完全的动了心。 他知道如今的他,之所以还没有浪荡入狱,或者削职回籍,只是因为他还没有丢失府城。 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情,泽州府虽然贫瘠,但府城还算富庶。 南边的流寇大亨们已经将目光投入了泽州,若是对方对泽州有兴起,他没有一点信心他能在数十万流寇围攻之下保住泽州城。 他余行则今年才四十有五,还算是年富力强之时,他可不愿十年苦读就此毁于一旦,更不愿不明不白的死在诏狱之中。 “若是本府表你为山西镇南路分守参将将军,分守泽州、潞州之地,你可愿将本部驻扎于泽州城?” 思考了数分钟,余行则已经下定了决心,直接亮出了自己的打算。 “这个……” 李征心中犹豫,他这一次解泽州之危,只要自己回去还能固守韩店。 论功报上去,估计也会有一个参将的职务,余则成这样的条件根本称不上有多诱人。 见到李征这神态,余则成明白对方的心思,咬了咬牙道,“本官知你是高平县人,难道你不想衣锦还乡,造福乡梓?本官可以准你买下高平县一半的田地,这样就算你不被宗族所容,也可另立宗族家谱,自成一系了!” 听到高平县一半的田地,李征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不过他还是快速的压下了心中的兴奋。 这个胡萝卜虽然看起来很好吃,但风险却极大。第一这买地,就算一亩地一两银子,半县之地至少也有数万亩之多了,但这数万两银子,自己是怎么都拿不出来的。 而且一旦答应驻守泽州,那自己的乐子就大了,在各路流寇经常路过观光旅游的路线上强行设卡收费,有这本事的整个明末也没有几人。 自己这小身板敢强行设卡,估计随便哪位流寇大伽来了,就能分分钟被其揍的满地找牙。李征还没有自虐症,更不想为这些文官们火中取栗。 “大人好意卑职心领了,卑职只是实心为朝廷办事,当不得也不敢奢望太多。大人若是没有其他吩咐,末将便告退了。” 这种听起来是好事,但事实上是找死的事情,李征是不会去伺候的,更不要说这里自己还不是老余的心腹之人,完全是出力不讨好。 扔一根有毒而且还是绑在驴前的胡萝卜就想办大事,这些文人真不知道该是骂他愚蠢呢,还是聪明的过了头。 李征话语的讽刺之意,余行则当然听的出来,他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李将军,呃,果然,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本府……” 余行则吱吱唔唔,还在斟酌着用词,但李征却是完全没了兴趣。想要田地,他还有其他的办法,而且如今他最重要的不是盲目扩张,而是深固根本。 他现在根本不用鸟这知府,相反对方还是有求于他。不过除非他愿意往死里得罪这个文官,否则现在也只能耐着性子听对方的吩咐。 “算了。本府乃是一片好意,李将军回去好好思量一番,若是有意可以随时来找本府。” 好在,余知府思索了一番,却是发现根本拿不出来更多的条件来收买李征。 田地他是不敢免费送的,一是那些田地基本上已经被地方缙绅们预定过了,他若是直接送人肯定会出事。二是事关自己的利益,这些田地虽然他拿不到手,但是其中还是有很大的利润空间,其中所得也是他向上打点关系的重要臂助。 “末将谨遵大人教诲,末将告退。” 知道对方这是已经在送客,李征便行了一礼而去。 第一百零三章 骑兵来了(第一更) 翌日一早,眼见事态已经慢慢稳定,而且这次来泽州的目标已经完成,潞州军便即收拾营垒准备返回回潞州。 不同于昨日泽州知府极为隆重的欢迎,今日的泽州府上下根本无人相送,只有一个小吏为了钱粮来交际了一番。 对于这个小吏明里暗里暗示对于缴获钱粮的要求,李征根本丝毫不加以回应,甚至直接拂袖而去,没有给任何面子。 昨天还准备拉拢李征入伙,今日眼见没了希望,就直接上来抢肉吃,这种视斯文如无物,翻脸如翻书的作派,让李征都觉得叹为观止。 不过李征也看的出来,这个小吏伸手是他自己的意思,但作为泽州代表,却是直接让整个泽州府背了锅。 李征甚至有些恶意的猜测,若非泽州军战力孱弱,否则已经被浩劫一空的泽州军出兵和自己对峙都有可能。 讨要战利品的事情,让潞州军上下对于泽州的印象极差。他们不远百里前来救援,泽州不仅没有拨付任何钱粮,却将爪子伸向了自己拼命换回来的钱粮上面。 那里面可是有三成是出战官兵的分成,他们当面抢夺自己的东西,瞬间令潞州军为之哗然。 若非军中法纪森严,这些怒火中烧的官兵们,甚至都要直接将这些人乱刀分尸在军营之中。 眼见军中沸腾,李征不得不下令直接拨营回潞州。 这一次出征,潞州军收获颇多,除去昨夜已经连夜运走的近百辆大车,今日又是浩浩荡荡的近百辆大车的物资。跟随他们回潞州的,还有被俘虏的近千流民青壮,这些人负责沿路搬运物资。 一路无话,三日后,庞大而又行动迟缓队伍终于到达高平县城之外。 这个时候,数骑快马将一个惊人的消息传了过来。流寇满天星,乱世王率领数万流民大军进入了泽州境内! 如今已经再次围住泽州城,正日夜攻打。可怜的泽州城官民,还没有松口气,便又一次陷入灭顶之灾之中。 “将军!小的是府尊大人的家丁队长余大,奉命前来救援!泽州危急,请将军速速回师救援!”地上的一个骑兵已经将脑袋都磕出一个青包了,几乎是声泪俱下的哭诉着,“贼寇来的甚急,府内流贼闻讯投奔者日众,如今正在泽州城下攻城甚急,请将军念及一城父老,救救我们吧!” “救你们?你们不要额们的钱粮了么?” 听到对方还有脸向自己救援,脾气火爆的徐三第一个跳了出来,怒气冲冲的道。 “这位将军,这是个误会!” 余大顿时一脸羞惭,但还是拼命解释道。 “哦,那我们拨营之时,无人来送,也是因为府尊大人及下,都忙的脚不沾地,抽不出一点空来送,对吧?” 张俊才也是冷哼一声,一改往日严肃沉稳的样子,阴阳怪气的说道。 能把一个稳重的人惹怒了,这泽州府上下的办事作风委实可见一斑。 “求将军垂怜!” 听到这话,余大脸上也再也挂不住了,不敢再发一言辩解,只是不住的磕头。同时心中也是大恨,自家的人做事这般不地道,让他这次受了无妄之灾。 “大人,咱们在泽州完全是惹人厌,又何必去讨这个没趣?” 亲卫徐三根本不鸟他这一套苦情戏,十分厌恶的说道。 “就是!咱们拼死拼活,没有任何赏赐不说,还要拿咱们的东西!用的时候来叫,用完了直接一脚踢开,当咱们是赖皮狗啊!” 崔云涛部这次承担了潞州军近半伤亡,损失最大,对于泽州这帮人的嘴脸最是厌恶不过。 “大人,咱们上次出兵是奉了府尊之令。这一次若是这般直接往援,那可是无令而出兵,罪名可是不小!” 张俊才也上前一步,阴测测的说道。 “俊才所言不错。” 李征也没心思去为了这帮人去和数万的流寇硬碰硬,当下认可了这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他十分明白自己这点实力,虽然可以收拾一下临时聚集没有什么组织力的流民军,但是对上已经流窜多年,有了一套组织能力的流寇,绝对是鸡蛋碰石头。 “将军!泽州数万军民可是日夜等待将军活命啊!” 见李征意思不愿再出兵,余大顿时吃了一惊,又一次号哭道。 “起来吧!本将也是没有办法,无令出兵形同谋逆,本将这便回转潞州,请得府尊大人手令,便会出兵救援!你先回吧!” 李征根本不在乎这人的号哭,比起外人的苦难,自己人的安危才是第一位的。 “兵情紧急,刻不容缓啊!将军可以派人回去请令啊!” 余大大急,情急之下,顿时开口说道。 “放肆!本将还需你来主持行事不成!”李征怒道,“左右,与我将之逐出营去!” 当一众泽州府家丁被打的抱头鼠窜之后,李征便下令加快行军速度。 如今虽然流寇还未追击他们,但是收获的巨大物资绝对是吸引流寇的磁石。一天不将这些东西运回坚固的韩店堡,一天就不能安心下来。 听到数万流寇随时可能杀来的情况下,潞州军便如同被人用鞭子抽了一般,速度猛的加快了起来。之前还十分温和对待随军青壮的军士们,顿时各种手段齐出,催促着运输队拼命向前。 晋中山路委实难行,再加上车辆沉重,速度虽然加快了许多,但比起李征来时的强行军速度,却依旧慢的让人心烦。 入夜时分,距离韩店堡还有十数里的样子。不过青壮们基本上都是累的够呛,心始终还不够黑的李征,也只能按下心中焦燥,让这些青壮休息一夜再赶路。 但是刚刚安定下来没多久,士兵青壮们都只是简单的吃了些东西。远处便出现无数的星星点点,紧接着大地便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骑兵!有骑兵追来了!”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看过猪跑,只是一瞬间,李征便判断出来是骑兵追来! 只是李征还没逆天到无师自通学会听音,目前还不知道,敌骑来了多少人,还有多远到达。 “陆平、崔云涛部止步!就地列队殿后,其他人押解物资全速前进!” 到了这一步,也没有其他什么好犹豫的了,李征直接下令麾下战力最强的潞州营嫡系殿后。 第一百零四章 嚣张(第二更) “报!” “报将军!大队骑兵!黑夜之中数不清数量,至少在千骑上下!” 正在李征凝目观望之时,数骑飞奔而来,马上的王永人还未下马,便急切的在马上叫道。 听到竟然有千余骑兵袭来,潞州军上下也都是一片惶然。辽东建奴向来便以骑兵为主,这几十年来大明面对铁骑作战,几乎就没有打过一场象样的胜仗。 这让从小便听到骑兵可怕的他们,本能的对骑兵有着一种深切的畏惧。 “集结!打火把!依照命令准备迎敌!” 正在众人都口干舌燥,惊恐难安之时,李征平静、坚定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李征镇定的语气让潞州军上下安静了下来,他们象是突然找到了主心骨。在李征的带领下,他们这一年多来,哪一次不是以弱打强? 哪一次不是胜的干净利索?尤其是这一次,数百对数千,依旧胜的轻松之至。这种惯性也是让潞州军上下有一种心理暗示,似乎只要李征在,他们就永远不会输! “陆平!率部当道列长矛阵,阻敌前行!” 李征虽然心中也忐忑难安,但前世历练的岁月则是可以完美的掩饰下这一切,镇定的下着命令。 “遵命!” 闻听着李征熟悉的命令声,陆平突然发现心中没那么慌了,立即抱拳铿锵有力的应道。 “苏浩,率部立于右边矮丘之上。待敌骑前袭,便侧击之!” “遵命!” “崔云涛!率部在侧翼掩护火铳队,不能让一骑冲上土丘!” “王永,率骑兵队沿途骚扰,尽力迟滞对方行进速度。不过,一切要以自己安危为先!” “徐三!立即前往韩店,令李悦火速派青壮来协助物资运输,今夜一定要将所有物资运回!传令韩店戒严,流寇主力可能攻堡,令他们做好一切准备!” “徐勇!带本部五百护田队弹压俘虏,无论他们死多少,一定要安全护送物资连夜进入韩店!” “遵命!” 一连串的命令不断下达,整个潞州军顿时高速运转起来。随着命令的不断传达,人人各司其职,官兵们原本惶恐的心思也慢慢减轻了许多。 李征始终没有让手下的士兵参与运输,除了手中流寇俘虏众多人手充足之外,在这个流寇随时会到的情况下,保存战士的体力是首要的任务。 这个时候,体力充足的官兵们,迎战流寇骑兵也有了本钱。 在潞州军各部快速列阵以待完成没多久,隆隆的马蹄声终于出现在官兵的耳朵之中。黑夜中,数道绵延十数里的火龙由远及近。 再奔行一阵,远远的便可以看到骑兵的身影。 李征松了口气,这里的地形并不适合骑兵突击。而且这些骑兵盔甲武器也不齐备,大多骑士也算不得精锐,只是马上步兵而已。 这千余骑兵自然也看到这边的备战状态,这些骑兵们也慢慢收住马速,此起彼伏的号令声不断的随风传来,乱哄哄的好久才停止了下来。 “这是一群乌合之众!” 不仅李征看出来了,潞州军官兵也都看出来了,这个发现让潞州军士气为之一振。 “那边的官兵听了!立即将钱粮物资交出来,大爷们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若是胆敢顽抗,大爷便纵马踏死了你等!” 良久,一个骑兵从骑兵中策马而出,立定于一箭之地,高声吆喝道。 一骑在阵前奔来驰去,喊着招降的话语,完全的是视李征数百官兵如无物。 以步兵大队驱赶一骑哨兵完全是不可取的,看着这个早已经进入火铳射程尚且洋洋得意,丝毫不知的家伙。 李征很费力才按捺下火铳齐射将其打下马来的冲动。但是眼看着对方大队不动,只有这么一个跳梁小丑左右蹦哒却没有办法,这对士气的伤害是极重的。 就在李征耐心快要耗尽之时,十数骑突然从背后急驰而至。李征心中一突,回过头一看这才发现竟然是李悦带着十数人快速驰来。 “大哥,情况如何?俺已经动员了韩店一千五百多的兵力,第一队六百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其他人随时都可以前来增援!” 还未近前,李悦就迫不及待的远远叫道。 “胡闹!”李征怒哼一声,喝道,“我给你的命令是什么?谁让你派人来接应的?” 看见李征发怒,李悦身后一人昂着头道,“七哥,这是嫂子的命令,她已经带着李开莫到了韩店了!” “青壮俺已经准备好了,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不过你的安危最重要,陈五他们也是这样说的!他们是主动请战而来的!你放心,张大井带着五百人坐镇韩店,已经开始收拢佃户了,数千佃户开始集结,他还立下了军令状,人在堡在!” 一句嫂子让李征愣了一下,虽然他和武溪裳还未成亲,但下面的人已经却怎么都开始这般叫了。 之前不知道武溪裳已经到了韩店堡,这边通报情况的时候并没有隐瞒。 估计这会儿这丫头还不知道在韩店有多担心,起码自己安全回堡前,她是睡不着觉了。 眼前说话的人正是他的族弟李开莫,也难怪武溪裳可以作主调动军队。她和李征族弟同时到来,李征没到,她们自然就有这个资格。 “开莫,听我的命令!这里有我在,没有任何问题。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有两件,一是立即安排人护送武,唔,护送你嫂子去长治城,二是护送我拿命拼来的物资回堡,这可是我们兄弟安身立命的本钱!这两件事都是刻不容缓,而且当不得半点差错!打仗这事你干不了,你去办了这事!”李征深呼了口气,把李开莫拉到一边,小声而又郑重的道。 虽然李征觉得奇怪,但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现在他能够完全信任的,除了武溪裳也只有李氏族人了。 眼前的骑兵并不算什么,随后而来的数万流寇才是要命的阎王。看到李开莫还在犹豫,李征怒道,“怎么了,你是不想去,还是觉得我这七哥说话不好使了?” “我听七哥儿的。”李开莫见李征发怒,顿时清醒过来,赶紧说道,“七哥儿,我把刘严他们带来了,他们个个箭法犀利,应该能帮你大忙。有他们守护着你,我也放心些!” 这次李征出征并没有带刘严他们几个神射手,而是作为保镖护在武溪裳及李氏族人身边。 听到刘严等也来了,李征眼睛一亮。 第一百零五章 试探(第三更,求月票,推荐票) 李征正愁没办法收拾那个嚣张的骑兵,顿时大喜道,“这可是及时雨。刘严他们我留下了,你速速回去整顿韩店堡,告诉张大井,多收集守城物什,切记!” 李开莫应了一声,便即翻身上马,快速而去。 “立即投降,否则……” 这个时候,那个骑兵还在来回的游弋着,甚至十分嚣张的进入一箭之地内,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杀了他!” 李征对这家伙已经烦不胜烦,立即指着这人对刘严道。 刘严等数人顿时兴奋起来,他们可是一等一的好弓手,只是火铳兵出现后,他们便慢慢的边缘化了。 这时有表现机会,顿时个个见猎心喜,快速的从阵中缝隙穿插而前。 到达阵前,几乎没有瞄准的时间,直接拉弓搭箭,在那骑兵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数点寒光破开黑暗,直接向他笼罩而下。 一瞬间,这人的劝降声便成了呜咽声,这数箭,箭箭不离要害,这人当场便咽了气,一头栽落马下。 一个骑兵被乱箭射杀,并没有让数百骑兵有所动容,他们依旧坐立于马鞍之上,安静的观察着潞州军这边的动静,等待着出击的最好时机。 骑兵与步兵对峙,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无论如何坐着的人总比一直站立并保持戒备的人少消耗体力。 “全军听令,坐!” 眼见对方打的是消耗战术,李征便直接下令道。 号令一出,全体官兵便整齐的坐了下来,只有火铳依旧是小心的掐灭了火绳,不敢小心大意。 他们丝毫不担心点燃火绳的问题,旁边就是火把,一瞬间就可以进入作战状态。 眼见官兵如此的作派,流寇骑兵顿时哗然,不多时,数十骑便策马向前,向前小步跑动起来。 百多步的距离骑兵加速冲刺只是十数秒便至,这黑灯瞎火的,骑兵速度并不快,而且走的也很小心,明显就是来疲敌的。 眼见骑兵正在缓慢靠近,却依旧坐于地上,那纯粹是找死。眼见始终没有命令要他们起身迎敌,潞州军上下都有些紧张,许多人坐立不安的看向各自的军官,害怕错过命令。 李征终于动了,不过并不是下命令迎敌,而是从人群中穿梭到了战线最前。 高高的游击将军大旗立于军队最前方,李征则是扫视一圈之后,便安稳的坐于队伍最前。 最高指挥官已经在最前,军队内部的紧张情绪立即直线下降。将是兵的胆,既然老大都不怕死,他们这些小兵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眼见官兵将领竟然如此的大胆,那数十骚扰的流寇骑兵顿时进退两难。再向前的话,没有速度的他们,就是弓箭手和长枪兵的靶子,若是就此退去,却是心有不甘。 不过他们的犹豫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后方的号角声便响了起来。数十骑如蒙大赦,顿时拉转马头回归大队之中。 号角声中,两百左右的骑兵压了上来。马匹开始慢慢加速,显然是打算擒贼先擒王。 这个官道并不宽,田野是不太适合骑兵冲锋的多起伏丘陵地带,狭窄的地貌使得同时两百骑发起突击已经是极限了。 骑兵的速度慢慢提起,不过冲锋的速度依旧快不起来。在这种复杂环境下夜晚发起全速冲锋,就算这个时代马术最厉害的蒙古人,估计做起来都有些困难,更不用说这些半吊子骑兵了。 双方的距离并不远,等这批骑兵已经在作战状态了,火铳兵们也已经做好了射击准备。 一声尖利的哨子响起,炒豆子般的爆响顿时炸开。这一波火铳火力全开,最前方的十数骑顿时人仰马翻。 狭窄的道路上,根本不可能避的开这么多的障碍物。好在骑兵的速度并不高,后面的人大部分可以及时勒住战马,并没有遭成太多的碰撞踩踏事故。 不过队形却是不可避免的开始混乱,骑兵之间的密度也相应的增加了许多。在这种情况下,却是火铳兵理想的射击环境。 不等李征下令,火铳兵们便开始快速装填,在军官的号令声中一次次的进行齐射攻击。 在狼狈的扔下近半骑兵们,剩余的骑兵终于从密集的火铳中逃了回来,这些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几乎是个个带伤,一时受伤未死的马匹更是狂性大发,使得流寇骑兵大队一阵阵的混乱。 “可惜!若是我手中骑兵太少,哪怕只有三百骑。这种情况下,直接趁势掩杀,也足以要了这些流寇骑兵大部分人的命!” 李征狠狠的拍了一下大腿,十分不甘的看着远处乱成一团的流寇骑兵。 “大人,流寇距离咱们并不远,卑职愿意率部冲击!” 李悦见李征十分不甘,顿时主动请撄道。 “冲什么冲?等你上去了,估计对方也整理的差不多了。到时你是准备硬抗那还未乱的流寇骑兵攻击,还是追着马屁股吃灰?” 李征摇摇头,李悦这个想法虽好,但是并不现实。 同时李征也反思自己的应对策略,若是他预先能够在那边埋下伏兵,这时也定能让这些流寇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这也只是事后诸葛亮了,他也没有那么多的兵力可以从容布置,更不敢在千余骑兵威胁之下还干出分兵的傻事。 吃了这么一个大亏,流寇骑兵也终于明白眼前的官兵并不好惹。在整理队形的同时,他们后撤了数百步,将双方的距离完全拉开了。 在看向官兵手中的火铳时,他们眼中终于有了更多的敬畏,之前他们不屑一顾如同烧火棍一般的火铳也有了不同的理解。 这东西如果再多一些,估计只是靠着不停歇的射击,就不可能有人能够从密集的弹雨中正面突破阵列。 从后退时官兵射击的距离他们更是沮丧判断出,这些火铳的射程至少也在六十步以上,这种射程已经让他们的骑弓完全失去了威慑力。 这些流寇骑兵一时也没了办法,想侧翼迂回,这里的地形根本不可能,想要正面突破,他们又实在没这个胆量。 这伙官军邪乎的很,竟然敢在两百步外当着骑兵的面安静的休息,领军的将领更是胆大的出奇,亲自坐于军队前方稳定人心。 虽然有将领带头,但对方的士兵显然胆色不错,这肯定不会是花花架子兵,肯定是官兵精锐。 流寇骑兵们对于对方的长枪阵不敢轻视,更不想去尝试一下对方的精锐程度。 而对方将领的应对策略也很有力,在有利的地形中,以精锐当道,以犀利的火铳兵侧击。 突破这种依仗地形优势布防的精锐军队,这难度显然不会太低。而阵地战明显不适合骑兵,他们在观察了一会儿,便即下马扎营,不再试图攻击。 对于他们的企图,李征当然看的一清二楚。 不过他不打算主动进攻,他的目的也很明确,只是单纯的阻挡住敌骑,给自己的运输队创造安全返回的时间。 至于对方的步兵到达,怎么也要两天以后,自己有充足的时间交替后撤,直到自己真正的防线,韩店堡一线与之主力决战! 第一百零六章 终于堵住了(第四更,继续求票) 整个夜晚,对峙双方都没有什么大规模的行动。在对方有意防备的情况下,想要突袭成功,那是只有演义中才会出现的情节。 第二日一早,在天色明亮之后,双方的活动便频繁起来。流寇骑兵不断的派出小股骑兵四处突击袭扰,试图寻找潞州军的薄弱点,也是扰敌疲敌的老手法。一夜的紧张对峙,相比于百战余生的流寇军骑兵,李征这边的潞州军明显输了一筹,包括李征在内他们更容易被敌人晚间的袭扰所困扰,整晚都无法安睡,军队疲惫异常。 好在运输队已经到达韩店,这让李征觉得后路已经无忧。李征这边唯一的优势在于,他的后勤线更短,他的援兵来的速度更快。只要撑过这一两个时辰,前来接应的援军就会出现在背后。 不过眼前军队的状态让李征很不安,许多士兵都是一副亢奋的表情,这是人在过度紧张又没有安歇后的正常现象。 潞州军表面看着实是强军,但强只是在表面,内心深处他们还是之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短暂的军旅生涯,还不足以将他们锻炼成钢铁锐士。这群新兵蛋子,之所以能够在战场上纵横驰骋,除了训练有素,组织有力,军纪严明外,对手太弱也是一大重要原因。 不同于之前遇到的山贼、流民军,这一次潞州军遇到的便是有战力的军队。流寇向来分杂兵、锐兵,马军老营等三军,其中老营战力最强,是流寇大伽最重要的力量,一旦造创就会元气大伤。在战场上,他们遵循的便是小民思维,先杂兵乱战,若是有隙则锐兵扩大战果,最后是马军老营摘取胜利果实。 杂兵厮杀几场,只要不死就会有些战斗经验,这便成了锐兵。而锐兵有了功劳,就会被提拔为老营。这种战法,可以去弱留强,自然法则淘汰之下,最后成为老营的必然强悍和佼佼之辈。 不过这种想法完全是抱着占便宜的小农思想,老营最后强是强了,但却因为只会打顺风仗,却是经不起失败。一旦失败,若是头领气馁或者战死,那就很难再重新集聚,乃至永无东山再起之日。李自成最后多大的声势,但一片石一败,就完全没了精气神,浩大的闯营从此基本上失去了锐意进取的心劲。无论李自成最后无论被地方武装袭杀而死,还是隐姓埋名,都是基于这个道理。 这一伙流寇竟然这么快的派出老营来,显得完全不正常。而且老营损失不小之下,还死死咬住自己不放,若说其中没有猫腻,打死李征也不信。 李征感觉自己又一次被设计了,而且肯定是泽州的那批人。这批家伙完全是上了瘾了,最喜欢玩这种祸水东引的道道。而且内容也不用多猜,必定是李征等官兵人数不多,嗯,若是再多说上几句,对方行动很缓慢,没有后援,而且还抢到大批钱粮物资。估计这帮已经穷疯了的流寇必定会亡命前来抢东西。 不过对方显然忘记了潞州军是可以在泽州城下狠揍近万流民军的存在,这才会在轻敌之下,不仅折损了百余骑老营,还没有抢到任何的物资。 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之后,指望对方自己退兵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李征大脑也开始高速运转起来,随时全身而退回潞州问题都不大,毕竟路程在这里放着,援军也随时会到。 但对方这种铁了心找自己麻烦的家伙,李征心中也是不可扼止的浮现出杀意。他已经不再满足只是全身而退,还在考虑将对方留下来的办法。 辰时,后方终于传来消息,援军已经出堡,正急急向预定地点行去。 李征长出了一口气,若是对方不追上来,那自己也完全没有办法,只能退回韩店堡一线与数万流寇决一死战了。 “传令,赵海率火铳兵先退。至五百步外集结结阵!” “李悦、崔云涛,各率本部交替后撤。” “先行者依次行动,后卫者扎稳阵脚,有敢不听号令者,斩立决,家属逐出潞州府!” “本将随后卫一起行动!” “大人不可……” 听到李征竟然亲自殿后,李悦三人大急,刚想劝就被李征严厉的目光逼了回去。 “本将若不殿后,谁肯心服留下!勿需多言,各去安排,依令行事!” 三人不敢再多言,立即领命而去。 不多时,潞州军便井然有序的开始交替后撤。不出乎李征的预料,见到潞州军撤退,这些流寇骑兵顿时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顿时扑击而来。 有了李征亲自殿后压住阵脚,潞州军退而不乱,两部长枪兵五十步一轮替,相互交替之间根本无隙可趁。有几次流寇骑兵冲的近了,反而被长枪兵一个反扑,十数骑来不及掉头的骑兵顿时被密如森林的长枪兵刺成了蚂蜂窝。 流寇骑兵大恨,虽然不能近前,但是却是远远的用弓箭招呼。这样一来,变成了双方远程压制互射的局面。火铳兵完全被牵制的慢如蜗牛,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流寇们也慢慢摸清了火铳的使用规律。 他们开始狡猾的采取分段射击的策略,小股的骑兵呼啸着冲来,在弓箭的极限射程之外便借着马力远远抛射。虽然这种远在射程外的箭雨对于潞州军的杀伤力十分有限,但是架不住数量极多,潞州军的伤亡也开始渐渐增加。 近十里路走的极为艰难,就在韩店堡遥遥在望之时,地势也渐渐开阔起来。一直拿潞州军毫无办法的流寇骑兵顿时大喜过望,开始分为两路从潞州军两翼迂回而过,一边骚扰,一边令人下马上山砍伐树木,收集石块准备在韩店堡前截断潞州军退路。 随着地形的开阔,潞州军受到的攻击便成为了全方位,大军行走的速度直接降为了零。在毫无掩护的情况下,在骑兵的威胁下,若再保持行军队列前进,那与自杀没什么两样。 “退回谷口,准备决战!” 李征沉默了片刻,下令沿原路返回。 见到官兵被迫退回来时的路口,流寇骑兵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他们这一路来伤亡惨重,却终于要笑到了最后。官兵虽勇,但后路已绝,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与流寇一样,在退回路口之时,李征脸上也是忍不住露出微笑,轻轻松了口气,“终于将这群王八蛋堵住了。” PS:下一章可能很晚了,明天看吧。求各类票票,鞠躬感谢。 第一百零七章 全灭 韩店堡外数里处,流寇与潞州军终于对齐。 流寇的欢呼声还未断绝,李征这边便摇动了将旗。片刻之后,右侧不远的山顶之上,一棵大树悄无声息的倒了下来。 望到信号树倒下,韩店堡上顿时号炮震天。紧接着流寇惊奇的发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无数人影直接掀开了地面的木板,从里面的藏兵洞中钻了出来。 这些士兵一看就是老兵,在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穿插之后,数百长枪兵便列成紧密的枪阵,死死的挡在骑兵的后方。在他们后方,韩店堡洞开,无数的人影正在快速的涌出。 “中计了!” 一瞬间,流寇骑兵便从天堂跌入地狱,两个方向已经完全被堵上了。现在的他们,除非能够骑马飞过大山,否则已经绝无逃脱的可能了。 “冲!官兵已经全部出堡了,韩店堡肯定是空堡了!杀散这帮子官兵,里面的钱粮女人就都是我们的了!” 眼见情形危急,满天星急忙在人群里吼叫道。 “兄弟们,如今也唯有决死一战了!” 数百流寇骑兵顿时叫嚣着,虽然他们不敢再傻乎乎的对着李征这边‘滋滋’冒着火光的火铳兵冲击,但是对上只是单薄的数排长枪兵,他们还是有胆量比划比划的。 这里的地形还算比较开阔,适合骑兵运动作战。靠着以往骑兵对付官兵步兵的心理优势,数百骑还是呼啸着向着那数百长枪兵冲击而来。 千蹄叩击大地,扬起满天的尘土,声势也算的上是有些惊人。 不过,他们冲至步兵前七十步外,便即一片人仰马翻。不知何时,这里已经被官兵遍地挖上了陷马坑。 这种不到十公分大,深也不到三十公分的简单有效的小坑,虽然不起眼,但是一旦战马奔驰时踏入,就会骨断筋折。 “止步!” “后面的给老子停下来!” 眼见前方数十骑翻倒在地,满天星,乱世王等心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连连大声吆喝着。 遍地陷马坑,根本不能让骑兵高速冲锋,而没了速度的骑兵,在步兵面前,就是一个个活靶子! “太阴险了!” 满天星,乱世王两人相互对望一眼,破口大骂的同时,心底也不可扼止的泛起深深的寒意。 令他们绝望的是,官军的花样还远没有玩完,挡道的长枪兵根本没有追击的意思。在他们的后面,隆隆的声音不断传来。放眼望去,一百多辆大车正在无数的人操持下,快速的向着战场而来。 “车厢阵!” 满天星,乱世王两人不是不识货的主,一见到这东西,立马就明白过来。 这玩意可是防守骑兵冲击的利器,不过在现在这个地形中,官兵如今的防守已经十分坚固了,再运来这东西,委实给人感觉有些多余。若是,却不单单防守这么简单。若是 很快,官兵就让他们知道,这玩意不仅仅可以用来防守,还可以玩出新鲜的花样。 一百多辆大车很快越过长枪兵的防线,小小的陷马坑也根本无法阻碍宽大车轮的通过。在流寇骑兵眼皮下,这些大车不慌不忙的连成一体,形成了一道车墙。 令这些流寇骑兵绝望的是,这车墙并不是死呆着不动,而是在无数青壮的全力推动下,缓慢但又不可阻挡的向着骑兵们压了过来。 “这东西还可以这样玩?” 看着车阵缓缓压迫而来,满天星,乱世王顿时有些风中凌乱。 这个地段算不上狭窄,但两面环山,若是没有阻碍还算的上宽畅。但是被这连成一线的车阵这么从中间一堵,能够挪腾的空间就小的太多了。 骑兵如果没有了速度和空间,那等待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汗珠滚滚从他们头顶落下,却是没有丝毫的应对方法。 “攻!” “攻!” “攻!” 两百余长枪兵们从阵列中脱离,在车阵后面列队,缓步守护在后,三声响亮的号子后,一排排长矛架在大车之上,如同长满了尖刺的洪流,快速的驰过地面,碾压而上。 官军的车阵是自西北向东南压迫而来,形成一道有些凹凸不平的弧线,不断收紧流寇骑兵能够挪腾的范围。 满天星等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几次小规模骑兵冲击,都被早就守护在内的长枪兵们逼了回来,徒然留下十数具尸体。 “这帮狗官兵没有火铳手!给我抵近放箭,射死这帮狗官兵!” 见强攻没有凑效,满天星一声呼啸,上百名流寇翻身下马,开始持弓抛射箭雨。 不过官军这些大车上都钉着厚厚的防箭木板,上面开有用以观察和攻击的小孔,流寇的满天箭雨,带来的损失并不算大。 而没有补给的流寇,在这般狂风骤雨般的消耗下,随着时间的推移,流寇的箭雨也开始变得稀疏起来。 “上马,跟着老子绕到车阵后方!” 眼见这种办法行不通,满天星顿时咬牙怒吼道。 从东南侧翼绕过车阵,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因为这会让整个流寇骑兵队伍暴露在蓄势以待的火铳兵枪口之下。 不过若是让这车阵合围成功,那自己就得在跪地投降,或者被这些火铳兵轮流上前蹂躏至全军覆没这两个下场中选一个了。 果然,在从东南绕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几乎上百名骑兵消失在一连串的火铳打击之下。 不过他们的付出并没有收获什么成果,等他们绕过车阵之后才发现,这个车阵是两层夹板的,也就是说,他们转了一个大圈,得到的只是车阵里面的长枪兵掉转了攻击方向而已。 不等他们从懊恼中清醒过来,原本堵着他们回路的李征部却是踏着整齐的步伐合围而来。他们快步上前,直接堵上了车阵还留下的缺口,然后放慢速度与车阵一起缓缓压了上来。 当头的依旧是百多人的火铳兵,吃过这火铳兵无数苦头的流寇骑兵们根本没人敢再次迎面撞上去,只能看着那火铳兵步步逼近而不断的勒马后退。 但是这里却已经没了他们的退路,前面横着车阵,后面则是三四百名依托着陷马坑稳守的长枪兵,侧面是举着要命火铳的官兵不断压迫而来。这伙流寇如今已经完全入了绝境! “早降!” “降者不杀!” “跪地者免死!” 三个方向都传来嘹亮的劝降声,众多绝望的流寇骑兵纷纷下马投降。 满天星,乱世王二人却是不敢投降,他们知道自己就算降了也是免不了京城菜市口走上一遭,因此相互点了点头,带着自己的亲卫便直直的向着因为攻击向前,向着还无法做到协同一致的包围圈露出的缺口冲击而去。 “澎……” 一阵火铳爆呜后,这数十骑根本无人能够从这么近的位置冲出去,大部分当场连人带马被打翻在地,只有几匹比较顽强的战马悲鸣着冲了出去,但马上的骑士则失去了踪迹。 第一百零八章 逼近 围歼了这批孤军深入的流寇骑兵,李征感觉终于能够轻松一些。 通过审讯俘虏,李征惊喜的发现这批骑兵中竟然有两个关键人物,满天星和乱世王。 这两个可是上了朝廷的黑名单的存在,没想到竟然在今日被自己斩获,有这两人首级在手,那这场功劳就绝对不会小。 有这两人在,原本注定要成为这些黑煤窑苦力的俘虏们,也脱离了他们的既定命运,他们将会被押解京城,以便核实满天星与乱世王的身份。 这次从流寇骑兵身上缴获的金银数量极多,只是千余人,李征就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两万余两金银。这个没有银行的时代,这些没有根据地的流寇,基本上都是随身带着自己最珍贵的银两。 这种好习惯,也是完全便宜了李征,让他的处境再次好了许多。 而最大的收获则是还完好无损的七百余匹战马,这可是他组建骑兵的根本之物。不过李征很快就笑不出来了,战马不比人,它们实在是太能吃了。 李征随便问了一个俘虏战马每天需要的食物,只是简单的算了一下,就得出一个令他心痛的结论,若是养这么一批骑兵,基本上已经等同于养十倍左右的步兵。 骑兵不比李征流水线生产的步兵,这些骑兵没个一两年,根本形不成什么战斗力。这就尴尬了,让李征白白养七千士兵,那是打死他也不愿意的事情。 自己的步兵就很好了,一千步兵,李征就敢硬撼一万流寇,若是有七千部曲,李征完全有信心与拥兵十数万的流寇大亨们掰掰手腕! 然而在这个时代,没有骑兵是不可能打出歼灭战的,毕竟李征的终极目标是基本上清一色骑兵的满清,这让他分外纠结。 不过这么多的战马,当然不可能说不要就不要。至少先组建个三百人左右的骑兵营,无论是追击还是掩护步兵列阵,他们起到的作用都不是省下来的那些钱粮能够代替的。 李征想起前世在论坛上看到的可以养马的苜蓿,就问了几句这些俘虏们。令李征惊喜的是,这些人里面还真有世代养马的家伙,而苜蓿种植问题,这些人也是个个门清。 这东西也确实象网上说的那般,不仅耐旱耐寒,而且产量不小。 李征将这些自称懂养马和种植苜蓿的家伙们挑了出来,又审核了一番,将数个滥竽充数的家伙一脚踢入矿井,就命人带着这些人前去长子县交给吴雄才。 不过如今指望苜蓿节约粮食是不可能的了,不过这次在泽州捞到的钱粮数量不菲,足以支撑一支三百人的骑兵队建立。 至于其他的战马,李征除了留下五十匹以外,其他的都作价卖给了部下。 李征始终认为,这些战马如果是公家养的,根本不可能会得到最好的照料,难免会有人从饲料等各方面上下其手。 卖给自己已经开始有闲钱的老部下们,不仅仅可以让李征把治下的通货膨胀减轻一些,更可以让民间有更多的人接触到马匹,这就意味着未来能够选拔的骑手数量会更加的多。 毕竟买回来马,肯定是要骑的,而且养马的费用还不用李征自己出,何乐而不为?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面对流寇大军的报复。 自己已经做掉了两名已经在江湖上有了名号,甚至连朝廷黑名单都上了的流寇头领,对方不报复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现在唯一猜不准的是,到底是泽州境内那一部分流寇前来,还是流寇大亨自己亲来而已。 一转眼,回到韩店已经有三天了。 两天前,李征便收到探报,正在围攻泽州城的流寇大军已经转了方向,向着韩店方向开来。 昨夜更是从汾州府方面紧急传来消息,流寇已经开始移兵向东,到底对方是准备渡河入豫,还是向东进入泽州还未可知。 在确定消息之后,李征便如疯了一般的调集兵力。 整个潞州本来已经完全被动员了起来,李征如今能够召集到的所有官兵,包括他一向看上眼的卫所军,如今全部云集于韩店附近。 本部兵力一千两百人,四地护田队两千八百余人,还有手下已经组织起来的佃户大军,人数在四千以上。 各路汇合来的官兵近千人,不过这些官兵基本上都是花瓶般的存在,只看他们个个委琐不堪,首鼠两端的模样,就知道他们根本上不了什么台面。 算起来,李征手中拥有的力量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九千人,这近万人猬集于小小的韩店,几乎将韩店南边的天地塞的满满当当。 但这百多里的路程,已经过了两天,他们还只走了一半不到。 李征心中放松些许,但手中的活还是不敢停下。万余人,除了自己麾下的一千两百潞州营之外,其他人都在争分夺秒的修筑工事。 他们修筑的工事工程规模巨大,除了边布整个战场的各种陷坑,还有数道半人高的矮墙。 若非时间实在来不及,李征都想调各地的百姓参与。 不过五日的忙碌之后,各种工事也终于修筑好了大半。虽然心急如焚,但李征却不得不让众人停了下来,因为流寇的前锋已经逼近这里不足十里处。 在流寇大军前方,还有数量不菲的流寇哨骑开始抵近骚扰,只看看数量,李征便将派出夜不收驱赶对方的心思给熄了,只是命令王永等在战场核心边缘区域,做着有限的驱逐。 这种有限度的驱逐根本无法阻挡对方数目众多骑兵的压迫,没交手几次,王永等便几乎个个带伤,狼狈而回。 实力上的巨大差距之下落败而回,李征当然不会去苛责他们,好言安抚了他们,令他们下去休息。 没有了潞州营的骚扰,流寇骑兵更加的肆无忌惮,开始不断的哨探着战场。 虽然不断付出代价,但在天色将黑回营之后,在付出十数骑的代价后,也终于将这片战场的地形以及各种陷阱摸了个七七八八。 天色将黑之时,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流寇大军也熙熙攘攘而来,就在距离潞州营不足一里之地扎住阵角,开始安营扎寨。 李征站在一处高坡之上,仔细的观察着这群流寇。不同于以往李征所见过的,这批流寇似乎更加的剽悍,营中男丁数量众多,武器也有一样正规化的趋势,不再是如过去所见到那般如同万花筒一样的模样。 第一百零九章 高闯到来 流寇安营之时,有近千的弓箭手在保持在戒备,流寇中还有两千以上数量的骑兵同样虎视眈眈,严密监控着官军的动向。 在李征远远观察之时,远处一座小山岗之上,一群人也在不断向着这边打量着。 一群人大概有五十人上下,为首一人身披锁子甲,在落日的余晖下泛着灿灿的光芒,一看就是精品,很有可能是从哪个高品武将身上扒下来的。 在他身边还有四五个似乎级别差不多的头领,几人正指点着自己不知在说些什么。他们身后,则是数十人的卫队,人人默不作声,只是按刀而立。 只看这如临大敌的阵仗,李征就明白,对方完全是将自己当成了劲敌。不过李征这次也不期望别人还能在他面前大意,这次本来就是正面作战,硬碰硬的刚一场。 毕竟自己泽州城下一鼓击灭数万流寇的战绩在前,除了傻子和疯子外,还真没有人再敢小窥于他。 后方几门虎蹲炮正被十数人推拉之下,慢慢的推在战场最前。这老掉牙,起码有百多年历史的火炮,任谁也不敢放心使用,摆在这里威慑作用远远大于实战。 这东西是后方长治城的卢怀真派人连夜送来的,在听说大股流寇之后还有流寇大亨开始移兵泽州方向后,他完全没有之前送捷报之时的欣喜,几乎是一天数封涕泪俱下的告急文书送入太原和北京。 似乎觉得外援不是很可靠,更是连夜从府城仓库中搜刮出来几门老古董虎蹲炮,不管有用没用,立即派人连夜送来韩店。 李征默默与对面的同行对视了近半个时辰,直到天色全黑之时才缓步下了高坡。 这一夜,李征尝试过一次偷营。 但这数百人的队伍刚刚越过战线,就被守营的流寇发现。片刻之间,数百火把便亮了起来,数千明显已经准备好的流寇纷纷跃出营帐,严密戒备。 在流寇营地两翼,火把星星点点亮起,似乎有两条火龙正慢慢苏醒,李征明白,那必定是骑兵无疑。 在这些人后面,弓弦声已经响起,黑夜中无数的箭矢腾空而起,向着远处的黑暗处呼啸而下。 这种情况下,再行进攻已经完全得不偿失。李征当机立断,立即令所有人马原路返回。 这一次不成功的袭营,除了让流寇大营混乱了一会儿,再无别的用处。 不过李征也没有占到便宜,这次在箭雨下他手下伤了七八个,若非黑夜中视线难及远,箭矢完全没有准头,他这次搞不好还会直接灰头土脸。 不过李征当然不是这般容易放弃之人,他想起历史上无数次的记载,第一次夜袭失败,再一次前往就大获成功的例子。 在回去没有半个时辰,更是连续发起数次夜袭。不过令他奇怪的是,每次夜袭都没有任何的收获,除了自己人有所伤亡之外。 不过李征的目的也算成功了,除了第一,二次夜袭用的是自己的嫡系精锐,后面几次用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卫所军,也就当是疲兵之计了。 第二日清晨,在清爽的晨风中,双方几乎同时开始排兵出营。 让李征意外的是,对面的流寇似乎并没有被自己的疲兵之计累到。只是从出营的这些人看来,人人都是精神抖擞,丝毫没有睡眠不足的模样。 两翼的骑兵开始慢慢汇聚,两千余弓箭手开始慢慢踏步向前,无数的流寇锐兵持械在后慢慢压迫向前。这种阵势,完全与大明正规军已经难分高下。 正在李征心中腹诽之时,一杆高高的大旗终于被打了出来,一个斗大的“闯”字在风中张牙舞爪,溜金的字更是在朝阳下直欲闪瞎李征的眼睛。 “他niang的,怎么会是李闯,不,这个时候应该还是高闯!” 李征真的是被惊到了,心中的疑惑也速度开始有了解答。 怪不得这伙流寇来的这么慢,怪不得这群流寇与其他流寇大有不同,怪不得这些流寇素质竟然这般之高,难道对方反应速度这么的快!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这伙流寇里还有数千骑兵,若是还是之前的那伙流寇,怎么可能满天星与踏天王两人只带了千余骑兵追击?!” 李征晃了晃脑袋,到底是小看了古人,李闯这一手移花接木玩的还真精彩。 不用看,只听身后不断响起的抽冷气还有嘈杂的议论声音。李征也知道,自己手下这帮子家伙们,脸色都已经开始变得难看了。 人的名,树的影。 高闯竟然能纵横大明数年不倒,而且数败官军,越滚越大,自然是有其过人的道理。 但这并不是他们害怕的原因,更重要的是高闯后面那十数万,甚至更多的流寇潮,那才是淹没一切的可怕存在! 李征身后的几个带兵将领几乎同一时间,向前跑了两步,努力的望着更远方,似乎在寻找那洪流一般的流寇大军。 “击鼓!本将要亲临一线!” 李征深深吸了口气,努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带着十多个亲卫便向战线最前而行。 对于自己次次都要亲上一线稳定士气的无奈,李征深深觉得自己的失败。一个遇战便亲临一线的将军,绝对不是称的上名军的将军,但他却没有办法不去维持着士气,不会因为突然见到巨寇后士气萎靡的后果。 当李征的游击将军旗立于阵前,本人按剑站在大旗之下后,原本鸦雀无声的官军营地顿时一片欢腾,无数的万胜声响彻云霄! “自成,看来你的想法是对的。这个游击将军果然不是非常人,他们的士气稳了,想轻松拿下潞州府看来是不可能了!” 在‘闯’字大旗下,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笑着说道。 “大舅(本人觉得两人应该是甥舅关系,毕竟后来李自成十分顺利接手高迎祥几乎所有旧部,两人没有关系的话,感觉有些不太可能。)说的是,不过咱们后续兵马也快要到了,到时十数万人压上去,我就不信这李征能碾几根钉!” 李自成一幅跃跃欲试的感觉,十分自信的道。 “说的是!不过咱们既然提前来了,那也不能什么也不做不是!”高迎祥慢慢收住笑容,一挥手道,“传令下去,负土填了壕坑!” 命令快速的传达下去,无数衣衫缕烂的流民便提着一袋袋泥土奔跑而前,目标正是昨日已经探明并作了记号的陷坑。 第一百一十章 大战 一声令下,数千人奔跑向前,这种权力的威严感委实令人迷醉。 但李征并没有这种迷醉感觉,对于这种人海战术,他如今能够拿的出手的东西还真的不多。 官军阵营中,近两百火铳手,外加一百余弓箭手,已经是潞州营能够拿出来远程压制的极限。 在军鼓的催动下,三百名官军纷纷踏步向前,瞄准着快步奔来的流寇们。 一声尖利的哨声响起,排成一线的官军纷纷开铳松弦,数十个流寇顿时哀嚎着倒地。 但这种打击,对于人数数千的流寇根本没有丝毫的影响,无数的人数冷漠的跨过或直接踩过倒地的家伙,快速的奔行到陷阱边,将一袋袋泥土倾斜而下。 数十步开外,尽管官军的压制一直密集而又紧凑,但对于疯狂奔跑的流寇依旧没有多大作用。 这些似乎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流寇们,不但轻视别人的生死,更是漠视自己的性命,似乎生命中唯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将眼前的陷坑全部填干净! 不到半个时辰,官军弓箭手们都已经全部撤下来恢复臂力了,但流寇们依旧没有停止向前的意思。而李征辛苦挖掘的陷坑已经被填了七七八八,虽然他也留下数百个流寇,但对于依靠人数优势的流寇,却如同杯水车薪。 “呜呜呜~~~” 就在李征黯然制止了还在继续射击的火铳手后,流寇军中沉闷的号角声远远的传了过来。 伴随着号角声,无数流寇开始缓步向前,无数的人流如同水银泄地,灌满了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当流寇行到百步之内,号角声再变,从悠长变成了激昂! 接着,便是天崩地裂般的呐喊声响起,无数的流寇挥舞着武器亡命的冲击而来。 只是从指挥来看,这种节约麾下体力的细节,就看出了潞州泽州二府中的野路子与打老了仗的流寇大亨之间的差距。 这种阵势潞州营倒是见的多了,丝毫没有慌乱。 居于右翼的护田队,则是因为众多的老兵担任基层军官,在他们努力弹压下,也并没有什么混乱发生。 但是摆在侧翼的佃户,却已经开始阵脚不稳,原本因为仇恨而产生的斗志,也在无边无际的流寇突击的声势下,士气变得越来越薄弱。 至于摆在最后面的卫所军,则是人人脸色煞白,若非李征在出战前便有交待,任何人退后一步者皆斩之的话,而且李征这厮又是出了名的凶名赫赫,估计这会都有人直接脚底摸油了。 “好机会!官军左翼人数看似最多,实则不堪一击!大舅,不如俺带人去攻一下试试!” 李自成快马来到高迎祥身边,目光中带着期待。 “看到了。不过那边地形崎岖,不利骑兵冲刺。若是进展顺利倒也罢了,一旦僵持,官军中军只要一个旋转,就能将你围死当场!” 高迎祥却是摇摇头,这个破绽哪里能够逃过他的眼睛,只是再看看地形,便直接放弃了。 用骑兵虽然能赶上,但更有可能打成僵持战。但用步兵,那就不是可能了,按照流寇步兵的战斗力,肯定会是一场完全没有尽头的乱战。 左翼的混乱当然逃不过李征的眼睛,他当机立断之下便即拍马直接奔向左翼,手起刀落直接斩杀了数个向后退缩的家伙。 王永的骑兵队更是绕到佃户们后方,数百骑的骑兵营人人拨刀在手,不断的游弋在后。 虽然这些骑兵只是花架子,绝大多数都是骑马步兵,但依旧让佃户们再也没了退缩的心思,只能一脸仓惶的立于原地,等待着未知命运的到来。 眼见稳住了局势,李征松了口气,命令王永带着五十老兵在左翼督战,他带着亲卫再次回到中军阵前。 中军负责的区域虽然不大,但地形却是整个战场最平缓的。相对的,这个方向上兵力看起来比两翼都单薄不少,因此也吸引来为数极多的流寇。轮起压力,也是整个战场最重的。 唯一值得李征庆幸的是,高迎祥麾下的精锐,弓箭手以及骑兵根本没有出动,似乎有观察时机出击的意思,也似乎有着消耗流寇数量,自然淘汰老弱的打算。 在六十步外,李征并没有命令火铳兵开火。 一直压近至三十步内,甚至连对方满嘴的牙都能够看清楚之时,李征这才命令开铳。 两百杆火铳迫不及待的爆响,正面的流寇前锋顿时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重锤击中,猛的向后便撞了过去。 三十步内,铅弹的威力大的不可思议,直接撞入正面的人单薄的身体,在其体内高速旋转之后,带着一个巨大的血洞破体而出! 余力未消,直接撞上后面一人,凶猛的在其身体内破坏一通之后,这才无可奈何的停止了活动。 这一次排铳,几乎直接将正面流寇前排之人一扫则空,更是将整个流寇的冲锋势头硬生生逼停了一瞬! 开完这铳,火铳兵们便直接后退,将战场让给了身后的长枪兵们。 “攻!” 数百长枪兵闻令猛的将长枪向前一劈,面前浓密的白烟之中,时不时就有人抱着头惨叫着倒地。 这些是跑的特别快的,而且还是在火铳之下侥幸活命的漏网之鱼,斜靠的长枪猛劈而下,完全没有任何死角,当即让这些原本还想偷机的家伙们几乎伤亡殆尽! 但这声音马上就被后面的呐喊声给掩盖过去,浓烟中,无数拿着各式武器的流寇嚎叫着扑了过来。 望着这些挥舞着乱七八糟兵器的流寇们,长枪兵们却是个个心神大定,这才是他们所熟悉的流寇,同样的配方,同样的流程,同样的味道。 当然,在他们面前,也是同样的结果。 不过,再熟悉的过程都有意外,再熟练的老司机都有翻车的可能。 这一次,冲过来的流寇已经换了老大,他们的作战方式也大有改变。 在自信的长枪兵眼中,这些挥舞着武器的流寇手中的武器竟然开始越变越大,无数混乱的武器,在高速飞奔之时,便已经被他们用力的掷了出来! “啊!” “呃!” 一阵痛呼与惊呼声不绝于耳,第一排的长枪兵几乎被迎面投来的武器直接一扫而空,但后面还有更多的武器不断飞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撤退 潞州营的追击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便在闯营骑兵的接应之下停止了。 不过这些骑兵面对猬集于一团的长枪兵,根本没有丝毫下手的地方。这伙官军邪乎的可怕,原本散兵线在追击,但看到接应的骑兵从侧面缓缓而来后,竟然丝毫没有慌乱。 然后在骑兵们目瞪口呆之下,他们居然快速的组成一个个小方阵,无数的小方阵竟然快速的融合起来,成为一个巨大的空心方阵。 更可怕的是,这个空心方阵还不是花架子,甚至在略微的调整之下,近千人的方阵竟然开始慢慢向着骑兵压迫而来。 是的,是压迫! 近千人整齐如一人,跨着相同的步伐,尽管地形崎岖,但这些长枪兵却是端着长枪,如同一道高低不平的枪墙,缓慢但却沉重无比的压迫而来! 这些骑兵们从来没有想过,会有步兵主动的向他们攻击前进!尽管这里的地形并不太适合大规模骑兵作战,但是只是这份勇气,已经是他们见过的独一份了。 不同于其他官兵战场前进,每十数步就要整顿一番队列的惯例,这些官军向前之时竟然完全无需长官们刻意整顿,虽然时不时有人会慢上一拍,但最终都会快速的自动修补好队形。 面对寒光闪闪的长枪林,还有数百步外已经开始结阵的护田队们,流寇骑兵们不敢正面撄锋,只是满足于接应下自己的炮灰们,便偃旗息鼓,避让开来。 数千铁骑环伺在侧,李征也不敢大意,带着两百余火铳兵在侧面压住阵脚,开始缓缓收兵而回。 流寇骑兵一路尾随,时不时还作势冲击,但无一例外都是虚晃一枪。 有一次冲的近了,还被火铳兵一轮火铳侧击,损失了数十骑后,便老实了许多,只是在后缀着,寻找着战机。 与徐勇、李悦带领的护田队汇合之后,流寇骑兵便完全熄了作战的念头,只是远远的跟着,再也没了攻击欲望。 目送着官军缓缓退回出发阵地,流寇骑兵终于响起了悠长的号角声,数千骑缓慢退了回去。 这一战,高迎祥自始而终全看在眼中,如今虽然他还有一搏之力,但却没了再进攻的心思。 手下的炮灰们基本上已经完全丧胆了,大战之前原本还有数万的流寇,如今已经锐减了三成还多。 而且高迎祥也明显看的出来,还活着的流寇,再看向自己的目光,已经有了些其他的意味。甚至一些损失过重的流寇小头目,投过来的目光,已经有了十足的仇恨。 这些流寇已经根本不堪再用,而自己带来的数千老营,在刚才的一片混乱之下,损失人数也不下数百人,再靠自己手下这数千人,想要拿下这伙明显已经疲惫了的官军,也得作好崩了大牙的准备。 大战虽然到目前为止,也才一个多时辰,但双方都有些打不下去了。 李征如今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高迎祥却是不打算没有意义的再消耗自己的老营。 潞州虽好,但却不至于将自己的老本完全赔了进去。 在他身边的李自成明显也已经失去了大半的战斗欲望,这伙官军的强大远超他所见的任何一支官军。 与这种军队死磕,完全不是他的作风,尤其是他麾下剩下的人马已经不足五百的情况下,更是完全没有任何的希望。 “大舅,俺觉得既然正面作战难以取胜,何不试试派些人翻过这山,去潞州府腹地闹腾一番?如今到处都是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只要能进入潞州,肯定能拉起一支队伍!到时前后夹击,不愁潞州府不下!” 虽然已经不打算和李征再刚正面了,但李自成显然对潞州府内的今年的收成念念不忘。 “派谁去?” 高迎祥摇摇头,如今流寇士气已堕,根本就组织不起悍勇之士亡命向前。 至于让他们自己的手下去,他们觉得,嗯,今天的天气还是挺不错的。 “若是大舅不弃,自成愿意带麾下前去!” 李自成愣了一下,一咬牙铿锵有力的说道。 若说正面与李征死磕,李自成估计自己说不定还不敢放手一搏。但潜入潞州府煽动百姓起义,他还是很有经验的,而且信心十足! “算了!此事休提,舅父不想害了你!” 高迎祥认真的看了一眼郑重的李自成,这才轻轻摇摇头,十分诚恳的叹道。 潞州府他相信李自成是能够安全潜入的,但从他了解的情况看,想要在府内拉起一支队伍来,却是极为的困难。 并不是说李征已经将治下经营的铁板一块,而是这厮已经将潞州府杀的没人敢起来捣乱了。 李征既然能够调动这么多人参战,想必后方不可能不放一支精兵镇守,李自成若是潜入潞州府,肯定不会有战马相随。 一半与对方精锐相遇,在对方的主场中,李自成想逃得一命,估计都有些不可能。 李自成顿时愣住了,他相信高迎祥不会害他,而且对方也并不是忌惮他立功,所说的话完全是因为他的安全问题。 直到一个小校看李自成一脸的茫然,好心的给李自成讲述了一遍李征这一年来在潞州与泽州的作为后,李自成终于明白过来。 这厮简直就是一个魔鬼啊! 潞州府已经被他杀过两遍,泽州府这边虽然只来了一躺,但从他们起兵杀向潞州府也无人跟随,就可以看的出来。 这些本地流寇也被他杀的怕了,这种狠人,完全就是他娘的一个地狱中爬出来的魔鬼啊! 自从流寇退兵之后,双方便再也没有大战过。 虽然流寇似乎完全没有了战斗的欲望,但李征却不敢掉以轻心,哨骑,巡逻队不绝于道,十分堤防对方可能有的突袭。 一个白天平静的过去了,黄昏时分,流寇却是突然拨营向着来路而去。 李征心中警惕,并不敢全军压上,只是不断的派出流水的哨骑探察。 但是收回的情报都是显示,流寇似乎是真的撤军了。不过对方的骑兵早就跑远了,将所有炮灰全部留在后面顶雷,哨骑一到便降者无数,不过因为流寇人数太多,哨骑不敢过于深入,因此根本无法更远的探查原因。 消息传回全军,潞州营中更是一片欢腾,数万流寇压境,尤其是闯贼亲临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在恐惧着更多的流寇源源不断的到达。 一听到流寇已经撤兵,所有人都欣喜非常,这条老命总算是保住了。至于追击,自李征以降,谁都没这个打算。 直到第二日上午,从长治城紧急传来消息,李征这才松了口气,明白流寇是真的撤兵远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再次出征(二合一) 崇祯四年六月初三。 大同镇边军以虎大威为首,八千劲卒滚滚南下,与辽东来的曹文诏合兵于太原城下。 两股大明强军合兵后,再次汇合山西镇兵马两万,主动向南出击,于三日后大败流寇大军北上收集粮草的王自用,斩首两千余。 王自用兵败后收拾残兵与与围攻临沧城的王嘉胤合兵一处,人数十数万,连营直达天迹。 见流寇势大,官军纷纷畏缩不前,曹文诏却丝毫无惧,带着三千铁骑往来冲击,所过之处流寇无不抱头鼠窜,根本没有一合之敌! 目睹曹文诏之悍勇,官军士气大振,全军掩杀而来,流寇大败。 是役,一身拉风的金盔金甲的王嘉胤被阵斩,另一位大头领王自用于敌军中不知所踪,二人麾下十数万部下,当场阵斩数万,其余除了数万余人南逃泽州投奔高迎祥部外,尽皆零散四方乡间! 官军再接再厉,于三日间便横扫整个汾州,于浮山追上流寇余部,一场激战之后,只有万余流寇逃入泽州境内! 官军势如破竹,数万人涌入泽州,扑向高迎祥的流寇大军。 高迎祥接到消息后,便十分干脆的将已经失了胆的流寇炮灰全部抛下,带着麾下老营全速赶去大营。 终于在官军大举进攻之前入营,接着便全军撤向平阳府。不过士气高昂的官军并不打算放过高迎祥,在全速追击三天后,终于在垣曲咬住流寇大军。 依旧是在曹文诏打头进攻,并且势如破竹之后,无数官军山呼海啸一般的扑向已经全线动摇的高闯流寇军! 这一战高迎祥大败,靠着老营骑兵拼命突围,这才顺利逃脱,带着万余残部逃至白浪渡口,将十余万‘大军’丢给了官军享用。 靠着送了这十余万战五渣人头的军功章,官军大部都被这场盛宴所吸引,只有曹文诏的三千铁骑依旧不依不饶的追了过来。 靠着这数年走过十数次的熟悉道路的优势,高迎祥从容设下埋伏,伏击了一把已经骄横的快要上天的曹文诏部。 万余老营在绝地爆发出巨大的勇气,四方夹击之下,官军铁骑小半个时辰便被灭了数百骑。 眼看流寇包围圈越来越厚实,就算英武如曹文诏,也不得不憋屈的带着部下杀开一条血路,灰头土脸的无功而返。 没有了威胁的高迎祥部,并不敢去追击曹文诏部,只是快速的收集好船只,强行渡过了黄河,进入了中原腹地。 …… 高迎祥终于走了,李征却也高兴不起来。 这一次他部下损失太大了,虽然心中有准备,但还是让他心口阵阵抽痛。 不包括佃户们,单单是潞州营,阵亡官兵数目就有一百三十余人,重伤、残废者百多人,至于轻伤者就更不用说了,估计很难找出来没受伤的。 护田队这次损失更是高达四成,阵亡六百余,重伤、残废者多达两百余人,完全算的上是毁灭性的打击了。 其中中下层军官伤亡率更是高居不下,若非这几仗下来,很是锻炼出来一大批合格的军官种子,部队的框架都会出现问题。 更令李征头痛的是,这些官兵都是要抚恤的,虽然如今了手中不缺银子,但一下子拿出来数万两真金白银,还是让他有些囊中羞涩的。 虽然李征开销不小,但李征的收入却是步步高升。在连续收拾了两府数县之地后,李征前后收入腰包中银子还是有十数万两银子的,至于粮食更是多达数万石。 这些东西虽然还有三成给了下面的官兵们,但靠着坚持不懈的卖地,他还是将银两收回了大半,只是粮食却只根本没能收回多少。 不过大半年来,随着麾下人马不断的增多,再加上三县四地大开垦还有各地水利的修葺,李征的财富已经缩水了一大半。 若是按照李征之前定下的规矩,阵亡士兵一次性得到三十两的抚恤银,还有三十亩土地。此外还享有不高于三十亩田地的田赋减半,他们的家属还能享受每年三石粮食的补助,这个补助将持续十五年,到时自动中止。 而伤残士兵补助则是二十两抚恤银,二十亩田地,所得田地田赋减半,唯一没有的就是家属的补助。 这次一下子就让李征拿出三万余两银子,外加数千亩的田地。 拿出这些东西,李征并不为难,李征唯一气愤的是,这次的缴获数量并不多。一共抓住俘虏三千余,所得银两一万三千余,粮食只有两千余石,无论如何,都是巨亏啊! 这些缴获还得和正面血战一场的官兵们分润三成,而且为了保持士气,李征还得另外拿出一些奖励一下作战勇敢,或者战功过人的先进个人。 虽然这些俘虏李征虽然可以再次从他们身上得到利益,比如扔进矿井挖矿等,但李征也不可能饿着他们啊,还有这些人跑散的家属,一旦再寻过来,至少也得有小万人上下吧,若是都养着,李征唯一的感觉就是,男人太难了。 这些事虽然头痛,但李征起码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怨言。不过显然他是没有时间去办这些事了,来自汾州方面的调兵令已经摆在他的面前了。 李征有些想骂娘了,自己这次已经这么的惨了,那边竟然还不肯放过自己! 痛骂了几句后,李征直接召来了李开莫,与他商讨此事。 “七哥,这极为不妥!这些田地可是可以传家的,哪能这般轻易给予外人!” 令李征意外的是,这位族弟对于这种抚恤政策极为的反对,简直已经有暴走的趋势了! “虽然如今七哥家大业大,但若是如此不惜根本,家业大败之日便指日可待!” 李征无语的看着这个便宜族弟,他都有些怀疑,自己拿出来的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田地,难道自己记错了,这些田地还有这李开莫的份不成? 好不容易等这位族弟情绪终于缓和了一些,李征想了想,平静的问道,“莫弟,七哥两年前可有这般多田地?又为何这两年便聚起这么大的家业?” “那是七哥战无不胜!另外也是时势造就!” 李开莫愣了一下,然后铿锵有力的说道。 “七哥一个人能做到战无不胜么?或者说,没有这么多忠勇的将士,七哥拿下这么多田地,一个人能守的住么?” 李征尽量将语气变得温和,以一副讨论的口吻与李开莫说道。 对于这个向来聪颖的族弟,他可是一直寄以莫大的希望。 “七哥又不是神仙,为何这些人肯为七哥舍生忘死?为何每一次面对数倍十数倍的敌人他们从不退却?哪怕这次面对凶名天下皆闻的闯营,他们有没有后退半分?你见过哪路官军在伤亡近四成的时候,还能死战不退?” 李征的语气也慢慢的变得高亢起来,表情跟着严肃起来。 “七哥保证了他们的粮饷不缺,更有严厉军法震慑!” 这一次,李开莫的声音也低了八度,有些不自信了。 “论起粮饷待遇,普天之下,有哪支军队及的上关宁军?论起军法,大明各军七杀,五十四斩,哪一个军法不比为兄严厉?但哪支官军又能做到遇敌誓死不退的?” 李征摇摇头,依旧是那副不满意答案的模样,不断的反问着。 “这……” 李开莫终于没有再反驳了,原本的怒气也消散了大半,但年少人的自尊心还是让他不愿服输,昂着头道,“我知道官兵誓死奋战,是因为七哥待他们极厚!不过这又分田又赏银子,还有连带养活他们家属十五年,这也太过了吧!” “你错了!七哥对待他们并不算优厚,只是按照大明官兵的普通待遇给他们粮饷而已。” “他们之所以肯为我而战,不仅仅是这一份粮饷,还因为他们看到了盼头,因为他们觉得七哥会给他们家小一条活路,一条让他们家小在乱世可以安稳活下去的希望!” “这个希望他们活着的时候,自然可以自己把握。但是一旦他们战死或残废,他们当然会对这个希望产生怀疑,毕竟没有亲眼所见,总是会不放心,这是人之常情。” “为兄之所以给他们抚恤,并不是给死人看的,是给活人看的!” “为兄要让所有人都明白,只要他们为了为兄伤残或者战死,为兄一定会对他们的家小负责到底!” “所谓有恒产有恒心。田地只要给了战死者家属,他们自然会因为田地而彻底安心。” “让他们安心只是第一步,用银子再让他们各家不至于家中青壮死去而立即陷入困顿之中,每年给他们一些米粮,也只是让他们再无后顾之忧,彻底将家中顶梁柱死去的所有困境全部消除。” “而其他人看到这情况,也会彻底放下心中的顾虑。他们遇敌自会向前,而不用担心自己身死之后,一家老小会流落街头,自生自灭!” “有了这些敢打敢拼的官兵,田地和钱粮算的了什么?七哥两年前一无所有,两年后什么没有?有他们在,才有无数的田地和钱粮!” 李征定定的看着李开莫,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不希望有这个时代局限性的李开莫完全同意,但起码也要让对方明白自己的苦心。 “七哥,我明白了!” 李开莫毕竟是年轻人,虽然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心,但是却是觉得李征这番话,十分的有道理。 “明白了就好!七哥出征在即,现在你知道为何找你来办这事了吧?” 李征点点头,温和的看着李开莫问道。 “明白!七哥是想让我监督总办这事!” 李开莫是一个聪明人,李征将利害剖析的如此明白,又让他过来,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明白就好!这事的重要性不用为兄多说,切记不可因人坏了为兄的苦心。这事换了旁人主事,说不定会有不清不楚的地方!” “但你为我族弟,自可代我行事,若是有人从中上下其手,无论是谁,一概收监!待我回来处置!” “不要轻易相信下面的刀笔小吏,这些人最是擅长欺上瞒下,想要了解真实情况,要舍得架子,到各家抚恤户微服实地查看。若是有可能,最好拿下一二手脚不干净的,直接杀鸡儆猴!至于细节上如何应对,你可向张俊才问询,他之前做过此事,经历丰富……” 李征仔细的交代着李开莫,该如何行事,如何查证各项抚恤到位情况。这是他的根本大事,容不得半点害群之马。 潞州军眼下一切草创,还没有产生利益山头,一切还是一张白纸,先立下严厉规矩,为日后防微杜渐。 “七哥,那些阵亡官兵的待遇已经出来了。那些伤残的官兵又该如何处置?他们虽然人还在,但除了给家里添负担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用处了吧。这个若不能妥善安置,还是会误七哥的大事的!” 通盘想了一番后,李开莫突然出声问道。 “莫弟能想到这里,足见是下了功夫了。” 李征赞许的点点头,这个族弟还真是一个人才。 “我准备在几个屯田处设立保甲制度,还有佃户训练制度,这些伤残官兵就是现成的保甲长和教官!” “保长每月一石米粮俸禄,甲长与教官每月半石!这些东西虽然不多,但养活他们自己是足够的了,还能节余一些补贴家用。” “不过这事还得莫弟帮忙。你读过书,我准备让你给他们教授一些常用字,无须太多,只要能够看明白公文和会记录一些简单数据就可。” “这个学习班以一个月为准,成绩最好者的四十人为保长,其他人看情况安排他们或为甲长,或为教官,一切你都可自行拿主意!” 李征喝了口茶,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此计大妙!这些都是可以放心的自己人,既养了他们,又给了他们一个轻松又能安生的活计,想必谁也无话可说!” 李开莫听完,也觉得眼前一亮,自己这七哥真是鬼才,这种主意都能想的到。 “他们若是不犯错,这职位可以干一辈子,直到干不动为止。不过却不能传家,否则就又成了恶政了!”李征对于世袭制,是有一种骨子里的痛恨,当然不会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嗯,也对!总得腾出位置给后来人!” 李开莫显然是想到了别处,不过李征倒也没有将自己的思量说出来,只是微微一笑便过。 正说话间,廖呜弘快步接近书房,不多时便听他大着嗓门报告,许国忠人已经到了。 李征见说的也差不多了,便打算打发李开莫回去抓紧办理此事。但心念一动,又将他留了下来,吩咐将许国忠带了进来。 许国忠上次在泽州城下立了大功,但这种功劳并不能公之于众,虽然官职上只是低调的给了一个副队级,但却是一口气得到了百亩田地,还有五百两赏银。 如今的许国忠就任的是屯留护田队副队正,此番大战休整数日后,李征又一次将他唤了过来。 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个功勋卓著的下属,但潞州军情况能力差这个短板却是短时间无法扭转的。 高迎祥退兵,并不意味着事情已经完全结束了。流寇之所以被称为流寇,是因为他们居无定所,攻无必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回来潞州祸害一番。 而潞州军潜伏第一人,非如今的许国忠莫属。因此寻找到高迎祥,并且混入其队伍的重任,则非这个许国忠莫属。 “还没休息几日,又得让你去出生入死,本官甚感愧疚,只是潞州营必须有人站出来,这事关潞州的生死存亡!当然这任务极为凶险,如今你已经有田有银了,若是想从此过安稳日子,本官也不会强求。” 耐心解释了一番之下,李征郑重的看着许国忠,轻叹一声。 “大人言重了!卑职愿意为大人效死!” 许国忠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回答道。 这话出于至诚,没有李征,根本没有他许国忠的今天。数月前,他还只是兄长许国棉手下一个普通军户。 如今却是如同坐了火箭一般升任五百人的副官,而且田地钱粮全部都已经拥有了,这份人生恩遇,值得舍身以报! 事实上,从小被脾气暴燥的兄长压制的他,十分喜欢在流寇军中那份自由自在,不用受太多军法约束。 李征深深看了一眼许国忠,对方眼中只有一片坚定。 “有志气!本官还是那句话,有我李征一天在,就不会亏待于你!以后有什么情况,你可使人直接与李开莫联系!” 李征拍拍许国忠肩膀,一指身旁的李开莫。 虽然还想多交待几句做密谍的注意事项,但李征还是觉得自己这半桶水水平,而且还是后世的经验,不一定试用于这个时代,也别出来误导人了。 而且二人也需要自己学会成长,总得给年轻人一点自我发挥的机会。 再温言抚慰了两人几句,李征便让他们各自回去准备。 两日后,李征收到郭老头紧急运送而来的三十杆火铳之后,吩咐来人回去告诉郭老头加紧打造剩余火铳,便开始了出征前的准备。 六月初十,就在高闯在官军大举进攻之时,一道调兵令又一次发来了潞州。 公文上面要求,李征立即整军前往汾州汇合,协力剿灭高闯。 这种调令,潞州之前从来没有收到过。李征明白,这是自己在韩店这边打的相当出色,这才让大明边军统帅注意到了自己。 虽然不情愿,但是李征还是不敢这个时候耍滑头,直接点上了一百没怎么受伤的潞州营老兵,再抽调一批作战十分勇敢的佃户,拼凑出了七百余人的队伍。 这不仅仅是示弱于其他官军,保存实力的打算。更重要的是,毕竟这次佃户们出力也算不小。 虽然没有官兵微分无法进行抚恤,只能给阵亡伤残的人一些钱粮补贴,但终究还是显得小家子气了。 如今把最靠拢自己的人来出去跑一躺镀点金,也好给个由头奖励一番,这样也可以让其他人看到希望。 一切准备就序后,李征又征发了千余俘虏充任运输粮草的夫子军,于六月十三誓师出发,向着遥远的汾州而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镇守参将 按照大明律,客军出发远征,沿途的地方官府需要负责军队的后勤补给。 但是李征显然不是一个将希望寄托在他人之手的人,这一次出征,他带足了两千人所需一月之粮,并不太依仗于地方官府。 不过李征的小心也是十分的有必要的,沿路过来,泽州府基本上已经被流寇蹂躏的差不多了。 偶尔见个没有被祸害的城池或者村堡,远远看到两千人开来,都是赶紧关闭大门,无论李征命人如何喊话,都始终不肯露头回应。 无论如何沟通或者大邑,沿途的城池是理也不理的。不过实力弱小的村堡,一看到官军被逼的急了,上面便随便从城头扔下十数袋粮食应付了事,至于其他的军民一家亲神马的,全都不存在的。 毕竟这次来援的官军委实给了泽州各地极大的震憾,原本还以为这些大败流寇的官军,会如同之前的潞州军一般,只打流寇,并不祸害当地百姓。 但是他们都错了,这伙官军打了胜仗,得意洋洋的入城之后,他们干的一点也不比流寇差。 当街打人调戏民女已经不算什么事了,到处勒索富户,行商,甚至还有公然抢劫商铺,当街强推民女,已经完全不当王法是回事了。 尤其是大同的边军,他们入城后就没有闲过,除了吃霸王餐之往,最大的爱好便是收保护费。 而且这帮人还很公正无私,无论富穷,无论你身份地位,只要在他们活动的这个区域,无论谁都免不了。 当地缙绅哪里受过这种气,然而理论过后,大家就沉默了。没办法,他们刚刚才说了两句之乎者也,就被这帮子匪气十足的边军打落了好几颗牙,说话都有些漏风了。 让他们更失望的是,当他们群起而攻,不断上书县衙府衙要求严惩这帮匪兵,官府却并没如同以往一般,拿住犯兵严惩给他们一个说法,而是语气暧昧的让他们最近不要惹事生非。 这种回应已经表明了态度,在如今流寇大起之时,这些能打胜仗的丘八地位已经不一样了。起码在一连串大胜之下,任何对于他们的攻击,都不会有任何的效果。 惹不起,总还躲的起吧。 在官军收复的数座城池中,缙绅大户们都开始闭门谢客,如果有匪兵前来索要钱粮,也只能忍气吞声的如数奉上。 好在这种日子并不长,短短三天后,这些丘八便撤出了各个城池,开始集结向南追击高闯而去。 地方缙绅们这才开门走动,街道酒肆茶馆慢慢热闹起来,当大家围在一起痛骂这些无法无天的贼兵之时,感觉自己这会儿才真的算一个人。 在这种心理下,对于大明官军的堤防,所有缙绅和大户们都已经上纲上线。 虽然这次来的是之前军纪良好的潞州营,但谁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再遭一遍老罪? 李征当然不明白这些缙绅对自己态度转变,是因为自己的边军同行完全没有军纪的行为所造成的。 不过他对此是很无所谓的,对于他来说,每次去喊话,也只是抱着能吃别人就先吃别人的态度,至于对方给不给,他倒是很佛性。 潞州军此时行军速度并不快,完全是按照着一日行军二十里的标准执行,每天天色凉爽之时便拔营行军,然后午时便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下午休息体力。 这种军事行动,简直堪比郊游。 六月二十,潞州营这才抵达泽州府城。 在这里,李征倒是得到了一路都不曾化来的粮草。 尤其令李征意外的是,泽州知府这次对他的热情竟然远远超过了上次。 刚刚到达泽州城下,城门便是大开,迎面而来不是泽州知府余行则又是谁? 一地知府竟然亲出城外迎接一个武夫,这在大明可是了不得的殊荣,基本上是不太可能发生之事。 但事情却真的发生了,事出反常即为妖。这种礼遇不仅没有让李征得意洋洋,相反心中却是升起巨大的警惕。 此时的余行则虽然在李征面前笑容可掬,但李征还是看的出来,这余行则这些日子又憔悴了许多,至于为什么,李征也模糊的能够猜到几分。 一行人好不容易行完了礼,余行则便牵着李征的手,同步向着城内行去。 李征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受后世的观念影响,他对于两个男人拉拉扯扯是十分的不自在,但又知道这是这个时代极大的礼遇,虽然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但依旧强忍着甩手而去的欲望。 …… 京城之中,来自潞州与泽州的报捷文书已经到了。 这些日子来,陕西境内已经慢慢平静,但临近的山西都是风云激荡。 太原,汾州,泽州,潞州等府的告急文书,就如同雪花一般不断的飞入京城。流寇的每一次攻城掠地,都会让朝廷上下一日三惊。 汾州南部,几乎已经完全糜烂,数十万的流寇已经将汾州南部肆虐的千里无人烟。 临近的泽州府,更是声嘶力竭的求着援兵,泽州府本来就有本地乱民作乱。泽州府大半年时间都在镇压,眼看已经有了成效,却是被高闯一行流寇大亨虎视眈眈,泽州府剿匪的良好局面,几乎转眼之间便全部付之东流。 好在潞州府及时派出增援,将原本就要鼓荡泽州的流寇给打了下去。 这个带兵的将领李征,崇祯自然不会陌生。这个在他面前痛击建奴的猛将,果然是不负他的期望,只是凭着千人不到的官军,便剿灭了数万围城的泽州流寇。 要知道潞州府内也不安定,李征这次出击也是已经尽了全力。刚刚剿灭流寇,他便火速回潞州镇守驻地,只是紧随着他便是千余流寇骑兵到来。 韩店一战,以千人步兵对千余骑兵,竟然打的对方全军覆没,还阵斩两个叫的上名号的顽匪。 数月之内,连续作战,平潞州,救泽州,又力败追击的流寇骑兵,这哪一项不是赫赫战功? 但还没等崇祯想好如何赏赐这个他极为喜欢的武将,却是惊闻警报,十数万高闯贼寇竟然杀入泽州,更是一路攻城掠地,兵锋直逼潞州府! 当数万流寇先锋杀至潞州南大门韩店时,潞州的告急文书也紧随着报捷文书一同到来。朝中内阁等看过奏折之后,都一致的认为潞州府已经不可保了。 但这个李征又一次给了他惊喜,靠着一千潞州营官兵,再加上已经糜烂的卫所军,还有征募来的数千民间青壮,便再一次创造了奇迹,死死顶住了数万流寇精锐的连番进攻,始终力保韩店无恙。 而且这一次官军边军也着实争气,万余官军再加上各地汇聚而来的地方守备,竟然连破王自用,王嘉胤等流寇大头目,斩首数万,逐敌千里! 当高闯也被官军逐出山西之后,实力十不存一之后,崇祯皇帝也总算松了口气。 如今摆在他面前最困难的问题,还是如何赏赐有功的官兵。原因很简单,国库里已经没钱了,连年都是连天大战,大明朝廷的财政缺口已经越来越大。 而且更糟糕的是,大明各地的灾荒不仅没有减轻,相反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几年,只为筹措各地军队的军饷,特别是抗击建奴第一线的辽东各军的粮饷,已经让这个少年天子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但这天下的担子一日还在自己身上,他就一日不能不为此尽心竭力。只是各地乱民数量却是越来越多,崇祯心中是既恨又疑惑着的。 他加的赋税并不多,按照户部的计算,平摊在百姓头上之时,每人只是多了几厘银子而已。 但这些贼子为何却是为了这点小小赋税,就要群起揭杆,甚至不畏生死,非要起来反叛朝廷? 他身为皇帝,这些年都已经开始节衣缩食,大幅消减宫中用度。甚至平常时日都不多沾荤腥了,只为了省下些银两,用于辽东前线。 这些百姓为何就不能多体恤一下国家多难,与自己一同共体难关? 也难怪朝中一提起此事,全部都是统一的骂这些刁民,称他们完全是因为没有受过圣人教化,完全没有君臣纲常的卑贱草芥。 崇祯皇帝虽然有时会心中不解,但朝中上下都是众口一词,这种赋税不会对百姓造成多大困扰,只是某些刁民不察上意,凶顽异常,动辄便裹胁普通百姓入寇,这才令得地方上乌烟漳气。 一个人或许会蒙庇他,这么多人都这般说,不可能是所有人都在骗他吧!既然如此,那当然是那些刁民放着日子不过,非要脑子抽筋,非要跟大家过不去! 辽东那边传来的消息基本上就没有好过,甚至帝师孙承宗过去也毫无起色,被人暴力强拆了大小凌河。 如今的崇祯已经不是刚刚登基时那么懵懂了,他已经不太相信凭辽西将门能够短时间内剿灭建奴了。只要他们能够拖住建奴,让他们不要有事没事来北京郊游就算完成任务了。 这些不长进的武夫们,令崇祯心中十分的不快,因为如此,却也令李征这个一直给他惊喜的武夫,更加的让他印象良好。 再看着潞州方面的报捷文书,这份文书通篇都是依圣天子洪福,内阁诸大臣运筹唯幄一类云云,崇祯粗略的读了一遍便放于一边。 再次拿起泽州方面的报捷文书,看着上面竭力为李征请功,详细写明李征每一战的经过,还有李征如何身先士卒,如何令三军决死向数万流寇冲击的各种雄壮之姿。 尤其是阵斩满天星,与乱世王这两个凶名在外的流寇头目,委实令他解气。 令得没什么战仗经验,却是年少热血的崇祯看的分外血脉贲涨,这才是他想象之中猛将,这才是书中那英雄驰骋沙场的雄姿! 内阁虽然对于一个武夫看不上眼,但是对方功劳是实打实的,也犯不着和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过不去。 当看到内阁已经票拟同意李征为山西南路镇守参将一职后的奏折后,心情大好的崇祯直接在上面朱批一个‘否’! 然后崇祯微微一笑,直接拿起御笔写上一行朱红的批示。 祝各位中秋节快乐,阖家幸福安康。 第一百一十六章 汇合 李征在泽州只待了一天,就匆匆离开泽州城向南而去。 