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工读生的逆袭》 第一章 特材厂接战备任务 江一帆伤生死未卜 ? 1981年初夏深夜12点钟左右，昏黄的街灯下，北河市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和车辆。这个时候，一阵不断响着的凄厉汽车喇叭声，从远而近。偶尔路过的骑自行车的人赶紧靠边下了车，人行道上走着的一、两个行人，都驻足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这是出什么事了？ 一辆解放牌大卡车的贼亮的远光灯出现了，灯光照得人睁不开眼。在驾驶室的后面的车底板上，还有两个人上身趴在驾驶室的顶子上吹着哨子，不断地挥舞着手里拿着的大毛巾，要前面的车辆和行人让路。 汽车开到了火车站旁边的铁路医院的门口停下。从车上跳下来四个人，连同司机。123。把一副担架抬了下来。进了医院的大门，一溜小跑直奔急诊室而去。 这个时候，从急诊室里面，一个男医生和一个女护士跑了出来。男医生看着担架上躺着的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满脸是血，胸口的工作服被打烂了，心脏部位也有一大滩血迹。他伸手，脱了手套，把一根手指头伸到小伙子的鼻孔处，好像感觉不到呼吸。 医生急忙说：“你们赶紧上车，去别的大医院，最好是伤科专业的北河医院，别耽搁。我们这儿急救的设备不全。 。这伤看不了。赶紧上车，晚了有生命危险。快走！” 于是这一女四男的五个人，抬起担架回到车上。司机发动解放卡车，又呼啸而去。 车上的五个人，连同担架上的小伙子，都是北海市特种材料厂的员工。躺在担架上的叫江一帆，是铸造车间的工人；女孩儿叫芮芬莲，是去年分配到厂子里的大学生。一个岁数比较大，大约五十多岁的叫唐桂强，还有两个年轻人常开晟和穆悟诚都是正在上夜班的工人。唐桂强看着紧闭双眼、脸色苍白的江一帆直叹气。芮芬莲看着江一帆，忍不住眼泪接连往下掉。 唐桂强对司机小段说：“北河医院太远。石为瑶要穿个大半个北河市，怕来不及。路过市第一医院，要不咱先去第一医院看看，别耽误了。” 司机小段说，好。车很快就到了第一医院。解放牌卡车开进了院子，刚停下。小段年轻腿脚快，一开车门就跑进了急诊室，把医生护士带到车上。第一医院的医生上了解放牌货车，用手按了按江一帆的胸部，说：“患者至少是断了四根肋骨，要马上手术。我们现在处理不了，你们还是赶紧去北河医院吧。他们那里是专治工伤的。” 说完医生自己跳下卡车，回了急诊室，连担架都不让唐桂强他们往下抬。 解放牌卡车掉头往北河医院狂奔。 就在这个时候，北河市特种材料厂的厂长办公室里面灯火通明。厂党高官万远明、副厂长武木连和驻厂军代表焦大彪都坐在木头沙发里抽烟，房间里烟雾腾腾。办公室主任顾潮河，生产科长翟炳坤也没有敢回家，坐在木头凳子上陪着。…。 只听见坐在沙发里的军代表大声嚷道:“这是怎么搞的嘛！你们知不知道，这几只磁铁是紧急战备任务？它是保卫内地的雷达上用的。不但质量要求高，时间要求还特别急？” “知道，知道，”副厂长武木连，一个二十七八岁左右的干部说，“您别着急，军代表！我们厂不也是为了完成战备任务，全厂上下总动员，所有的人力资源都调动起来了吗？为了这几只磁铁，车间里别的任务都停了，所有的工序，设备都为它让路。光是这些产品的停产损失，就不算小啊。” “是呀！”生产科长翟炳坤马上接上去帮腔，“军代表，我们武厂长为了这个战备任务，可真的是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您可得体谅体谅吧。” “体谅？”军代表的嗓门更高了。123。一拍沙发扶手站立起来，指着翟科长说，“你让我体谅你们，可是谁体谅我呀。现在备用的磁铁，都已经用完了。