虽然拿的是军令紧急为借口,事实上却是被泽州府尊那亲热的架式给吓住了,不得不仓皇而逃。 余知府并没有太过阻拦,而是笑容可掬的将李征送出城外,自始而终也没有透露出任何招揽的意思。 对此李征是相当疑惑的,不过他倒没有深想什么。他与泽州属于八杆子打不着的状态,这余知府行为再怪涎也与他关系不大。 唯一令李征意外的是,此次相陪的文武官员们,态度却是和善了许多。不仅文官们对李征的态度和气起来,就连与李征闹过巨大矛盾的葛永辉,虽然笑容显得依然有些僵硬,但眼中的讨好意味却是瞎子也看的出来。 离开泽州城向南,地形开始崎岖起来,人烟更是少的可怜。 所过之处,要么是荒芜一片了无生烟,要么就是冒着巨大的黑烟柱子,那是一个个被焚毁的城镇庄子。 流寇从南而来,所过之地,基本上都再无人烟。 这里面有可能是流寇所为,但更多的可能是官军收服城镇后留下的后遗症。倒不是说崇祯初年的官军就已经比流寇更凶恶,而是这些穷丘八已经穷怕了,任何一个能够发财的机会,他们都不会错过。 而带兵的武将们,如果事情闹的不是很大,一般都会选择视而不见。 一方面他们确实拿不出军饷来保证官兵生活,另一方面,想要这些人拼命为自己赚取功劳,自己拿不出来甜头来让三军信服,还想要求别人秋毫无犯,这若非有极高的个人威望以及个人魅力,那就等着兵变吧。 这次李征行军速度快了不少,毕竟一路上没有冤大头给他补给,为了早一步吃上大锅饭,他也只能每日加紧行军速度,争取早一步与官军大队汇合。 十日后,他终于到达此行的目的地,坦曲城。 此时的坦曲小城,已经塞满了从山西以及大同来的各路官军,人数超过四万,连营十数里。连续大胜之下,各军士气饱满,军容极盛。 李征这七八百人来的时候,高闯已经渡河入豫大半个月了。不过各军显然没有追击的意思,只是隔着黄河看着豫地的连天烽火,根本没有过河的意思。 李征一个小小的游击,来到这里,自然要先去拜山头。 验证了李征的腰牌以及大印之后,在一个小校的带领下,他很快便来到了官军统帅的中军大帐外。在小校进去通报时,李征也皱着眉头,因为大帐内似乎正在饮宴,一阵阵杯筹交错的声音嘈杂的从里面传出。 不多时,里面便有人清喝,“潞州府镇守游击李征入帐!” 李征整整甲胄,掀开帐帘便行了进去。 里面正中坐着一个长相清瘦的中年文官,正举着杯与旁边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色劲服的汉子聊着天,对于李征的入内根本不以为意。 李征知道那肯定是此次山西官军的督师宋统殷,这家伙他如今根本就惹不起,单膝跪地恭敬行礼道,“末将潞州游击李征,见过宋督师!末将奉令,带一千本部而来,愿入大人帐下听调!” “李将军辛苦了!”那文官有些醒眼朦胧的看了一眼李征,淡淡的对身后一人说道,“刘佥事,你去安排一下李将军的营地,然后拨一些粮草过去。先去换一套利索点的衣服,然后过来饮宴。” 李征这一身顶盔带甲的行头,也确实在这一帐中都是常服的武将中分外扎眼,闻言抱拳应是,便随着那刘佥事出了帐。 刘佥事五十上下的年纪,一身打扮却是偏文士风格,花白的头发。若是对李征上下打量的时候,没有那鼻孔向天的傲气,也算是有一些长者模样。 李征抢上一步,来到刘佥事身边,从怀中摸出一个锦盒,十分热络的塞入对方手中,满脸堆笑的道,“佥事大人辛苦了,这一点小小土产,还请大人笑纳。” 刘佥事手中一沉,在轻轻惦了惦盒子的分量,脸上的寒冰一瞬间便被阳光挤满。 一脸笑意的拍拍李征的肩膀,“年轻人很不错,随我来吧。” 事实上李征的一百两银子花的并不冤枉,刘佥事拿了钱办事也很快,将他们安排在清水河上游,这里取水方便,而且位置还算靠大军侧后,有事无论是战是逃,都是极为方便。 至于粮草问题,李征多少有些不满意,他们这千把人,刘佥事送来的粮食却只有三百余石,这点粮食若是按照李征的伙食标准来说,还不够他们十天用的。 好在这次来的潞州营数量并不多,而且在这里也不用操练,每日消耗的粮食并不算多,而自己带的粮食更是充足。 其他那些佃户们,能每天都吃饱饭就已经相当满足了。 安排停当后,李征便再一次轻车熟路的回到了中军大帐之内。告一声罪之后,李征便随着家丁坐于自己的位置之上。 游击将军虽然官职看起来不算大,而且之前的督师宋统殷还不怎么看的上他。 但实际上在崇祯初年之时,还没有到末年各地总兵满地跑,各种游击参将多如狗的地步,一镇之内,游击将军还是很大的。 起码从他的位置上来看,排在他前面的人一共还不到十个人。 宴席上并没有李征原本想象中的军国大事,相反都是一些风花雪月,间杂着一片歌功颂德之声,时不时还有一些叫苦讨粮之事。 暗自听了半晌,李征这才明白过来,原本刘佥事给自己的东西已经是严惩超标了。 许多军营中,甚至连三天的粮草都没有备齐。 对于这些人,宋统殷都是一脸的无所谓,淡淡安抚了一番便算了事。这些人大多都是没背景,而且没能耐的主,也犯不着为了他们而多费神。 这些人是宋统殷早就想遣散的对象,混在官军队伍中,除了每日消耗粮草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用处。 这些李征当然不会知道,听到此处,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的李征,对坐于虎大威身后的刘佥事遥遥抱拳行礼,并付以感激的目光,还示意他晚上还会有所孝敬。 见李征这么上道,也是令刘佥事十分看欣慰,看向李征的目光中也多了几许赞赏和期待。 就在一众人喝的有些醒眼朦胧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一个家丁快步进入帐内。 “禀家主,有天使携圣旨入营!” 就在宋统殷觉得这家丁行动急燥而脸色有些不喜之时,家丁拜倒在地,快速的说道。 “唔?” 宋统殷顿时酒醒了不少,闻言赶紧起身,向着众军将喝道,“所有人同来,随我去迎接天使!” 第一百一十七章 圣旨来了 众人将天使迎入军营,再告罪回去沐浴一番,这才摆起香案,屁股向天的听着天使念颂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祖高皇帝提兵驱腥澶,今已……朕听闻大同边军连在贼寇,心实振奋!宋统殷督师有方,运筹有功,加太子太傅,并加兵部尚书衔!特擢清河总兵曹文诏为大同镇总兵,加大都督府左都督衔,赏银一百两。虎大威为山西镇总兵,加大都督府右都督衔,赏银八十两!余下有功将士,各有封赏。今流贼犯豫,望各部官兵砥励奋进,提马入豫,彻底荡平贼寇,解朕之忧!钦此!” 一片吾皇万岁的浪潮中,宋统殷满面红光的接过圣旨,这不仅仅是皇帝对他能力的肯定,更是他将要入京甚至入阁的前奏啊! 至于宋统殷正面的曹文诏与虎大威两人,都是振奋莫名,虽然同为总兵,但一地总兵与一镇总兵之间,差距还是太大了。 他们二人基本上都已经达到了武将所能达到的巅峰,若是再进一步,或许就是史书留名的封爵了! 在二人感谢涕零下,传旨的太监不动声色的收下几人呈上的土产。他并没有离去,反而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尖着嗓子叫道,“潞州府游击李征可在?若在此,也免了咱家再去潞州府一遭了!” 李征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点名,当下从人群中走到前面,行了一礼道,“末将在此。” 那太监明显对于李征更加的客气,笑盈盈的将李征扶了起来,赞赏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将李征扶起来后,他便从身后小太监手中再次取出一道黄绵,脸色也再次郑重起来,“潞州府游击将军李征接旨!” 李征拜倒于地,心情也有些激动,沉声道,“末将恭聆圣训,恭请圣躬安好!” “圣躬安!” 太监应了一声,接着声音大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尝闻,疾风识劲草……特擢潞州游击将军李征,为山西镇南路镇守副将,加左都督府佥事衔,镇守泽、潞二州,驻地泽州,其他有功将校,各有封赏!钦此!” 李征心中格噔一声,赶紧谢恩。 当手接过圣旨后,再看着小太监抬过来的一个小箱子,里面放着的是他的官服以及印玺。李征兀自还有些不敢置信,他竟然连跳两级,直接升为了副将。 这个副将可是实打实的,是有自己的辖地的,而不是总兵正面一员统兵将领。 “恭喜李副将了。啧啧,这么年轻的副将,咱家可还真是少见啊!” 正在李征还有些恍惚之时,一道尖利的嗓声响起。 李征这才反应过来,看着传旨太监满脸堆着的笑,突然觉得这些太监也不像后世影视剧里那般的不堪嘛。 李征道了谢,却是尴尬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带土产过来,身上的那点土产,拿出来也十分丢人啊。 不动声息的给亲兵廖鸣弘使了个眼色,对方却有些懵懂无知,李征摇摇头,这夯货也委实有些太木讷了一些,他有些怀念起已经下发到潞州营中担任队正的张俊才了,他压低声音,不爽的道,“回去取些土产过来!” 他的声音虽低,但传旨太监却是听见了,原本还因为李征迟迟不肯拿银子出来还有些生气的他,一听到李征这话,这才将心中恼怒按了下来,原来不是这家伙年轻不懂事,而是没有准备。 他笑嘻嘻的拍拍李征的肩膀,意有所指的说道,“无妨,也不急于一时。本监此次到来,除了带来了万岁爷的旨意,还要充任监军一职,咱们来日方长啊!”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怪不得这厮后面还一个捧着锦盒的小太监,料想其内肯定是王牌旗箭之类的东西。 一想到这家伙可能以后就是督师之下第一人了,所有武将对于他都更加的敬畏起来了。 李征了然,大明军队一向有三权分立的态势,一是文官督师,二是太监监军,三是武将各统本部,负责打仗。 这里聚焦的官军数量已经近三万,大明朝廷怎么可能不派出一个监军?原本一直空缺,李征还有些奇怪,眼下算是完全补齐了。 当夜,坦曲官军为这位新来的监军办了一场丰富的接风宴,菜色十足,正面的武将们也个个削尖了脑袋上前拍着马屁,至于礼物更是没有少说。 只是看那监军脸上笑意始终没有停过,就知道这些礼物品质肯定不会太差。 李征也递了一千两银子上去,虽然算不上数量最多,但一个刚刚升迁的副将能拿出来这么多,这诚意却是十足。 这一夜,李征终于知晓前来监军的大太监名字叫做陈大全。但他并不知道,这个陈大全后面一个样貌不起眼的太监,就是未来将与他纠缠数十年的谢文举。 是夜,宾主尽欢。 在喝到各人都有些醒眼朦胧之时,一道加急的军情也快速的传了过来。 不多时,一个身插红色小角号旗的骑兵快速的行进营中,马不停蹄的径直向着大帐而来。 “报!督师,紧急军情!” “高闯部入豫汇合三十六部,流寇势力大增,已经有十数万!高闯先攻新安不克,突然攻陷孟津,三日前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济源城,如今前锋已经出现在河间城二十里外!怀庆府告急!” “什么!” 宋统殷还未出声,监军太监陈大全就尖声叫了出来。 他这次能够从宫中外放出来监军,尤其是监军这种战力强悍,油水极多的官军,可是费了极大的人脉和物力,如今才刚刚有收成,就被告知他将要督军剿灭的高闯作孽,竟然行情大涨,又一次恢复元气,开始攻城掠地了。 虽然这败仗是怪不到他头上的,但是高闯势力大涨之下,他想靠着军功更进一步的想法,就有些困难重重了。 毕竟原本只是痛打一只落水狗,但这落水狗洗了个澡后突然变成了老虎,这任务难度等级顿时上了几个台阶,这让他如何不失声惊呼? “酒咱就不喝了!拿地图来!” 陈大全咬牙切齿的将酒杯摔在地上,尖着嗓子怒喝道。 李征等不解的看着这个明显已经暴走的监军,小心翼翼的围了过来,只是看了一眼,李征就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了。 他娘的,高闯这行进路线虽然依旧是在河南,但他娘的看着跟济源城只有一条黄河之隔的泽州府,他脸色能好看到哪里去? 再看看高闯行进的方向还是向北,李征完全坐不住了!再向前一河之隔的,可是自己的大本营潞州府了,简直叔可忍,婶子也不能忍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虎大威与曹文诏 李征心中着急,但大帐内一时间却是安静了下来。 宋统殷一脸凝重的看着地图,却是不发一言。而监军陈大全却是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边目中无神的看着地图,一边焦急的等着督师宋统殷的决定。 不同于天启朝时威风八面的内官,崇祯朝的内官基本上活的都比较小心谨慎,轻易是不敢得罪文官的。 因此他虽然着急,却是不敢出声催促宋统殷。 监军都不敢与文官督师刚正面,李征这个文官眼中如奴婢般的武将更加不敢开口。 他可了解这家伙,尤其是这文官手中还握有兵权,谁知道会不会又是一个胆大包天的袁崇焕? 要是多一句嘴,被叉出去打上一顿还是小事,一旦被砍了那就太冤枉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帐内一片寂静,人人都在等待着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宋督师拿个章程。 但宋督师出自儒家,这文章中讲究的养气功夫、沉稳气势明显不是白学的,一直盯着地图足足看了半个时辰,这才轻咦一声,回过神来。 见到督师终于回过气来,众人都是松了口气,所有人的目光凝聚于宋统殷的脸上。 “贼人在北!吾等身为官军,哪有见贼不讨的道理!不过各部连日征战,需要休整一下,再与贼寇决一死战!” 宋统殷看了看帐内一众人,语气平静的说道。 众人顿时哑然,他么的,你沉思了那么久,就憋出来这个? 第一句明显是废话,第二句是套话,第三句我擦,你怯战就怯战,偏偏话说的这般滴水不漏! 李征也觉得有些怀疑人生,高迎祥如今听起来有十数万人,但明显大半都是新收的喽啰,战力不强不说,还根本远没有形成凝聚力。 这个时候不去好好教育教育对方,非要等待对方整顿好内部再出兵,难道是想到时候找找刺激?嫌弃对方太好打了,影响你老的赫赫武功? 李征难免心中有些暗自腹诽,果然是秀才掌军最让上面放心。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秀才选择,三年难成!思想越复杂的人,越是难以有决断,说难听点就是难有破釜沉舟的胆量。 趁你病要你命,这个道理战场新丁的李征都明白,这些打老了仗的武将们难道不明白?就算个个都是饭桶,那曹文诏与虎大威二人,那可是史书留名的存在,不可能也连这个也想不到吧? 李征下意识的看向两人,却见两人真的是没有想起来一般,都是一副听闻良言的模样。 虎大威表演的还像模像样,但脾气火爆的曹文诏明显演技不太在行,虽然不发一言,但嘴角一丝冷笑却是将他本心出卖的干干净净。 好在除了李征就在其侧后,刚好看到这一转即逝的鄙夷笑容,其他人都没有留意到。 既然两个皮最厚的总兵都没有出声,其他人更是乐得装傻充楞,能不打仗那还不更好? 只是心忧自家老巢安全的李征心情焦急,不过他却不会蠢到在这情况下去反驳宋督师,自己找不痛快。 散帐之后,李征正准备回营安排一下潞州军主力,让他们不至于被高迎祥突然来一记闷棍。 这可不是杞人忧天,虽然晋豫北部边境大多是高山崇岭,但若是有人一心想找一条路入晋,却是可以找的到的。 只不过这种道理一般都是关隘或者小道,其他人或许没这胆量走这种路,但来自后世的李征却是知道高迎祥绝对敢! 这厮最后兵败身死,还不是因为他走子午道入陕,然后被早早料到的孙传庭直接给包了饺子吗? 孙传庭为何放着陈仓古道不理会,非常笃定高迎祥一定走子午道入陕,肯定是这家伙之前有多次前科,这也是唯一的解释了。 李征倒有些庆幸,自己带的是潞州军中不入流的佃户们了,主力还都在潞州,只要及时将消息传回去,再好好安排一番,那就算高闯还要强行入晋,就算留不住他,也能让他受到巨大的打击! 但没等李征心中盘算好,便被一人直接叫住了。 看到这两人,李征不敢怠慢,赶紧上前行了一礼,十分真诚的道,“见过两位军门!末将还没有恭喜两位军门实镇一镇呢!” 这两人都是后世鼎鼎大名的人物,曹文诏就不用说了,那是明末难得一见的悍将猛将。 而虎大威,更是陪着卢象升在巨鹿贾庄易水河畔,为大明唱了最后一出慷慨悲歌! 武人圈子中最重好汉,李征出身低微,但拳头够硬,一身功名全部出自军功,这让这两位也是如此出身的武将心中有一种认同感。 虎大威久驻边关,虽然这百余年来,蒙古人与大明修好,少有大规模入寇的情况,但塞外各族之间约束并不紧密,小规模的入寇与马贼肆虐边线却是每年都少不了几次,因此虎大威率军打仗那是家常便饭。 他也因此从小兵一路不断的升迁,直到今日的山西一镇总兵,成为李征的顶头上司。 而曹文诏就更不用说了,虽然之前在辽东与建奴征战,向来败多胜少。但作为大明仅有的几个敢于向建奴挥刀的将领了,却无愧于虎将之名。 这也是为何他被调出辽东的原因,毕竟这么一个敢惹事的同僚在旁,谁都害怕建奴前来大举报复。 进入关内,习惯了与天下强军建州八旗作战的他们。 在对手换成流寇之后,突然感觉这打仗完全成了刷经验的了,一路从山西横推到陕西,再从陕西杀到山西,从来都没有任何流寇能够抵挡住他们前进的步伐。 这赫赫武功,也让他们成为流寇们的梦魇,只要听到他们到来的消息,军心都会极大的动荡。 “好说!李老弟很不错,出道便是以建奴为磨刀石,数十骑斩首百余建奴首级,委实大涨我大明三军士气!如今更以不足千余步兵连续击溃数股过万流寇,委实难得,起码咱是比不了你这胆气!” 虎大威重重的拍拍李征的肩膀,乐呵呵的说道。 曹文诏明显是人狠话不多的角色,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点点头,目光中也带着几分激赏。他是最明白建州八旗是何等的难缠,李征的那份功劳委实让他为之侧目。 “两位军门见笑了,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斩首,其中至少四成是蒙古鞑子。” 在这两人面前,李征不敢托大,赶紧如实的解释道。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两人的脸色顿时变了,虎大威难以置信的看着李征,“真的有这么多?” 大明向来有报虚功的惯例,原本虎大威还以为这是朝廷在数量里面注水了。但情况似乎并非如此,若是李征所言属实,那这战功还真完全对的上这家伙火箭一般的,从小队长一跃成为驻守游击将军! PS:感谢闲人一个013的打赏。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太可怕了 虎大威这话说的太急,完全没经过脑子,顿时让李征有些尴尬起来。 他有些幽怨的看了一眼同样尴尬的虎大威,无奈的说道,“末将确实斩首近六十级建奴首级,还有四十余蒙古鞑子。他们实在太骄狂了,末将也是占了一个出其不意的便宜。” 接着李征便将当日的情况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虎大威二人都沉默了下来。 沉思良久之后,这才抬起头来,目光再看向李征时,终于带了更多的正视,已经将李征当成了和自己同级别的人物。 “这么说来,你当时还真是九死一生。但凡建奴稍稍派一些哨骑警戒,你这会儿……”虎大威叹息了一声,突然想起有些话已经不能再说了。 “没错,若是当时建奴稍稍有所防备,末将这会估计连骨头都剩不了几根了!” 李征倒是没什么忌讳,语气带着几份自嘲,十分随意的说了出来。 “好汉子!” 曹文诏终于开了口,声音带着几许萧瑟,完全没有李征想象中那般如同金戈交呜的梯子。 “你要小心闯贼!” 李征还未来的及说话,曹文诏便又一次开口道。 “多谢军门指点!末将已经有所预备了,若是他真敢阴渡太行,自会有他好看!” 李征点头称谢,语气中带着自信。 “看来李老弟没少研究这高闯啊!曹兄,咱们这是多虑了!” 虎大威讶然的看了一眼李征,显然没有想到李征竟然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虎军门取笑了。”李征显然不想在这问题上多讨论,转过话题道,“两位军门,末将有点愚见,不知当不当讲?” “李老弟再军门前军门后,那就是看不起我虎大威了,若是愿意,叫俺虎兄便是!” 虎大威斜瞄了一眼李征,佯怒道。 今日原本是想提醒一下这个还算可造之材的麾下,没想到竟然遇到让他也能看的上眼的人物了。 这个李征,有勇有谋,还知进退,早晚会有大用之时!此时的他,是真想与这李征结交一二的。 “虎兄说的是!本将也不想再听到军门二字!” 李征正在思虑这到底该不该这般称呼之时,曹文诏却也开口道。 “那就僭越了!虎兄,曹兄!” 李征也不是矫情之人,以他如今副将的身份,与两人称兄道弟倒也完全有这资格。 正说话间,三人也行至虎大威帅帐之外,三人相携而入。 “小弟觉得,高闯如今是最为虚弱之时,今若不取,来日必悔之晚矣!” 三人分主宾坐定,家丁奉上了茶点,李征看了看两人,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你可知,我等为何会停留在这坦曲,你又为何被急急调来此地?” 沉吟片刻,曹文诏叹息一声,不答反问道。 李征顿时沉默了,能够令两位总兵止步不前,又能调动三晋之地所有兵马,看来这一切明显是出自督师宋统殷的手笔了。 “我等追杀高闯于坦曲是六月初八,而督师是六月初九才赶来坦曲的。” 虎大威摇摇头,端起茶杯将尚还有些烫的茶水直接一饮而尽。 李征顿时被惊到了,再一想到捷报上面的报功名单,向来都是居首的督师的运筹之功。 “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却不知有时,无功便是过!” 李征突然有些想笑,想骂些什么,最后也只是叹息一声,学着虎大威一般,一口吞下滚烫的茶水,这才觉得心中宁静了些许。 “好一个无功便是过!” 作为一个进攻型的将领,曹文诏显然对于这种乌龟般的缩减,极为的不满。 “只是可惜了这个再一次重创高闯的机会了!说不定还能一鼓作气,拿住这厮!” 虎大威啧啧嘴,如今他的功劳已经不小了,但若是能机会能够将高闯也擒下,那他必定名传天下,说不定还能封爵觅候! “虎兄这想法大可休矣。小弟觉得督师是不太可能踱河击贼的,而且虎兄长久离开边塞,必然会有宵小蠢蠢欲动,还是早做准备吧!” 李征慢慢品着茶,一边将虎大威的白日梦给击的粉碎。 “那你呢?放着高闯随时可能阴踱太行山不管,就在这里耗着?” 被人从YY中唤醒过来,虎大威不爽的反驳道。 “小弟最多也呆上十数日,甚至可能更短,倒耽误不了什么事。” 李征脸色平静,似乎根本不以为意。 “督师连宁武卫那些卫所军都不放过,你还想短期内回去,简直做你的春秋大梦!”虎大威一脸戏谑的看着李征,“除非你敢自己跑了!咱倒要看看你敢不敢自己跑!” “当然不敢!而且也不会。”李征笑眯眯的回应道,“你们难道忘了高闯如今是在哪里?他可是在北边,估计也不会太好受!” 虎、曹二人都是打老仗的人,一听这话顿时隐约明白了什么,但却一时抓不住要点。 见二人略带疑惑的目光,李征继续说道,“高闯刚刚败于我晋军手中,眼下我三晋官兵已经聚集近三万,他是没有胆子再回头的!毕竟咱们明白自己可能渡不了大河,但高闯却不知道,他害怕走回头路会正好撞在咱们怀里!” “既然南退不可行,向东他们又道路不熟,更兼山东还有孔有德倡乱,官兵亦是云集,东边是不可行的了。” “他只有向西或者向北两条路可选了。” “不过向西渡河入潞州府,那可是前有崇山峻岭,后有大河相阻!若是不能快速突破,等到官军两面夹击,委实可算绝地!除非他真的穷途末路,才会尝试一下弄险向西。” “那他如今也只剩下唯一一条路了,那就是向北!” “如今他从怀庆府一路向北,马上就要进入彰德府,那距离京畿的可就一步之遥了!” “无论他向大名府,广平府,顺德府都一路畅通!不过京畿地区官兵实力强大,若是在这地方被人阻击,那他就只有冒险西渡一条路了!” “两位兄弟,若是事情到了这一地步,你们可愿和小弟一起立这不世之功?!” 李征看向虎大威,曹文诏两人,语气平淡的问道。 两人却是倒吸了一口气,突然对李征开始敬畏赶来。这年头,敢打敢拼的武将数量并不算少,但头脑如此清醒,对形势判断如此之准的人却少之又少啊! 两人快速的盘算一番,觉得李征的判断十之八九必然是正确的! 如果真能将高闯逼入这种绝境,那擒斩这厮就绝对不会是空想了!想到这里,两人心头都开始火热赶来。 不过片刻后,虎大威最先清醒过来,摇摇头,“咱们人都过不了河,又如何围剿高闯逆贼?” “虎兄真是当局者迷。”李征笑了笑,一脸轻松的对虎大威说道,“若是高闯真的进入了京畿下各府之地,哪怕只有一步,你觉得宋督师还能安稳的呆在这位置上?” 曹文诏眼睛一下子亮了赶来,京畿若是有警,那按兵不动的宋统殷只怕难逃诏狱中走一遭的命运了!而且继任者为了洗脱自己拥兵自重的嫌疑,也必然会大举渡河以增援! 若是如此,那此番擒拿高闯也就成了必然之事了! 再看到一脸平静的李征,曹文诏顿时对这个新晋的副将不敢有丝毫的轻视了。难怪这家伙听闻高闯有可能翻山入潞州府,依旧能镇定如恒,不声不响的,原本已经完全将未来琢磨透了,这人委实太过可怕了! “为兄还有一个问题,这高闯可是有着十数万人马的,若是全都不要命的穿入潞州,你又没在潞州坐镇,可有把握将之挡在潞州之外?” 虎大威的反应也不慢,细想了片刻后,突然提出了这个问题。 能够擒拿这高闯可是泼天的功劳,因此容不得一丝意外。这一切计划的基础是建立在高闯突袭潞州时,潞州方面能够拦的住。 若是潞州府那边一捅就破,按照流寇逃命时的那吓人的逃跑速度,他们这些人估计连跟着屁股后面吃灰的机会都没有! “两位兄长,你们觉得小弟这次带来的这千把人如何?” 李征并不回答,反而平静的反问道。 “不错!” “看着很有精神!” 虎大威,曹文诏两人回忆了一下,这才点点头说道。 虽然没有见到李征的军队,但是潞州府的官兵立营于西北角,与帅帐距离并不远,相比于其他官兵大营一天到晚嘈杂不休的场面,潞州营却显得安静多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的是门道,别的不知道,单这令行禁止的一条,已经将大多数大明军队给比了下去了。 “他们只有一百人是小弟的潞州营官兵,其他人都是小弟从俘虏流寇中挑选的青壮!” 李征微微一笑,既然要合作,当然需要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实力。 “其他人呢?你该不会早就想到这天了吧?” 虎大威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李征,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虎兄太抬举我了,只是这次与高闯一战,伤亡不小,如今正于潞州休整呢!”李征苦笑一声,十分的无奈,接着又自信的道,“如今已经半月多了,他们应该可以大用了!” “兵贵精不贵多!高闯若越太行入潞州,必然走山中小道,这种道路必不会多,有这千人堵住路口!大事定矣!” 虎大威猛的拍了一下桌案,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之前还觉得只是空想,如今竟然有了实现的可能了! 不过与此同时,他心中也是冒出一个与曹文诏一模一样的念头,这李征简直太可怕了! 第一百一二十章 天雄军 一连数日,山西官兵始终按兵不动,观望着形势。 不同于李征的淡定,虎大威与曹文诏却是始终紧盯着战局。虽然高闯果然如李征所说那般,一路攻城拨寨,不断向北推进。 但是对于李征所说的,京畿官兵实力雄厚,必然有人可以顶住高闯进攻的想法,两人却有些不太认同。 两人都是大明军队的老人了,对于大明军队的情况极为了解。 正是太过于了解,两人对于京畿官兵能够抵挡十数万的流寇,也是持着保留的怀疑态度。 京营虽然大明开国之初,那是各路官军中抽调而来的精锐组成,战力可谓吊打四方。 但如今的京营,早就烂的不成样子,军中空额大半不说,其他人也大多成了富贵人家的帮工,帮闲干的比训练都多的多。 虽然号称十万,但能战之辈有数千就已经顶天了。 七月初六,高闯在彰德府府城安阳攻城不克之后,终于掉转方向,向东突入大名府境内! 三日之内,便拿下内黄城,大肆抢掠一番后,队伍又扩大了数万。 七月初十,当消息传回坦曲时,已经在这里休息了大半个月的晋地官军们,终于发现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一直将脑袋埋在沙里,逃避现实的宋统殷,终于绝望的发现,他再也躲不过去了。流寇没有按他所想那般,从他留下的空隙处向南进入河南腹地,相反却是一头扎入了京畿! 高闯在豫北已经闹腾了七八日了,作为三晋官兵督师的宋统殷,却是始终连河也未过。 如今京畿有警,最起码一个拥兵不前,贻误战机的罪名是跑不了了。若是还不能戴罪立功,估计后半辈子最好的结局,也是在诏狱中囚困一生了! 他在心中将高闯祖宗十八代全部骂了个遍后,也只能上窜下跳的开始动员军队,准备过河救援京畿。 不过有句话说的好,当初是你说不救,不救就不救,如今要我向前走,你走我不走! 这大半个月来,官兵连战大胜的士气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悠闲日子过惯了,再想要他们去拼命,各个都不愿意,一个个都是死气活赖的模样。 而且当初宋统殷那副怯战,畏敌如虎的模样,也实在严重的损害了他的威信,根本作不到当初大胜之初那般令出如山。 更有机灵一点的,都已经看明白形势了,这次宋统殷必然会裁个大跟斗,再跟着这样一个没前途的上官去冒险,完全不值当。有这心气,还不如去抱未来到来的新上官! 在一众推诿以及磨洋工的情况下,宋统殷下达的集结和预备工作,自然是困难重重,一直进行了三天还没有多大进展。 七月十三,宋统殷收到清丰城被破的消息,顿时惊的说不出话来。原本还能沉住气的他,再也没了丝毫的耐心。 如今已经不再是将功赎罪的情况了,而是如何积极作战,以避免更可怕的结果了! 当日,宋统殷便直接斩杀了两个最拖拉了倒霉蛋武将,红着眼睛下了最后的通牒,明日午时前还不能出征的官兵,通通以贻误战机罪,尽斩其官长! 这道命令一出,顿时三军慑服! 所有人顿时想起,这家伙虽然快倒霉了,但问题是今天可还没倒霉啊! 若是自己在对方倒霉之前先一步步入黄泉,那可就太冤枉了! 这群惫赖货们终于察觉到危机,顿时火急火燎的开始战前准备。既然上头是死命令,那他们给下面的也只有死命令。 连抽带打之下,大部分官兵总算在嗷嗷叫中明白谁才是说话算数之人,战战兢兢的收拾着自己的辎重。 不过总有一些特别怕死的,尤其是宋统殷这次几乎将整个山西,能弄来的官兵全部弄来了,良莠不齐之下,自然有人不愿去赴死。 当日便有数支卫所军直接哗变而走,场面十分的尴尬。 不过宋统殷却是没有正军法的心思了,简单的将带兵的将领拉出去砍了人头挂在营前便将此事了了。 坐立不安的等待着大部分军队收拾完毕之后,宋统殷便急不可耐的命令收集渡船,准备连夜便过河。 有人带头逃跑没有受到惩罚,自然有人效仿,当夜渡河之际,到处都是一片忙乱,几乎所有军队都有人跑路。 有道是欲速则不达,在渡口忙碌了一夜晚,也只是渡过去数千人。这数千人还建制混乱,完全没有任何的战斗力。 好消息是流寇远在数百里外,根本没人来偷袭他们。但坏消息是,一个白天过去,所有官军全部渡河完毕,各部清点人数之时,发现几乎都是三停去了一停! 还未遇敌,三万大军已经消失了一万上下,对于士气的打击不可谓不沉重。 不过宋统殷已经完全来不及计较这些了,军队还在归建之时,他便将曹文诏部打发出去向北充当先锋,已经归建大部的军队也催促着他们上路。 在一片怨气和咒骂声中,宋统殷终于稍稍松了口气,一反常态的没有留在后军,而是随着前军,火速的向着北方前进着。 …… 在晋军士气低落向北方的大名府府城元城挺进之时,高迎祥终于碰到了人生的克星,卢象升! 不同于崇祯二年底,卢象升凑出来的一万多杂牌军,在近两年时间过去后,已经完全蜕变了。 这支以家族为纽带,以血脉为基础的军队,已经完成了训练,又经过两年间不断的和山匪路霸励炼之下,终于成为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天雄军! 这支后世晚清四大名臣之首的曾国藩都借鉴过的军队,在一个强有力的统帅带领下,战力极为的惊人。 虽然人数只有流寇的十分之一,但人人敢战。这些人大多都是各种亲戚和族人,一旦一人战死,便会引起一大片的愤怒。 面对着这些杀死一人便引得一群人拼命的主,高闯手下这些刚刚磨合不久的流寇们根本吃不消这种疯狂。 尤其是踮着大砍刀如同疯子一般,哪里人多就冲哪里的卢象升,更是所有流寇的恶梦! 这个疯狂到连自己命都不要的主,杀人更不会任何的不适,仿佛天生就是战场而来的一般。 事实证明,雄狮带领下的绵羊也是可以创造奇迹的。尽管人数相差悬殊,但天雄军打的火起之时,却是压着十数倍的敌人不断的后退再后退! 当势若疯虎的卢象升直接带着十数近卫,只是一刀就将悍勇的刘宗敏迫退,然后砍瓜切菜的杀散高闯的防卫后,便砍断了高闯大旗! 中军大旗被夺,流寇终于彻底崩溃,漫卷而来的流寇洪峰彻底失去指挥,化成绵绵细流散的到处都是。 得理不饶人的天雄军,打起顺风仗更是势不可当,赶鸭子一般追杀流寇数十里,斩获无数! 第一百二十一章 穷治其罪 就在卢象升与宿命之敌高闯激战正酣之时,晋地大队人马终于这了怀庆府,开始在督师宋统殷的不断催促下向北不断挺进。 这几日间,因为进兵速度缓慢,被斩杀的将校已经有十数人! 而就算这样,每日间逃亡的官军人数还是不可计数。等过了修武,新乡遥遥在望之时,官军的人心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过河来的两万余人马,已经跑了五千多,在面对着马上就要碰面的滚滚流寇,许多人已经不再只是满腹怨言,而是极为恐惧了。 曹文诏的三千铁骑突前作为先锋,在滑县与流寇王自用部再次遭遇。如今流寇气势再次抬头之后,这次曹文诏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虽然靠着精锐铁骑给予了王自用极大的杀伤,但却根本无法憾动拥兵近十万,而且据城而守的流寇大军, 虽然流寇不敢出城攻击,但曹文诏却无法将对方从城中引出来野战,靠骑兵攻打城池,这种自杀性的方法,曹文诏还不至于这般愚蠢。 而且如今他们和李征的密议,也让他没有了之前那般乱打一通的作法,而是耐心的等待着京畿方面的消息。 六日后,晋地大军终于在督师宋统殷的带领下,赶到了滑县。 这位督师到来第一件事,便是以作战不力的罪名将曹文诏拖下去打了二十军棍,这也是文官的老办法了,将最有威信的将领给收拾一番,杀鸡给猴看。 只是这一次他却是用错了地方,官兵们严重的负面情绪根本不是他威信不足。 事实上,在崇祯前几年,只要是朝廷来的督师,下面的军将,就根本没有一个敢不听话的。 但此时,被他折腾的士气原本就有些崩溃的官兵,再看到一直屡立战功素在军中有威信的曹文诏,居然也是这样,找个由头就给人侮辱一番,更是由怨生恨! 办理了曹文诏之后,宋统殷似乎觉得已经挽回了军心,只是在滑县外休整了一个时辰,便迫不及待的命令全军攻城! 这命令一下,全军都是相顾骇然,感觉这督师已经完全疯魔了。 大军刚至,别说赶制攻城器械,就连大营都未立稳,就这般攻城,这得是多疯狂,多无知的蠢物才能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办法? 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下,人人看向宋统殷的目光都有些危险赶来。 一片杀气腾腾的目光注视之下,宋统殷却是自信了赶来,一路上官兵都是如同烂泥一般想尽办法拖延行程,如今终于恢复了斗志,这一切还不是他这个督师的功劳? 只是不知道当他明白这些杀气是冲着他来的,他还会不会笑的出来。 当然不会有人动手,这些边军和地方军队如今,还完全没有胆子挑战朝廷的威严,对于朝廷派来的督师,他们也同样没有胆子挑衅。 在诡异的气氛之下,虎大威强忍着杀人的冲动,开始不断的发布命令。军将们开始领命鱼贯而出,向四边的矮山上伐木制作云梯。 这一次宋督师再没说什么,只是端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在摇曳的烛火下,聚精会神的读着孙子兵法。 …… 当晋军做着攻城准备之时,京城之内已经吵翻了天。 当听闻高闯已经进入京畿的消息后,整个京城上下又一次落入惴惴不安的境地之中。 刚刚经历过一年前东奴入寇惨事的普通百姓,他们对于东奴与流寇根本无从分辨有什么区别,只是听朝廷宣传来看,这些生吃人肉,喜挖人心下酒的流寇似乎比东奴还更加的凶恶一些! 一听到这些如同恶魔一般的人物,从远在天边一般的陕、山二省跑来京畿,所有人都惶恐不安! 地方上拖家带口逃亡京城方向的数不可数,在他们看来,这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皇爷脚下。 上次东奴入寇,不也没能打下京城不是?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不早一日躲进安全的京城,难道还等流寇来了,将他们的心一个个的给挖了出来? 不仅京畿附近听说消息的百姓,全部涌向京城方向。那些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田地恢复到崇祯二年模样的大小缙绅地主们,他们可不是百姓那般好糊弄,原本他们是不信流寇能够打入京畿腹地的。 但在地方上百姓连村带镇全面逃亡的恐惶氛围之下,也是顶不住这种恐慌,带着家小,纷纷冲向京城之中。 而有的文官已经开始讨论是不是再一次京畿戒严,号召天下兵马勤王了! 不过这个提议还只是小范围内的传播,并没有真的在朝堂上提起。毕竟朝廷也是要脸面的,东奴无人打的过,号召天下兵马勤王还算说的过去。 但如今的流寇只是一帮乌合之众,而且还远在数百里外的大名府,若是就这般草木皆兵,岂非成了天下笑柄,朝廷的威严何在?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物价飞涨,米价一日三变! 许多店铺甚至已经开始囤积居奇,关门歇业,只等粮价再次涨到天际之时。 至于在晋拥兵数万,却是毫无动静的宋统殷,朝堂上的诸公已经谈不上恨了,更是如同看到一只蟑螂或臭虫一般,恨不得直接一脚碾死。 毕竟在这场乱局中,他们在城外的产业遭到的损失可谓天文数字,而拥入京城内的十数万百姓,其中能自食其力的只是少数,绝大多数还要朝廷赈济,这又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对于财政本来就捉襟见肘的大明朝廷来说,完全是雪上加霜了! 既然大佬们难得的对同一件事大光其火,作为各大佬代言人的御史们,更是不会没有动静。 平时无人招惹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张嘴乱咬人,如今有人损害到他们的利益,那还得了? 他们一个个如同有选择性失忆一般,忘记了半月前还胜赞宋统殷带兵有方,功在社稷。此时如同和宋统殷有杀父之仇,压妻之恨一般疯狂的群起而攻,刀伐笔诛着。 东奴他们没办法弹劾,但你一个宋统殷,若连你个宋统殷还整不死,那还在京里混什么? 两日间,只是弹劾宋统殷的奏章,就已经堆的快有一人高! 内容更是包罗万象,包括宋统殷畏敌如虎,杀良冒功,吃饭不擦嘴,便后不洗手,应有尽有,似乎开天辟地以来,所有的罪恶都与这宋统殷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 一言概之,只要有污秽的地方,绝对就有这万恶的宋统殷! 朝堂上难得的意见有统一的时候,因此对于这宋统殷的处罚很快就通过,立即着人逮拿入诏狱,穷治其罪! 第一百二十二章 端茶送客 不过,内阁的票拟并没有立即得到执行,而是卡在了崇祯手中。 如今的崇祯已经不是四年前刚刚登基时的毛头小子,四年下来,日益颓势的国势,强迫着这个少年快速的成长赶来。 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无条件的信任文官集团了,哪怕是如今这般统一意见之时,他在心中也会有所疑虑的。 逮拿一个文官督师宋统殷只是一件小事,在崇祯看来这按兵不动的宋统殷也完全是罪有应得。 只是他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文官们递上来的票拟上,解除宋统殷督师之职后替任的兵部左侍郎傅宗龙。 内阁虽然称赞傅宗龙久处边镇,素有韬略,用兵有度。 但在如今已经开始多疑赶来的崇祯看来,这傅宗龙在边镇虽然有三年,但也从来没有指挥过一场战斗,大多时候也只是在城池中坐镇。 这种经历与宋统殷并没有什么分别,他根本不相信内阁所说的,宗龙致则流寇缚的吹嘘之词。 因此,他也就将票拟留中(搁置),想再多看看,到底选用何人为善。 至于流寇打入京畿,他倒不太担心,自己京营就有十数万,宣府,辽镇,山东兵马在侧,只要流寇敢入京畿腹心,大军四方合围,倒也省了奔波追剿之苦! 崇祯所踌躇的问题,一日后便有了结果。 崇祯四年七月二十三日,卢象升大捷斩首过万的八百里加急便传至京城。卢象升引军一万,与数十万流寇会战于野,得天之幸,一战而溃敌!目前卢象升还在引军穷追高闯,决心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斩杀这个大明首患! 跟随捷报而来的是高闯大小旗帜十数,还有高闯失落在战场上的腰间宝刀一把!使者还奏报,所斩首级正在运向京城途中! 这一场空前而又不容置疑的大胜,彻底的将京城动荡不安的人心安抚了下去。 京城内的百姓们终于松了口气,而五城兵马司上下更是喜极而泣,这几天来,因为缺衣少食,涌入京城的十数万百姓,也让京城的治安情况不断恶化。 这几日中,他们处理的事件已经快顶的上他们一年的总和了,大牢已经快要塞满了人,还依旧疲于奔命四处打压,眼下终于安全了,也可以将这些能惹事的祖宗们送走了! 最为振奋的人,自然是崇祯皇帝,对于这个动不动就能卷起十数万,甚至数十万作乱的高迎祥,他自然是痛恨的,这痛恨中还带着些许畏惧。 高迎祥只是这数月来,就先后在陕西,山西大败而逃,但每逃到一地,他都能再次东山再起,这种打不死的小强般顽强的生命力,才是崇祯最为畏惧的。 卢象升这个名字他是有印象的,这是在崇祯二年东奴入寇之时,除了李征以外第二个带着人马杀破东奴防线入卫京城的官员,不由得崇祯对他不印象深刻。 如今看来,这卢象升不仅有勇气,还有带兵的能耐。最要紧的是,这是位文臣,是深受君臣大义影响的忠君之臣! 崇祯二年东奴入寇时,卢象升敢拼死带着万余乌合之众,报着决死的态度突破东奴防线,已经足以证明了这一点! 既然如此,这个督师人选已经不用再考虑了,崇祯将那封票拟翻了出来,朱笔划去傅宗龙名字,在下面填了卢象升三字。 自有小太监接过朱批,一溜小跑的行入内阁,将崇祯皇帝的批示送去。 如今的内阁首辅是温体仁,这位反东林斗士虽然有些不爽卢象升东林出身,但他更懂不能在这个时候拂逆皇帝的意愿,当下也不作声,直接通过此事。 其他内阁诸人对于卢象升担挡督师一职并没有太大的反感,虽然觉得其人资历轻了些。不过眼下卢象升已经为他们文臣挣足了脸面,也无人反驳。 当京城里一队堤骑带着擢卢象升为三晋督师,以及收押前督师宋统殷的旨意急行出京之时。 催兵急进的卢象升已经数败高闯殿后之军,近十日间,奔行数百里,一路连克人心惶惶的广平,元城,内黄,向着滑县滚滚压迫而来! 至崇祯四年七月底,天雄军前锋已经与督师宋统殷所率领的晋军会师,两大官军从西北,西南两个方向牢牢的将十数万流寇压制在了大名府境内滑县,只等最后的攻击了。 卢象升毕竟只是顺德府知府火线提拨赶来的河北巡抚,无论资历还是身份,都与原本就是朝中大佬的宋统殷相差极大。 “下官保定巡抚卢象升,见过督师,愿听督师调遣!” 两军会师后第二天,卢象升便乖乖带着几个随从,绕行一个大圈来到滑县城南,前来拜见督师,并接受督师的统一指挥。 “卢大人客气了,快快请起!” 不同于对于武将那般颐指气使的模样,对于同为文官的卢象升,宋统殷便客气了许多。 不仅亲自请行礼的卢象升扶了赶来,更是相携行入大帐。 “督师,下官此次带来万余精兵,与督师三万雄师会师,已经足以将流寇彻底荡平了!不知督师定于何时进攻,下官也好从旁协助,共襄盛举!” 双方分主宾坐下,稍稍寒喧两句,卢象升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卢象升的话语让宋统殷脸色微微一僵,脸上的笑容也有些不好看了,他轻咳了一声,吹了吹茶杯中的茶沫子,好整以暇的道,“卢大人还是太年轻了,看的浅了,浅了。如今流寇已经成了瓮中之鳖,正是穷途之时,势必亡命以搏!若是急切攻之,不免损伤太众!兵法有云,穷寇末追,说的就是这情况啊!” 卢象升听的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督师此言自然是极为有理的!只是流寇连日败北,此时正是士气低落,惶惶不可终日之时,战机难觅啊!若是官军上下一心,必然……” “哼!黄口小儿,如何敢放大言?!” 宋统殷冷哼一声,打断了卢象升的话语,十分的不快。 卢象升这话完全刺痛了他,数日以来他终于看到了晋军是如何的无能,两万余官兵,竟然攻个小小的滑县都毫无进展。大多数都是跑上几步,喊上几嗓子便自顾自的退了下来。 甚至有的官兵连他派出的督战队都毫不在乎,逼迫的紧了,这些贼配军们为了不攻城,竟然敢跟督战队亮刀子! 若非那些武将们拼命弹压,这些贼丘们甚至都要哗变了!上下一心,又谈何容易?若不是这些贼丘八们不肯上令下效,他堂堂督师,又怎会在这小小滑县城下寸步难进?! 羞怒交加之下,宋统殷再也保持不了镇定的模样。一甩袍袖,直接端茶送客。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有要事禀告 转入大帐后寝帐,宋统殷依旧感觉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怒火一浪更过一浪。 他不仅恼怒卢象升,更痛恨着下面的晋军,这帮子无能又跋扈的贼痞子! 虽然痛恨,但是宋统殷此时却没有了更好的办法。 之所以不再找统兵武将下手震慑军心,是因为他并不蠢,如今的他已经完全明白,若非靠着各路军将拼命弹压,这近两万的官兵只怕一哄而散都有可能。 军队哗变这个后果他是不敢背的,若说之前他的罪责最多让他丢官去职,若是弄的晋军哗变,估计他难逃脑袋搬家的下场。 因此当卢象升没有听懂他话语中暗示自己难处,反而催促他进兵之时,他才是这般的羞怒。 原本还觉得来个能打的文臣,还能给自己壮壮声势,帮助自己稳固军权。但如今看来,这卢象升丝毫没有文人的风雅,满嘴喊打喊杀,简直是斯文扫地,与粗鄙武夫又有何分别? 就在宋统殷在心中痛骂文不象文,人心不古之时。一个家丁很没眼力劲的前来禀报,一众将帅们还在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命令。 宋统殷顿时便炸了,收拾不了那些文痞武鄙之辈也就算了,你一个小小的家丁还收拾不了? 将这个家丁一把抓住拉到自己身前,宋统殷破口大骂了一通之后,直接命人将这个硬着头皮来禀报军务的倒霉蛋,拉出来打了三十军棍。 一时间,不仅在场的所有武将,就连远道而来的卢象升也看的呆了。完全不明白这督师发的什么鬼火,相互对视之间,所有人都觉得这督师怕不是得了失心疯了吧! 一个家丁只不过传了一句话,得到的便是大庭广众之下破口大骂和三十军棍,这种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末将(下官)告退!” 面对这样一个半疯的人,包括战场疯子卢象升在内的众人,都不敢再在这家伙的人帐下多呆了,众人在外唱了一个肥诺,便准备溜之大吉。 卢象升在战场上如同疯子,也只是因为天雄军面对强敌,必须主帅带头死战树立榜样,并不是他真的疯了。 “流寇已经在末路了,只要再围困几天,他们粮草总有吃完的一天!到时以实击虚,必可全胜!传我督令,严令各部死守,敢无令浪战者,斩!” 让众人没想到的是,临出大帐之时,里面却是传出这么一句杀气腾腾的话语。 “末将(下官)遵命!” 众人一阵无语,但谁也不敢多说,闻令依言而谢。 直到出了大帐数十步开外,众人才松了口气,正准备四散而去之时。卢象升却是叫住了李征,一脸微笑的说道,“李将军慢行,本官可是多日未见你了!” “见过卢大人!” 李征也是笑脸相迎,对于这个明末难得一见的另类文官,他也是极有好感。 “李将军客气了,今日来都来了,不如去你帐下畅谈一二!要知道你每次捷报传来,本官可是都遥遥为你击节称善,也不知已浮了几大白了!” 卢象升哈哈一笑,十分熟络的拉住李征的手,满脸欣赏之色。 “李将军屡次以弱击强,以寡击众。本官虽从邸报上看到结果,但每次遥想战事之凶险,都依然为李将军捏一把汗,有李将军匡扶大明,委实我大明之幸啊!” “卢大人过誉了!征不过运气而已。” 李征有些尴尬的挠挠头,他还真有不习惯这种赞誉,忙转移话题道。 “卢大人可能还不认识这些同僚吧,末将为大人引荐一二!” “这位便是大同镇总兵曹文诏,这位是山西镇总兵虎大威,曹总兵以三千铁骑配合虎总兵大破王自用、王嘉胤、李自成,王十数万大军,武勇堪称我大明!” “这位是大同总兵麾下副将梁丘刚,亦是武勇过人,于宁乡城首登……” “这位是辽东游击将军蔡禀文,追随曹总兵征战数千里,屡克强敌,曾以三百人冲击高闯过万严阵以待的老营,一举破之……” 李征的记忆力极为惊人,将这里的每一位将领名字都记的一清二楚,更是将各人最得意的战功全部说了出来,令所有人都感觉面上有光。 之前因为李征与卢象升这样巡抚一地的封疆大吏关系极好,还有些嫉妒的众人,此时看向李征的目光,都带了许多善意。 卢象升听的很认真仔细,根本没有丝毫的敷衍,再看向众人之时,神色便郑重了许多,沉声道,“得与众位英才同袍,实为幸事!” 这一句评价不可谓不高,众人心中得意之下,也纷纷客气的回礼。这可是从来都没有发生的事,之前哪个品级这么高的文官会对他们如此的推崇,感动之余,在心中对于这个另类文人产生了极大好感。 许多人心中都在腹诽,若是朝廷能够让这个文官来督师,事情又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么尴尬的地步? 李征客气之余,心中也是对卢象升评价再次高了一层,这才是真正做实事的官僚。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几乎就让所有的武将归心,这种手段简直就是大巧不工,繁极化简的顶峰。 李征突然在心中升起了一个念头,卢象升大破高闯,连收数城,这份战功朝廷只要不是瞎子,就会明白卢象升的能力。 那会不会,宋统殷去职之后,作为唯一在军中的文官,这个卢象升就会接替督师之职? 若是真的被卢象升给顶了职,那原本一般散沙的晋军,说不定会直接涅槃复活!这样一来,恢复斗志,而且上下一心,又有极高指挥造诣的卢象升总领全局,高闯可能真的会在这里被终结!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李征几人原本已经完全灰心的计划,此时也不可扼止的再次冒了出来。 李征的心脏疯狂的跳动着,作为一个后世人,他委实不愿意再看着大明内部自家人打的翻天覆地,更不想为了注定腐朽的大明朝廷,与被饥饿逼上造反职业的流寇拼个你死我活。 若非流寇进逼潞州,他甚至都不愿意和高闯刀兵相向。 但是高闯不死,他对潞州的野望就不会消失。为了自己的基业,说不得只能送高闯上路,震慑一下任何敢于觊觎潞州之人! 好不容易收敛了自己激动的心情,李征平静的向着卢象升道,“卢大人,还请移步末将营中,末将还有要事禀告!” 第一百二十四章 对耗 小冰河时期的大明,虽然只是七月底,但气温已经慢慢降了下来。微风拂面,已经带了丝丝凉意。 李征这句话一出口,虎、曹二人顿时醒悟过来,同一时间想到了这个可能。 两人再次看向卢象升时,目光除了尊敬之外,也开始带上了些许的敬畏。两人十分默契,并不接话,只是默默的跟着李、卢二人之后,也一同前往。 李征的营地位置在中军的侧后翼,规模并不大。 但是到了军营中,一股沉稳的气氛便扑面而来,再遥遥听着远处人喊马嘶的声音,委实如同两个世界一般。 “李将军当真是能力过人,只从这军纪军律来看,已经当的上名将的名号了!” 卢象升也是带兵之人,自然明白这种氛围代表着什么,由衷的称赞了一声。 “大人过誉了!” 李征客套一声,便将众人请入帐中,命人取了茶点过来奉上,便乖乖的坐于下位招待着众人。 卢象升也不客套,他确实也有资格坐于主位。这十数里奔波下,粒米未下,正是口中饥渴之时,坐定之后,便轻抿一口茶水,捏着一块糕点扔入口中咀嚼着,安静的等待着李征开口。 这种不扭捏造作,毫无其他文官那般虚伪客套的做派,更是让帐中的李征三人大生好感。 李征帮忙添上了茶水,整理了一番思路,便将自己之前与虎、曹二人制定伏击高闯的计划说了一遍。 卢象升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但听到一半时,便用力将还未咀嚼完全的糕点吞了下去,坐直身体仔细的聆听着。 当听完整个计划,卢象升眼睛已经是精光四射,不断在李征三人脸上游走着。 就在李征三人有些紧张之时,卢象升却是猛的闭上双眼,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的敲击着。 片刻后,卢象升猛的睁开眼睛,击节道,“不错!可有禀告督师?” 看着另外两个已经将脸转到另一边的猪队友,李征心中腹诽之后,便硬着头皮解释道,“还未。督师听不得人言,之前按兵不动,如今……” 卢象升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征,直到将李征看的头皮发麻,这才收回目光,冷冷的道,“李征!非议上官,知情不报,你可知罪!?” 李征没想到卢象升会是这个反应,懊悔之余,只能拜倒于地,沉声道,“末将知罪,还请大人惩处!” 眼见曹、虎二人便要上前求请,卢象升一摆手,“本官可无权惩治于你。” 李征等人松了口气,还未道谢,卢象升又说道,“今日见了督师,本官心中已经了然,自然明白你们的难处。不过,若是新督师到来,你还不打算禀报么?” 李征心中百感交集,心想我这不是正向你这最有可能的新督师禀报么?但嘴里依旧还是很老实的回答道,“大人见谅,末将人卑言轻,当谨言慎行。” “还真是滑头!” 卢象升顿时被气乐了,不过转念一想,若非有这种有别于其他武夫的思维,又如何能从这众多庸碌的武将之中后来居上? 宋统殷这督师当到头了,这是帐中所有人的共识,只不过李征三人觉得卢象升应该是新督师的最佳人选,而卢象升则是不愿意往这方面想罢了。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良久卢象升才一拍椅背,开口道,“既然你不想出风头,本官就替你揽下这事向新督师建言,你可别怪本官抢了你的功劳!” “多谢大人体谅!” 李征松了口气,感激的说道。 毕竟自己也很有可能料错,卢象升并没有成为新的督师,反而是朝廷派了新督师。 那这事还真不适合他去做,做为武将,他只要有擒斩高闯的功劳,就已经足够他加官进爵了,犯不着将这运筹唯帷的功劳再留在身上,这简直是与文官为敌,自取灭亡之道。 见正事说的差不多了,卢象升便转过话题,开始聊一些军阵之事。李征也将原本支离远远守卫的亲兵叫了过来,吩咐准备酒菜。 不聊风雪,聊军阵之事,顿时将帐内气氛缓和了过来,原本只能在风花雪月类诗词中当一个打呵欠的听众的三人,个个都有了发言的机会。 卢象升也没什么架子,在军务上并没有压制他人,相反十分虚心的在讨论着。酒菜上桌后,众人推杯换盏,越聊越是热烈。 慢慢的,众人在酒精的作用下,也开始慢慢放开,平时只肯鄙帚自珍的密方也开始加入讨论之中。卢象升讲的是自己的为将心得,曹文诏则讲骑兵运用,李征也将自己对于步兵方阵的见解说了一通。 …… 就在李征几人在帐中痛快吃喝畅谈之时,滑县城中却是一片死寂,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近半个月来,流寇大军又一次从高潮跌到了谷底。二十余万‘大军’,在遭遇卢象升之后,便快速的冰消雪化着。 从内黄亡命逃到滑县的高闯部,更是几乎被打回原形,原本十数万饥民,如今只剩下不到三万! 亡命数百里,还能对高闯不离不弃的,无不是对官府仇恨如海深。若论起战力,或许这三万还能超过之前的十数万。 但被卢象升一连串的打击后,闯营内部却是充斥着失败的气氛,无人还能鼓起勇气面对官兵的刀枪。 高闯的老营这次损失近半,过万从山西带过来的儿郎,活下来的还不到六千。至于担任过一次殿后任务的李自成,却是因祸得福,虽然陕西带来的七百本部损失大半,但麾下却是通过收容败兵,反而翻了几番。 “大舅,官兵居然没有趁机攻城,看情形是想困住咱们,要不甥儿出去偷一把营?提升一下士气!” 此时的李自成,显然没有被这种失败击倒,精神不减之前,此时跟在沉默不语的高迎祥身边,指点着晋军大营说道。 “鸿基莫要胡闹,儿郎们已经奔行了数日,早已疲累不堪,莫要轻举妄动!” 高迎祥摇摇头,将跃跃欲试的李自成给喝斥下去。 说实话,他是真的被那疯子一般的卢象升给打怕了。今日既然还有这种城池可守,他完全不想出城跟那些官军当面。 “城中还有数万石粮,够吃上数月了!咱就不信,你们能在这滑县耗多久!” 高迎祥望了望城下不远处,连营十数里的官军营寨,恶狠狠的拍了一下城垛,重重吐了一口浓痰! 第一百二十五章 突围 数日之间,原本打生打死的官贼双方都不约而同的停了手。 流寇是已经被打怕了,根本不敢出城来野战。而官军则是晋军士气低靡,完全没有作战欲望,而天雄军则是连续奔波作战,已经十分疲惫。 更重要的是,官军最高统帅再一次当起了驼鸟,下达了晋军最喜欢的命令——原地固守。这样一来,晋军逃亡的趋势基本上嘎然而止,军心安稳了不少。 趁着双方静坐战,卢象升趁着机会将天雄军休整了一番,有功官兵该提拨的提拨,该赏赐的赏赐。 靠着这一次战争的胜利,卢象升也终于选拔出足够的基层军官,以及敢战的老兵,终于不用再靠着每战必先的疯子战术了。 等待是最为难受的,好在这个时间并不长,京城里的堤骑这一次在朝野上下难得统一立场之下,毫无阻碍的到达自己的目的地。 宣读了圣旨之后,果然是卢象升接任了督师一职。等将宋统殷押入囚车带回京城之时,三军顿时欢声如雷,如同打了个了不起的大胜仗一般。 尤其是晋军,几乎一瞬间便将之前的萎靡清扫而空,万人空巷一般的围观着宋统殷被打入囚车带走。 被万人如同看猴戏一般指指点点,放肆辱骂嘲笑,这种屈辱几乎将宋统殷所有理智全部磨灭,几乎恨不得直接一头撞死于囚车。 只是唯一一点理智却是死死的将他控制住,他还不想真的死。毕竟十年寒窗,十数年宦海生涯,他积累的人脉不知凡几。 今日虽然屈辱,但谁又敢说他不会东山再起? 宋统殷虽然如同预料之中一般倒了霉,但是李征等人心却提了赶来。虽然卢象升几乎肯定会支持他们的计划,但是越是事情临头,那种不安感就越强烈。 晋军营垒处,到处都是欢声笑语,送走宋统殷这种窝囊废,他们个个觉得自己在其中也是立了不少汗马功劳,这个结果所有人都与有荣焉! 官军士气骤然提升,精神状态突然的改变,根本瞒不过城头始终警惕着的流寇们。 在官军欢呼声乍起之时,王自用,高迎祥等一众流寇首领,便快步上了城墙,一脸骇然的看着官军营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自用看了半天,也没有弄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是冷哼一声,恨恨的骂了一句便想转头回城。 高迎祥虽然感觉有些不妙,但却不愿意往里深想,如今的他,颇有一种和官军对耗到底的想法。至于出战一探究竟,根本就没这想法。看到王自用要下城,高迎祥甩了甩头,将心中那丝隐忧扔在一边,便欲跟着回去。 李自成却是突然眯起了眼睛,恍惚之间感觉到,巨大的危机正在一步步迎面而来。 “王大柜!大舅!且请留步!” 看到两人就要离去,李自成急忙叫道。 “自成还有何事?” 高迎祥对于这个外甥还是很看重的,不愿在人前拂了对方的脸面。 王自用却人如其名,极为刚愎自用,回头蔑视的看了一眼李自成。不过看在高迎祥面子上,倒也没有发什么火。 “官军情况不对!依小的看,咱们还是迟早突围为上!” 李自成似乎根本没有看到王自用那不屑的目光,依旧十分沉着冷静的说道。 “突围?往哪里突围?咱们的人,什么时候在野战中赢过官军!若是弃了这城,这城中十数二十万弟兄,活下来来的能有几人?李自成,你可是要祸害大家不成!” 王自用冷哼一声,十分不悦的说道。 如今在这滑县,就属他王自用的人马最多,七八人聚集一块,他自然谁也不怵,说话毫不客气。 “大柜言重了,依自成看,这滑县才是死地啊!咱们外无援兵,内无敢战之辈,若是坐困愁城,迟早会被官军一网打尽!”虽然被当众责骂,李自成依旧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出言道。 “放肆!额手下有十万儿郎,官军只有三万多,又占地利人各,如何会被官军轻易得手?放着坚城不守,反而与官军野地浪战,难道额手下儿郎命不是命!?” 王自用咆哮着,被说中心事,顿时让他急怒攻心。 “咱们弟兄们,没有受过训练,之前官军士气不振,这才久攻不下,如今官军士气恢复,若再拖延,恐怕大事休矣!” 听着这诛心的话,李自成面无表情的做着最后的劝解。 “哼!黄口小儿,也敢妄谈军务!委实可笑!” 王自用却是直接一拂袖,带着一众心腹扬长而去。 “自成,你可有定议,咱们又该去向何处?” 王自用虽然自己离开了,但高迎祥却是将这话听了进去。 “朝廷称咱们是流寇,极为头痛忌惮,何也?因为一个‘流’字!咱们从不在一地多呆,攻无定所,来去自如,官军往往疲于奔命,这才束手无策。”李自成轻轻拍拍城垛,十分自信的道,“咱们野战不如官军,这个时候突围必然损失惨重。但十年前,咱们又有什么?如今天下苦明久矣,何处不可招募勇士反抗?又何必忌讳些许失利?” 李自成的话,深深打动了高迎祥,当初他带着百多个族人亲朋,就敢出塞当响马啸居一方,如今有名有兵,反而胆子和魅力大不如前了。 “田见秀!立即通知王自用!咱们今夜便突围,若是愿意,可一并突围,若是不愿,咱不强求!” 高迎祥本就是拿的起放的下的枭雄,这种决断自然毫不拖泥带水,既然要突围,当然要以最快的速度行事,也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不多时,田见秀便回来回报,王自用不肯突围。不过王自用也没为难他们,只是言明各安天命。 当夜,高迎祥部便倾巢而出,人衔枚,马上笼,蹄包布,凌晨时分悄悄开了东门,强行突围。 高迎祥的果断显然出乎了官军的预料,根本没有官军会想到已经平静了这么多天的流寇竟然敢突然出战偷袭。 当数万流寇为活命而奋勇进攻官军战线最薄弱的一个点,那根本不存在什么强有力的抵抗,各军在混乱之中根本不敢摸黑前往支援。 当头的官军直接被打了个晕头转向,一哄而散。在黑夜的掩护下,高迎祥部滚滚而前,快速的消失在黑夜之中。 第一百二十六章 被吓到了 等到清晨时分,混乱的局面这才被控制住了。 也幸亏宋统殷被押走,官军的怨气得以发泄。这一夜的大战并没有引起官军内部的营啸,只是灰头土脸再所难免。 被人抽了一记闷棍,士气已经恢复过来的官军。不仅没有因此感觉到畏惧,相反却是被激起了巨大的愤怒。 这段时日没有收拾你们,并非是怕了你们,而是无心作战。但眼下对方一个巴掌抽到脸上,不将这个屈辱还给对方,那还是男人么? 面对着下面一片的请战声,原本还为昨夜失利而担心士气受损的卢象升顿时大喜过望。不过他并没有指派请战声最大的虎大威部,而是点了自己天雄军下面的一个游击,命其打头阵。 虎大威请战是因为,高闯偷袭的是他的麾下,这口气委实难以咽下。 但卢象升却极为公正,并没有将这个近乎炮灰的任务顺坡下驴的交给晋军,相反派出了自己的嫡系! 这道命令一出,整个晋军无不凛然敬服,从心底认可了这位新上任的督师。 崇祯四年八月十四,打制完攻城器械的官军正式结束了静坐的状态,开始主动发力。 率先发起进攻的是十数架火炮,虽然这个时代火炮的准确度委实低的吓人,但是对着巨大的城墙轰击还是做的到的。 偶尔一两发幸运的炮弹还是能够撞击在墙垛之上,撞起的石块,瞬间就能带去十数个流寇。 令李征难以相信的是,这个火炮在全世界开始普及的时代,大明最重要的攻城器械依旧还是投石机和轒讟车。 几天时间内,官军已经打制出来百多架投石机,还有二十余架轒讟车。 在百多架投石机死死将城头流寇压制下去之后,在数千弓箭手的掩护下,十数架高耸于天的轒讟车也在无数人的推拉之下,慢慢接近了城墙。 无数藏身其中的弓箭手从上面闪身而出,将一枝枝压命的箭矢不断的居高临下射出。 一时间城头惨叫声不绝于耳,无数流寇混乱的躲避着,城头处一片的混乱。 天雄军的游击将军郭开阳带着本部八百人,扛着云梯呐喊着冲锋而前。在他们身后,则是山西总兵虎大威亲率的本部三千人,人人红着眼睛做着准备,只等先头部队打开局面,便会将缺口撕开,滚滚而入! 郭开阳的附蚁攻击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抵抗,任何敢于冒着攻击的流寇,无人倒在轒讟车上弓箭手箭下。 八百人几乎毫发无损便登上城头,以郭开阳为锋矢,快速冲开城头上畏缩在一块的流寇,牢牢的占据一段不小的城墙,旗手更是将一面红底白字的‘卢’字大旗稳稳的立于城头之上。 远远看到城头飘扬赶来的红色旗帜,城下的官兵欢声如潮,后续部队更是几乎紧随着郭开阳登上城头,将流寇不断的向两侧压缩,牢牢占据着这块登陆地。 流寇的反扑不可谓不疯狂,许多红了眼的流寇甚至会连人带刀扑向前来,只为在临死前换一条命走。 不过他们的努力明显都是徒劳的,在官军两翼箭兵覆盖压制,头顶还有神射们不断精准射杀之下,除了不断的倒下外,根本无法撼动官兵阵地的分毫。 当虎大威也登上城头之时,官军的数量已经激增至五千人,他们已经不再满足于防守,而是开始反向冲锋! 王自用此时肠子都悔的青了,若说没有跟随高闯一起突围是一着破棋,那同意高闯离去就是推盘认输了。 官军一个冲锋便上了城头,这是他之前根本无法预料的,官军的强悍战力也是让他手下的大部分混日子流寇,都产生了深深的畏惧。 虽然小部分与官军仇恨似海深的流寇还在前赴后继的搏杀着,但后续的增援却是始终积聚不赶来。单单望着城头杀的血肉横飞的场面,不少人就已经开始腿肚子抽筋了,根本迈不开步子。 当官军的撞车轰隆一声撞击在城门上之时,看着那依旧节节败退,但依旧节节抵抗的城头流寇时。王自用还是无法有力组织起人马,此时的他已经对守住城池再不报丝毫希望。 他并不是没有败过,更深深懂得战败之后该如何保存自身。 “事不可为,咱们济源城见!” 在一片混乱之中,王自用悄无声息的从大旗下离开,向着身边的亲兵低声说道。 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在一个胡同之内,而早就十分默契的亲兵们根本无人多部,也直接原地一哄而散。 在一处偏僻之地,王自用十分熟练的将自己一身拉风的盔甲,丝绸衣饰尽皆脱去,露出里面穿着的粗布麻衣。再伸手在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在脸上搓了几搓,整个人已经完全变了。 从一个枭雄变化成了一个满脸皱纹的普通老头,全身上下,除了衣服里层些许碎银子之外,再无其他物件。 此时的他,除非极为熟悉之人,否则根本无人知晓他的身份。 不过放弃了指挥权,也意识着这伙流寇已经再无回天之力。 事实上,当发现王自用大旗倒下的那一刻,城内外无数的官军已经欢呼如潮,万胜的口号声不绝于耳。 面对着欢腾的官军,无数流寇却是个个脸如死灰,无数人直接扔掉武器和各种标识,一哄而散逃入各个巷子之中。 城头上的流寇们已经所剩不多,面对突然间抛弃他们这些死战不退袍泽,自己跑路的王自用,在痛苦之中更是带着深深的仇恨。 这些与官府仇深似海的流寇,虽然主帅不在,虽然已经到了绝地,依旧没有几人逃亡。 相反在死亡的笼罩之下,更是如同受伤的野兽,愈加的疯狂! 在他们个个悍不畏死的反扑之下,士气如虹的官军也被压迫的步步后退,根本无法阻挡他们亡命般的反扑! 就连所向披靡的虎大威,也是无法招架这种疯狂的流寇,连续斩杀十数人后,身上已经多了数道伤口。 披甲顶盔的他是这些疯子攻击的首要目标,无数人的前仆后继,只是为了用性命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伤口,哪怕这道伤口完全微不足道! 杀到最后,虎大威都有些恐惧了,这些疯狂的流寇,是他从军以来从所未见过的。虽然不能理解这些人如此亡命所为哪般,但依旧令他心神动荡! “疯子!” 当这近千疯狂的流寇最后一人被一箭封喉,却兀自挣扎着向前冲来,最后被虎大威一刀枭首后,在血肉横阵的战场中,虎大威脸色难看,喃喃的吐出这个词。 听到这个词,几乎所有在这个修罗场中站立的官兵个个打了个寒噤,全都是面色苍白,毫无丝毫胜利者的自得,相反一脸惊惧! 这些百战老兵,竟然已经完全被这种血腥场面给惊吓到了! 第一二七章 发力 在虎大威南城苦战之时,曹文诏部正痛快的追杀弃城西逃的流寇。 三千铁骑往来纵横,如同一柄巨大的梳子,所过之处,混乱的流寇被切割分裂的更加细碎。 他们的刀下几乎不留活口,无论是奋起抵抗,还是老实跪地投降,都没有得到丝毫的宽恕!因为曹部需要的不是吃饭的俘虏,而是可以换取军功赏赐的血淋淋人头。 在他们身后,天雄军更是如同一柄厚重的斩刀,推进的虽然缓慢,但所过之地,却是再无丝毫生命存在! 一快一慢,两相夹击之下,能够从这种剿杀下逃得性命的流寇不过十之三四! 这种已经不是战斗了,而是赤果果的屠杀。李征所部并没有参与攻城,而是作为天雄军右翼,起着扩大天雄军的攻击正面的作用。 潞州营虽然老兵并没有多少,但其他的士兵也并不比普通明军差多少,而且还都是在战场上厮杀过,见过血的。 这些人虽然被李征压制着,无法痛快的厮杀,但任何敢于挡在他们面前的流寇,唯一的下场也只有成为死尸。 不过李征并没有如卢象升这般嗜杀,相反对于卢象升这般毫不区分流寇良莠,直接斩杀一空的作法,他是极为的反感! 因为军令在身,也只能护卫在右翼。不过李征显然不想无分老幼尽皆屠戮一空,而是尽可能的迫降一些流寇,无论青壮老弱,还是男女,能俘虏一个是一个,并不过多的制造杀戮。 但既要收容俘虏,那攻击速度与行军速度自然而然被拖慢了下来。慢慢的,天雄军的右翼已经成了一个倒月形,原本三个方向包夹之势,自然荡然无存。 已经身为督师的卢象升,这一次倒没再身先士卒,他需要在中军坐镇,遥控四方。 此时见到李征军竟然如此‘懒散’,毫无官贼不两立的立场,竟然这般的收容俘虏,他心中当下便有些不悦。 原本他并不准备过多的干涉,只是如今李征为了收容战俘,已经严重拖累了大军后腿,令得许多流寇从李征这个方向突围而逃,这一点却是卢象升所无法容忍的! “卢元福!传我军令,命令李征不得再收容俘虏,全军戮力向前,务必要将流寇斩尽杀绝!” 卢元福是卢象升的堂弟,一个屡试不第的落魄秀才。如今没有营生,在卢象升军中打点文书。做为一个卢家的族人,卢象升对他颇为优容,带在军中历练。 卢元福快马来到李征军中,将督师的命令传达而下。李征顿时有些明白,为何后世史书上,流寇一直称卢象升为卢阎王,敢情卢督师人狠话不多啊!只看他这些时日的表现,从元城不眠不休的追击至滑县,千里追击如果跗骨之,誓要斩尽杀绝! 这种又擅长玩命,又绝户千里的存在,不是阎王更胜过阎王! 在卢象升强硬的命令下,向来欺软怕硬的李征不敢有丝毫怠慢。毕竟他反感归反感,但小命却更重要!当即下令留下一百人押解看管这些俘虏,其他人立即重新整队,攻击向前。 尤其是一百潞州营老兵组成锋矢之后,整个潞州军终于撕下了伪装,将自己獠牙完全显露了出来。 一百名火铳手连续三轮射击之后,面前的流寇已经稀疏了许多。 不等流寇们反应过来,无数的长枪以快的不可思议的速度不断吞吐向前,所过之处,无不波分浪裂,死伤狼籍。 比起天雄军乱哄哄的追逐砍杀,以整齐队列向前的潞州军才是真正的屠杀,挡在他们面前的人一片一片的倒下。 看赶来并不巨大的却月阵,竟然成了一个吞噬万物的黑洞,只要出现在他们面前,就没有一人还能有机会再逃向别的方向! 密集的惨叫声,终于将原本还以为这里是生路的流寇,完全给吓傻了眼。这种成片成片的惨叫声,让他们个个不寒而栗,纷纷觉得停在原地,说不定还会更加安全一些。 这种面杀伤力,不仅震慑住了流寇,更是让原本还带着丝毫鄙夷目光的友军天雄军,都个个傻了眼。 从鱼腩军队,到精锐之师,潞州营似乎只是摇身一变便做到了。 原本他们苦苦拦截,却是根本无法阻拦的缺口,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便被封的严严实实,根本就没有流寇再敢向这个方向瞩目! 看呆的不止是他们,还有中军旗下的卢象升还有监军陈大全。 不过陈大全并没有如同卢象升那般不断思索着,他吃惊了片刻,便再一次被心中的狂喜所取代。 他已经记不清楚垂头丧气了多少天了,从之前的了无生趣,再到今日大捷在望。人生际遇转变之快,让他觉得都有些目不暇接了,心中终于有了一种扬眉吐气的痛快。 从安全舒适的京城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偏僻乡下,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一场大功劳? 付出了那么多的人脉和财力,若是一直跟着那不成器的宋统殷,那回去哪还有活路?就算不被排挤,这日子也没法过了。既没了家当,又没有了前程,那还不如一死了之。 一想到那鼻孔朝天的宋统殷,陈大成就恨的咬牙切齿,也不知道已经在心中诅咒这孙子多少遍了。 若是他们这些太监还能有先帝时的一半威风,陈大全可以对天发誓,肯定会让这宋统殷全家老小,都统统后悔来这世上一遭! 但是崇祯朝的太监却再也回不到前些年的风光,碰上一个痛恨权监的皇帝,每一个手握权柄的太监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会被当成另一个魏忠贤给捻死。 眼下换了一个督师,原本一片死气沉沉的晋军竟然一瞬间便焕发出了精神,这种奇迹让原本都已经开始盘算,该如何结束一生的陈大全,转瞬便欠了满天神佛十数座金身。 不过这点小事还不被陈大全放在心上,只要到了足够位置,这些真的只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杀戮依旧在继续,不过中军一行人的目光却始终无法从潞州营身上挪开。 李征被下了最后通碟,也只能咬牙带人不断向前,再向前。 七百人的潞州营,几乎以横推的姿势,直接将原本汹涌而来的流寇人潮生生压了回去。 当前排的人已经换到了第三遍之后,李征终于心情轻松的看到面前再无流寇横过。 清脆的鼓点也开始轻快悠长赶来,潞州营的士兵们随着鼓点,迈着酸胀的双腿,以左翼为原点,在原地划出一个漂亮的半弧,官军的阵势再一次恢复成了动月大阵。 松了一口气的李征,并没有发现,中军处人人都在紧盯着他。尤其是陈大全后面一人,更是两眼之间精芒一闪而过。 第一二八章 洗城 滑县城外。 前有已经凿穿流寇逃亡大军的曹文诏在前路虎视眈眈,后边有杀的人头滚滚,正红着眼睛穷追不舍的天雄军。 这些流寇基本上已经陷入绝地,大多数人在绝望之时根本生不起反抗的心思,只是跪地磕头求饶。 但悍勇一些的,还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式。这些还有威胁的人却死的更快,他们零散而且没有拿的出手的攻击手段。基本上远远的就会被一阵乱箭射成刺猬。 一个多时辰的截杀追击战,流寇已经十去六七,剩下的在视线开阔的时候,终于摸清逃路,四散进入山中,犹如个个生了一个飞毛腿,完全追击不上了。 官兵随即化整为零,疯狂在后追杀,直到视线中再无一名流寇的踪迹,这才狂笑着在各级军官的喝骂中慢慢归队。 随着追击的慢慢结束,终于进行到官兵最喜欢的打扫战场环节。在这方面经验极为丰富的潞州营,速度虽然最快,但质量明显不行。 等到战场被整个收拾明白,还有官兵在他们后面溜鱼。这些官军的作派,完全让潞州营上下大开眼界,简直可以称的上寸草不留。 不仅值钱的东西一点不会剩下,甚至连象样一点的衣物也完全没有放过。 看着那些把血淋淋衣服大包小包背着的官兵,李征只感觉一阵阵的恶寒。 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将目光投向那些兴高采烈的官兵们,李征将所有俘虏集中在一起,开始询问情报。 高迎祥前几日晚间已经离开,这个他是知道的。这事也瞒不住人,毕竟黑夜中,不可能所有人都能安然随着大队离开,官军通过几个掉队的,早就清楚这事了。 他只是简单的确认了一番后,便即问起王自用的下落。 王自用在官军攻城之时,还在城中。但是随着官军成功全城后,他便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似的。 这似乎也是王自用的惯用伎俩了,上次与虎帅与曹帅交战大败后,他也是这般消失不见,但随即便出现在豫地,重新打出了旗号。 李征十分想弄明白,这家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毕竟一般有点身份的人想要突围,身边必然会有众多的护卫,这一点李征明白,稍微有点统军经验的人也不会不明白。 只是卢象升显然没有发现这种情况,因此官军截杀突围流寇时,也不会只是一个劲的猛冲猛打,肯定会有各种迂回包抄拦截。 不过显然这并不是这些身份底下的流寇能够明了的,李征问了半天,也无人能够说个所以然出来。 李征并不气恼,对于这王自用,他只是抱着得之我幸,得不了也无所谓的态度。 刚刚问完,官军的号角又一次吹响,这是集结的军号。 李征不敢怠慢,急忙聚拢战场上的人马,押解着俘虏,向着官军大营而去。 还不等他到达大营,一骑便急驰而至,见到李征的旗号时,便直接下令道,“督师有令!潞州营立即移师滑县西门,与山西灵武军合军一处,全力堵住西门,勿使一人逃亡!若有怠慢,三尺军法为尔而立!” 这命令可是死命令,李征心中打了个激灵,十分疑惑的回道,“末将李将接令!” 看着匆匆而去的传令兵,李征不敢耽误,立即引军向西门急行。心中也不免怀疑,难道流寇还有底牌未出不成? 等到了滑县西门之外,依旧没有任何的动静。 等潞州营鱼贯入城,并且以城门洞为核心列成阵势,面对城中结下防御战阵之后,西南方向,数百官军也是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看着刀出鞘,枪如林的潞州营已经严阵以待后,这数百官军顿时松了口气。 刚刚到达他们的防区,大半人便噗通一声坐倒于地,拼命的喘着气。显然这军令来的极快,他们完全是急行军而至。 “末将见过李将军,城内可是有事发生?” 就在李征打量这伙友军之时,一个头盔都有些歪斜的将领带着十数家丁,粗暴的分开挡路的人众,急行来到李征身前,扬声问道。 “本将不知,只是奉命来此守门。”李征摇摇头,他也是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看赶来,整个滑县都已经被封锁了。” “南门是虎帅帐下程参将的大旗,北城看起来是督师天雄军的副将林新伯,东门看不真切,但人影重重,怕是也已经完全封锁了!真不知道这般兴师动众,到底是为了啥?难道是发现了王自用,要全城逮拿?” 此时他李征在西城箭楼之上,极目望去,四门皆是重重守兵,守的那是水泄不通。 “四方全守住了?” 灵武游击郭开阳顿时满脸红晕,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喜事,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郭将军,你似乎知道些什么?可否为本将解惑?” 李征倒是有些好奇了,这般紧密防备到底是为了唱那出戏? “将军有所不知,这次看来,咱们可是要发大财了!” 郭开阳满脸红晕,一脸神秘的说道。 “发什么财?跟本将说话,休得吞吞吐吐!” 李征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感觉,闻言脸色一僵,目光定定的望着郭开阳。 “将军恕罪。依末将看来,这十之八九是要洗城了!之前咱们在陕西之时,在洪大人麾下,可没少这般干过!每一次洗城后,弟兄们哪个不发了大财?!” 见到李征有发火的可能,郭开阳顿时不敢再吊胃口了,直接了当的说道,当说到洗城的痛快,忍不住又眉飞色舞赶来。 “不可能吧!卢督师可是文人,哪能干出这种被士林所不容之事?” 洗城的意思,李征自然明白,但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这个年代文人都是爱惜羽毛的,而卢象升在后世的史书上,可是光伟正的代表人物,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发生?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看这情形,真的很象啊!” 郭开阳不敢顶撞李征,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李征还想再反驳几句,但在这个时候却突然想起了网上野史上的记载,在崇祯九年,卢象升击流寇于滁州,尸积五十里,滁水为之不留! 这个场景当时看到时,还觉得卢象升真是猛人,如今再细想想今日战场上的疯狂屠杀,似乎卢象升还真有可能干的出来洗城这事,起码他并不会因为顾忌清名就束手束脚! “来人,备马!本将要去见督师!” 一想到这个可能,李征再也坐不住了,立即扬声道。 第一二九章 不回头 一个亲卫立即牵了一匹马在城下等候,李征也不多呆,立即走下箭楼。 看到李征并不是说说,而是真的想去询问督师。郭开阳的脸都被吓白了,急忙抱住李征小腿,声音都些颤抖了。 “将军三思啊!” 郭开阳都快哭了,他只恨自己为什么嘴贱,为什么要告诉李征这事。 李征摆明是想将这事搅和黄了,这可是事关所有人的利益啊。若是李征将他带了出来,告诉大家起因是他多嘴了…… 一想到那么多人愤怒仇恨的目光,再想日后各路大神铁定会送来的各种小鞋,他就恨不得脱下鞋来,将自己嘴给抽烂了。 因为大明严重的财政危机,大明官军的日子本来就过的极艰难,如今难得有发财和犒劳士兵的机会,若是就这么被搅和黄了,那还真成了公敌了! 郭开阳不明白为什么李征有财不发就算了,偏偏还不让别人发财,但他觉得,他真的不敢放开李征让他离去。 “将军,你是西门的主将,你不能撤离岗位!万一西门有失,将军当何自处?” 憋了半天,脑袋里全是肌肉的郭开阳终于想到这个理由,顿时嚎叫道。 “张大井何在?接过我的将旗,在这堵住西门,任何人不得出西门一步!”听到郭开阳这句话,李征勉强平静了一下心情,接着又犹豫了一下,“若是来人不冲击防线,不得随意杀人!” “至于你……”在张大井高声接令后,李征又将目光转向郭开阳,“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立即放开本将,二是本将当你是刺客先剁了你!” 李征这斩钉截铁的话语,一下子让郭开阳愣住了,看到杀气腾腾的李征,郭开阳明智的松开了手。 被人穿小鞋还是被人送棺材,这其中的利弊他还是分的清楚的。 “放心!本将决不会卖你,只是大丈夫生于世,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说完这不是保证的保证,李征再也不看郭开阳一眼。快步走下箭楼,翻身上马,只带着几名亲卫,便打马急急的向着城外的中军大帐急行而去。 李征也明白如果卢象升真的动了洗城的念头,那此行就是与绝大部分同僚过不去。 但来自后世的他委实无法接受,无数妇孺倒在面前的场面。 这可不是在战场上拼死搏杀,大家可以各安天命。无论对方是谁,哪怕是妇孺老人,只要他们站在李征对立面上攻击自己,而且拒不投降,李征就可以毫不留情的将他们斩尽杀绝! 但是对于放下了武器的流寇,甚至只是遭了池鱼之灾的普通百姓,这些毫无抵抗力的妇孺老人,李征却根本无法做到心平气和的看着他们被屠戮一空。 李副将的名号很好用,听闻李征求见,大营卫兵根本没有什么阻拦,他一路行到中军帐外,这才扬声请求一见。 中军帐内静了一下,片刻后才有家丁将李征带了进去。 李征进去之后,发现曹文诏,虎大威等一众参将以上的高级将领竟然几乎个个都在! 就他一人被排除在会议之外,虽然李征隐约猜到其中原由,但依旧心中十分的不舒服。 “末将李征,拜见督师大人,监军大人!” 虽然不舒服,肚子更是有一股不平之气,李征始终保持着冷静,十分规矩的行礼道。 “奋武来了,入列吧。今日倒不是故意支开你……” 难得的,卢象升在正式场面中,以李征的表字称呼着他。而且这话语中,还隐约带着些许的歉意。 “谢大人!”李征依言站起身来,不过却没有入列,反而直视着卢象升沉声问道,“敢问大人,滑县四门封锁,是为何故?” “奋武可知高闯如今已经南下洛阳了?” 卢象升不答,平静的看了一眼李征,缓缓的说道。 “不知。” 李征摇摇头,他如今满脑子都是洗城后那可怕的场景,无心关心其他。 “你可知高闯拿下了延津,新乡,修武?” “你可知如今延津城还有多少人?” “你可知修武城又要死多少人?” 卢象升本来也没指望李征回答,依旧漫不经心的问道。 李征感觉这话题越来越偏了,心中不好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盛,本来还有些兴师问罪的他,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反被卢象升给夺了气势,反压了下来。 “延津县已成了死城!”卢象升猛的一拍桌案,厉声道,“高闯只有两万残兵逃离,却数日内先后拿下数城,更是血洗延津!” “可是这与滑县无辜百姓何关?” 李征有些不服气,难道就因为流寇洗了城,官军就得也洗了自己的城来报复对方? “因为王自用还在城中!” 卢象升眼神慢慢转为冰冷,迫人的气势猛的压向了李征。 “一个王自用便需要整个滑县来陪葬么?” “如果你能将他找出来,那本督可以收回成命!” “督师,末将需要五……” “本督还要追击凶寇,大军更不能在这贫瘠的滑县空耗!” “末将……” 李征脑子一热,差点将军令状喊出来,但是最后还是被理智死死的压制住了。如果这话出了口,一旦没有抓到王自用,那李征的人头必然会高挂营寨之上,这一点李征毫不怀疑。 “妇孺无辜,尚请大人留情……” 李征的声音已经低了八度,整个人都有些虚脱了。 “妇人无需你求情,至于孩子,你不会这般天真吧……” 说到孩子,卢象升声音虽然有些颤抖,但还是一副讥讽的语气。 李征沉默了,杀了人家老子,夺了人家母亲,谁还会留这些找自己报仇的种子? “那些老人……” 李征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这个世代最没有用的,也许就是老人了,他的声音低到也只有他才能完全清晰听到。 “王自用年数四十有七,本督已经审过俘虏,其面貌就是一老者!” 卢象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不过语气中的冰冷已经消失了大半。 “李将军还有何问题?” “这里是大名府,京畿范围,若是滑县事发,大人又如何向朝廷交待!” “流寇杀戮过甚,所过之地赤地千里,生灵涂炭,如之奈何?” 这句是监军回答的,既是解释,也是警告。 “末将明白了,末将告退。” 李征长叹一声,头一次发现自己的无奈和无力。 为了一人拿一城来换,也许是后世就是一个反人类的疯子,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完全附和整个社会的价值观。既然如此,他还能再说什么? “奋武,你有仁心,这是好事。但妇人之仁,却是贻害无穷!军令如山,莫行糊涂之事!” 当李征落寞的行至大帐口时,卢象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劝慰,也带着警告。 “多谢督师教诲,末将理会得。” 李征转身再行了一礼,随即转身出了大帐,再不回头。 第一三零章 违令救人 李征回到西城门时,郭开阳正远远的眺望着他。 等到李征上了箭楼后,郭开阳便屁颠颠的跑了过来,提着一壶刚烧好的开水,殷勤的给李征倒上了茶。 不等他开问,李征便没好气的挥挥手,“好好坚守自己的防区,本将还没有没出息到拿你出来挡箭的地步!” 眼见李征的命令不变,郭开阳明白这事并没有黄,顿时放下大半心来,赶紧跑向自己防守的地段。 虽然这行只是挨骂,任何效果也无。 但李征也不是那种先天下忧面忧的圣人,他已经努力过,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他已经问心无愧了。 再次将张大井唤了过来,叮嘱他一定不得放一人出城,遇到妇人要尽力多收容后,便在箭楼靠墙处找了一个空地,准备睡自己的大觉了。 虽然比较没骨气,但起码能够眼不见为净。 但李征明显想多了,一刻钟之后,当城内无数惨叫声响起之后,李征顿时被惊醒了过来。 身在现场,虽然眼不见,但耳中声响,却停止震荡人心。 史书上寥寥几笔,完全无法对这种地狱的行径有万一的表述,这已经不是睡不睡的着的问题了,已经是神经能不能承受的问题了。 虽然明知道越是看不见,心中就越是有越丰富的猜想,但李征却依旧死死克制住自己去看的心情,犹如一只将头埋进沙中就天下太平的驼鸟一般,自欺欺人着。 “将军!有人试图闯关!” 正在李征装作对外界一无所知之时,张大井的亲兵快速跑了过来,焦急的禀告着。 “挡回去就是了!若有人强硬闯关,你们手中拿的是烧火棍吗?” 李征大怒,本就心情不好,这家伙还来问这种弱智问题。 “可是将军,都是妇人和孩子,还有几个老者……” 这个家丁虽然害怕,但依旧十分尽职尽责的说道。 李征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自己真的是有些太情绪化了,深深吸了口气,李征终于决定不再当缩头乌龟,抓起腰刀,“跟我来!” 当李征来到西门时,顿时被眼前的境况惊到了。 西门正街上,无数的百姓拖家带口的静立于街道上,并没有哀嚎,只是眼眸中那深深的绝望感,弥漫在整个街道。 在西门前,已经有数十青壮倒在地上,这些都是试图抢关的。或者说是想给自家妻儿老小,冲出一条生路的。 不过他们的努力明显没有任何效果,在训练有素的正规军面前,他们的尝试显得那么可笑和无力。 唯一让他们没有后退的是,这里的官兵并没有如同其他几个方向那般见人就杀,而是就地防御,只要没人冲关,就没有官兵主动上前杀戮。 当见到李征出来之后,所有人都看向了李征,只看他这出场的作派,谁都明白李征正是这伙官军的最高指挥官。 无声无息之间,一个妇人跪倒于地,将还在襁褓中的孩子高高举过头顶,泣血哀求道,“求将军发发善心,小儿还不懂事,放他一条生路吧!” 似乎这是一个信号,无数的百姓将自家幼小的孩子推向前来,哀求声不绝于耳。 推出孩子后,这些百姓没有一人敢于踏前一步,只是不断的跪在地上磕着响头,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界限,将这些人与他们的孩子分割开来。 “娘,俺不要离开你!” “爹,爹爹,你可是不要狗儿了么?” “……” 被自己父母用力推了出去,许多孩子没有防备之下,甚至会被推个四脚朝天,许多人甚至还被摔的头破血流。 但是他们的父母们却是一脸的哀伤,丝毫没有上前扶起孩子,哄哄他们的打算。 “狗子,好好活着,等你长大了,阿娘就会去看你的!” “二柱,每天吃那么多,老子哪里养的起你,爹爹早就不想要你了!” “秀儿,别回来,敢回来老子直接打死你!” 当这些孩童们跌跌撞撞想要回去之时,百姓群中顿时爆发出一片的怒斥声,让这些孩童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幼小的心灵,还根本不明白为何突然之间,疼爱他们的父母完全变了脸孔,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长枪兵前面,此时的他手中正好接着那第一个哀求的妇人的孩子,怀中襁褓里的孩子只有数月大,突然被人扔出来,顿时被惊的大哭赶来,小胳膊小腿还不断的踢腾着。 “让一个口子,放妇人孩子过去!” 李征终于艰难的开了口,声音虽低,但语气却是极为坚定。 “让她们先在城墙脚下安身,任何敢于喧哗闹事者,杀无赦!” “遵命!” “将军有令,妇人孩子可通过!” “城墙下立身,妄言闹事者斩!” 潞州营上下完全视李征如神明,闻令毫不迟疑,立即让开一个可供两人并行的口子。 “将军三思啊!” 郭开阳又一次跑了上来,再一次熟门熟路的跑住了李征的小腿,浑身颤抖的劝道,“将军!这可是督师大人的命令啊!私自违令,可是大祸事啊!” “郭将军,南门吃紧!本将命你率本部火速增兵南门!” 李征冷淡的看了一眼郭开阳,并不争辩解释,直接下令道。 “啊!末将遵命!” 郭开阳先是一惊,随即便大喜过望,立即站起了身,恭敬的行了一礼。 他明白这是李征把他从这事中择了出来,心中充满了感激。 感激归感激,但行动上却是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急吼吼的叫走自己的手下,便直奔南门而去。 听到有生路可走,无数百姓顿时燥动赶来,但李征显然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 向后将手一挥,数杆火铳顿时爆响赶来,巨大的轰鸣声,一下子将原本燥动难安的人群给重新压制了下来。 “本将能做的,也只有放过妇人孩子,任何敢于闯关的男丁,皆杀无赦,其妻小也不赦,莫要自误!” 在场面再次恢复稳定后,李征便提高声音大喝道。 听到这声色俱厉的警告,再看看那些杀气腾腾的官兵,许多人眼中再没了侥幸之心。大部分有家室的青壮都停下了脚步,双眼目送一步一回头的妻儿,目光中虽然有怆然,但更多的则是希望和祝福。 一米养百人,有人愿意牺牲自己换回妻儿生存的希望,便有我若死去哪管世上洪水滔天之辈。 一些觉得有活下去希望的人,则在人群中不断的吆喝着不公,不断的蛊惑着人心,推挤着人群,试图制造出混乱,趁乱逃出生天。 第一三一章 狂怒 对于这些人,李征当然不会视而不见。 “刀盾手,拿人!” 观察了片刻,确定大部分人蛊惑人心的人都显露了出来,李征便下令刀盾手入人群拿人。 这个过程极为的顺利,在妻儿生活在望的情况下,当街的百姓竟然没有一人出手阻拦,更是主动让出道路方便官兵拿人。 事实上他们对于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十分的痛恨,万一这些人将李征触怒,断绝了他们家人的活路,那又该如何是好。 因此,在李征派人入内拿人之前,这些上窜下跳的家伙们,就被早已经忍无可忍的百姓青壮围住,然后一通乱揍。 不过老实了一辈子的他们,还无法做到视人命如草芥,只是围住将这些人个个打了个半死,让他们无法再过聒噪,便算了事了。 当官军拿到人后,几乎这些人就没有一个安然无恙,其中有几个更是因为碰到了暴脾气的主,几乎被打的只剩下一口气。 这些人李征根本没有任何的传递,直接下令就地斩首。 一个个或大哭,或哀求,或咒骂的不安定份子,一个个倒于地上,鲜血当红了大地。 当最后数个鼻青脸肿的家伙,已经准备被行刑之时,却是突然高喊赶来,“军爷饶命,额知道王自用在哪里,不要杀额!” 听到此言,李征的心脏也顿时砰砰跳动赶来,急忙喝令住手。 说赶来,这次官军之所以洗城,除了是给大战一场的官兵恩惠以外,最大的原因便是那王自用了。 若是真能找到这厮,说不定还可以挽回部分浩劫! “快点说,若是敢骗本将军,本将军一定会剐了你!” 李征一把揪住这人的衣襟,几乎是咆哮着说道。 “大人先答应饶了小的,小的便说!” 这人努力在已经肿的象猪头一般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谄媚的说道。 “若你所说为真,本将答应你!” 一个小喽啰的生死,根本就不放在李征的心上。 “谢大人,小人也算立功了吧,小的赏银有多……呃,啊!” 这家伙一见李征答应的如此痛快,眼珠一转,便想要加条件。 “本将还真是给你脸了!” 李征却是以行动给了他回答,一脚将这人踢翻,直接一刀将之枭首。 这个时候每耽误一秒,就会有无数的生命逝去,李征哪里还有耐心与这人多啰嗦? “你知道?” 李征目光转到另一人脸上,滴血的腰刀慢慢的抬起。 “小人知道!王自用就在人群中!小人这就带大人去拿他!” 同伴的遭遇这人完全看在眼中,此时的他脸都吓绿了,任何条件都不敢提,只是大声的保证道。 “好!” “火铳兵戒备!立即封锁人群,有敢妄动者直接杀无赦!” “所有人听好了,本将在找一个人!若是抓到了这人,也许你们今日就不必死了!”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原地不准动!” 李征猛的击节,眼睛猛的一亮,快速的下令道。 今日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西街上,所有听到李征话语的人都开始激动赶来,活命的机会终于出现了。既然那位将军如此仁慈,想来说话也是算数的。 因此有了希望的人群,目光顿时开始不断扫向周边,努力想找到那个可疑之人,将那一线生机真正的把握在手。 “将军!有人想逃!” 突然城门楼上,一个小校高声叫道。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别打脸!这个贼头,将军肯定要验身的!” 出乎意料的是,李征还未来的及下命令,人群已经完全炸开了。在人群中,一个满脸都是灰尘的老汉,正悄悄的向后退,却是直接被愤怒的人群逮个正着。 如今的王自用,再没了昨日还叱咤风云的模样,没有了防卫的他,跟普通老汉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被数十人围上来,一通老拳,打的他差点直接背过气去。 若非人们还抱着用他的命换自己命的打算,估计这会儿他能被愤怒的人潮给直接撕碎了! 他们滑县的百姓为何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还不是这厮带的流寇引来的官军害的?你打不过,跑也就是了,偏偏还不跑,依旧停留在城池中,为了找寻他王自用,又害的如此多的百姓惨遭毒手! 当王自用被官兵拉出人群后,张大井急步上前,‘喀嚓’一声轻响,已将其下巴卸了下来。 这一下,手脚已经被绑结实的王自用,就算想自杀,也是变得不可能了。 几个侥幸从李征刀下逃命的家伙,被人用武器指着,连滚带爬来到王自用面前验明正身。这几人都是王自用的心腹护卫,只是看了一眼,几人便异口同声的回答正是王自用! 就在李征觉得一切可以终结之时,三个方向都是传来了杀喊声,连绵不绝的惨叫声,顿时让原来还算平静的人群再次燥动赶来。 在生与死面前,无论是谁都不能做到完全的无动于衷。 李征只是沉吟了一下,便命令一个小校带着五十人,穿过人群设立防线,拦截正冲杀过来的其他官军。 见到李征果然如同之前所说一般,开始保护他们,燥动的人群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事不宜迟!我这便去见督师!” 李征不敢多呆,命令张大井守住城门,在他回来前不得放人离开。便急匆匆上了马,向着城外大营而去。 派人去拦截杀过来的官兵,只是权宜之计,唯一能够终结这场杀戮的,依旧还是城外大营中的卢象升。 但急匆匆赶过来的李征,却是意外的扑了个空。 如今卢象升并不在城外大营,去向更是不明。李征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但是普通的士兵,又哪里能够知道卢象升的去向? 在焦急的等待中,李征却是突然听到,西门处传来连绵不绝的惨叫声,其中还夹杂着痛恨和责骂声。 距离隔的有些远,但还是可以隐约的听到,那妇人尖厉的哭喊咒骂声。 李征打了个寒噤,急忙上马向着来路奔去,心中充满了焦燥! 但当他回到西门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之前西街上的百姓已经尽数成为尸体,甚至连被潞州营保护着的妇孺,此时也没有任何的生命存活。 李征一脸冷漠的看着已经与潞州营会师的各路官军,看着这些官兵一脸的满足和笑意,突然之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憎恶感。 慢慢的将头转向张大井,李征的目光已经变得冰冷一片,无尽的杀意只欲透体而出。 感受着李征那如同火山爆发前的狂怒,张大井却是跪在地上,咬着牙一声不吭。 “哼哼……李将军怒了?!先别急,他只是奉命行事,这是本监下的令!莫非,你还想杀了本监不成?!” 正当李征就要将那一个‘杀’字脱口而出之时,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却是抢先一步而来。 第一三二章 萧索 这个声音李征当然不会陌生,正是监军陈大全。 看着这个阉人一摇一晃的踱步而来,李征的怒火慢慢收敛体内,抱拳行礼,语气十分平静的道,“末将见过监军!” “好说!” 陈大全摸出一只手绢,轻轻的擦了擦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李征道,“李将军这是想如何?难不成这根倔木头还犯了什么大罪不成?” “违抗军令,当斩!” 李征一脸冷漠,平淡的说道。 “咱家可不觉得他哪里违抗了军令,若非这倔木头死死的挡在西门这里,这些流寇可难以一战而全灭啊!”陈大全咂咂嘴,看向张大井道,“倔木头,咱家觉得你干的不错,若是有人为难你,可以找咱家评理。唔,若是找不到咱家,找他也是一样的!” 陈大全将身后的谢文举拉了出来,慢条斯理的道,“李将军以后可是一地分守副将了,也免不了事务繁多,这位谢公公是宫里来的监军,日后你二人可要多多合作,为圣天子分忧哇!” 李征瞳孔顿时一缩,终于醒悟过来这死太监今日为何要跟自己为难,原来是为了给自己小弟立威来着。 不过看这架式,只怕日后日子不会太好过吧。 “咱家谢文举,见过将军,日后还要多多合作,同为朝廷效力。” 谢文举倒没有陈大全那般咄咄逼人,态度十分的谦和。 李征点点头,也回了一礼,道,“都是为圣上分忧,无需客气。” 但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张大井身上时,那股杀意就完全掩饰不住了,森寒的问道,“张大井,本将离去时,曾下过什么军令?” 张大井不答,依旧跪于地上,一声不吭。 倒是谢文举有些看不下去了,低声对李征道,“此事须怪不得张将军,这是督师下的令。” 李征瞳孔一缩,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憎恶,自己手下的人,居然连自己的军令都不听了,反而听别人越级的命令。 难道说卢督师斩的了你,本将就斩不了你了?! “怎么?李将军擅自收容流寇,已是犯了包庇钦犯的大罪,此时难道还想斩杀为朝廷戮力杀贼的忠贞之士么?” 李征还未回答,一旁的陈大全已经阴测测的说道。 李征心中大怒,这陈大全不知为何,一直处处泼脏水扣帽子针对自己。若非还有理智在,此时的他真恨不得直接将之斩杀当场。 但李征毕竟不是三岁小孩,明白事情轻重,表面上一脸平静,内心的怒火却在慢慢燃烧着。 “公公此言不对,其时将军并非在场,一切都是末将做的!” 正在此时,原本一言不发的张大井却是突然开了口,声音无比的坚定。 陈大全一脸意外,再看向张大井时,脸上已经是多了一层寒霜,笑吟吟的道,“原来是咱家会错意了,难怪李将军要斩你!唉,算咱家多嘴了!” 此时的陈大全可是将张大井恨进了骨子里,这家伙命还是自己救下的,如今竟然敢这般将所有罪责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好一个不怕死的蠢货,既然不能为我所用,弄死也只是捏一只蚂蚁而已。 “张大井,住口!本将还没有让部下背锅的习惯!”李征冷冷扫了张大井一眼,再次面对陈大全时,眼中已经开始有了寒意,“本将拿到了贼首王自用,再收容百姓,又有何不可?就算这官司打到圣前,我李征亦无所惧!” 李征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开始爆发了,眼中凶芒越来越盛,心中更是做好准备,若是真的没有了退路,大不了造反就是。 如果要做这官,就得将做人的底线被人随便践踏,那这官不当也罢!反正如今的大明干这个职业的人多不胜数,也不差他李征一个。 眼见李征爆发,原本还不知所措的潞州营官兵们,顿时围拢过来,人人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兵变的模样! “大胆!你,你欲何为?想,想……” 陈大全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顿时被周围虎视眈眈的官兵们吓的腿都哆嗦了。 几次想说出造反二字,又恐惧李征真的受了刺激,真的反了,那他十条命也不够杀的,甚至皇帝在事后知道详情,估计他的宗族都难以保存了! “干什么?都给我退下!” 眼见情形一触即发,谢文举脸色一变,正要上前劝阻,但李征却早他一步,直接喝斥道。 眼见李征发令,潞州营官兵们顿时收刀收铳,缓缓退开。 “陈公公请吧!若是执意要与李征为难,那咱们就打一场御前官司吧!” 李征冷冷的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陈大全,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陈大全嘴唇哆嗦了几下,终究还是不敢摞下什么狠话,在几个锦衣卫的搀扶下,快速的消失不见。 “谢监军,不知这陈公公为何屡次三番针对于我?” 看着陈大全狼狈而去的方向,李征却是有些疑惑,忍不住出言问道。 “说来这事还真与将军有关。” 李征没有想到,他只是随口一问,但谢文举还真的回答了。 “陈公公原来是在司礼监秉笔太监刘文溪干儿子,前程远大。只是上次将军领军杀溃东奴之行,所获首级是由他秉持复验,得知其中有近二十北虏首级。” “原本他只是秉公上报,只是上初时不理。陈公公为了在万岁爷面前表现精干,屡次上报,因而万岁爷不喜,责以仗刑二十。” “这事虽怨不得将军,不过却也与将军不无关系。这口恶气不出在将军身上,还能发在哪里?” 李征恍然大悟,这还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莫名其妙的,他便惹上了这么一个仇家。 不过这个谢文举,李征倒是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他,这家伙将内幕讲的这般清楚,这可是让他站在极为有利的一方。这家伙同为宫中宦官,若是两不相帮就已经仁至义尽了,但为何这般向自己示好,李征还真有些疑惑。 不过想要问问原因时,谢文举已经迈步转向军营方向。对方这模样,明显不想谈论这问题。李征哑然失笑,也不打算强求。 张大井还跪在地上,李征上前拉起了他,叹了口气,拍拍对方肩膀,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将军,咱们回潞州吧!这里,这里太可怕了!” 张大井站了赶来,目光复杂而又迷茫的看着自己制造出来的尸山血海,完全没有平时大战获胜的畅快感,相反,心中一股浊气死死压着他,让他只觉透不过气来。 有什么样的上官,就有什么样的麾下。 他之所以一心求死,也与自己亲手造下这无边罪孽影响心志有关系。 “快了。” 李征只有这两个字,脸上充满了萧索。 第一三三章 高闯入晋 第二日,中军大帐。 卢象升端坐于主位,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案,抿着嘴一声不吭。在他旁边,监军陈大全则是一脸阴霾,双目仇视的望着李征。 李征却是一脸的平静,虽然明知道陈大全很是告了自己一通黑状。但是卢象升可不是袁崇焕,他是一个按照规则行事的人,有着自己的底线和操守。 要收拾自己这个事实上的二品大员,他还是不可能做出直接矫诏杀人的事情,只要事情要走程序,李征就不怕陈大全能玩出什么花样。 “李征!威吓监军,私庇流寇,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名?” 一片沉默之下,卢象升终于开了口,不过语气却并不多么激烈。 “督师明鉴,末将并无威吓监军一事。私庇流寇更是无稽之谈,如今西门的流寇不仅贼首王自用已擒,其余贼子更是已经全部剿灭,何谈私庇?” 李征当然不会承认此事,立即行礼辩解道。 “流寇当真全部剿灭了?” 卢象升轻咳一声,将流寇二字咬的极重。 “的确全部剿灭,没有剩下一人!” 李征平静的回答道,也同样将流寇二字咬的极重。 这些人就算不是流寇,如今也必须是流寇,否则就是与这满帐文武为敌。李征还没有傻到为了已经发生的事,与自己树下如此多的敌人。 李征这话一出口,明显感觉帐内所有人都轻轻松了口气。虽然洗城这事,最后也让潞州营沾了手,但李征显然是被逼的,总是一个变数。直到此刻李征当众表示同进退,这才让他们彻底放下心来。 “不过对监军不敬总是事实吧!奋武,上前与监军赔罪!” 卢象升松了口气,只要李征这边答应不揭露此事,其他的事情他倒并不太在乎,尤其是为一个向来被文人轻贱的阉人出头,更是不可能之事,根本不愿多理会。 “遵命!” 李征松了口气,卢象升的意思事情就至此为止,维护的意思已经是表面化了。 他自然不会让卢象升难堪,上次行礼,极为真诚的陪了罪。 陈大全虽然心有不甘,但一个简在帝心的李征就难以对付了,再招惹一个刚刚大捷的督师,那纯粹是自己取死了。 眼见自己面子已经圆了回来,十数年的宫中残酷倾轧之下活下来的他,自然选择就坡下驴。 对陈大全如此识相,卢象升满意的点点头,说上几句和衷共济的场面话后,便话题一转,说到了已经在河南府内搅风搅雨的高闯。 “高闯如今已经是外强中干,只是打了河南官军一个措手不及,若是我等大举入豫协剿,定能一举将这高闯悍匪打尽!只是本督只是奉命总督京畿之内官军,无法入豫助战,委实惜哉!” 听着自家督师一幅闻战则喜的模样,大帐中却出奇的没有人回应。 晋地来的官军已经连续征战数月,早就疲累不堪,如今在滑县又个个腰包丰厚,战意已经降低到了最低点。 也许有些武将还想继续建功立业,但下面腰包鼓赶来的的官兵们,却是没有了继续提着脑袋玩命的想法。 本来卢象升还想趁着大捷鼓舞一下士气,最好弄一个万人言上书请战什么的,然后驱大兵入豫,全力剿灭大明的心腹之患。 但此时看到所有将领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顿时眉头便竖了赶来。想要发怒,却又觉得无从入手。 京畿保卫战已经取得圆满胜利,连贼首王自用都被活捉了。这可是高闯都曾听命的大BOSS级人物,谁还能再说什么? 一片沉默之中,突然一骑由玩而近,那一声声急报声,顿时让所有人的心都开始提了赶来。 “报!” 转眼之间,骑士便纵骑来到大帐之外,伴随着一声拉长的急报声,一人扑入帐内。 “报督师!泽州传来紧急军情!高闯于十日前,突然弃豫入晋,已再次突入平阳府!” “平阳府已是狼烟遍地,局势危在旦夕!” “平阳府乱起,泽州府风声鹤唳,各地乱民似有响应之势,局势危如累卵!” “泽州知府大人派遣小的请来,请求督师速派援军回晋,以解平阳,泽州二府危局!” “什么!?” 虎大威与李征二人同时惊呼出声,如今这两地遇警,由不得二人不惊疑。 平阳府是新晋山西镇总兵虎大威的地盘,泽州府情况也是一样,同样是李征的地盘。 “请督师速发援兵!定要剿了高闯这凶顽!” 虎大威第一个站了出来,咬牙切齿的说道。对于这动自己家什的强盗,他自然有充分的理由痛恨着。 李征并没有说话,但与虎大威一起行礼,明显是同意虎总兵的看法的。 但是此时的冷场王便轮到二人身上了,还是那个问题,其他将军们如今已经对打仗提不起多少兴起了。 尤其是这种替别人打仗的事,更是敬谢不敏了。 “军情紧急,虎总兵与李副将这便收拾人马,火速前去支援吧。” 虽然很不满意二人之前的表现,但事情轻重卢象升还是分辨的出来的。 “谢督师!” 虎,李二人同时拜谢,转身便大踏步出了大帐。 不久之后,军营中的号角声便开始响起,山西军上下顿时如同被捅了蜂窝的蜂子,人人欢呼着,七手八脚的整理着辎重,准备打道回府。 李征的队伍最先整理完毕,但他并没有急着离去,静候着虎大威大军慌乱的收拾着辎重。 身为山西镇官兵一份子,理论上现在虎大威已经成了他的顶头上司,领导有事,小弟却跑回去只护着自己院子,那事后等待他的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征的潞州营收拾停当一个时辰过去,虎大威的军队这才勉强收拾停当,与李征合兵一处后,就准备直接回晋。 当他们出了大营后,还未行得几里,后面便传来铺天盖地的马蹄奔腾之音。 回首一看,无数骑兵正沿着官道快速追了上来。 二人凝目望去,大旗上一个斗大的‘曹’字正在迎风飘扬,竟然是曹文诏带着他的铁骑自后追了上来。 由于不明白曹文诏此来是何用意,虎大威便带着一众将领立于道边等候着。 “虎兄,李兄弟!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不多时,滚滚的骑兵慢慢减速,曹文诏一马当先,冲到了近处,他依旧还是那副打死也不废话的模样,简明直接的说道。 “好兄弟!有曹兄弟在,破高闯必矣!” 有这二千余骑兵助战,虎大威仰天哈哈一笑,心中也安定了许多。 一番见礼之后,两军合兵一处,步骑相合已有一万五千上下,声势极壮! 第一三四章 怎么能忍 在途非止一日,大半个月后,回援的晋军终于渡过黄河,再次回到晋地。 此时的消息已经流水一般的不断传回,平阳府各县在这次宋统殷主持之时,已经尽抽精兵汇合垣曲,因此各县基本上都可谓不设防。 令得高闯几乎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连续攻城掠地,流寇的士气不断的高涨着,势力一天比一天大。 最令人恐惧的是,之前当了逃兵的那些官兵,大部分都不敢回营。 当高闯打过来之时,许多只能在山窝里挨苦日子的逃兵,纷纷下山往投。 这些受过一定训练的官兵,凭着比流寇更专业的杀人手段和组织能力,基本上个个都成了流寇的中流砥柱,令得流寇战力比之前更加强盛了许多。 原本流寇还有冲向泽州府的欲望,但是当听到官军已经开始回返之后,高闯当机立断的放弃了这个冒险的想法。 泽州府地形太险恶了,向东,南,北三个方向都是大山密集,只有西方相对平缓一些,万一再次被官军堵个正着,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九月十六日,当官军前锋越过垣曲,出现在绛县时。 高闯早就已经带着人马不断向西南挺进,此时已经越过临晋,眼见对方还是一副完全没有停留的意思,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这个祸害既然打定主意前往陕西,那就与他们关系不大了。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万余官军依旧追随在后,丝毫不给高闯再次回马一枪的机会。 崇祯四年十月初,官军哨骑终于传回消息,高闯所部已经翻山绕过潼关天险,全军进入了陕西。 既然流寇已经去祸害别人了,晋军上下松了口气,并无人愿意去陕西帮忙去助助拳。 十月中,眼见流寇并无回头的意思,虎大威便宣布班师,这场打了数个月的仗至此终于划上一个句号。 李征到达泽州之时,已是十月底了。 对于泽州知府余行则的盛情邀请,李征并没有接受,一方面是数月征战,麾下都是归心似箭,另一方面,则是如今已是天寒异常,之前盛夏出征的潞州营,急需回去补充棉衣等御寒的物品。 而这东西,泽州府是给不了的。因此在李征略作试探之后,拿不出这些东西的余行则,只能面上含笑的与李征挥手告别。 越向北走,天气的寒意就越发难以忍受,这种恶劣的天气以及军服的不足,严重的拖慢了军队的行进速度,每日间行程只有短短的十数里,大半的时候都在生火取暖。 好在山西别的不多,煤炭数量却是多的是,虽然气味呛人了一些,但一路也无虑御寒之物。不过就算如此,冻伤的士兵数量依旧不少,好在还没有出现死亡情况。 等到来到高平县之时,终于迎到了前来送御寒棉衣的李悦,这才将潞州营上下从严寒之中解救了出来。 有了御寒的衣物,再加上已经接近家乡,军队的行进速度顿时快上了数倍。 十一月初九,远征的官兵终于回到自己的出发地点,韩店堡。 只是之前出征的八百余人,一路战死病死之人众多,如今剩下的只有六百出头。 更令人沮丧的是,因为李征不肯参与洗城,这一次出征,收获还并不多。 好在率领他们的是他们的恩人李征,而且李征还从来没有拖欠克扣过他们的军饷、钱粮,因此军队中虽然有不甘,倒还没有人发出怨声。 处理官兵战死、伤残的规矩,是早就有预案的,李征倒是没有怎么操心,只是用心监督就是了。 一路征战数月,就算李征也有些吃不消。在韩店并没有多作停留,便直接返回了长治城,打算好好休息数日。 但不等他喘口气,郭老头却是直接找上了门。 “小的郭怀恩见过大人!” 数月未见郭老头,李征初一见还以为认错了人,当听到郭老头那熟悉的声音,这才惊讶的确认眼前这人的身份。 郭老头,不,如今的郭老头已经与老头子差别有点大了,原本满脸的皱纹,竟然神奇的消散了大半,干枯的皮肤竟然数月时间便充满了血肉,脑袋感觉比快去大了足足一圈,整个人显得富态,年轻了许多。 “郭怀恩?你不是叫郭二狗子么?” 李征惊讶的看着这家伙,真是三天不见,当刮目相看啊,竟然连名字都给改了! “大人赏了小的一家老小饭吃,这可是大恩于小人全家!因此小的便改了这名字,时时提醒自己要牢记大人的恩德!” 郭怀恩再次跪倒于地,十分真诚的说道。 李征却是疑惑的看这货一眼,之前那个憨厚老实的郭老头去哪儿了?现在面前这家伙虽然语气依旧真诚,但明显油滑了许多。 明明是有了身家,觉得二狗子不好听,但却能借机说出一番恭维话,这进步委实太大了些吧,一跨就是数米,不怕扯到了蛋? “行了行了,这些恭维话慢说不迟!本将问你,如今火铳生产多少了?” 李征舒服的靠在椅背上,一脸舒坦的问道。 在外边自己到哪儿,都是小弟级别的,别人坐着他站着,偶尔有座位,还只能坐半个屁股。这简直都不是人过的日子啊!还是自己家里舒坦! “大人,小的这一年来,产出的火铳有一千余,已经全部送入军营中了!” 提到自己的本行,郭怀恩顿时满面红光,兴奋的表功道。 “哦?!质量如何?若是粗制滥造,本将可饶不了你!” 李征倒是惊讶了,但惊讶之余也升起了怀疑,面色冷淡了下来。 之前数月也才产出二百余,这数月不见,竟然效率提升了如此之多?委实令人欢喜啊!但若是质量却回到之前大明的老路上来,那李征可是真会杀人的! “大人放心,若是有何问题,取了老汉脑袋便是!” 郭怀恩一脸的自信,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若真是如此,那你可是立了大功!你这功劳,本将记下了!” 李征兴奋的搓搓手,若是有这千余火铳在手,再面对蜂涌而来的流寇,他就不必这般辛苦了。 “郭怀恩,你这次来有何事?何必吞吞吐吐,有本将在,天蹋不下来!” 李征兴奋片刻之后,却是发现郭怀恩一脸纠结的模样,便开口寻问道。 “大人!你可得为小的作主啊!” 李征这话一出口,郭怀恩顿时扑倒于地,嚎啕大哭赶来。 “还有人敢欺你?赶来,说来听听,本将为你作主!” 李征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赶来,好不容易培养出来一个军火商,还有人敢砸场子,这怎么能忍! 第一三五章 惩罚 有了李征的保证,郭老头顿时来了精神。 “大人,小的功劳不敢想,但是不值一提的苦劳还是有一些的。”郭怀恩眼睛乱转,一通乱扯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大人,是小将军,他是要断了老汉的生计啊!” 小将军自然指的是李开莫,李征原本轻松的表情顿时严肃了下来,坐直了身体道,“无须惊慌,将事情原委慢慢道来!若是开莫欺你,本将自会重重责罚!” “谢大人!” 有了李征的保证,郭怀恩精神一振,大喜过望。 “大人,小将军这些时日颇有些见疑小的。小人自问没有做错什么,但小将军不仅将火铳价格一压再压,更是让外人开设作坊,挤兑小的生意,小的,小的实在是难以为继啊!” 郭怀恩声音悲愤,就着直接涕泪俱下了。 看着这个身穿绫罗绸缎,甚至有能力请师爷,自己名字也有人给改的文诌诌的人,竟然在自己面前哭诉生活难以为继,李征的眼中的寒意也是慢慢提升了赶来。 这他娘的完全是将自己的智商按在地上疯狂摩擦的节奏啊! 李征也算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应该是李开莫从中引入了竞争机制,打破了郭怀恩的垄断,因而让其产生了怨恨。 这虽然算不上断人财路,但完全算的上是拿刀子在割肉,郭怀恩有情绪自然在所难免。 商人果然是逐利的,就算这个商人是自己一手造就出来的,也是一样。 甚至正因为是自己扶持赶来的,更是有一种官商的傲气,见不得竞争者。李征可以想象的到,若是那家作坊没有李开莫的保护,就看这郭怀恩这会怨气冲天的模样,估计将人家作坊砸个十七八遍都毫不出奇。 “老郭,对方是谁,他们的火铳报价几许?” 想了想,李征还是按捺住脾气,平静的问道。 “还不是那忘恩负义的张老儿!小的对他可是不薄,每月发放的俸禄也至少二十两起,但这厮却不记好,领着一帮子徒弟重开一坊,处处与小的作对!这等忘恩负义之辈,大人造成不要相信于他,迟早会反咬人一口的!” 一提起自己的竞争对方,郭怀恩就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立即将对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虽然郭怀恩并没有回答李征的问题,但李征也是明白过来。这老张头肯定在价格上定的比郭怀恩便宜,质量上更没有任何的问题。 这才让郭怀恩没有其他的攻击方向,只能抓住对方人品一事,疯狂攻击。 “老郭,这话就有些过了。若本将没记错,第一次见你时,你也曾说老张头手艺最好吧?如今你从去年一月生产不了几杆,到如今一月生产一两百杆火铳,这老张头在其中怕是没有少下功夫吧!” “你给的俸禄看似不少,但本将觉得并不算多,甚至还有些苛刻了。” 李征摇摇头,对这郭怀恩的观感再次下降了不少。 这张老头拿着这种工资,不仅要没日没夜的制造火铳,还要带徒弟,还能忍受近一年的时间,已经委实可算仁至义尽了!换了后世的公司,这种技术人才,估计一个月都受不了,便直接离开了吧。 听到李征话语不对,本来还想再多抱怨几句的郭怀恩,顿时止住了嘴,不敢再说下去了。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禀告,说是李开莫到了。 李征揉了揉眉头,将李开莫叫了进来。 李开莫一进来,还未来的及行礼,便看到郭怀恩正一脸委屈的坐于下面。 他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顿时一下子拉了下来,急抢两步,一把拉住了郭怀恩的衣食,怒不可遏的咆哮道,“我还正准备找你呢,想不到你还敢来七哥这儿告黑状!” “莫弟,休得放肆!” 看到李开莫就要挥手打人,李征轻咳一声,沉声喝道。 “兄长恕罪!” 李开莫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赶紧行礼赔罪道。 “你有何事寻他?” 李征摆摆手,让李开莫坐了下来,平静的问道。 “七哥有所不知,这厮最近一批火铳有两百杆。小弟命人抽查其中十杆,竟有两杆火铳出现炸膛!军士训练时一死一残,残的人右眼被炸瞎,伤势严重,这几日都是昏迷未醒,大夫看了以后都让准备后事了!” “如今家属虽然已经领了抚恤,但影响实在太恶劣了!许多士兵已经开始抵触使用火铳训练了!小弟派人去壶关寻这厮问个说法,却扑了个空,没想到竟然胆大到了这般地步,来长治城兄弟这里搬弄是非了!” 李开莫越说越是气愤,怒目圆瞪着郭怀恩,恨声道,“不仅如此,这厮的火铳报价依旧是八两银子一杆,莫非欺我李家刀子不够快么?” “郭老头,可有此事?” 李征听了这事,顿时眼眸杀机毕露,冰冷的问郭怀恩道。 “大人,小的,小的不知!” 郭怀恩噗通一声跪倒于地,不断的磕头,全身都在颤抖着。 “本将当初将作坊交予你时,说的你可记得?” 李征腾的站起身来,声色俱厉的说道。 “本将说过,火铳有任何的问题,本将都会拿你是问!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大人饶命啊!小的这段时间猪油蒙了心,一直记恨那老张头抢小的生意,疏忽了火铳生产!这不是小的故意的啊!求大人给小的一个机会,小的以后绝不会再犯!”郭怀恩是真的被吓住了,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李征站起身来,死亡的恐惧便完全笼罩在他身上,根本无法抵抗。 别说身为直接责任人的郭怀恩,就算不管自己事的李开莫都是遍体生寒。如今的李征可谓杀人如麻,他身上的杀气一旦外放,平常人还真的抵挡不住! “咱们相识一场,别说本将不予你机会!这两个士兵抚恤你要全部负责,而且必须自己亲自上门赔罪祭奠!” 看着这个瑟瑟发抖,眼中透出深深绝望的郭怀恩,李征突然想起来滑县的那些百姓,身上的杀气慢慢消退下来,冷哼一声,决定放了他一马。 “多谢大人!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郭怀恩身子一颤,顿时激动的以头抢地,赌咒发誓一定做到李征的安排。 当他告罪准备离去时,李征再一次叫住了他,眼中的冷冽始终如一,冰冷的话语如同从北风刮来的寒风。 “从今往后,你那边制出来的火铳,本将会命人随即抽出二成试铳,而你,就是那试铳之人!” 第一三六章 勤勉 说到底李征都是一个颇为念旧的人,郭怀恩虽然这次有大错,但毕竟在潞州军成军之初,还是出了不少力的。 因此李征最后选择也只是高举轻放,然后将他犯错误的最后一条路完全堵死。至于郭怀恩日后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李征觉得他已经无所谓了。 “莫弟来找我,可是有事?” 摇摇头,将郭怀恩的事情放在一边,李征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七哥,额是来恭喜七哥再次高升二品副将,可谓我李家家门之幸事!” 李开莫也松了口气,笑容再次浮上了脸庞。 “自家人就不用说这种客套话了,这个就先不提了。今日来到底有什么要事?” 李征微微一笑,有了这副将身份,许多参将做不了的事情如今都是可以做了。 “是这个理。”李开莫也笑了,“如今咱们的护田队也可以光明正大的露脸了,听说这次咱们潞州营可是封了好几个参将游击的,不知七哥何时召集他们?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这个为兄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们了,不过众兄弟到齐估计还需要一些时日,为兄正好也休息几日。册封他们的诏书,如今还在监军谢文举手中。如今天寒地冻,这监军身体比常人弱些,如今还在泽州府驻留。只有咱们人集齐后,再前往泽州领旨。” 对于这个事,李征当然不会马虎,毕竟挡别人长官发财的路,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看着李开莫显然有些不太上心的模样,李征笑了笑道,“七哥也提前恭喜一下莫弟,你如今已经被册封为潞州营佥事官,负责军中一应文书,粮饷之责了。” “什么?多谢七哥!不,多谢将军栽培!” 李开莫原本只是礼貌性的笑容顿时一变,惊喜交加的叩谢道。 “莫弟莫要客气,一点小事而已。” 李征拉起了他,这也是这个世代的潜规则,一人得道,全家升天。 以李征的军功,报上这么一个立功名额,完全是不值一提,就算了解李征是在提拨族人,也无人会置疑反对什么。反而若是完全不为家族争取好处,才会被人猜疑。 “七哥,有一件事,小弟不知当不当讲?” 好一会儿,李开莫才收住自己亢奋的心情,说起了另外一事。 随着这数月连番大战,潞州营伤亡颇大,许多家族失去了顶梁柱。虽然因为抚恤及时,而且极少有克扣,并没有影响这些官兵家属的生活。 但是没有家长的约束,有些官兵家里的半大小子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却成了问题少年。 吃的饱,穿的暖,而且又是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少年,他们的精力简直是无穷尽。 这个时代的妇人是讲究三从四德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根本无法约束这些熊孩子。 因此地方上偷鸡摸狗之时已经不算新鲜事了,聚众打架斗殴,横行乡间,引发各种治安问题却是让李开莫伤透了脑筋。 就算李开莫直接撤了数个引起民愤的地方保长和甲长,依旧是无济于事。 毕竟这些人身份有些特殊,是战亡官兵遗孤。许多伤残官兵作为各地的保长甲长,面对这些之前为他们挡刀挡枪而牺牲的同袍遗留在世的骨血,根本做不到完全秉公处理,除非干下犯众怒之事,根本没有办法进行严惩。 原本还只是一些潞州营的子弟,问题还不算太大,闹的范围也并不大。但数月前参加阻击高闯入潞州的佃户家的遗孤,在家里领到抚恤后,顿时感觉自己也是这种身份了。 这数月来,数百少年完全成了各地的混世魔王,将各地都弄的鸡犬不宁。幸好这些人还只是刚刚开始折腾,没养成无法无天的性子,倒也并没惹出什么大乱子。 不过地方上的民怨还是在集攒,恐怕长久下去,总会出乱子。 “我明白了,此事还需要多思虑一番。还有其他难事么?” 这个问题李征倒是没有注意到,不过从李开莫的讲述来看,也确实到了该管管的地步了。 只是如何管制,该如何拿捏分寸,却是一下子无法想出合适的办法。 “还有一事。” 李开莫想了想,说道,“如今潞州还算安定,各地流民涌入不少,潞州田地本来就不多,属于咱们的更不多,眼下许多人都是在矿井中安置。若是短时间内,还没什么,但流民越入越多,单靠矿井,恐怕也是难以为继。” “对了。流民之中还有不少家道中落的读书人,这些人手缚不得鸡,五谷不分,无论种田还是入矿都是无用之人。但却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若非他们人数不多,也真是一件棘手之事。” “唔?读书人?” 李征突然眼睛一亮,这些人还是有用处的。 虽然李征也是支持只懂得四书五经,只知道一辈子埋在八股文中的书生,都是百无一用的废物。 但若是能够改造一下,这些人还是有极大的用处的。 之前那些问题少年,若是能够让他们进入学堂,岂不是一举两得。既解决了读书人蹭饭吃的问题,又收敛了这些少年的心性,读书也可以培养出自己所需要的人才,这笔买卖完全划的来。 只是教材问题却是最关键的,而且武人办书院更是一种大忌,如何处理不引人注意也得思量一番。 好在,李征准备办的学校跟私塾并不同,他也不可能再去培养一批只会之乎者也的废物。 “先把那些读书人集中起来,未来我有大用。” 李征轻轻敲击着椅背,接着说道,“这些人我准备让他们去教书,如果肯的话,就集中在一起,若是不肯,那就先饿他们几天,等到他们想通了再说。” “不愿意配合的,直接任他们自生自灭,潞州不需要只吃饭,不干活的废物。” “这样对待读书人,怕是不好吧?” 犹豫了一下,李开莫还是出口劝道,“毕竟国朝向来优特读书人,若是任他们斯文扫地,饿死街头,只恐引来非议,对七哥也不利啊!” “无妨,这年头读书人有骨气的还真没几个。敢摆架子的,都是没有饿过的,只要饿上几天,他们就会清醒的。” 在这个问题上,李征是丝毫不让步的。 大明的读书人都是被惯出来的,后世满清当政时期,也没见几个敢在主子面前摆谱的。 正在商议间,外面又是一片嘈杂声,十数个声音七嘴八舌的高谈阔论着,人人兴高采烈,就算到了这节堂外,依旧是没有收敛多少。 听到这些熟悉的声音,李征的笑容变得古怪了赶来。这些家伙们为了升官可还真是勤勉啊,自己的信使刚刚派出去,这会儿估计还没到他们的地盘呢,居然就这么快的过来了。 第一三七章 极限 如今的潞州各项政策已经较为完备了,佃田,练兵,开矿,打制武器盔甲,都有相对流畅的系统。 更有吴雄才这个从无到有全部参与的主官在,因此内政对于李开莫来说,还算勉强驾驭的住。 两人再次商议了一番火铳这个重中之重的武器打制原则,李征对于李开莫引进竞争机制十分的称赞,很是夸奖了一番。 等到外面那些人已经等了不短时间后,李征便准备让李开莫先回去。 不过李开莫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卢知府已经收嫂子为义女了!” 李征哦了一声,心中微微一惊。他感觉有些奇怪,心中更是升起疑虑,这老狐狸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见李征脸色阴晴不定,李开莫也大抵猜到李征的想法,便接着提醒道,“卢知府这是给了嫂子一个名份!” “唔!” 李征顿时一惊,也明白了过来。 “如今嫂子已经搬到知府衙门里了,大爷爷已经向卢知府托了媒,聘礼也已经下了。只等七哥回来,便要择良日定亲了。小弟在这里,可要先恭喜一下七哥了!” 李开莫乐呵呵的年头李征,抱拳笑着道。 李征顿时愣住了,虽然明白这个时代是明媒正娶,但是这种绕一个大圈子才能办事的作法,还是让他觉得有些操蛋。 说赶来,李征如今也是奔三的人了,后世这个年纪还刁然一身那是很正常的。但在这个时代就明显有些不好了,不考虑其他问题,就算只为后继有人,也能牵挂者所有追随他的人。 不过李征并不反对,如今他也算立业了,而且潞州军明显有割据地方的军阀性质,因此一个接班人的问题,早就让其他追随他的人开始关心了。 古人的思想就是如此,为上者有继承人,这才令其他人放心,也才能形成一个紧密的团体。 “大爷爷挑了几个日子,哪天有空七哥便去选一个吧,他老人家可是早就操心着抱重孙的日子了!”李开莫临去之前,回头笑呵呵的说道。 “这个就请大爷爷自己做主就是了。” 这个问题李征是不愿意去费神的,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则,也是长辈们说了算。 送走了李开莫,李征便让其他人都进来。 十几人行入节堂,这才个个规规矩矩赶来,从左右坐于节堂两侧椅上,老老实实的等着李征开口。 如今的李征,已经越来越有威严了。不仅仅是官位的提升,更是大小数十战锻炼出来的迫人气势。 “来的还挺快的,估计一早收到风声就来了吧?” 李征看着这些没出息的小弟们,板着脸训斥道。 “呵呵……” 十几人当然看的出来李征并非真的生气,都是尴尬的笑了赶来。 “大人哪里的话,这不是数月未见大人了么,特地过府来看望一下!” 李悦第一个站了出来,拍着胸脯保证他不是来看自己升什么官的,而是出于关心老大,这才不避严寒来到此地的。 “好吧,既然你有这份心,我也不亏待你,你就留在长治吧。等我从泽州回来,咱们好好谈谈。” 李征无语的看了一眼李悦,这家伙驻守在韩店,消息也最早从他那里经过。估计其他人,都是被这家伙给送了信,这才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大人,卑职,卑职,嗯,那个……” 李悦顿时急了,这个那个了半天,也憋不出来一个理由。 看到李悦这副窘状,众人顿时哄堂大笑,李征也是笑的前仰后合。 他们确实是数天前就来到了长治,一直守在游击府外。李征昨日刚刚回府,今早就派人出去通知众人,看到游骑四出,他们原本还想忍几日,等过上几天再登门。 但是他们都小瞧了官位的吸引力,昨天几乎都是一夜无睡,早上更是坐立不安。不由自主便来到游击府外,眼见所有人都到来了。 人多胆大之下,便一齐入府拜见,一来许久未见大人,来问个安,二来顺便打探一下情况。 “行了,少不了你的份!原本还打算休息两天,看来是不成了,明日一早,你们便随我去泽州吧。早去早安心!” 看着李悦这夯货还一脸委屈,还想再开口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模样,李征揉了揉有些疼的脑袋,十分无奈的说道。 “谢将军!” 十数人顿时欢呼一声,一齐拜倒于地,喜形于色。 “大人,不知卑职到底是什么官衔?” 李悦抬起了头,惴惴不安的问道。 “也罢,这次我们潞州营多了一个参将,两个游击,还有六个守备。你李悦拨了头筹,升了参将,分守潞州府。王永、徐勇、张大井为游击,张大井留守潞州府,王永,徐勇随我去泽州坐镇。” 李悦身为李征的头号心腹,得到参将一职,并没有出乎其他人预料。王永的骑兵队屡立战功,成为游击将军倒也无人质疑,徐勇本就资历高,得到这个职位,也算说的过去。 只有张大井原本默默无闻,但是这一躺随李征出征一番,居然得到这么一个位置,就委实令人羡慕嫉妒恨了。尤其是李征居然留其看守潞州老巢,这份信任委实让人惊讶。 不理会众人复杂的目光,李征继续说道。 “陆平,陈五,苏浩,刘严,张俊才,梁熊为守备将军,张俊才,陈五,苏浩三人同去泽州,其他人依旧留守潞州!” 这几个重要位置分配完毕,没有分到头上的无不如同霜打的茄子,不过好在他们各个都会有所升迁,倒也算得了一个安慰将。 “李悦,韩店的护田队正式升级为参将营,下豁一千人,缺口从经过粗练的青壮中择优录入。你别告诉我你在韩店这数月什么也没干出来。” 李征扫了一眼李悦,平静的说道。 “大人放心,百里挑一不敢说,十里挑一还是做的到的!” 李悦眉开眼笑,不停的摩拳擦掌,统领的人马一下子翻了一倍,不由得他不神气。 “游击营下豁八百人,若不满编,则自行扩充。” “王永的骑兵队升为骑兵营,扩充人数至四百!” “守备营人数为三百,负责地方守卫,并定时组织佃户操练,不得有误!” 一番安排之下,李征手中的实力也在急剧的扩张着,总兵力更是达到了恐怖的近六千!已经完全超过了他能负担的极限! 之所以还能支持起来,完全是因为巨大的战争红利,若是单靠潞州,泽州二地,根本无法供应起如此庞大的军队。 巨大的危机感令李征始终无法做到平缓行事,而军队快速的扩大,也势必带来更大的财政危机。 因此,战争以及其带来的巨大红利,是李征如今唯一能够保持这种态势的选项。 第一三八章 示好 十一月中旬,李征一行人抵达了泽州。 余知府与督军谢文举一起迎出城来,给足了李征的面子。 等到李征一行人沐浴更衣,摆上香案之后,谢文举取出了圣旨宣读了一遍,给了大家腰牌铜印。 一切都是早就商议好的,虽然李征觉得十分无趣,但是下面的人却是个个兴高采烈,个个觉得是祖坟冒了烟。 当夜,余知府更是大摆宴席,招待李征一行。 李征有些兴致缺缺,这种场面对他来说,更象是例行公事一般。 能陪座的人无一不是泽州府位高权重之辈,泽州宁山卫的葛永辉之前虽然与李征闹过矛盾。 但是今日一见,却是再无丝毫为难的意思,反而一脸谄媚的跟前跟后。半句顶撞的话没有听到,唯有马屁之声不绝于耳。 之前李征是一个小小的游击,身为卫指挥使的葛永辉还有扳扳手腕的想法,但如今李征跳到副将的位置,双方的距离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完全是一句话就可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高度了。 余知府对于李征的到来,那是万分的欢迎,不仅早早便规划了一片副将府用地,更是连军队驻扎的地方也早已预定,一切都只为了让李征能够安心驻扎于泽州。 “奋武,如今你也算功成名就了,只是男人总要成家,为祖宗留下血脉传承。不知可有什么良人?需要本官为你张罗一二?” 酒过三巡,余行则趁着微熏之意,意有所指的问道。 “谢大人好意,末将已经在潞州定了一门亲事了,成亲也就是下月了。” 李征笑了笑,举杯与余行则轻轻碰了一下,十分自然的说道。 如今的李征,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那般对政治有些迟顿了。这些官场上的人,每说一句话,大多都会有一些伏笔,容不得他有什么侥幸。 “哦,那本官就提前恭喜老弟了。” 余行则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脸上的笑意依旧未变,十分热络的说道。 之前听闻潞州府知府卢怀真收了一个义女,还是罪官之后,他当时还曾暗地嘲笑一番,只是想不到这女子竟然与李征关系如此密切。 他有一个女儿,今年刚刚年满十五,若是早早拉拢李征,说不得还真能成了儿女亲家。但如今李征既然当众说出婚期,那就再无可插足之地,他堂堂知府的女儿,不可能去委屈求全的当一个小妾。 能混到如今的位置,余行则智商,情商都远超常人,唯一的缺点就是行事容易思前想后,难免优柔寡断。 如今大明的颓势已经越来越明显,天下的乱子已经慢慢扩散开来,他自然看的出来,改朝换代的未来必然无法避免。 在乱世什么是最重要的? 不是智慧,更不是饱读读书,而是握在手中的刀子! 他并没有疯狂到觉得李征可以做到改朝换代,只是觉得一个能打仗的武夫,若是牺牲一个女儿就能笼络过来,至少可以在乱世之中保全家族平安。 毕竟李征无需做到席卷天下,只要他能表现出足够的价值,那些乱世王,无论哪一个,都不可能不全力拉拢于他。 如今在联姻上落了后尘,自然需要在其他方面多努力一把。 如果不能让他变成自己人,最起码也不能成为自己的敌人。 至于文人的傲骨,在生存面前,那又是什么东西? 余行则心中不断盘算着,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天南地北的不断扯着话题,无论美色,钱财,甚至是权势,李征都表现的有些兴致缺缺。 虽然李征一直不失礼貌的认真回应,但李征其实毫不在意的心情,他余行则自问还是看的出来。 “说赶来,李将军可是我泽州几次的救命恩人。前次泽州被围,若非李将军及时带兵赶到,恐怕祸事早就至矣。” 余行则笑吟吟的举杯相邀,口中的赞美之词,可谓溢出了。 “大人过誉了,末将可不敢当!” 余知府向来对自己和颜悦色,李征也是念着这份情,与余知府交谈之时基本上也是言语尊重。 “可惜本官求援的迟,高平县不免被流寇肆虐一空,当地的缙绅几乎被一扫而空。至今当地还极不安定,许多九死一生逃出生天的缙绅子弟,依旧不敢轻回故土。” 余知府一副悲天悯人的口吻,语气平淡的说道。 “唔?那这些人如今在哪里?人离乡贱,生活怕是不易吧!” 听到高平至今依旧是一片真空地带,李征顿时来了兴起,忙追问道。 “本官曾听人说,这些人大多在泽州城生活,只是没了田地收成,生活都窘迫了不少。高平贼患未平,流寇更是穷凶极恶之辈,杀戮从未停过。许多人都在牙行挂出了卖地的号子,只是敢接手者还未出现,如今价格俞发不堪了!” 看到李征感兴起,余行则也来了劲头,仔细的将这些人讲述了一遍。 “大人,末将可以买一些田地么?那些无主田地,府里可有意出售?” 这种抄底的事情,李征兴致越发的高涨了。 “高平县如今无主之地众多,只是并非官府所有,本府并没有买卖的权限。不过若是有人之前与田地主人立过买地契约,官府倒是可以帮忙补办一下田产更迭。” 余行则摇摇头,十分平静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如今的他已经拿定主意,既然要交好李征,必然要拿出足够的利益来交换。这会儿终于发现李征的爱好所在,余知府索性也不要什么好处了,直接送于李征。 反正是慷他人之慨,余知府送的毫不心痛。若是这些田地能够物尽其用,他反而收获更大。 “唔?”李征稍稍愣了下,顿时明白了余行则话中的暗示,与余知府再次碰杯道,“末将手中倒是有一些田契文书,不知府中可否办理田地更迭事宜?” “那李将军可要尽快办理了,毕竟大乱之下,这些东西可是难以保存完整的,早一日办理,也早一日安心。不过高平县毕竟遭了贼患,田地文书估计难以寻觅,府城倒是有存挡,你可以去对应一二,也好办理更迭事宜。” 余行则越来越喜欢这个李征了,打仗够厉害,而且人也够机灵,不同于其他那些蠢笨武夫,完全是一点就透。 “多谢大人提点!” 李征点了点头,他明白这是余行则给他的一个大人情,让他可以从中寻找死无对证的田亩,完全斩断了所有后患。 一场酒宴,终于在宾主尽欢之中,完满的曲终人散。 第一三九章 镇抚官 次日一早,主管户籍田亩的主薄家中,便多了三百两纹银。 既有上官打招呼,又有银子开路,赵主薄的办事效率出奇的快。三日不到,一本誊抄过的田亩黄册便送到了李征手中。 上面不仅详细的说明了无主之地,而且在一些田亩上,还标注出了卖田的缙绅子弟。 有了这田亩黄册的帮助,李征的田地收割计划进行的极为顺利,半个月的忙活过去,高平县的田地已经大半成了李征的私产。 虽然高平县是山地较多,但是架不住数量众多啊。 十数万亩的田地收入囊中,李征感觉自己的人生又再一次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这半个月来,被抽调而来的潞州军,也陆续抵达泽州。 在李征的调度下,开始向着泽州府各地驻扎而去。 手中有刀,胆气便足。 在拥有了绝对的优势定,李征也开始统一泽州军权的行动,核定各地原驻军的兵员,裁汰老弱,追讨被各路神仙侵占的军田,解放众多被拉了佃户的军户,各项改革不断的推进着。 当地的官兵,虽然大多心中怨恨,但却无人敢发声。 李征这屠夫不仅心狠手辣,更是有绝对的武力优势,更兼知府大人在后支持,他们完全翻不出来任何的浪花。 不过,世事并无绝对。有压迫,总有反抗,总有人会站出来。 但李征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自己的人,竟然是自己刚刚升了对方官职的人。 “将军,有人闹事了!如今此人已经被押到泽州,等候将军处置!” 李悦一溜小跑着过来,眉目中也多了一些杀意。 “闹事?”李征冷哼一声,时至今日,在这泽州府的地盘上,还有谁敢于站出来闹事? “卑职顺平堡百总韩严,见过李副将!” 不多时,一个魁梧的汉子被带到近处,嘴上说见过将军,但身体却没有丝毫的动作。 话语虽然恭敬,但是语气中却是没有多少恭敬在里面。 李悦等人勃然大怒,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居然敢用这种态度与李征说话,也是让他们个个怒不可遏,怒目而视。 但是李征并没有什么表示,他们也只能恨恨的盯着这人,大有李征一言而出,便即拨刀砍人的样子。 “起来吧!你是因何事被押来此处的?” 李征没有生气,只是眉头皱了皱,这些经过一番裁汰,现在还能居于官位者,无不是军中的翘楚。 这些人都是自己从宁山卫的官军中挑选出来的,看中的不不仅仅是他们为本地人,还因为他们还有几分军人的血性。 “卑职等明白,也是早早便来到顺平堡守卫!” 来人昂着头,大声的回应道。 对于这人的跋扈,李征皱了皱眉,接着说道,“你们我也调查过根底,并没什么大错,本官也无意拿你们立威。你们回去好好做事,将我的命令传下去,努力开垦田地。” “大人,当兵吃饷为进行卖命,原所应当。但是不知道我们的欠饷何时能下发?弟兄们大多已经饥寒交迫,若是没有足够的口粮,根本没法进行开垦!”对面响亮的声音响起,说话之人目光炯炯的盯着李征,毫不示弱的盯着李征。 “好胆!敢如此跟大人说话!?” 一旁的李悦怒目而视,右手按在刀柄上,只等李征一声令下就上前收拾这个狂勃之辈。 “卑职只是一个军汉,原本是柳树店堡百户。之前因为为兄弟们讨要欠饷时被降为小旗,承蒙你看的起,将某再次提升为百户,但这事关着兄弟们生死,也不得不争!” 韩严倒是十分光棍,根本无惧李悦的威胁,只是无所畏惧的盯着李征。 李征制止住就要发飙的李悦,心中也是一阵好笑,怪不得自己当初向泽州府提要求时,那厮会说出一句让自己莫名其妙的话,‘只要你不用上面拨付饷银,我就免你三年赋税’。 现在算是明白了,余行则根本不指望能从已经完全糜烂的宁山卫收到赋税。 相反他更是知道自己在这个地方也是欠一屁股的债,若是能用这个地方自己的产出将饷银给抵消了,他更是稳赚不赔。 这也是自己身为山西南路镇守副将,向已经完全放下人格的葛永辉讨要这人时,那家伙脸上的表情精彩的原因了。 从目前来看,这人不仅名字不讨人喜欢就算了,连性格也是如此。 “韩把总,朝廷是数年都未下钱粮了。你要朝廷的饷银,本官是拿不到的。不过卫所清苦,本官可以代为拿出钱粮来发放军饷,只是本官如何相信你不会中饱私囊?” 对于这种难得一见的真汉子,李征心中也是有些敬仰,故意问道。 “老……卑职怎么会如此!”韩严一下子如同被刺到屁股一般,跳了起来,这对他来说简直是羞辱,让他差点破口,“若是卑职从中贪没,随大人处置便是!” “既然如此!本官也省点力气,只找你好了!前任的屁股老子不负责擦,老子只发放老子任期内的饷银!李悦!立即带韩严去支取本月饷银!” 李征眼睛寒了起来,盯着韩严道,“韩严,自今日起,你升任泽州府镇守副将处镇抚官一职。负责各军饷银发放,若是我听说下面再有人闹饷,我就唯你是问?你可敢接受?!” “大人,若是上面之人从中贪墨,如何处置?” 韩严虽然耿直,但却不傻。 “你是镇抚官,自然全权负责此事,如何处置,这是你职权之内之事!当然,若有人不服,只要你证据充足,哪怕是我最亲近的心腹,本将也自会为你做主!” 李征平淡的扫过所有心腹麾下,铿锵有力的说道,既是警示,也是提前打下招呼。 “大人此言当真?” 韩严却是还有些犹豫,质疑道。 “本官可在此保证,无论是谁将手伸向军饷,本官不仅将他爪子剁了,更会连他伸过来的手臂斩了!” 李征回答的斩钉截铁,毫无通融的余地。 “好!卑职愿为大人效力!” 韩严心中充满了狂喜,跪地说道。 “起来吧!镇抚一职,必得非常人,但是你就任,我很放心!” 李征一把拉起了韩严,这个世界还是有些亮点的,不过都淹没在一片漆黑之中。 第一四零章 吴雄才 崇祯五年腊月。 在这个寒冷的季节,大部分人都已经躲在各自的房屋内。 小冰河时期最煎熬的最后时期,这个冬天分外难挨,若非有要事,谁也不想在这个寒冷的天气下外出。 但是让人意外的是,高平县的各个屯田堡垒外却有些出人意外的喧嚣起来。不断有人怒骂着,更是有着鞭子抽打的声音。 这在李征派李悦引军进入高平县后,原本三三两两到处流窜的流寇,顿时踪迹全无。 安享了数月安宁,这些从潞州迁移到高平县的百姓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什么热闹事了,而这种热闹事情,华国百姓自古以来就十分喜欢围观。 虽然天公不作美,但仍然冰不息国人爱看热闹的传统,许多人都压抑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纷纷走出房间,前往声音发出的地方。 让人没想到的是,好些天没有露面的潞州营的官兵竟然出现了,这更是让人有兴趣看看是何方高人,竟能将官军都吸引了出来。 这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工程队,他们正在官军的皮鞭和责骂的‘劝说’下挖着地基,似乎要建房子。 而建筑队的成员更是这些百姓都熟悉的人,那些一直以来都无所事事的人! 本来这些人都是凶恶异常,常常欺负他们这些勤奋和老实的百姓的地痞流氓。 这会儿,他们正被人以皮鞭抽着干着苦力,但却无人抱不平,人人都兴高采烈的指指点点议论着。 看着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此时守备中走出一人,这也是刚从潞州府移民过来的百姓的老熟人。 负责丈量田地和分发田地文书契约的李副将麾下文书吴雄才。 见到吴雄才出现,人群慢慢安静下来,吴雄才这些日子一直奔走操劳,给每户划定佃田的地段,为人又十分公正,已经渐渐在百姓心中有了威信。 “众位乡亲!大家安静一下!李将军治下,处处为乡亲父老着想,分田分地,希望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但是无论哪里,都会有一些害群之马!这些人就是!”吴雄才压压手,让人群安静下来,“他们不学无术,而且从来和大家一起共创家园,更加可恨的是,他们还到处惹事生非,欺压良善,大人听说后十分生气!说一定要严惩这些只知道啃噬粮食的蛀虫!” “这些砖石,本来是大人为了防范来年大旱要大修灌井、水渠所用,但是如今天寒地冻,挖不得灌井,因此大人就地取材,令这些人戴罪立功,用这些砖石先行开工,为大家打制灌井!!”吴雄才大声的向众人解释道,“这是大人的恩德,这些罪人吃着大人给的饮食,就得为大家做一点事出来!我们大人治下,不养闲人!” “大人恩德!草民们感激不尽!” 老百姓是最朴实的,也是最知道感恩的,许多人都跪下,向着吴雄才等不断磕头。 这年头能看见一个不重重剥削百姓的官员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而一个处处为百姓着想的官员更加是如在梦中一般! 这些百姓的感激,都是出于心底的至诚。 “各位乡亲,原本还有一件事要召集大家,既然今天大家已经来了,那我就一起办了!” 吴雄才清了清嗓子,将众人拉了起来。 “各位,我们大人能给的粮食已经给了。而且每次都是一起吃饭也太是麻烦,所以大人考虑后命令,将余下存粮全部分发给大家,每户人可以分得一石半的粮食!” “大人说了,要大家以后坚持到来年收成时,只要挺过这一段时间,咱们以后就不会再饿肚子了!大人愿意与所有乡亲一起共进退!” 吴雄才向着众人大声宣布道,然后扫了一眼所有人。 “但是,为了避免有如同这些罪人的人存在,大人说了,这是借出,日后还得归还!不过,不会收取任何利息!” “而且,不限定日期归还,只要三年之内还上就可!如果三年之内你还不上这些粮食,那么大人就说不用还了,直接赶你滚蛋,而且日后也不准再踏入这里!这样没用的废材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吴雄才的话立即引起一片的哄笑,人们都觉得十分的有趣。诚然,这里不用交纳别的杂税,还不用担心小吏刁难,三年时候还还不上,那也太没用了。 “好了,明白了都散了吧。午后,各家拿着自己的户籍文书,到本官这里领取粮食!” 吴雄才挥挥手,让人群慢慢散开。 “多谢李大人恩典,李大人公候万代!” “多谢李大人恩典,李大人公候万代!” “多谢李大人恩典,李大人公候万代!” 人群三三两两散去,今天他们又一次感受到了李将军的与众不同。 往昔每年年关都是一大关,就算官府不催税,但是经过几个月的消耗,家中也是存粮无多,来年更是凄惨,不知多少人家饿死人。 而今有了这些救命粮,再勤快一点,多挖些野菜对付一下,熬到来年就更有把握了。 所有人心中的感激实在是无以言表,也不知道谁先喊了这一句,人群如同爆炸了一般顿时群起响应。 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响彻整个村落! 看着激动的人群,吴雄才心中炽热的心脏也是不断的跳动着,李征这种明目张胆的收买民心的作法,更是让他觉得快意。 作为一个野心家,他对这种如同开创新时代的过程有如同吸住某种禁忌品一般的欲罢不能。 这些时日来,也许是出于对那些混吃懒做者,或许是出于单纯的对破坏他的事业者的痛恨,他对于这些人也是从不放松。 在李征一行人在长治温暖的过着新年之时,他却是不辞辛苦,数日间走遍十村八乡,将所有有过这种恶习的人一个不落的全部登记在册,连同被武力剿灭的山贼集于一块,为的就是今日。 这些人中,有的甚至是三进宫的人了。他们在韩店堡就被驱逐过,后来又换了姓名再次加入其他屯田地,再被人检举又被逐离,如今又蒙混过关,再次混入这个屯田地。 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些老鼠屎,无论到哪里都是混吃混喝的急先锋,更是扰民的第一急先锋。 不过这一次,等待着他们的就不是驱逐就完事了。这一次,他们就要为他们的不作为付出代价! 这些人将完全成为李征的劳奴队,将会在官兵的监视下,负责一切最艰苦、最劳累的工作,真到有一天他们承受不住而死去。 也许放在现代,那是草菅人命,但是放在这个时代那完全就不叫事。 而且吴雄才大可以将一顶流寇的帽子扣在他们头上,对于将流寇编为劳工,根本不会有任何人会有所非议,更不可能有任何人为他们出头! 就算有人逃出去,也不会有任何官吏会为了他们的委屈而得罪一个镇守副将,更大的可能会将其解送而回! “大人放心,你不忍心做的,不方便做的,属下都会替你去做!” 冷漠的看着不断被鞭子抽打着,在寒风中打制着灌井的地痞们,吴雄才也是用一种低不可闻的声音冷幽幽的说道。 第一四一章 新学 泽州府下面的卫所军,在一个月内已经被整顿完毕。 对于侵占军田的军官们还好处理,官大一级压死人,而且又有屠刀在手,不怕这些没兵没权军官们有什么意见。 直接全部按照之前韩店堡等几处卫所处理,这些得了实惠的军官们也不会闹腾什么。 但是那些在地方上拥有特权的缙绅们该如何处理,却又是一个大问题。 对待这些人,李征是不太想和平共处的,但刚刚接收泽州府,人心还远未归附,却又不得不捏着鼻子接受他们的存在。 而李征这些时日来,并没有坐镇于泽州城,而是带着三百骑兵来回巡视,以防有人生乱。 这些骑兵大多都是新兵,战场上威力估计十分的弱鸡,不过只是这种巡游一般的场面,倒是显得威风凛凛。 难得一见的铁甲,只要一打造出来,优先供应的都是将领和骑兵营。这些大半都是铁甲在身的骑兵,远远看去,倒也似模似样,声势不小。 带着这些骑兵,一来是为了震慑霄小,二来也可以充当训练。 训练场上的空间有限,自然也是难以真的训练出来精锐的骑兵,带着他们四处走走,适应一下各种地形,能更有效的理解他们训练时的各种条例。 在李征失望的目光下,各地根本就无人出来冒头,甚至连埋怨声都听不了几句。 泽州能够安定下来,李征的功劳可谓居功至伟。 两次越境打击流寇,都是战而胜之。而且更重要的是,李征是自带干粮过来剿匪的,每次来不仅没有摊派,甚至连象征性的助协助粮,都一次没有要求过。 这种能打胜仗,安定一方,还不祸害缙绅的官军,绝对可以称的上是仁义之师了。 因此,在泽州,李征的名声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不仅仅是百姓们觉得这是一个好官,没有被触动任何利益的缙绅们也大多交口称赞。 泽州府的余行则就不用提了,几次三番差点丢城去命下来,对于李征能够安稳坐镇泽州就已经是觉得老天保佑了,根本不在乎李征在这里干了什么。 而且也没有人向自己弹劾李征不法,这也让原本还心中忐忑难安的余行则十分的欣喜。 若是这种太平日子再过个几年,泽州缓过一口气来,那说不定他也能完成洗白大业,重新换一个府去混日子。 换到江南是不敢想了,若是换到一处不闹民变的府,那也是一件幸事不是吗? 而李征最担心的便是监军谢文举,自己这般毫无顾忌的整顿军队,裁汰老弱,按理说他应该是最应该提出质询的。 这种事往大了说,是排除异己,触犯祖训大小相治的传统。不过这个监军却是丝毫没有说话,甚至连象征性的意见也无。 这一点倒是让李征很奇怪,不知到底是因为什么。 这个谢文举之前在滑县便示好于自己,来到泽州后更是完全没有什么其他的动静。 每日里除了例行向知府与当地缙绅伸手要好处外,根本就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李征如今也没有多少心思和谢文举周旋,除了该有孝敬一分不少外,两人也很少有什么交集。 这一个多月来,李征也没有闲着,而是将新学的课本给草创了出来。 在他设计出来的这所新学,与这个时代的私塾完全不一样,更接近于现代。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年多了,他依旧还是不太适应这个时代的繁体字,更不适应这个时代书籍自上而下,由左到右的读法。 李征在后世的论坛上曾经看过一个帖子,标题很吸引人,内容也十分的有意思。 那便是民国时期,一群有名的知识份子曾经喝出一个口号,‘汉字不除,国家必亡。’ 看到这个标题时,李征也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尤其是推动这项去汉引进欧洲字母的进程之中,还有一个代表人物,那便是鲁迅这个光伟正的存在。 在细细阅读之后,李征却不也不得不有限度的赞同。 在民国时期,用的依旧是繁体字,想要记住一个稍微复杂的字都十分的困难,而且因为各地口音不同,每个字的读法还不一样,这也限制了普通百姓能够读书学习的可能。 