要是万一正在值班的雷达上的磁铁出了问题，没有备件换上，造成了战备值班的疏失，不但是我要受处分，连我的上级都要负连带责任。你懂吗？ “你们这个工作也不知道是怎么安排的，这个江一帆受了伤，送医院了，怎么厂子里就没有别人能够开炉继续生产？要是他受伤过重死了呢？这紧急任务不是就活生生地给耽误了？” 生产科长翟炳坤解释说：“嗨。 。熔炼大磁铁钢水的中频炉是刚试制成功的。除了江一帆，只有他的徒弟常开晟会开，别人都不会。常开晟一看江一帆出了工伤，急着送江一帆去医院了。您别急，不管小江伤势怎么样，常开晟回来就能接着开炉。” 党高官万远明从另外一张沙发上也站了起来，递给军代表一支香烟，掏出打火机给他点着了火，又给自己点着了烟。伸手把军代表按回沙发上坐下，说：“焦军代表，抽支烟，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这种磁铁体积大，磁性能要求高，原来的高频感应熔炼炉容量不够，钢水搅拌不好，炼出来的磁铁的钢水质量上不去。 “为了接您这个战备任务，我们全厂总动员，全体工人和技术人员献计献策。石为瑶这个小江提出把高频感应炉改造成为中频感应炉的方案，可以接下这个任务。别的军工大厂中频炉是用苏联援建的中频发电机供电，国内没有，我们找不到。 “小江就提出用最新的半导体可控硅整流器，直接把常用的五十赫兹交流电逆变成中频电流，给感应电炉供电。” “这种新技术是不是很难？”军代表问道。 “就是你这话，”万书记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泡得浓浓的酽茶，说，“这个方案是国际上最先进的。国内只有技术力量最强的机械部北河电器研究所在研究。为了这座中频感应电炉，小江领着几个小兄弟没白天没黑夜地干。那个时候，搞运动的工作队还没有走，有的时候，白天他要在工作队的房间里接受审查，写材料交代问题，晚上还要接着做实验，调试机器。我真担心他的身体要垮了。” “小江有什么问题？你们怎么能用有问题的人做这么重要的工作？”焦军代表显然有些吃惊。。 第二章 万书记讲小江轶事 医院发死亡证明书 “咳，现在来看那也不是什么问题。再说也是四、五年前的事儿了。”万书记接着说。 “你仔细说说，”军代表的警惕性可不是一般的高，要追问到底，“这个小江到底是什么问题？你们竟敢把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万书记说:“我看过他的材料。大概是五年前吧，小江还在读初中。一次街头上几个小流氓欺负一个同班的女学生，他看不过去，把人家给打了。” “见义勇为是好事儿嘛，怎么还算问题？” “问题是他下手太重，受伤的有些背景，”万书记接着说，“两个轻伤一个重伤。重伤那个小腿骨折半年没下床。那帮流氓还不断上家门来找麻烦。123。他妈妈怕他还惹祸，就把他送进了工读学校。妈妈气死了，他爸爸早年就已经去世。在工读学校表现不错，两年以后考进了北河大学少年班。” （作者注：“工读学校”是一种特别的学校，专门收有犯罪倾向或轻微犯罪尚不够判刑的未成年少年，在接受一般教育的同时，加强法制的教育。毕业以后的身份和一般学校的毕业生一样，不影响进一步升学或就业。） “这小子还挺出息。” “咳，也是这孩子命不好，小江又出事儿了。前年暑假他去钟表厂干临时工。 。认识了钟表厂的一个青年女工。没多久他们就被厂子的保卫科抓了，说他有流氓活动。送回北河大学也没有结案，不知道什么渠道，以肄业生的身份调到我们厂当工人了。”办公室主任顾潮河补充说道。 “我看过他的档案，所谓‘流氓活动的案子根本落不了实。小江就糊里糊涂地背上了一个品质有问题的罪名。说不定是他得罪什么人了。”万书记说。 所有的人一下子都没有说话。谁都看得出来，这些“问题”其实都不能成为问题。可是现在这里不是讨论这个事情的场合和时候。 还是焦军代表打破了沉默，他对这个江一帆产生了兴趣：“那么。