因为大部分百姓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和时间,去记忆这么复杂的字体,但又没有可以替代的办法。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推行教育强国,将是何等的困难重重! 因此立志以笔以文字唤醒百姓的鲁迅,能够喝出这种口号,自然也是再所难免了。 虽然不认同,但仅仅也是因为李征在学习的这个过程中,并没有经历过这咱痛苦,因而没有切身的体会。 当他在这个世界体会到这种痛苦后,自然是不愿意开历史倒车,再随波逐流。 后世的共和国伟人们,解决这个难题的办法,一是拼音字母,另一个便是简体字。 李征有幸可以有现成的成果可以借用,而且这东西还可以迷惑一心四书五经的读书人。 拼音字母可能会被视为蛮夷文字,而简体字在这个时代更是难登大雅之堂,更是与科举完全无缘,这就不会触动读书人的利益。 而最佳的环境则是,他要教习的,是一群白纸一般的人。无论他教出来什么,这些人的抵触心理都不会太强,简直是天公做美! 李征也不打算通篇将繁体字变为简体字,只是将一些常用字,化繁为简。 他准备写两本教材,一本是语文,一本是数学。 语文方面,他觉得如同精忠报国,苏武牧羊,班超定远之类,符合朝廷心理的故事,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一来是可以通过这些耳熟能详的故事帮助孩子们巩固自己所学的知识。 二来也可以向外界表明,这里教的东西,虽然看着儿戏,却也不是完全离经叛道,还是君君臣臣那一套。 至于数字,虽然他之前上学学到的东西在部分都还给老师了,但是小学毕业的水平,他还是有的。 虽然这些东西出了潞泽二州完全无用,但李征目前也不需要他们有人能够出去。 这些东西虽然简单,但是还是需要有人去推广。 李征当然没有那个本事,靠着自己一人就将所有教育全部承包。 不过他手中落魄的读书人多的是,只要其中十之一二是不要脸的,他就不愁没有人推广。 更何况,李征觉得这个时代文人的尿性,只要拿刀子的人真的不把他们当人,估计只怕一大半都是些不要脸的。 第一四二章 将军留步 高县。 这里是李征巡视的最后一站,也是他的目的地。 一个月以来,那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读书残废们,已经陆续被送来了这里。 除了这些人,那些在乡间闲来无(dan)事(teng)的少年们,也一个个被扭送了过来。 近千的阵亡将士遗孤,真正捣蛋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之所以将他们一网打尽,全部拉来,完全是因为李征打着读书的大旗。 这些半大小子,向来都是家中的耗粮大户。古语有云,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在这个长身体的年纪,这些少年饭量往往都还惊人。 当他们的家人听说,只要年龄合适,都可以前往高平县,副将大人所设立的小学求学,而且是食宿全免之后。 几乎所有人都是迫不及待的将自家小子送了过来,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们,若是能够识文断字,还有人管饭,这种好事又有谁会拒绝? 这个年代,读书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心向望之的职业。 金榜提名自消说,就算得一秀才名头,在地方上也是爱人尊敬的存在。 可当这些兴冲冲前来的少年们到来时,却是惊愕的发现,这里与他们想象中的学校并不一样。 首先,这里所谓的小学并不是一间间小屋子,而是一堵高墙环绕起来的一大片区域。 在学校门口,十数个按刀而立的官兵,更是目光冷幽幽的盯着一个个少年。 在这些少年战战兢兢的进入校园后,不同于平日常见的数人一屋的私塾,这里的学堂极大,一排排桌椅摆放的整整齐齐,只是大眼一看,这一班学生至少也得有五十人往上。 而这样的大屋,至少还有数十间! 这么大的校园,真的是闻所未闻。 少年人有无数的缺点,但最大的优点便是胆子大,而且接受能力极快。 他们很快就适合了这种不同,有些胆子大的,还准备推开教室门,进去好好观察一番。 不过他们的企图都被人阻止了,数十个维持秩序的士兵,不断的喝令让他们不得入内,只能顺着人流,向着不远处的操场上集结。 这些少年有的痞惯了,并不大听招呼,甚至有人还趁士兵不注意,悄悄的溜入教室中,想要一窥究竟。 这些胆大的人,不一会儿功夫就领教到了出头鸟的滋味。 “你想怎样?俺可是来上学的!未来要当文曲星的!” “那你现在是不是还没当上?” “……” “那就得了!给我揍!” “别打我脸!呜,别……呜呜,娘亲,啊……” 当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过后,一个被打的满脸肿涨,眼睛都快成一条缝的家伙,直接被人从教室中丢了出来。 这人似乎被打的不轻,扔到地上,更是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半晌都没有爬赶来。 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前,其他人再没了往日的熊性。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社会,什么叫做父母不管,自有人帮他们管的真理。 在操场中,陆续到达的少年们,惊愕的发现,一个小小的高台上,还有几个爬在地上,依旧在不停抽泣的家伙。 其他早到的,则安静的立于场中。他们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再无人敢喧哗。 “你们这帮子盲流,都给我记住!在这学校里,老师最大!教官最大!” 当一遍当名之后,一个长的五大三粗的军官站了出来,向着这些已经懂得畏惧的少年们咆哮道。 “我就是这里教官的老大!教导主任!哪个不怕死敢不听话的,直接给我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在一片鸦雀无声的环境下,这个与李征设想中完全不一样的教导主任,却是成功的在一帮子少年心中,树立了自己无敌的形象。 …… 少年们被教导主任威胁之时,李征却是一愁莫展的看着下面端坐着的百多名读书人。 此时的李征,已经口干舌燥的将自己的教材讲了一个遍,但是下面有兴趣的人,却是一个也无。 人人都在将他李征辛苦弄出来的教材当成了风扇,一个个翻的贼快,脑袋似乎都被这股劲风影响到一样,一边翻书,一边将头摇的跟电风扇一样。 “李副将,学生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个已近五十的人站了赶来,微微行了一礼,平静的问道。 “讲!” 李征看到这种甩口袋的家伙,莫名感到一阵烦燥。 “这些珠算还算有用,先略过不提。这些删减众多的文字,若只是教习这些愚民,倒也凑合。” “只是这些被称之为拼音字母的鬼划符,不知学来何用?” “我等都是华夏炎黄正统,礼仪之邦。更是圣人门徒,读乾坤正义,养浩然之气,这些番邦的东西,可以借鉴,岂可推广?!” 这人原本还算客气,但慢慢说下来之后,竟是气势越来越强,声音也越来越大,一脸的正气,十足的圣人范。 这一席话可谓将所有人的心声说了出来,无视李征越发难看的表情,其他人则是纷纷叫好。 “说的好!我辈……” 另一人也是击掌称赞,声音高亢。 但他的长篇大论还未出口,便被李征猛的一拍桌子,直接将之打断了。 “本将叫你们来,是要征求你们的意见吗?本将要的只是你们执行本将的命令而已!” 轻蔑的看了一眼,那个被拍桌子吓了一个机灵,说不下去的家伙,李征不耐烦的问道。 “子曰:不平则……” 又有一个硬骨头站了赶来,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模样。 “不想干都可以给老子滚,老子这儿可不养闲汉!” 李征已经没有心情再跟这帮子吃饱了没事干的家伙鬼扯了,直接咆哮着说道。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又有一人站了出来,痛心疾首的说道,“如此有辱斯文!粗鄙武夫,委实粗鄙武夫!” “若非我这粗鄙武夫,你一家老小早就饿死了!不过今日也算到头了!传令下去,立即带这三人回潞州,将之与其家属一齐赶出去!” 李征冷漠的看了一眼这三人脸上慨然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根本不给他们任何求情的机会,直接下令道。 “还有人有意见么?本将决不勉强!三条腿的蛤蟆难找,识得几个字的读书人,还不是一抓一大把!” 望着李征那一副完全不想讲理的模样,大多数文人都低下了头,这年头若是没有李征的救济,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几个能够安然过了这个年。 “没人走么?那好吧,你们还有五天时间,这个年前必须把教材全部读懂,做不到的,也给老子卷铺盖走人!” 李征冷漠的看了一眼这些酸丁,摞下了这么一句,便直接转身欲走。 “将军留步!”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第一四三章 询访 正欲离开的李征,听闻这话语后,顿时来了兴趣。 难道自己真的能看到一个硬骨头? 转过身来,却是看到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正拱手行礼着。 “何事?” 李征淡淡的看了这人一眼,平静的问道。 “学生赵兴平,字绍业。不知大人教这些孩子这些东西,究竟有何用处?学生不才,虽然屡试不第,但自信教人私塾还是有些心得的。” 赵兴平并没有什么架子,出言反而十分的温和。 “你教过私塾?教过几年?” 李征愣了一下,有些怀疑的问道。 “自从魏逆主政为祸后,便已停了考,只在乡间教书,如今已经六年了。” 赵兴平只是简单的回应了一句,便将话题转移开来。 “这么多的孩子,若是考核一番,择其聪颖者,悉心教导,未必不能成为栋梁之才!” “你倒耐的住寂寞。不打算再考了?” 见惯了视功名如性命的文人,一见到这种安于教学的,李征倒来了兴趣。 “不考了。这些年咱也培养了不少孩子,其中有几个很是聪颖。平日里看着他们点点进步,倒也心喜的紧。只是可惜一场兵祸,俱化为乌有。如今还能重操旧业,但是意外之喜!” 赵兴平对于应第倒是显得没什么兴趣,对于培养孩童却是乐在其中。 “对于本将的拼音,你有何见解?” 李征不接话,反而追问道。 “若用在启蒙,倒颇为一件利器。若是用于四书五经,怕是难登大雅之堂!” 赵兴平思索了一下,很是实在的回答道。 这倒不是纯粹的恭维,赵兴平不同于其他那些读书人,他是很用心的琢磨了李征交给他的教材。也只有他这种教过书的人,才能发现其中的妙处。 “本将一介武夫,办这个书院还是以教习这些官兵遗孤的军武为主,教他们识字也只是顺代而已。” 李征当然不会解释自己的打算,更不准备刺激这些一生只为四书五经而活的八股朽木。 “置圣人微言晓义于不顾,只教授些许粗浅白文。学生窃为将军所不取矣!” 正在这时,一个酸丁再次站出来劝阻,不过口气却一下子恭顺了许多。 “人各有志,本将自不会强求。诸位若是愿意教导这些少年,便留校以本将教材教之,若是不愿,可自行去留。” 李征已经懒的和这种脑袋僵化的家伙辩解了,直接给了个二选一的选项。 “赵先生若是愿意留校教授孩子们,本将可以以祭酒之位以待!” 对于真的肯一心扑在教育上的人才,来自后世的李征自然是不会有丝毫的慢怠的,毕竟国家富强,教育为先的理念,在后世是个人都明白。 “那就多谢将军了!” 赵兴平并没有摆什么欲拒还迎的架子,十分洒脱的拱手道。 能够当上祭酒,他才能施展自己的能力。至于与李征教育理念的不合,也只有他在位时才能从中周旋一二。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可以客气的,一切都需要先上任了再谈。 一场座谈会结束,这帮子文人也果然如李征所料,八成以上的都选择留了下来。 毕竟李征已经有言在先,不会再无偿提供他们食宿,那没有安身立命之处,就算还想再入功名场,也没有物质的基础了。 …… 李征离开学院之后,也没打算就此返回泽州。 既然已经来了这高平,他打算在高平私下询访一下,看看移民们具体的情况。 如今的移民屯田,已经有了卓有成效的一套程序,按照道理来说,应该已经足够保持运行的完备了。 但是李征明白,上面的政策一旦到了下面,总是会有走样的情况。他打算看的,也正是基层在执行层面上,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因为是询访,李征并没有着正装,穿着普通百姓着装的短袄棉裤,带着几个护卫便随便找了个移民聚居点进去了。 随便敲了村头的一家的门,里面吆喝一声,一个半大小孩子便打开了房门。 看到几个陌生人出现在门口,顿时有些讷讷的不敢开口说话,飞也似的躲回了家中。 “没用的兔崽子!” 屋内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笑骂,然后一个汉子便出门来,看到李征等人,稍稍一愣。 “这位大哥,俺们是从潞州来太平乡那边探亲的,路过这里,想讨碗水喝。” 李征抱了抱拳,一脸笑容的开口道。 “哦!都是自家人,快进屋来暖和暖和!” 听着李征那一口正宗的本地话,男主人顿时松了口气,忙招呼李征几人入屋。 “大兄弟,看你们这脸色,一路走过来不容易吧!” 男主人倒是很热情,吩咐浑家取水过来,大大咧咧的道。 “还好。一路上没有贼人,走道虽然累点,但心里踏实。” 李征笑了笑,端起碗来,轻轻的抿了一口,不动声色的示意几个护卫也坐下来。 “这倒是。也亏的咱们将军大人肯给大家一条活路,不仅剿匪还肯佃田给咱们。不,这可不是佃田了,一亩四斗的赋税,简直比自家田还要收的多些!” 男主人一脸的憧憬,又豪气的对着屋里喊道,“孩他娘,难得来个客人,中午做个菜,俺要好好乐呵乐呵!” 在这年头,还有余力准备饭菜招待几个过路的客人,看赶来这家人的生活过的还算是不错的。 但李征的眉头却是有些皱了赶来,如果没有记错,他可是定的是一亩三斗的赋税,怎么听到的却是多了一斗? “大哥,将军大人不是有令,亩田只交三斗的么?” 李征轻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的问道。 “大兄弟说哪里话?这运粮哪里会没有损耗?那收粮的难道不用吃饭?只是多交了一斗,又没有之前的杂税,甚至连之前踢斗的都没有了,这样还不知足,哪可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中年汉子面色顿时有些不喜,恨铁不成钢的对李征道。 “往年俺们佃举人老爷的田,佃子足有七成多,一年到头也吃不得几次饱饭!” “如今将军大人仁慈,给咱们小民活路,咱们也得有良心,这才能是个人啊!” 这话一下子将李征燥的不行,无论古今,底层的百姓总是最容易满足的。明明被人多收取了东西,只要对比过去日子好了许多,便懂得感恩戴德。 对比大明境内缙绅官员的吃相,也真难为了这些整天把圣人的礼义廉耻挂在嘴边的人。 这得要多么厚的脸色,才能毫无愧色的侃侃而谈。 不过李征却并不觉得百姓们感恩是应该的,他觉得他还可以做的更好一些,不为别的,单单只为了这一份纯朴。 至于方法,他也正好就有。 第一四四章 田票 这一顿,李征是在这个江二牛家中度过的。 虽然饭菜是粗茶淡饭,但李征却是吃的津津有味,临走时,李征悄悄拉过这家的小孩,将一个元宝塞入其怀中,拍拍小家伙的脑袋,便一笑而云。 数日之间,李征基本上走遍了整个高平县的屯田营,遭遇到各种各样的普通百姓。 有的好客,有的恶客,更有牙尖嘴利,弄的李征十分尴尬的。 总之一躺下来,李征遇到的大部分百姓,还是十分的纯朴好客的。 这一次出来,也算将这里的情况摸了个底,阴暗面确实存在。而且数量还不少,但总体来说,还是能够达到李征所希望的局面。 阴暗面李征还是没有什么办法完全解决的,他可以见一个处理一个,但是却无法将整个治下都能走访到位。 没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监管系统,想杜绝这种情况,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指望一纸文书就能解决问题,那根本就是左手打右手,完全就是个笑话。 也许是创业之初,下面的人还不敢太过过份,因此一路行来,欺压良善者或有之,但嚣张跋扈,完全没有底线的人,还没有出现过。 在做到心中有数之后,李征便来到了吴雄才处,想跟他商量一下,如何解决赋税损耗的问题。 “大人,依下官看,如今我潞州在赋税损耗方面已经最佳了。无论是损耗还是人为的克扣,都傲视于大明各地!” “其中赋税有所加成,也是为了收赋之人的钱粮发放,以及各地汇聚而来之时路上的损耗。” “而且下官也曾做过调查,各地收赋之时,不敢说完全杜绝了克扣,但百中只其一,却是做到了!各地佃户,从来没有什么怨言。” 这一点也是吴雄才最为得意之处,管理数县之佃田,下面敢于横征暴敛,肆意克扣之事,却是极少发生。 不仅保证了粮赋到达长治城时不少分毫,更是养活了众多的收佃之人,将各类损耗降到了最低,完全无愧于能吏之称! “若是发行田票,你认为如何?” 这个时代还是有他的局限性,李征想了想,将自己的构想说了出来。 后世的资本主义国家,完成他们的第一桶金,可是从这纸质货币中来的。 田票只是个称呼,毕竟李征还没有发行货币的资格,这种名义上只流通于佃户之间的票子,也不会让任何人反感或者警惕。 事实上与后世的钞票没什么区别,为了有别于这个时代银子用两计算的惯例。 “这田票分为大小额,每种颜色代表一种数额,各种颜色上面还配有的图案也不一样。只要了解片刻,就算不识字也完全可以通过颜色和图案来分辨田票大小。” 李征打算直接照抄后世的钞票,以元为单位。从一百元到一角不等,包括上面的颜色,大小,图案,以及数字,一应俱全。 “大人是准备包饷么?” 吴雄才心中打起了鼓,这东西怎么听怎么像之前的大明定钞,拿这种纸张换别人的真金白银,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抢劫。 “不,这东西暂时不流通于市,更不会流通于军中。只是当作田佃的补充方法,一百元等同于一石粮,十元一斗,以此类推。” 李征想了想,觉得这东西直接与粮食挂钩,是最好的切入口子。 “大人,这样强抢民粮乃取祸之道啊!而且这与大人的理念也不符啊!” 吴雄才顿时打了个机灵,作为一个有理想,有信念的野心家,他自然不愿意看到李征自取灭亡。 “想什么呢?” 李征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吴雄才,接着说道。 “我这东西与大明定钞不同,这东西可以直接抵田佃的。只要拿出足够的田票,就算你一斤粮食也不拿,本官也可以当你已经交完了田佃!” “大人是说,这田票是可以直接当田佃的?” 吴雄才这才松了口气,如果李征肯回收,这东西倒并不是抢财之道。 “对!这个对普通百姓好处却是极大的。本官了解过的情况,基本上各地都需要多交一成的田佃,才能完成火耗。” “但这粮票却是不然,就算缺个小角,边磨损了,本官还是能够认的出来。” “该交多少石田佃,便直接拿多少田票出来,轻便省事。若是谁要敢说这田票也有火耗,本官便直接将他给火耗了。” 李征眉飞色舞的说道,“这东西好处多多,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过来。” “大人说的是。” 吴雄才有些肉痛,不过他立时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大人,若是佃户都取这东西来抵田佃,那粮食又该如何筹集?田票又该如何推行,发放?” “这个倒无需担心,本官在长治府的商行,如今的规模已经不小了。只要断绝粮食外卖,百姓们衣饰,盐巴,农具,哪一样不需要钱财来买?” 李征笑了笑,政府的功能就是居中调度,这一点他相当熟悉。 “商行买粮,向来大斗进小斗出。若是本官这里设立一官仓,只多收百中之三的火耗养活仓中人员,还怕百姓们不来卖粮?” “他们卖粮之时,可以给他们推荐田票这东西,告诉他们用这东西的好处。” “头一年,本官估计敢为人先的人不会多。但总会有几个胆大的会小小兑换一批尝试一下,等到他们明白这田票的好处,自然会慢慢推行开来,。” “等到田票推行开来,本官就会让商行接受田票交易。只要完全打开局面,这潞州,泽州的钱粮,就完全在咱们手中了!” 吴雄才没有直接赞同,而是皱着眉头快速的盘算着其中的利害关系,半晌之后这才舒了口气,“大人英明,这办法确实可行。” 这东西看赶来有些匪夷所思,但细细想来,可行性却是很强。而且若是用惯了这东西,甚至某天都可以直接取代银子,通行于李征治下。 “不过这想法本官可以告诉你,具体如何去制作出来,却要看你的了。” 李征滔滔不绝的说了这一大堆,将自己的要求也提了出来。 “一句话,本官既要它美观,又需要它坚韧耐磨,最重要的是,它的防伪一定要做到最好!” “大人放心,下官理会得。” 吴雄才点头表示明白。 这东西显然不是一两天能够弄的出来的,他也有足够的时间来琢磨这事。 “大人再过几日便要大婚了,下官还未恭喜你呢!到时定当讨一杯喜酒喝!” 眼见正事说的差不多了,吴雄才哈哈一笑,举手恭喜道。 李征这才记起来,如今已经是腊月十八了,再过五日,也就是小年之日,便是他大婚之时。 一时间,他有些茫然,也有些期待,但更多的,则是复杂难明。 第一四五章 迎亲 听到吴雄才说起这门亲事,李征也不由得笑了笑。 这一个月来,潞州府那边的族人可是不止一次的要求自己回去准备,但是他却始终没能安定下来,根本没有时间回去。 如今各地情况稳定,别说有人作乱,就算各路山匪盗贼们,都已经开始远远搬家了,这种人生大事,他也是再没有任何理由推脱了。 好在这里距离潞州只有一步之遥,若是快马加鞭,他还是有足够的时间赶回。 吴雄才和李征聊了几句,话里话外也是暗示李征该有一个继承人了,只有如此,他们这些一直追随他的老人们,才能安下心来。 随着李征集团的不断膨胀,结婚这种事,已经不是李征自己的私事了。 而是关乎整个小团体的利益,李征如今已经是快三十的人了,无论于自己于他人,都由不得他再任性。 在这种情况下,李征也只能随便交待几句,便带人返回潞州。 若说李征无欲无求,那绝对是扯淡的事。 做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李征也有自己的生理需要。 只是武溪裳是一个极为传统的女子,若是原本只想着一个侍妾名份的话,也许李征还能提前得逞,但是一旦被确定了主妇的地位,对于婚前xing行为她是抵死不从的。 这种尴尬的情况,李征自然是极为痛恨的,只是李征还算是一个比较有操守和底线的人,还做不到在外四处乱来,因此也只能苦苦忍心着,只是以艰苦的训练将这份欲望压制下来。 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这里并不是太平年增,而是民不聊生的明末乱世,这种生理需要必须给生存让路,无论是流寇还是未来面对的满清,都让他有一种紧迫和危机感,无法停下来去想别的。 在途非止一日,好在这一月下来,这三百骑兵已经可以做到纵马驰骋,并没有与李征脱节。 虽然天气严寒,但是作为最勤劳吃苦的华夏百姓,田间地头还是处处可以看到家人在拔草劳作。 初见大批骑兵急驰,许多人还有些恐惧,但看到李征那标志性的旗帜时,所有百姓都朝着这群官兵欢呼着。 虽然他们大多不识字,但天下间打着方块旗帜的军队,也只有潞州营一家,别无分号。 三日后,李征便回到长治城中。 虽然在泽州已经有了一座崭新的副将府,但是潞州的游击府,却是依旧保存着。除了换了一块李府的招牌,其他没有任何的变化。 李征的到来也是让整个李家都松了口气,这大婚在即,新郎官却迟迟不返,他们不可能不急。 作为潞州府拥有田产最多,李家自然是潞州府最大的地主,在潞州也算的上是豪门了。虽然还未出来一个有分量的文官,距离缙绅还有一步之遥。但是武将方面,几乎已经达到了山西的顶峰。 而且李征并不同一般的武将,他可是在皇帝那里都能留下名字的主,他的存在甚至连潞州的知府大人都不得不礼让三分! 李家上下处处张灯结彩,大红的绸缎如同不要钱一般,整个府邸上下,处处都被挂满了。 往来运送物资的人络绎不绝,而贺客几乎将长治城的客栈全部塞满,全城都在热烈的讨论着即将到来的大婚。 李征回城时,距离大婚之日已经不足三天。 而武溪裳,如今已经在知府卢怀真府中,李征是想见也见不到。 大婚之事,一切都有族中的长辈在操办,李征根本就没有插手的地方。 看着无数人忙碌的样子,李征却出乎意料的闲了下来,而且是闲的蛋疼,完全无所事事。 这也许是李征来到大明最无聊的时日了,潞州、泽州二府太平无恙,境内民生不断的恢复。 不仅没有了兵患流寇,甚至连打架斗殴这种事情也不断的减少着,在有了充足粮食的储备下,人们的脾气似乎都好上了许多。 一河之隔的陕西,如今在流寇回归之后,完全是一副兵荒马乱的景象。 就算隔壁的沁州、汾州,都是不断的有着百姓选择或者上山为寇,唯独泽州、潞州,却完全是一副天下太平的模样,似乎更有向夜不闭户,道不拾遗的境界攀升着。 这三日间,李征的老部下也陆续前来拜访。 没有人会扫兴的提到公务,都是一番恭喜话语,再加上吹牛打屁,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李征都觉得,似乎这大婚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们一般。 在贺喜的人群中,郭怀恩也在其中。 如今的他,在李征训斥之后,倒是进步了许多。 这一个多月来,不仅将原本都有些散乱的人心安定了下来,更是将产量恢复了八成以上。 虽然还未恢复到巅峰状态,但是这已经让李征有些刮目相看了。 之前李开莫也禀报过,郭怀恩如今的火铳质量明显已经恢复了,至少在他送来的一百五十杆火铳中,抽样的二十杆火铳,无一次品。 价格更是大幅度下降,从原本的八两一杆,降至如今与张匠头还稍稍低了二钱的五两八钱。 对于张匠头,李征交待过李开莫要扶持一些,这些手艺精湛的老师傅,本身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材。 而且更重要的是,李征不可能一直用这种火绳枪,如果可能,他更想用燧发枪,甚至历史上那生不逢时的米尼枪。 科技的进步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李征也有耐心等待。而这一切进步的前提,除了灵光一闪提出的理论,更离不开手艺过人的匠人,将这理论化为现实。 因此,对于张匠头的扶持就是重中之重。无论是其本人,还是其教出来的弟子,都是李征跨越式前进的基石,不容有失。 如今的张匠户除了安排生产火铳外,更是依照李征的吩咐,开始摸索燧发枪的打制。 火石这东西,大明并不缺乏,将之安装在火铳中也不困难。只是如何通过板机敲打产生火花,却并不是一件轻易克服的难关。 对此,李征就有些爱莫能助,一切都需要靠张匠头和他一群弟子的了。也许明天他们灵光一闪就能拿出办法,也许他们半年一载也找不到方向。 不过这点时间李征并不在乎,他始终相信,一切的积累都是必要的。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大婚之日终于到来。 腊月二十三,北地小年之日,李征披红挂彩,鲜衣怒马,带着数量庞大的迎新队伍向着知府衙门而来。 第一四七章 渊源 从小年到除夕,食髓知味的李征,基本上就处于深居简出的状态之中。 这是难得的一片平静的日子,陕西各地已经打成一锅粥。 洪承畴虽然厉害,但是粮饷缺乏的他,根本没有能力动员足够的大军彻底剿灭高闯。 他也只能如同赶羊一般,将高闯撵的鸡飞狗跳,却始终无法限制高闯在各地流窜的同时,不断的裹挟百姓入伙。 而潞,泽二州,则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既没有什么头疼的政务,也没有什么外敌入侵。 这种悠哉悠哉的咸鱼生活,一直持续到了崇祯五年的大年初一,这才算告一段落。 虽然满心不愿意,但李征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向着各路大佬拜年祝寿。 潞州府知府是李征名义上的老丈人,更是当地的一把手,这需要李征亲自前往一躺,至于泽州府的余行则与监军,打发几个亲兵就可以了。 有鉴于之前婚礼上,周边和府都有人来贺,李征这次也是派出了众多的亲兵,一一上门拜年。 见到卢怀真时,两人还有些唏嘘,这两年两人并不是太过于亲密,之意抬杠争斗次数也不少。 如今成为一家人后,双方都觉得有些怪怪的。 不过如今既然结为了儿女亲家,双方的关系明显缓和了许多,起码李征这边明显已经礼貌了许多,这拜年时磕在地上的响头可不是作假的。 “起来吧!说起来,也真是缘分,吾与溪裳乃是世交。卢、武两家,都是浙江金华人,更是同乡。吾与其父武起潜更是同年。” 看着恭敬磕头的李征,卢怀真终于满意的笑了笑,伸手扶起了他,慨然道。 “只是起潜误入歧途,与阉党为伍,这才少了联系。” “三年前,吾听说起潜被罢官消籍,却是未曾回归故乡。还未来的及联络,却是听闻建奴入寇,遵化城破的惨事。” “原本还觉得吴家满门都殉了国,虽然可惜,却是以身报了国,什么罪业都可抵消干净了。” 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李征,轻叹道。 “未曾想,溪裳竟然活了下来,而且还被你带来了潞州。若非她登门造访,老夫至今还不知其情!既然是故友之后,更是阖家为国殉难,那老夫自然不会眼看着这可怜的孩子孤苦无依!” “溪裳也算本官看着长大的,命又极苦。不过她既然嫁了你,你当好好对他,否则老夫就是拼了这顶乌纱帽,也定不与你干休!” 说到最后,卢怀真已经是声色俱厉了。 “岳父大人放心,小婿并非凉薄之人!” 虽然不觉得卢怀真会真的拿前程呵护武溪裳,但李征脸色也郑重了起来,十分诚恳的道。 他自己的女人,当然不会亏待于她。他有些意外的是,原本以为收武溪裳为义女,是为了拉拢于他,却不曾想,这其中竟然还有这种渊源。 如今李征与卢怀真也算是至亲了,见过了泰山,李征便随着家丁的引领,入内宅拜见了卢夫人。 当他准备离去之时,卢怀真却是命人叫住了他,将他带入了书房之中。 这里李征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比起前两次两人的明争暗斗,如今气氛倒是和谐了许多。 “坐!” 卢怀真指了指旧案对面的椅子,并没有令人上茶,而是自己提起一壶烧开的茶水,开始冲茶。 这种待遇是李征从来没遇到过的,这个时代的文人大多喜茶艺,不比后世已经精简许多人的茶道,这个时代的茶道却是规矩极多,也繁杂很多。 一番收拾之下,屋内已经茶香四溢。 李征也是一个懂茶受茶之人,在后世之时也没有少过泡茶。平时休闲之时,泡上一壶好茶,看上一会儿新闻资讯,逛逛论坛贴吧,自饮自啄,倒也悠闲自在。 只是嗅了一下味道,便认出了是铁观音。比起后世常喝的铁观音,这个无污染的时代出产的茶叶,明显品质更胜了一筹。 不过李征并没有声张,如今他的身份是一个从底层爬起来的普通人,这种上流社会才能懂得的东西,还不是这个时代的他可以接触的。 接过卢怀真递过来的茶水,李征看着茶水的色泽,忍不住眼睛一亮,情不自禁的用鼻子轻轻嗅了嗅,轻轻的抿了一口,然后一脸的陶醉。 “好茶!” 李征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忍不住赞叹道。 “贤婿也是茶道中人?吾道不寡矣!” 卢怀真顿时眼睛一亮,轻扶短须兴奋的道。 “懂一些。” 李征点点头,并没有否认。 “说来听听。” 卢怀真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悠闲的靠在椅背上,平静的道。 “一看二嗅三品。好茶色泽清爽,香味扑鼻,喝起来口齿生津,令人回味无穷。” 李征想了想,老实的回答道。 听着李征这入门级的回答,卢怀真眼中的光芒顿时暗淡了下去,暗道自己这也是有些糊涂了。 这小子是穷大兵出身,能够懂得多少茶道。这显然不是一个可以真正分享茶道的对手,一念至此,顿时将茶道讨论的兴趣也消减了大半,将话题转移开来。 “高闯如今在陕西闹腾的极凶,不知贤婿有何看法?” 轻轻抿了一口茶,卢怀真平静的问道。 “高闯在陕西肯定待不住,迟早会被洪大人驱逐而出。而且时间必不会久,快的话现在就已经出陕了,最慢也是三月之内。” 卢怀真并没有在茶道上纠缠下去,也让李征松了口气,当谈到军事问题后,他原本悠闲的姿态顿时郑重了起来。 “若是出陕,会向哪里?” 卢怀真眉头一皱,他并不擅长军谋,而李征已经证明他名将的资格,所做出的判断,他当然不会等闲视之。 “必是借晋地入豫无疑!”李征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入了晋地,东、南皆可渡河入豫,豫地没有强军,一旦借道晋地入豫,恐怕就会难以为制了!” “借晋入豫?坏了,这下祸事来了!” 卢怀真轻叹一口气,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 “大人何出此言?我晋地如今大军云集,高闯若是敢轻易入晋,必然会遭各路大军汇剿,势必元气大伤。若是侥幸,说不定将之留在晋地也不是办不到!” 李征却是有些不以为然,高闯看似兵强马壮,但在虎大威,曹文诏与自己联手之下,还真不够看。 当然这一切还得建立在没有文官瞎指挥的前提之下,若是再来一个不动如山宋统殷,那神都没有办法打赢。 “虎大威没和你说么?他的大军已经于腊月二十五便动身前去大同了,听说今年草原遭了白灾,牲畜冻死无数,北虏在边境可是不安定的很,随时都有入寇的可能!” 卢怀真摇摇头,他当然明白李征的意思,但如今形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乍闻这个消息,李征顿时愣住了,接着便是一口冷气倒抽而入。 第一四八章 备战 房间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李征的脸色不断的转换着。 之前婚期之时,李征原本是打算与两位老哥好好醉上一场的。 只是当时二人都说回去还有要事,不能在此耽误时日。 当时李征还觉得两位老哥是怕耽误了自己的洞房花烛夜,但如今看来,当时的情况已经有些危急了,他们二人不敢多作停留。 事实也确实如此,两人只是在酒席这上与李征碰了几杯酒,等待着酒宴散去后,便匆匆告辞而别了。 李征当时没当回事,因为这两人可都是明末的猛男。就算他们二人就算辖地有警,只要他们还坐镇于辖地,就根本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若是没有高闯这档子事,他们二人就算去了边关,也没有什么大事。 只要守住两三个月,静待春暖花开之时,北线危局自然开解。 只是高闯若是趁着晋地空虚入晋,那他们去了边关可就难以两顾了。 寄希望于高闯得不到晋地消息,明显是自欺欺人。因为李征深深的明白,在如今大明,苦官吏久矣的百姓对流寇的拥护,那可是远远超过了对大明! 说不定高闯这个时候已经得到了消息了吧,甚至高闯都已经开始尝试再次翻山进入晋地了吧。 这也是流寇的惯用伎俩了,哪里官军空虚就向哪里去。 “事情紧急,小婿这就先告退了!” 一想到如蟥虫一般满天席卷过来的流寇大军,李征便再也喝不下去茶水了,拱手告辞道。 “且慢!贤婿要谨记,你为泽、潞二州镇守副将,若无军令,妄自踏出辖地一步,可是谋逆大罪!” 李征要走,卢怀真当然明白其中道理,但是却不无担心的提点了一句。 “岳父放心,小婿理会的!” 李征再行了一礼,便转身急急而去。 …… 崇祯五年的大年初一,对于潞州营的官兵来说,完全不是一个平静的春节。 这一日,十数骑快速的四散而出,将李征的命令带向了各个方向。 王永的骑兵营最先出发,三百骑兵春节之时并没有放假回家,而是作为李征的护卫队存在。 因此编制最齐的他们第一个出发,滚滚铁流不断的向着西南而去。 他们的任务是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东乌岭,若是有敌,则骚扰迟滞对方。当然若有机会,最好先挫一挫对方的先锋,打击一下对方的士气。 留守泽州的李悦在大年初四接到李征的命令,措手不及之下,紧急召集人马,三日后便带领他集结而来的五百士兵,匆忙向着泽州西南的东乌岭挺进而去。 他们的任务是接应骑兵营,如果情况乐观的话,则是依托有利地形阻击高闯大军入泽州。 如果事不可为,则可以视情况后退至刘村寨,窦村一线依托沁水河坚守,这也是李征的底线。 这是一个高风险的任务,如果后续援兵不能快速到达,他们将会被无尽的流寇包围歼灭。 不过李悦做为李征的头号心腹,更是驻扎在泽州,他如果不上,别人哪里会心服? 驻守高平县屯田地的徐勇,做为第二阶梯,在集结完人马之后,便需急行军赶向东乌岭,接应李悦部。 张大井的游击营多为新兵,综合实力远不如前面几路军队,只能做为大军的预备队,集结兵马,押送钱粮物资至前线。 苏浩的火铳营是李征直辖,如今人数已经过千。不过做为军队最主要的远程打击力量的火铳营,却是最为拖后腿。 因为他们身处潞州腹地,并处于大明最重要的春节期间,基本上都是放假回家,留守人员还不足一成。 这个时候虽然也是紧急集结,但明显可以看到,各部归建的速度慢的令人发指。 一直到了元月初十,集结到的人数不足一半。 但是李征已经等不下去了,命令苏浩继续集结剩下的官兵,便自己带着这四百出头的火铳兵,踏上了征程。 事出突然,又正值春节期间,集结的各路官兵明显都有些怨气。 不过李征的威信却是无人敢于置疑,尽管心有不甘,但是李征的命令一下,却是无人有丝毫的延迟。 尽管这些官兵几乎都是视李征为恩公一般,但带着这样士气的军队去打仗是十分危险的,李征却是别无选择。 如今泽州正在恢复之中,泽州府各地也有他的产业,这些产业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根本不能容忍有人破坏。 对于士气问题,来自后世的李征自然有的是办法。 而且理由也十分的好找,高闯如今已经突入晋地,若是放这些杀人如麻的流寇涌入泽州,甚至窥视潞州,会发生什么情况,大家心中自然有数。 由于没有政wei,这种思想工作只能有李征兼任。话说千遍便是真理,更别说这话并没有说错。 在到达泽州府的数天内,几乎所有官兵都将李征这套理论听了进去,对于没事找事一心不让他们过个好年的高闯,更是充满了痛恨。 等到李征到达泽州府时,时间已经到了元月十七,尽管错过了中元节,但泽州府方面却是十分给力的拿出了大批酒肉犒劳军队。 有了不限量的好酒好肉,官兵的精气神终于提起了许多,感觉这一躺扔下老婆孩子热炕头,还不算完全没有好处。 李征并没有入城,虽然此时东乌岭处传来的情报,并没有高闯已经出现的消息。 但是不远处的岳阳,浮山等城已经开始告急,平阳府府城临汾更是已经遭到了围困。 至于更西的大宁,蒲县均已经陷落,平阳府告急求援的文书已经雪花般的向着太原府,周围各府县汹涌而去。 李征不敢多耽误,平阳府的危局他并不感兴趣,对于自家一亩三分田之外的事情,李征的兴趣都不是很大。 他如今最头疼的便是高闯的行踪,若是对方在自己大军集结之前,便集中兵力攻击东乌岭,直接打开一条入泽州的通道,那他就真的要焦头烂额了。 甚至会被逼的分兵防守泽州城和韩店堡,如果出现了这种情况,那他的败亡之日就指日可待了。 当李征在手下官兵吃饱喝足,好好休息了一夜之后,第二天便迫不及待的催促再次向西南行进。 令他惊讶的是,监军谢文举却是带着几名锦衣卫扈从便进入了军营之中。 第一四九章 谢文举 寒风呼啸,吹面如刀。 火铳营的官兵冒着严寒艰难的收着营帐,折好打包,一片忙碌的景象。 见过监军到来,李征没有迟疑,快速的迎了上去。 无论这监军的身份还是数次的照拂,他都感恩于心,并没有丝毫的怠慢。 “末将见过监军大人!末将这便要收拾营地前往东乌岭,还请公公训示!” 李征唱了个肥诺,有些奇怪的望着谢文举。“李将军出征,咱家身为监军,自然需要随军。” 谢文举并没有卖什么关子,口气平淡的回应道。 “公公委实智勇过人,只是这战场厮杀,是末将这种武夫该做的。公公千金之躯,岂可随意犯险?” 谢文举竟然敢上战场,李征顿时有些意外,但他可不准备带着这家伙,万一战场上有个好歹,自己怎么跟崇祯皇帝交待? 这可是上战场,身为监军似乎也没有必要亲临一线,坐镇于泽州这个不算安稳的后方,就已经可以称的上是大智大勇了。 至于前线的功劳,只要他一天还在监军的位置上,就不会少了他的一份,这时实在没有必要去躺这次的浑水。 “监军不随军出征,还算什么监军?李将军不断阻拦,莫非其中有何情弊不成?” 谢文举明显是铁了心要随军,闻言毫不迟疑的回应道。 “公公说笑了,既然公公无惧刀兵,自然没有问题!” 这话就已经有些诛心了,李征不敢再反驳,只能恭声应命。 “这就是了,咱家随军,你征粮征饷也方便的多。”谢文举笑吟吟的看着李征,“就如今天的酒菜,可还过的去吧。” “这些是公公征来的?” 李征顿时有些惊诧了,看不出来这太监本事还不小呢。 “你不相信?” 谢文举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冷哼一声说道。 “公公莫怪,末将岂敢!只是这事末将根本办不来,这才有所疑惑。今日得见公公之手段,委实令末将汗颜!” 李征赶紧道歉,不着痕迹的捧了一下谢文举。 听到李征自承远不如自己,谢文举这才志得意满,点点头算这事过去了。 “李将军,别怪咱家多嘴,如今流寇来势汹汹,你可有退敌之策?” 谢文举当先向军营中走去,一边有些担忧的问道。 “咱家也是读过书的人,知道有些事不能乱插手。咱家可以保证你的粮饷不缺,但是咱家要一个准信!” 一行人来到李征的中军营帐中坐定,谢文举便急不可待的说道。 “谢公公!”李征松了口气,这打仗最怕的就是外行指挥内行,有了谢文举的保证,李征便自信的道,“若说剿灭高闯,末将还没这个本事。若只是拒敌于泽潞二州之外,却是可以做到!” “只是守御么?那又能有多少功劳?” 闻言谢文举却是有些失望,防守作战的功劳能有多大? “公公明见,末将手中只有三四千兵丁,其中大半还是新兵,能够在数十万流寇攻击之下保住泽潞二州不失,已经是极限了。” 谢文举摇摇头,目光紧紧的盯着李征,平静的道,“咱家先给你交个底。咱家可是将所有希望寄托于你身上,咱家还能不能回京,还能不能再向上挪挪位置,都是要依赖你的军功。” 谢文举右手抚摸着椅背,语气低沉的道,“咱家问你,真的就没有什么办法大败流寇,缴获些旗帜盔甲?” “公公见谅,敌众我寡,战事一起,变数太多。官军当稳守为上,若是有机会,末将定会尽力争取!” 虽然不想得罪这个合作的极好的监军,但李征更不愿意拿自己忠勇的几千子弟兵冒险。 这是他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本钱,若是为了别人的功劳孤注一掷,那才是舍本逐末。 没有了这些人,他李征什么也不是。 好在谢文举明白形势比人强的道理,并没有强求,只是叹息一声,“前线情况怎么样了?” “之前接到消息,高闯主力在围攻临汾,浮山县城。另外高闯一支偏师向南逼向翼城!” “翼城、浮山若失,高闯将会对我泽州形成夹击之势。” “泽州游击李悦已经带五百精兵扼守险要,目前还未见高闯贼兵踪迹。” 战场形势李征十分的清楚,平静的道。 “末将另派骑兵游击王永率五十人夜不收出泽州,一路向西探查军情,一旦有警,随时会有报之。” “我高平游击将军徐勇如今已经率部一千,日夜急行增援李悦,若有这一千人相助,就算高闯大军尽至,也可坚持些时日。” “末将亲领火铳营五百,前往增援,大军合共近三千。与流寇决战恐怕力有未逮,只是坚守的话,足以令流寇难尽一步!” 这也是泽州的地形所带来的利好,三边都是崇山峻岭,唯一地形稍显平缓的乌东岭地带,却是地形复杂,在有战力的守军坚守的情况下,若想通过,付出的代价将会是难以想象的。 “也罢,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一下子动员这么多的兵丁,你开拔银如何筹措?” 谢文举开口道,目光再次锁定在李征脸上。 李征一番介绍,让谢文举有些半懂不懂,但越是听不懂,他就觉得越是安心。只是人总不喜欢听自己听不懂的,谢文举也是如此,当下差开了话题。 “末将对官兵晓以忠义……” 李征显然没有料到监军会问到这个问题,当下便直接开始说起套话,脑子也在不断的整理着思路。 “咱家不想听这些没用的!” 李征这套话刚刚开了个头,便被谢文举直接打断了。 看着谢文举似笑非笑的目光,李征有些尴尬又有些不安,硬着头皮道,“末将答应了他们,若打赢了仗,所有缴获都分三成给他们……” “这不合规矩……”谢文举淡淡的说道,看着李征的脸色已经开始变得精彩了,这才轻咳一声接着说道,“不过若是能打赢,咱家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李征松了口气,正准备说什么,这时一个亲兵入帐禀告,营中所有物资都已收拾完毕,询问何时可以起程。 李征等人明白,这是在问大帐何时拆除,当下拱手道,“末将就先带火铳营前往乌东岭增援,大军的粮草辎重就请公公受累了。这粮草乃军中要害,最是紧要不过,也只有公公坐镇末将才能安心。” 谢文举明白这是李征变相的示好,在后方押送粮草物资,安全性自不用说。他本来也没打算真到战场一线去,这种征集粮草之事本来也是他份内之事。 事实上,这只是一个说法而已。作为军中要害,岂能是离军队而行,粮草辎重都是随军而行。 之所以挂这个名号,也只是为了到时奏章之上可以好好写上笔罢了。 第一五零 要不要进军 号炮声响,火铳兵们鱼贯而出营,快速的列成纵队。 行军小鼓轻快的敲击着,五百名火铳兵踏着鼓点,默默向前而行。 在他们最前方,李征没有如同其他明军将领那般,骑着战马代步,而是老老实实牵马而行,为全军作出表率。 没有喧哗,没有报怨,更没有各级将校大骂训斥,整个队伍井然有序,效率极高。 在他们后边,千多夫子军或赶着牛马车,或人拉,三百多辆大车满载着粮草辎重,随着军队快速前行。 不同于一般明军临时征集夫子,强拉壮丁的现象。潞州军的夫子军都是经过培训的,而且是征募而来。 也就是说,李征用他们是需要给工钱的。而且这些人还是军队最好的预备队员,他们几乎都是佃户之中经历过军训的。 虽然操练的程度可能比不上正规军,但论起训练时长,已经比大部分明军官兵都要强的多了。 这些受过专门训练,知道各自位置的夫子军,效率要远远强过那些被强拉来,又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上手的壮丁,他们已经有了些后世工兵营的稚形了。 望着李征带着的人马渐渐远去,立于城墙之上的谢文举,目光中却是多了几分希望,但眼底深处,却更是多了几分警惕。 军队上下令行禁止,井然有序,只看那坚定的步伐,就知道个个都是敢战之士。 尤其是那无需皮鞭招呼便动作麻利,效率惊人的夫子军,更是令谢文举惊讶,委实是生平仅见。 这种强军,大明已经数十年未见了。 这种强军,对于朝廷究竟是福是祸,却也犹未可知。 只是李征不同于别人,他在崇祯皇帝心中,可是十分的得宠。而且这两年多来,向来都是指哪打哪,乖巧听话的紧。 若是仅仅因为李征帐下人员疑似超编,就上密折,那后果委实难料。 谢文举并非如他表现出来的这般,对李征没有一丝防备。 事实上,李征在泽潞二州的一举一动,他都尽收入眼底。 这个武将跋扈,这个武将祸害地方缙绅,这个武将每次出战,都会赚的盆满钵满,这个武将极会收买官兵之心…… 论起这上面的任何一条,只要皇帝愿意,都可以将李征收拾的生不如死。 但是这里的事情不仅当地文官弹劾过,就连地方上潜伏的锦衣卫也弹劾过,但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谢文举这次当然不会再重蹈覆辙,也不打算在这种小毛病上揪住不放。 之前惊闻李征竟然办了书院,谢文举原本还想收集一下黑材料,在例行密折中稍稍提提,若是上面有兴趣,他就会穷追猛打一番。 只是这事结果却是让人啼笑皆非,李征这个书院办是办了,但教的东西却是让人无语。 好好的字,被改的面目全非也就算了,连商户之家的算学也能公然入了学堂,不,小学。 教的也不是四书五经,而是各种忠臣孝子的事迹。 最另类的便是教习骑射,弓马,刀枪课,这些课程几乎与文化课等同! 这种小学教出来的学生,他谢文举实在是想不出来有何用处,文不能考取功名,武又不伦不类。 当听说那里的孩子都是战死官兵遗孤之后,谢文举倒是想明白了。 敢情这是李征为了养活这些孩子而搞出来的一个噱头,这也是泽潞二州官场上的普遍看法,因而更没有人对这个学校看在眼中。 毕竟一个养闲汉的地方,别人有钱又愿意折腾,自己那么多事做什么? 因此这次与李征会面,谢文举对此也是根本提都未提。 不过李征虽然已经远去,但为了自己得到功劳获得向上爬的机会,谢文举却不会就这般在后面看着。 李征那三百车粮草辎重,看起来不少,但数千人马集于一块,最多也就大半个月就耗尽。 他可不想李征没有败在流寇手中,反而因粮草耗尽而失败。而且筹集粮草的过程,也是可以上下其手的好机会,当然不会这样无动于衷。 …… 在谢文举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在泽州城中,拿到足够的粮草和回扣之时。 远在三百里外的高迎祥,也终于啃下了浮山县这块硬骨头。 浮山县的南门洞开,无数的流寇欢呼着,潮水一般的涌入城中。震天的杀喊声,顿时响彻云霄。 “闯王!城破了!” 一个亲兵指着远处城墙上猛的倒下去的明军红旗,欢喜的叫道。 立身于战场上一处搭建的高台上高迎祥,闻言并没有回应,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一般,沉默的望着不远处的浮山县。 以往这个时候,攻入城池的流寇军都开始四处放火了,但如今的他们并没有一人敢这么做,只是拼命的杀散已经为数不多的官军,更多的人则是逢房必破,开始搜刮粮食。 如今高闯营中,粮食的储备已经快要见底了。 这并不是这段时间,人马膨胀带来的后果。而是高闯本身就没有太多的粮食,之前翻崇山峻岭回到陕西,却是让他后悔不迭。 如今的陕西,经过数年兵祸,田地大部分都已经抛荒了。而且因为小冰河时期的干旱,陕地的粮食生产体系更是几乎全部崩坏。 普通百姓要么上山当了山大王,要么就是直接加入了流寇,还能安心种田的百姓,只剩下十之一二。 就算有这些人还在支撑,但是粮食收成却是很难看。 如今的陕西,别说百姓了,就算地主家也已经没有存粮了。 往往艰难的打下一座城池或堡垒,兴冲冲的入城,搜到的粮草却是差强人意。 虽然不能说是聊胜于无,但绝对当的上是差强人意。 在陕西,高迎祥的大军始终无法得到超过十天的粮食储备,而且洪承畴的围剿军队又始终追在屁股后面。 看似是在气势汹汹的追剿闯营,但真正真刀真枪的傻子却并不多。就算有的将领跃跃欲试,但下面几个月未领军饷的官兵,却没人愿意打生打死。 虽然官军中肯死战的并没有几个,但却不妨碍这些人在流寇洗了大户,将城中壮丁拉空之后,再进去捞点残羹冷炙,发点小财。 这种流寇抢完,官兵再锑上一遍,两者默契的配合之下,所过之处生息全灭,陕西的破败就可想而知了。 兜兜转转了数月,高闯只能沮丧的发现,若再在陕西转悠,他手下的大军就得全部饿死了。 因此一听到山西空虚,他便在官军的护送下,再一次翻山回来,至少这平阳府还算富庶,能够让他的大军有个吃饭的地方。 眼下浮山县已下,泽州门户大开,高迎祥却是难得的犹豫了起来,到底要不要进兵泽州? 第一五一章 老子要定了 浮山县在无数的流寇嚣叫声中呻yin着,无数人的嚎哭见证着这座城池的易手。 不同于史书上记载的,流寇所过之处烧杀贻尽的情况。 流寇之所以被称为流寇,是因为他们四处流动,到处抢劫,并不是因为他们凶残而得名。 一般情况下,流寇是不会对普通百姓下手的。普通百姓杀了无用,而且还会让他们后备力量的消弱,他们杀的都是缙绅地主一类的富贵人家。 并不是说流寇就真的是秋毫无犯,而是普通百姓,他们除了号召这些人自愿加入他们外,也有的办法逼迫他们加入。 比如说抢光了粮食,比如说一把火将所有房屋全烧了,为了生存这些人就不得不上了贼船。 浮山县并不大,常住人口也只有数万之多。 城内数十大户基本上被斩尽杀绝,钱粮全部搜刮一空,而普通百姓也尽数被吸纳入体系,这个过程十分的快捷。 经过数年的锻炼,流寇上下都已经有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效率十分的高。 打下浮山县后,高闯的大军也又一次恢复到了巅峰状态,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连营数十里,十分吓人。 说实在的,尽管高迎祥这几年屡战屡败,但败的次数多了,也将流寇骨干的坚韧不拔的精神锻炼了出来。 而且经过一轮轮的大战拉练,流寇中的精锐比例明显也提升了不少。 在陕西,从一开始与洪承畴对战便败的极为凄惨,慢慢开始有赢有负,最后更是如同行走在无人之境,官军轻易不敢挑衅,只是默默在后尾随。 靠着陕地民风剽悍,比邻北地马匹众多的好处。高闯部下的骑兵再一次恢复过来,如今已经精骑数千,大半年乱战下来,论起战力,比起半年前,也有了质的飞跃。 当夜,高迎祥再次召开会议,讨论要不要进兵泽潞二州。众人围坐于篝火前,烤着一只大羊,人人兴高采烈。 “眼下浮山已下,泽州门户已开。对于还要不要进军泽州,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高迎祥切下一块羊肉,边用力撕扯着,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闯王,俺觉得应该趁势东进!平阳府这几年咱们来过几次,抢不到什么好东西了。听说潞州这两年挺富庶的,抢一把绝对能吃个饱!”高迎祥话说完,部将田见秀便站了出来,抹了一下嘴上的油腻直接说道。 “老田说的是,这几个月东西越来越少了,再这般下去,孩儿们可要饿肚子了,咱们就该拿下潞州!” 郝摇旗也站了出来,高声应和道。 两人说完,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表示同意,这些时日虽然进展顺利,但是钱粮收获却是少的多了,而且扩充兵马过快,后勤更是压力巨大。 “自成你怎么看?” 高迎祥吃着羊肉,不置可否的问道。 他对于李自成这个沉着有脑子的外甥,一向很是看重。 “大舅,俺觉得泽潞两州并不难打,唯一可虑的是,那守将李征善守,若是扼守险要,恐怕一时半会儿难有进展。一旦拖到官军云集,那恐怕祸事至矣了!” 见众人都在兴头上,李自成倒也没有直接反对,而是委婉的解释着。 高迎祥点点头,他最担忧的也是这个。 泽潞两州多山,而且环境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盆地地形,若是真的被堵死在内,恐怕将会是灭顶之灾。 对于守将李征,高迎祥并不是太在乎。 之前的一战,李征手中是有一两千精锐官军。尽管李征打仗明显有一手,但自己还未用出全力,李征部便有些摇摇欲坠。 若非最后关头,因为大同边军到来,李征部覆灭就是数天之内了。 潞州营是能打,尤其是那中军冲锋的近千人,委实可算是精锐中的精锐,自己部下任何一个营哪怕人数占优都不是对手。 但是相对于二十余万滚滚而来的义军,他那两千人就算全身是铁,又能碾的了几根钉。 甚至就算李征扼守险要,他也可以另遣部分人马轻装翻山而入,然后内外夹击,一举将李征部吃掉。 所以拿下泽潞二州,对于高迎祥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太过于困难之事。 唯一难的便是,如何快速的洗劫二州,如何保证不被后续云集而来的官军给来一个瓮中捉鳖。 之前他可是吃过这种亏的,去年他与王自用商议分兵,由王自用部独占平阳府,并且抵挡来自边军的攻击,他自领本部攻略泽潞二州。 但是在边军面前,王自用部甚至连三天都没有坚持住,便直接崩溃了。 若不是高迎祥当机立断,立即退兵,并抢在官军封锁道路前,扔下大部分杂兵突围而出,估计也早陷在其中了。 “那边的交易如何?” 高迎祥心中思索了一下,还是觉得有些难以下定决心,将口中羊肉吞下,反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平遥那边的粮食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武器方面,对方给的价格太高了,一柄腰刀便开价二十两,一般的棉甲都是四十两一件,其他的更不用说了,咱们的人如今还在和他们商谈之中!” 虽然高迎祥问的模糊,但专门负责对外事物的高杰却是了然于胸,直接的回答道。 这高杰长的人高马大,皮肤白净,五官更是精细,是一个标准的大帅哥。 特别与这群五大三粗的高迎祥一众一对比,更显得帅气过人,鹤立鸡群,卓而不群。 作为高闯部对外的公关,这形象确实可以打个满分。 “范家,亢家,真是一群贪得无厌的下贱商贾!答应他们的开价吧!这笔帐,日后自会跟他们清算!” 高迎祥冷哼一声,眼中也是露出凶兆。 虽然金银对于惯于流窜作战的流寇来说,完全是一种累赘,但这般被人明宰,他心中不怒那是不可能的。 他明白其中的缘故,这些商贾之所以敢开出这样的天价,完全是拿捏到他没有另外的买卖渠道。 “遵命!” 高杰闻言,直接抱拳领命。 “虎大威部,曹文诏部,还有大同镇官军方面,平遥那边有什么消息?” 平息了一下胸中的恶气,高迎祥又接着问道。 “平遥那边已经确认了,虎、曹二部近期内根本没有回援的可能,北虏已经开始集结人马了,小规模的战斗从来就没断过,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大会战!” 这个情报数天前高杰已经禀报过了,他知道闯王要的只是确认,因此话语中也带着坚定。 “这些贱商也只有这点好处了!不过咱们也得防他们一手,他今日能卖官军,来日未必不会卖了咱们!” 高迎祥恨恨的向地上吐了一口浓痰,目光中充满了鄙夷。目光缓缓抬起,遥遥望向东边的黑暗,狠狠有的吐出一句话。 “既然大同边军无法回援,那泽潞两州老子要定了!” 第一五二章 随本将出征 崇祯五年二月初,泽州的形势越来越严峻。 往来奔波的哨骑已经络绎不绝,各种消息汇总过来,都显示高闯的目光已经盯向了泽州。 小规模的斥候战不断的上演着,但无一例外都是官军这边退却结束。 在战斗经验更多,而且人数也占有压倒性的优势的流寇面前,李征手下那三百还远未训练完成的骑兵营,完全就不是对手。 几乎每次都是被人压着打,若非李征之前已经下过令,骑兵营只是以哨探为主,尽量避免交战,估计这时的骑兵营就已经剩下不了多少人了。 二月十六,被压缩到极限的潞州营的骑兵营已经被迫全线收缩,退回防线之后,再也不敢出击,将战线外的空间全部让了出来。 二月十八日,流寇前锋已经出现在乌东岭之外不足十里处,滚滚而来的流寇一眼望不到边,几乎将视线之内所有的空间完全塞满。 李征按剑立于矮山之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头波到来的流寇。 虽然只是前锋,但人数粗略估计已经超过了三万人,虽然大多数人都是手持简陋的农具,更是身无片甲。 但在连战连胜的情况下,这些人还是表现出了极高的士气和作战勇气。 刚刚到达乌东岭,还未来的及作出调整,便有一队千人左右的杂兵呐喊着冲锋而来。 这第一波试探性的攻击,很快便被潞州营击退。 如今猬集于乌东岭的官军人数已经超过了三千,这种程度的战斗,甚至连热身都算不上,只是一轮火铳集射,就完全粉碎了流寇猖獗的势头。 不过这次试探根本无法动摇流寇的军心,在试探出了官军并没有被吓倒之后,这些流寇前锋也熄了速战速决的念头,开始老老实实的安营扎寨,只等主力将来汇合。 两军对峙至天黑,这才各自收拾人马,回营安歇。 而李征显然不会就这般被动挨打,午夜时分,八百精选的士兵已经集结完毕。 在营内寥寥十数枝火把的照映下,李征顶盔披甲,立于最前,一个个酒坛就已经准备完毕。自有士兵,将酒水一一倒满。 “弟兄们,本将不想多说,如今已经是我潞州军生死存亡之际!想要活命,想要家人安心生活,就得拼命!” “援军远在千里之外,万事只能靠自己!” “今日活着回来的,每家分得田产十亩,银三十两!” “战死的兄弟,每家分田产三十亩,银一百两!” “无须担忧身后之事,只要有我李征在,你们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去吧!杀出一条活路来!” 尽管自己躲在后面,让别人去决死有些无耻,但李征亲自带人偷营的打算,被所有人一致阻止之后,李征也只能无耻的躲在人后。 如今的他已经不能需要冲锋陷阵,身为李征集团最主要的核心,他的最大任务是保证集团内的人,可以安心作战,并解决官兵们的后顾之忧! “拜别将军!” 八百壮士整齐单膝跪地,仰头饮尽碗中酒,锵然回应。 “大哥放心,小弟决不负大哥期望,定要搅的流寇大乱,为我潞州营后续兄弟开路!” 八百壮士的头领是李征的头号心腹李悦,此时的他一脸肃然,铿锵有力的回应。 “去吧!记得活着回来!” 李征觉得眼中有些湿润,这些都是他相处已久的袍泽,若有任何的可能,他也不想这般。 八百人同时领命,在夜色的掩护下,向着已经洞开的地道鱼贯而入。 既然已经知道泽州可能会成为战场,李征又怎么会没有任何准备? 在十数日前,他便已经安排青壮昼夜不停的挖掘地道,从乌东岭至西边,任何可以屯军之地,都有地道直接相通,为的就是今日。 这些地道都是一次性的东西,地底下支持着的是一杆杆木桩,无论成功于否,只要有人从这里返回,就会点燃这些木桩,将地道完全烧蹋。 流寇的数量委实太过于众多了,哨骑传回的情报显示,这次高闯带领的流寇数量已经超过了二十万,而且数量还在不断的增长着。 这些情报李征并没有瞒着官兵上下,与其到时让发现实情的官兵们被震憾到,还不如提前让他们心中有数,别到时候被吓的手足无措。 虽然他可以正面解决这三万流寇,但李征却不敢保证自己全力进攻之时,会不会被后续来的流寇主力给一锅端了。 但若想速战速决消灭三万一心拖延的流寇,除了偷营之外,李征想不出来其他办法。 至于牵希望于流寇主动出营野战,李征还没有天真到这个地步,他不是位面之子,完全不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运气。 当八百人消失在地道之中,营中其他各营也已经开始做着出发的准备。 李征的计划很简单,这八百人是要在流寇大营中制造混乱的,而真正的杀戮则是这已经集结的三千官兵。 乌东岭外的夜色依旧浓郁,站在关墙上,依旧可以看到远处田野中到处闪烁的光点。 那是一个个值夜的流寇哨骑,之前李征就曾数次偷袭高闯军营,想必高闯对此也是早有戒备,这些流寇巡夜哨骑就十分的警惕,正常的偷营,根本无法在他们的戒备下成功。 十多分钟后,关内的官军已经集结完毕,二百七十余铁骑列于队列最前。 骑兵的马蹄上都包上了棉布,带上了马嚼。而马上的骑兵,更是将铁甲穿于衣内,避免发出任何的响声,他们是偷营的主力,十数天的往来侦查也让他们更熟悉外面的地形。 一千五百长枪兵昂然而立,虽然大部分人脸上都有着不安,但却无人显露出畏惧。 五百人的火铳手则是弹药装填完毕,腰间更是个个带着腰刀,显然并不准备只是放一铳就完事,他们也是做着肉搏战的准备。 这些火铳兵都是老兵,外面的流寇人数虽然众多,但久战战事的他们脸上却没有什么畏惧,他们是骄傲的,在他们面前溃败而逃的流寇已经数不胜数,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放在他们眼中! “张大井带本部一千守营! 这次李征并没有选择守在完全的营地中,所有人苦劝亦是无用,因为他深深的明白,这种不太危险的战斗,若是自己依旧不参与,那官军的士气就会被深深挫伤。 “各位兄弟……”李征目光从下方整齐排列的官兵脸上缓缓掠过,语气坚定而自信,“随本将出征!” 第一五三章 追杀 乌东岭。 一片漆黑之下,堡门悄无声息的慢慢洞开。 李征按着佩剑,带着三百铁骑当先牵马而出,慢慢消失在黑暗之中。 陆平,陈五二人,领着一千五百名长枪兵跟随在后。苏浩的五百火铳兵右肩斜靠着火铳,左手虚按腰刀,鱼贯而出。 没有火把,没有军官的喝令,一切都是在悄无声息之中进行。 不远处,忽隐忽现的火把光亮还在摇曳着,那是流寇哨骑们。 夜是如此的寂静,满天的繁星点点,与远处地面上连绵的篝火交相辉映。 前行不到两里地,流寇大营中突然出现惊天的喝杀声。几乎是一个瞬间,无数的火头开始在大营偏北的方位突然升起,并且迅速的扩散着。 惨叫声,杀喊声,远远的传了过来。 “点火把!上马!” “各部戮力向前,不破流寇誓不回营!” 眼见流寇大营已经开始出现混乱,牵马而行的李征再不沉默,翻身上马,怒喝道。 近三百骑闻令,纷纷晃亮火折,点燃火把,翻身上马,马刀出鞘,直指前方。 “杀!” 李征也拔出了佩剑,大吼一声,当先驱马而前。 “杀!” 三百铁骑同时爆喝,如影随形,紧紧追随着李征,向着远处火光连天的流寇大营飞驰而去。 突然出现的火光已经让巡夜的哨骑各个心慌意乱了,而近在咫尺的地方突然亮起无数火把,骑兵奔驰的声音更是让他们完全胆寒。 黑夜之中,完全看不出来到底有多少骑兵袭来,这些已经心中慌乱的流寇哨骑根本没有迎战的心思,纷纷拨马而回。 大营中,火光冲天。 李悦提着一柄厚背大刀,沉重的大刀在他手中如同轻如无物,上下翻飞之下,挡者披靡。 以他为锋矢,八百官军一路横扫而过,一片哀鸿,尸体遍野。 这些从睡梦中惊醒,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更没有武器傍身的流寇,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敢于或者无意挡路的,都被砍杀一空。 无数的火把不断的挥舞,将路过的帐篷一一点燃,漫天的火光更是让人迷乱,根本不知道哪里才是生路,东奔西跑,乱成一团。 混乱之中更是无法辩明真实的情况,似乎四面八方都有惨叫声传来,无数的人哭喊着,惨叫着,却始终无法明白敌人到底在哪里。 这边的营帐的混乱,顿时将其他地方的流寇惊醒过来,临近的流寇早就乱成一团! 虽然偶尔有基层头目试图组织兵力,但他们最后都发现这完全就是无用之功,当人群完全乱起来时,根本就没有办法让他们快速安定下来。 说到底也是这些流寇根本没有严格的上下从属关系,更没有长时间朝夕相处形成的默契感,碰到紧急情况之下,只能是乱成一团,无法约束。 但其他大半的营帐中,流寇虽然心中惊惧,但喊杀声尚远,还能勉强约束。 当领军大将田见秀披头散发的出来后,在他周围混乱的流寇终于开始安定了少许。 虽然不明白到底官军是如何偷偷越过,他事前已经加强过的哨骑巡查,但如今已经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久经战事的他,并没有慌乱,而是开始快速的集结自己的家丁亲信。并立即下令老营向大旗下集结,只要老营没有乱,他就还有机会。 不过他显然没有料到官军的攻击速度是如此之快,这些人还没有集结完毕,急骤的马蹄声已经出现在营外不远。 震天的喊杀声中,粗糙的营地直接被战马跨越而过,数量不详的骑兵直接突入营中,见人就杀。 原本还算顺畅的集结,顿时就变成了连绵的惨叫声。 铁骑奔涌而前,任何聚集一团的流寇都成了他们的攻击目标。 在没有猬集的长枪兵抵挡,这些骑兵完全如入无人之境,甚至根本无须提刀劈砍,高速的战马就直接将这些人撞的七零八落,死伤狼籍。 在骑兵的攻击下,混乱顿时进一步扩大开来,无数被点燃的帐篷火光冲天,时不时还有一两个躲在帐篷中被烧的一身火的流寇凄厉的嚎叫着跑出。 剧烈的疼痛让他们完全失去了理智,满地打滚之下,又引燃了其他的帐篷,带出了更多的火人,完全就是一幅世界末日的情景。 李征已经带人连续冲跨了十数股流寇,点燃帐篷也多达数百帐,但流寇的人数实在太多,根本杀之不绝。 “杀!冲乱他们!不能让他们集结!” 连续的砍杀大量消耗了李征的体力,他有些后悔自己这段时间纵欲过度,而且又缺乏锻炼,但他却不能停下来,只能喘着粗气,高声的下令道。 骑兵们却依旧精神饱满,闻令高声回应着,胜利刺激着他们的肾上腺,让他们的体力始终保持在亢奋的状态下,依旧保持着昂扬的斗志。 奔驰,冲击,砍杀。 不断的循环着,无数的流寇被杀的鬼哭狼嚎,乱作一团,向着四面八方不断的逃窜着。 骑兵们维持着高速,如同剥洋葱一般,不断的撕开流寇一层层的防御,直到已经可以看到大营中间那高高树立的‘田’字大旗。 不过骑兵们的巨大胜利也终于到了终点,经过炮灰们迟滞的时间中,田见秀已经集结了近千的老营。 这些老营都是清一色的骑兵,是高闯营中最精锐的存在。眼下虽然慌乱,但人数却依旧令远远看到的李征极为忌惮。 “向左!继续让流寇大营乱起来!” 电光火石之意,李征便权衡完利弊,直接挥手向左。 这些骑兵不是他这二百多骑兵能够吃的下的,硬冲只会崩掉一嘴牙,本钱小的李征自然不会去干这种赔本生意。 二百多骑兵唯李征马首是瞻,见李征拔马向左,其他人便紧随着一个斜切,滚滚向左而去。 一时间,刚刚躲避过灭顶之灾还没来的及安心的流寇,顿时又是一片惨叫连连。 看着原本直勾勾奔着帅帐而来的官军骑兵,在百多步外竟然突然一个斜切,向着左边冲杀而去。 “杀!先干掉这些官军骑兵!” 田见秀松了口气之后,心中顿时明白官军骑兵的数量定然不会太多。 “杀官兵啊!” 官军奇怪的举动摆明了力量不济,原本还惴惴不安的流寇骑兵们个个看的明白。 听到命令之后,顿时精神一振,向着李征冲杀的方面呼啸着追杀而去! 佩服伟大的和谐~ 第一五四章 破营 混乱的流寇大营中,正杀的流寇抱头鼠窜的李征,听到身后急骤的马蹄声,顿时明白自己的失误。 不过他并没有什么懊悔,这情况虽然他不愿意看到,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这就象是饮鸠止渴一般,若是不喝就会渴死,但喝下去就必死无疑。 好在李征的情况并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他还没有不喝就渴死的情况。 而且李征也已经做好了应变的准备,毕竟他并不是孤军作战,他还有自己的袍泽正在赶来的路上。 “王永,派人去通知苏浩,命其按预定计划迂回至流寇营地西侧待命!” 李征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数百步外的流寇骑兵,从容的对身边的王永下令道。 “刘二牛,你去!” 王永横刀马侧,在一个迎面而来的流寇脖胫一拉而过,一边头也不回的回应道。 刘二牛应了一声,立即纵骑离开,向着已经完全消失的营墙外而去。 “追!快追上去!” 在李征身后,田见秀不断的催促着,望着在前面不远处不断砍杀的李征等骑,眼中直欲喷出火来。 他不是恨李征在自家营地乱砍乱杀,面他却无能为力,他是恨这些杂兵完全上不了台面。 如今被冲乱的流寇数量至少也有数千人了,但却没有给这伙官军骑兵造成任何的威胁,甚至连迟滞一下都做不到。 不堪一击,完全的不堪一击。 部下这般表现,尤其是那连绵不绝的惨叫哭嚎声,就如同打在他脸上的巴掌,一掌接一掌,直打的他恨欲狂! 一追一逃之间,流寇营地的混乱更是已经达到了巅峰,就连那些没有受到攻击的流寇营地,也已经出现混乱,许多人都开始撒腿就跑,甚至有人还开始纵火,抢劫钱粮。 不知不觉之间,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了。 整个大营西边已经完全被官军骑兵搅的一蹋糊涂,火光冲天。 在极度的愤怒之中,田见秀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眼中只有那一支可恶的官军骑兵,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追上去,全歼了他们,将他们挫骨扬灰,方消心头之恨。 盛怒之下,他完全忘记了周围形势的变化,甚至连营地外面快速接近的星星点点都完全忽略而过。 甚至他都没有注意到,这伙官军骑兵明明有好几个机会可以甩脱他们,直接出营而去都没发现。 他完全成了李征狐假虎威的对象,本来李征这两百多搅局的骑兵已经锐不可挡了。 但还是有流寇试图阻止攻击他们,但当他们看到这伙骑兵后面还无数的骑兵相继而来后,所有的抵抗欲望都会冰消瓦解,直接抱头鼠窜而去。 从李征开始冲营到如今,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官军的战马体力不可避免的开始下滑,马速也渐渐降了下来。 看着越追越近,田见秀终于看到了复仇的希望。 但是数十步开外的官军,似乎也明白了他们的处境,不再到处乱杀,而是在一声号角声后,便争先恐后的越过倒蹋的营垒,向着外面黑暗的田野而去。 “追!杀光他们!呀呀呀~~” 田见秀牙齿都快咬碎了,二话不说,直接率骑兵追杀而出。 “将军小心,那边有火光!” 这时,一个已经有些觉得不对头的亲兵指着不远处的火光惊叫道。 “呸!就算有接应也不怕!官军骑兵自会冲散他们!” 田见秀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复仇的念头是唯一支撑着他的信念。 双方越追越近,当官军骑兵率先从一片洼地奔腾而过后,侧面的田地中,原本只是星星点点的火把突然变得密集起来。 突然出现的变化终于让田见秀的脑子清醒了少许,转头一看之后,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田地间,无数的火铳兵正举着火铳,那已经点燃的火绳正在滋滋的燃烧着。 田见秀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能注意到数十步外那毫不起眼的火绳,但下一秒,他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哨子声响起。 “澎……” 一连串密集的火铳声骤然响起,那密集的火铳声听起来分外令人绝望。 流寇骑兵原本是在追击之中,前后之间拉成了一条长线。这种情况下,被火铳兵侧面攻击,杀伤力是极为惊人的。 一时间,无数的战马悲嘶倒地,后面的骑兵根本无法收住马速,不可避免的冲撞了上去。 顿时一片马嘶人的惨叫声密集的响起,整个追击队伍完全乱成一团。 但不等他们整理好队形,再次装填好的火铳兵,便又一次举起火铳,再次齐射而出。 这种打靶一般的场面,是所有火铳兵都梦寐以求的,完全没有任何的压力。 这一次打静止靶,效果更是好的吓人,五百铳一次齐射,近两百骑几乎被一扫而空。 眼见官军火铳兵似乎还要装填,已经反应过来的田见秀顿时下令向后退却少许,并开始重新组织流寇骑兵,而有些悍勇的已经开始拨转马头,准备直接冲杀了。 这些火铳兵,只要他们近了身,那还不是一场屠杀。 但当他们刚刚调整好队形,还没来的及冲杀,官军又一次齐射便再次响起。 在一片惨叫声中,远处的马蹄声却是又一次响了起来。 田见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明明这次冲杀就可以直接杀至火铳兵面前,将这伙给自己造成惨重损失的官军火铳兵斩尽杀绝。 但背后隆隆的马蹄声,却是将他这份野心完全击碎。 他是可以击败这伙没有刀盾兵、长枪兵保护火铳兵,甚至可以将他们斩尽杀绝,但是背后的官军骑兵自后而入,也同样可以让他匹马难还! “撤!回浮山!” 田见秀也是一个拿的起放的下的主,眼见自己就这会功夫已经损失超过四成,又被两面夹击,顿时下了决断。 大营里已经没救了,到处都可以看到四散而逃的流寇,大营中更是火光冲天。 原本没有并没有被攻击的南部大营,如今也是喊杀声震天,但剧烈的兵戈交击声并没有出现,有的只是不断的惨叫声和冲天的火光。 主帅弃营那绝对是要命的,不过田见秀却没有选择,回营去救,只会十死无生,弃营而逃,或许还能留下一条小命。 望着快速向西而去的田见秀等,李征并没有追击,因为他的马力根本不可能再支撑这种追击战了。 不过走了一个田见秀并不算什么,至少今晚流寇前锋已经全部完了,这对于军心士气的提升,才是李征最在乎的。 第一五五章 还真是小瞧你了 次日一早,各部才将火势扑灭,全部汇总也陆续到来。 此次战损一百余人,损失最大的不是李悦带的敢死队,而是李征所带领的骑兵营。 足足阵亡四十三人,落马而重伤十二人,轻伤则多达百人。 这种损失,委实令李征心疼的直哆嗦,好不容易建立的骑兵营。 三百人的编制,还未与流寇主力接锋,已经损失了快三分之一。这种损失完全已经是伤筋动骨了,需要立即调下战线休整整编并重新招募人手。 李悦所部损失并不大,只有二十余人阵亡,重伤也只有寥寥数人。 长枪兵最后到达战场,碰上的是已经成建制的流寇。但长枪兵毕竟是最擅长正面攻击的兵种,直接便是横推而过! 只是被流寇临死反扑之时,损失再所难免,八人战死,二十余人重伤。 整个流寇大营已经完全在控制之中,此役阵斩流寇近三千,俘虏过万。 缴获的钱粮物资更是不计其数,金银合共十三万两之多,粮三千余石! 相比于官军百多人的伤亡,这种收获可谓是空前胜利。 这也与流寇每到一此便洗劫一番的功劳分不开的,虽然大头落入了流寇头目手里,便是普通流寇私下蔵匿数量也是不菲,如今也全部便宜了李征。 这些钱粮也是让四处开花,投入巨大的李征松了口气,可以过一段比较悠闲的日子。 报捷文书第一时间便发去了泽州,再将俘虏与缴获的旗帜打包送去泽州,另外也将流寇主力即将到来的警告也送了过去。 做完这些,李征便收起了喜悦的心思,开始沫马励兵,准备迎接接下来挟怒报复而来的流寇主力。 三日后,高闯的主力便赶了过来。 近二十万人猬集于一处,那种场面没有经历过,是完全无法想象的到的。 天地间所有一切都被覆盖,密集的人群如同夜空中浩瀚的星空,巨大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 好在刚刚大胜的潞州营上下,士气正处于巅峰状态,并没有被这种场面吓倒。 甚至有些胆大的,还在相互吹嘘着。三万流寇一夜扫平,再多了几倍,也就是多几天的功夫罢了。 面对铺天盖地的流寇,李征不敢有丝毫的大意,除了将所有兵马全部收缩防御之外,更是将所有通往堡外的通道全部捣毁。 在这种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对手面前,出奇制胜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就算侥幸取得一些成果,也难以扩大。 对手只要反应过来,一个反扑就能将偷袭者碾成粉尘。 大军立营之后,一骑便打着白旗,高呼使者身份,纵马而前。 “我与高闯无话可说!拦住他,不过也别伤了他性命。” 李征当然明白这使者是来做什么的,向着身边的刘严说道。 既然不可能投降对方,那多听对方废话不仅浪费时间,更会消磨士兵的士气。 “嗖!” 刘严闻言直接拉弓搭箭,手指一松,箭矢便闪电般飞出。 “啄!” 一声箭矢的轻颤声在骑士前十步响起,顿时让这个使者全身一颤,赶紧勒住马缰,停在箭矢之前。 “再前一步,这一步便射你的脑袋!” 远远的,一个粗豪的声音冰凉的传来。 “我要见李大人!” 使者兀自不死心,扯着嗓子叫道。 “我家大人说了,兵贼不两立!你去回禀高闯,想见我家大人,可提兵而来,破关自会见到大人尸首!” 眼见对方似乎并不死心,刘严手中的弓再次拉圆,将李征交待的话扬声说了出来。 “告辞!” 使者听到这话,再无辩解,抱拳一礼,便直接拉马而回。 “真是好气魄!” 当战战兢兢的使者返回,将李征的话原封不动的带了回来之后,高迎祥却并没有生气,反而有些赞赏的说道。 “确实,不过他必须死!若是大明将官都有这气魄,哪有咱们的容身之地?” 李自成也是点头称赞,不过他赞许之中,却是明显带着杀意。 这数年流窜生涯,他是亲眼见证了官军是如何从不可一世,到了如今首鼠两端的转变。 这不仅仅是义军越挫越勇的势头,更是因为他们一向选择集中全力,不惜血本的攻击那些毫不妥协的将领。 等到这些敢战,愿战的将领一个个在围攻之下凋零,各路官军自保的心理便自然而然的提高了起来。 这些只知自保的官军追剿义军的时候,自然而然的成了尾随者,对义军的发展也是帮助多多。 虽然前期损失可能会大了些,但是义军的数量委实太过庞大,每日间的钱粮保障都十分困难。 如果能够借助这些官军硬骨头,消耗一些,并且优胜劣汰之下锻炼一批真正的精锐,那绝对是一举两得之事。 李自成虽然在这个时代,算是宽厚的领导人了,但是骨子里却是枭雄,尤其是见惯了生死事,人命在他眼中,也就是一个个数字而已。 “自成说的不错,这种官军留不得。大家下去好好安排人手,今日暂且休息一日,明日一早便大举进攻!自成,见秀留下。” 高闯对此也是心领神会,点头表示同意,挥手便令众人各自回营准备,却是将田见秀留了下来。 众人鱼贯而出,田见秀却是直接跪倒于地,不敢出声。 这次他兵败而回,陆续逃回的流寇却只有数千人,可谓是全军覆没。 之前见到高迎祥时,闯王并没有为难他,只是训斥一番了事。今日突然留下他,顿时让他原本放下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 “你说那些官军突兀的出现,哨骑根本没有发现?” 高迎祥却是没有问罪的意思,打败仗他可以容忍,毕竟他自己也不是没有败过,而且大败的次数也不少。 “是的!毫无征兆!” 田见秀肯定的回答道。 “你之前驻营在何处,官军突然出现在哪个位置,带我去瞧瞧。”高迎祥唔了一声,田见秀言之凿凿,也令他来了兴趣。 不多时,一心寻找答案的高迎祥便得到他想要的,下面的人已经发现了李悦当时潜入的地道口。 看到这个已经废掉的地道,高迎祥也完全明白过来为何官军来的如此悄无声息了,他的眸子也变得阴森起来。 这个李征的想法还真是天马行空,处于防守的位置,竟然想出了穴攻的办法。 这原本是攻城方的手段,却硬是被他玩出了花样。不用想,其他几处适合屯兵的地方也定然有这种地道。 如此看来,田见秀败的并不冤枉。 “好一个李征,咱还真是小看你了。” 高迎祥目光阴鸷的看向乌东岭堡方向,口中喃喃的低语道。 第一五六章 有阴谋 乌东岭。 这里作为泽州的西大门,却不是什么天下雄关。 低矮的堡墙,虽然经过紧急加高加固,却依旧只有五六米高,四周的山势连绵,虽然陡峭,却依然并非不可跨越。 虽有堡墙的保护,但是防守面扩大的劣势,却依旧令潞州军的压力极大。 从早晨开始,闯军的攻势就没有停止过。 每次攻击的人数虽然只有数千人,攻击的效果也是乏善可陈,但是连绵不绝的攻势,还是极大的消耗着守军的体力。 不过这还远远没有达到守军体力极限,而且潞州全军已经分为两班,一个时辰轮换一次,这种强度的攻击根本无法做到疲敌之效。 一日下来,附蚁攻城的闯军终于退却了,守城的官兵在流寇退下的那一刻。 所有官兵在城墙上欢呼雀跃,许多人甚至直接拉开裤子向外撒尿,哄笑声震天。 这些流寇看似气势吓人,但真正交手了,也就这么回事。 这种强度的战斗,甚至连几天前夜袭流寇营地的压力都不到,一场大战过后,军心士气反而又提升了几分。 这一天少说也杀伤了流寇数千人,虽然流寇却是如同没有痛觉的动物一般,根本就没有停止的意思。 但这种乌合之众,就算人数再多,也根本让人提不起来畏惧。 潞州营的损失还在统计着,李征估计伤亡应该不会太大,缺乏攻击力,完全依靠少量弓箭掩护的闯营,对上潞州营的火铳,根本就讨不了什么好。 前几拔攻击,都是在数轮火铳齐射之后便直接崩溃,连堡墙边都没摸到。 但是好景不长,十数轮齐射之后,火铳兵的火铳已经热的发烫,已经无法承担掩护任务,这才导致激烈的肉搏战发生。 李征也反思了这个情况,决定将火铳兵也一分为二,一千火铳兵对付这种程度的流寇,委实有些浪费火力。 不过就算没有火铳兵压阵,流寇的战力毕竟远逊于潞州营,激战连连,除了堡墙上一具具被扔下的尸体外,毫无寸进。 真正的危机并没有出现,流寇这种攻击,除了疲劳官军之外,收获极是寥寥。 看了一天战斗,李征甚至都觉得,若是流寇就这么点手段,估计就算所有人都填上来,也根本无法奈何自己。 这高闯在打什么主意?或者说他之前攻城,都是这样就攻下来了? 作为敌后偷袭的专家,李征自然也防着流寇一手,堡内不仅有耳力极佳的人专门守着大瓮,监视着流寇的穴攻,还有瞭望员在堡内高高耸立的云梯之上,盯着外面情况。 就算流寇穴攻可以用障碍物阻挡,但是他们挖出来的泥土,也总得找地方堆放吧,如果有这种情况,自然瞒不过哨兵的眼睛。 就在李征胡思乱想时,战斗伤亡统计送了过来。 一天激战,伤亡人数还不足百人,其中大半还是箭伤。 这种伤在别处也许致命,但是在已经推行了卫生条例的潞州军中,伤员伤口感染的病例却是极少,活下来的成功率极高。 今日泽州府的回复终于到了,除了将李征的战功吹嘘了一遍外,还有两千石军粮,还有十数车火药,至于银子,则只有二千余两。 这些都在李征的预料之中,甚至李征还有些诧异这谢文举搜刮地方的能力。 唯一令李征意外的是,是葛永辉竟然也带了卫所里的家丁和所有能战之兵,凑了将近五百人将来增援。 不过这些兵马明显积极性不高,泽州府解送的钱粮都已经到了,他们却还在刘家堡附近踌躇不前。 李征也不在乎这帮人,若是他们人数众多,也许还能充充场面。 但是这数百人若是到来,如何将他们送上战场,让他们真正效力也是一个极为头疼的问题。 若是拿刀枪逼着他们守城,对自己的兵力也是一个极大的浪费。从这个方面来看,他们不靠近这边,反而是一个好事。 李征很快将这些问题抛在脑后,眼前的流寇大军才是他最需要关注的。 因为夜间也并非太平无事,高闯如同发了疯一般,战鼓号角就没有停止过。 虽然大多时候都是骚扰官军,但时不时的还有流寇偷偷摸摸来到堡下,发起突然的抢墙进攻。 这种举措自然是毫无效果,没有放松警惕的李征,也始终在防着流寇来夜袭这一手。 好在他有堡墙掩护,堡墙下面更是开了一些小口,虽然不大,但是透过这种口子还是可以监听外面的动静。 几次夜袭都是流寇撞的满头包,狼狈而回。 几次过后,流寇便消停了,只是鼓声,号角声从来没有停止过,似乎一心不让官军好好休息。 这种无赖打法若是碰上一般明军也许还有效果,但对于军纪森严的潞州营来说,完全无用。 防守,休息都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程度,得令休息的官军根本不理会城外的喧嚣,只要没有命令,他们根本不受那些声音影响。 只有闹腾的动静大了一些,或者偷城时距离太近,他们才会被惊醒,然后骂骂咧咧一句,便接着睡觉。 第二日,完全是第一日的翻版。 无数的流寇呐喊着冲锋,而后哭爹喊娘的奔逃而回,一个上午很快过去,连续打退流寇近十次冲锋的李征,终于觉得有一丝不对了。 在下午流寇又发起了数次冲锋,甚至最后一次冲锋,流寇杂兵直接在战场上哗变而逃。 看到流寇这个样子,李征的眉头顿时紧皱了起来。高迎祥并不是笨蛋,也不是莽夫。 他如今这般做着无用功,虽然杂兵的损耗他不会放在心上。但物资储备极大消耗,他却不可能看不到。 而且这种自杀性的冲锋,对于士气的伤害更是巨大。 只看今日流寇已经完全无法形成浪潮一般的攻势,就能看的出来,这些杂兵的士气,已经基本上被耗的差不多了。 攻击的不连续性,根本就无法做到疲敌。 攻击的不果决,产生的代价就是人员伤亡的急速增加。 这种不利高闯不可能看不到,但是他却毫不理会的不断催兵向前。 除了高闯疯了,那便是有着极大的阴谋。 看着远处还在不断抽打着杂兵的流寇老营,李征总感觉似乎哪里不对劲,但却又想不到到底是哪里不对。 在李征苦思冥想之中,天色也是慢慢黑了下来,流寇第二天的攻击又告一段落。 晚上吃了饭,只觉得口渴,伸手去拿茶壶之时,却发现茶水还在篝火上烧着。 他愣了一下,正准备起身去拿,脑中却是突然闪过一丝灵光,顿时呆住了。 第一五七章 翻山 翻山! 这可是高闯的老本行了,陕西、山西之意的山脉他几乎都翻遍了,甚至来回翻了好几遍了! 而高闯打的也是这个主意,而且派出的也是他看重的后辈,李自成! 如今号称八部闯将的李自成,正带着五千精兵星夜南下。 在高迎祥麾下,李自成不仅元气尽复,更是拥兵近万,自号八队闯将,也算是在流寇中有了自己的名号。 不过他不希望别人觉得,他是因为有了一个好舅舅这才声名雀起,他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 因此,当高闯提出这个极其危险的任务时,李自成便毫不犹豫的接了过来。 这偷袭敌后,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 首先偷袭的位置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太远则无法呼应大军,形成夹击之势。 太近的话,则会被守军依靠内线作战的优势,集中力量先行吃掉! 毕竟翻越大山之后,已经是轻装简从,而且是疲惫之师。一旦被阻击,那便是一边倒的屠杀。 “大哥,今天又有十几个耸逃了!” 已经行至乌岭山与教山山脉交错之地,大军正在原地休整之时,刘宗敏却是骂骂咧咧的行了过来。 “逃就逃了吧。怕拉拉咕叫,咱还不种田了么?” 对于这种临阵而逃的家伙们,李自成并不意外,平静的说道。 毕竟他们这次可是一次军事冒险,虽然他如今还未公布目的地,但大军一路飞奔,却是始终沿着山脉而前。 还有老营不断的探索着山势,沿途还不断的搜捕地方向导,寻找着道路,只要有点脑子,谁都猜的出来自己的打算。 翻越这座大山,到达的地盘是如今威名正盛的李征,也难怪这些聪明人犯嘀咕。 人的名,树的影。 李征自出道来,大小十数战,还从来没有输过。 不仅如此,更是擅长以弱敌强,一向更是以少胜多。 靠着这点人马,又是翻越这种大山,想要打败李征手下威名赫赫的潞州营,不啻于自投死路。 但是李自成并不这么想,十数万大军在乌东岭将李征主力死死拖着。 自己这数千人更是精挑细选的精锐,又占着出其不意,而且自由选择战场的优势。 潞州营到底还是人,难道还真能有三头六臂,还能分身不成? “大哥,某这便将他们追上!将这些反骨仔全部杀干净!” 袁宗第一抱拳,铿锵有力的说道。 “算了,小不忍再乱大谋。眼下咱们没有时间空耗,这十几个人误不了大事!” 李自成思索了片刻,便放弃了追杀的念头。 兵贵神速。 如果最重要的是抢在李征反应过来之前,强行翻越教山。若是能偷袭占领沁水城,切断李征大军粮草补给自然最佳。 就算不能做到,那索性再一次流寇泽州,将李征的后方搅一个天翻地覆! 逼迫李征分兵维持后方,打破僵局,也是一件大好事。 如今路线已经有了眉目,更加不能分兵搜索几个逃兵,所有力量都得攥成拳头,才有打击力。 在李自成决断已下之时,那十几个逃兵,如今也在飞一般的逃窜着。 为首之人正是李征十分熟悉的老部下,许国忠。 如今的他在流寇中已经潜伏了大半年,甚至已经混到了带兵数百人的头目。假以时日,他未必不能在流寇中混出一个名堂来。 如今这一走,委实可以说是前功尽弃,只是他地不能不走,眼下这局面,一个不慎,泽潞二州就会大祸临头。 他是泽州的本地人,这一年多历练而来,经历更是不少,早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浑浑噩噩投奔自己兄长的小军户了。 只是一路行来,便已经明白李自成的打算了。 已经完全将自己融入李征集团的他,觉得这个消息必须要传递给自家将军。哪怕自己因此而死,也没有什么遗憾。 毕竟自己已经成家,而且家中已经有了一个儿子,田地百亩,银两近千,已经足够自己的家人在这世道活下去了。 这是将军给予自己的,也只有将军能够将这种日子维持下去,就算为了子孙后代,他也值得冒这个险。 他没有回到闯营,而是翻山绕了过去,经过一日夜的赶路,终于来到了乌东岭。 看着不远处关墙上星星点点的火光,许国忠这才轻轻松口气,一种回家的亲切感,无比强烈的吸引着他。 “打起火把,丢掉武器!跟我回家!” 定了定神,许国忠终于吐出一口气,激动的道。 “回家!” 十数双眼睛都流露着渴望,他们在外已经漂泊了大半年,无一不是思念着自己的家——潞州。 …… 在许国棉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着乌东岭而来之时,乌东岭堡内一处房屋中的李征却是焦燥难耐。 他已经明白流寇的打算,必然是偷越山脉。 以十数万流寇声势浩大的正面,不断强攻吸引自己所有注意力,再以数千精兵悄悄翻越崇山峻岭,突然出现在泽州腹地! 一想到这个可能,李征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若是对方真的做到了,就算李征紧急调兵剿灭,但战事发生在自己的地盘上,一场大战再加上溃兵肆虐之下,也势必会让他自己元气大伤! 更可能的是,他根本无法捕捉到对方的踪迹,甚至只能追着这些最擅长流窜的流寇,来一场两败俱伤的追击战。 这一点,李征并非没有防备,但是他防备的都是乌东岭一线。 他的骑兵营虽然还在休整,但是哨探却从来没有停止过,不断的游荡在战场周边,防止高闯的偷袭。 但若是对方将目标放在更远处,或者直接盯上潞州,那李征的乐子就大了。 可明白归明白,他依旧没有任何的办法可以阻止。 他有限的兵力不可能做到处处防守,更不可能面面俱到。否则就成了筛子,一捅就破。 正在他苦思对策之时,堡墙上又是一阵嘈乱,显然高闯的骚扰又到了。 气头上的李征,正准备前去找个倒霉蛋俘虏收拾一顿时,外面的嘈动却又平息了。 “将军,有人自称许国忠,要求见将军!并送来了信物!” 不多时,一个小兵快速的来到李征门外,扬声报道。 “快拿进来!” 李征脸色一变,许国忠,这是一个已经快要遗忘的名字了。 听到李征急切的声音,亲兵不敢怠慢,急忙接了东西,送了进来。 “是他!快请他过来!” 这是一块雕刻着一副鬼画符一般的石头,李征见了却是松了口气,急声下令道。 第一五八章 士气高昂 写完第二章才看到,前一章忘记发了,抱歉,就两人章一起发了。 并没有让李征等多久,许国忠便被带了过来。 “卑职许国忠,见过将军大人!” 许国忠一脸疲惫,但见到李征的瞬间,依旧恭恭敬敬的准备行礼。 “本将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快坐下歇歇!” 李征一把拉住他,直接将之按在一张椅上,十分自然的递过一杯茶水。 “谢大人!” 眼见李征竟然亲自端茶给自己,许国忠眼睛一下子红了起来,感觉这一路的辛苦都消失了大半。 “将军,闯营要偷袭!” 一口气将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许国忠便急促的说道。 “这个本将也猜到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攻向何处?” 李征点点头,目光殷切的看着许国忠,但是心中却并没有报太多希望。 毕竟许国忠混入流寇中只有大半年了,还难以出头,更不可能进入核心圈,这种大事估计他难以知晓。 能够看出来闯营准备偷袭,就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卑职知道!”出乎李征的预料,许国棉却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高闯派出了八队闯将李自成,精选五千精锐,准备翻越教山,偷袭沁水城!” “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李征脸色郑重了起来,沉声问道。 “卑职也是这五千精锐之一,四日前随李自成一道出兵,前日白天,他们在沁水河道探索小道。卑职看到不对,便于夜间趁其不备溜了。”许国棉抱拳道。 “看来还真是这地方了。” 李征松了口气,自己也是关心则乱,沁心城是乌东岭的钱粮要地,距离主战场不远也不近,偷袭这里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这么说,你们是连夜赶回乌东岭的?嘿,看来还真是。鞋子都成这模样了!真是辛苦你们了,你们的功劳本将记下了,先下去休息吧。” 既然已经摸清了流寇的去向,李征焦燥的心情也缓解了下来,这才发现许国棉不仅衣衫褴褛,就连脚上的鞋子也是破破烂烂。 送走了一身疲惫的许国忠,李征立即派人火速召王永过来。 如今的他,手中的兵力并不宽裕,而且攻击这些没有盔甲和重武器的流寇轻兵,骑兵的威力更加的大。 虽然王永的骑兵营还在休整之中,却也是顾不了这么多了。 …… 在李征收到消息之时,李自成部正艰难的山间跋涉着。 这条不算路的小路,甚至许多地方还是悬崖峭壁,但已经是李自成能够发现的唯一道路了。虽然偏僻难行,但好歹也还算是条路。 前锋的流寇在向导的带领下,不断的挥舞着砍刀,斧头,将沿途挡路的树枝,藻丛砍开,尽力弄出一条好走一些的道路。 好在这是小冰河时期,二月底的天气依旧冷的吓人,还没有什么毒蛇,猛兽出没,更没有夏季时,草木腐败后产生的毒气。 道路虽然难行,但还是难不住一心打一个辉煌战绩的李自成。 经过三天的艰难跋涉,李自成一行人终于越过了教山,全军却是去了两停。 好不容易越过大山的李自成部,不仅身体疲惫,而且士气也极为低落。 因此,李自成也只能按捺住自己立功的心思,在山脚下一处废弃的村落中休整了一日半。 第二日,李自成还是幸运的抓到一个上山樵采的樵夫,一番审问之下,与向导所说的并无二致。 他们的位置在沁水城的东南方向,距离县城大概有五十里路。 至于询问沁心城如今的情况,樵夫却是言语不详,只说哪里官军众多。 不过李自成却是有一个意外的惊喜,那便是一支从泽州前往沁心的运粮车队,距离他们的位置并不远。 那樵夫远远的看到,粮车上不仅仅只是粮草,似乎还有一些坛坛罐罐。 一听到这个消息,这三日只是啃干粮过活的流寇上下,顿时人人惊喜交加。 没有意外的是,这支运粮队上运送的肯定是酒水,这让这些嘴里已经淡出鸟来的流寇们,哪个能不兴奋? 李自成也是心头狂喜,若是在这里来一个开门红,那有了钱粮和牲畜在手,至少纵横泽州却也不在话下。 心中越是惊喜,李自成却是越发的谨慎。再三审问之下,甚至拨刀恐吓之下,这个樵夫却根本没有其他的消息了。 他只是远远看到个大概,仔细思索一番,便报上似乎还有着数百多官兵押送。 听到这里,李自成也完全放下了心。 如果这个樵夫什么都知道的清清楚楚,那李自成反而会怀疑这消息的准确性。 而这种模模糊糊的情报,显然更真实一些。 毕竟一个樵夫,不可能也不会吃饱了撑着,去对一队运粮官兵了解那么详细。 能够说这么多,也是因为受到了死亡的威胁,而且李自成觉得其中小部分甚至都是这厮编出来的。 不过这并不重要了,只要有这运粮队的存在,就已经将流寇上下的欲望给勾了起来,士气已经恢复了不少。 流寇们是希望吃上一顿好的,再喝上一顿好酒,顺便发点小财。 但李自成却不满足只是这般,他甚至开始盘算,如何全歼这股官兵,然后用这些人的身份去赚沁水城。 不过李自成明显是一个谨慎的人,他并没有冒冒然便相信一个樵夫的话,便全军出动,而是派出了自己的哨探。 “报闯将!前方数里处,确实是有一队官兵的运粮队,护送官兵人数大概六百左右!” “官兵一路嘻笑,不少官兵还时不时上车休息,没有丝毫队列!”顿了顿,哨探还将自己观察到的情况报了上来。 “而且还有两个官军似乎吃醉了酒,竟当道斗殴,粮队竟然被停了下来。许多官兵还在围观打气!” 在安静的等待下,李自成终于等来了哨探的报告。 “官兵并非潞州营!真是天助我也!” 李自成闻言精神一振,拔出腰间朴刀。 “袁宗第!带五百人于下虎口设伏,若官兵逃至,则全力灭杀!” “刘宗敏!带两千人给我冲击官兵,务必拿下粮车!” “李过,带一千人截断官兵退路,勿使一人逃脱!” “其余诸人,随我压阵,斩杀逃敌!” 这些地方,在等待的时候,李自成便取出了地图,一一指明方位。 眼下情况确认,李自成便直接下令,所有人都明白自己应当负责的方向,顿时齐齐抱拳应是。 数千休息充沛,更兼士气旺盛,人人敢战的精锐,对付数百卫所军。这种只是想想就知道结果的战斗,人人都是士气高昂! 第一五九章 冲锋 当李自成部开始分兵迂回之时,他并没有发现,在他右侧的高山上,一棵系着红布的小树缓缓倒下。 这似乎是个信号,接着另一个山头上的另一棵同样的小树也跟着倒下,相距甚远,又没声响传来,根本无人察觉。 但官军运粮队中,一直在人群死死盯着的一人却是将之看个正着。 一见信号树倒下,他一扫之前那般毫无作用的模样,提着皮鞭便抽在那还在打架的两人身上。 “快爬起来,不要演猴戏了!客人已经过来了!” 这人边打边骂道。 正在打架的两人顿时一咕噜的爬了起来,在一阵哄笑声中再闪钻入了队伍之中。 片刻之后,运粮队便再次出发,不过他们的前进方向却是稍稍的偏移了少许,并没有沿着官道而前,而是向着西北方向的平坦地段而去。 这边是一处河谷地段,地面宽阔而且平缓,最主要的是,这里有沁心流淌而过。 似乎完全不知道已经有人开始打自己主意一般,运粮队大摇大摆的来到河谷地,将粮车随意围成一个圈,自有官兵砍伐树木,去河边打水,开始生火造饭。 不多时,一口口行军大锅便被架了起来,熊熊燃烧起来的篝火欢快的舔着锅底,发出阵阵滋滋的声响。 饭食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官兵们便团团围在篝火旁,温暖着被寒风吹的有些麻木的手脚。 李自成部已经慢慢摸了上来,甚至李自成都已经能够听到谷地内,官军那阵阵的喧嚣声。 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原本四处围堵的想法,如今已经被这些愚蠢的官军完全给破坏了。 不过这样也不错,这处河谷地,地形更加适合兵力展开,而且除了一面开阔地,其他方向要么是险峻的山路,要么就是潺潺而流沁水。 在这种寒冷的鬼天气里,如果真有官兵蠢到淌着沁水逃跑,李自成连追的兴趣都不会有。 既然官军如此愚蠢的选择了这个死地,李自成没有理由不成全他们。 当下命令刘宗敏带人直接封锁谷口,然后命人去追回袁宗第,李过,全兵一处。 除了要以狮子搏兔的力道一举击溃官军,更重要的便是加厚防线,一定要让这些官兵一个也别想逃出生天! 虽然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到李自成都有些不敢相信。 但是当李自成看到谷地中依旧在划拳喝酒,还有时不时出现的斗殴场面,却是如此的让他熟悉。 这不正是他之前一直遇到的各路明军的模样么?躲在这谷地里,理由也很简单,这里既避风,又取水方便。 李自成不禁有些哑然失笑,一个李征,为何让他心绪难平? 眼看着部下慢慢集结到位,李自成也将自己的犹豫与不安放在了一边。 他本是一个果决之人,这种机会若不把握,那简直就太失败了。 “刘兄弟,就看你的了!争取一鼓作气,全歼这伙官兵!” 李自成看着依旧混乱的官军营地,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下令道。 “大哥就看俺的吧!” 刘宗敏早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听到这个命令,便直接扬起自己的狼牙棒,猛的一声长啸,大吼道。 “儿郎们,杀官兵啊!” “杀官兵!” 无数的流寇狼嚎响应,齐刷刷的举起各自的腰刀,发出阵阵的怒吼。 “跟我上!” 刘宗敏再不耽误,一声大吼,直接带头冲了下去。 无数的人流高呼响应,紧随着刘宗敏冲锋! “杀官兵啊!” “杀光这些鹰爪牙!” 突然爆发的杀喊声,顿时惊醒了不远处的官兵。 看着这些混乱的冲向各个位置,你争我夺的抢着地上兵器的官兵们。李自成长长舒了口气,这仗稳了! 无数的人流不断的奔涌向前,官兵们也终于各自拿好了兵器,纷纷躲在粮草之后,队形依旧十分的散乱。 有心算无心,再加上人数的优势,李自成的信心顿时膨胀到了极点。 三百步。 二百步。 一百步。 去势如虹的流寇,面对着散乱的官兵,李自成似乎已经看到官兵血流成河的模样了。 直到他听到一声尖利的哨声响起之后,这股自信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心也顿时沉到了谷底。 一声哨响。 原本混乱的官兵,却是如同换了一波人一样。 杂乱的秩序瞬间便整齐了起来,无数人来回穿插,只是短短的十数息时间,一个牢固的空心方阵便形成了! 如同变魔术一般,三百多官兵突然从粮车上抽出了火铳! 一眨眼的工夫,三百多枝火铳已经点燃了火绳,黑洞洞的铳口,正狞笑的望着已经奔进数十步以内的流寇! “不!宗敏!” 李自成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好险一口鲜血喷出。 刘宗敏可是带头冲锋的,面对着官军的火铳,他活下来的机率小的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这可是一直追随着自己东征西战的老兄弟们,若是折损在官兵火铳之下,真是让人锥心的痛啊! “放!” 官军的阵营中,突然出现一些大吼。 “澎澎……” 一阵炒豆子般的声音呼啸而出,官兵阵营前顿时弥漫了一重厚厚的白雾。 已经步入数十步以内的流寇,顿时发出一阵阵惨烈的哀嚎声。 以密集阵形冲锋的流寇,瞬间便有两百多人猛的向后一仰,将身后的流寇直接撞倒。 这就是火铳的威力,不仅威力强大,对于敌人冲锋势头的扼止作用也是极佳。 一轮火铳射毕,火铳兵们纷纷后退进入空心方阵之中。 长枪兵大踏步向前,在半人高的粮车后立定。 这些粮车如同一道胸墙,将他们下半身防护的极佳,森寒的长枪幽幽闪着白光,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一般,摄人心魄! “杀官兵啊!” 这种损失,在见惯了生死的流寇们精锐面前,虽然恐怖,但却还动摇不了他们的斗志。 而且他们深知官军火铳不可能连发,这一轮火铳之后,就是他们抵近肉搏,为兄弟们报仇的时候了! 官兵们却是鸦雀无声,面对着此起彼伏的‘杀官兵’的声音,官兵们的回应则是手中疾刺而出的长枪! 一道道寒光猛的从白雾中闪电射出,一个个正准备翻越粮车的流寇,顿时身体一颤,僵在了原地。 不等他们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一杆杆长枪便直接一个计旋转,将他们的伤口扩大了一倍有余,然后猛的抽了回去! 第一六章 李自成溜了 惨阳如血,寒风刺骨。 战场上到处都是哀嚎之音,已经全线与官军交战上的流寇们,不断的发出他们生命中最后一声呐喊。 一道道寒光闪过,一个个鲜活的生活消逝。 不多时,倒在粮车前方的流寇已经摞上了一层又一层。 在这种有障碍物隔挡,又是短兵器对上长兵器的战斗,注定只能是一场屠杀! 激战还未有十分钟,流寇们的攻击决心已经被磨灭的差不多了。 无数倒在地上的尸体已经告诉了他们一个血淋淋的事实,单靠他们还无法击败眼前的官兵。 虽然这只是一层单薄的长枪队列,但是却如同一道死亡的分隔线,一步之遥,便是永寂! 一阵风吹过,将眼前薄薄的白雾吹散,眼前那恐怖的场景便毫无阻碍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围着粮车,地上倒下了一大圈尸体! 那些都是流寇中最骁勇,最胆大的精锐老兵,但他们却是没有给对手造成什么象样的伤害。 当胆子最大,技艺最高的那批人死伤一地之后,那震慑效果完全是地狱级的。 他们这才明白,自己面对的敌人是有多么的恐怖! 所有流寇都不自觉的后退着,试图离这些魔鬼更远一些,哪怕只是多离开一步也是好的。 打破沉默的,依旧是火铳兵。 再一次装填完毕却始终没有机会上前的火铳兵,也是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再一次跑上前来。 当再一次面对黑幽幽的铳口后,所有流寇不约而同的全部转身,拼命的向人群中挤去! “放!” 伴随着一声尖利的哨声,火铳队正便猛的将他的指挥刀劈下。 “轰!” 面对只有十数步之遥的流寇,火铳兵们根本就不用瞄准,只需要向着前方开铳便是。 这一波齐射效果更是吓人,在人挤人的流寇中,生生的开凿出一大片空缺出来! 动能保持大半的铳子,凿穿力极为惊人,在这些没有盔甲防护的流寇身上,更是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基本上都能做到命中并凿穿一人的身体,然后将其向前那人击倒。 这一波齐射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整个流寇队伍直接开始了大崩溃! 无数的人撤腿就跑,根本不管到底向哪个方向。 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离这些魔鬼越远越好! 小山坡上的李自成,更是早一步便开溜了。 在战局开始数分钟后,李自成便明白此次是中了计了。 而且对方处心积虑的安排出这么一场大戏,岂能没有后手? 一想到可能的埋伏,李自成连呜金收兵都不打算用了,直接带着几个亲信部将,向着来路便落荒而逃。 面对不可敌的对手,逃跑并不丢人,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柴烧? 不出李自成的预料,在将流寇完全击溃之后。 押送粮草的这伙官兵,便直接拿出藏匿在粮车上的号角,十数柄悠长的号角同时发声,声震四野! 号角声响起之后,呐喊声顿时从四周不断传来! 急骤的马蹄声第一个出现,数百骑骑兵抽打着战马,铁蹄奔腾的声响敲碎了干涸的大地,雪亮的马刀覆盖了天穹! 斜斜杀出的骑兵,顿时将正在逃窜的流寇截为两半,无数战马急骤之下,任何挡在前面的人,都被无情的撞飞! 马刀不断的挥舞着,拼命逃窜的流寇不断的伏尸于地,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别说这种大溃败之时,就算这些流寇并没有大败,而且结成阵势,但只是依靠手中的短兵器,他们也根本抵挡不住铁骑的摧残! “降者不杀!” 铁骑往复奔驰,将一个个奔逃的流寇斩于马下,更是不断的喝斥着,令这些流寇原地投降。 听到招降命令,许多流寇都是松了口气,急忙扔掉兵器,老实的跪于道边。 就算骑兵们追杀过去,也依旧无人敢于起身。 毕竟不远处,那些无敌的长枪兵和火铳兵,已经快速的接近过来,既然对方愿意受降,那他们可不想赌那些要命的火铳打不中自己。 解除了这些人的武装,官兵也没有为难他们,留下数十人荷枪实弹的看押着他们。 主力兵马依旧不断的前进着,去抓捕更多的逃兵,以免他们四散逃入各地生事。 半个小时过去,骑兵们终于返回,人人刀口带血甲衣鲜血,许多人须发皆红。 在他们前面,则是一望无际的俘虏人流,粗略一数,至少也有两人千余人。 “老王!可有抓到那李自成?” 见到骑兵回来,陈五便急忙迎了上去,高声询问道。 “除了零星的,其他所有流寇都已经被截住了,不过并未听俘虏说起李自成!一会儿将这些人好好审一遍,说不定混在人群中了!” 王永摘下兀自滴血的头盔,不以为然的说道。 “将军可是交代过,这流寇杀的再多也无用,算不得什么功劳,李自成才是将军最想要的!” 陈五不断的扫视着俘虏们,沉声说道。 “也不知道那李自成有何能耐,竟然得将军如此重视?” 王永摇摇头,有些纳闷的问道。 “这个俺也不知道!不过将军交代过的事,怎么也得上心办。反正将军这些年就没有做过无用之事,这李自成肯定是大患!” 陈五也不清楚其中缘由,不过既然是大人的意思,那他就会毫无保留的去执行。 “这话倒是不错。将军既然点名要找这李自成,肯定不有大人的理由,一会儿要好好审查一番!” 对于李征的眼光,王永自然是不会怀疑的。 “报!两位将军,哨骑发现数十人沿着山路入山了!” 正在两人商议如何审问之时,一骑快马而来,报上了这么一个消息。 “不好,这肯定是李自成一行人!没想到这厮倒还真是滑溜,竟然早早便溜之大吉!” 王永一听便道不好,这数十人明显是他进入战场之前便离开的,否则绝对逃脱不了他麾下骑兵的追杀。 毕竟来之前,李征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不可放过一人,尤其是要抓到那带兵的李自成。 若是在战场之时便发现,无论是不是,他都会派一小队骑兵追杀,不可能放着他们就这般溜了。 “八成是这厮!”陈五也是叹气,拍拍脑袋恨道,“若非之前战场一片混乱,怎会走掉了这厮!” “算了!说不定只是一小队运气好的流寇,大鱼还在这里,咱们还是先看好这些俘虏,别再让人给跑了,先审问一番,若李自成当真溜了,也只能等回了乌东岭再请罪不迟!” 王永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不甘的道。 陈五撇撇嘴,不过倒也没说什么。 第一六一章 哪有这样的好事 乌东岭上。 战斗打到这个份上,无论高闯还是李征,都有些乏味了。 这数日来,无论是用抛石机攻城,还是掘地入堡,都被早已准备好的李征一一破解。 尤其是掘地道这招,更是被李征玩弄于股掌之中。一直耐心等到闯营挖掘到堡下,这才突然灌以浓烟,然后再来了一次防守反击! 突然的反击,顿时让闯营上下都混乱一片。 最直接的结果便是,地道内挖掘的坑道的士兵,在突然遭到攻击,却又没有通畅指挥的情况下乱成一团,几乎伤亡殆尽。 而附蚁攻城,更是力道一次不如一次,尤其是最后这两天,更是时不时出现临阵哗变的情况。 这是军心士气已经低落到谷地的表现,若是再强行逼迫攻城,估计下面的流寇们,都要直接造反了。 李征兵力微弱,无法主动出击,高闯军则是士气低落,也没有主动攻击的意思。 一连数日,双方基本上都在维持着静坐战。 这种静坐战,对于李征来说,那是再好不过之事。 毕竟有着充足的钱粮供应,又有关隘可守,进可攻,退可守,耗也足以将十数万众的闯营给耗死。 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小心别给高闯机会,让其有机会破关,只要小心谨慎,这仗李征便觉得不可能输了。 登高望远的李征,看着一里之外,密密麻麻的闯营阵地,心中却是镇定如恒。 几日并不算高强度的战斗,不仅提升了军心士气,更是达到了以战练兵的好处。 只看下面那些已经进退有度的士兵们,就知道战场上的磨练,远远强于训练场之上。 “流寇已经没有花招可耍了!” 李悦站在李征身边,望着一片死寂的闯营,十分得意的说道。 “闯营一日未退,就一日不可大意!” 李征却没有附和这话,语气坚定的说道。 “监听大瓮的人不能撤,哨探更不能放松。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了,别让高闯翻了盘!” 李征虽然在下着命令,心却飞到了沁水方向,那里的战斗应该已经开始了吧,希望一切能够顺利。 …… “谢公公!这粮真的征不得了!再这般征下去,迟早会出乱子的啊!” 知府衙门中,余行则捶胸顿足,只差老泪横流了。 如今的他背负的压力实在太大了,谢文举此番横征暴敛,已经不知搜刮了多少钱粮。 更可气的是,这死太监不是两三天一次,而是一天两三次的不停摊派。 如今泽州各地的缙绅们,无不怨气载道。 若是背后诅咒怒骂有用的放,估计这会儿谢文举已经被五雷轰顶而死,而且还不止五道,起码也得数百道闪电齐劈! 只是这死太监再不是东西,那也是皇帝家奴,他们这些缙绅无论人脉再强,也无法通过朝堂板倒这厮。 只要皇帝一天不下令撤回他,他们就一天拿这个死太监没有办法。 若只是一个死太监,就算这死太监身边带着几个锦衣卫,他们也并不担心。 毕竟江南也不是没有这种贪得无厌的死太监,苏州镇守太监奉旨拿人之时,还不是被地方缙绅煽动民意,数千人群起而攻,连同护卫他的锦衣卫,都被乱拳打死! 但是这死太监,偏偏还握有军权,那就很恐怖了。 而这军队,还不是他们可以渗透,历来战力惊人的潞州营,这事就难办了。 若是还敢煽动民间作乱,估计第一时间就会被镇压下去,到时随便一审问,就是一场谋逆大案! 那专门办理这种案件的锦衣卫,那可是可以名言正顺的将他们全部一网打尽。 他们的家产就不是受损了,而是直接被一锅端了,被人美美的吃个饱。 这种傻事,缙绅们是不可能会去做的。不过自身利益受到极大损失的他们,既然拿这个死太监没办法,那自然而然的将这股怨气转移到了知府余行则身上。 这些天来,并不少有头有脸的缙绅向余行则施压,要求知府大人尽快解决这事。 否则的话,他们就要弹劾知府大人勾结阉党,肆虐地方了。 这个罪名可大可小,但对于近年来不断丢城失地,甚至府城都被围了数次的余行则来说。 那就不是罪行大小的问题了,无论罪行大小,正缺一个理由的朝廷都会要他的好看。 而且还不会太轻,最起码也是一个丢官去职的处罚。 这对于刚刚开始过上好日子,安全也开始有了保障的余行则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个晴天霹雳! 眼看地方安靖,生产在恢复,民力也在慢慢蓄养中。 一切局面都在向好处转之时,他哪里能忍受就这样将这个大好局面交给下一个幸运儿! 因此无论为公为私,他都得站出来给缙绅们出这个头。 这是一个态度,无论成败,只要他站了出来,甚至摆出一副势不两立的姿态,就已经足够了。 只要姿势摆好了,没有话说的缙绅们,自然也就消停了。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端坐于主位的谢文举并没有恼羞成怒,直接摔杯子,或者与他叫阵,反而十分平静的打量着他,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大人既然说这样不好,那便依大人便是。咱家可以撒手不管,但若是前线因为缺粮缺饷,导致战败……” 谢文举轻轻抿了一口茶,似笑非笑的看着余行则,接着说道。 “战败也没什么,本监也只是一个监军罢了,守不了泽州,大不了随李将军回潞州坚守。” “毕竟那可是数十万的流寇大军,靠着几千人马,就算败了也不丢人,只要潞州守住了,怎么也有回旋的余地,跟万岁爷都能交代过去……” 一番话说的余行则脸色阵青阵白,显然被说中了心事,已经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至于大人,咱家也说不上什么话,自然会有家产受损的地方老爷们与你理论。” 谢文举轻轻将茶杯放于几上,淡淡的道。 “咱家也不会为难大人,甚至还肯向这些曩虫们说明,这是因为大人求情才不再征粮饷。不过李将军那里,咱也会实话实说。至于才不会引起军心震动,以致祸事,就需要大人好好想想如何应对!” “言尽于此,如何选择,就看有大人一句话了。” 说完这句已经明显有些威胁的话语,谢文举便再不理睬余行则,自顾自的喝起了茶。 心中还在冷笑,跟咱家来这套,好人全让你做了,咱家黑锅全背了,哪有这样的好事?! 第一六二章 内忧外患 二月末,数十万流寇大举攻向泽州,顿时也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焦于泽州。 对于这场大战,所有人都不看好李征,毕竟数十万流寇铺天盖地,如同蝗虫过境,可谓寸草不生。 无论怎么看,就凭泽潞二州那数千官兵,还有那数度被破坏,根本没有什么险要可守的乌东岭关,也根本找不到什么胜利的理由。 但是战局的发展却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凭借着区区的残关,和数千官兵,竟然牢牢挡住了流寇数天连绵不绝的攻势,始终屹立不倒! 这种战绩,不禁惊呆了众多吃瓜群众,更是深深的打了某些人的脸。 同样的是面对闯营,平阳府交出的答卷委实是糟糕之至,除了府城之外,其他各地完全就是闯营的跑马场。 别说打出一场象样的大会战,就算一场象样的攻防城都无。沿途各县更是没有坚持过超过三天的! 府城之所以没有陷落,并非官兵作战得利,更重要的原因是流寇完全没有攻击的欲望。 府城虽然富庶,但想要攻下这里,所耗时日不会太短,在大同边军随时会赴援的情况下,久顿于坚城之下,明显得不偿失。 因此泽州的攻守战胜利,更是让他们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不仅如此,他们更是恐惧若是流寇进不了泽州,会不会再次兜回来,拿他们下面的县城开刀! 因为这种恐惧,平阳府几乎是发了疯一般,不断的向太原求救,向大同求救,甚至连京城都不放过,一日三报,委实令人寝食难安。 …… “平阳府的蔡禀文委实不堪大任!” 京城内内阁坊,温体仁重重的将求救奏章拍在桌上,怒气冲冲的说道。 “确实是。之前还觉得这蔡禀文还算知兵事,不曾想暮气至此。”周延儒快速扫了一眼奏章,也是恨铁不成钢的道,“泽州正被围攻,也没见那李征一天三封奏章求救,正主还没有倒下,倒是将这蔡禀文的胆子吓破了!” “依下官看,这蔡禀文委实不适合再担任一方知府,该将他换下来了!” 既然首、次辅意见一致,大学士李标也点点头,墙倒众人推,这蔡禀文并不是东林出身,倒了也就倒了,算不得什么事。 “既然众位无异议,那便这般定了。过后本官便面圣,言说此事。” 温体仁双目一扫内阁众人,无人敢有异议,便直接说道。 “山西贼势虽盛,却依旧是疥癣之患,暂且放于一旁。诸位,山东形势却不乐观,不知各位有何高见?” 温体仁轻抚额头,有些不悦的说道。 这孔有德于山东登莱作乱,已历数月,更是设计陷登州,大举围困莱州。 原本孔有德、耿仲明之患只是小事,毕竟两人部合共也只数千人,山东半岛向来为东江镇总后方,地方兵马自然不少。 虽然如今各地兵马水份不少,但万余可战之兵还是有的,一朝覆灭二人,却也并非难事。 只是山东各地,浮海而投的辽东人数量却是不少。 这些外来人数量不少,更是因为艰苦的环境下存活的缘故,只要有口饭吃,更是什么都肯干。 这种人肯定会遭到山东本地人的仇视,双方之意冲突更是不知凡几。 而山东官府历来也是打压这些外来户,毕竟这些人远道而来,衣食无着,作奸犯科之辈更是如江之鲫,向来是地方治安一大害! 因而这次孔有德、耿仲明作乱,山东各地响应的辽人数量委实不少。 数月功夫,叛军人数便翻了数翻。 更因为登莱巡抚孙元化一心招抚,处处掣肘一心剿乱的山东巡抚余大成,更轻信孔有德诈降,以致登州失陷,叛军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内阁也并非没有犯错,大学士兼内阁首辅周延儒与兵部主事张国臣等又提议招抚,张国臣甚至还自愿到阵前招抚孔有德等人。 一力主张强烈剿灭的次辅温体仁,与二人为了剿、抚,曾数次争执,却是始终无法说服他们。 上面的大脑都无法明确是剿是抚,不断的争执着,下面自然无所是从。 因此来自北京南下的密云总兵刘同柱,虽抵山东境内,却迟迟不敢到莱州解围。 明总兵邓圮、王洪已率川兵万人自昌邑来援,距莱州仅40里,却接到命令驻足不前,指望招抚成功。 不过今日却是无需再多议了,因为一封刚刚送来的奏章,将他们抚议的幻想彻底打破了。 孔有德于莱州故伎重施,又一次用诈降赚了出城与孔有德见面,并宣读朝廷让他投降的诏书的谢琏与朱万年及翟、刘两个京城派来监军的宦官。 这种视皇命圣旨如无物的姿态,也彻底将主抚派按在了地上摩擦了一番。 “诸位恕罪,是本官太想当然了,也高估孔贼的狼子野心!孔贼狂妄忤逆,其罪万死不赎!以余大成为总督,统领各军,下令会剿吧!” 在被羞辱之后,主抚派首领周延儒摇身一变,成为最强硬的主剿派。 “那就依首辅之议,下令各军会剿吧!” 温体仁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直接抱拳赞同道。 虽然口中赞同,但温体仁心中却在冷笑,现在知道错了,已经晚了,这一次看你还能如何脱身! “首辅大人,山西山东事毕,下官却还有一事。河南巡抚李凤仙来奏章,言今年河南大旱,还闹起蝗灾,是否赈济一番?” 内阁大学士曹正真却站了起来,向着众人抱拳行礼,拿起一封奏章递了上来。 “依你之见当如何?” 周延儒皱了皱眉头,看向曹正真问道。 “依下官年,今年河南的赋税势必要免了,否则指不定会出什么大事来!” 出身河南的曹正真自然是不愿意河南大乱,因此硬着头皮说道 “曹大人所言极是,但只怕今上那里是通不过的。如今处处用钱,河南是大省,若是免了赋税,那缺口又从哪里补?” 周延儒想也不想的便委婉拒绝了,开玩笑,免了河南的,缺口从哪里补,难道从江南补?那他还不得被江南父老给骂死? 曹正真不死心,眼睛看向温体仁,却发现对方双目微眯,似乎已经睡着了一般。 再看其他人,都是一副没有听见的模样,见各位大佬统一了一意见,曹正真也只能叹息一声,便不再做无用功。 见再无他事,周延儒便再不犹豫,快速的写上票拟,仔细的用了印,再打发人送往司礼监了事。 第一六三章 战争是最好的催化剂 庙堂之上的忧虑,李征自然不会知晓。 今天他难得的接到了一个好消息,突袭沁水的李自成遭到了惨痛的失败。 虽然抓到了数千俘虏,但是李自成却并未在内,这也让李征多少有些失望。 看来虽然自己改变了部分历史进程,但想真的影响到这个时代的大势,还是力量没有达到那个程度。 听完王永有些忐忑的汇报,李自成一行人逃脱的情况。李征心中也是默然,这些历史上成名的人物,果然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李自成能够如同野兽一般嗅到不妙,便当机立断的立即跑路,果然是一代枭雄人物。 而眼前的高迎祥,这两天也开始改变战术,变得越来越难缠了。 之前安静的几天,并非是高迎祥已经认命了。 虽然弓箭的射程不如火铳,无法提供有效的掩护,但高迎祥这些日子也并没有闲着。 他人马众多,方圆数十里的树木几乎被他砍伐一空,一个个盾车和厚盾也不断的被他生产出来。 这些东西虽然笨重,而且因为技术的问题,行动缓慢,但形成规模之后,却是极为难缠。而最重要的是,这东西还是可以极为方便量产的。 火铳根本无法击穿这种厚达十多公分的木盾,因为箭矢可以曲线攻击,有了这些盾车的保护,弓箭手便可躲在其后,肆无忌惮的开始攒射! 这样一来,第一次攻击之时,虽然李征已经有所防备。 在关墙上设置了一道‘厂’形木墙掩护,更是为火铳手专门建立了一座一人高的防护墙,上面开有射击口。 但在流寇还在顶着大盾进攻之下,也不可能永远躲在盾牌之下。 在数千弓箭手的攻击下,伤亡自然而然的陡然转高。 好在这些弓箭手攻击准确性不高,而且只是掩护步兵至城墙边时,便不得不停止攒射,开始探头直射。 不过只要他们一露头,他们遭到的打击就是毁灭性的。 早就被他们这种打法打的一头火的火铳手,在根本不理睬那附蚁攻城的流寇,目标始终紧锁在他们身上。 至于那些攻上关口上的流寇,自然有刀盾手与长枪兵收拾。 几个来回后,潞州军的损失虽然还称不上伤筋动骨,但这种被动情况之下,士气难免会有所低落。 官兵战况的不顺,自然而然的提升了流寇的士气,原本已经快要跌落裤裆的士气,这两天竟然有抬头的趋势。 再次打退了流寇的进攻,李征脸色凝重的发现,流寇盾车根本就没有后退的意思。 不仅没有后退,在休息片刻后,弓箭手便再一次开始无差别的攒射攻击。 与此同时,下一批攻城的流寇已经集结完结,正快速的向着预定战场行来。 流寇的行进并不快,一直到了火铳射程外,这才整齐举起大盾,开始呐喊冲锋。 战争是最好的催化剂。 流寇几次碰壁,也开始总结攻城经验,不断的调整着自己的战术,给予李征的压力也是愈来愈大。 “王永,看到那些盾车了么?你的骑兵如果突袭的话,能否摧毁他们?” 关墙上,李征与王永并肩而立,李征指向那些厚重的盾车,沉声问道。 “末将只要大人有命,没什么不敢的!” 王永脸色郑重的看了看那些盾车,还有盾车内时不时露出的锋利枪尖,显然盾车后面是有防护力量的,虽然情况难明,而且危机重重,但他依旧铿锵有力的说道。 “你应该也看到了,那盾车后有埋伏,一个不善,你们很可能被围住。” 李征拍拍王永肩膀,有些惆怅的说道。 “本将只能派出人马接应你,却不能配合你进攻。否则大军一旦出关,高闯势必全军压上来,那便是决一死战了。” “咱们人少,数千人对上数十万流寇,又能坚持多长时间?所以此战,你只有一击的机会!更需要发挥骑兵速度的优势,迅击迅走,能摧毁多少就摧毁多少,千万不要贪多!” “闯贼的士气源自于这些盾车,无需摧毁多少,只要让普通流寇明白,盾车并不能完全保证他们的安全,就已经足够了!” 李征看了看这忠诚的部下,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他的目的不是摧毁盾车,而是打击一下闯营的士气罢了。 “末将明白了!” 一听要求只是这点,王永顿时松了口气。 “下去准备吧!一个时辰后发起攻击!” 李征点点头,挥手令其退下。 一个时辰后便是天色将黑之时,这个点十分适合出其不意的偷袭。还有一个好处便是,流寇这个时候基本上是回营休息之时,想再一次调兵反扑必然会有所混乱。 看着王永下了关墙,李征也十分的渴望原本不屑一顾的火炮了。 并不是李征对于火炮有什么偏见,而是对泽潞二府的火炮十分的看不起。 这些大多仿造舰炮的火炮,根本不适合于陆军,不仅射程不远,而且还沉重异常。用于城防也许还凑合着,但用来野战那就是开玩笑了! 若是当时李征带着这十几门火炮进军,估计这会儿还在山沟沟里头痛怎么运送这些火炮呢。 不过李征不稀罕,并不代表别人也不稀罕,起码泽州城的余行则,就将这些火炮看的如同命根子一般。 之前几次泽州防守战,都是这些火炮发威之下,这才堪堪守住城池。 至于自己生产适合陆军用的火炮,李征觉得还是想想如何改进一下载具,将现有的火炮用于野战时,不会那么艰难运输来的实在一些。 正在李征胡思乱想之时,流寇的又一轮进攻开始了。 这一次攻势比起前几次,明显更加的疯狂和果决,甚至隐隐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过万流寇步兵缓缓向前,盾车后面的弓箭手们,更是一刻不停的抛洒着箭雨,似乎他们的箭矢已经多的用不完一样。 当他们越过盾车之后,弓箭雨也开始稀疏起来,无数的人呐喊着,快速的向前冲锋。 “这是流寇今日最后一搏了!”李征猛的抽出佩剑,怒声咆哮道,“兄弟们,将他们打回去!” “杀!” 无数官兵齐齐响应,无数人挥舞着兵器,发出阵阵的咆哮。 “杀官兵啊!” “打进泽州,喝酒吃肉!” 无数流寇喊着各种各样的口号,挥舞着各种武器,如潮水一般的扑向乌东岭。 第一六四章 出全力了 乌东岭外,闯营。 “对不起大舅,自成让您失望了!” 在众将环绕之下,一身破烂的李自成正跪在地上,向着主位的高迎祥痛哭请罪着。 “起来吧。胜败本为兵家常事,自成无需自责。” 高迎祥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而且损失的人马也是李自成的部下,他摸摸胡子,有些疑惑的道。 “这次偷袭本身极为机密,就算李征有所察觉,也难以判断我义军出兵的位置。” “但依你所说的,明显是官军已经设伏等待我们了。李征似乎已经掌握了我义军的动向,只是这怎么可能?难道我们这些人中间出了问题?” 高迎祥缓缓的说道,目光从帐内一众人脸上扫了过去。 一场战事的胜败并不算什么,但若是内部出了问题,那就太可怕了。 听到高闯的分析,帐内有份参与此事的人,都不由的有些紧张和愤怒。 这些人都是多年肩并肩对抗朝廷的袍泽兄弟,生死与共,多少次大战都是相互扶持才走过来的。 若真是有人背叛大家,那不仅令人痛恨,更加令人伤心。 “并非有人背叛,全部都是自成的过错。” 好在李自成的回答,将这股压抑的气氛给驱散开来。 “之前赶路之时,有十数人离队而逃。我原本以为只是几个吃不得苦的小兵,如今想来,这些人十之ba九是官军的眼线!” “他们当时已经看到了我在堪探地形,准备翻教山而入。这时突然离开,肯定是去报信了。只恨当时没有放在心上,这才可惜了刘兄弟!” 李自成脸上出现深深的悔意,一战之下,头号心腹大将战殁,委实令他心痛。 他撤退之时,并非见刘宗敏旗号,在那种封闭的环境下,又有骑兵追击,逃脱的可能性低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闯将还是不错的,按当时的情况,谁能想的到那李征有这种后手?” 听完了李自成的描述,田见秀第一个表示支持。 “田兄弟说的是,谁能想到那李征奸滑若此!” 郝摇旗也是赞同的道,这事换了他,估计也是一样的下场。 其他人纷纷为李自成说话,今日李自成这般开诚布公,并不掩饰自己的失误,更没有推诿于人,顿时让大帐内所有将领都为之心折。 “各位兄弟说的不错,这事须怪不到自成头上。” 高闯本就无心责罚,这会儿见众人都没有二话,也就顺水推舟的结束了这件事。 “自成勿需气恼,看舅父为你出气!” 高迎祥上前拉起依旧跪在地上的李自成,拍拍他的肩膀,沉声说道。 “多谢舅父!不过舅父,出气的事情日后有的是机会。咱们还是撤兵吧,这里已经不安生了。” 李自成谢了一句,却不接受高迎祥的好意,反而认真的建议道。 “这又是为何?” 高迎祥的语气已经开始有些严厉了,他不害怕失败,他害怕的是李自成一败之下,连再战的勇气也没有了。 “泽潞二州虽好,只是咱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李自成叹息了一声,若是他偷袭成功,那如今义军已经攻入泽州了吧。 “眼下乌东岭只余强攻一途,李征兵精,扼险死守,没有半个月以上的时间,根本拿不下来。” “可是明廷会给我们这么长时间么?虎大威与曹文诏的精兵被牵制在北疆不假,但眼下已是三月了,北地已经开始回暖……” “蒙古鞑子没钱没粮,又如何能久耗于边关?我怕虎大威的边军如今已经开始南下了,那曹文诏所率铁骑更是擅长奔袭!” “咱们的消息渠道比不得官军,就算有范、亢两家代为转递,怕也慢了一拍。若是虎、曹、李三家再次汇合,只怕又是一场胜负难料的大会战了!” 李自成最后总结道。 虽然李自成说的是胜负难料,但众人都明白这只是场面话,一旦他们碰上三人联军,估计又是一场空前的惨败!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高闯,等待着高闯做出决定。 “如今攻城器械已经足够,不打上一场如何甘心?!我意已决,今日全力攻城,若是三日内拿不下乌东岭,咱们就立即转移!各部依旧按令行事,全力一搏!” 沉默了片刻后,高迎祥终于下定了决心。 “得令!” 众人一齐哄然抱拳应是,各自回本部开始调兵遣将。 号角声声中,流寇大军再一次开动。 无数的云梯乱七八糟的靠在堡墙之上,拥挤的人群纷纷攀附其上,如同蚂蚁一般不断的向上爬去。 本来就重的云梯,再加上数十人的重量,一旦靠在城墙之上,极难推开。 守军也并非毫无对策,数人用大木合力顶撞,便可以直接将云梯推倒,让上面的人如同下饺子一般不断落下,个个摔的不轻。 当云梯倒下之时,后面来不及躲避的人,甚至还会被直接压个半死。 或者直接用沸油顺着云梯浇下,再放一把火,效果更加的好。 在胸墙保护下的火铳兵们,放过已经越过锋线的流寇,不断以密集的射击阻断流寇后援,令得流寇每前进一人,就必须付出一人的代价。 流寇的弓箭手已经完全起不上什么作用了,在双方混战在一起的情况下,他们的攒射射死自己人的可能,远远超过对敌人的杀伤。 整个关墙沿线,到处都是杀伐之声。 流寇偶尔会有数个幸运儿冲上堡墙,但他们瞬间就会在守军的攻击下成为一具尸体。 但是数天来,第一次登上堡墙的胜利,也是极大的鼓舞了其他流寇的士气,激励着他们不断的前进。 令李征瞳孔收缩的是,高闯似乎没有退兵的意思,不仅前锋已经过万,后续的人马还在不断的集结之中。 第二批人马此时已经接近盾车,加入冲锋之中。 极目望去,第三批人马已经离开营地,向着乌东岭而来。 第四批,第五批…… 整个流寇大营已经完全沸腾了,几乎所有流寇都在慢慢集结之中! 这流寇难道是疯了? 李征心脏怦怦的跳动着,不断集结前进的流寇数量已经超过了李征的预料,令他有些手足无措。 这些时日来,他已经习惯了流寇白天攻城,晚上休息的节奏。 对方突然给他玩了这出,让李征都有些不适应了。 后续人马的不断到达,让流寇的士气越发高昂。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流寇登上城墙,开始与潞州营展开惨烈的肉搏战。 虽然他们绝大多数都活不过一分钟,但因为他们的努力,后续的流寇踏着他们开出的缺口,源源不断的出现在城墙之上! “命令预备班集结,准备反击!通知陈大全,令他立即执行计划!”李征沉默了片刻,便下定决心,快速的下令道。 变化来的始终比计划快,已经分为两班的潞州军,面对着源源不断的流寇,又没有结成阵形,形势已经越来越不利了。 “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敲响,连绵的号角声撕破了天地。 无数下午被替换的潞州营官兵,快速的从营房中冲出,在队官的指挥下,开始快速列队。 轮休之时被征召作战,这是前几日从来没有发生过之事。虽然快速的集结着,但每个官兵心头都蒙着一层阴影。 第一六五章 败退 流寇此次的攻击是疯狂的,也是竭厮底里的。 数千老营组成了督战队,在后方遥遥监视,任何敢于后退者,都被无情的杀死。 所有人只能前进,不得后退半步。 进者或许九死一生,但退者却是十死无生! 无数的流寇如同一道道拍击而来的浪潮,不断的拍击在礁石上,碎成无数浪花。 然后不等浪花散尽,又是一轮浪潮涌来,连绵不绝。 乌东岭关下,流寇的尸体已经叠了一层又一层,但是流寇的冲锋势头却是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不断的冲上堡墙,又不断的被杀死当场,又滚落而下,关下的堡墙已经形成了一个缓坡,借着死人的尸首,他们完全可以当成台阶直达关上。 官军方面,有了生力军的支援,原本摇摇欲坠的阵线再一次厚实起来。 尤其是生力军是成建制的,他们组成的枪阵和刀盾阵,完全可以说是流寇的噩梦。 三两个长枪兵,可能会被十数个流寇乱刀砍死,但是二三十人组成的枪阵,在刀盾手的配合下,却是可以轻松的将一两百的流寇杀的崩溃! 战争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的指挥技巧,拼的完全是士兵们的个人素质。 若是在平地之上,也许流寇可以借助源源不断的攻击,活活将潞州营给拖跨拖死。 但在这城防之上,攻方不得不面对一个无解的问题,那便是攻击连续性。 他们无论如何努力,但想在火铳兵的不断阻击之下,完成毫无停滞的攻击连续性,根本是一件无法完成之事。 这就给了潞州营喘息的机会,可以前后排互换,来保证官兵体力不被耗尽。 不过整体上,还是潞州营被流寇压着打。而且因为体力消耗巨大,伤亡已经开始不断的上升着。 许久未亲上战场的李征,此时也不得不亲临战线,开始充当救火队。 哪里情况危急,哪里便是李征带着亲卫队顶上。 这一场厮杀至深夜,双方已经打的精疲力竭,却依旧是胶着状态。 眼看着虽然天黑依旧不肯放弃的流寇,李征眼中也是陷入深深的绝望,难道今日真的要被流寇压跨吗? 好不容易打退一波将要突破一处战线的流寇,李征这才有空隙看了一眼远方。 令李征绝望的是,流寇依旧没有罢兵的意思,在那遥远的黑夜中,无数的星星点点正在向着乌东岭快速而进。 那是正打着火把向前的流寇,黑夜中虽然看不到人数,但看那前后六七个不规则阵形,就知道流寇的攻击还远远没有达到极限。 可是自己这边呢? 虽然李征还没有统计过伤亡,但只看越来越单薄的战线,李征就明白,这里已经守无可守了。 “传我命令,高平营立即撤出战线,骑兵营组织人手运送伤员和战死兄弟们的尸首到沁水!” 高平营是下午就顶在城头上的一营兵,这么长时间战斗下来,无论身心,都基本上达到极限,必须撤下来休整了。 至于骑兵营,如今已经完全用不上他们冲阵了。因为就算战事已经白热化了,李征也没有同意他们弃马步战,因此他们的体力保存的还算完好。 “将军!末将宁战死,也决不后退!” 听到这个命令,浑身浴血,甲衣都有些破碎的徐勇当时便炸毛了,直接跑了过来,虎目含泪的嚎叫道。 高平营如今的战损已经达到三成以上了,这会儿撤退,他委实觉得对不起死去的袍泽兄弟! “闭嘴!执行命令!” 李征显然没有功夫在这当会儿讲道理,直接下了死命令! “各部交替后撤!近卫营断后!” 李征喘着粗气,以刀柱地,不断的战斗下,他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炸开了一般。 近卫营也就是火铳营,这是李征亲领的营,也是如今体力保存最好的一营了。 不过此时的他们,已经不能再称之谓火铳营了。 一天下来高强度的战斗,许多人的火铳都已经热的发红了,根本无法装填火药了。 此时的他们基本上都是弃铳就刀,组成一片刀阵,列于堡墙之下,留下中间一片空道方便各营从中间奔过。 一队队的官兵交替掩护着,缓慢的从堡墙之上不断鱼贯而下,从近卫营预留的通道快速而过。 这一套预案是早就准备好的,哪个先退,哪个跟进,都事先做过安排。 只是李征唯一没想到的是,竟然会真的用上它。 不多时,堡墙上的潞州营已经一个不剩,看着一队队狼狈而过的官兵,李征的心也是不断的揪着。 这是他头一次遭遇败绩,更是第一次伤亡如此惨重。 虽然不可能全部数清,但李征却大概看的出来,从他面前过去的各营官军数量总各,不会超过一千五百人。 尤其是一直顶在最前的高平营,人数更是只有寥寥的三百余人,一千人的营,已经完全被打残了。 来时的小四千兵马,一战之下,剩下的已经不到三千! 与心情低落的李征相反,完全占领乌东岭堡墙的流寇们,此时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 他们没有理由不兴奋,虽然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但是却是击败了之前印象中,似乎无法仰望的存在! 这种感觉,就象学渣突然将学霸碾压于地上,用力的摩擦,那种快感委实无与伦比! 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中,无数的流寇越过堡墙,向着黑暗的前方一往无前的冲锋着! 这种顺风仗是他们最喜欢的战斗,痛打落水狗,哪个会不兴奋? 当这股锐气撞到近卫营的防线上时,便是化作了惊人的战力! 一时之意,竟然与近卫营杀了个五五分,虽然不断有人倒下,但在胜利的刺激之下,完全没有了畏惧! “杀狗官兵啊!” 无数人呐喊着,争先恐后的将自己的武器,向着自己能够招呼到的官军身上不断的挥舞着。 尽管损失惨重,尽管官军杀伤力依旧惊人,但他们勇往直前的气势却是丝毫不落下风! 好在近卫营都是老兵出身,对于这种场面并不犯怵,甚至还被这种疯狂的场面激起了他们的兽性。 手中拿着兄弟部队替换下来的长枪,对着这些给袍泽们造成无数杀伤的对手,他们的复仇心情,并不比流寇们差,甚至更强! 以他们为线,倒在他们长枪下面的流寇已经不知凡几,鲜血甚至都已经开始凝聚成小溪,开始向四面八方流淌开来。 这些鲜血有他们的,但更多的是敌人的! “撤吧!” 李征叹息了一声,为了给其他部队争取时间,近卫营已经坚持了小半个时辰了。 在发现原本零星的箭矢开始变得有些密集之时,李征果断下令撤兵。 不过李征显然不打算就这般轻易的放弃整个乌东岭,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众多的房屋之上。 此时,百多人正打着火把,不断的将各个早就堆满火油柴薪的房屋点燃! 第一六六章 太难伺候了吧 大火。 几乎一瞬间,冲天的大火便直接燃起! 这些满截柴薪与火油的房屋,几乎一经点燃便直接漫卷开来。 许多想从两翼进攻的流寇,猝不及防之下,纷纷被火苗燎到,许多人都全身是火的在地上翻滚着,哀嚎着。 冲天的大火顿时将流寇们狂热的情绪冷却了几分,趁着这个机会,前排的官兵顿时连连出枪,将反应迟缓的流寇个个来了个透心凉。 摆脱了纠缠之后,近卫营快速的向后而退。 见到官兵要溜,回过神来的流寇又是大呼小叫的冲将上来。 但官兵们却丝毫没有留下来厮杀的意思,只有数枝火把扔了过来。 在流寇们目瞪口呆之下,官兵刚刚撤退的地方竟然也开始窜起火势! 细细看去,方才官军站立的地方竟然也铺满了厚厚的稻草,但显然稻草无法烧起如此大的火势,下面竟也埋有火油! 这些官军也太狠了! 许多追击的流寇大呼小叫的从火圈中狼狈的退了回来,扑打完身上燃烧的衣物,这才心有余悸的看着依旧缓缓撤退的官军、 这些官军胆子也够大,若是之前弓箭手射出的是火箭,那这会儿在地上哀嚎的就是这些官军了吧! 但事情没有如果,眼前这道并不宽大只有十数步的火路,却是完全将他们追击的道路完全挡死! 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不断的远去,却是没有任何办法。只有弓箭手不甘心的箭矢,依旧不断的呜响,但收获却极为寥寥。 眼睁睁的看着官军缓缓退出关墙,然后便又是令人无法忍受的火把队不断的点燃着各自房屋,直到整个乌东岭完全陷入一片火海之中,这才匆忙上马而逃。 官军在撤退,流寇也在撤退,整个燃烧着的乌东岭,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够存活的地方。 这场大火一直燃烧了一日夜,这才缓缓熄灭。只是堡内依旧热的难以立人,完全适合人行走,估计还需要小半天时间。 好不容易打赢了仗,大军却依旧是受阻于小小的乌东岭。对于这个结果,高闯胸膛都快要被气炸开来。 虽然大队人马无法通过,但小规模的斥候还是可以快速通过这里。 高闯如今完全是挂不住脸面了,怒气上涌之下,直欲与李征决一死战! 但斥候带回来的消息,却是让他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 山西地方本来就多山,而泽州府西南这边更是山势连绵,这李征退是退了,但却依旧继续着恶心人的勾当。 斥候远远的便侦察到,官军正在紧张的当道立营。 而且这还不是最恶心的,最恶心的是,在这道大营之后,还隐约可以看到,远处似乎还有一座大营正在修筑之中。 这显然是打算与自己完全耗到底了。 高闯突然有些无语问苍天了。 依照着他如今兵力占优,李征仓促所立的营帐明显不可能坚持太久,但对方却很可能再次用火攻拦路。 就算对方火油全部用完了,但这沿途不断的立营阻挡,这要打到什么时候去? 不先解决了这李征,就算他愿意分兵掳掠,也不可能安心去进行抢劫这个有前途的职业啊! “不用说了,退兵吧!咱们去河南!” 这一次,已经思虑清晰的高迎祥不等李自成再次进言,便挥挥手,直接了当的说道。 高迎祥也是一个拿的起放的下的枭雄,虽然之前怒火冲天,但如今冷静下来后,也不得不选择退兵。 你李大爷耗的起,本大爷不奉陪了! …… 在高闯流寇集团,开始不断收缩兵力,开始再次掉头南下之时,李征也终于确定了情报的准确性。 情报是依旧潜伏于闯营的细作报回来的,这样的结果虽然不算最好,但对李征来说,却是已经做到极致了。 火烧乌东岭虽然李征并不愿意,但整体实力上的巨大差距,却令他却没有别的选择。 好在这乌东岭算不得什么重镇,里面的百姓更是数年前就已经绝迹了,也不存在什么惨重的损失。 只是自己这边的损失却是巨大的,那数字已经让李征有些痛苦能耐了。 粗略的统计之下,战死人数已经超过了八百,重伤、残疾者三百余,其中能熬过三天者,估计不会到一半,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完全无恙者寥寥无几! 这些人的抚恤金外加田地,就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虽然如今的李征,也算的上是财大气粗了,但若是这种伤亡再来上几次,他李征就完全成了一个穷光蛋了。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李征再一次打赢了,准备的说,是赖赢了。 怎么赢的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赢了。自己的根据地不会受到摧残,自己的治下生产不会受到破坏,这已经达到了李征的战略目的。 再三确认了流寇已经不断远去的事实,李征便整理了一番战报,将捷报发向了泽州、潞州方向。 如今唯一建制还算完全的,是原本伤亡最重的王永的骑兵营。 将这些生力军打发去了乌东岭就近监视,防止流寇杀一个回马枪之后,李征便带领大队人马赶回泽州。 如今正是倒春寒时节,众多伤员若是得不到温暖舒适的环境,那原本可能拉回来的,也会就此逝去。 李征自认为是一个合格的统帅,这种人为产生的损失,自然要极力的避免。 回程不可能一日,一些重伤员无法行军,就算有车辆运送也不行。车船颠簸之下,八成会要了他们的小命。 这些人李征也是借鉴了后世志愿军的例子,用火烧一些石头,再用厚布包裹塞入被服之中,保暖效果极佳。 再留下足够的人手照料,并定期清洗伤口之后,其他人便踏上了归途。 在途非止一日,李征在路途中便收到了监军谢文举的回信,不仅没有感激李征对于称赞他在战斗中鼓舞士气的语句,反而对他所写的奏章大骂了一通。 至于发向潞州的捷报,也被谢公公一并拦了下来,信中并没有详细说,只说等李征回了泽州再详细商议。 李征却是陷入了沉思,自己在捷报中可是高度赞扬了谢文举的,不仅说他在战局危急之时亲自擂鼓助威,更是夸奖他身边的锦衣卫个个身先士卒,带头向流寇发起反冲锋啊! 这些的奏章如果都不能让谢文举满意,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写奏章了。 这死太监,也太难伺候了吧! 第一六七章 敲打 李征去往乌东岭之时,赶的极为迫切。 几乎是不到十日便从潞州府赶到泽州府,一路上毫不停留。 但回程却是速度完全快不起来,不仅仅是队伍中伤员过多,官兵们十分疲惫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这种天气在野外宿营委实不是一个好选择,虽然如今供给充足,但晚间的严寒依旧让人难以忍受。 数日跋涉,大队人马到达刘家堡。 之前一前徘徊在刘家堡的葛永辉,此时也不得不头皮发麻的前来拜见。 他一直在刘家堡避战,畏敌不前,此时前来,心中委实不断的打鼓,但却又不敢不来。 来或许还有一丝生机,毕竟李征刚刚大胜而归,心情不会太差。 但若是不来,那李征绝对会给他一个极为残酷的下场。 不过他不明白的是,李征如今心情绝对算不上好。 表面看起来,他独自击退了高闯的流寇大军,取得辉煌的胜利。 但是李征却是心中在滴血,他辛苦建立的军队,一战便被打的半残,巨大的损失让他半点也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 不过对于这葛永辉,李征倒并没有从重处罚的打算。这些人若是真的来参战了,估计会更加给李征添堵。 之前的战局,甚至让潞州军都差点崩溃,这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大明卫所军,绝对不会有什么好表现。 甚至一旦承受不住压力崩溃,连带到潞州营也崩溃,那乐子可就大了。 至于杀了葛永辉,李征还没有自大到这地步。无论卫所如何废柴,但指挥使毕竟还是从一品的武官,一刀宰了,也不是那么好交代的。 他不是袁崇焕,还没有那么厉害的背景。 不过李征也不打算就这般轻轻放过葛永辉,这次他损失这般大,这些人在后面屁都没有帮到,哪能这般轻易放过? “你可知罪?” 坐于大帐椅中,李征轻轻敲击着椅背,眼神森寒的掉头葛永辉。 虽然只是轻轻的敲击着椅背,但落在葛永辉耳中,却不啻于连绵不绝的雷霆之音。 他浑身哆嗦着,想要解释什么,却是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的理由。 无论他违令拥兵不前,还是押解粮草的职责都未尽到,都足够李征直接将他拉出去斩了! 若是其他人,葛永辉倒也不会太惧怕,毕竟在建制里面混,都会讲点人情和规矩。 但这个初上任时,便一刀结果了一个佥事官的李征,委实不是一个按套路出牌之人,谁也不敢保证这小爷会做出什么举动。 “大人饶命!卑职家中还有八十岁老娘,下面还有……” 葛永辉发出一声惨叫,不断的磕着头,但他下面的话却直接被李征接了过去。 “下还有四岁小儿是吧?!” 李征似笑非笑的掉头葛永辉,替他将这话说了出来。 “大人饶命!” 葛永辉瑟瑟发抖,完全没有了其他言语,不断的哀求着。 “将你卫里的田地交出来一半,别拿下田来哄骗本将!”李征坐直身体,冷冷的掉头葛永辉,冰凉的道,“这事本官需要有人给个交代,若不想是你,就拿出本将满意的人头出来!” 完全不处罚是不可能的,否则只会助长葛永辉的气焰,既然不能一杀了之,那趁机拿好处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至于背黑锅的,自然也是必须的。 不仅是一个交代,更重要的是分化葛永辉和他下属。这一次无论葛永辉拿谁的人头出来,宁山卫从此便不会再铁板一块。 日后再想从中上下其手,也是一个重要的契机! 听了李征这条件,葛永辉猛的怔住了身体。 但只是权衡了片刻之后,葛永辉便一咬牙接受了下来。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小命还是最重要的。 李征肯给自己一个机会,若是还不紧紧把握住,那下一刻,估计自己的人头就会被高悬在营门之上。 至于反抗,葛永辉更是不会去做的,甚至连想也不敢去想。 之前在泽州城下,他已经完全被李征吓破了胆子!那还只是李征相对弱小之时,兵不过千! 如今面对手握数千雄兵的李征,他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念头。 看着这个听话无比的葛永辉,李征也见好就收,挥挥手令其退下。 葛永辉快步出了大帐,似乎是害怕下一秒李征会反悔一般,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般。 过不多时,宁山卫军营那边便出现一片骚动。 不等潞州军开始警戒,宁山卫那边便消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葛永辉便再次带着数骑行了过来。 看着匆匆而来的葛永辉,李征的目光依旧十分的冷漠。默默的看着葛永辉带过来的三个人头,没有任何言语。 “将军,这厮是指挥同知刘炎良,这厮是柳树店堡千户高信,这厮是柳树店堡副千户杨升荣!” “就是这三人一直拖延行程,一昧畏敌畏战,实是我大明官军之耻辱,特斩这三人以正军纪!” 葛永辉此时已经是完全豁出去了,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原来如此。” 李征这时才平静的说道,算是认可了这理由。 “一地千户,竟然如此畏敌如虎,委实死不足惜!葛指挥使,你说是不是?” 李征淡淡的说着,最后一句,却是吓的葛永辉一句话也不敢说。 “不过一堡之地,正副千户都就诛,没了人镇守,却也不是道理。这样吧,本官推荐一人给你,此人当不会如此不堪!” 李征这摆明渗沙子的话一出口,葛永辉虽然心中不忿,却只能勉强展颜笑道,“大人日历万机,却肯为我宁山卫考虑周全,卑职委实感激不尽!” “呵呵,既然葛指挥使没有意见,那便这么定了。朝廷那边,本将自会分说!许国忠,进来吧!” 葛永辉这般识相,李征也是极为满意,便将许国忠叫了进来。 “你自带有功人员,前往柳树堡就职。其他事,自有本将军与你分说。”李征挥手拦下了跪下谢恩的许国忠,转向葛永辉说道,“葛大人,日后许国忠便于你麾下任事了,你多照看一二。” “卑职遵命!” 尽管心中恨欲狂,但葛永辉却不敢多说什么。 “谢大人!” 许国忠却没有理会李征示意他不必多礼的手势,十分郑重的跪下谢恩。 这千户一职可是能够传承子孙后代的,这份赏赐可是十分的重了。只要大明还在,子孙后代生存已经不成问题了。 第一六八章 完全凌乱了 潞州军入驻于刘家堡,便停止了前进。 无论是修整整编,还是给伤员养伤治疗,刘家堡都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虽然军队停留了下来,但李征却是没能停留。 从泽州来的信使,已经是一日数至,催促着李征尽快入泽州。 毕竟李征的报捷文书之前被截住了,但是这么大的胜利,如今还需要尽快修改一番向朝廷报上。 三月初六,李征风尘仆仆的到达了泽州。 听闻李征到来的消息,泽州上下几乎排的上号的人都出城前来迎接。 甚至还包括着众多的缙绅们,他们并非是被逼迫着而来,而是真心而来。 李征这么短的时间便逼退流寇的数十万大军,不仅挽救了他们可能会受到的兵灾,更是挽救了他们一直持续不断失血的钱包。 当得到李征已经取得大胜的消息,谢文举便明智的停止了各项摊派。 因此在没有了官差前来摊派第一时间,缙绅们便打听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因如此,缙绅们这才破天荒的对于朝廷官兵的胜败,出奇的看重了起来。 而李征这个毫不拖泥带水的官军统帅,自然也成了他们心中暗暗感激的对象,这才有了全城上下出城相迎的盛况。 在人群的最前面,是知府余行则与监军谢文举。 此时二人都是满面的红光,显得极为满足。 余行则是第一次将流寇挡于泽州境外,这份功劳自然不会少他一份。虽然还改变不了朝堂上下对于他的固有印象,但起码也是一个好的转变嘛! 谢文举则是单纯多了,来此监军,要的军功有了。而且通过保障后勤的权力,不仅完美的供给了军队,更是在地方上狠狠的为自己捞了一把。 这一场仗打的时间并不长,但谢文举收获却并不少,不仅将在京里活动的数千两银子完全捞了回来,更是有了军功傍身,完全可以称的上是名利双收! 这二人对于李征的印象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如同迎接英雄归来一般,在城外候着。 见到这场景,李征也不敢怠慢,百步外便下马步行而前。 “末将见过知府大人,监军大人!” 李征来到二人面前,抱拳行礼道。 “李将军无须多礼。本官还要祝贺将军虎威,保我泽州无虞,更是击破高闯,立下不世之功啊!” 余行则笑着拉起李征的手,脸上都快笑成花了。 “余大人说的极是,李征你这次立功不小,皇上必会重赏!” 谢文举也笑的十分和善,向北拱拱手道。 还别说,这文人说话,就是让人听着舒坦。比起谢文举那干巴巴的称赞,听的人舒服多了。 花花轿子人人抬,余行则这般吹捧李征,李征自然投桃报梨,拱手道,“大人谬赞了,若非大人在后方运筹帷幄,定下方略,再加上监军大人竭力保障粮草不缺,又亲临战线鼓舞士气,还有这几位锦衣卫兄弟舍生忘死,为诸军做出表率,末将哪里能击退那高闯?” 李征这话一出口,余行则与谢文举等人脸上的笑容便更盛了。 包括谢文举身后那几位锦衣卫,都觉得李征还挺会做人的,很上道。 唯一觉得不爽的是真正做出极大贡献的缙绅们,他们不仅出钱出粮,还时不时被那个死太监用刀子威胁,晚上甚至都不敢睡太熟。 但眼下,李征感激了所有人,却是对真正有贡献的完全无视。这情况委实令他们个个憋屈,但却无人敢发出什么不满。 他们委实被谢文举给整怕了,委实太难了。 一行人将李征迎入城内,余行则吩咐准备酒宴,为李征接风洗尘。 “奋武,这次斩获如何?” 在这种小范围的酒宴之中,余行则一边劝酒,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华国人一向有酒桌上谈正事的习惯,往往不经意之意,却会谈到最关键的问题。 “斩杀流寇至少过万,只是可惜大部分首级无法收缴。”李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中带着伤感,“官军伤亡一千五百余,几乎是两败俱伤!” “才一千五百人?” 余行则与谢文举二人几乎同时惊呼道,相互之间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敢相信。 这么大的一场会战,官军正面击退数十万的流寇,但损失竟然还只是千余人,这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确实如此,伤亡太过惨重了,这都是末将的责任!” 李征一仰头,再次饮下一杯酒,委实心疼啊! “李将军说笑了,区区一千余人,又有何惜哉?” 余行则见李征那痛苦模样,哈哈一笑,丝毫不以为意。 大明官军征战,哪一次不是数千数千的阵亡?但哪又如何?大明富有四海,些许损失,根本就不值得多看一眼! “李将军过了,回去好好安葬这些壮士也就罢了。” 谢文举更是觉得,李征这戏也演的太过了。 辽东战场,朝廷一次损失个万把人,已经算是比较好看的了。辽阳之战,广宁之战,宁远之战,哪一次不是损失数万? 至于战果,也只有宁远大捷之中,满桂违令出击,杀的建奴那二百余夫子军而已。 如今以千多人,换来高闯数十万人止步不前,三军惊惧,令之不敢直视泽州,无论如何看,都可称之谓一场大捷啊! 虽然知道大明文武上下,都对普通士兵不屑一顾,但李征还是有些气恼,不过他知道这是什么场合,自然不会争辩,将话题一转,“此役种种,末将的奏章已经写的很清楚了,不知两位大人为何要另起一章?” “哈哈!李将军这打仗的本事,本官不及。只是这写奏章的本事,还太浅了,太浅了!” 余行则与谢文举对视一眼,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封奏章,递给李征,“不过这花花文章自然非老弟所长,你按这份奏章再誊抄一遍就是了。” 李征疑惑的接过奏章,只是粗略的看了一遍,便直接呆住了。 “末将可不曾受披数创啊?咦,腰部中了一箭?若是中了一箭,哪里还能作战?” 李征越读越觉得离奇,不禁失声叫了出来,但看到余行则二人,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也只好将惊讶压了下去,继续观看。 “末将与高闯大将大战百多回合,将之斩于马下,激励士气奋发?” 这真的不是三国演义?李征直愣愣的看着奏章,目光越来越呆滞了。 “末将还曾带数名铁骑与锦衣卫数人冲阵?” “左突右冲,如入无人之境?” “……甲衣皆赤,流寇三军士气为之一滞,哀声遍野?” 李征完全看的愣了,这真的是自己么?确定不是霸王项羽? 李征完全凌乱了。 第一六九章 有自己的孩子了 什么步卒于命,数千人誓死如归,跟随自己搏命拼杀,大破流寇,杀的流寇退兵十数里,遗尸无算。 这倒是还有些真实了,毕竟潞州营上下拼命倒是真实的。 不过并不是让流寇退兵十数里,而是一直被别人压在关上不断的以命换命。 下面的内容,李征已经有些看不下去了。 什么在皇上的洪福之下,在余行则与谢文举的运筹帷幄之下,官兵士气大震,突然变得以一抵百之类。 什么王永带骑兵三百,大破流寇老营数千骑兵。 什么李悦带五百人连夜偷营,阵斩流寇五千人云云。 什么苏浩的长治营如何连破流寇数营之类的,已经让李征老脸都有些发红了。 完全凌乱了。 果然这文人吹牛的本事,完全令李征叹为观止。 虽然其中有不少完全凭想象打仗的情节,但李征却是发现,至少这些情况,在逻辑上是行的通的。 比如写李悦带人偷营之事,半个时辰摸到营外,突然发起进攻。并且擒贼先擒王,直接冲着对方帅旗而去。这才让流寇上下震动,取得辉煌大胜。 但是这些桥段完全经不起推敲,因为这需要最完美的环境。一是对方没有斥候,二是对手完全是一群一睡就睡死的蠢猪。 最重要的还是流寇中有人阵前起义,直接带他们去帅帐,而且还得一路上无人拦截。 将一系列疑点讲出,李征摇摇头,觉得这奏章根本就不靠谱,稍微有点战场经验的人,就可以一眼识破。 对于李征的疑惑,余行则与谢文举却是同时微笑了起来。 “李老弟啊,这打仗我不如你。但这官场上的事,你却远不如为兄了。” 三巡酒过,已经微有醉意的余行则已经开始与李征称兄道弟了,轻笑道: “这东西说来话长,你也无需懂得,你只要知道这奏章本官也是要署名的,本官岂会害自己?” “余大人说的是,咱家也要署名,你就放心吧!” 谢文举也是同样笑着,一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模样。 好吧,余行则是官场老油条,这个谢文举又是长年混迹于宫廷,既然这两人觉得没有问题,奏章中又明显吹捧了自己,那李征自然也不会阻拦。 “李老弟,这副奏章是本官为你写的,你回去誊写一下,署名就可以了。” 等李征痛快的将自己的名字签在奏章上之后,余行则又拿出一份奏章递给了李征。 李征拿来随便扫了一眼,顿时感叹这些千军万马走过科举这条独木桥的人,真的没有一个是废物。 这文章写的花团锦簇,既体现出了自己的智勇过人,又不会显得太过于露骨,委实是一篇上佳的文章! 李征称谢了一番,便收入怀中。 一席酒吃的宾主尽欢,夜半方散。 …… 在泽州一呆便是十数日,李征除了安排李开莫负责抚恤之事,又令吴雄才前往宁山卫接手田地之后,发现自己又一次陷入无所事事之中。 并不是李征想待在泽州,只是潞州营如今还在刘家堡休整之中。 而且还有很多的重伤员还在慢慢汇聚于刘家堡,各凭天命的坚持着。 这些人虽然余行则与谢文举并不在乎,但李征却是如同心头肉一般的存在。 虽然前些天一直收到的都是坏消息,不断的有重伤员坚持不住,而撒手西去的消息。 而李征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不断搜刮泽潞二州的大夫前往救治,然后搜集大量的草药前往。 这些人如果身体康复过来,这些已经经历过惨烈大战之人,心理素质绝对强于训练场上出来的新兵,是未来军队的中坚力量。 好在这些天,这些令人沮丧的消息明显减少了许多,能够熬过前几天的重伤员,基本上都是身体素质极强之人,大部分已经挺过最危险的几天,正在慢慢的康复之中。 这些阵亡和残疾的士兵身后之事,也就是抚恤之事,一直以来都是李征关注的重点。 好在各方面回复的信息,都是显示这一切都进行的极为顺利,有成熟的规则,再加上严厉的惩罚,至今还没有什么私吞抚恤银这种狗血的事情出现。 而另一个宁山卫,更是乖巧过人。 葛永辉不仅守诺交出了一半的军田,而且这些田地更是清一色的上田,根本没有任何滥竽充数。 至于柳树堡的接收也是极为的顺利,除了葛永辉的配合,许国忠所带的十数个久经战仗的士兵也是重要的因素。 在正副千户都被清除的情况下,柳树堡上下更是基本上被换了一遍血。 收缴军田,再以极低的佃租的政策,在吴雄才的亲自督导之下更是强力的推行全境! 这种惠民的政策,让普通军户对于许国忠的到来,也从一开始的麻木不仁,到最后无不欢呼雀跃。 只是一个月的时间,整个柳树堡已经彻底归心,甚至附近的千户所都不断有人投奔而来,势力一天比一天庞大。 这一切都是有章法的进行着,根本无需李征再亲历亲为。 已经有些蜕变成咸鱼的李征,百无聊赖之下,却是接到了一个好消息。 崇祯五年五月底,潞州府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几乎以光速一般的速度,快速的传遍了整个泽潞二州。 那消息便是,武溪裳已经有喜了。 这个消息,顿时让李征集团内部人人都欢喜鼓舞。 李征如今的年岁已经不小了,快三十的人,还没有继承人,委实令许多人都担忧。 但这个消息一出来,尽管只是有喜,但人心却安定了不少。 历史上有不少人亡政息的事例,无一例外都是与继承人缺失或者年幼有着联系。 在平均年龄低的吓人的古代,古人三十就可以称老夫,看着李征眼看就可以称老夫的年纪,还没有后继之人,怎么不会令人担心? 听到这个消息,李征也是坐不住了。 不等那些重伤员身体康复过来,李征便辞别了余行则二人,快马加鞭的向着潞州府而去。 前世今生,李征都没有后代,这个尚在娘胎中的小家伙,如今已经将李征完全吸引住了,完全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我终于快有自己的孩子了。” 一路上,李征都是在傻乎乎的笑着,浑然没有了理智的存在,心中只是闪烁这个唯一的念头。 第一七零章 有些抑郁了 崇祯五年六月初三。 李征终于回到阔别了近三个月的副将府,一路上与族人打着招呼,急不可待的回到后院。 见到武溪裳之时,她正坐于桌前,一手轻抚着腹部,一手吃着糕点。 “夫君,你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谁也伤不了你!” 见到李征的一瞬间,武溪裳眼睛顿时一亮,欢喜的快步而来,扑入李征怀中。 “小心些。” 李征轻轻拍打着武溪裳后背,溺爱的捏着武溪裳的小脸蛋。 好半晌,武溪裳这才离开李征的怀抱,拉着李征坐了下来。 不知道为何,李征总觉得武溪裳小脸上充满了一层圣洁的光辉,一种叫做母爱的光晕在她身上弥漫着。 “看什么看,才四个月不到,哪里看的出来?” 看着李征那关切的目光一直紧盯着自己小腹,武溪裳俏脸微红,忍不住嗔道。 三四个月的小生命在武溪裳肚子中,也只是微微的隆起,若不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 “第一次当爹,有些失态了。” 李征尴尬的笑笑,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看向了武溪裳。 “哼!是不是有了儿子,就忘了我了?” 武溪裳一脸的醋意,十分不满的说道。 “哪里,哪里!没有你,哪来的儿子。” 做为后世女权主义横行时代过来的人,李征根本没有这个时代大男子的主义,赔着笑脸说道。 “算你识相。” 武溪裳甜甜一笑,觉得自己真是嫁得良人。 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李征却是给她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不仅没有丝毫大男人的气息,相反更是处处宠着自己。 “这都已经三四个月了,怎么现在才通知我?” 李征轻握着武溪裳的小手,温柔的问道。 “还不是你大战在外,免得你分心。再说之前我也怕是误诊了,好在老天垂怜,真的赐给咱们一个儿子!” 武溪裳笑的十分灿烂,脸上柔情满满,轻轻的抚着肚子。 “哪可不一定,说不定是一个小公主!” 对于见惯了后世无法无天的野小子,李征却是更希望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 “公主?” 武溪裳心中咯噔一声,有些惊惧的看向李征,心中却是翻起了滔天骇浪。 难道这才是夫君的真实想法?他居然有做皇帝的野望! 一念至此,武溪裳心脏顿时剧烈的跳动起来,几乎是一瞬间,她便扑向了房门,猛的拉开房门,四处张望一番,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因为李征一向不喜欢被众多人伺候着,因此这后院之中,并没有多少丫环。 而且这个时候,知道李征夫妇必然会说一些体己话,这些丫环都是十分机灵的远远避开,院中并没有什么人听到李征这话。 不过虽然没有在屋外,但基本上都在不远处。 “夫人,可是有事吩咐?” 一见房门打开,几个丫环顿时有些慌了,害怕因为自己离的远了,没听到招呼声。 “无事,只是透透气。你们无需在这里伺候,没有召唤不要靠近这里。” 武溪裳松了口气,波澜不惊的挥挥手,将这些战战兢兢的丫环赶的更远了一些。 虽然觉得这几个浪蹄子的眼神有些不对,但武溪裳却是没有心思管了,紧紧关上了房门。 武溪裳这一番眼花缭乱的操作,顿时将李征看的都有些傻眼了,这是几个意思? 李征显然没有想到后世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语,已经让武溪裳浮想连篇,甚至已经恐惧非常了。 “夫君,这些话咱们夫妇说说便是了,千万不要传到外面了。”再次将房门关上,武溪裳有些战战兢兢的说道。 “什么话?” 李征顿时有些糊涂了,完全弄不明白情况。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语,千万不能再说了!” 武溪裳恨恨的跺着脚,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李征。 李征并不是蠢人,经过武溪裳的提醒,再回忆一下自己话语,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这可是大明朝,不是后世的共和国,有些话,有些称谓完全不能乱用!一旦口快在外人面前说到公主二字,估计下一秒就会有朝廷大军围剿而来了吧。 但是李征却是十分尴尬,他更不能向武溪裳解释这一切都是误会,只是他们后世的一种常用语。 “我觉得,肚子里面一定是儿子!” 一片沉默之中,武溪裳轻轻平复了心情,将话题转移了开来。 “哦?这话从何说起?” 李征无语的看着武溪裳,三四个月,估计胎儿都未形成,就算后世的B超都不可能检测出来吧。 “因为我最近爱吃酸的!”武溪裳骄傲的抬起了头,一脸郑重的道,“酸男辣女,你是知道的吧!” 好吧,你赢了。 李征无语的看着武溪裳,却无法用后世严谨的科学观,好好的给对方上一堂课。 “夫君,你似乎并不高兴?难道你不想要一个儿子么?” 武溪裳感受到李征似乎并不怎么高兴,顿时有些不悦的问道。 “哪里的话。只是我觉得女儿更好一些,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儿子以后可以再生嘛。” 李征显然没有顾虑到武溪裳的感觉,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这并不是李征的怪僻,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后世的经验已经告诉了他,先有女儿的好处。 十个哥哥,九个疼爱妹妹。十个姐姐,九个欺负弟弟。 李征觉得,就算儿子是一个熊孩子,在一个霸道姐姐面前,总还是能有一个人收拾一番,这样也省点自己的暴力。 “夫君,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武溪裳却是眩然欲泪,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 刚刚了解到夫君的野望,那可是改朝换代的心思。但就是这样的人,却偏偏希望自己生下女儿,怎么想都是在给其他女人留后路一般! “啥?我一直在带兵,军营中全是男人,哪里来的人?” 李征顿时傻眼了,这好好的,怎么突然跳到了后宫争宠的节奏了。 “那你为何不想我生一个儿子?” 武溪裳终究没有后世那些女人那般任性,说出你自己猜的世纪难题,而是可怜兮兮的问道。 “……”李征也完全被这惊人的脑回路给震住了,好半晌才开口道,“这么跟你说吧,我并没有再娶其他人的心思,咱们夫妇两人便好了。” 这是后世标准的一夫一妻制,做为守法公民的李征自然是将之深印于灵魂深处,十分自然的便道了出来。 “真的?” 武溪裳美目顿时露出惊人的神采,不可置信的问道。 “当然!我可以立字据!” 李征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那立字句吧!” 看到武溪裳以惊人的速度,将笔墨纸砚找齐,然后大眼扑闪扑闪的看着自己。 李征顿时觉得自己有些抑郁了。 第一七一章 这也太贵了吧 看着心满意足的吹干纸上墨水,小心收好字据的武溪裳,李征顿时觉得世界一片的灰暗。 这万恶的旧社会的福利,自己还没有享受到,就这样永远的说拜拜了…… 习惯了后世遵守合同的习惯,李征并没有意识到,如今的他完全有推翻自己任何承诺的资格。 甚至这还不会给他带来任何的负面印象,相反却是会让人觉得他手腕灵活,成大事不拘小节。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多时辰,吃过晚饭之后,天色已经近黑了。 李征梳洗了一番,便准备安歇了。 虽然不能胡作非为,但是总比一个人孤零零的睡要好吧。 “夫君,为了孩子,你不能在这里安歇。” 但是李征的企图却是遭到了武溪裳的挫败,如今的她,比起之前更加的重视肚子中的孩子,尤其是很可能是未来之星的情况下。 “那我去哪里?” 李征看着这个明显小心的过了头的老婆,心中也是有些愤愤不平,这可是自己的家,居然会被人赶出去。 “去隔壁吧,小佩在哪里等你。” 武溪裳摸摸枕头下面的字据,难得的大方了一次。 这小佩是她的侧身丫头,就算被李征收了,也根本威胁不到她的地位。甚至就算什么名分都不给她,也完全无所谓。 “这不合适吧。” 李征一脸心中痒兮兮,脸上MMP的义正词严模样。 “去吧,省得你去找其他狐狸精!” 武溪裳嗔了李征一眼,便眼不见心不烦的闭眼就睡。 “这万恶的旧社会……” 李征恨恨的骂了一句,接着便屁巅屁巅的离开了。 …… 荒唐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在李征觉得自己已经深陷于温柔乡之时,一个等待已久的人找了过来。 “大人,张匠头已经到了。” 一个下人敲了敲李征的房门,报上了这个消息。 “难道有进展了?” 李征的心思顿时从温柔乡中离开,抖擞了一下精神,满心欢喜的想着。 不过他也明白这多半是一个美好想象,才两个月不到,从无到有,怎么可能如此容易。 “参见大人!” 当李征到达节堂之时,张匠头已经早已经等候多时,见到李征到来,便直接行礼道。 “无须多礼。” 李征显然是一个对跪礼不太感兴趣之人,在他的那个时代,似乎也只有上坟的时候才会下跪。 “今日到来,可是事情有了进展?” 李征不浪费时间,直接单刀直入的问道。 两个月前,在李征意识到火炮的重要性之后,便派人回潞州,交代技术最好的张匠头,研究火炮的打制之法。 “这个……” 张匠头不断的吱吱唔唔,却是说不出话来。 如今的火炮依旧只停留在纸面上,虽然有图纸可以参考,但只是泥模阴干就需要数月时间,现在还根本八字没一撇呢,这叫他如何说起? 李征一看就明白,火炮的事情已经不用指望了。 “说说吧,有什么难处?” 虽然失望,但李征却没有什么怒意,这个时代的人都有他们的局限性,也不能强求太多。 李征这话一出口,张匠头却是更加的惭愧了。 这两个月来,无论张匠头提出什么要求,李征都是尽可能的满足,从来没有耽误他任何进度,但他却根本拿不出来什么回报于李征。 不过好在他也不是完全无用,至少另一个领域,还是取得了突破。 “大人厚恩,不过小的如今已经不缺什么了。小的今日来,是来禀报一件要事,大人要的燧发枪已经弄出来了!” 张匠头终于感觉自己头能抬起了一些,向着李征禀告道。 “当真?!你们可做过测验?” 李征顿时来了精神,这燧发枪可是军国利器,终于有了眉目了。 “小的已经做过测试,质量绝对没问题。只是还存在哑火率,大概十次中有一二吧。” 张匠头有些尴尬,但无论他再如何尝试,却始终无法将燧发枪的哑火率降低多少。 “只有十之一二?” 李征却是喜出望外,这基本上已经燧发枪极限了,想不到张匠头还有这个本事。 所谓哑火率,就是指扣动扳机之时,可能存在打火不灵的情况。 事实上,这个时代的工艺技术,也根本做不到每次都能打火成功,有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李征就觉得完全可以接受。 “可有带来样品?” 李征明显来了兴趣,向着张匠头问道。 “有!已经在校场备着了。” 看着明显兴趣十足的李征,张匠头松了口气,赶紧说道。 “走,去城外校场!” 李征就等着他这句话,立即迫不及待的说道。 看着雷厉风行的自家大人,张匠头在心中暗暗钦佩,也快速的跟着李征向外行去。 不多时,李征便带着十几个亲卫,外加张匠户来到了校场之中。 见到李征到来,自有匠工赶紧献上样枪。 李征拿起这杆样品,轻轻的抚摸着这只燧发枪,心中也是充满了感慨。 之前所见的火铳,完全就象是一根长筒铁管,完全不符合李征心目中枪械的模样。 这杆燧发枪,已经初步具备了后世枪械的外观,虽然长度依旧如故,但是起码看起来顺眼多了。 入身后,感觉了一下分量,这东西比之前的火铳倒是重了不少,不过还是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打开纸包弹的尾部,倒入少许火药至火室,填装剩下的纸包弹入铳内,再用捅条将之压实。 也许是心理作用,每一步操作李征觉得都是如此的赏心悦目,甚至让他有些迷醉。 没有拉在外面的火绳,原本火枪营的队列就可以更加的密集,形成的齐射弹幕,自然也更加的没有死角。 而且配上大沿帽,哪怕雨天大风气候,也不会影响作战。 “澎!” 用力扣动扳机,没有狗血的击发不灵的情况发生。 一声细微的‘噼啪’声响,李征手中火铳顿时轻轻向上一扬,一发铅弹在火药的推动下,呼啸着向远处飞去。 “噗!” 一声沉闷的声响响起,六十步外的木板瞬间出现一个不规则的破洞。 “威力不错。这燧发枪极限射程多少?” 李征并没有再行试铳,而是转头向着张匠户问道。 “回大人,小的做过测试,七十步外可破棉甲,六十步内可破铁甲!” 这个问题张匠头心中有数,直接回复道。 “不错,报价几何?” 李征心中十分满意,微笑着问道。 “这个,这个,稍微有点贵。”张匠户有些忐忑的看了一眼李征,见对方眼中充满着鼓励,顿时大着胆子说道,“一杆二十两。” “二十两!?” 李征差点打了一个踉跄,满脸不可思议的看向张匠头,这也太贵了吧。 第一七二章 专利 看着李征突然转变的脸色,张匠头心中一凛,赶紧跪倒于地。 “大人,为了这杆火铳,小的带人摸索了大半年,做废的铁料不计其数。而且为了这燧发枪,甚至耽误了火铳的生产。大人,不是小的贪心,委实这成本委实太高了!” 张匠头战战兢兢的看着面色都有些变了的李征,带着哭腔的解释道。 李征顿时默然了,他不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毕竟研发成本也是成本,若是不能算入货品之中,那商家肯定是血亏。 “无须害怕,本官不会巧取豪夺于你。若是大批量生产,价格能否商量?” 沉默片刻,李征有些犹豫的问道。 他肯定不会做出杀鸡取卵之事,用武力逼迫张匠头将价格降下来,好不容易让私人可以参与进来,避免了官营的种种弊端,这个时候怎么会让欣欣向荣,而且还忠心耿耿的军火商直接跳河自杀。 “大人能要多少?” 张匠头见李征似乎并没有生气,松了口气,眼巴巴的盯着李征问道。 “先来一千杆吧。” 银子李征暂时还不缺乏,部队换装也是重中之重,眼下不是心疼银子之时。 “若是一千杆,每杆燧发枪只需要十四两!” 张匠头大喜,他明白自己赌对了,李大人并不是一个吃相难看之人。 毕竟在他看来,这研发燧发枪完全是因为这是李征的要求,他放着火铳的银子不赚,反而一心扑在这上面。 这些时日来,遭贱的银子委实海了去了。虽然这研发成本大多是李征出的,但是这半年多来,他的损失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眼下大人肯讲道理,他觉得自己一番辛苦也没有浪费。 “十四两?” 李征的腮帮子抖了抖,这个价钱还是让他觉得有些肉痛。 不过好在银子大多都是抢来的,花着倒还不算心疼,一咬牙道,“这个价格本官接受了,你多久可以做的出来?” 一说到具体的生产,张匠头心中也多了一层忧虑,“大人,小的估计大概需要半年到一年。” “这是为何?你匠坊中缺人么?” 这么久的时间,李征自然有些不能接受。 “匠坊倒不缺人,但是小的银子不多,又大多投入打制这燧发枪上,这匠人的训养,自然少了许多……” 张匠户叹了口气,众多力量投入至研发之中,对普通匠人的培训自然是松懈许多。 “无妨,你且去做吧。本官先支一半的定金于你,好好干!” 李征明白过来,感情这时间至少大半是用来培养熟练工人的。 不过好在如今李征也并不急,大量火铳在手的他,还不需要立即有这批燧发枪。 而且装备更新换代也是需要循序渐进的,更是不能着急。 看着千恩万谢的张匠头,李征突然想起了另一个军火商顾老头,这家伙如今的规模倒是不小。 “张大匠,你可愿意与顾怀恩合作生产,这样不是可以加快进度么?” 李征想到这个可能,顿时提了一句。 但张匠头的脸色顿时变了,噗嗵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大人开恩,小的保证不会耽误工期!” “起来吧,是本官说错话了。” 张匠头这个反应也是吓了李征一跳,不过他瞬间也反应了过来,微笑着拉起张匠头。 “本官并非说这一千杆燧发枪让你与他共享,本官的意思是以后的燧发枪生产,你也可以找他合作生产。其实就算你不肯,这东西若是仿制,也不会太难吧?” “那大人的意思是?” 张匠头有些迷糊了,他也有过这方面的担心。 眼下大人的心思委实有些难明,难道大人始终是有些偏向那老吸血鬼?一定要分好处给那人?不过听这话,似乎并非是这个意思。 “与其你注定等到仿制那天的到来,还不如你从中收取利好!你听过专利法么?” 见张匠头越来越迷惑,李征也不再兜圈子,直接了当的说道。 专利法,张匠头肯定不会懂的,事实上这个时代就没人懂这个的。 李征继续说道,“这个专利法,就是说,燧发枪是你张大匠弄出来的,你对这个创造物有完全的知识产权!” “本官说的明白点,那便是这东西是你发明的,你就有资格从中收取好处。无论是谁,无论仿制还是稍加改进,只要东西和你的燧发枪差不多,那便需要向你交钱。” “也就是说,本官无论是从哪里购买的燧发枪,卖家都需要拿出一定比例的专利钱给你。至于这个数额,本官觉得按货物价格,十抽一比较合理!” 一口气将专利法通俗的讲了出来,李征终于满意的看到原本慌乱的张匠头,目光从迷惑不解,再到不断的闪烁着兴奋。 “大人,若是对方不肯出呢?” 张匠头满脸的兴奋,但却也敏锐的发现了这个隐患。 “他不肯的话,本官可以打到他给!任何仿制或者未缴纳专利费的匠坊,都将是本将的敌人!” 李征斩钉截铁的说道,保护知识产权的重要性,怎么说都不为过。 西方世界的工业革命之后,众多新发明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不断涌现,也与这专利法案关系密切。 有了这个专利抽成法案在,任何发明了有用之物之人,基本上都可以下半辈子直接躺在钱上睡觉了。 “多谢大人!” 张匠户一行人诚心的再次跪拜,只到这一刻,他才觉得这次出血本配合将军大人的要求,完全是一件人生做的最对的选择。 “当然这个专利也不是无限的,有效期为二十年。若还想要制成,便只有发明新的东西出来。” 不等张匠头幻想连连,李征便再一次扔出这个规则。 限期制也是专利法的产生的根本原因,并不是为了让人躺在上面享受的,而是为了更多的新发明出来。 “谢大人。” 虽然这东西不能传给子孙后代,但是依旧是李征给的巨大财富,张匠头十分感激的谢道。 “好了,既然你明白了这个规则,若是什么时候觉得可以授权给其他人生产,随时可以去联系。” 将这事敲定后,李征也觉得事情完成的差不多了,也该回温柔乡了。 “大人,若是这专利法能立即执行,那小的愿意给顾老不死的生产燧发枪五百杆!不过他的出货价格不能超过十两银子!” 既然这劳什子专利是有时限的,张匠户也放弃了之前全部自己制作的打算,能从顾老鬼身上抽一些好处,那自然不能放过。 不过这可不是给那老鬼发财的,若不将研发成本算进去,生产成本根本要不了那么多,他理所当然的不可能这般便宜那家伙。 “这个自然。” 对于给自己省钱的提议,李征自然不会拒绝,笑着同意了张匠头的要求。 第一七三章 高闯入豫 再次叮嘱了张匠头不要疏忽火炮的研制工作,李征便送走了自己那可怜的研发团队。 如今已经是农历五月中了,但是这个小冰河时期的鬼天气,外面还是显得有些冷意凛凛。 原本这个季节应该是小麦丰收的季节,但是现在看到校场外面的田地,还根本看不到能有收获的样子。想要收割,怕是还要再等个大半月。 不过虽然天公不作美,但一年一度的夏赋征收工作却依旧在开展着。 李征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便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不多时,十数骑亲兵便带着李征的命令,奔向了泽潞二州各地。 各地的驻军也开始以小队出动,开始执行李征的命令,协助各府各县官吏征收夏赋。 这是李征头一次干涉征税之事,这也是他不得不做之事。 大明朝廷自崇祯皇帝上位以来,便再也看不到灾荒和REN祸。这个看不见并不是事实上不存在,而是所有灾荒兵祸的奏章,一禀告上去,就会完全石沉大海。 而自从崇祯二年开始,以赋税完成度纳入官员升迁的重要指标之后,为了自己升迁着想,大明便开始了地狱式的官逼民反的道路。 有良心的官员基本上都被这种评选给刷了下去,剩下的都是能够狠下心来对普通百姓征收破家税的官吏。 对于占地和挂靠已经达到,地方田地八成以上的缙绅们,官员们是不敢随意得罪的,而且他们是完全免税的。 对于占地不到两成的普通百姓来说,这所有的赋税压力便全落在了他们身上。 凭良心说,大明征集的赋税并不重,如果严格按照赋税征集的数量来收,对百姓的生活影响并不是太多,就算几次加赋,也根本不会让普通百姓完全没有活路。 只是当他们被迫承担那些免税田地的赋税,再加上地方上官吏从粮赋中上下其手之后,实际收取的赋税数量已经是名义税赋的十数倍,甚至数十倍! 甚至有些地方比较黑心的官吏,他们一亩田地不到二钱的赋税银子,能够收取六七两之多! 这个价位已经不是赋税了,完全就是将人向死里逼了。 而且官吏们也总能想到办法,让这些百姓不得不卖儿售田,破家纳税。缙绅们拿到破产农民的地,官吏拿走老百姓卖掉儿子后的最后一个铜板。 随着百姓的不断破产,可征收赋税的百姓自然越来越少,这两年来,还在苦苦坚持,靠着之前积蓄的小地主们,也不断的加入破产的行列之中。 在这场征加赋税的狂欢中,受益最大的并不是屁事不知的崇祯皇帝,而是各地的官吏缙绅,还有朝中与他们利益相关的各位大佬。 只是缙绅们并不知道,或者不愿意去知道。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道理,那便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无数已经一无所有,而且还被官吏往死里欺压的百姓们,他们往往一村村,一县县的直接摇身一变,成为肆虐各地的流寇。 他们发疯一般的报复着所有人,无论官吏缙绅,还是其他还在苦苦坚持的小地主或者百姓们。 他们也彻底贯彻了东林党的格言,不为同道,便为仇寇! 他们每攻下一地,缙绅官吏基本上被全部肃清,普通百姓要么入伙,要么就是死路一条。 流寇每到一地,就有无数已经走投无路的百姓加入,百姓一空后,赋税就更没有着落。 但是想剿灭越来越多的流寇,就必须拿出更多的粮饷来供应军队,就需要加征更多的赋税,就会有更多的百姓不得不加入流寇。 流寇之所以越剿越多,也就是因为进入这一个死循环。 也许如今的大明已经能够看到这个死结,但大明朝廷却不得不继续下去。 一旦失去这些赋税,大明朝廷估计会立即财政崩溃,直接咽气。 只要大明一天不将手伸向吃的肥头大耳的缙绅,就完全没有任何解开的可能。 但被缙绅士大夫控制的大明朝廷,又怎么可能将刀砍向自己身上? 好在,泽潞二州如今的赋税征集并没有这般的为难。 身为泽潞二州最大的地主,受到后世依法纳税熏陶过的李征,显然没有拒绝赋税的意思。 不仅痛快的将自己名下田地的,所有应交的赋税一文不少的交了出来,更是派人监督各地的田赋交纳。 泽潞二州还没有人敢对李征应交的赋税,加上十几倍杂税和火耗,而在各地,有着李征的士兵监督,小吏们更是没人敢太过分的对待普通百姓。 这并非是他们能自觉到这个地步,而是李征是真的敢杀人的。 夏赋征收的半个月之中,李征已经连续杀了七八个还想如之前一般,征税各类杂税的小吏!而且李征杀人还要诛心,杀他们的罪名还是煽动民乱! 更令这些小吏们恐惧的是,李征还不是说说,而是直接诛联他们满门,这几人无不落得一个抄家灭门的下场。 最令其他小吏绝望的是,泽潞二州根本无人替他们说话的,无论是缙绅还是官府衙门,都完全给李征这种行为给背了书。 这两年来,李征发起过数次大规模的劳役,修筑了无数的灌井与水渠,这些工程不是之前那般的无偿,而是付钱的。 虽然李征的银子如同流水一般的花了出去,但是泽潞二州的百姓,如今基本上都还有些许余钱。 这些钱若是放在往年,也许根本无法应对各类杂税和火耗,但如今小吏各个战战兢兢不敢伸手的情况下,却勉强可以应付了。 因此,崇祯五年的夏赋征收,便以惊人的速度快速的完成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缙绅们依旧是免税的,而且官吏们能够从中拿到的也并不多。 如今李征在泽潞二州威势极大,利益又并未受损的缙绅们,难得的保持着沉默,对于这种情况选择了默认和妥协。 没有了以往相互勾结的缙绅们的支持,利益受损的小吏们也根本没有任何办法与如日中天的李征抗衡,甚至连抱怨的话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乱说。 进入了崇祯五年六月,夏赋征收工作已经完全结束,却是没有引起什么乱子。 但如同李征预料的那般,一路跋涉的高闯大军,来到河南后,却是受到了无比热烈的欢迎。 第一七四章 发现敌踪 崇祯五年六月初,河南府。 如今的河南府,已经不能用惨来形容了,完全就是一副人间地狱的模样。 四月间,河南府刚刚遭了虫灾旱灾两大难,田地中几乎一无所出,百姓们根本没有任何的积蓄可言,大批大批的人饿死道旁。 夏粮征收一开始,便是无数卖儿卖女的百姓。 虽然在后世来说这是一种犯罪,但是在这个见鬼的年头,就算将儿女卖身为奴,却依旧有无数人愿意分文不要。 因为跟在他们身边,只会活活饿死,为人做奴,还能有一口饭吃,不至于一家老小尽数而死。 在高闯进入河南之前,河南府之地,树皮都见不到一块,无数的百姓吃着观音土,绝望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人相食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了,盗匪之类,更已经司空见惯。 原本还可以向领省逃荒,讨一口饭吃的百姓们,却是被河南府参将汪德庆的数千官军挡住去路。 汪德庆这支兵马是防守黄河防线的核心力量,大明各省巡抚向来都有祸水东引的习惯。只要流寇不来自家乱闹,无论他在邻居家闹腾的多凶,都不会有人伸出援手。 汪德庆的目的也很明确,那便是扼守黄河的各个渡口,将流寇牢牢的挡在河南之外。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军队的战力,也低估了河南百姓拼死一搏的勇气。 当听闻高闯已经过山西向河南奔来之后,更是远远看到黄河对岸高闯军那无边人群后,无数只等死路的百姓们,却是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在高闯与官军开始试探性的攻防战开始之后,无数的百姓几乎是一夜间便完成了串连。 数万百姓群起而攻,原本就没有战意,只是凭着黄河天险勉强作战的官军直接崩溃。 数千官军,除了极少数侥幸之人外,绝大部分都被愤怒的百姓撕成了碎片! 这种情形下,高闯更是不可能错过。 崇祯五年七月,高闯的先头部队已经强渡已经快要断流的黄河,数日间,十数万闯军便涌入了河南府内。 在野战机动兵力被一扫而空的情况下,河南府几乎完全成了不设防的小姑娘,陷入了高闯的蹂躏之中。 看着一个个县城,在城内百姓的里应外合之下不断的陷落,告急的文书如同雪花一般不断的飞向京城。 但情势的恶劣却是超过了大明朝廷的想象,在朝廷上还在讨论方略之时,高闯在河南大地上却是不断的高歌猛进。 两个月不到,河南府半壁已经沦陷,绳池、新安、宜阳相继告破。 而且流寇的数量不断的膨胀着,从一开始的十数万人,如同吹气球一般,快速到达围攻洛阳的数十万之众! 好在洛阳城中还有数千可战之军,而开封府周王更是在流寇过河之后,便紧急派出了总兵王绍禹纠集了数千人前来洛阳增援。 洛阳的福王并非史书上写的那般一毛不拔,拿出五万两银子犒劳军队,更是立下杀一贼五两银子,并和知府吕维祺组织城中青壮协助守城。 在万余官兵守卫之下,高闯连续攻城两月,却是依旧无法得手。 河南府的战事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大明朝廷的反应也终于来了。 刚刚升了彰武将军(武将军勋),太子少保的李征,被急令随虎大威合军入豫增援。 山东战场上,随着孔有德、耿仲明二人浮海逃亡,官军已经基本结束战斗。 朱大典正率领着两万余战兵,自东而来。 京畿方面,卢象升再回披甲带兵,作为各军督师,入豫协剿。 崇祯五年八月,与风尘仆仆回来的虎大威合兵一处,李征再一次越过黄河,踏入河南境内。 “曹大哥还在大同镇?” 李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滴,向着虎大威问道。 “嗯。最后北虏也不老实,虽然没有大军聚集的意思,但小规模的马贼越境却是数不胜数。老曹不得不在那边看着,以备万一。” 虎大威也是热的满头是汗,这种酷暑天气下出兵作战,委实让人极为难受。 “怎么就带了这点人,损失这般严惩?” 虎大威拿袖子将脸上的汗擦个干净,望向李征所带的五百人,摇头苦笑。 “战死一千余,重伤三百,没伤的都在这里了。小弟就这两千军队,这下基本上都被打残了,几年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过来!” 这种战损是瞒不了人的,李征也不打算对虎大威隐瞒。 “唉,老哥当时被北虏牵制的没法动弹,只是难为你了。不过话说回来,你以数千兵力,死死挡住高闯十数万大军,委实了不起,至少老哥是做不到的。” 虎大威拍拍李征的肩膀,眼中也充满着赞赏。 李征明白虎大威说的是真心话,但李征却高兴不起来,只能苦笑以对。 看到李征那落寞的样子,虎大威明白李征心中不痛快。听说李征的军队都是精兵,一战下来,多年积蓄损失一大半,任谁都不会高兴的起来。 “听说老弟快要当爹了?咱还没有恭喜你呢。” 虎大威乐呵呵的将话题转移了开去,终于满意的看到李征的阴霾散去了不少。 “呵呵,多谢大哥。再有一个多月,便要出生了!” 一提到还未出世的孩子,李征脸上的笑容便多了许多。 出征之前与妻子告别,小家伙在娘的肚子里,已经能够开始乱踢了。看着妻子肚子上,那不时出现的凸起的小脚指模样的隆起,李征就会觉得自己好象忘了所有的烦恼。 只是这般静静的抚摸着妻子的肚皮,他都能安稳的呆上一两个时辰。 只是另一个小红,李征却是有些纳闷,这段时间来他也没少耕耘,却始终没有任何的动静。 “谢什么谢!等小侄子满月了,咱兄弟几个再聚聚,一起热闹热闹!” 虎大威却是哈哈大笑,十分豪爽的说道。 “一定,一定!” 李征自然不会拒绝虎大威的好意,对于这个粗豪直爽的西北汉子,李征也是真的当成朋友来交的。 “报!” “报军门,夜不收在前方二十里发现大队人马,人数足有上万人!” 正在二人闲聊之时,哨骑却是快马而来,高声的汇报道。 “终于碰到了!来人!传我将令,各部加速迎上去,先击跨了这伙流寇,再痛快的休息!” 听到有敌来袭,虎大威不畏反喜,高声的下令道。 第一七五章 会师卢象升 在高闯肆虐河南府,河南府各地官军望风披靡的情况下。 如今还敢于向着流寇前进的好汉已经不多了,这不多的好汉自然也包括虎大威。 作为数败高闯的大明有数将领,虎大威自然是有这个自信与高闯掰掰手腕,哪怕如今的高闯早已经今非昔比。 虎大威这次带来的山西精锐足有八千人,其中骑兵近两千,面对过万的流寇挑战,他自然没有害怕的理由。 大军快速向前数里,已经隐约看见远处正漫卷过来的敌军踪影。 号角齐呜之下,山西军开始慢慢止住脚步,在中军大旗不断挥舞之下,身经百战的山西各部闻令而动,无数的长枪兵和刀盾手快速向前,组合列成一个却月阵势。 在他们后方,千多弓箭手开始整理弓箭器械,缓慢的列成阵势。 半个时辰之后,官军的阵势已经严整齐备,刀出鞘,箭上弦,只等流寇到来。 正在这时,数骑哨探飞骑而至。 “报!” “大帅,前面的是卢督师的天雄军!” “大帅,卢督师召见!” 数骑气喘吁吁的赶来,跪于地上快速的禀报道。 “咦?那并非是流寇?” 虎大威顿时怒气上涌,一脚将一个哨骑踢了个狗吃屎,大骂道。 “探个敌情,却是敌我不分!要你何用?!” 哨骑不敢辩解,只是不断的求饶。 “兄长息怒!战场混乱,一时探查不清,还罪不及死啊!” 李征见状,赶紧上来求情,他本是出身于哨骑,对这个军种的感情一直很深。 “既然李副将为你们求情,那暂且先留你们狗命!” 虎大威本身也老于军伍,也没有非杀他们不可的必要,闻言也顺着样子向下。 将这些哨探赶下去领了二十军棍,虎大威不敢怠慢,命副将带领大军缓缓向前与天雄军汇合,自己与李征飞马向前而去。 等接近了天雄军,虎大威这才发现,探查不明也倒不能完全怪哨探他们。 因为天雄军实在太过于穷苦了,列阵以待的大军虽然队列整齐,阵势俨然。但是大部分人穿着都有些破烂,甚至连鸳鸯战袍都很少能看见,不接触,没看到旗帜的话,完全就是流寇一般的模样。 想不到京畿重地,而且屡立战功的天雄强军,竟然也是这般的穷苦模样,虎大威心底暗暗叹息一声,暗叹卢象升也委实太古板了些。 虎大威原本为大同总兵,手下有过万的儿郎。 但是自崇祯朝以来,边军的粮饷已经一年少于一年,甚至这一年来,基本上都看不到朝廷的粮饷解来。 按道理说,别说一年没有粮饷,就算三月粮饷不至,军队就会有哗变的危险。 他的大同军之所以能够维持军心不乱,也是因为他有一些灰色的收入。 掌握山西边关,任何与草原往来的生意,都必须在他眼皮下经过,只是从中抽税锴油,已经足够养活山西军队自己。 更别提他每年还有为数不菲的各类孝敬,以及各商行固定的干股数量。 靠着这些钱粮,他才能在养活近万士卒之外,还能养的起一支人数过千的家丁队伍。而与蒙古马贼的战斗,也能锻炼出一支强悍能战的军队。 偶尔还会让骑兵装扮成马贼,在草原上肆虐一番,抢些牛羊打打牙祭,这日子过的也是极为舒坦。 在这种情况下,执行严格的边禁政策的可能性,已经无限接近于零。朝廷一日不足额发放粮饷,这边禁一日不可能恢复。 但眼下看着已经名满天下的天雄军,如此的穷苦模样还能保持强悍的战斗力,虎大威在佩服的同时,也不由的为卢象升觉得头痛。 “末将拜见督师!” 一路穿营过队,虎大威与李征终于来到中军旗下,高声行礼道。 “两位将军远来辛苦了,且起来叙话。” 一道有些疲惫的声音响起,十分的温和,但却自有一股威严。 “虎帅,北虏情形如何?” 待两人站起,卢象升便问起了北疆之事。 “回督师!土默特汗王并没有南下之意,之前来的只是十多个部落联盟,人数虽有数万,但是人心不齐,又没有信的过,可以统御诸部的头领,根本不堪一击。末将与曹总兵联军数万,防守严密,土默特人已经退却了。” 提到北疆之事,虎大威便是一脸红光,十分得意的说道。 “示强于北虏,不擅开边衅,虎帅与曹帅做的很好。如今国事多艰,外有东奴强敌,内有流寇肆虐,委实不是与北虏擅开边衅的好时机!” 卢象升满意的点点头,接着眼中的寒芒便是连连闪烁。 “不过北虏不仅与东奴沆瀣一气,又竟然趁乱敢挑衅我大明,等流寇平息,剿灭流寇之后,定非令其付出代价不可!” “督师英明!这些蒙古鞑子,是要好好收拾一番不可!” 对于打仗,虎大威明显是有一股子热爱之情。 李征也是抱拳称是,不过手中却是暗暗摇头,心知肚明卢象升的这个愿望根本不可能实现。 “虎帅,这一次带兵多少?” 卢象升对虎大威这股子精神气十分满意,欣慰的问道。 “精兵八千!个个敢与流寇一决雌雄!” 虎大威精神一振,极为坚毅的道。 “有股子气势!” 卢象升眼中的欢喜根本没有掩饰,十分赞赏的说道。 “李征,你呢?” 卢象升将目光转向李征,十分期待的问道。 “末将带了五百火铳兵前来助阵。” 虽然心中忐忑,但李征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这么少?!” 李征的回答显然出乎卢象升的心理底线,有些震惊的说道。 “督师恕罪,末将数千人马在乌东岭损折过半,活下来的大多带伤在身……这是末将带兵无方,请督师治罪!” 李征没有办法,只能跪倒于地,向着卢象升请罪道。 “起来吧,这事怪不到你。以数千兵力,顽强抵挡数十万流寇,本就是极为为难之事,本督又岂会怪罪于你?起来吧,本督这次为你解这心头之恨!” 卢象升叹息一声,扶起了李征。 之前李征的部下,在滑县一战时给卢象升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那是一只极为强悍的军队。 他明白李征说的是实话,以数千兵力死死顶住那么多流寇的冲击,战事的激烈程度自然可想而知。伤亡这么惨重也完全是意料之中之事,虽然明知这个结果,但心中的失落却无法排解。 此次若是有数千这样的兵马相助,委实是上上之喜!但是形势完全比人强,也只能徒呼奈何。 第一七六章 官军云集 寒风咧咧,吹的头顶的旗帜劈啪作响。 卢象升招呼两人近前,前一副河南府舆图摊在地上,仔细的观察着。 卢象升本为文官中的一异类,这种席地而坐,围观舆图的作法,任何其他文官都做不出来。 但卢象升却是做出来了,而且还十分的自然。 “虎帅,李征,你二人看。流寇如今正在围攻洛阳,其部田见秀,李自成,郝摇旗之辈正四散于各县,攻打城池,搜集粮草。” 卢象升手指轻轻敲击着洛阳,口中不断的解说道。 “如今我天雄军与你们汇师,兵马两万余。咱们在新乡这边。” “山东援兵由朱大人率领,兵马三万余,如今正越过归德府,向开封府挺进。” “本督的意见是,我等立即率军渡过黄河,向东至中牟等待官军云集,再与流寇痛快的一决生死!” 卢象升重重的一拍中牟城,话语中带着烈烈的战意。 这次李征与虎大威并非从山西平阳府入豫,而是绕了一个圈从泽州沿白水河顺流东下至修武县。 这项考虑不单单是从敌我态势,奔着与天雄军先行会师的战略面出发,更是因为平阳府一年内被高闯再次蹂躏,已经完全当不起后勤补给这项重任。 泽州虽然去年也被高闯还有本地流寇肆虐过,但这一年来,恢复的极快,还是能够承担起大军出征的粮草问题。 “末将遵令!” 此时的卢象升的决策,说与李征两人听,也只是一句客套话罢了。李征二人根本没有对战略方针指手画脚的资格,而且二人也觉得卢象升这决策极为合适。 既然统一了认识,虎大威与李征便与卢象升告别,回到军中安排行军事宜。 两军合并之后,官军的气势也再次上扬起来。 去年,两军便联合过一次,一举剿灭了不可一世的王自用,更是重创了高闯部。 如今两军再次联合,面对的还是之前的敌人,大家都是信心满满,战意高昂。 军队行进,并非一声令下,大军就能前行。 谁人打前锋,哪部先行,哪部随后,哪部殿后,还有粮草的运输保障问题,都是一项极为繁琐的工作。 不过这些问题在卢象升这里,却是极为高效便捷,一道道命令不断的下发,各军人人明白自己的位置,行动极快,秩序井然。 在途非止一日,尤其对于明军这个有些腐朽的军队,更是一次严重的考验。 三百多里的路程,足足行走了半个月,这才到达中牟城。 此时的中牟城,早已经是风声鹤唳,道路不见行人,城池紧闭,无数战战兢兢的守军恐惧的望着城外那无边的人流接近着。 好在那飘扬着斗大的‘卢’字红色战旗,让这些守军明白这些都是自己人。 在卢象升派出信使交流,并且验明了身份之后,城头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 中牟城的县令更是亲自出城拜见,也许对于武将县令会不屑一顾,但对于卢象升这种巡抚级别的文官,他还没有胆子摆什么谱。 对于卢象升提出的粮草补给问题,王县令却是一脸的为难。 如今的河南已经连续数年受灾,灾民逃的到处都是,中牟县内,还在耕种的田地已经十不存一。 在这种情况下,王县令别说征集粮草给予大军食用,就算本身的需求都是有些不足。 不过王县令却是不敢一毛不拔,回到城中就令人送来粮五百石,银三百两。 不过对于大军入城休整之事,两人却是十分默契的谁也不提。 五百石的粮食对于数万大军而言,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如果放开来吃,估计也就是一顿的事情。 好在这一路来,沿途各城,甚至各个村堡都会提供或多或少的粮草供给,再加上大军出征时所携带的粮草,省着点吃,维持大军半月所需,还不成问题。 屯驻于中牟城下,卢象升也是不断的打探着山东援军的消息。 足足等了十天,在卢象升大军粮草所剩不多之时,山东援军终于一路跋涉而来。 双方合营之后,五六万大军猬集于一块,战旗遮天,连营十数进而,两军都是新胜之师,士气与杀气都是兼而备之,战意无比高昂! 在这种冲天战意之中,卢象升终于听到了这些时日来唯一的好消息。 山东援军路过开封城之时,周王不仅派出一千人助战,更是拿出一万五千石粮食给予大军。 有了这些物资,卢象升大军的窘态终于得到缓解,对于不久后的战斗也是多了许多底气。 “督师,下官此来,带来健儿三万,恭聆督师将令!” 双方一番寒喧之后,朱大典拱手一礼,郑重的道。 “朱大人客气了,军情紧急,本督就不客气了。” 卢象升并没有客套,直接接过了军队的指挥权。 李征偷偷的打量着朱大典,这也是一位明末有数的能吏,不仅治政能力极佳,军事指挥上也是极为强悍。 这一次平定山东孔有德作乱,他的功劳勿用置疑。 朱大典个头并不高,有些矮胖,人显得十分富态。与雷厉风行作风的卢象升不同,他倒是有一种儒将温文尔雅的气派。 “督师,下一步该如何?” 对于卢象升这般的直接了当,习惯了文人之间来回客套的朱大典显然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倒并没有因此生出什么嫌隙,十分客气的问道。 “朱大人镇平孔逆,足见大才,不知朱大人觉得该如何?” 卢象升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微笑着问起对方意见,给足了对方面子。 “下官觉得,如今全军汇聚,当趁士气高昂之时,前往洛阳,与高闯决一死战!” 朱大典显然是有备而来,直接了当的说道。 “朱大人之见,甚合本督之意!”卢象升猛的击节称善,“不过山东援军远来辛苦,且休息三日,恢复体力之后,合力破贼于一役!上报圣天子隆恩,下安黎民于太平!” “多谢督师体恤!” 朱大典松了口气,向着卢象升拱手谢道。 “朱大人客气了。不过咱们也不能让流寇太安静了,本督觉得将官军所有骑兵合于一块,先行攻击袭扰流寇,务必令其难以安心四处征粮征丁!” 卢象升显然不是一个安分之人,又是提出一个袭扰的方案。 “督师之言大善!下官军中祖宽有三千辽地铁骑,平定孔有德之战时,屡立大功,足堪大用!” 朱大典赞同的点头,将手下最能打的辽西铁骑给推了出来。 “本督帐下有大同边军铁骑两千,与祖将军三千铁骑,共五千铁骑,足够流寇喝上一壶了!” 卢象升抚须笑了起来,五千铁骑一旦执行骚扰破坏的工作,产生的破坏力是极为巨大的! 这一刻,两人都知了,似乎已经看到流寇尸横遍野的场面了。 第一七七章 骑兵冲锋 崇祯五年六月二十,洛阳。 洛阳的攻防战依旧打的十分惨烈,守军的战斗力委实出乎了高迎祥的预料。 激战已经快一个月了,无数的人命堆在城池之下,但依旧看不到拿下洛阳的那一天。 这个结果委实令高迎祥有些自闭,泽州那一次也就算了,毕竟李征的部下都是些非人类。 但是一向打酱油的大明官军突然间坚挺起来,却是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洛阳的官军之前不是没有交手过,在刚刚渡过黄河的半个月,洛阳方面也曾派出过官军进攻。 但是在前锋李自成区区数万部众手下,那数千官军根本没有招架几个回合,就被打的漫山遍野逃亡而去。 但是一到了洛阳城,这些原本猥琐的官军却如同吃了药一般,个个龙精虎猛起来。 不过洛阳城究竟不是地形复杂,攻击面单一的乌东岭。洛阳城四周平坦宽阔,可攻击面巨大,极为适合义军发挥自身兵力优势,四面围攻。 义军也不是完全没有进展,数次都登上城头,但却因为种种原因,后续部队未能扩大战果,直接被官军亡命反扑下失去机会。 进展的不顺利,令得高迎祥心情烦燥难安。 甚至在内心深处,隐隐出现一种对于城池的恐惧心理。若是数十万义军还拿不下一座洛阳城,高迎祥都不知道,自己再面对其他城池之时,还有没有胆子去打。 更令高迎祥心情低落的是,义军的粮草问题。 他的目光越过巍峨的洛阳城,眼神有些茫然的看着那无数附蚁攻城的义军士兵们,思绪已经飘向了远方。 他的数路偏师,如今已经在洛阳府各地四处开花,也不知道如今的收获如何? 荥阳城北十数里。 田见秀正带着数万流寇四散于此处,每一个村镇,每一个堡垒,都是他所攻击的目标。 从围攻洛阳开始的一个月以来,闯营的活动范围就不断的扩大着。 并不是闯营有一口吞下河南府的野望,而是他们的人数不断膨胀之下,粮草已经开始出现问题了。 粮草断绝对于一支军队而言,不亚于灭顶之灾,因此闯营四处开花,根本不放过任何一处藏有粮食的地方。 在田见秀身后,是一座正燃起熊熊烈火的一座坞堡。 这是一处地主豪强的庄子,建立的十分牢固,不过再坚固的堡垒,依旧只是堡垒。 数百堡丁虽然尽力作战,但在数万人的围攻之下,脆弱的依旧如同一张白纸一般,一捅就破。 坞堡内如今已经没有活人了,所有粮食和金银已经全部被收集一空,在这种烈火之下,甚至连老鼠都不可能存活一只。 对于火焰里面还时不时发出的惨叫声,田见秀根本没有丝毫的同情。这些以为躲在地下暗室就可以逃过一劫的蠢货缙绅们,根本不会引起他心中的任何波动。 田见秀是极为仇视这些富人的,尤其是这些拥地千万亩的缙绅地主们,年少被欺时,更是恨不得见一个杀一个。 如今他做到了这一点,而且还更加升华了,见一家杀一家,丝毫不留任何活口。 “已经连续扫荡了七八个堡子了,收获了万多石粮食,也是时候先押送大部分粮草回去了!闯王估计已经等急了吧。” 一想到收获,田见秀脸上的笑容才浮现了一些。 这些时日来,闯营过的都紧巴巴的,甚至连老营都有些供应不足了,普通的炮灰们,一天甚至只有两碗稀的可以照人的米粥。 正在田见秀准备安排人运输粮草回去之时,远处天边隐隐出现了一条黑线。 不等他思路转回来,天边的黑线已经变粗了少许。 “是骑兵!从东北而来,肯定不是义军的!” 田见秀一见这个情形,心中立即做出了判断。 “狗官兵来了!备战!备战!” 眼下逃避已经来不及了,在骑兵面前,逃跑显然不是一个好选择,田见秀虽然惊讶,但却不及乱,沉着的下着命令。 “隆隆……” 在流寇们紧张的列阵迎击之时,无边的骑兵从天边快速而近,战马的铁蹄叩击着大地,带着无尽沉闷的隆隆声,和似乎要碾碎一切的站天气势! “完了!” 等到看清官军骑兵的数量之后,田见秀瞳孔猛的一缩。 随便一扫,久经战事的田见秀已经得出了骑兵的大概数量,这伙官军骑兵少说也在五千骑以上! 自己的人马虽然有数万,但是毕竟大半都是新入伙的百姓,许多人甚至连旗鼓都看不明白。 虽然这些天经过这一连串的战斗,这些流民已经开始有些进步,但那都是面对小股庄丁一类的,与正规官军的正面会战,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获胜的机会! 从身边无数脸上惶恐的流民们就可以看出,这些人的畏惧之情,已经完全没有战斗的欲望,许多人虽然还勉强站立着,但手中的武器都有些握不稳了。 没见过数千铁骑冲锋场面的人,根本无法明白那携带着碾碎一切气势的骑兵,在视觉冲击上,是何等的可怕! “土鸡瓦狗之辈!” “杀光他们!” “万胜!” “杀光他们!” 看着眼前阵脚都开始散乱的流寇们,官军将领祖宽的将旗微微向前一倾,率先抽出马刀爆喝道。 号角齐呜之下,无数的骑兵顿时欢声大作,‘万胜’的口号不绝于耳。 双方还有数百步的距离之时,流寇的阵势已经乱的完全无法收拾了,有人坚定,有人彷徨,有人忍不住向后退却,还有人东张西望,完全乱了。 “冲阵!杀光这些万死的逆贼!” 祖宽一马当先,近两米长的斩马刀紧紧握在手中,眼睛死死的盯着已经不远的流寇中军将旗! “轰隆隆……” 无边洪流还在不断的加速,天地之间似乎除了轰隆隆的铁蹄之音外,再无其他。 数百步的距离,对于全力冲锋的骑兵来说,连一分钟都要不了! 望着一片刀光枪林的官军骑兵已经近在咫尺,许多流寇已经完全失去战意,大叫一声,扔掉武器,转身就跑。 但是他们的速度哪里比的上骑兵,就在他们转身的那一瞬间,无数铁骑已经飞骑入阵! 密集的骨骼碎裂声不绝于耳,挡在战马前面的,无论是谁,都逃不了被撞的飞身向后! 高速奔驰的战马携带着强大的动能,根本无需骑兵挥动手中的武器,就直接在人群中撞出一条血肉補就出来的血路! 第一七八章 出帐相迎 流寇的抵挡显得很无力,缺乏拒马枪之类对付骑兵的武器,再加上组织松散,完全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面对着这种只懂得将后背留给自己的蠢货,骑兵们甚至都无需挥砍,直接横刀于侧,借着高速的战马奔驰,直接将侧面的敌人的脑袋,一个个的留下。 流寇此时已经完全崩溃,无数的人哭嚎着,推挤着,只为找出一条生路。 无数的人被同伴推倒于地,一旦倒下,那便再无站起来的机会,无数的大脚会将其活活踏成肉泥。 身后的战马奔驰声依旧不停,甚至越来越近,背后传来的临死惨呼声更是密集的令人发疯。 在生存的欲望下,无数的流寇开始挥刀向着挡着自己的同伴,希望能够杀出一条血路! 但他们的努力终究是泡沫,他们的杀伐速度根本比不上疾驰的骑兵! 只是数分钟时间,五千官军骑兵已经将流寇完全凿穿! 无边屠戮,人马皆赤! “整队!” 祖宽轻轻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斩马刀再次扬起,滴血的刀尖遥遥指向不远处已经开始半疯狂的流寇。 骑兵的整队并不容易,尤其是数千分属不同地方的骑兵。 辽西的骑兵整队速度最快,山西方面的骑兵还在上官的喝斥下不断的聚拢阵形之时,辽西骑兵已经整理完毕。 “杀!” 辽西悍将祖宽只是一个简单粗暴的杀字,便再一次一马当先冲锋而前,完全不顾及后面山西骑兵还未整队完毕。 眼前战机难得,流寇还有数万之众,肯定不可能给对方太多时间安定人心。 在辽西骑兵再一次高速杀入流寇中时,山西骑兵也终于整理好队形,随着辽西骑兵打出的缺口,尾随而入。 这一次冲击,流寇直接原地崩溃,无数的人影逃的漫山遍野都是。 五千骑兵毫不迟疑,直接散开阵形,在背后展开无休止的追杀。 田见秀此时再不复之前的从容,头发披散,胸前的锁子甲上,还有一道十分明显的刀斩痕迹。 带着百多老营骑兵,亡命的飞奔向南。 这些官军骑兵委实太过于强悍,一次冲锋之下,他身边的五百老营,就只剩下这么点人。 尤其那个直直奔着自己而来的明将,更是令田见秀有些亡魂皆冒,一刀之下,不仅将他的长枪斩断,更是余势未消,重重的劈在自己盔甲之上。 若非这盔甲还算精良,这一刀直接就可以让他变成两截尸体! 挨下这一刀不死,田见秀已经完全放弃了继续战斗的打算,直接打马来了一个斜切,从战场边缘疯狂南逃! 他知道他的数万儿郎已经救不了了,在这伙亡命的官军骑兵刀下,能逃出多少完全就只能看运气。 如今他唯一的想法便是逃,逃的越远越好,这些骑兵并不是他能够对付的。 若是换作乌东岭一战前,两千老营在手的他,也许还能跟他们掰掰手腕。但眼下元气大伤的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招架之力! “报!” “报督师!祖将军派人来派,荥阳流寇已经被一扫而空,阵斩过万,流寇伏尸数十里!” “缴获粮草过万石,降者无算!” 在距离战场十数里外,滚滚大军向前行进之时,一骑飞马而来,在马上急速的说道。 “好!旗开得胜!祖将军威武!” 卢象升狠狠击节,由衷的夸奖道。 “如今祖将军在何处?” “将军如今还在追击之中,从俘虏处听得还有一路流寇偏师于在谷子镇附近,将军如今已经率骑兵清剿而去!” 探马显然已经得到过交待,快速的说道。 “回去告诉祖将军,不可大意轻敌!” 对于祖宽这种求战心切的作法,卢象升十分的欣喜,但还是交待了一句。 “遵命!” 探马在马上抱拳行礼,拉转马头,再一次向着远方奔驰而去。 十数里的距离,原本是需要一天的时间,但在胜利的刺激下,再加上卢象升心中惦记着那数量巨大的粮草,一直催促行军,终于在两个时辰之后到达。 但当到达之前的战场之时,所有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的场景委实如同人间地狱,无数残肢断臂处处可见,伏尸于地的流寇更是一眼望不到边沿。 时不时还有受伤未死的流寇在地上呻吟,鲜血已经有些干涸了,但是只看大地处处暗红的踪迹,这一战杀伤委实惊人! 眼见天色不早,卢象升便下令清理战场,战场之上的流寇,无论死活,基本上都是挖坑直接埋掉。 这个季节,天气已经开始转热,若是留着这些尸体暴尸荒野,指不定又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瘟疫发生! 如今汇聚而来的官兵都是战场上的老手了,对于这种场面很多人都习以为常,根本无人害怕恐惧。 这一番忙活又是天色将黑,在听到全军晚上加餐的将令后,所有官兵都欢呼起来。 这一路行来,清剿的流寇数不胜数,虽然大多人数都不多,所储备的粮草并不多。 但架不住数量多,积少成多之下,如今卢象升的粮草储备不断的稳步上升,虽然还说不上后勤无忧,但是起码短时间内已经无需考虑粮草问题。 是夜,卢象升难得有兴致的开了一场酒宴,庆祝今日的大捷。 军中酒水并不多,说是酒宴,也只是一人一杯,意思意思而已。 众将围坐于一帐,喝酒只是次要,重要的是安排即将到来的双方决战,到底该如何朝廷。 “汝州游击将军左良玉左将军率军前来汇合!” 正在卢象升紧盯着地图,心中思索着时,一道响亮的声音从帐外响起。 得到卢象升允许之后,一个昂藏大汉掀帐而入。 一听到左良玉这个名字,李征也是来了精神,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历史知名人物。 这是一个长相俊秀的中年人,一身盔甲鲜明,按剑而立之时,倒有一些渊停岳峙的名将风范。 “呸,真他娘的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 看着左良玉从容不迫的行礼,对这家伙日后所做所为心知肚明的李征,不由在心中也暗暗骂了一句MMP,感叹一声真是人不可貌相。 “左将军来了,快入座吧。” 卢象升对于一个小小的游击,自然是不会怎么关注,客气的打了一声招呼后,便命人取来碗筷,令其入席不提。 “祖将军回营了!” 正在众人准备再一次聆听卢象升战略安排之时,又是一道声音传了进来。 “哈哈!祖将军终于回来了!诸君,且随本督一起迎迎!” 听闻祖宽回转,卢象升脸上顿时露出欢喜,大笑着招呼众人一起出帐相迎。 第一七九章 拿下李征 望着一众出营相迎的文武大员,祖宽在备感面子十足之外,心中也不由的有些惶恐。 如今还不是数年后武将翻身作主的时代,依旧是文人的天下。 堂堂朝廷督师,山东巡抚朱大典,竟然亲自出营相迎,顿时觉得压力山大。 “末将祖宽,拜见督师、巡府大人及各位军门!末将何德何能,竟敢劳烦大人出营!” 见到这仗势,祖宽二话不说,直接翻身下马,跪于道旁叩首道。 “旗开得胜,大破流寇,长我士气!将军当的起!快请起!本督觉得,此次与高闯一战,将军当为首功!” 卢象升呵呵一笑,亲自上前扶起了祖宽,十分诚恳的说道。 “谢大人!” 祖宽心中激动,竟是再次叩了个头,这才缓缓站起。 自打入关参战以来,他祖宽三千铁骑,虽然算不上战无不胜,但一年多下来,所立战功也是无数。 但是文官中真的把他当成人看的,也只有卢象升一人而已。 平时打了仗回来,无论战功大小,文官们从来都是轻飘飘一句,将军辛苦了,便直接了事。心黑一点的,更是会将大半功劳直接拉到自己身上。 更别说自己刚刚浴血而归,身上全是血污,其他文官更是恨不得多离开两丈远才好。 而卢象升却是毫不在乎,上前这一扶,盔甲上的血污完全污了一手,却是面色不改,似乎毫无所觉一般。 “走!入内说话!” 卢象升轻挽祖宽之臂,一脸从容的相携入营。 李征看的委实佩服,这卢象升似乎本身就有一种魅力,令人一见,便不由得心折。 只看此时祖宽那红光满面的脸,李征就觉得,卢象升此时就算命令他直取高闯中军,怕是这祖宽也敢单骑冲阵一番。 等到祖宽入席,这一场庆功宴才算真正进入正题。 不同于李征等人作陪时,那可怜的水煮豆,还有那更可怜的一杯酒。 没想到祖宽一回来,种种美食开始流水一般的送了上来。 虽然比起江南缙绅家里的家常菜完全上不了台面,但在这兵荒马乱的北地,有鱼有肉,已经是了不起的奢侈大餐了。 酒却是一如既往的少,每人只有一小壶。 不过这酒宴喝的就是一个气氛,虽然这次的功劳与在座的大多数人无关,但大胜的喜悦还是感染着每一位将领,让他们对未来的战斗充满自信。 虽然这次的胜利来自于山西与山东的援军,但卢象升却丝毫没有被人压制一头的不悦,反而酒席中向两军频频敬酒,一副与有荣焉的感觉。 这种胸怀委实令人心折,起码山西、山东两军都对卢象升心服口服。 一场酒席一直吃到午夜,在卢象升谈笑风声中,不知不觉之间,众人士气已经完全被调动了起来。 “为祖将军饮胜!来日三军饱餐一顿,兵发洛阳,与高闯决一死战!” 卢象升举起手中酒杯,向着众人喝道。 “决一死战!” 所有人都起身,猛的干下杯中酒,齐声吼道。 …… 在官军于荥阳大肆庆功之时,无数的流寇正疯狂的向着洛阳方向逃遁而去。 这些都是被打散或者被官军兵锋吓破胆的流寇,东一群,西一伙,人数不定,但人人都是畏惧异常,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脚。 在无边的败军前方,一支流寇军队却是逆着人流而前,遇到败兵便拦住去路,将他们重新整编。 慢慢的,这只人马便不断的膨胀着,不断向前。 随着这支流寇军队开的近了,可以看到一只写着斗大的‘李’字旗帜,旗帜下正是自号八队闯将的李自成。 如今的李自成兵马已经恢复了之前的鼎盛时期,虽然精锐不可避免的损失惨重,但一路大战打下来,也很是锻炼出一批精锐。 在巩县扫荡的他,听到荥阳田见秀大败的消息后,根本没有丝毫犹豫,便收拢军队,大举向东开赴而来。 并不是李自成膨胀到,觉得他可以单独面对官军数万精锐之师,而是他判断了一下形势,觉得必须需要抵挡住这伙官军一些时日,给正在围攻洛阳的高迎祥争取一些时间。 李自成深知自己的本钱,依靠这看似庞大的数万流寇硬与官军正面刚,只会是兵败身亡的下场。 他此时唯一的打算便是直扑虎牢关,在官军抵达之前,死死守住官隘,至于能够争取多长时间,他却根本不在乎。 有坚关可守,是战是退都十分的便利,至于杂兵,损失多少则根本无所谓。 一路急行,在天色将黑之时,李自成部已经到达距离虎牢关不足二十里之地。 “报!” 但就在此时,一个打着三角红旗的哨骑,却是一路急叫着奔了过来。 “报闯将!” “虎牢头已被官军拿下!” 正在李自成心急如焚催促部下快速前进之时,一个哨骑却是飞马而至,将这个最糟糕的消息带了回来。 “是哪路官军?人数有多少?” 初听这个消息,李自成身体在马上一晃,差点摔落下马,但是终究是打老了仗的存在,还是很快稳住心神,急速的问道。 “潞州营李征……” 听到这个消息,李自成几乎一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的想法,但哨骑下面的话,却是让他心中突然多了几分希望。 “小的曾经抵近察看过,李征所部只有五百人!而且没有后续官军入驻!” “可曾看到官军有后续的动作?” 这是为何?虽然不解,但李自成闻言却是精神一振,焦急的向着哨骑喝问道。 “并无!官军大营驻于关外,并无入关的打算!” “虎牢关地形如何?” 李自成闻言沉默了片刻,又一次问道。 “虎牢关废弃年久,残破不堪!尤其是关西部分,更是有多处坍塌!” 一听到这个好消息,李自成的心脏也顿时怦怦的跳动起来,这似乎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若是能够趁势来一场偷袭,不仅可以袭取虎牢关,甚至还有可能直接拿下李征,报了泽州那一箭之仇! 拿下李征! 一想到这个可能,李自成已经完全被这个想法给吸引住了。 李征若是就擒,再取那已经开始富庶起来的泽潞二州,便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传令!全军停止前进!速令各头领前来议事!” 李自成是一个极能决断之人,一旦确定行事,动作便雷厉风行! 第一八零章 三面包围 李征再次回到虎牢关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那一壶度数极低的黄酒,对于久战酒场的李征来说,根本就是毛毛雨。 不过一壶小酒下肚,全身却是暖洋洋的,这种感觉在这依旧有些凉意的晚间,十分的舒坦。 虽然流寇基本上都跑的无影无踪,基本上已经是安全中,但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还有严格的军纪约束下。 潞州营依旧是在战场上保持着警惕,夜间哨队往来不绝,残缺的城关上火把熊熊燃烧着,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李征慢慢行上关墙,带着考古旅游的心态观察着这座千年雄关。后世的李征就对各类古迹十分的感兴趣,尤其是对这些在后世已经消失不见,完全是后世重建的遗迹,更是兴趣盎然。 这座两汉时的雄关,随着汉人控制地盘的越来越大,和对自身领地的不断开发下,尤其是其他道路的开辟,这座完全成了腹地的关隘已经渐渐失去了她的荣光。 千年的遗忘之下,再伟大的建筑也抵挡不了时间的洗历,出现了很多的坍塌,已经无法承担起虎牢天下险的名号。 但是墙垛上的刀创箭孔,李征似乎感受到那跨越千古而来的煌煌战事,那一个个载入史册的经典战例。 就在李征还在感叹时间的伟大之时,李自成精选的五千精锐已经到达虎牢关一里之外。 望着不远处那星星点点的火光,李自成原本绷紧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下来。 守军看样子并不多,而且大多看起来也根本没想过会受到攻击,虽然防御看似严密,但警惕性并不高。 这种阵势李自成见的多了,他自己不止一次偷袭过这种官军,每次都会得手。 “李征也不过如此。” 在听到哨探前来禀报,一切都一如昨日后,李自成心中镇定下来,默默的在心中说道。 “上!不要发出声音!” 李自成一挥手,五千精兵,如同一串蚂蚱,一人拉着一人,在黑暗中缓慢踉跄而行。 半个时辰后,闯营便来到虎牢关下。 一路上并未出现什么意外,只有关墙上摇曳着,发出声声‘劈啪’的火把,努力的照耀着不大的区域,驱逐着点点的黑暗。 望着那两三处坍塌的城墙,再看到依旧保持着巡逻姿态的哨兵,李自成再不犹豫。 轻轻一挥手,两个键卒便镊手镊脚的行了过去,趁着哨兵稍不留神之际,一人闪电般窜出,一手捂着对方嘴巴,另一手一把锋利的匕首便划过对方脖胫。 “一切顺利!只要再偷袭得手,悄无声息的杀了那一队巡逻兵,李征就在劫难逃了!” 哨兵倒地,十数人顺着灯火难照耀的地段快速推进,眼看进展顺利,李自成眼中的寒芒也是越来越盛。 “澎!” 一声铳响顿时将李自成的美梦完全击碎,不远处火光一闪,正在潜行的一个流寇应声而倒。 隐约间,李自成似乎看到不远处有一人。 “当当当……” 但令他怒火汹涌的是,那人直接扔掉了火铳,然后急骤的铜锣声便响彻整个虎牢关! “冲!冲过隘口,将潞州营斩尽杀绝!” 李自成没有懊悔,更没有犹豫,反而直接下了总攻令。 无数的流寇在这声命令后,直接快速的向前冲去,顿时,震天的喊杀声响彻整个虎牢关。 事实上根本无需那铜锣声,之前突兀的火铳声已经令得所有潞州营士兵都翻身而起。 这些打老了仗、和衣而睡的士兵,根本无需别人催促,第一时间便抓起身边的武器,快速的冲出各自的营帐,以闯军无法想象的速度快速的集结着。 这也多亏了之前无数次的夜晚紧急集合,在模拟出来的种种喊杀声金鼓声中,让他们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如今这种浑不受外界丝毫影响。 “有情况!” 正在巡视的李征,第一时间便听到了火铳和铜锣声。 他直接抽出佩剑,脑袋探出城垛,向外观察道。 当一看清楚关外那无数隐约的影子,李征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猛的回转身子。 就在他收回身子的那一刻,一道寒芒正好从他刚刚站立的位置呼啸而过! “MD,差点就挂了!” 看着那枝飞掠而去的箭矢,李征后背一阵阵的发凉,一瞬间汗水都快将后背衣服浸湿了。 “这里是没法守了!” 李征丝毫没有与流寇死磕的想法,三步并两步快速下了城头,向着军营而去。 那一眼过去,对方少说也有好几千人。靠着自己这寥寥的五百人,虽然不是不能和流寇比划比划! 但李征却显然没这个打算,他不想自己莫名其妙的再次付出重大的损失。尤其是如今刚刚元气大伤的情况下,更加没有非要决死一战的想法。 可他的想法虽好,但显然低估了李自成对他的兴趣。 才刚刚走下城头,他安排的三队巡逻队,已经在流寇潮水般的攻击下败退下来。 而且好死不死的,直接挡住了李征的退路。 而他们更是引来了流寇无数的目光,数百人扇形一般散开两翼,直接将他们与李征堵了个正着。 “果然这探险的事,最适合的是中午!这下真的出事了。” 李征的心一下沉到了底,数十人被数百人围攻,对方还有弓箭手,怎么看怎么都是十死无生。 就在李征觉得十死无生,准备亡命一搏之时,已经集结起来的五百官兵,此时已经开始了冲锋。 无怪于他们的冲锋,因为李征如今被流寇分割在关墙下,对于李征的安危看的如同天大一般的潞州营上下来说,救出李征才是最高的战略目标,其他的都需要靠边去站。 第一排的火铳兵首先发起攻击,百多相火铳整齐轰鸣,冲在最前的数十人顿时身体如中大锤,猛的向后一滞! 虽然前面看着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孔,但铅弹在身体内高速旋转之后,破体而出之时,便是一个碗大的孔窿! 尤其是一些倒霉蛋,头部中铳,更是如同一个熟透的西瓜炸开一般,红的白的四处乱溅! 一轮火铳刚刚停止,前排的火铳手身体一侧,向后退去。第二排火铳手向前踏步,手中是装填完毕的火铳,然后便是又一轮整齐的轰鸣! 这样的齐射还有三轮,与此同时,第一排的火铳手已经开始在继续装填之中。 若是换了之前,根本无法做到这个速度,但是如今在李征这边换上了燧发火铳之后,装填的步骤便大幅降低了六成! 虽然还做不到传说中的三段击不停齐射,但列为五队时,已经能够形成连绵的弹幕攻击! 这数百人根本不可能挡的住数量几乎同等的官军,甚至连三连射都未撑住,便丢下近百具尸体疯狂的逃了个干干净净。 等潞州营与李征的卫队汇合之后,流寇的主力从已经完全洞开的残破隘口涌了进来! 不等李征从一片混乱中清醒过来,流寇主力便已经从三个方向围了上来,将李征后撤的路线全部堵死! 第一八一章 救还是不救 李征感觉自己抑郁了。 好好的来看一个古迹,却惹来了数千人的围攻。再遥想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也是因为看古迹的缘故。 难道自己这辈子,就只有看别人描述古迹的命?一旦自己亲自上了,就会出现这种命不久矣的场面? 这一次面对不是大自然,李征觉得自己还是有一搏之力的。 而且外面不远就是官军大营,想必听到这里的动静之后,增援解围那也是必然之事。 眼下也只有固守一途可走了。 望着黑压压的人头,李征收起了突围的念头。 在有阵势可依的情况下冒然突围,显然不是一个明知的选择。 五百人列成整齐的队列,在一片残岩断壁前立定,将李征牢牢的护在中心位置。 五排火铳兵,轮流齐射,始终保持着火力的不间断。 火铳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如潮水般涌来的流寇不断被打的狼分涿突,始终无法突破这道钢铁弹流。 闯营的弓箭手,虽然人数不少,但困于射程,只能不断的抛射杀敌。 这种射程外的弓箭,杀伤力委实小的可怜,只是对射数分钟,便溃不成军的退了下来。 “大哥!狗官兵的火铳也太厉害了!” 一个昂藏大汉在李自成身边,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这人正是奇迹般从泽州脱身而归的刘宗敏,虽然在李征手下惨败,但却是非战之罪,依旧在李自成身边为首屈大将。 “是啊!他日定当组建一个火枪营,否则对上李征,完全没有打赢的机会!” 李自成目光更是充满骇然,长长的出了口气,坚定的说道。 “老刘,那边的狗官兵如何?” 李自成默默的将目光收了回来,看向了虎牢关的另一边,那是卢象升为首的数万官军! “那边的鹰爪牙倒不算什么,虽然有一队两千余的人马过来,但只是试探一番,某很轻松便击退了他们!” 说到另一边的官军,刘宗敏的脸上却是放松了许多,这才是他熟悉的官军。 “看来这李征才是心腹大患!若不及早铲除,必为大祸!” 李自成松了口气,再看向那不断齐射的潞州军,眼中充满了杀意。 “传我命令,将守城兄弟再调回来一千!今晚誓要先灭了李征!” 李自成几乎是立即做出了决断,向着刘宗敏命令道。 “大哥三思!那边可只有一千五百兄弟,调来一千,那边可是空了啊!万一官军大举攻击,咱们可是守不住啊!” 听到李自成这个命令,刘宗敏吓了一跳,赶紧劝阻道。 “没什么好想的!李征不死,我心难安!” 李自成一把抓过刘宗敏,脸上的青筋毕露,狰狞的说道。 “你放心,官军晚间行事,必然以稳妥为主。之前已经试探完了今晚必不会再行攻城!” “现在你唯一要做的便是,立即组织人马,将这五百人一个不落的拿下!将那李征的人头送过来,祭奠死去的万千弟兄!” 李自成将对方的衣领越收越紧,更是从牙缝中将祭奠这二字,一字一句的咆哮了出来。 “遵,遵命!” 刘宗敏从来没见过李自成这般的暴怒,完全是一副不共霸天的模样,心中骇然,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 在虎牢关内激战不休之时,关外的官军大营也完全苏醒了过来。 无数的号角不断的响起,不久沉闷的聚将鼓也开始发出自己的咆哮声。 无数被杀喊声从梦中惊醒的士兵,有些惊恐的望向虎牢关方向,根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很快,基层的军官便开始聚集士兵,向着各自长官大帐汇聚而去,等候着下一步的命令。 幸亏这是大胜之后大家都捞到不少好处的夜晚,否则换了之前饥寒交迫之时,也许这种突然出现的杀喊声,甚至会直接令得整个军营炸营。 虽然这些基层军官十分顺利的将手下带到了中军大帐外,但却没有得到指挥官给出什么明确的命令。他们只是出来简单安排他们行动,整理队伍,固守防御,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而各营的指挥官,则将军队安置好后,便基本上都随着聚将鼓,快速的赶到卢象升的大帐之中。 此时的督师大帐,一片的人影憧憧,到处都是顶盔带甲的将军。 虽然大家都很慌乱,许多人的盔甲都有些歪斜,但好在只是慌乱,还未从这些人的眼中看出恐惧。 “到齐了?先整理一下衣冠,休得慌张!” 卢象升眼睛扫过一众人,严肃的说道。 众将都是有些尴尬,好在卢象升说完这句话,便再一次将目光投入地图。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七手八脚的将自己的盔甲整理一番。 这个时候,流水一般的情报也不断的汇总而来。 “半个时辰前,李自成部流寇大军,夜半突袭虎牢关!” “李副将带兵五百,仍在顽强抵抗!” “关中杀声震天,火铳声不绝于耳!” “虎牢关紧闭,无法通行!” “贺游击奉命攻击虎牢关,急切难下,已然退回!” “关中官军仍在激战……” “可知流寇数量有多少?” 一连串的情报声中,卢象升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平静的问道。 “天色太黑,又无法靠近关墙,听那声音看,估计人数至少过万!甚至会有更多!” 哨骑明显是答不出这个问题,硬着头皮回复道。 “探!” 对于这个答案,卢象升并没有生气,只是用了这一个字。 “李征还在抵抗中,不过他只有五百人,坚持不了多久。” 望着哨骑快步行出大帐,卢象升脸上的平静一扫而空,有些沉痛的说道。 将军们都有些默然,这个李征完全是一个倒霉催的,原本入关驻扎是一件美差,可以不用宿营在这尸骨遍野的野外。 但此时看来,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有可能含有巨毒! 这不,李征便深陷其中了。估计不死也要脱上一层皮,甚至要不了一个时辰,脑袋都会被人砍下来当球踢。 “诸位,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是,要不要立即出兵去救?” 卢象升平静的扫视了大帐内诸人,沉声问道。 “大人,情况不明,又是深夜。攻者非智者所取!” 在一片沉默之中,朱大典轻咳一声,缓缓的说道。 这个回答显然深得众人之心,闻言,许多将领虽然没有开口附和,但大多都是默默的点头。 “李征,国之大将也!岂能坐视不理?!” 这个时候,一个粗豪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正是山西总兵虎大威。 “报!紧急军情!” 朱大典眼眸一凝,他还不习惯有武夫敢下面顶撞于他,正要开口训斥,一个斥候远远的便嚷道。 第一八二章 死战 这突兀的紧急军情,一下子将众人的议论打断。 少顷,一个斥候快速而入,进来便请一块腰牌高高举起,大声道,“山西南路副将李征,送上急报!” “讲!” 卢象升目光一凝,沉声说道。 “禀督师,我家将军有言,李自成部率军五千,于昨夜突袭虎牢关,我部被围!” 信使快速的说道。 “我家将军说,我部尚能坚持!请督师万勿深夜派兵救援,免遭埋伏!” “你家将军为何没有突围?” 这正是卢象升最疑惑的地方,遇到数量远超自己的敌人突袭,突围是最顺理成章之事。 而且按照卢象升的印象,潞州营战力绝对远强于流寇,一举突围的可能性极高。 “因为来的是李自成!而且将军也决定与之决一死战!” 寥呜弘叹息一声,只好将李征交代的理由说了出来。 毕竟真实的理由实在太扯淡了,因为李征离开大队单独夜游,而李自成又来的也太快了。 等潞州军紧急集合救了李征出来,这才发现,几个方面都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了。 “李自成?” 卢象升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皱了起来。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凶名昭著的巨寇。甚至这个名号,他都根本没什么印象,应该是不入流的小头目吧。 “你家将军派你来不是求援的?将他的腰牌验查一番!” 卢象升目光变得诧异起来,想到一个可能,顿时目光有些怀疑的看向这人。 “督师,卑职是将军麾下亲兵队长寥呜弘,与虎军门有数面之缘,并非奸细!见过虎军门!” 廖呜弘说完,转身向着虎大威拜倒行礼。 “这确实是李副将亲兵队长!” 虎大威当然不可能不认识李征身边的亲兵队长,一见面便直接认了出来。 “你家将军这是何意?他就这般有信心挡住十倍之敌?” 卢象升心中的怀疑稍稍减少,缓缓的问道,目光死死的盯着廖呜弘的眼睛。 “督师,我家将军说,与其黑夜冒险,不如迂回包围!” 廖呜弘叹了口气,十分不解的说道。 “具体如何实施?” 卢象升不答,紧盯着廖呜弘问道。 “这个大人没说,当时情况紧急,大人安排小的前来报信,并说我部必定抵抗到底,为督师争取时间!” 廖呜弘如实的回答道,说完似乎又想起什么,急忙道。 “大人还说,李自成日后必为我大明心腹巨患,宁可损兵一万,只要拿下这李自成,剿寇事就可以得一半了!” 说完这些,寥呜弘这才可怜巴巴的看着卢象升,以头抢地道,“督师,您,您还是去求救大人吧!小的走时,我潞州军已经伤亡数十了,拖的久了,恐怕凶多吉少啊!” “这是你家将军说的?” 卢象升平静的看着寥呜弘,淡淡的问道。 “不,不是,是小的,是小的自己的想法……” 被卢象升这一问,寥呜弘顿时有些语塞,诺诺了半天,还是不敢公然假传李征的命令。 “你先下去休息吧!本督自有主张!” 卢象升心中打定主意,但面上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眼看卢象升似乎想按照李征的要求去行事,内心完全不想如此的寥呜弘,只能一脸的失望而去。 “李征竟然对这籍籍无名的李自成如此推崇?!” 闻听此言,卢象升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这可是从所未有之事! 要知道,无论之前声势最盛的王嘉胤、王自用,还是如今如日中天的高迎祥,似乎都没有受到李征这般高的忌惮啊! “咦夫!李将军刚烈如此,乃我大明之幸啊!” 听闻李征居然不突围,也要与李自成死磕,朱大典叹息一声,头一次对这个武夫多了些许认可。 “李将军可谓国士!如此看来,这李自成断不可留!” 卢象升点点头,认可了李征的‘光辉’形象,但对于李自成的兴趣也变得盎然起来。 虽然不明白为何李征会觉得这个李自成如此危险,但李征既然不肯突围,宁可以子换子也要兑掉李自成,已经完全说明了问题。 “督师,当真不救李副将么?” 在卢象升又一次沉默之时,虎大威却是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抱拳问道。 “当然不是!李自成如今也只是小患,未来有的是时日打发他,但李副将却不容有失,否则定会挫动三军士气!” 卢象升摇摇头,他当然不可能坐视李征被围殴至死。 李征自统兵之时起,便未尝一败,如今更是刚刚力挫数十万流寇大军,完全称的上是名满天下。 放着这样的重量级选手、赫赫有名的大将在眼前陨落却丝毫不理,不仅日后朝廷无法交代,就目前军中的军心士气估计也会直接被拍进裤裆。 “虎大威,率本部立即攻虎牢关,接应李副将!” 卢象升目光又落到虎大威身上,快速的下令道。 “末将遵命!一个时辰,必破虎牢关!” 虎大威闻言抱拳,铿锵有力的道。 “祖宽、何以常何在?”卢象升说完,气势便猛的一变,在帐内扫视抱拳行礼的二人,道,“你二人各统本部骑兵,于虎帅后押阵,一旦虎帅破关,立即杀通道路,截断李寇部后路!” “遵令!” 二人抱拳行礼,应命而出。 “其余诸部,随本督押阵,助虎帅扫清关中余孽!” 卢象升最后一拍案桌,恨恨的道。 “得令!” 其他众将都抱拳应是,虽然心有不愿,但军令一下,也不得不从。 虎牢关中,李征与李自成部,此时已经杀至了白热化。 随着兵马不断的被调来,李自成部已经从单一正面,开始四面围攻而至。 面对着四面八方的敌人,李征已经有些压不住阵脚了,当背后的残岩断壁被清理出一条道路之后,潞州军的火铳已经无法做到压制四方了。 短兵相接已经成了最后的选择,清一色的火铳兵,根本就没有准备长枪这种潞州军的战场利器,而腰刀已经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一阵短促的尖利哨声中,火铳兵们闻令便直接扔掉火铳,抽出各自的腰刀,快速的组成了一个空心方阵。 在流寇目瞪口呆之下,一个厚实密集的方阵便出现在眼前,而且不等他们怀疑自己的眼睛,无数的刀光便猛的扩张而出! “杀!” 整齐划一的爆喝声中,雪亮的刀身盖过天地,劈头盖脸的向着眼前的流寇而去。 第一八三章 破敌 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 潞州军的战法,从来都是疯子战术。 他们从来同有练习过防守,无论是长枪还是腰刀,或者其他冷兵器,他们从来只有进攻,再进攻。 无论对手如何出手,无论他们攻向何方,在潞州军眼中,也只有反手一刀劈去! 不是敌死,便是我亡! 对付潞州军,只要敌对阵营敢于一刀换一刀,那走精兵路线的李征只有灭亡一途! 但所幸的是,所有人都是惜命的。 没有受到训练的人,面对着夺命一刀,第一反应就是收刀防身。 但是这种生死一线的情况下,收刀防护,那也只能防的住正面,却防不了侧面,对方的下场可想而知。 因此更敢于以命换命的潞州军,向来都是笑到最后之人。这种拼命方式,也造就了潞州军,向来都是死亡比重伤多,重伤又比轻伤多的奇特现象。 虽然李自成部与李征部已经不是第一次开打了,但是依旧没有人能够习惯这种亡命三郎的打法。 只是一个照面,刚刚还胜利在望的流寇顿时被砍了个人仰马翻。 数百柄腰刀盘旋往复,如同一道道绞肉机,将一道道人流完全剁碎。 质量不够,那便数量来凑! 数千流寇在李自成的命令下,前赴后继,虽然不断溃败,但却不断的重组向前。 虽然伤亡惨重,但在一股狂热的气氛下,却依旧保持着高昂的战斗欲望。 随着时间的推移,空心方阵已经慢慢被压缩而回,开始渐渐向着不规则实心方阵而去。 方阵虽然不断的被压迫收缩,但收缩之后阵形更加的密集,流寇每前进一步都要扔下无数的尸体,攻势十分的艰难。 虽然损失极为惨重,并且进展不是那般令李自成满意,但他却终于看到胜利的曙光。 那便是一个多时辰的不间断战斗下来,潞州军明显已经开始有了疲态。 这些官兵是人不是神,激烈的战斗会消耗他们无尽的体力,导致他们的动作已经不再象之前那般的势沉力稳,动作已经开始稍稍有些走形。 虽然官军能够做到瞬间的位置替换,但高强度的作战,依旧注定他们无法得到充足的休息,便要再次替换上去。 而流寇则占着人数众多的优势,不断的轮换人员,体力保存的要比官兵好上太多太多。 “照这个速度,要不了半个时辰,潞州军就会崩溃!” 李自成默默观察着战局,分析着双方的实力对比,在心中作出了这个判断。 眼看着抵抗越来越无力的官军,已经开始缓慢的移动着位置,李自成心中一阵阵的冷笑。 现在才想着突围逃跑,未免也太看不起我李某人了! 李自成看着潞州营在战场上缓缓的向右靠拢,渐渐移向右侧的城墙,顿时发出阵阵冷笑。 在这段城墙上,他已经安排了不少五百人的弓箭手,只等着李征他们的到来! 只要他们靠近了这处城墙,甚至根本都无须再催动大军围攻,只是这些弓箭手数轮攒射,就能直接将这仅余的三百余人尽数消灭于此! 唯一可虑的则是李征,此战若是依旧令其逃走,那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变得全无意义。 因此,虽然战况极为激烈,但李自成在不断调兵遣将的同时,注意力大半还是放在顶盔披甲的李征身上!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眼看着李征的方阵已经距离城墙已经不足七十步,再有一刻钟就要进入弓箭手的埋伏圈了。 李自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依旧卖力的组织着部下,‘拼命’的阻拦着李征部开向城墙的道路,继续误导着对方不断的向着城墙靠拢。 就在这天衣无缝的圈套就要凑效之时,那边城墙上却是突然出现了连绵不绝的惨叫声。 在李自成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十数枝火把不断出现在城头之上,一杆鲜红的大旗突兀的出现在城头! 伴随着这面红旗的是,无数跃上城头的官兵身影,原本埋伏在城头的弓箭手们,顿时被这突然出现的官兵杀的鬼哭狼嚎,毫无还手之力! “太容易了!” 城头上的虎大威哈哈狂笑着,得意无比。 他这一次全军偃旗息鼓而来,直到城下这才突然打起火把,架起几架临时拼凑出来的云梯,竟然毫无阻拦的便来到了城头! 更令他没有预料到的是,城头竟然是清一色的弓箭手,这些只有弓箭毫无近战能力的家伙,对上抢城的官兵时,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数十人,便将这些弓箭手撵的鸡飞狗跳,毫无逃生之路! 等到源源不断的官兵爬上城头,李自成眼睛都已经开始通红了! 眼看着仇敌就要毙命于眼前,最后却是又一次功败垂成! 此时的他,恨不得仰天长啸,身化与天齐,将这个不公的上天给碎尸万段! 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眼看就要达到目的,却在最后那刻被人翻盘,这种痛苦至绝望的心情,没有经历过根本无法想象。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些官兵瞬间荡平城头的弓箭手后,接着便顺着堡墙杀了下来! 突然出现的官军明显让流寇们开始慌乱起来,大量官兵兴奋的不断冲击着,所过这地更是无坚不摧,完全是一种痛打落水狗的快感! 十分精于顺风仗的官军们,更是个个勇不可挡,攻势越发的凌厉起来! 而更让李自成痛苦并恐惧的是,还算完好的虎牢关东门,自己的部下已经完全被杀散了,残破的关门此时已经慢慢洞开。 不等李自成分兵阻挡,一声号炮后,滚滚的马蹄声便由远而近的快速接近着。 “骑兵!至少有数千之众!” 只是侧耳听了片刻,李自成便大概猜到狂飙接近的骑兵数量。 至于会不会数量误差个几百骑,则根本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多也好,少也好,都不是他能够抗衡的! “撤!” 李自成深深吸了口气,将一切负面情绪全部压了下去,挥手道。 随着李自成的命令,数杆长长的号角顿时齐齐响起,声震全场! 在这些人反应过来之前,李自成早就撤退在前,带着自己的一众老兄弟快速的消失在虎牢关另一侧。 看着老大消失的背影,其他流寇也完全失去了斗志,一窝蜂的向着来路狂奔而回。 只是这么多人,而且还没有任何的秩序可言,根本不可能做到通畅,甚至连前行都不可能。 无数的人围在几个缺口处,你推我拉的,乱成一团。 虽然能够逃出关外的流寇数量不多,但剩下的流寇无一例外的成为阻挡追兵的最佳盾牌! 起码在将这些已经半疯狂的流寇全部制服之前,官军骑兵是别想追击这种事了。 第一八四章 祖李内讧 漩涡中间的李征,根本没有心思去看官军表演。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城墙上面,那些不断翻滚而下的弓箭手给吸引到了! 虽然还不清楚这些弓箭手的数量,但可以想象的到,一旦自己杀到城墙边缘,若是遭到了这些弓箭手,那几乎就是一场不对称的屠杀一般! 甚至一个瞬间,自己可能就会被无数的弓箭手,直接给射成一只豪猪! 这种生死一线的场面,就算自认为见多识广的李征,也不由的吓的一身冷汗。 看着无数铁骑从自己身边不远处掠过,再看着那些已经乱成一团的流寇,李征觉得胜负已经完全没有悬念了。 他的目光收了回来,看着自己麾下,李征觉得有些欲哭无泪。 这一次来,他本来只是想打打酱油,却没料到还是遇到了一次正面刚。 只是一个多时辰的激战,手下的折损已经超过三分之一。更倒霉的是,这一次他带来的是清一色的燧发枪,也跟着损失惨重,几乎全部丢弃在了战场之中。 这可是六千两银子啊! 这个损失已经让李征有些吐血了,再一想到这一两百人的抚恤,李征就有些生无可恋的感觉。 往日每次出征,他总是能从中大赚一笑,但最近这几次大战,似乎他都是不断的亏本再亏本。 照这个赔钱的速度,要不了几仗,自己就得从要么人设崩蹋,要么财政崩溃两个选择中选择一个。 在骑兵狂飙猛进之时,李征也在发疯一般的带着人马四处搜罗着自己的火铳,更是丧心病狂的直接将自己控制的区域,来了一场地毯式的清理工作。 小半个时辰过去,在仔细搜索了一遍所有的地方后,李征只是找到了近三百杆火铳。 之前潞州营扔铳用近战,扔下的火铳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中。但随着李征决定转移阵地,依托城墙顽强抵抗之后。 不间断的战斗下,地上的燧发枪也只能选择丢弃。还好这些燧发枪还因为自己移动的范围不大,大部分还在自己控制的范围之路。 这三百余杆燧发枪很多都被踩坏,能够用的只有七八成。 剩下的,李征估计肯定是被李闯给捡了回去。 毕竟官军向来对于火铳不屑一顾,就算偶尔有人捡,也只会是少数。 也只有被火铳狠狠修理了一番之后,心灵遭到严重伤害的李自成,才会对火铳真正重视起来。 一见到这个情况,李征立即将目光投向那些还未逃开的流寇身上。 虽然明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李征还是抱着幻想,希望能够找回损失。 但他的企图被一只大手给制止了,一个粗豪的声音,带着爽朗的大笑出现在他身侧,重重的一巴掌险些将李征直接拍倒于地。 “好兄弟,真有你的!被数千流寇围攻这么久,还干翻了千多流寇,够男人,够爷们!” 虎大威哈哈大笑着,这一次是他再一次见到潞州军的兵锋,看着地上无数倒的乱七八糟的尸首,伸出大拇指夸奖道。 “我损失了近一百人,丢了近一半的火铳……我要报仇,老子与你李自成,势不两立!” 李征却没有之前那般谦虚有礼,此时他面目狰狞,眼中仇恨的目光都直欲喷出。 这个反应一下子让虎大威愣住了,泥玛的,以一百人换了对方起码上千人,反而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到底谁才是受害者? “大哥,小弟不多说了,这就去报仇了!兄弟们,跟我上!” 李征随便拱拱手,便手一挥,带着还能战斗的三百余人再次冲了上去。 “轰!” 二百余火铳再次炸响,原本密集的流寇顿时空缺出一大片。 火铳的轰呜声不是一次,而是连绵不绝,原本猬集于一起,抱团应对骑兵的威胁。 在密集的步兵前面,骑兵也并非无敌的,起码这些辽东骑兵与山西骑兵,还无法做到以骑兵碾过这么密集的队伍。 正在僵持之时,李征带人突然冲至。火铳阵列对上这种密集阵势,完全是正得其所。 对准方向,扣动板机,弹丸飞出,根本不存在空枪的可能。 这才是最经典的排队枪毙,一排排火铳兵第次而前,一片片的流寇不断的应声倒下,猬集于一起的流寇再也稳不住阵脚。 这种干挨打无法还手的屠杀,对于军心士气的动摇是极为严重的! 但是他们却没有任何的办法,所有敢于离队冲向火铳兵的流寇,都会被早就戒备森严的骑兵截住,乱刀斩杀当场。 一番杀戮之后,李征心中的戾气终于消减了大半。 这种完全没必要的屠杀,李征也不愿意再行继续。 看着这些外貌特征与自己一般无二,说着与自己同根同源语言的流寇,李征叹息一声,下令停止攻击。 手一挥,一个亲兵快速跑前十数步,大喊道,“将军有令,弃械跪地者免死!” 眼见这个亲兵不断的高呼降者免死,对面的流寇却是毫无所动,甚至有人还恨恨的吐着唾沫。 数分钟过去,那还仅有千人的李闯精锐依旧紧握着刀枪,投降者却是寥寥无几。 尽管不断的被屠杀,却依旧坚持着不肯投降,只是一个个如同飞蛾扑火,前仆后继…… “呸,狗官兵!我恨不得吃了你的血肉!” “爷爷生来就是造反吃饭的,十八年后老子还要再来造反!” 他们每一人,望向李征他们时,眼中都是冒着深深的仇恨。 “老弟,跟这些天杀的贼寇废什么话?全部杀光,一了百了!” 虎大威冷眼看着这些死硬份子,眼中的杀机毕露。 “李将军,还迟疑什么?速速令你的火铳营再齐射个几轮,本将就有把握彻底平了这些顽匪!” 祖宽立于战马之上,有些漠然的看了一眼李征,冷冷的道。 “本将行事,何需你来指手画脚!” 同为副将,对于祖宽这种盛气凌人的态度,本就满腔怒火的李征自是有一万个理由表现自己的不爽。 “你!” 祖宽猛的瞪向李征,目光中更是带着森冷的杀机。 “一个只带着五百杂兵的副将,也敢跟本将叫板?!” “你算老几?” 祖宽那杀机毕露的眸子,根本无法震慑到李征,李征当场便瞪了回去,更是极尽挑衅之意。 “放肆!找死!” 自入关以来,一向在武将群里面战功卓越,自觉优越感十足的祖宽哪里受过这种待遇,顿时横刀指向李征,身上弥漫出危险的气息。 “放马过来!?” 李征怎么可能被武将吓住,闻言怒斥一声,也是拨剑在手。 随着李征的动作,他麾下三百余火铳兵也是整齐的左转了一个侧面,刀出鞘,火铳手也个个握到板机,只等一下令下,便要击发而出! 突然之间,祖宽军与李征军竟然剑拔弩张。 在流寇余孽还未肃清的情况下,官军竟然隐隐有了内讧的模样。 第一八五章 继续前进 三百步兵,对上三千骑兵,这是一个必输的局面。 但是潞州营上下,根本没有一个人胆怯的。 这三百老兵,什么场面没有见过,而且刚刚还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更是带着几许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性子。 只要他们的领袖李征要对付谁,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战斗! 看着转眼间便直直瞄向自己的二百余杆火铳,再看到虽然没有火铳在手,但依旧紧握着腰刀,一脸狂热的盯着自己的其他人。 最重要的是,祖宽深知这些火铳可不是他常见的那些自杀神器,而是实打实的杀人利器! 祖宽顿时觉得这世界有些炎热起来,头顶的汗珠也不可扼止的不断滚落而下。 自己一声令下,灭掉这三百人并非难事,但是自己绝对会第一时间被打成蜂窝煤。但这种情势下,若真打起来,自己小小命铁定不保,该怎么办? “小子,你最好给我立即滚蛋!” 就此认耸,祖宽觉得脸面实在挂不住。他脸上带着狞笑,恶狠狠的望向李征。 “想死?老子成全你!第一队,准备!” 李征显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直接用行动做出回答。 “你!” 面对着整齐踏前两前,做好攻击准备的火铳手,祖宽瞳孔一缩,下意识便拉马向后退了数步。 但看到李征嘴角那玩味的笑容,他顿时醒悟过来, “这些人都是疯子,我没必要跟一帮疯子一般见识。” 对峙之中,祖宽默默的在心中念叨着,心中也慢慢拿定了主意,毕竟自己小命比较重要些。 一旁的虎大威的所作所为也促使他选择退让,更是让祖宽彻底恨上了! 这厮不仅没有给丝毫的台阶给他,更是隐隐调兵遣将,在两翼组成了一个拒马阵,十分明目张胆的替李征撑腰! “住手!放肆!” 正在祖宽就要艰难的选择退让之时,一道威严的声音也由远而近。 祖宽顿时眼泪都快出来了,这声音他很熟悉,正是大明督师卢象升。 伴随这道声音,十数骑快速的打马而至,毫无顾忌的便直行入剑拔弩张的祖、李二人中间。 “想干什么?造反么?” 卢象升虎目寒光四射,看了祖宽一眼,又狠狠盯向了李征。 “末将知罪!” 一见到卢象升亲至,祖宽与李征二人,顿时也没有了争胜的心思,全部跪倒于地。 “究竟事情如何?虎大威,快快说与本督听听!” 卢象升在二人身上不断的扫视着,含怒的问道。 “是,督师!” 虎大威不敢怠慢,赶紧上前,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他深知卢象升的能耐,并没有任何的添油加醋。 “祖将军,事情可是如此?” 卢象升知道虎大威与李征交情甚笃,便转头问向祖宽。 祖宽咬牙点头,这么多人看着,也根本无从说谎。 “若说错,也是错在本督,没有安排好前线总兵官,这才致使大家各自为战,生了嫌隙。” 卢象升叹了口气,这次确实是影响有些恶劣,他也只能尽可能让两人面子都够挂的住。 二人见卢象升这般说话,顿时又一次跪地称罪。 “一场误会罢了,你们二人起来吧,以后莫再这样了。” 卢象升将二人拉起,语重心长的说道。 两人还能怎么办,只能相互道了歉,保证日后不会再发生什么嫌隙。 看着二人口服心不服的模样,卢象升眼中的忧虑也是逐渐增多。 这二人一个是官军这边最强的骑兵集团,一个是官军这边最强的步兵集团,若是有任何可能,他都不希望两人会彻底反目成仇。 现在还未根本上解决了二人的争端,但之前那些被三面夹攻的剩余流寇,早就在官军内讧开始的情况下,逃的一干二净了,这场大战也就这般拉下帷幕。 事后,卢象升分别将李征二人单独叫到帅帐,各自单独痛骂了一顿,并警告他们,若是还有下次,就决不轻饶。 这一套,也是统军将领常用的招数,在人前给足闹事二人的面子。然后事后再狠狠的训斥一番,既是为了告诉对方,自己看重他,又警告对方,自己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这种教育方法,对于祖宽十分的有效果,自此也收起了大半为难李征的念头。 但对于李征这个见过信息爆炸时代的人来说,这点驭人之术还根本难登大雅之堂。 不过他也十分识时务的选择隐忍,毕竟他这次带来的力量委实过于薄弱! 若非今日基本上是短兵相接的场面,三百火铳兵对上三千铁骑,平地作战的话,也只有死路一条。 李征耐心的等待着卢象升骂完,这才一副伤悲的模样道,“督师,末将这次带来的军队算是打残了,不知可否休整一番?” 卢象升明白李征说的并不是推诿之词,两个月前,李征的麾下刚刚经历了毁灭性的打击! 而这次勉强凑来的五百人,又是被偷袭围攻损失了两成人马。剩下的四百余人,几乎个个带伤,至于武器装备,更是缺损极多,战斗力也打了一个极大的折扣。 这种伤害对于大明的任何一支军队来说,都是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休整一番也极为必要。 “罢了!你这些人就先返回荥阳休整一番,再交一员小将带着回潞州罢。” 卢象升思索了片刻,便同意了李征的要求。 “至于你,还是随本督一道吧。到了洛阳,也好分润你一些功劳,不枉你千里来河南府这一躺。” 对于李征,卢象升的印象还是极好的,李征不仅能打仗,还有为国尽忠的节操,委实是武人中十分难得的一员大将。 “末将谢过督师。” 卢象升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对文人而言已经算的上是推心置腹了,李征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一次纠纷到此算是彻底落下帷幕,对于李征部下四百人返回荥阳休整,其他人倒没什么反对的意思。 这次李征寥寥数百人,死死拖住李自成五千人团团围攻数个时辰,这才让其他官军乘隙而入,以极低的伤亡全歼了流寇主力。 而此战最大功臣,损失惨重的潞州军休整一番,完全合情合理。 在打扫战场后,再将流寇尸首全部掩埋后。 连战连胜,士气高昂的官军越过虎牢关,向着不远的洛阳城,继续前进着。 第一八六章 拂袖而去 崇祯五年,六月二十八,偃师城下。 偃师城作为洛阳的东大门,一向是洛阳极为重要的门户之一。 不过如今的偃师城,在被洛阳征调了大半的守军之后,于半月前就被流寇夺了城。 此时数万官军西征,偃师城作为洛阳的屏障,自是首当其冲。 不拨掉这根钉子,官军西行就难免会有后顾之忧。 偃师城虽小,但城防却十分坚固,背靠黄河,西临大山,城外还有一条两丈余宽的护城河,引黄河之水灌之,形成一条坚固无比的防御体系。 城中细作报告,城内至少有三四万流寇,种种迹象表明,这极可能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虽然卢象升在升帐之时,笑容满面,信心十足的安排诸将工作,一幅有条不紊的模样。 但诸将散去后,他紧锁的眉头还是表现出,他事实上对于偃师城并不象他人前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 这是李征第一次见识正规军攻城,而且完全是以一个过客的身份旁观,这让他的心态极为放松。 “朱大人,这偃师城虽然不大,但看起来不好打啊。官军的火炮不多,还大多是小炮,轰击城池怕是作用不大。若是用人命去堆,却又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卢象升悠悠一叹,虽说慈不掌兵,但也并非说统兵之人都是铁石心肠。 “督师说的是,三里之城,七里之郭,若是守军得力,怕也不是轻易能下的。下官在山东,与叛军几次攻守城大战,都是死伤狼籍,难有收获……” 朱大典轻搂胡须,十分赞同的说道。 “在攻城方面,朱大人乃是经验丰富,不知这偃师可有什么心得可以教我?” 卢象升目光离开地图,望向朱大典,笑呵呵的拱手道。 “督师见笑了,这排兵布阵非下官所长,只是驭下之道,下官还多少有些心得。这些丘八就必须看严实了,否则绝不肯用命!” 朱大典洒然一笑,目光有意无意的撇了一眼一旁不远的李征,意有所指的说道。 “呵呵。” 卢象升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作什么回应。 不同于这科班出身,一身不肯了解武将的朱大典,卢象升是实干派,并不赞同这种视武将为奴仆的做法。 只不过重文轻武这是主流意识,是政治正确,因此卢象升也不好多说什么。 更重要的是,随着时局的越发混乱,武将的重要性正在不断上升,虽然大部分文人选择性的失明,但这里面并不包括卢象升! “欲下偃师,必先断其护城河。再打制高塔,冲车,以弓弩手居高临下痛击贼寇,再附以精锐官兵附蚁破城,如此必可得志焉!” 朱大典虽然看不起武将,但其本身确实有两把刷子,这也是在山东地段,惯用的攻城方法。 这个提议与卢象升的打算也大多相同,卢象升也只是点点头。这个办法是最适合文人的心理,虽然耗时耗力,但是胜在稳妥。 抬头看到不远处的李征,觉得听听武将方面的意见,也许有所启发也说不定。 “李征,你过来!” 就在李征悠闲的享受午后阳光时,卢象升招了招手,将他叫了过去。 “督师有何吩咐?” 李征没有多想,快步行来,拱手问道。 “李征,依你看,如何破这偃师城?” 卢象升看了一眼悠闲的李征,心中也是有些好奇,难道这家伙会其他更好的办法不成? “这个……” 李征一愣,万万没想到,卢象升让自己过来,竟然是问这个问题。 “哼!粗鄙武夫,难登大雅之堂!” 朱大典本来就对卢象升如此看重武夫颇有些不满,此时见李征陷入思索之路,顿时鄙夷的说道。 “巧了,督师。末将还真有办法!” 这话听在其他武将耳中,估计也只是唯唯诺诺便了。但听在李征耳中,却是忍不住抬目冷冷扫视了对方一眼。 事实上,他并不是没有办法,而且他的办法要比这种耗时不讨好的办法要好的多,他只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保留这一张王牌。 “哦,说来听听。本官倒想看看,一个不晓得圣人微言晓义的莽夫,究竟有何高见!?” 李征那冷漠桀骜的目光顿时激怒了朱大典,他目光不善的盯着李征,冷嘲热讽的说道。 听到些许,卢象升眉头皱了皱,但却并没有说什么。两人说到底还是同一阵营的,不值得为了一句话,便坏了同僚关系。 “末将曾见过开山凿石,有工匠将火药塞入巨石缝隙处,再以泥土密封。点燃火药后,巨石为之粉碎!末将觉得很受启发,曾用木桶密封火药,埋与墙下,火药炸响后,砖墙顿时被夷为平地!” 李征不理会朱大典的怒火,转头向着卢象升平静的说道。 事实上,火药爆破在后世是中学生都明白的道理,李征自然不可能不清楚。 这个方法在历史上也被检验过,在清末太平天国时期,南京城就是被太平军用数口装满火药的棺材直接炸崩了城墙,这才打入南京城。 李征犹豫的并不是这办法行不行的通,而是这个办法会不会被建奴学了去。 对于他来说,城池的坚固与否并不重要,他要建立的军队将是一个进攻型的军队,他要的只是如何让军队攻击力更加犀利,并不想自己的部下只懂得躲在城中战斗。 但他却不能不对整个汉民族负责,一旦满清学会了这种方法,那北方大地上,哪里还有安全的城池?指望孱弱的明军与满清野地浪战,那还不如早点回去蓄辫子算了。 此时之所以说出来,一来是因为朱大典的臭嘴,二来是李征也大略想到了好几种破解之法。 “李征,你的意思是,只要火药足够,偃师的城墙也并非不可摧毁?!” 卢象升显然是明白了李征的意思,闻言沉声的问道。 “是的!” 李征十分自信的回答道。 “简直荒谬!天方夜谭!” “本官并非不知兵之人,一堆火药点燃后只会腾起大股烟雾,何来霹雳之威?!” 朱大典则是一脸的不屑,望向李征的目光中充满了质疑。 “大人未曾试过,又为何觉得事不可行?孔圣人曾言,三人行必有我师,难道大人已经觉得自己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所知所学已远超圣人?” 对于这个可劲找自己不痛快的家伙,李征显然也不打算惯着,话语间也没了丝毫敬意。 “本官岂有这种想法!你个粗鄙武夫,有何资格提及圣人?!” 朱大典哪里敢自称远胜圣人,但对李征的观感已经完全降到冰点,若非这里还论不到自己掌权,这李征的人头这会儿已经挂在营门上了! “朱大人且息怒,不如先听听李征的具体办法再说?” 卢象升不得不站出来,试图调节二人之间的矛盾。 “既然督师大人眼中只有武夫,那朱某告退便是!” 朱大典却是毫不给情面,看着卢象升没有立即处罚李征,顿时备感羞辱,直接拂袖而去。 第一八七章 试验 看着朱大典拂袖而去,卢象升感觉一阵尴尬。 这位同僚什么都好,无论文武都能在大明占据一席之地。在山东剿灭李九成更是显示出他的节操。 威吓不在眼中,势穷也决不妥协,终于守的云开雾明,各路官军大破李九成、孔有德于莱州! 这位同僚唯一的缺点也许就是太拘束于文武之别,也许因为李九成、孔有德例子在前,对武将的堤防之心甚重,对于武将的压制委实太过于严重。 山东之战,各路官军功绩并不显于世,文官集团却是个个飞黄腾达! 这也造就了山东各路援军军心不齐,登州最后一战,个个都推诿不前,未毕功于一役,令得孔有德从容从水路逃亡辽东。 朱大典这份对武将的排斥,也注定他无法走的更远,也注定他日后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的局面。 “朱大人就是这样的脾气。”这些毕竟不是卢象升该干涉的,只是看着李征气愤的模样,卢象升就不断摇头。“李征,说说你的想法吧!” “督师是想眼见为实吧!” 李征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卢象升这般问,明显是想亲眼看过。 卢象升微微点头,对聪明人说话确实省事,可以避免太多的尴尬。 “事实上,破偃师城并不难,唯一难的是如何保守这种攻城的秘密。” 朱大典都走人了,李征也知道没可能让这骄傲的文人,向自己一介武夫低头,便继续说道。 “末将这方法,只要有人在旁观摩过,就可以轻松学去。若是此法泄露在外,恐非我大明之福!” “唔?!” 卢象升立即明白过来,若李征这办法可行,那天下坚城都根本是个笑话。 而建奴自北方来,如果用间失败,那向来拿坚城毫无办法。若是得了此法,那北方各城可就危如累卵了。 “所以,末将还请督师见谅,末将按排之时,督师可派一心腹观摩,但却绝对不可示之于人,否则后患无穷!” 李征正色说道。 “此法需耗时几许?” 卢象升沉吟了片刻,认可了李征的说法,李征既然愿意自己派人观摩,也没有藏私的意思,唯一考虑的只是泄密问题。 “快则两天,慢则三四日,类似于穴攻,但却不同于穴攻。一会儿末将将会给督师演示一番。” 李征继续解释道,这种原理是密封空间,火药爆炸产生的高热膨胀气体爆炸。 这原理卢象升听不懂,但李征最后一句他听懂了,就是做一次实验。 “不如就今日吧,本督这便令人筑一段石墙,你用你的办法试试吧。” 卢象升显然不是一个愿意等待的人,雷厉风行是他的作风。 对此,李征倒是无所谓。这种实验在潞州便已经做过数次了,根本不存在任何的技术问题。 权利的魅力就在于此,一句话吩咐下来,想要的东西就会被其他人十分完美的给弄出来。 一个时辰过后,一切便准备就序。 好在李征身边这十多个亲兵,都是曾经参与过这种秘密试验的家伙,这会儿再次干起来,十分的轻车熟路。 这地方选择的位置是远离军营的一处山窝子中,四周都已经被戒严,严禁任何人出入。 这里立有数米的石墙,虽然因为时间紧迫,做不出什么精美。但是近半米的厚度,还有高达一丈的高度,也算是一个合格的缩减版城墙。 这么一座石头彻成的矮墙下,李征带着亲兵掏出来一个半米方圆的大洞,用一个精心制作的木箱装满包裹好的火药,再次用纸密密的包裹好木箱,这才填土塞实,只留下一道孔道用于放置导火索。 为了一次成功,李征甚至准备了两道导火索,而且将火药放置好后,更是不厌其烦的将坑洞来回密封。 一切准备就序后,李征亲自点燃了两道导火索,然后在导火索滋滋声响之路,快步回到百米外的卢象升身边。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只有短短的数十秒时间。 不同于李征那般轻松的表现,卢象升心情却是极为忐忑,毕竟这关系着官军的伤亡大小,由不得他不郑重对待。 卢象升只感觉度日如年,不断的踱着步,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道石墙。 突然间,一声沉闷的轰鸣声响起,巨大的烟雾直冲向上。紧接着,无数的碎石子冲上天穹,然后再掉落下来,甚至卢象升身边不远处都有碎石子不断砸落而下。 烟雾散去之后,卢象升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数米的石墙已经完全消失,地面上散布着满地的石块。 地上则是出现一个一米方圆的浅坑,这种破坏力比任何穴攻都要完美,完全对攻城方没有任何有难度的阻拦! “这道石墙还是太小了,也不知道对城墙有没有什么用?” 卢象升欣喜之余,还是觉得城墙与一段小小的石墙根本没有可比性,还是有些担心的道。 “督师放心,末将敢立军令状,最多一口棺材那么多的火药,就足够将偃师城墙摧毁!” 李征却是毫无怀疑,这可是后世检验过的办法。 就算如今的火药比不上太平天国时的火药,但偃师毕竟也不是坚固几乎甲天下的南京城,这点火药已经完全足够了。 虽然李征直接提到棺材,但卢象升毕竟不是那些只懂空谈的腐儒们,向来不拘小节的卢象升,根本不以为意。 “既然你有信心,那这事交于你办就是了。若是当真有奇效,你这功劳自然不会有任何人能抢夺!” 听到李征这般肯定的回答,卢象升也放下心来。 毕竟自打认识李征以来,还未听说李征说过什么大话,既然李征觉得可行,那八成可能是无误的。 “遵命!” 对于立不立功,李征倒是没什么想法,如今自己的功劳已经不小了,立再多功,也不可能立即上位。 打马而回之时,望着城外忙而不乱的营地,卢象升表情再次恢复原本的淡然。 “左良玉部看来已经成功对黄河进行截流了,今日护城河的水已经下降了三成以上。” 卢象升指着护城河,十分满意的道。 “下游的马将军估计也差不多该完成引流的水渠,杜将军已经制成沙袋无数,最多两天,偃师城下便可成为通途!” “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官军能否以最少伤亡拿下偃师,就得看你的破,不,爆破效果如何了!” 第一八八章 士气如虹 对护城河的填埋工程进展的极为顺利,城内缺乏威胁官军的远程武器。 更兼军事素质低下,派兵出城攻击,完全就是送人头的命。 只是半日间,数千官军便将护城河填埋完毕。 在流寇们紧张的等待着官军进攻之时,官军却是出人意料的停了下来。 令城头流寇惊奇的是,官军竟然大张旗鼓的开始进行穴攻,不仅穴攻地点清晰可见,甚至意图也丝毫不加以掩饰。 这种完全如同送人头的作派,绝大多数流寇都是乐不可支,纷纷在城头嘲笑官军完全就是白痴。 这种穴攻攻击方法,流寇们并不陌生,因为他们除了效率低下的附蚁攻城之外,也只有穴攻这一技术含量低下的攻城手段。 甚至可以说,经过数年的实践与总结。在穴攻这方面,流寇也是其中的专家。 穴攻一讲究突然性,二讲究隐藏性。 官军这般大张旗鼓,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轻松破解这攻势。 毕竟破解这种笨办法的手段实在太多了,比如从城内挖掘反通道,直接灌烟破坏。 或者在城内挖出一个小池塘,一旦确认对方穴攻方向,便直接引水倒灌。 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奇兵突出,将穴攻通道方向上的透风口全部堵死,就能让挖掘通道的人全部埋在里面。 穴攻最大的缺点便是,想要掘通一条通道入城,或者让城墙坍塌,都不是一个小工程,完成的期限可是以半月为单位的。 “郝掌柜,要不要在城内准备一番?” 看着城外不断担土而出的官兵们,城头上一个中年汉子侧过头来,向着大旗下面的那人问道。 “不用!若是破坏了官军的穴攻,你打算真刀真枪跟他们过过招?别忘了,咱们本来就是要拖住他们脚步而已!” 郝摇旗直接摇头否决,开玩笑,自己的任务只是迟滞官军的攻击速度。 如今官军愿意不大动干戈,只是在这偃师下耗上十天半月,他完全是求之不得。 第一天,就在这种平静的过程中度过。 不仅流寇们个个放心,李征也甚是放心,因为工程的进度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 原本他觉得挖掘一条数米宽,百多米长的坑道到达偃师城下,可能需要两天时间。 但没想到的是,人多势重,又不缺乏专业人士的官军效率极高,只是一个白天加半个晚上,已经将通道挖到城墙之下。 好在李征在前两日已经准备好,四口装满火药被密封好的棺材连夜被抬入坑道之内。 这次李征为了稳妥,不仅一连挖了四条通道,更是对坑道进行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密封。 头一道是一堵石彻的厚墙,足有数米厚。后面还用厚土不断堆填,最后用几根巨木死死将之抵住。 两条导火索,那是标配的。 一切准备就序后,已经是清晨时分了。 得到李征报告一切完成后,原本无所事事的官军在清晨便开始集结,弓上弦,箭出鞘,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一切都已经照计划进行,卢象升不免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李征,如果李征的计划不凑效,那官军这一番折腾下来,他的罪责定然不会太小。 若是失败,自己也不可能保着李征无事。单单这些时日来自己一力顶着所有压力,李征也必须要给自己一个说法。 但看到李征时,却发现对方却是一副轻松和从容,卢象升心中大定,也开始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在一众文武一头雾水的情况中,也唯有大略知道一些内幕的朱大典知道这几天为何这般诡异。 不过虽然心中不喜李征这跋扈的武夫,但朱大典还做不出来暗里使坏的伎俩,只是冷笑着等着看李征该如何收场。 “半刻钟后,所有人进攻偃师城!现在安排各人进攻顺序!莱州副将王国明,你部为左先锋,听到炸响,便自左开路!” “山西总兵虎大威,你部为右先锋,听到炸响,便自右攻城……” 众人都是一脸茫然,卢象升这安排,似乎是野地浪战的策略。而且卢象升说的也不是号炮声响,相反用的是一个“炸”字。 “这是军令!” 似乎看出了众人的疑惑,卢象升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但却没有丝毫的解释。 众人都有些傻眼,但既然卢象升拉下了脸,他们也不敢再多言,就算摆在眼前的可是一座坚城的情况下! 卢象升既然下了军令,他们压住了心中疑惑,人人依令而回。 等众人走的差不多了,卢象升便望向了李征,轻轻点了点头。 李征会意,直接抱拳应是离开。 官军的阵势是列在城外近五百步处,这是李征强烈要求下才做这种安排的。 平常攻城时,那是恨不得靠的越近越好,但这次却是爆破作战,李征也不清楚扬起的石块会有什么位置上,只能尽可能确保官兵安全。 “轰!” 不多时,在一众武将摸不着头脑之时,突然之间偃师城方向突然响起一声霹雳声响、 巨大的轰鸣声直震的所有人耳目都有些嗡嗡作响,惊骇之下再次望向不远处的偃师城,却只见到一片烟雾弥漫,什么也看不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平地起雷的骇人场面,顿时让官军个个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还没等官军众人从惊骇声中醒来,又是两场炸响响起,还是来自于偃师方向! 紧接着,无数的碎石便从天而降,虽然个头不大,但还是让官兵都是一阵阵的慌乱。 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于完全不明白原因的未知现象,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恐惧! 但片刻后,他们的恐惧便直冲云霄了!因为烟尘慢慢散去,正面的偃师城,原本那巍峨的城墙已经消失不见,出现了三个巨大的豁口! 通过这个豁口,所有官兵都看到,那残破的城墙后,无数摇摇晃晃的流寇! 不仅如此,在豁口附近,更是散落着数不清的尸体还有残肢断臂! “这是上天降下的雷霆!天佑我大明!” 尽管不知道为何,但流寇的城池突然被连续的雷霆击的残破不堪,这不是上天庇护,又是什么? 这个聪明人喊出这句话后,所有官军都眼睛亮了起来。 许多人还虔诚的跪倒于地,感谢上苍的垂爱和护佑。 不过众将军在最初的震憾过后,更是欣喜如狂,不仅仅是天降祥瑞给了他们无穷的勇气,更是因为这种战斗已经回到官军最擅长的野战场景了! “给我冲!” 几乎是同一时间,莱州副将王国明与山西总兵虎大威同时发出大吼,更是一马当先,向着偃师疾冲而去! 其他官兵更是发出阵阵欢呼,得了上天‘保佑’的他们,无不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疯狂的冲向偃师城! 第一八九章 趁胜追击 此时的偃师城,全城一片寂静。 当爆炸声响起的一瞬间,所有人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处于爆炸点十五米方圆中心地的流寇,绝大部分都直接被爆炸的能量撕的粉碎。 稍微靠外的流寇,也大多被冲击波撞的七窍流血而死。 再向外的流寇,则个个都被巨大的轰鸣震的耳窝渗血,完全失去了平衡能力。 如同饮酒过度的人,摇摇晃晃始终站不直自己的身体。全身上下更是浑然没有了力量一般,抓着武器的手都颤抖不止。 但随后,他们许多人便再没了恢复平衡的可能。 无数从天而降的大石块,将无数蹒跚行动的人,直接压在了下面,只有那不断涌出的鲜血还有时不时颤动的肢体,还在无声的诉说者他们主人的不甘。 当第一眼看到那完全空旷的城墙之时,郝摇旗心脏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一般,完全没有了战斗的欲望。 站在城内,他竟然可以与城外的官军遥遥相望!双方之间没有任何的遮掩! 在双方之间,是无数的死状凄惨的流寇尸体。 尤其是那些外表看不出任何伤口,却七窍流血而死的流寇,更是令得见过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后退着。 身体无恙却横死当场,这种情况是无法解释的,若是一个两个倒也没什么。 但这段之前被标定为官军穴攻前进方向的位置,可是设置了重兵的。 而这会儿,数百流寇就这般毫无声息的消失了,而且还死的如此蹊跷,委实令人胆寒。 这个年代可没什么科学,而大多数人更是大老粗,对于封建迷信的依赖,可以说深入骨髓。 任何无法解释的事情,都是可以与各路神仙挂上钩的。 就比如被反应过来的郝摇旗逼着上前的流寇,则纷纷宁死不向前一步。 “这肯定是天上的大力神用铁锤砸的!咱们要是敢上前一步,那肯定会得罪神灵的!” “就是,得罪神灵被神罚击死也就算了,死了魂儿还要下地狱油锅受苦!” “官军这肯定是请了神的!这仗没法打了!” “反正都是死,俺可不想死了还要下油锅!” 被选中向前收尸并建立障碍的众人,都是将头摇的象风车,谁也不愿意去得罪神灵。 郝摇旗看着不远处的官军,虽然还未有动作,但只是这样的场面,就已经让他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抽出腰刀,恶狠狠的向空中一劈,“这不是仙术,这是妖术!等堵住了口子,俺自然有办法破除!谁敢不去,俺宰了谁!” 虽然被威胁了,但依旧无人有所动作。唯一不同的是,许多人已经开始握紧自己的武器,再看向郝摇旗时,目光已经开始有些闪烁了。 这是军心不稳的情况,老于军务的郝摇旗自己明白。只是这几百人,他还自信弹压的住。 但如今的流寇大多被这场面给镇住了,若不将这种恐惧情绪平息下来,换了让谁去堵口子,都是逃不了一场骚乱的结果。 怎么办?!望着这些宁可与督战队一拼生死,也不肯向前一步的小弟们,郝摇旗感觉自己已经到了绝望的深渊。 虽然官军方面也是愣了片刻,没有第一时间便上来开打。 但郝摇旗却是完全没有任何办法去缺口处设置障碍物,不仅仅是他手下那些完全被这种未知现象吓破但的小弟,就算是他,也是极为恐惧的望着那些缺口! 眼前的场面是,数声轰鸣之后,一百多米的城墙完全成为平地! 这种完全不可能是人力所为的现象,已经将他完全吓住了。 他可以毫无畏惧的冲向成千上万的官军,但人哪里可以与天上的神仙战斗? 缺口位置不仅没有人敢上前阻拦,甚至看到那个地方,其他人都会恐惧的不断后退,唯恐自己不小心上前一步,就会触怒天穹中隐藏着的神灵,再次降下神罚! 宝贵的时间就在双方沉默对峙中快速流逝,郝摇旗最终也没有下令弹压,因为对面的官军终于开始动了起来。 而这么宽大的口子,根本无法做到在官军冲上来之前,将之完全封堵住。 在这种恐惧又压抑的气氛下,官军根本没有丝毫的阻拦便快速突入偃师城中。 紧接着,便是如狼似虎一般扑向还在呆如木鸡的流寇们。 已经完全被这种神迹吓住的流寇,根本没有丝毫的斗志,稍一接触,便直接兵败如山倒。 数万流寇一旦崩溃,其势如同山崩,根本无可阻拦! 城西的流寇第一时间便大开西门,直接逃之夭夭。后面的流寇更是毫不含糊,毫不停留的便直接穿门而过,向着西边的洛阳滚滚而去。 官军个个精神大振,死命的追在后面。 这一次不仅仅是痛打落水狗,更兼神明在天上默默为自己祝福,他们个个如狼似虎,完全的锐不可当。 大军杀散还敢抵抗流寇,更是毫不停留,直接追着败兵便向西追杀,一个多时辰便追杀十数里! 尤其是祖宽的三千骑兵,更是个中好手,大肆屠戮,如入无人之境。 流寇败兵遗尸数十里,直到李楼庄,这才收住颓势。 高闯流寇大营派出大军接应,一路追杀的官军五千余步兵与骑兵这才悻悻的停止脚步,与接应的流寇大战一番后,才悻悻然收兵。 不过官军却没有再回转偃师,而是十分嚣张的就驻扎于流寇大军不足五里的一处山岗上,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无数的败兵逃回,让高迎祥迟滞官军步伐的计划完全落空,而且安置这些败兵也需要时间。 因此,流寇大军与官军倒也相安无事。 但还没等高迎祥将情况问明白,只是稍稍休整过后的官军,却是空前活跃起来。 不仅骑兵纵横往来,只有寥寥数千的步军,竟然也丝毫不落人后,不断与流寇外围杂兵接战。 一日间,近万官兵连战连胜,击溃流寇外围杂兵无数。 在这种情势下,高迎祥也不得不暂时停止对洛阳的进攻,开始不断的调兵遣将,准备先合围收拾了这伙胆子已经肥上天的官军。 面对着三个方向包围过来的流寇大军,这些头脑不正常的官军终于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直接自己退却了。 官军大多是骑兵,来去自如。数千步军在骑兵的掩护下,从容而退。 事实上,高迎祥若是铁了心留下这部官军,也完全可以办的到。只是他如今最重要的是,了解清楚偃师之战的情况。 毕竟官军到达偃师只有数天,却干净利落的收拾掉他的数万大军,让他惊惧之路还带着浓浓的疑惑。 在情况未明,又没有命令阻拦的情况下,高闯的骑兵并没有立即纠缠而上,只是远远的监视着官军快速远去。 第一九零章 洛阳城下 洛阳城下,流寇大营。 在郝摇旗大军回到流寇大军后,一个不可思议的传说便快速传向全军,官军请神了! 被炸蹋的百多米城墙,如今在口口相传之下,已经变成了四面城墙尽毁。 当场阵亡的两千余流寇,此时已经变成了两万多。 “你不知道啊!当时那天上突然显现一个金盔金甲的神灵!那神灵高足有几十丈!手上还拎着一个锤子和一个钉锥!” “锤子与钉锥相互一敲,便是一道数里长的闪电从天穹闪过!” “官军那边有人在念念有词,忽然伸手一指偃师,天空上那神灵便大喝一声,震的城池都在抖动!” 讲述的那人,看着周围人都一脸敬畏的听着,顿时更加得意的道,“不是咱们不拼命,实在是那是天神啊!谁能抵抗的了?” “一眨眼,天上便降下十数道闪电,轰隆隆的声响中,整个偃师城墙全部化成粉沫!城里的房屋都倒了一大半!” “兄弟们虽然还在努力抵抗,但是人哪能与天神相抗呢?天上劈下一道闪电,咱们兄弟就死了数千!” “也幸亏那神仙没有继续出手,否则哥几个现在可见不到俺了!” 在众伙伴一脸迷醉和恐惧中,这人总算将这个神话故事讲完,为中华大地再添了一些全新的神话元素。 “狗官兵这么坏,为什么连神仙都帮他们么?” 其中一人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唇,愤愤不平的说道。 “这你就不明白了!皇明可是有三百年的气运,如今才过了二百六十年,还有四十年哩!” 之前给大家科普神话故事的家伙,并没有被这个问题难倒,十分自信的回答道。 “哪照你这么说,咱们岂不是不可能打的赢狗官兵?” 问话之人脸上顿时有些变了,有些不甘的问道。 “若是之前,那也就是这般了。不过今日官兵请了神仙,那气运就会被扰动了,他们长不了了!祖先的恩德,可一可二不可再啊!” “还有第二次啊!” 这一次众人几乎都是异口同声的道,人人脸上都有着明显的敬畏。 这只是流寇营中的一个缩影,为数不下数十个版本的神话传说,如今正在流寇营中疯狂的传播着。 等到高闯得到消息,开始封锁之时,已经有些晚了,整个军营此时都是谈起这伙得天之眷的官军援兵便色变,全都有些惶惶之色。 在这种情形下,洛阳城攻防战已经彻底停止,几乎所有高级将领全部齐聚于高迎祥的大帐。 “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若是放任这种以讹传讹,要不了多久,底下弟兄们人心就会散掉了!” 高迎祥心情明显很不好,等到人到齐了,便一拍桌子,目光不善的盯着郝摇旗。 “你给我老实讲,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天神的五雷之术?” 高迎祥虽然基本上已经是站在明末生物链顶端的人了,但对于鬼神之说,却依旧有这个时代的局限性,完全不可避免。 “大哥,小弟觉得并不是什么五雷之术。当时城墙是从下面向上炸裂开来,小弟到现场还闻到一股呛人的火药味。只是当时太过慌乱,官军又来的太快,没有时间去细想。” 郝摇旗也是这个时代有数的人物,见识阅历也远超于平常人,此时安定下来,顿时觉得疑点重重。 “火药么?” 高迎祥摸了摸胡茬密布的下巴,钢硬的胡茬刺激着他的手指,静心思考着。 火药他不是没有玩过,这东西点着后,便是一阵呛人的烟雾,别说炸城墙了,就算炸块石头都费劲,最多将石头熏黑。 众人都有些怀疑的看着郝摇旗,就算想扯谎也找个象样的理由吧,甚至说出真相也不见得有什么。 毕竟义军兴师以来,败的次数并不少,若是次次问罪,这里的人大半都得去见了阎王。 “大舅,俺觉得郝兄弟说的是真的。” 在一片怀疑的目光中,李自成却是站了出来,认真的说道。 “你说说看。” 高迎祥眼睛一亮,看向李自成。 凭心而论,他并不怀疑郝摇旗会骗他,十几年的老兄弟了,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只是火药炸毁城墙,未免也太扯了些吧。 “大舅还记得咱们在山西曾缴获几门火炮吧。其中有几门还炸了膛,俺觉得,既然这火药连铁疙瘩都能炸开,想必炸开城墙也不是不可能的!” 李自成向着众人拱拱手,十分客气的说道。 “多谢自成兄弟!” 郝摇旗一听这话,差点老泪纵横。 在众老兄弟都怀疑他的时候,李自成能站出来为自己解围,而且说的又极有道理,顿时让他觉得似乎洗刷了压了自己几千年的冤案一般。 “自成说的是,官兵的火炮火铳时不时炸膛,这火药是有炸蹋城墙的能力的!” 高迎祥也是点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 “而且俺还观察到,官军火炮炸膛原因很多,最重要的原因是火药装填过多引起。俺觉得吧,是不是多放一些火药,炸蹋城墙也许易如反掌!” 李自成见众人都觉得有道理,顿时精神一振,将另一个发现也讲了出来。 “有道理!” “确实是这么回事!” 原本还没有注意到,但经李自成一提醒,众人都想起了这一茬,纷纷表示赞同。 “大舅,不如咱们也效仿一下官军,用火药炸下洛阳城试试?” 见众人都觉得有道理,李自成顿时也动了心思,大声的劝说道。 “这个不妨试试!咱们手中的火药数量也不少!” 高迎祥眼睛一亮,当场便拍板决定尝试一番。 其他人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如果成功,那日后官军的城池,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再不用这般废时废力。 “报!” “官军大举而来,哨骑回报,人数不下五万!” “看旗号,已经知道有大明督师卢象升所率的天雄军,山西总兵虎大威,泽州副将李征,宁远副总兵祖宽,莱州总兵王国明,登州参将……” 正在众人兴高采烈,商议如何将这发现转为实用之时,一个声音快速的穿营越帐的传了过来! “嘶!” 帐内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卢象升,天雄军,山西军,这些熟悉的名字可个个都是老恩客了。 每次这些人聚集在一起,他们都免不了被蹂躏的下场,听到这些人到来,帐内众人顿时觉得阳光都变得不友好起来了。 但令众人不爽的事情还在后面,不多时,又一声拖着长音的‘报’声远远传来。 “报!彭义登所率五千老营被宁远副总兵祖宽一战而破,伤亡过千,官军大举进击!” “各回各部,准备与卢阎王决一死战!” 老营被击败,高迎祥等顿时也没了开会的心思,高迎祥黑着脸说道。 一次小小的失败并不能伤到流寇的筋骨,但卢阎王的名头却令他们不得不全力以赴! 洛阳城头,此时一片欢腾。 就在刚刚,他们见识到一场规模浩大的骑兵争锋,三千宁远骑兵对决五千流寇老营。 战斗却是以极快的速度便分了高下,三千铁骑摧枯拉朽一般,只是一次对冲,便将对方冲的支离破碎,完全失去阵形。 除了因为援军的到达,还有援军那不可思议的士气与战斗力,守军的士气也随之高昂起来。 原本摇摇欲坠的城防再一次坚固起来,甚至有些胆大的将领还开始准备出城偷袭,俨然一副反攻的样子。 不多时,官军主力紧随骑兵之后,大举来援,气势如虹一般,直接冲至洛阳城下。 卢象升所率领的官军主力开始向着洛阳进逼,数万士气如虹的官军,直接大踏步的向着洛阳东门的流寇冲击而来。 当官兵逐散猬集于洛阳东门流寇的百多哨骑,摆弄阵势开始大举进攻的架式后,全军顿时爆发出连绵不绝的万胜口号! 受到城外官军强大自信的感染,城内沉默片刻后,顿时也响起冲天的万胜声。 城头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无数已经觉得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守城官军,都不由自主的为援军呐喊着。 卢象升是一个特别的人,在文人中更是一个另类存在。 他没有文人喜欢谋定而后动的特性,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退守这回事,永远只有进攻,再进攻。 “结锋矢阵!山西军居中,山东军居右!天雄军,随我冲击左翼!” 全军刚刚到达,他根本就没有任何休整,直接带人向着流寇大军撞了上去。 洛阳城的文武,这一刻也终于见识到卢疯子的特有战法。 望着那穿着大红文官袍的卢象升,手提着厚背大刀,带着百多护卫便一头扎进流寇群中模样,所有人都在发愣,这TND的真的是个文官么? 事实上,卢象升不仅是个货真价实的文人,骨子里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战场疯子! 起码在卢象升身后拼命挥剑的李征,就完全认同这个说法。 原本李征觉得自己是在最安全根本无需动手的中军,混混日子顺便捞些功劳,日子多么的惬意。 但当卢象升提着砍刀冲向密密麻麻的人群时,不得不提刀跟上的李征这才发现,自己实在太年轻了。 作为全军统帅,卢象升不仅很不负责任的,直接将全军指挥大权交于朱大典,更是身先士卒,冲击流寇大军! 李征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亲自提刀砍人了,就算上次在乌东岭那么危急的关头,亲临一线的李征也只是默默的按剑而立,始终没有拨剑相向。 一个好统帅是不会有抽刀砍人的机会的,他只需要将能砍人的安排在正确的位置就好。 卢象升并非不是一个好统帅,相反作为统帅他十分的优秀,既能激发诸将士气,又能以身作则,各项工作都可以安排的妥妥当当。 只是这个喜欢亲自操刀砍人的坏毛病,却是烙印入骨子里,完全没有办法克制。 不过从效果上来看,这种中二青年的表现,却是极得人心。 卢象升在前面开道,无数的官兵更是如同疯了一般,追随在后,完全忘了所有的恐惧。 尤其天雄军,追随在自家老大身后时,似乎对于眼前种种挥舞的兵器,完全失去了平日的畏惧,不畏刀枪,只是一心只想要对方的小命。 一夫拼命,万夫莫挡。 如今万夫拼命,神仙难挡。 只是短短小半刻钟,被卢象升突击的流寇东门守军已经全线动摇了。 那个身穿红袍官服的卢象升,完全就是一个杀神,所过之地,无不死伤狼籍! 他如同一柄锋利的刀尖,虽然只是在人皮肤上开了一个小口,但随后而来的天雄军,则直接将这个小口扩大到令人绝望的地步。 当李征佩剑已经舞的手臂酸软之时,流寇中军前军终于彻底崩溃,无数的人流如同滔天大浪一般,猛的拍向中军方向! 从天穹上看,卢象升率领的援军对流寇大军是形成一个巨大的弧形包围圈。虽然人数差不多,但完全是碾压性的攻击着。 这个包围圈并不厚实,但此起彼落,根本分不清楚官军数量究竟数量几何。 当流寇前军完全崩溃之时,流寇中军与右翼却还在痛苦的坚持着,承受着官军侧面发起的永无休止的冲锋。 虽然流寇中不乏敢战肯战之辈,但这些流寇总体而言大多都是杂兵,连训练都没有真正进行过。所有的战场经验全是这些天轮换着攻城所得,根本上不了台面。 但这种水平对上身经百战的卢象升军团,根本就不够看。 虽然不乏悍勇之辈逆向冲锋,但他们大半都是倒在官军的弓箭之下,剩下侥幸冲到官军阵前的流寇,更是要不了多久便被官军乱刀斩死。 官军中偶尔响起的火炮,更是打的流寇阵阵惊心。 虽然这种火炮杀伤呼,远远小于弓箭和肉搏战对流寇的杀戮。 但如此近距离面对火炮所产生的恐惧,依旧不是这些不久前还在地里刨食的农夫们能够克服的。 只是短短的数仅够,流寇右翼便直接跨了下来。无数的败兵倒卷而回,顿时将流寇中军冲的站不稳脚。 事实上,数万规模的大军,也根本不是快速扩充军队的混世王梁丘刚所能够驾驭的。 梁丘刚本为一介普通农夫,虽然经历过几年征战,但毕竟是文盲出手。 以他的能力,只是指挥起中军二千余人,就已经颇为吃力了。 面对数万官兵汹涌向前,野蛮冲撞而来,梁丘刚能够做的极为有限。 除了派出更多的督战队压阵外,根本无法有效的阻止这些已经完全被恐惧把控住脑子的家伙们。 “是卢阎王!卢阎王来了!” “快跑啊,这厮会妖术!” “是真的,卢阎王嘴里念了一句咒语,一挥手,便是一片雷霆降下,一下子便劈死了上万人啊!” “亲娘额,这还是人么?” 混乱的人群,谣言传的最快,人们相信的速度也是最短的。 当这些人突然发现自己面对的,竟然是无可抗拒的存在后,便根本兴不起丝毫的抵抗,直接随大流而逃。 梁丘刚的老营督战队,原本还拼命的砍杀冲击的流寇,但随着谣言的不断加剧,还有时不时如同雷霆霹雳一般炸响的火炮,督战队中大多数人开始畏手畏脚起来。 不远处连绵的惨叫声,更是时刻刺激着这些人脆弱的神经。 只听那声音的嘈杂,就明白同一时间死去的人何其之多了。 一瞬间便死这么多人,这肯定是妖术!没有法师在场,人怎么可能打的过妖?! 中军的抵抗力量原本就不太强,短短数分钟后,更是一哄而散。 眼看左翼,中军都开始相继崩溃,梁丘刚明白如今已经是势不可为,命人吹起号角,召唤老营退兵。 悠长苍凉的号角声中,闯营中原本就打的艰难无比的老人们,纷纷闻号而退。 不过退下来的,都是各营中宝贵的老营骑兵,其他杂兵以及炮灰们,还没有人听的懂这号令代表着什么。 在没有明确命令的情况下,他们还在执行着之前的命令。或者说,他们乱成一团,被动的对着官军正面承担着一轮又一轮的攻势。 不多时,梁丘刚已经发展到三千余的老营已经汇聚而来,令梁丘刚痛苦的是,这会儿到来的部下,甚至连二千都不到。 剩下的人,要么死了,要么注定撤不下来了。因为他已经没办法等待了,若是等待官军迂回的军队到位,他一个人也别想逃脱。 这个决定并不难做,一闪念间,梁丘刚已经带着近两千老营骑兵,快速飞马向南迂回,算是彻底认栽。 两千余骑兵想要突围,激战正酣的官军骑兵根本无法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梁丘刚带着众多老营向南方窜去,狼狈的与一里外的高闯大军汇合。 没多久中军的流寇,已经被卢象升带着天雄军完全凿穿,当侧翼官军开始带人迂回冲击流寇右翼之时,胜负已经完全没有了悬念。 无数的流寇在发现自家老大已经人迹全无之时,直接原地炸散开来,化成无数的人流,涌向了四面八方。 官军一路追杀,各部收获却是并不太多。讲真说起来,完全没有达到他们心底的预期。 因为这些流寇杂兵大多都是河南本地人,他们逃起来,更是如飞一般,官军全力追杀之下,留下的依旧不足他们总人数的一成。 一般人这个时候已经十分满足了,有责任心的还会象征性的追杀一下流寇败兵,没追求如李征般的则会更关注于战场上遗留的东西,无论银子还是衣物粮食,都是不错的选择。 不过卢象升不是一般人,他向来擅长的是斩草除根!虽然知道高闯大军就在侧面,却依旧不肯放弃,衔尾穷追不舍。 在洛阳城上欢腾一片之时,他亲自带着百多近卫,数千骑兵紧随其后,依旧疯狂的追杀着混世王的老营兵马。 直到高闯大营终于反应过来,开始调度军队迂回包抄之后,卢象升这才见好就收,回转洛阳东门。 这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城内外又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欢腾的场面。 事实上,洛阳东门外的流寇人数至少也有数万之众,两军若是没有心理优势之间的差别,至少也要打上数个时辰,才能分个高下,完全不可能做到如此摧枯拉朽一般速战速决。 之所以败的这么快,与之前军营中流传着官军得天之助也不无关系。 因此一见到这些官军完全没有任何犹豫,一副神挡杀神的模样直接冲击而来之时,心中先行怯了,这才导致他们根本没有坚持多长时间便直接崩溃。 这一刻,卢象升所率领的援军,升腾起滔天的声势,冲天的杀气,甚至将近三十万闯营的气势都压了下去。 (五千字章,求一张月票) 第一九二章 决战前夕 这一战,并没有完全解洛阳之围,但也已经化解了洛阳的死局。 洛阳东门虽然胜利,但流寇依旧占据着巨大的兵力优势。 反应过来的高迎祥,不断的调兵遣将,将主力慢慢向着东门压了过来。 是夜,卢象升谢绝了洛阳城内文武的邀请,依旧坐镇于东门官军大营。 这一夜晚并不太平,无数的流寇不断的发起骚扰袭击,号角声,战鼓声几乎响彻一夜。 不过这种情况,对于官军来说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在白天大胜的情况下,官军虽然疲惫,但是士气却是极为高昂。 因为连续的胜利,各级军官已经开始在士兵心头树立起威望,这种骚扰对于官军来说,根本就无足轻重。 次日一早,援军集团便精神抖擞的从军营中直出,开始有序的列阵,准备作战。 尽管流寇数量依旧多的令人头皮发麻,但已经完全吓不住他们了。反而都有些亲切了,因为在他们眼中,这些都是会移动的功劳。 唯一不爽的是,流寇竟然连夜围着官军阵营挖出了一条丈许的壕沟。 这壕沟只是完成了两翼部分,官军侧翼方向已经大多完工。在壕沟上面还立有木栅栏,栅栏后银光点点,显然有人驻守。 正面两军斥候争夺激烈的战场,则还没有开始动工。不过还是有一圈栅栏树立着,形成一条全新的防线。 因为工期太短,这条防线还只是一个半成品。不过虽然只是半成品,但是对于官军来说,形势已经有些被动了。 因为他们可供选择的攻击方向只有正面一途,其他方向都会撞上对方坚固的防御。 不过这些伎俩完全难登大雅之堂,无论卢象升还是其他官军,都没有丝毫的畏惧感。 “流寇脑子烧坏了吧,指望这么一个工事困死我们,咱们后面可是洛阳城!” 一众将官行至城头观察,祖宽指着远处那还在紧张进行挖掘工作的流寇,一脸不屑的说道。 “背靠洛阳,可攻可守,想困死我们,简直是做梦!” 虎大威深以为然,洛阳城数门皆可进出,除非流寇能把洛阳城完全封了。 否则的话,官军无论从哪个门出击,都可以打的流寇满头包。 如今东门虚实皆备,可以实守东门,也可以以城池为机动点,随时运动到其他各门,打流寇一个措手不及。 “坐井观天!若是流寇当真要围着洛阳造一条防线呢?”朱大典冷哼一声,扫了一遍诸将,向卢象升拱手道,“督师,下官觉得事有蹊跷,千万莫要等闲视之!” “朱大人所言极是。” 卢象升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意见。 但接着话锋一转,慷慨激昂的说道,“但是流寇却不知我官军兵锋之犀利!此等小小手段,又能耐我大明官军何?!” “这……” 朱大典顿时一愣,自己已经够不好说话了,却发现卢象升更加不会聊天,这完全将天给聊死了。 原本是想借这个因头,给武夫们稍微敲打敲打,免得他们尾巴直接翘上天了。但这下可好,卢象升直接站到武夫那一边去了。 “督师明见!就得给点厉害给他们瞧瞧!” 一众武将原本还有些低声下气,这一下子就将他们的精气神给提了上来,人人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即去证明给朱大典看。 “轰!” 一声沉闷的声音从西边传了过来,紧接着众人便看到远处天空上腾起厚厚的烟雾。 不多时,天空中如同过年放的烟花一般,此起彼伏,煞是热闹。 过不多时,一骑从城西飞马而来,到众人前顿时下马跪拜,“报督师,城西流寇用火药攻城!” “火药!?” 卢象升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的便看向李征,却见李征也是一脸的意外,脸色同样很是难看。 “城墙如何?” 卢象升稳定了一下心情,沉声问道。 “督师怎知他们攻的是城墙?不过也叫人笑掉大牙,看腾起的烟雾看,流寇这次少说也用了上万斤的火药,但用火药破城,流寇还真是能想!差点笑死卑职了!” “城墙都被他们用火药熏的黑了一大块,屁用都没有!” 那传令兵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对于流寇蠢到这个地步,也是分外的鄙视。 卢象升一听这话,悬起的心也放松了下来。他可不象这传令兵那般,认为这只是一个笑话,尤其是偃师城前例不远的情况下。 不仅卢象升,他身边的这些文武大员们,也个个都是余惊未息。他们可是个个被传达过,偃师城墙确实是用火药爆破出来的。 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但用的东西肯定是火药无疑。 “流寇果然狡猾,今日故布疑阵,为的竟然是火药攻城。” 等传令兵走后,卢象升轻轻拍了拍城垛,沉声说道。 “李征,你觉得他们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卢象升将李征叫到一边,有些忐忑的问道。 “大人见谅,这爆破之术讲究一个封字,只要流寇发现密封的重要后,他们就会成功。如何发现这点,实在不好说,也许明天,也许一辈子他们都一事无成。” 李征有些无奈的回答道。 “嘿!” 卢象升重重的叹口气,这个回答何尝不明白,只是抱着万一的想法问问而已。 “不过依卑职看,流寇这些人大多文盲出身,完全不是做研究这块料。若这辈子无人提点,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发现的了。” 从内心讲,李征觉得流寇是不可能发现的了。 毕竟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才是科学进步的不二法则。这些流寇大胆则大胆了,但仔细观察求证并做出记录和分析,以他们的文化素养还根本做不到。 “本督也这么觉得。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不尽快剿灭这伙流寇,本督就一日难安!” 卢象升显然认为,只有死了的流寇才不会有心思做科研,也只有死了的流寇能够完全让他放心。 “范阳成,你部为先锋,一个时辰内,给我破了流寇的防线!” 卢象升是一个想到就做的狠人,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人也足够狠。 第一个被派出去的,便是他的左膀右臂,兼头号心腹猛将天雄军副将范阳成。 “朱大人,立即联系洛阳巡抚,令其准备好青壮,待范阳成突破渡过防线后,立即组织人手填壕!” “祖宽,左丘慧听令!” “你二人各率本部骑兵,待范阳成破阵之后,立即兵分两路,扫荡两翼流寇守军!” “其余人等,随本督大旗在后,今日便与流寇一决生死!” 一连串的命令不断下发,原本还一脸悠闲的将领们,顿时个个匆忙回到本部,整个明军援军如同打开了开关的机器,缓慢但有力的转动起来。 第一九二章 骑兵战 几乎瞬间,官军便从备战的状态转为作战。 这看似儿戏的操作,却是卢象升已经深思熟虑的结果。 一开始看到流寇挖掘壕沟的作法,卢象升也是有一种流寇黔驴技穷的感觉。 因为选择围困,无疑是向对方宣布,自己正面硬刚赢不了官军。 这对于数十万量级的流寇来说,造成的士气损伤,是不可承受的。 不想流寇挖壕只是一个假象,甚至四面包围援军的态势有可能也是假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想用火药炸蹋城墙。 这个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唯一的败笔便是他们虽然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 火药爆破并不是随随便便填上火药就能成功的! 既然已经明白了流寇的布置,卢象升也立即明白该怎么办了。 而事实也与他所想的没有什么分别。 范阳成的三成步军,只是一轮箭雨攻击之后,依托栅栏防守的流寇便开始动摇了。 “流寇果然将所有精兵强将全部抽调至西门了!” 卢象升在城头看的十分真切,围着自己的流寇虽然看起来人多势重,但却没有多少战场经验,甚至连基本组织都没有齐备。 没有组织性的军队,无论人数再多也只是一盘菜而已! 不等卢象升下令,范阳成也敏锐观察到这一点,三千步军立即全线压上。 长矛手隔着栅栏一通乱刺之后,流寇方向便再无人站在栅栏后,十几条套索甩在栅栏之上,百多人全力一拉,数百米的栅栏顿时倒蹋一地。 天雄军官兵齐声欢呼,呐喊着发动最后的冲击。 最前排的刀盾手一手持盾,一手执着标枪,十几步加速后,无数时间不一的标枪夹杂着前部的力量呼啸而出。 惨叫声不断的响起,这东西可不比弓箭,只要被射中,便直接是一个透明窟窿! 运气差的直接当场毙命,运气好的也会直接丧失战斗力。 数百人的伤亡,对面的流寇已经完全动摇了,面对着疾步而来的官兵,许多人直接将武器扔下,扭头就跑。 “万胜!” 天雄军官兵齐齐发出一声欢呼,兴奋的追击在后。 在他们之后,同是隆隆的马蹄声。 祖宽与左丘慧部下的骑兵正策马奔腾着,高举着武器,欢呼着从缺口处呼啸而至。 在天雄军打开的口子上,两军一分为二,一左一右向着两翼席卷而去。 “杀!” “哈!” 无数的咆哮声不断响起,战马在奔腾,马刀耀眼。 根本没有任何阵势的流寇,根本无法做到任何有效的抵抗,许多人刚刚转身就被战马撞飞,接着便在滚滚铁蹄下化为肉泥。 狂飙的骑兵如同锋利的屠刀,直接从无数人流中凿穿出一条血胡同! 靠近木栅栏的流寇最是悲催,许多人被骑兵撞的身不由己的向后倒撞,而随着后续越来越多的骑兵,人群不可避免的拥挤起来。 最后那栅栏也承受不了如此多的人众,轰然倒下,正在拼命向后躲避的流寇,顿时将后面的人全部挤入壕沟之路。 这些掉入壕沟的流寇,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 无数的青壮在两个馒头的诱惑下,成群结队从洛阳城中走出,将手中那如雨一般、装满泥土的布包不断扔下,壕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平复着,倒在里面的流寇再也没有出现过。 …… 城西,高迎祥正无奈的望着那满天的烟火,一脸的沮丧。 “大哥,不好了!狗官兵突然进攻了!” 这个时候,田见秀快马奔了过来,扯着嗓子大喊道。 说真的,高迎祥如今还真有些不待见这田见秀,因为这家伙一来,准没有好消息。 只是高迎祥也不能有什么不满,毕竟这些时日来,田见秀负责的活都是最危险最坑爹的。 自从上次在泽州大败之后,田见秀的实力一直没有恢复过来。每次给他的部众,又都是杂兵为主。 “知道了!按照商量好的来吧!” 高迎祥一脸失望的看着洛阳城,十分疲惫的说道。 不多时,城东被杀的鬼哭狼嚎的流寇便崩溃了,数万人马跑的漫山遍野都是,场面委实壮观已极。 骑兵在前面突进,此时官军主力已经从大营中开拔而出,不过受限于道路与速度,只能远远跟在骑兵后面。 后面的官军踏着满地的尸首,直直的迎向高迎祥的中军位置。 流寇们逃命的极快,但却快不过战马。正在祖宽等杀的正欢时,冲天的号角声却是骤然响起! 在祖宽迟疑的目光中,左右两翼都开始出现大量的骑手,粗略一看,都至少有万骑之多! 这些骑兵显然早有准备,进攻之前隐藏的极好。而官军骑兵在追杀之时,根本没有仔细搜索战场。 而兵荒马乱的战场之上,也根本无从派出探骑侦察,这才造就了眼前的困境。 “上当了!” “快整队!向南结阵!准备对冲!” 祖宽睚眦欲裂,这个当口再撤退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原地整队,拼个死活了! 山西那边也差不多,不过就士兵素质来说,山西兵明显比不了辽西兵。 不是他们天生比辽西官兵差,而是山西兵训练程度不如辽西。 如今大明倾全力供养辽西,辽西军队的训练程度可谓冠于全军。 “杀官兵啊!” 无数的骑兵狂吼着,带着碾碎一切的力量,狂飙而进。 “杀贼!不死不休!” 祖宽一声怒吼,虽然队列还远未整理完毕。 但流寇骑兵已经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了,他们马力蓄势已久,此时已经进入加速阶段,等到他整理好队伍,估计对方已经杀到面前了。 骑兵不同于步兵,没有速度的骑兵,连步兵都不如。 这一刻,还肯听从祖宽命令的骑兵根本没有几个,绝大部分骑兵一见到这个场面,直接在战场上直接溜之大吉。 只有祖宽孤零零的数十骑掉转马头,准备逆向向前冲锋,余下的骑兵再次发扬了辽东铁骑的优良作风,直接战略性的开始转移。 刚刚拉转马头的祖宽一看这场面,顿时将自己刚才的豪言壮语扔在一旁,二话不说,再次拉转马头,跟着大队人马便掉头而回。 而一边的山西骑兵,则是另一番模样。 他们没有逃走,但也没有冲锋。 在参将左丘慧的号令下,整齐下马,将战马拉到最前,做好了步战的准备。 只是山西兵明显低估了流寇的速度,还未来的及全军下马结阵,呼啸而来的流寇骑兵已经凶猛的撞了过来! 抱歉,章节发错了,不过不影响 第一九三章 终于出现了 双方接触的一瞬间,骨髓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山西骑兵的战马发出一连串的悲鸣声,最外围的战马几乎被直接一扫而空。 流寇也不好受,最先前锋至的流寇骑兵,几乎全部被惯性狠狠的甩出十数米远。 这些人一瞬间便被山西营的骑兵斩杀一空,但后续的骑兵因为他们的牺牲,得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连绵不断的骑兵不断涌入,虽然速度明显降了下来,但人数却是不断增多。 反应过来的山西兵,面对扑上前来的骑兵,丝毫没有退让,枪捅刀砍,死战不退。 不是他们不想退,而是他们明白后退的后果。 在山西与北虏打了这么多年,他们十分明白这个时候退让会有什么后果!用人命不断向前堆,前赴后继! 寸步不让的抵抗,终于取得了极大的成果。 流寇第一波冲击无果后,骑兵便成了靶子兵。每一个冲近但无法高速移动的骑兵,都要面临数人甚至十数人的围攻。 这一刻流寇骑兵的损失立即翻番的向上增加,而山西兵的损失却是断崖式的锐减下来。 当明白无法一鼓作气冲垮山西兵之后,流寇明智的选择暂时撤兵重整。 趁着流寇后退重整之际,山西兵终于有工夫重新布置战马,形成环形防御圈。 缺乏盔甲与重武器的流寇骑兵,是清一色的轻骑兵,冲击力极为有限。 随后虽然悍不畏死的连续冲击数次,但在立稳了脚的山西兵面前,他们的成果却是有限的紧。 若是时间充裕,流寇骑兵可以拿出十多种办法将这伙明军完全歼灭。 但对方大援就在旁边不远,短时间内流寇根本没任何办法快速击溃这些已经结成阵形的明军。 这一次突袭总体来说,流寇与山西兵之间的交换差不多一比一。 双方一时间没有办法奈何对方,也只能不断的用弓箭相互招呼,但流寇胜在机动,来去如风,官军则是有战马作为掩护,更兼盔甲齐备,这种马上轻弓,杀伤作用都十分有限。 不同于狗咬刺猬无法下口的山西兵,辽西骑兵却是遭了大难。 由于将后背扔给了对方,这边追击的流寇伤亡十分有限,但收获却是难得的大。 就在辽西骑兵奔回大军掩护的这短短数里之地,他们损失的人马已经超过了一千! 更可怕的是,剩下的骑兵完全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之前毫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气势,荡然无存,完全一副脱毛凤凰不如鸡的模样。 比起在中军旗下暴跳如雷的卢象升,李征倒是一副很淡定的模样。 甚至觉得这个时候的辽西铁骑才符合自己的认知,这个历史上将能打的道友全部坑了个遍的存在,不做出这种事才令人奇怪。 虽然这个世界与自己知道的那个时代,已经改变的太多,但有些根本还是无法改变的。 比如高闯如今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李征的认知。唯一令李征安心的是,关宁军还是那个关宁军,依旧那么的上不得台面。 空有全大明最豪华的装备和最充足的粮饷,却依旧猥琐的可以,一样的欺软怕硬。 反观山西兵虽然粮饷基本靠拦路打劫,但是士兵们的敢战之心却远强于这些关宁兵。 尽管被流寇骑兵围的水泄不通,但一番顽强抵抗下来,伤亡竟然还没有逃跑的关宁骑兵多。 突然遭遇到流寇骑兵,卢象升尽管对关宁骑兵的表现十分愤怒,但还至于让他乱了心神。 战鼓敲响中,官军开始迅速变阵,由锋矢阵快速转换为攻守皆备的鹤翼阵。 看着官军缓缓压上,已经失去了速度的流寇骑兵不得不后退重整。 这一次山西总兵虎大威率军顶在最前,无论于公于私,他都必须要打这个头阵。 数千人猬集一团,刀盾手顶前,长兵器居后,最后方弓箭手搭箭掩护,缓慢但却极为坚定的向着前方不断推进着。 在骑兵面前,步兵没有原地固守而选择攻击前进,这种行动的危险性可想而知。 流寇骑兵当然不可能这般放任官军解围,万余骑兵不断分进合击,虽然能够在奔驰的战马上拉弓射箭的人并不多,但倏忽来去的骑兵却更为可怕。 因为你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化虚为实,直接冲锋而来。每当骑兵冲近,官军就不得不停步防御,这种情况下山西军的行动完全慢如蜗牛。 混乱的战场上,箭矢一刻不停的落下,双方都时不时有人中箭倒地。不过这点伤亡还无法动摇两军,他们仍然在坚持着,寻觅着对方的破绽之处。 好在流寇骑兵也不敢真的大举进攻,因为山西兵并不是孤军作战,一旦不能迅速突破官军阵势,陷入胶着状态之路,那随后而来的官军主力就能一口将他们给吞了进去。 在卢象升的指挥下,各部官军你停我进,你防我攻,相互之间配合良好,流寇骑兵始终找不到太大的疏漏进攻。 这个过程中,流寇骑兵不断的骚扰攻击,也令打前锋的山西兵吃足了苦头。 在山西兵艰难前行之时,此时祖宽已经灰溜溜的来到卢象升身边,正被卢象升劈头盖脸的痛骂着。 “祖宽,本督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立即整军再战,若是再有战场逃遁,三尺军法为你而设!” 好在卢象升明白如今事情紧急,忍住小爆脾气,没有当场斩了祖宽,勒令他立即重整队伍,配合大军求援被围的山西骑兵。 此时大明进行的戴罪立功,可不是数年后那完全如同场面话一般的,尤其是说这话的人是卢象升,那还真是戴罪立功! 也就是说,这次祖宽拿不出来象样的成绩,还真的会被拿下并一刀两断。 “此战有死无生!一人退杀队正,一队退杀全队!老子把话撂这了,谁不给老子玩命,老子回去就玩他全家的命!” 被卢象升逼上绝路的祖宽,自然也将这股戾气发泄在自己麾下身上,不仅百余家丁齐齐上阵,更是发下狠话。 看着杀气腾腾的祖宽,辽西骑兵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种连坐委实令人恐惧。 被逼上绝路的祖宽,带着被他逼上绝路的辽西骑兵,再一次踏入了战场。 有了骑兵的配合,山西兵的进度立即快了不少。 事实证明,辽西骑兵战力不低,装备精良的他们,攻击力十分犀利,唯一欠缺的也许只有勇气和韧性。 在死亡的逼迫下,辽西骑兵的战斗力直线上升。 流寇骑兵显然没有料到,辽西骑兵竟然还敢卷土重来。一个照面便被祖宽杀的人仰马翻。 后面的山西兵顿时加快脚步,沿着辽西骑兵打开的通道,快速与自家骑兵汇合一起。 “呜呜呜……” 号角声不断响起,流寇骑兵们闻号便快速摆脱官军骑兵的纠缠,如潮水一般的退却而去。 等到骑兵扬起的满天烟尘渐渐消散后,无数的步兵黑压压的铺天盖地而来。 高闯的主力军,终于出现了。 第一九四章 大战开始 洛阳城南,一场大战已经迫在眉睫。 这一次,高迎祥将十数万能战的大军全部集中在城南,妇孺老人全部留在阵后。 李征在初来大明时,也曾对流寇动不动就数万,十数万的数量感觉到畏惧。 但了解的多了,李征也是有些佩服那些写史书的文人们,选择性的失明委实贯于古今。 流寇总人数是有数十万,但真正的青壮男子,却从来没有超过一半。 大半都是老弱妇孺,这些不能征战的人,也是被文人们给凑到总人数中。 因此史书上某地,数百官军大败数万流寇的记载也就容易理解了,几百人有组织的杀人机器,打败几千个手无寸铁的青壮,真的很难么? 最恶心的是,屠杀一万多户百姓妇孺,真的需要大书特书么? 不过高闯混到今天,对于这种情况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那便是家属分离政策。只要处于战时,夫妇子女便不能团聚,而是单独划一妇孺营。 一是可以当做人质在手,二来也是告诉杂兵们,想让妇孺营安全活下去,就必须拼命将官军击败或击退。 高迎祥的军队大概分为三部分,第一是杂兵,是刚刚加入流寇的农夫,他们人数最多,吃的却是最差,干的是炮灰的差事。 第二则是锐兵,杂兵杀伤数名官军或者斩获一级首级,便会进入锐兵营,从此吃穿都会大幅增加,他们是流寇的中坚力量。 第三则是老营,他们吃用最好,装备也是最好,是流寇的核心力量,只要他们不全军覆没,流寇大亨就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这一次高迎祥摆下的阵势,依旧是老营最后,锐兵在中,杂兵顶在最前的老套路。 通过杂兵消耗官军体力和锐气,再由锐兵磨其余勇,最后老营出动最后一击溃敌。 这一套三板斧对于大部分明军都十分好用,也只有流寇大亨们才用的起这种招数,也是他们最常用的招数。 官军四万余人马,已经是极为壮观,全部排开之后,已经绵延十数里远,刀枪耀眼,气势迫人。 流寇大军更是遮天蔽日,无远弗近,似乎已经伸展到了天地尽头,目力已经完全不及。 看着这壮观的景象,李征却是极为佩服历史上的说过那句‘多多益善’的兵仙了,简直就是一个非人类一般的存在啊。 这种大阵,在没有无线电的时代,传上一道号令都极为困难,更别说如臂使指一般的指挥若定了。 鼓角声中,官军开始不断的收缩阵形,以天雄军为核心,山西、山东援军分列左右,排出的是一个巨大的半月弧形。 两翼则是山西与辽西的骑兵压住阵角,中心则是向外凸起。 盔甲摩擦之音不绝于耳,铿锵之声响彻天际。 无数刀盾手,重重的将大盾扎在地上,后排错位在两盾相连之处再置上一盾,片刻间便在大军前形成一道密集的盾墙。 弓箭手则是缓步向前,开始调试弓弦,作好攻击的准备。 而对面的流寇则是显得混乱不堪,方阵不象方阵,更没有组合起来的大阵,完全象是散养的野兽,东一群西一伙的猬集于一块。 “杀狗官兵!” “杀光这些鹰爪牙!” 无数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天地之间似乎只有这些不屈的声音不断的咆哮着。 在这声嘶力竭的狂吼声中,李征听出了怨恨,听出了不甘和无尽的仇恨。 “呜~~~” 苍凉的号角声仰天咆哮着,人群如雪崩一般,呼啸的向着严阵以待的官军大阵冲击而来。 “放箭!” 卢象升长身立于大旗之下,十分有耐心的观察着流寇行进的距离,直到堪堪进入射程之内,这才淡淡的下了命令。 高高的瞭望台上,一个传令兵快速的挥动令旗,将卢象升的命令下达。 “放箭!” “放箭!” 看到令旗挥动,无数的命令声便从官军阵营中同时响了起来。 “嗡!” 一瞬间弓弦颤动的声音连成一片,天空中顿时出现一片浓密的黑云,无数的箭矢组成的黑云,直接将一方天空都遮盖了起来。 当箭矢飞行至最高时,箭头便一沉,飞速向下方大地凶猛的撞击而来。 “呃!” “啊!” 嗖嗖的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尽管流寇大多都有简陋的木质盾牌,但密集的箭雨下,还是一片人仰马翻,无数人惨叫着倒地。 后面的流寇根本看也不看,依旧奋力向前冲击着。 关二牛是流寇中的一员,也是极为幸运的一员,他身边数人都倒下了,但他却是毫发无伤。 此时满天箭雨并没有让他停止脚步,尽管身边的人不断的倒下,但依旧没有让他有丝毫的畏惧。 他的两个儿子死于官府催粮的刑县之下,老婆疯了一样扑向衙役之时,被当场斩杀。 他浑浑噩噩的杀了衙役之后,正好碰上高迎祥来到河南,便顺理成章的成了流寇一员。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来到流寇之路后,他依旧天天饿着肚子。 这一次,闯王不仅下令但有斩获便提拔入老营,而且临行时还一人分一个半白的馒头。 不止为了这口吃食,单单只为了妻儿,他也要跟官军拼个你死我活。反正这般浑浑噩噩活在世上,也只是行尸走肉! “狗官兵又发炮了!” 听到那震天的火炮轰鸣声,关二牛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但一瞬间,他便被自己这可耻的胆怯给羞辱到了。 “火炮又如何,才杀了一个衙役,官府还欠我两条人命!” 关二牛拼命的嘶吼着,似乎这样能给他带来无穷的力量! “杀官兵啊!” 这疯狂的声音,顿时让身边原本已经开始有些畏缩的流寇身体一震,不由的一齐高呼! 漫天的箭雨不断挥洒而下,密集的流寇冲锋集团,一片片的倒了下来。 但更多的人则是踩着同伴的尸体不断的向前,手中举着各种各样简陋武器的他们,爆发着阵阵野兽受伤般的咆哮。 近了,更近了! 关二牛已经看到官军那层层堆叠的盾墙,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细想,便身体抵在自己单薄的盾牌后面,用尽全力撞了上去! “轰!” 眼前官军的盾阵顿时晃动了一下,却始终屹立不动。 关二牛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寒光,他骇然用木盾撞开了这道寒光,这才发现竟然是一柄长矛。 他还没来的及庆幸,这根长矛突然猛的扬起,轰然砸落而下。关二牛忙抬起木盾抵挡,但这一记抽打,力道却是极大,直接将其木盾砸在脑袋之上,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此不醒人事。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无数疯狂的流寇猛然撞在盾墙之上…… 第一九五章 重骑兵 “撞开它们!” “杀啊!” 无数的流寇前赴后继的冲锋着,他们大多只有一次冲撞的机会,然后就会被躲在盾牌后面,通过盾牌缝隙不断探出的长矛给刺死当场。 无数的武器不断挥舞着,发疯一般劈砍着盾牌,更有胆气极壮的流寇,直接踩着同伴的肩膀,直接越过盾墙,跳入其中乱砍乱杀。 这些人自然是以最快的速度倒下了,但却也成功将官军扰动了一番。 “投!” 正在此时,流寇中爆发出阵阵的号令声。 随着这些命令,无数的武器,铺天盖地的向着官军阵势便投掷过来。 官军大阵之路,顿时响起密集的惨叫声,一下子开始有些纷乱起来。 后面的动乱不可避免影响了前面硬顶着盾牌的官兵,流寇们再一次奋勇而前撞击时,便再也收不住脚,许多刀盾手都被撞的踉跄后退。 当一个缺口被打开后,流寇们欢呼雀跃,发疯一般的涌入进来。 惨烈的肉搏战立即打响,尽管这些流寇并不缺乏勇气,但贫泛的攻击手段,让他们在正规军面前,根本讨不到任何便宜。 不过他们的英勇无畏,前赴后继,还是将官兵压的步步后退。 “杀!” 每前进一步,流寇杂兵都付出了血的代价,伴随着他们前进步伐的是,地上倒下的无数尸骨。 官军的弓箭手一刻不停的射击着,后续的流寇一片片的倒下,流寇杂兵的后续力量始终无法增强,在这种刀刀见血的白刃战中,渐渐落于下风。 就在流寇的锋锐几乎折尽之时,官军如同被压迫到了极限的弹簧一般,猛的反弹开来。 无数刀枪往来,残肢与断头齐飞。 之前深入官军阵营的流寇,几乎片刻间便被斩杀一空! 这种骇人的场面,顿时将杂兵们的士气扫荡一空。当无边的怨恨被恐惧取代之后,剩下的就只有逃避一途。 通过怨恨加成的战斗力,来的快,去的也快。 毫无预兆间,杂兵们便如同潮水一般的败退下来,哭爹喊娘的飞奔而回,直恨不得再多生两条腿。 关二牛也在逃难的人群中,之前那一记狠的,也只是让他昏厥了片刻。 但当他再次站起身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远远立在人后了,稀里糊涂的跟着人向前冲,然后又莫名其妙的加入逃亡的道路中。 “官军已经开始疲惫了,让锐兵营上吧!传令下去,冲击大阵者杀无赦!” 眼见杂兵倒卷而回,高迎祥并没有在意。 这些杂兵已经高标准的完成了他的预料,他敏锐的观察到,官军的弓箭手,此时放箭的频率已经降低了一个档次。 这分明是开弓次数已经到达一个极限的标志,而且其本身的状态只会越来越差。 “呜呜……” 悠远的号角声响起,已经集结完毕的锐兵营开始踏步而前。 这些锐兵营已经有了几分模样,起码行走之间,已经开始有秩序可言。 更重要的是,这些锐兵营手中的家伙什,可是历次缴获而来的军用武器。 可不是杂兵手中那般,基本上全是农具。 在锐兵营后,则是近两千弓箭手。这些可是高迎祥手中的不多的技术兵种,等闲可不能动用的。 万余锐兵,在号子声中大踏步向前而行,遇到一些不开眼直冲而来的杂兵,他们都是毫无心理负担的直接一刀放倒。 还未来到官军阵前,他们的刀便已经沾满了鲜血。 “杀官兵啊!” 等来到官兵阵前数十步,打头的流寇锐兵突然开始加速,在高昂的口号声中,无数标枪呼啸着跨越盾墙,凶猛的扎入官兵阵营之中。 这还不算完,连续两轮标枪接踵而至,将无边的死亡带入官军之中。 “轰!” 在官军凄厉的惨叫声中,扛着大盾的锐兵们,便重重的撞上了官军的盾墙! …… 在官军与流寇步兵杀的天昏地暗之时,官军骑兵也遭到了巨大的危机。 一万五千余流寇骑兵,却是直直的掩杀了过来。 而他们的目标,依旧是倒霉的祖宽。柿子要捡绵的捏,之前辽西骑兵那不堪入目的骚操作,让他们被动成为了流寇首攻的目标。 而这一次,辽西骑兵却无人敢逃。 相反,他们甚至直接在祖宽的带领之下,发起了反前锋! 双方攻击速度极快,在步军还未接触到之时,骑兵们之间的战斗已经先一步拉开。 两千骑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还有百多步,辽西骑兵的标配,三眼铳便‘劈啪’声大作。一瞬间,整个骑兵阵前冒起大片大片的浓雾。 这个距离上,击穿盔甲射程只有二十步上下的三眼铳的威力可想而知。 流寇骑兵几乎未受影响,迅猛的扑击而来! 辽西骑兵硬着头皮,挥舞着三眼铳,如同挥舞着一个个大铁棒,迎了上去。 双方毫不退让,凶猛的撞击在一起! 因为辽西骑兵列成的是密集的骑阵,所以不可避免的与高速而来的流寇撞在一起。 一时间,骨断筋折的声音不绝于耳,只是第一次碰撞,双方便有近百条生命永远消逝。 这只是一个开始,没有退路的辽西骑兵个个如狼似虎,凭着甲坚兵利,硬是扛住了十倍于已的流寇骑兵冲击。 而失去了高速性的流寇骑兵,也彻底陷入了泥潭之中。 虽然空有人数优势,却根本无法发挥出来,不仅如此,他们还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箭雨的洗历, 战斗意志还不如杂兵的老营轻骑,很快便忍受不了这种损失,灰溜溜的败下阵来。 看着远远逃遁的流寇骑兵,辽西骑兵顿时发出一阵阵欢呼。 作为他们不多的正面硬刚骑兵获胜的战例,还是这种以少敌多的战果,他们有足够的理由骄傲。 只是此时他们高兴的有些早了,随着流寇轻骑的败退。 流寇阵营中轻骑兵突然波分浪裂,让开了一条巨大的通道出来。 在辽西骑兵疑惑的目光中,数百匹全身上下包裹铁甲的骑兵缓缓驰出。 这些铁骑人马都只有眼睛暴露在外,整体如同凶神恶煞一般,踩着小碎步,旁若无人一般的从轻骑阵中踏步而出。 他们就在辽西骑兵数百步外,旁若无人的缓缓散开,形成两道骑墙。更骇人的是,他们的马蹬两侧,还各绑着一根斩马刀,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冲锋!” 流寇重骑兵中,一员悍将爆喝一声,手中长枪向前方劈落,第一个猛踢马腹。 这些骑兵只有寥寥数百骑,但随着速度的缓慢提升,却势若奔雷,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狂暴冲击而至! 第一九六章 均势 锐兵与山东军的战斗瞬间打响。 比起应付起来极为舒爽的杂兵来说,锐兵显然是极难啃的骨头,虽然还算不上制式装备,但对方手中的家伙什若是照着要害来上一下,还是不死就残的。 转瞬间,山东军便陷入了苦战之中。 双方的投枪往来不绝,正面硬刚更是刀刀见血,双方死伤均极为惨重。 山东军刚刚应付完流寇杂兵,体力消耗极大,但胜在人数众多。 而流寇锐兵则是人数少了一半,但是生力军,双方扯了个直。按照这种打法,估计数个时辰也难分上下。 只是山东军旁边的辽西铁骑一战而溃,对于他们的士气打击就大太了些。 无论是那虎视眈眈随时会发起第二轮突袭的重骑兵,还是旁边那过万虎狼之骑,都令山东军打的束手束脚,无法全力攻击眼前的流寇锐兵。 事实上,重骑兵在将辽西骑兵击溃之后,已经无法再次步入战场了。因为战马马力几乎已经耗尽,不休养一番,根本无法再次驰骋于战场。 但是他们只要还存在于战场,就是一个巨大的震慑力量。 不过万余的老营骑兵,依旧是一个可怕的力量。虽然这些老营兵马大多都是新近扩充的,但是这种数量,就已经让人有些绝望。 轻骑兵冲击严阵以待的步兵,那是最愚蠢的做法。不过不断的发起骚扰攻击,死死的将官军大半力量拖住,他们还是可以轻松做到的。 而这些轻骑兵就是这样干的,山东军在前军与流寇锐兵打的难解难分之时,却也不得不将大部分精力投入流寇骑兵这边,生怕被人逮住机会,给自己抽冷子来一个狠的。 虽然轻骑兵无法直接冲阵,但冲至眼前下马放上一轮箭雨,却还是做的到的。 而且这箭雨还无须担心准确度,只要能够骚扰到官军,那便是胜利。 在这种打法下,山东军的防线不可避免的动摇起来,被流寇步骑合同作战,压制的不断倒退。 在中军阵前,流寇杂兵已经开始被反攻的天雄军打的节节败退,不过在高迎祥嫡系锐兵的支撑下,距离失败还远的很。 而右翼的山西兵,更是因为流寇侧重于官军左翼,面前的流寇基本上都是不堪一击的杂兵。 他们攻击的速度最快,发起反攻的时间也是最早。 不过唯一的障碍便是咬牙苦撑的李自成部,李自成部最近屡遭打击,势力大损,老营兵马不过千,锐兵也只有自虎牢关侥幸逃脱的两千余人。 如今对上山西兵近万之兵,完全就是只有招架之力。 虽然有众多的炮灰可以利用,但是也最多只能迟滞一下官军的进攻步伐,完全站不稳脚,被山西兵一点点的压着后退。 山西骑兵也重新活跃起来,每次流寇被打退,便是他们疯狂追杀之时。 若非关键时刻,李自成的老营总是不畏生死的冲上来求援,左翼的流寇怕是已经完全崩溃了。 大战已经进行了近一个时辰,战场态势已经越来越清晰。 官军与流寇都是左翼占优,对着对方薄弱点狂打猛冲,而中军部分则是处于胶着状态,一时半会根本分不出胜负。 双方传令兵都是疯狂的打着马,将统帅的命令不断的传达着。 战事的胜负都是处于两方的左翼,任何一方支撑不住,被当面敌人席卷后方,这场大战就会划上句号。 “督师,我部快撑不住了,请速派援军!” 卢象升手按厚背刀,目光冷咧的扫视着战场,下面一个传令兵正不断的叩头,带着哭腔哀求道。 “知道了。本督会有决断!” 卢象升平静的说道,声音却是不容置疑。 “谢督师!” 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援军,但传令兵却不敢置疑,磕头离去。 “督师!我部骑兵太少,难以快速击败贼军李自成部,请督师派骑兵增援!定可大破流寇!” 还没等卢象升消停下来,又一个家丁快速前来,纳头就拜。 “唔?!” 卢象升顿时有些犹豫起来,刚刚还准备派出的援军增援左翼,这会儿也拿捏不定起来。 “朱大人觉得如何?” 卢象升沉吟片刻,便望向身边的朱大典。 “你家将军要多少骑兵?有了增援,多长时间能够突然流寇左翼?” 朱大典没有回答,反而问向这个家丁。 “只要还有三千骑兵,我家将军保证一刻钟之内击败李自成!” 还好这个问题,来的时候虎大威曾经交代过,家丁毫不迟疑的回答道。 “你家将军可敢立军令状?!” 朱大典对这个回答显然不太认同,语气森严的说道。 “这……” 这个问题就超出了家丁的范围了,顿时开始吱吱唔唔起来。 “回去吧!问问你家将军,若是敢应,那本官便支持他!” 朱大典冷漠的看了一眼这个家丁,再一次将目光转向别处。 “唔,回去问清楚了,便以旗语相应,不需再来了!” 卢象升叫住了就要离去的家丁,再次叮嘱道。 “朱大人,你是赞成全力突破?” 看着那家丁快速远去,卢象升平静的问道。 “回督师,下官觉得,山东兵还撑的住半个时辰!” 朱大典虽然是山东军的统帅,但大局观却是极强的。而且对于山东军的战力,他是十分的自信。 “李征,你怎么看?” 卢象升点点头,却是突然问起了一旁的李征。 正在观摩现场3D军事大片的李征,根本没料到卢象升会问他。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虽然看着象是送分题,但若是回答不好,就变成送命题了。 沉默片刻,李征这才开口道,“末将只是一个武夫,也只懂战场之事。如今情势,流寇兵多势大,我军万勿不断添油稳固防线,唯一出路只有快速打开局面!” “否则一旦拖入对耗,对我军极为不利。至于左翼,增援人少不起作用,增援太多,会严重消弱我军其他防线,也只能让左翼咬牙支撑了。” 李征这个说法虽然有些不拿山东兵当人看,但朱大典却难得的没有开口斥责,只是默默的点点头。 “既然朱大人也同意,那本督没有意见。不过此次若是能破流寇,山东援军当为首功!” 卢象升见二人意见一致,也顿时做了决断,不过对山东援军的安抚,还是要的。 毕竟要令别人为大局牺牲,给些必要的好处,那是人之常情。 第一九七章 穷追 卢象升手中没有骑兵,但身为救援洛阳的大明督师。 他是可以节制洛阳战场上所有的明军,很快一封调令便火速送入洛阳。 开封总兵王绍禹闻令不敢怠慢,立即派出参将严良才带着两千骑兵出城。 只是这部兵马根本就没有看到卢象升本人,便被传令兵勒令增援虎大威部。 一听到是增援虎大威部,严良才重重的吐出一口闷气,放下心来。之前辽西骑兵一战而溃,一听增援,他便忍不住腿直打哆嗦,害怕被指派到岌岌可危的左翼。 如今来到局面占优的右翼,不仅是他,他麾下的河南兵顿时个个热情满满。 “末将严良才,特奉督师之命来援!见过军门。” 严良才数骑快速来到虎大威大旗下,抱拳行礼道。 “严将军来的好!有你帮忙,本将破李贼必矣!” 虎大威一把拉住严良才,兴奋的说道。 “李贼骑兵有千余,与我山西不相上下,又步步为营,急切难下。不过有了将军两千骑兵相助,必能成功!” 对于洛阳来的援军,虎大威话语也客气了许多。 “一会儿我山西步兵将发起总攻,一举击溃拦路的杂兵。一旦流寇骑兵袭扰,我部骑兵自当之。将军可率两千铁骑直插后方,能搅多乱就搅多乱!” 虎大威的计划很简单粗暴,完全是以力直接碾压。 “末将必不负将军所托!” 严良才更加安心了,山西兵已经将最艰巨的任务全部承包,给他的任务也是最轻松的。 “时间紧迫,将军下去准备吧!本将这就要总攻了!” 虎大威见对方已经明白自己的任务,便结束了这次谈话,毕竟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当严良才还在整理队伍时,虎大威已经开始了总攻。 数声号炮过后,原本防御状态的山西兵,顿时转守为攻。 坚固的盾墙瞬间崩开,数门火炮从官兵阵营中露了出来。这是虎大威保留到现在的杀手锏,就是为了反攻而准备的! 不等当面的流寇反应过来,数门火炮便递次发射。 火炮中装填的大多是铁钉铁砂之类,这种虎蹲炮就算发射实心弹,有效射程也只有百多步,如今换上散弹,射程可能连二十步也不到。 不过对付近在咫尺的敌人,这些火炮却是发挥出了它们最大的效果。 轰鸣声后,火炮前的流寇基本上被肃清,以数门火炮为圆心,地上倒满了流寇。 刀盾手收盾侧立,长枪兵顺着刀盾手留出的缝隙呐喊冲出,锋利的长矛在加速的支持下,连续洞穿数人这才停下。 连刺数人的长矛根本无法快速拨出,不过长矛手们已经无所谓了。纷纷丢开长矛,拨出腰刀,疯狂的砍杀而前。 刀盾手们随后跟上,身后的标枪如同不要钱一般,疯狂向前投掷着,一片片惨叫声伴随着他们的前进不断的增加着。 官军的突然发力,当面的流寇都有些措手不及,原本就很猥琐的攻击更是完全消失,直接被杀的大败而逃。 不过这一次虎大威可不会象前几前那般,轻易就放他们离开。 还剩下的一千四百余骑兵,此时完全如同泄闸的洪水,呼啸着疾冲而至! 面对将后背交给自己的流寇,骑兵们完全如入无人之境,一路上狂飙猛进,撞倒撞死流寇无数。 一个侧击,就堪堪凿穿了流寇阵势。 预料之中流寇的骑兵也快速从侧面而至,不过这一次山西骑兵们没有选择一击即退,而是快速抽打马匹,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接迎了上去。 高速相向的骑兵,数百步的距离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只是十数秒之后,两军便惨烈的撞于一起。 马嘶人喊之音不绝于耳,兵器撞击的声音更是连成一片。 刘宗敏是李自成部骑兵的统领,此时他手中的狼牙棒舞的如同风车一般,一脸狞笑的带头冲向官军。 势大力沉的狼牙棒在他手中如同无物一般,只看那满是尖牙的棒身,就明白它的威力。若是击实,任何当面的官军都不死也残。 “锵!” 转眼间,已经与官军骑兵接触在一起。不过刘宗敏的狞笑却是一滞。 当面而来的明将竟然也是一个肌肉猛男,他手中的大斧与其手中狼牙棒毫无花假的撞击在一起! 巨大的金铁交呜声后,接着便是虎口一阵发麻,险些将狼牙棒直接掉落。 虽然只是一晃而过,但是刘宗敏还是看到对方更加的不好过,手中的大斧直接脱手而飞,其人也差点从马上撞落而下。 刘宗敏手腕再次一紧,牢牢的将狼牙棒抓在手中,猛的砸向当面砍来的一柄马刀。 “锵!” 一声巨响,这柄马刀直接被砸成两段,狼牙棒余热未消,直接将这个明军骑兵从马上砸飞而出。 击杀一名官军之后,刘宗敏似乎再次有了手感,狼牙棒再一次翻飞起来,完全是挡者披靡! 一来一回谓之回合,但只是一来,官兵骑兵的人数便减少了近三百骑。而流寇的数量则少了近一半,单论战力,官兵还是更胜一筹。 “那又怎么样?” 虽然人数少了一半,但刘宗敏依旧毫不气馁。 义军向来就是这般,在战场汰弱留强。如今自己身边的人虽然少了一半,但气势上却与之前并无太大区别! “轰轰轰……” 刘宗敏刚要发令再次冲击,却听得右侧出现密集的马蹄声响。 他心中一惊,急忙人立于马上极目眺望,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自己侧后突然出现了两千余骑! 更要命提,这两千骑显然预谋已久,此时已经展开马速,急冲而至! 前有大敌,后有要命的阎王,这结局根本就不用多想。 根本无需任何的思考,刘宗敏便打消了与官军死磕的心思,他虽然好战,但却并不想死。 一声呼哨,刘宗敏便带着剩余的半数骑兵斜斜切出战场。 不过官军骑兵哪里会让他这般轻易逃走,不约而同之间,前后两部官军骑兵都斜斜的划了一个半圆,如同钳子一般,直接从侧面咬住了靠后的流寇骑兵。 将后背扔给敌人的军队,是完全没有任何战力的,这些被截住的一百余骑兵,根本没有丝毫招架之力,便全数被扫落下马。 正欲再追之时,刘宗敏已经带着剩余的骑兵撞开一条生路,消失在密密麻麻的流寇杂兵之后。 官军骑兵根本没有停留,直接沿着刘宗敏开出的血路,自后穷追而去。 第一九八章 傻眼了 数千骑兵滚滚而过,流寇杂兵已经再无抵抗之心,彻底崩溃。 在骑兵后面,山西兵欢快的割着首级,对着不敢投降的小团体发起一个个的歼灭战。 在左翼彻底崩溃之时,小王庄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两千余流寇锐兵外加数百骑兵,正死抗着官军的一波波的进攻。 这里是流寇左翼的支撑点,一旦失守,官军向前便再无抗手。 “闯王!救救闯将,救救兄弟们吧!” 左翼崩溃,李自成第一时间便派人过来求援。 “看到了。回去告诉自成,让他坚守一个时辰,俺便算他立了头功!” 左翼的崩溃在高迎祥的意料之中,毕竟面对的是自己都不想面对的山西兵。 之前战前会议上,山西兵根本无人愿意冒头去打。毕竟前几次的教训太深刻了,让他们下意识就想离山西兵远一些。 不仅是部下的统领,就算高迎祥对于山西兵也是有一种心理阴影。 因此他宁可选择人多势众的山东兵,做为大战的突破口,也不愿意面对人数更加少的山西兵。 既然大家都不愿意打硬骨头,李自成虽然承担了这个任务,但能获得的支持除了杂兵外几乎没有其他东西。 在这种心理作用下,左翼也基本上以拖延为主,毕竟就算左翼彻底崩溃,高迎祥也没有打算过去救援。 他的老营扎于左翼之后,左翼失利暂时还威胁不到他的根本,只要能够抢在官军席卷中军之前击溃官军左翼,胜败依旧未可知。 “唉!”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报信的使者还是一脸的不甘。 不过这也没有任何办法,如今全军最犀利的攻击力量全部居于右翼,就算现在调兵前往,也是远水难解近渴。 如今流寇的决胜点便在于官军左翼,而且看起来目标也快要达成了,山东兵已经在杂兵的反复冲击之下,疲惫尽显。 而与锐兵的连番厮杀之下,更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整个阵形已经有些摇摇欲坠,只是这最后一口气挺的未免也太长了些,长的让人焦燥不已。 “传令革左五营,半个时辰拿不下山东兵,老子将他们脖子扭下来!” 高迎祥脸上也露出狰狞之色,恶狠狠的下令道。 形势已经不是很好了,看着已经只是咬牙苦撑的李自成,再看看如同打酱油一般,只是在山东官军身边来回奔驰的革左五营骑兵,高迎祥觉得自己的肺都快要被他们气炸了。 说到底,流寇也是一个松散的联盟,大家各有各的主意。 不过没理由,自己的嫡系不断的拼命,这些合作伙伴却在一旁刷经验。 “重骑兵何时能再次冲锋?” 高迎祥看了一眼那边正下马休息的重骑兵,焦急的问道。 “还需要两个时辰!” 一旁的高杰回答道,重骑兵一次冲击之后,马力恢复过来至少需要四个时辰。 “通知他们,再给他们半个时辰的准备时间,半个时辰过后,立即给我冲阵,突破官军防线!” 高迎祥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如今已经不是爱惜马力之时了,就算这些战马全部累死,也比全军覆没要好的多。 锐兵营与山东军依旧打的难解难分,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而且战力上面来说也是势均力敌,短时间内完全分不出胜负。 中军的天雄军依旧在进攻着,但对面的流寇则是清一色的锐兵,人数更有两万余,完全处于换子状态。天雄军每前进一步,就得付出血的代价,双方厮杀极为惨烈,但却依旧在胶着状态。 左翼的李自成依旧在坚持着,依托着小王庄复杂的地形,死死抗住官军一轮轮的打击,始终没有放弃的意思。 而不擅攻坚的官军骑兵,此时已经迂回过小王庄,向着流寇后方直插而去。 不过他们并没有前进多远,便撞上了早就列队相迎的郝摇旗部。 郝摇旗部人数虽然不多,但列阵防御的却是极为严密,左丘慧与严良才数次攻击均被击退,短时间内无法前进一步。 形势虽然胶着,但是却是越来越不利于官军一方。 半个时辰后,看着已经开始在战马上披挂盔甲的流寇重骑兵,山东军的阵线更加的动摇起来。 刚刚亲眼看到过在重骑兵下,直接被摧枯拉朽一般打的四散而逃的辽西骑兵,说不怵那是不可能的。 不说这些重骑兵,那些轻骑兵也开始慢慢变得疯狂起来。 之前一部数百骑的流寇骑兵,竟然头铁的直接步兵大阵,虽然他们的企图很快被步兵们撕成粉碎,但却也极大的震动了官军的士气。 拦住这些骑兵,官兵付出了三百余人的代价,可谓是惨胜。 不过这也将其他蠢蠢欲动的流寇骑兵给震住了,毕竟交换比实在太吓人了,几乎快要达到二比一的代价,让这些身价远远超过步兵的骑兵们个个望而生畏。 虽然恐惧,但是重骑兵依旧滚滚而来。 马力虽然有些不济,速度比第一次提起来用了多一倍的时间,但一旦它们奔驰起来,前方的所有障碍物,也只是浮云罢了! “收紧阵势!” “稳住,稳住!擅自后退者斩!” 直面重骑兵的是山东援军王国明,他的三千部众位于山东援军的结合部。 只要冲跨了他们,轻骑兵随后扩大战果,山东军的失败就是时间问题了。 王国明部缓慢收紧阵势,原本凸出的阵形慢慢形成一个密集的方阵。 “拒马枪!” 随着王国明的命令,王部前排的士兵纷纷将碗口粗的拒马枪斜指南天,用脚押住枪尾,双手稳稳扶住! 虽然已经列了数道拒马枪,但这依旧无法给他们带来丝毫的安全感,望着那令大地都不断颤抖的重骑兵,这些官兵个个瑟瑟发抖,脑门上的汗更是不断的滴落而下。 近了,更近了! 不多时,重骑兵已经奔驰到距离王部不足五十步的距离,这个地方也是原本王部驻守的位置。 “倒!” 王自用胸口喘的如同风箱,额头上的青筋更是根根绷起,咆哮着。 似乎他的话有某种魔力,前冲而击的重骑兵顿时不断轰隆倒下,地上的尘土轰然扬起。 没有马嘶人叫,在这种速度下,又是一身的重盔甲,一旦摔倒于地,无论人马都是当场毙命,根本没有任何的奇迹出现。 不到片刻,重骑兵在这短短的五十步内,几乎倒下了大半! 这种诡异的场面,顿时让流寇一方完全傻了眼。 第一九九章 劫营 在流寇们目瞪口呆之下,之前冲阵还剩下的三百余骑重骑,此时折损已经超过八成,只有寥寥数十骑重骑还在前行。 不过明显看的出来,这些重骑已经完全没有了速度,而且更可恨的是,这些重骑还时不时的轰然倒下。 到了这一刻,就算傻子也明白,官军肯定是地上却了手脚。而最简单的办法,便是挖掘出无数的陷马坑。 这些小坑不需要太大,只要深十到二十厘米,宽十厘米左右就可。 而且官兵在脚下做这些小动作,工程量极小,动静也更小,最要命的是远远的还根本看不出来。 不用说,之前那几百决死冲阵的流寇骑兵,一个也没有活着出来也是因为不想被泄露了机密。 官兵下的本钱还真不少,之前还以为官军人人都有拼死之心,宁可伤亡多了一倍,也要将所有义军骑兵留下来。 如今看来,完全是被坑了。 场中仅余的三十余骑,还想摇摇晃晃的退走,但士气大振的官兵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数百人飞扑而上,将这仅余的重骑兵全部拉下马来。 这些重骑兵如果在高速之中,那是人挡杀人,佛当杀佛的存在。但是失去了速度之后,他们笨拙的象刚刚蹒跚学步的孩童。 几乎一瞬间,便被无数的人拉下马来,直接按死在地上。 当流寇骑兵终于反应过来,数千轻骑策马救援时,一切已经完全尘埃落地。 不仅如此,已经稳定住军心的山东军更是整齐的后退百多步,留下了满地的陷马坑,警告着流寇骑兵莫要再赴后尘。 随着重骑兵的覆灭,山东军的阵势摇身一变,迅速的坚固起来。 在保持了安全的隔离区后,山东军也开始抽调人马,增援并替换前线苦战已久的前军。 得到了生力军支持的前军,精神大振之下,快速将流寇锐兵杀的步步后退。援军更是如狼似虎,直接转守为攻! 短短半个时辰,官军已经从之前的岌岌可危,变成再次占据战略优势。 这一系列的变化,完全在高迎祥的眼中。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明白,对方统帅的随机应变能力极强,对战场节奏的把控更是了得。 只是一个小小的陷马坑,就将处于崩溃边缘的左翼重新拉了回来,更是趁势反攻为守,向着己方压制而来。 左翼失守,中军失的胶着,右翼又被人压制,仗打到这个份上,高迎祥已经明白自己想要获胜,已经不太可能了。 不过他更加不敢就此收兵,如今情形恶劣,一个不好,就可能全军尽溃。他年纪已经不小了,承受不了几次这样的打击。 好在距离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只要咬牙坚持到天黑两家收兵,他还是可以从容整顿军队,全身而退。 唯一可虑的便是李自成部,不过眼下骑兵已经无用,也是时候给李自成解围了。 传令兵带着高迎祥的命令快速而去,不多时滚滚的骑兵便向着左翼汹涌而去。 不过在这些骑兵到达之前,山西兵便接到卢象升的命令,有序的撤下军队,解开了包围。 …… 天色已黑,由于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因为缺乏营养,有着或轻或重的夜盲症。 若非有什么重要的理由,因此基本上没有夜战的习惯,当夕阳西下之时,双方都默契的罢兵回营。 死里逃生的李自成,带着自己已经两千不到的残兵败将回到高闯帐下后,他终于得到了他最满意的答复。 连续为闯营卖命,数次抗起别人不敢担或者不愿担的重任,这次甚至不惜拼光自己的部下也要为闯营争取时间的做法,也终于获得众人了认可和信赖。 在高闯直接拨下一千老营骑兵的表率下,无论哪位将军,都是或多或少的拿出自家的部分精锐队伍,补充给李自成。 这样一番下来,李自成的本部又一次突破了五千。更重要的是,他不仅成功的树立起自己的威望,更是与高闯集团之间的捆绑已经牢不可分了。 “今晚召大家过来,是想听听各位的意见,是战还是留!” 众人来到大帐内坐下,高迎祥也不费话,直接提问道。 “撤吧,这卢阎王也太邪乎了,必输的仗竟被他打了个翻身,眼下儿郎们士气已坠,这仗没法打了!” 高迎祥的同族高一功第一个开口,十分沮丧的说道。 “是啊!这一天下来,投奔的青壮少说死了过万,估计今晚又会跑了上万,咋打的下去啊!” 河南本地投靠而来的刘国能也是一阵摇头,完全没有任何战意。 今日他的河南老乡损失太重了,他带着的七万余人,如今剩下的只有五万出头,其中有战死的,但更多是打散逃跑的。 其他人也没有意见,这打是打不过了,跑是唯一的选择。不过身为流寇本就是到处流窜,打不过逃跑也不丢人。 “不过怎么撤也是个问题。官军肯定会紧盯着咱们,一旦咱们失阵脚,官军又猛扑上来,还是一场大祸。” 革里眼贺一龙也同意撤军,但却十分担心官军的反扑。 “趁夜撤军是不可行的,晚上啥也看不见,一点小动静,就可能直接炸了营,弄不好还没被官军追上,就被自己人先踩死,杀死。” 老回回马守应也是点头道,阵前撤兵本就是一件风险极大之事。 “战无可战,退无可退啊。” 高迎祥叹了口气,这环境是怎么办都是个死啊。 “要不这样!咱只带老营,其他……” 郝摇旗一拍大腿,粗着嗓子便叫道,但话还未说完,便被高迎祥瞪了回去。 “说的什么混帐话!来投奔咱们的都是河南乡亲,哪能这般不管不顾的扔下!?” 高迎祥一拍桌子,恶狠狠的骂道。 郝摇旗猛的一愣,当看到帐内数个河南籍的义军头目愤怒的眼神,这才发现自己失言,顿时缩头不语。 河南籍的流寇狠狠的盯着郝摇旗,不过高迎祥之前已经喝斥过了,也不便为此穷追不舍,只能忿忿的将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闯王,俺有一个主意,也不知道可不可行!” 正在帐内一片尴尬的时候,李自成站了出来,朗声说道。 “自成又有什么好主意,快说来听听。” 高迎祥呵呵的笑着,不管李自成是不是有好主意,这个时候能转移话题就好。 李自成刚刚想要开口,外面却是传来天崩地裂一般的呐喊声,安静的夜空突然是就沸反盈天。 “闯王不好了,官军劫营了!” 一众人都有些慌乱之时,一个小头目快速入帐,急惶惶的说道。 第二百章 远窜 官军来的如此之快,委实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两家刚刚罢兵不足一个时辰,距离常用的午夜时分劫营为时还早的很。 但官军就是这个时候全线出击,而且更丧气的是,几乎所有流寇的大头目都不在各自营中,因为他们在中军大帐里开会。 这种要命的时刻,白日被压制的流寇士兵一没有士气,二没有统帅的将领,完全就是一副被动挨打的局面。 面对全线进攻的官军,流寇中能够反抗的几乎没有,完全就是一触即溃,完全成了赶羊。 一座座营垒被官军踹平,一伙伙流寇被官军打散碾压。 进展的极为顺利,也令官军原本因为白天苦战而心虚的情绪完全被打消了,无数的官军欢呼雀跃,奋勇向前冲杀。 流寇毕竟有数十万之众,虽然变起匆忙,但敢于抵抗的还是为数不少。 但这种自发性的抵抗,根本无法对抗滚滚而来的官军精锐,片刻间就会被淹没于人海。 刚刚回帐没多久的流寇,纷纷被这杀喊声惊到,但往往他们刚刚爬出营帐,便见到官军骑兵那明晃晃的刀枪。 大部分人都是十分自觉的转头就跑,跑不了的直接跪地投降。 大军滚滚而前,连十数营之后,终于遇到成建制的流寇抵抗。 这里已经接近高迎祥的帅帐,有着外面十数营杂兵的迟滞,高闯老营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不过这也仅仅是抵抗而已,当看到官军越杀越多,其他道友纷纷从身边逃窜之后,老营抵抗欲望根本就没有坚持多久,很快便随着大流撤退了。 好在能够进入老营的,都不是软柿子。虽然是撤退,但也算井然有序,交替之间快速后退。 当越来越多的流寇开始在自家统领回归后,压住阵角后,他们的攻击力也开始犀利起来。 虽然依旧无法改变大方向上被官军压着打的局面,但与之前一触即溃的模样,却不知好上了多少。 就在高迎祥慢慢沉着气,准备调动兵马慢慢围堵而前时,左翼那边又是天崩地裂一般的欢呼呐喊声。 “莫走了闯塌天!” “莫走了点灯子!” 高迎祥猛一回头观看,却是惊愕的发现,闯塌天刘国能部大营已经被官军攻陷,无数火把星星点点,不断的向着纵深挺进着。 这不可能,官军怎么可能这般快击败了刘国能!高迎祥脸色铁青,刘国能部是河南诸部中人数最为雄厚,而且刘国能本身就是官军出身,他带着的队伍也是战力最高的。 如今败的如此之快,肯定是直接溜之大吉了。 “报闯王,闯塌天,点灯子,一条龙……数位当家,已经弃营逃了!” 果然没多久,一个流寇骑兵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将高迎祥的猜测化为了现实。 “竖子敢尔!” 高迎祥猛的拨出腰刀,双眼都变得血红起来,狰狞的大骂道。 有心派人追杀,但却又按捺了下来。 毕竟今日郝摇旗提议抛下河南本地流寇再次流窜,自己虽然及时制止,但毕竟已经产生了嫌隙。若是时间久些,高迎祥还能化解。 但官军直接攻了过来,却是让他措手不及,安抚更是无从说起。 这会儿河南籍的流寇几乎跑了个干净,顿时让他有些抓瞎了。 他麾下号称数十万的人马,其中河南籍的流寇就占了六七成。这会儿这些家伙们一跑,自己实力就出现了严重的缩水。 只看官军火把已经渐渐将自己麾下包围,高迎祥也顾不得其他了,当机立断立即突围。 好在高迎祥部下都在右翼一线,传达号令极为顺畅。 甚至大多数人根本不用高迎祥传令,眼见无数火把已经从三个方向压了过来,都十分明白如今情形不好,多数人便直接开溜。 至于目的地,在之前的会议中已经讨论过了,眼下官军云集于河南,河北,山西、陕西、山东五省,北方五省已经没有停留的意思,向南才是唯一的出路。 向南撤退,说起来简单,但施实起来却并不容易。 洛阳地方多山,向南转移,尤其是这个人心慌乱之时,更是难上加难,许多人闷头跑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只是在原地打着转转。 如今流寇内部隐隐出现分裂,河南籍与陕西、山西籍流寇相互堤防,更是加剧了这种趁势。 没有本地人带路,这种黑灯瞎火的情况下,速度根本别想快的起来。 好在官军比起他们更加不熟悉地形,等高迎祥等放弃营帐,一头扎向原野之后,官军推进的速度便慢的如同蜗牛一般。 一片漆黑之下,除了咬住流寇尾巴追击的官军,大部分迂回的官军都是一脚深一脚浅的行走着。 晕暗的火把根本照耀不了太远,大战过后纷乱的战场上,更是障碍物极多,一不小心就会滑倒载个大跟斗。 若摔在地面,顶多就是鼻青脸肿,但一不小心摔倒在遗失的武器上,那乐子就大了。 因此,在官军追杀出营帐一定距离后,便即兴高采烈的再次转了回来。 这一次虽然还是跑了流寇大佬们,但这一战却是直接踏破了流寇大营,杀伤流寇数量极重,缴获的物资更是多的数不过来。 甚至当卢象升望着流寇大营中,那来不及焚烧的粮山时,就算镇定如他,也只觉得一阵阵的眩晕。 只是高闯老营,粮食怕就不下十五万石之多。 想起当日自京畿南下,粮草接济极为困难之时,为了几百石粮还要用督师之名压制的惨境,只觉得恍然如梦。 这么多的粮食,就算自己手中这几万大军,也是足够吃上数月之久而无虞粮草之忧了。 至于银两,缴获的数量却是少的可怜,各部报上来的都极少,最多的就是本部天雄军,不过也就二千余两。 对于这个问题,卢象升则假装完全相信了各部所言。 毕竟水至清则无鱼,尤其是天雄军,每月饷银都是卢象升东拼西凑的,而且从来都没有达到应发的半数。 但就算窘迫至此,天雄军却是始终追随着自己不断征战,从来没有丝毫的抱怨。难得有一个发财的机会,与情与理他也不可能去过问真实数额。 此役斩杀流寇数量还未统计,但肯定是个不小的数字。 至于俘虏的流寇,数量也肯定不少。最为令卢象升头疼的是,对于这些俘虏,他应该如何处置? 放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再次为盗,但全杀了,卢象升还没有暴虐到坑俘的程度。 仔细想了许多,卢象升这才愉快的决定将这个难题直接给洛阳府,而且这也是洛阳府应该操心的问题。 第201章 洛阳大捷 第二天清晨,当发现城外的流寇已经一扫而空后,城内外都是一片欢腾的场面。 洛阳城内被围困了数月之久的官绅们自不必说,城内那些逃难而来的自耕农与小地主们,也迫不及待的从已经快成为人间地狱的洛阳城逃离开去。 这些时日来,洛阳粮贵,斗米从数钱,一路上涨至数十两,却依旧有价无市。 无数逃难而来的百姓大多被这种高粮价给弄的破产,每日间被饿死的人,都远远超过流寇对城内的杀伤。 为了不在城内出现瘟疫,这些尸体都要扔出城外。 因为开不了城,这些饿死的人大多都是直接被人从城墙上扔下,与城下流寇尸体混为一团。 洛阳城墙四周,尸体已经堆积成山,许多尸体都已经暴尸数月之久。 被风一吹,城内便是恶臭冲天,虽然没有瘟疫发生,但是每日间病倒不治者逐日增多。 尤其是那些尸体,若是当夜没有收拾,第二天清晨一到,绝对只剩下骨头架子。 若是再围城数月,估计整个洛阳城,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 卢象升天一亮就带着骑兵追杀高闯老营去了,暂时接手官军指挥大权的朱大典,已经开始分派俘虏们收敛尸首,挖抗掩埋。 这个工作委实是令人崩溃的,但在崩溃与生存面前,流寇俘虏们还是十分明智的做了正确的选择。 当下午时分卢象升浑身浴血回归后,洛阳方向更是派出了最为豪华的迎接队伍。 尽管许多人一出城就被城外惨烈的景象吓的呕吐不止,但这一点小细节,还是无法掩饰众人对于卢象升到来的无比热诚。 在城内高官们推杯换盏,这一次招待的规格极高,不仅河南巡抚及洛阳府上下皆到齐,甚至连福王也亲自到场,席间其乐融融,共庆洛阳大捷。 这次招待会并不包括李征他们这些武将,除了虎大威作为武将代表被破例召入城内之外,其他武将根本提也未提。 不过虎大威也并不是完全被信任,他能带入城中的家丁,也只有寥寥两人而已,其他人依旧只能驻扎于城外。 虽然别人看不上眼,但李征这些武夫还需要明晰自己的职责,譬如说清理城外的战场,还有统计这次大战的收获。 一众武将不得不忍着各类恶臭,骂骂咧咧收拾着战场。 在鼻子无时无刻不饱受折磨的情况下,大战的统计工作反而极为有效的完成了,至于准确性,那需要问上天了。 洛阳城外一战,高闯数十万大军再次烟消云散,是役阵斩流寇万余,生俘三万余,各类缴获更是无算。 不过令李征有些看不起的是,城墙处的流寇尸首洛阳方面竟然都不打算放过。 虽然大部分尸体都已经高度腐烂,但任何还能保存的首级他们都一个也不放过。 许多尸体明显是饿死被扔出来的,但依旧被毫不客气的斩了下来,这可是一个个功劳积分,根本不愿意有丝毫放过。 数万人忙碌了一夜晚,到了第二天早上,这才将洛阳附近清理一空。 当日,一封捷报便以八百里加急送入了京城。 …… 洛阳捷报! 当这封捷报送入京城后,顿时让朝中衮衮诸公松了口气。 洛阳不比别地,不仅战略地位极为关键,而且还是有藩王镇守的,一旦洛阳城陷,失了藩王,那罪行可是不小。 “官军里应外合,大破流寇百万众,高闯仅以身免!” 开头一句话,就让内阁诸公都为之精神一振。 虽然明知道里面的水分不会少,但标题都这么犀利了,就算水份再多,挤个七八成,里面的干货也定然不少。 “高闯大败已经是铁板钉钉之事了!洛阳之事已结了。” 轮流读完这封捷报,已经在内部斗争中获胜,此时已经就任内阁首辅的温体仁开口说道。 温体仁一开口,其他人都表示赞同。 不仅仅这个温体仁手段了得,十分能整人,还有一点,这家伙向来心思缜密,而且谋而后动,不开口便了,一开口必有中的。 “今年是个好年景啊。山东之事平定,高闯又在洛阳遭到重创,此天佑我大明,天佑我圣天子!” 温体仁喝了一口茶水,十分满意的说道。 “数月内,山东、山西、河南三省都彻底底定,这都是首辅得力,居内运筹唯幄之功!” 闵洪学呵呵一笑,向着温体仁抱拳笑道。 “这是督师得力,将士敢战之功,本辅不敢妄据其功。” 温体仁淡淡一笑,十分平静的说道。 不过内心却是颇为受用,自己这运气也真没有说。山东之事拖延经年,却在自己上任数月间,荡然而平。 山西流寇死灰复燃,声势大涨,却偏偏出来一个悍将李征,硬是令得高闯数十万大军不得其路而入。 河南战局在自己上任之初,也颇为忧虑,毕竟皇帝数次见召此事。 不过山东、山西局势快速好转,而卢象升作为皇帝心中的上选之人。 善于揣摩帝心的他又如何不知?这卢象升如此争气,也不枉他一力挡住众人拿卢象升年纪说事的企图,全力支持皇帝任命卢象升。 眼下,北方三省重复稳定,有了这份帷幄之功,他这首辅的位置也算完全坐稳了。 众人对于洛阳的胜利毫无怀疑之心,这次捷报上不仅仅有具体的斩首数字,更是有后续的首级与缴获旗帜送来。 一般情况下,这种捷报已经可以完全当成核实的来办了。 毕竟他们内阁对于这种报捷之事,已经有了很多心得了。这东西真假看的并不是文章,而是实物。 譬如辽东方面便常有报捷,某某将领曾斩建奴几许,某某人又反攻何地,击毙建奴头目何人,复土多少。 但这些功劳全都是存于纸面上的,无论要求送来首级还是旗帜等,都完全没了下文。 “诸位,大家觉得可信度几许?若是无意见,那便入宫觐见天子吧!” 温体仁最后缓缓开口,但话语的内容却是不容人拒绝。 …… 崇祯皇帝此时正在批阅着奏章,时而眉头紧促,时而又有些咬牙切齿,却始终没有任何的笑容。 各地的奏章中,除了各种报告灾情的,就只余下相互弹劾的,甚至连请安问好的都看不到了。 如今已经亲政数年了,崇祯帝却隐隐发现,他虽然努力,虽然始终想团结众臣中兴大明,但情况并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国势却日渐颓势。 虽然已经是七月了,但这乾清宫内,却依旧没有什么酷热的感觉。 巨大的空间,因为没有足够的蜡烛照明,竟显得有些阴森冷清,令人坐于其中就觉得心底发寒。 不过崇祯选择今日在这空旷大殿中办公,也正是因为如此,比起没有冰盘镇暑,因而有些酷热难当的冬暖阁,这里的环境更令人舒适一些。 崇祯皇帝自去岁来,一直厉行节约,大副削减宫中用度,节约出来的银子接济国库开销,不过奈何杯水车薪。 甚至崇祯皇帝都不清楚,他节约下来的银子,出了京城就会少一半,再层层克扣下来,到达该用的地方时,估计已经百不存一了。 “大伴,国势日艰,真不明白这些大臣为何还要相互攻讦,十份奏章,九份都是相互弹劾,唉!” 好半天,崇祯这才伸伸有些酸痛的腰身,十分疲惫的说道。 话音未了,原本空无一人的阴影中,曹化淳的身影便闪了出来,他只是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不敢说出来。 崇祯历来严打宦官涉政,东厂、锦衣卫更是深锁宫中,这般情况下,让曹化淳如何开的了口? 不过好在崇祯也并不需要什么回答,他本身就是一个倔强之人,自信可以协调好君臣关系,他需要的也仅仅是一个倾听者而已。 屋内烛火摇曳,崇祯皇帝轻轻挥挥手,曹化淳便不再多言,再次回到阴影之路。 “启禀万岁爷,内阁首辅温体仁求见!” 正在这时,大殿外一个小太监尖着嗓子大声道。 “知道了,回冬暖阁。” 听到温体仁到来,崇祯皇帝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向曹化淳吩咐道。 虽然冬暖阁并不适合办公,这里更加舒适一些,但却会暴露皇帝的窘态,皇帝的尊严还是要的。 不多时,温体仁便来到冬暖阁外。 看着这处小小的上书房,他的嘴角不由得轻微抽搐了一番。但进入屋内,他脸上换上的却是一副敬重的模样。 “微臣见过陛下,陛下万金之躯,却甘冒酷暑,为我大明万民以身立榜,委实千古一帝也!” 温体仁只感觉身上一阵阵热意袭来,但口中却是一片敬仰。 “爱卿过誉了,今日来有何事?” 崇祯皇帝对这番话十分的受用,但还是一本正经的问道。 “陛下,洛阳大捷,高闯大败,仅以身免!” 温体仁掏出捷报,恭敬呈上,十分简要的说道。 崇祯皇帝闻言大喜,接过捷报便兴奋的阅读起来。只有他身后的曹化淳却是微微摇头,内廷早就收到情报,只是却不能提前拿出,委实令人难受。 “朕就知道,这卢象升是有本事的!等明日宣了这捷报,看还有谁再拿年龄说事!” 快速的读完捷报,崇祯兴奋的一拍桌子,痛快的说道。 也这个时候,他才象是一个年轻人,而不是一个需要假装严肃的一国这君。 “内阁什么看法?” 好不容易平复了内心的激动,崇祯皇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恢复了一下心情,向温体仁问道。 “内阁商议,觉得高闯如今势穷,更不可轻易纵敌。如今北地安靖,不若令卢象升引军向南,勿要擒斩这高闯!” 温体仁对此早有准备,从容的回答道。 “此意甚善!就照此办理吧。” 崇祯皇帝并没有考虑多久,便直接同意了内阁的票拟。 PS:今天10.25,致敬最可爱的人。 第202章 辞行 当旨意传达至洛阳时,已经是十天之后了。 卢象升荣任内华阁大学士,加兵部尚书衔,职位更是多三省总督,升职为五省总督,更赐了一柄尚方宝剑。 朱大典则是依旧为山东巡抚,加兵部侍郎衔,赐蟒袍服。 这个恩典虽然不及卢象升,但其能力已经得到了北京认可。之所以官职不变,但明显可以看的出来,其在山东任期满了之后,入京进入中枢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了。 与卢象升与朱大典感恩戴德不同,武将方面却是有些压抑,虽然叩谢皇恩时不敢表现出来,但只看个个一脸的不爽,就知道这圣旨他们是多么的抗拒了。 军功最大的虎大威荫一子为锦衣卫千户,赏蜀锦十匹,银一百两。 众人中,除了全程几乎全部在打酱油的李征,对于自己所得没什么不满之外。 其他人都是对各自获得的锦一匹,银三十到八十两左右的赏赐极为腹诽。 尤其是圣旨最后,要求官军再接再励,继续向南追击流寇余孽的旨意,大多数人都是心中不服。 比如这次祖宽战场逃跑,不仅坑了山西骑兵,还直接捅了个大篓子,此时的他已经被卢象升囚禁在军营中,等待着北京的发落。 但是万万没想到,这道旨意中对这家伙却是丝毫没有处理的意思,甚至连象征性的戴罪立功都没有。 立功没有赏赐,犯错没有惩罚,无论是谁都咽不下这口气。尤其是被坑的虎大威,更是一脸的愤愤不平。 许多武将再看虎大威时,已经没有之前那种被他一人得了好处的愤慨感了,反而都是一副同情的目光送上。 这种目光对于虎大威而言,更象是啪啪的打脸。恼怒之下,看向那宣旨的太监时,眼中已经开始有些闪烁了。 虽然还没有人敢当面发作,但这种情绪却是越累积越严重。 这些人的反应都被李征看在眼中,却是根本不想去理会什么。他甚至明白大明朝廷作出这种白痴事情的原因。 不外乎祖大寿独镇锦州,不仅劳苦功高,而且还有些尾大不掉,朝廷轻易不敢动他,甚至连动他身边的人都有些投鼠忌器。 说到底,如今的大明朝廷官僚主义已经到达顶峰了,再碰上一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皇帝,他们只能选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道路。 官僚主义初级阶段是只解决大问题,忽略小问题,中级阶段是有问题,将问题传球便解决问题,最终阶段便是解决不了问题,便解决提问题的人。 辽东问题就是这个解决不了的问题,明知道祖大寿在锦州已经是半事实的国中之国,但却假装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将任何提问题或解决这问题的人给解决掉。 毕竟辽东每年数百万两的粮饷,朝中与之有瓜葛的人如过江之鲫,更重要的是,若真的动了对方,让对方就此反了,这责任谁负? 李征可不想成为被解决的人,便决定自己也根本没有看到问题。 好不容易磕了半天头,送走了京里来的传旨太监,再付了比赏赐还多的多的辛苦费,大家的情绪顿时更加的失落了。 众人的失落卢象升当然看在眼中,他将众人召集起来,开门见山的道,“这次封赏,大家可能不太满意,本督明白。” 说到这里,看到众人就要开口说话,卢象升伸手制止了他们,继续说道,“咱们这次并没有拿到一个流寇头目,更没有击杀甚至击伤一个高闯心腹大将,有这个结果,也不算不公。” “虽然咱们这次斩首万余,俘虏数万,但这些只是不入流的流民罢了,当不得数。想要封赏,就得拿出朝廷看的上的东西!盔甲、马匹、流寇头目或者流寇大旗等待!” “本督唯一可以保证的是,你们任何人所获得的任何功劳,都不会被别人顶替!” 卢象升扫视众将,目光坦诚的望着大家。 众将这才从之前的失落中走了出来,再想想卢象升的话,似乎他们也没有任何可以拿的出手的军功。 那些所谓的流寇首级,实际上大半都是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根本无法说明什么。 人只要想开了,什么事情就都好说了。 见到众人精气神开始提升,卢象升趁热打铁道,“本督的赏赐原本是想分予诸军的,但是这毕竟圣上亲赐,无法分之于众。” “不过本督昨夜于洛阳倒是募集不少粮饷,本督决定将这两千余两银子给予诸君。望诸君莫要以小事而受挫,尽忠于王事,立不世之功,方不枉大丈夫走这一躺世间!” 这句话说的慷慨激昂,各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末将等愧不敢当!” 虎大威第一个站了出来,其他人也是同时行礼,全都推托不从。 众人不无感慨,他们都明白所谓筹集粮饷只是一个借口,事实上这是洛阳城缙绅们孝敬于卢象升的,只是被他以这个借口分予了众人。 这年头不爱财的文官已经是凤毛麟角了,散财的文官更是只存在于传说中。 眼前突然出现这么一位,这些武将们分外不适应。 经过这么一番坐谈,原本还积存在各个武将心中的不满顿时消去了大半。 等一众人都散去后,李征却是上前一拜,道,“督师,洛阳之事已了,末将这便要请辞了。” 在这里李征觉得已经没有自己什么事了,继续向南追击流寇,已经不是他能帮的上忙的。 他接到的军令是救援洛阳城,受卢象升节制,召集洛阳之围已解,也是时候回去了。 而且离开老巢这么久,他也甚是不放心自己的地盘,那里的文官可不是卢象升这样的,若是久离中枢,估计他们能将自己连皮带骨全部吃到肚子里。 “也罢。今次洛阳诸事已毕,你若回去,那便去吧!回去好生操练兵马,来日朝廷必有用你之时!” 卢象升拍拍李征肩膀,感慨的说道。 “末将谨记督师教诲,未来必有再次帐下听调之日!” 李征也抱了抱拳,十分真诚的说道。 这个时代的卢象升命运已经有了很大改观,只是不知未来卢象升会不会再次走上命运的安排,若是按照卢象升的性格,应该结局都是一样的。 “末将拜别朱大人!” 李征向着朱大典行了一礼,尽管不太情愿,但这规矩就是规矩,他也没有胆子无视,至少在这里他不敢。 朱大典这次却并没有象之前那般态度恶劣,轻轻点头算是回应。 行出了帅帐,李征跨上战马,望了望不远处巍峨的洛阳城,良久叹息一声,带着自己的亲兵快速离去。 第203章 眼中充满期待 离开了洛阳官军大营,李征一路北上,重新回到中牟城。 这里还有他的忠勇部属,虎牢关一战,伤亡惨重的亲卫营几乎人人带伤,被迫在这里舔食伤口。 虽然伤亡惨重,但之后的战斗他们却是得以避开。 此时的中牟城内亲卫营的大部分伤员已经痊愈,重伤员能够坚持下来的也大多无碍,只是漫长的休养时间而已。 令李征痛心的是他的队伍又多了十数个残疾人,这些正值青春年少的儿郎们,却是余生只能单臂或者拄拐行走。 虽然他可以在余生给他们生计,但却是无法让他们以及他们背后家庭不为此伤心。 李征不是战争狂人,来自未来的他生活在和平的环境里,对于战争也最多过过嘴瘾而已,真的去打仗,那是肯定不愿意的。 当然,有些国战,却还是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如今亲卫营人数还有三百七十二人,当场阵亡六十七,重伤不治的六十一人,这三百七十二人,还能战斗的不足三百人。 一仗下来,近卫营基本上算是残了,不重新进行整编,战斗力必定大打折扣。 好在卢象升带着大军离去时,给亲兵营留下了足够的口粮,在李征回来时,粮食还有数百石之多,足够亲兵营再吃上个把月时间。 李征当日便将中牟城的草药几乎搜刮一空,再制作数十个担架,足够的布匹充当绷带后,便带着亲卫营踏上回家的道路。 如今的河南,虽然大股流寇已经远窜,但本地的盗匪却是多如牛毛。 李征一行三百余人,既带着大量的粮食,又带着数十个伤兵,怎么看都象肥羊。 沿途上,有太多觉得自己实力足够,又垂涎众多的粮车,出来拦路打劫的人多不胜数。 但他们都错了,这三百人并不是软柿子,而是脾气不好,正想找人泄火的恶霸。 一路行走,李征并不着急,一方面是找人出气,另一方面则是泽潞二州之前屡遭兵祸,人口损失严重。如今正缺人手,很需要大量的青壮人口。 这样一路扫荡而过,李征的麾下也从一开始的数百人,到了晋豫边界之时,人数已经达到了数千人。 这还是李征根本没有进行过任何强制措施,去留随意的情况下完成的。 李征向来是信奉合则来,不合则去的原则。不过在每天都能有一顿饱饭吃的情况下,根本无人愿意逃跑。 甚至最后几天,行至已经半无政府无规则的怀庆府时,当地两千余刚刚上山的流民还自动加入了进来。 到达横望岭,得到通知的天井关守军,早早便迎出关来,将李征一众人迎进关内。 这一段山路最为难走,尽管李征下达过各种措施,通知每一个人注意安全,但还是有百多百姓失足坠下深渊。 只是一道山脉分割,进入泽州府后,所有百姓都感觉到一种太平盛世之境。 这里的百姓见到军队不仅没有恐惧逃跑,相反看到那矩形旗帜后,人人都是向着军队欢呼致意。 更令他们难以置信的是,许多百姓竟然主动迎了上来,将他们带入田间的食物塞向路过的官军! 刚刚到来的流民都是一脸的震惊,这种军民鱼水情一般的场面,是他们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事情,直感觉世界观都在崩塌。 “我说大兄弟,你们不怕官军么?” 终于一个胆大的流民,悄悄拉住一个因为官军不收他口粮,正一脸不满的农夫,诧异的问道。 “新来的吧?!” 这人倒是很好说话,看了这一身破烂行头的河南流民,便笑着问道。 “是哩,俺家是怀庆的,今年遭了灾,便随着这位将军来山西了,还不知道将军要怎么安排俺们哩。其实只要有口饭吃,让俺干啥都行,俺虽然瘦,可俺有的是力气!” 这个流民憨厚的抓抓脑袋,有些不自然的陪着笑。 对于朴实的华夏人来说,从自家到了别地,那就是客居,更是需要本分。 “噗嗤……” 山西人顿时笑了,这老弟还真够实诚的。 “你看这些官军,他们都是额们的子弟!他们只会打欺负额们的人,从来不会祸害额们!这天底下,也只有额们泽州、潞州的官军才是额们自己人!” 山西人一脸骄傲的看着这些昂首挺胸的亲卫营,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河南流民,鄙夷的道,“你见到你的子侄会害怕么?” “你家小子在这军中?” 河南人眼睛顿时瞪的大大的,十分的怀疑。 “这倒没有,不过额家老二如今在柳树堡当军!不仅在军中能顿顿吃饱,每月更有饷银带回家,额家这日子可是一天比一天好啊!” 山西人十分开心的说道。 在泽州如今根本无人再提好男不当兵的话,而是参与到军中为荣,这不仅仅是名誉上的,更多的是因为家中有人参军,得到的好处更是多多。 河南人顿时有些心动了,但是就算想当兵,他如今也没有门路。 这一路上,许多人都对李征军中那两顿任意吃的干饭直留口水,许多人也动过参军的念头,可惜至今也无人能够如愿。 “要不你来额这儿吧,额田有不少,额一个人也忙不过来。额一亩地给你二斗的田产,你看行不?” 山西人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体格强壮的河南人,笑呵呵的说道。 “真哩?” 河南人顿时惊喜交加,不可置信的问道。 就算一亩地只有两斗,弄个十来亩田种种,一家人就算依旧不可能吃的饱,但起码能够在这世道活下去了。 “当然是真的,额们可以去官府公证!放心,不会少你一分!” 山西人十分自信的说道,这也是山西新兴起的规矩。 原则上,李征是鼓励开荒的。但为了不出现先来的人将荒地先占了,然后转租出去。 便立下一条规矩,每人最多报备十亩荒田,多出来的若是有人报备,每年收取的赋税就会高达四斗之多,而且连耕十年,才能归属于个人所有。 这些荒田赏赐给有功将士显然不合适,收归自己的话也找不到这么多的人来耕种。 不过为了未来不出现大量田地荒芜,后来人只能当佃户的局面,因此李征宁可让田荒芜着,也不愿被人早早圈了去。 不过聪明的人就开始打起外来流民的主意,招募外来穷的只求一口饭吃的人来帮他们耕种。 这些田地荒芜已久,重新开荒收成也不会太好,缴纳完官府的重税之后,更是所余无几。 但若是有人帮忙种着,头两年可能还要贴补些许粮食。 不过田地只要有人耕种,过上几年就会变成熟田,产出肯定要比如今高的多,这种田地,未来可是能够传家下去的田地啊! 相比这种好处,每年贴补那些许粮食,已经完全不算什么事了。 这个山西人便是如此打算的,双目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河南人,眼中充满着期待。 第204章 看到了希望 就在河南人几乎要脱口答应之时,另一个山西人看不下去了。 “额说老崔头,你就积积德吧!看看他们这可怜模样,你还要这般坑他们,良心过的去么?” 那人一把拉过河南人,冲着之前说话的老崔头瞪了一眼,气愤的说道。 见到河南人一脸蒙的模样,这人爽朗一笑,道,“这老崔头良心坏了,莫要听他的!” “这里的荒田每户可以分得十亩,头年不用纳粮,第二年开始每亩收赋两斗,耕种十年便归耕种之人所有。” “就你老张头事多!” 被坏了好事的老崔头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后者一眼,不忿的说道。 “种子不要钱,还是干活不用给吃的?老祖宗都说了,这万事头三脚难踢,额给了帮助,不能收点好处?” “好象没了你老崔头,这天下人就活不下去了?种子官府可以借贷,头一年吃的也可以借贷,利息肯定比你这黑心肠低的多!你敢说,你给的东西是白送的,毫厘不收的?” 老张头显然十分清楚老崔头的尿性,十分不屑的说道。 “你!” 老崔头原本被一激,张口便打算说自己啥也不要,但仔细一想,这一年的投入可是海了去了,若真的分毫不收,那他还真办不到。 “啥?” 这个劲爆的消息顿时让这个河南流民傻了眼,他完全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官府给种子,还免田赋?利息能低到啥程度?张老哥,你是大好人啊,可得给俺细细说说。” 河南人眼睛一亮,急忙拉住老张头,兴奋的问道。 “行,反正左右无事,额便跟你们说道说道。” 老张头一屁股坐在道边,乐呵呵的说道。 “要说这泽州,在李将军来之前,跟你们哪边没什么两样。到处都是土匪杆子,土匪来了一遍,官军又来一遍,啥都剩不下。” “今年李将军来了,流寇便绝迹了,土匪杆子也被剿了大半,剩下的没被剿的也都已经跑远了。” “如今的官军大多都是咱们自家的子弟,又有严厉的军纪约束,别说祸害人了,就算有些老百姓无意冒犯,他们也只是客客气气的请人离开,根本就不动武哇!” “老汉我活了这几十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官军。不祸害百姓,专杀祸害百姓的土匪流寇们,有他们在,咱们放心的很啊……” 老张头上了年纪,这一开口便收不住话匣子,唠唠叨叨的说了小半个时辰。 但是这些围聚过来的河南难民没有一个不耐烦的,只是听听这些官军的事迹,他们便觉得这里真的是一片人间乐土。 “这你杀来,我杀去,额们这儿的人已经十家去了七八家,这田别说这兵荒马乱了,就算没有这些土匪流寇,平常人也是不敢种的,官府收的赋税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根本种不起啊!” “这人少了,荒田也多了。李将军就收了这荒田,分给愿意耕种的人,更是立下规矩,每户只能申领十亩荒田,这头一年免赋,来年每亩收赋税两斗!” “不仅如此,李将军还体恤民情,知道咱们手中根本没有种子和口粮,还特别恩准,任何人耕种荒田的人都可以向他借贷粮种和口粮。三年之后必须还清,每石多收一斗的利子。” 老张头叹了口气,这辈子遇到这样一个好官,已经完全值了。 “只收一斗利子?没有利滚利?!” 河南难民们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这哪算什么利子,完全就是万家生佛的活菩萨啊! 接触过借贷的人都知道,这个时代也许之前只是借一两银子,但一年后可能就得还数两了,若是一年后没能还清,那未来别说本金了,就只是利息就足够子子孙孙不停背下去了! “是啊!所以说你们来山西,算你们命好!安定个一年,你们也能象老汉这样,起码不愁吃不上饭了!” 老张头拧开自己腰间的葫芦,咕咚的灌了口酒,得意洋洋的道。 居然还喝的起酒! 而且还不是逢年过节! 闻着那已经多少年没有喝过的酒气,许多人只感觉喉头发干,眼睛都有些冒绿光了。 “老哥,那你们这边赋税只有两斗么?不会有其他杂税?” 一个河南人小心翼翼的问道,他家乡中的正税不算什么,其他火耗、摊派,杂税才是要人命的东西啊。 “没有啊!敢乱要的小吏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唔,就这两三个月前的事。嗯,当时也是李将军出的手!杀的好,这些天杀的害民贼!” 老张头一说到此,不由的翘翘大姆指,觉得痛快异常。 河南人都有些发晕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这里真的与天堂没什么两样了。 “大哥,你看俺能领十亩地不?” “俺到哪里领田?” “要找谁才能办?” 不过河南人只是愣了片刻,便兴奋的连珠价的问了起来。 “你们应该没问题。你们不是跟着将军来的么?想必将军肯定会有安排的。” 后面的那个好心人指了指李征的大旗,善意的提醒道。 在河南人身边的众人,都是听到了这个惊人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之下。 不一会儿,整个河南来的流民都知道了这个惊人的消息,原本还算平静的队伍,不多时便开始沸腾起来了。 原本平静的队伍开始出现嘈动,正在吃饱的亲卫营顿时警惕的扔下饭碗,抓起武器便开始戒备。 这是很久已经没有发生过的事了,自从一天给一顿饱饭,而且去留随意之后,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再闹腾了。 眼下进入山西,终于可以松口气之时,却是突然出现这种情况。亲卫营在警戒准备弹压之时,心中也是充满了疑惑。 “李菩萨,给小的们一条活路吧!” “李大人公候万代,俺们要开荒!” “俺们有力气,俺们可以第一年就交税!” “……” 令亲卫营安心的是,虽然人群兴奋异常,人人七嘴八舌的呐喊着,却是没有一人向前一步。 就好象前面就是有一条无形的深渊一般,人人都是满脸的期待,却没有越雷池一步。 “不用急,本将带你们回来,自然会给你们一条活路,大家先安静,过几日自会有安排!” 在万众瞩目之下,李征分开人群,高坐于马上,朗声说道。 “多谢将军!” 无数的人欢呼雀跃,轰然之间便跪满了一地。 尽管李征只是一句小小的承诺,但他们却是已经看到了希望,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唯一令全家老小活下去的希望。 第205章 教育才是民族的希望 这些人李征已经有了预案,不可能全部安排在这边界地带。 如今泽州府沁心县屡遭战火,当地人口百不存一,虽然那里田地贫瘠,但安排这数千人还是不在话下。 当然这边境也是要安排少许人的,这些人都是种子,只要在这里安稳一年半截,生活好起来的他们,自然会将更多的人从河南那边拉扯过来。 这些都只是小事,再行了一日后,便来到了柳树堡。 这里已经是李征嫡系的地盘,许国忠这个千户更是早早便准备好饭菜,为远征而回的兄弟们接风洗尘。 当然这数千人难民,在此饱餐一顿之后,便开始登记造册,开始准备向泽州西南迁徙。 这一切都有现成的制度可以遵循,只需文吏按部就班进行就可以了。 大明的读书人虽然相对庞大的人口基数,数量占比极少。 但相对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科举制度,人数又显得多的吓人了。 虽然少数有了功名的读书人,可能对于在武人帐下当一个小吏,心中会充满鄙夷。 但大多数没有功名,一辈子连个秀才也捞不到的读书人来说,功名只是一种理想,但生存才是最重要的。 尊严和全家活下去,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当然也有拎不清现实的穷酸,但这种人就算白送,李征也不会要。 好在大多数读书人,脑子还没有被书给完全毒傻。 如今为李征这个军政体系,进身做事的穷苦读书人多不胜数, 在柳树堡,李征休息了数日。 这一路战事,令李征心理极为疲惫。相比之下,从河南回到山西,道路上的跋涉反而已经不算什么了。 这几日间,李征也难得有时间静静思索自己下一步的方略。 当他终于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之时,一个不速之客却是突然到来。 李征有些惊讶的将李开莫迎入房间,看着这个原本在人前笑脸不断的家伙,一进房间后,脸色便一下子沉了下来。 “七哥,你出去这两个月,出现了很多状况!” 不等李征发问,李开莫便一脸严肃的说道。 “说来听听,天蹋不下来!” 李征脸色也郑重了起来,但话语间还是一片平静,充满了自信。 “七哥,我们之间出了叛徒!” 李开莫语不惊人死不休,直接将最尖锐的问题讲了出来。 “哦?!” 李征目光顿时凌厉起来,抿了一口茶,示意李开莫继续说下去。 “崇祯五年六月底,就在七哥带兵离开半月后。赵海已经调任泽州府游击将军,余知府给他一个两千人的战兵营,划了一大笔钱粮,令其练军!” 李开莫组织了一下语言,快速将情况说了一遍。 “还有呢?” 李征沉吟了一下,平静的问道。 “听说余知府在泽州府划了一片田地,给予赵海游击营安置士兵家属,参军便可分得十五亩田地。当时整个泽州都沸腾了,前往应征者无数!七哥,你怎么一点不急?” 李开莫对于李征如此平静,顿时有些无语了。 “慌什么?两千人的粮饷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先让子弹,先看看情况再说。” 李征却是有些释然了,反而一副看戏的心情。 不养兵不知道养兵贵,自己可是连续斩获无数战争红利的存在,就算如此,自己手下这几千兵马,养起来都有些吃力。 以一个有些残破不堪而且还地产贫瘠的泽州府,想养两千兵马,李征觉得未来还有的好戏看。 “这赵海如此做派,那简直是就是想与七哥分庭抗礼,七哥你也不在乎么?” 李开莫已经无力吐嘈了,忍不住问道。 自己这七哥,自己手下转投别人,换个谁都会暴躁如雷,但七哥如此平淡视之,这神经都不知道大条到什么程度了。 “一个赵海而已,手底下这两千兵,更算不了什么!明年这个时候你再看看,有好戏等着你瞧呢。还有何事?” 李征哈哈一笑,重重拍拍李开莫的肩膀。 “哦,余知府这几日经常宴请李悦李参将,席间常谈军务训练之类的。” 李开莫觉得这个消息比起赵海的升迁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劲爆了,说的时候也是随意了许多。 “无妨,李悦懂得轻重的。而且军队训练的项目,这也瞒不了有心人。” 果然,李征对于这个消息,更加的没有什么感觉。 单单知道如何训练军队,没有配套的福利待遇与抚恤制度,根本成不了什么事。 不仅如此,以文官的尿性,分给士兵的田地,赋税必定不会太轻。之前的应征如云,最多也就坚持一年半载。 等待泽州府府库空虚之时,也到了赋税之时,到时一切就会被打回原形,这些士卒不作乱就算对的起余行则了。 “随风有没有打探到有人对我们的屯田地动心思?” 李征沉吟了一下,向着李开莫问道。 “暂时没有收到什么风声。” 李开莫想了想,肯定的回答道。 “这方面才是我们根本,令随风不可怠慢!眼下秋收在即,说不定有人会在秋赋上再生什么心思。” 李征却没这么乐观,如今各地财政都十分困难,各地官军剿匪更需要大量的粮饷,今年的赋税不可能轻松。 “我明白了,兄长。” 李开莫点点头,认真记了下来。 “高平的小学如今如何了?” 见李开莫是听进去了,李征便问起另一个关心的问题。 “大半年了,基本上常用的字已经教授完毕了。不过这帮小子皮实的紧,能安心读书识字的并不多。大部分人都只对行军打仗感兴趣!” 李开莫显然对这个很是上心,根本没有思索便回答道。 “大部分人连基本的读看都做不到么?” 李征眉头皱起,这个新学可是关系到他日后的大局,这个不上不下的场面,真的是很让他失望。 “那倒没有,基本的读写都是没问题。只是独立完成一篇文章,却基本上没几个人做的到。” 李开莫叹了口气,这些人中,根本没几个读书苗子。 “咱们又不准备让他们考八股,会读写就足够了。那算学学得如何了?” 新学的概念,李征早就做好了定义,只是快速扫盲而已。 “还行吧,四柱算章已经差不多了。” 李开莫虽然没有反驳,但对于李征这般轻视读书种子,还是有些不满的。 一听这话,李征就知道这李开莫还是对于算术,这种算的上是旁门左道的东西不感兴趣,打心底觉得不是正途。 不过李征并不打算纠正李开莫的偏见,他要的只是自己的理念被执行下去罢了。 他根本无法与李开莫解释,什么叫做教育才是一个民族振兴的希望。 如今他只是粗种一番,无论这些种子有多么的良莠不齐,他都无所谓,他要的只是将大部分文盲给扫除了。 是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主意,有人喜欢文学,有人喜欢算学,或者有人喜欢哲学或者科学,甚至其他乱七八糟的杂学。 但这百花齐放的前提是,必须有庞大的识文断字的群体,和官方大方向上面的宽松政策。 这个过程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甚至一两代人都无法做到,但不是说没有效果就不值得去做。 相反,无论什么事,都必须有一个开拓者。 李征如今就扮演着这个角色,他是一个开荒者。 等待这批少年兵结业,他的军队就会迎来一批扫盲者。 李征甚至不无恶意的想象的到,这些在学校里面受够了老师鸟气的少年,给在军队中扫盲过程中,发泄出来多少的愤怒值。 今年想要大规模的将治下的孩童送入学校扫盲,应该是不太现实的事情了,连续几场战争红利极少的战争,已经令李征手中的钱粮已经开始有些吃紧了。 不过明年粮食收获之后,已经有了余粮的几个屯田所,应该可以尝试着推行适龄儿童的扫盲计划了。 有了钱粮,才有其他的可能。 虽然李征赋税收的少,但李征有的是手段,可以和平而且不引起任何民怨的情况下,将农民手中的余粮给聚集在手中。 后世社会中,有无数的经济手段可以从农民手中将粮食收集过来,而且还是双方都受益的模式。 单靠掠夺发展,那必然是死路一条,稳定的钱粮根据地才是正途。 领地的开发,是重新分蛋糕的过程。这个过程当中必然会有人有损失,这个被迫损失的对象,李征选择的是寡头。 当然这个过程可能会很慢,但目标必须是明确的。 扫盲只是第一步,当大部分人都能通过识字而开拓了眼界,缙绅们在地方上的话语权就必然会被动摇,而当官方能够通过舆论将大多数人带动起来,缙绅的毁灭便是顺理成章的了。 当然,若是形势逼到了那一步,学习太祖当然用最激烈的手段收拾这个阶层,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之事。 不过无论如何去做,人才的储备都是第一位的。 太祖当时若是没有那么多志同道合的战友,也根本不可能将各地地主劣绅们连根拔起。 高平县小学只是李征一个试点,以少年人为试验田,检验新学的成果,一旦这种理念可以施行,那就会慢慢推扩各地。 若是泽潞二州之地的新生代,完全认可了新学,李征就能培养出一批与自己理念相同的同道,一起改变这个世界。 李征并不象面前的李开莫那般,想的是荣华富贵和家天下。并不是不想,而是这个想法太疯狂了,目前的他还没有膨胀的资格。 他心中还隐隐有一个坚持,那便是既然他来到这个时代,又有后世的记忆,那就必须为这个时代做些什么,才不负这穿越一场。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