石为瑶江一帆在北河大学是学什么专业的？” 万书记说：“少年班不分专业，他自己的兴趣在理论物理。” “那理论物理在咱们厂子用得上吗？” “用不上。”武木连副厂长是有名的电子工程大学出身，对于特种材料厂需要什么样的技术知识很内行，斩钉截铁地说。 “作为工人分到厂里来，刚开始人事科也没有在意，把他分配到六人一间的工人集体宿舍去住。他搬来的时候，带来的六大箱子书没有地方放。他找了砖头把床的四个脚垫起来，愣是把书塞到了床下。这一下就又惹了祸。”万书记说。 “又惹了嘛祸啦？” “工人们看见他这一招不错，都向他学，”办公室主任顾潮河说，“弄得每间宿舍里的床铺因为底下垫的砖头高高低低不同，床铺也是有的高有的矮。行政科长去检查卫生，叫工人们把砖头扔了，工人们不听。前两天他还跟我叨叨这事儿呢。”…。 军代表乐了：“这小子还有点儿鬼聪明。小江既然没有在大学学过磁性材料的专业知识，怎么懂中频炉，可控硅这样的先进技术？” “是呀，不可思议。听说小江自从进了工读学校，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除了上课就是看书。来到咱们厂子，也吃得辛苦勤力干活儿，一年过来车间里的什么技术活儿都能干，成了个兼职技术员了。”万书记说。 “比专职技术员还好使，”翟科长插话说，“不管哪台设备坏了他都能修，配方，工艺什么的都能说得出个道道来。简直就能顶个工程师用。” “啊？” “听说他遇见高人了。” “那么，今天晚上小江怎么就受了伤呢？”焦军代表问道。 办公室主任顾潮河说：“车间主任老于头说。123。磁铁铸件清理出来之后，要用大砂轮机除去毛刺和浇口。小江在用砂轮机除去毛刺的时候，砂轮机的砂轮爆炸，砂轮碎片飞出来，把小江给打伤了。” “哎呀，这可麻烦，”军代表一惊，声调都提高了，“我在当兵以前，在县里的铸铁厂干过，做过清理铸件的活儿。砂轮炸了可不得了，那碎片飞出来，速度跟枪子儿似的，打在人身上那还受得了？打到小江哪儿了？” “脸和胸部。” “啊……”一时间没有人接话茬儿。人们都在想，怕是凶多吉少啊。 再说拉着江一帆的解放牌大卡车离开第一医院响着喇叭一路狂奔。穿过了大半个北河市市区。 。来到北河医院，这是北河市专业的骨伤科医院。 唐桂强几个人赶紧从车上抬下担架就往急救室送。这里的急救工作十分专业，不等唐桂强他们说话，上来两个穿白大褂的护士，三把两把扯开江一帆的工作服露出胸部，用钳子夹着酒精棉给胸部消毒。另外一个白大褂拿着一把带电线的电极就往上贴。与此同时，江一帆的脚腕、手腕上也贴上电极。 这个时候，一伙人闯进了进诊室，嘴里大声嚷着出车祸了，赶紧救人。他们架起两个穿白大褂的就往外跑，把放着心电图仪的仪器车差点儿给撞倒。 护士们扶好心电图仪，把这些电极的导电线连在心电图仪上。仪器上的荧光屏亮了。石为瑶那上面显示的竟然是一条水平的直线！ 这是心跳已经停止，没有生命特征的信号！芮芬莲看见，“啊”的一声立刻闭过气去，身体一软，扑地倒了。 坏了！一个不知道是死是活，又一个倒在急救室。唐桂强帮着跑过来的两个白大褂把芮芬莲搬上急救病床，一个医生模样的白大褂走过来，叫送芮芬莲去抢救室。又对唐桂强他们说: “你们送来的病人，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在来院之前已经去世了。这个女病人不要紧，是受了惊吓休克，一会儿就能缓过来。你们之中有男患者的家属吗？” “没有，他在北河市没有亲属。”唐桂强答道。 “那你们谁是单位的负责人？” “我们都不是负责人，是当班的工人。” “那要不就这样吧，”医生看着穿着脏脏的工作服的一老三小说，“我给你们签发一个死亡证书，老师傅你代表送病人的单位签个字，等那位女病人缓过来了，你们把她送回去，同时也把尸体拉回去吧。。 第三章 情急下代表催开炉 常开晟说事故经过 特种材料厂的厂长办公室那边，越等越急。 “这么久了车还没有回来！”焦军代表的嗓门又提起了来，“你们厂的这帮人的脑子简直都是给狗吃了，一个心眼儿活泛点儿的都没有。时间都过去一个钟头，好歹也到过一家医院吧，小江是死是活，用医院的电话打个电话回来报告一下也好呀。到底是没有经过军事训练的，素质就是差。 “再说了，你们说那座中频感应炉，除了小江就没有别人会开？我不信！就你们这些书记厂长，还有二位科长，你们在工厂混了多年，安排工作的时候，把这样重要的工作只安排给一个小江，连个备胎都没有？” 办公室顾主任心想。123。这位军代表骂人不吐脏字儿。话到嘴边留半句，就差说书记厂长是猪的话了。赶紧接茬答话：“就是，焦军代表的指示太到位了。翟科长，我记得跟着小江搞中频感应炉的还有几个小伙子嘛，你就让一车间于主任把他们召集起来开炉试试？” 翟科长嘴巴只想动，可是又不敢把话说出来，正难受的时候，万书记发话了：“老翟，你还磨叽嘛呀？赶紧去车间找老于，组织人开机！” 军代表焦大彪。 。听着这几个人的谈话，在看看办公室主任顾潮河一个劲儿地向生产科长翟炳坤使眼色，心想，你们别又是在打算耍什么花招忽悠我吧。于是说： “万书记，武厂长，我看咱们一块儿去一车间现场看看。盯着看翟科长他们组织开机。今儿晚上，我还真是不走了，哪儿也不去，就在车间死盯。不拿出合格的磁铁，我是决不下火线。书记厂长，你们怎么样？” “我们和您一块儿死盯。”万书记、武副厂长也没有别的话好说了。 他们一行人来到铸造车间，偌大车间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影儿也看不到。房梁下面吊着的几盏白色的水银灯。石为瑶照得人们的脸煞白，像从坟墓里面爬出来的僵尸。车间一角的办公室里面，有昏黄的灯光。一车间主任老于头正趴在好几处掉了油漆的办公桌上打瞌睡。 他们进了车间办公室，胖胖的于主任小声打着呼噜，睡得正香。翟炳坤用右手掌狠狠地往于主任的肩膀上一拍，于主任醒了，嘴里面还在喃喃细语：“别闹，我正困着呢。” 顾潮河一看焦军代表的脸色不好，气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赶紧大声喝道：“老于头，你的兵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儿打盹儿？上夜班的人呢？不是通知要车间留人准备小江他们回来了立马开炉生产吗？” 老于头这才算是醒过盹儿来，眼睛还是睁不开，只好用手掌使劲地揉着眼睛，嘟囔着：“这帮小子干了一天一宿，也实在是累得不行。他们说回宿舍去睡会儿，要开炉了去叫他们，他们立马就到。”…。 “那你就赶紧去叫吧，别磨蹭了。你看，这烤沙箱的炉子都灭了，赶紧点火，把各种准备工作都做起来！”生产科长翟炳坤一连串地吆喝着。 在北河医院，急救室外面又送来了新的病人。医生护士把他们撂下，一群白大褂又去围着新开到的救护车忙活。一个岁数大一点儿的护士给唐桂强递来几张复写纸的表格，那是江一帆的死亡证明书，要他在上面签字。唐桂强签完字，江一帆已经死亡的事儿，就算有了结论。 过了抽一支烟的功夫，芮芬莲也缓过来了。他们把载有江一帆的担架重新抬上了卡车。唐桂强让芮芬莲坐到汽车的驾驶室里。初夏的北方的下半夜，还是有点儿凉，芮芬莲身体虚弱，老唐怕她受凉。 解放牌卡车开出了北河医院。123。一路往厂里奔。芮芬莲、唐桂强和那两个年轻人，不仅仅是江一帆的同事，也是他的好朋友。芮芬莲更是在少女的心底里让江一帆占据了唯一的位置。他骤然去世，大家都觉得没有办法接受，悲痛得无以复加。 穆悟诚不是在铸造车间工作的，发生事故的时候，他在模具车间加夜班，正在铣床上工作。听见车间外面有人喊叫：铸造车间砂轮爆炸，出事故了。他知道今天晚上江一帆在铸造车间加班，马上停下机器，跑向一车间的砂轮机房。这个时候，江一帆已经倒在砂轮机旁的地上。 。满嘴鲜血，胸部也是血。 在卡车回厂的途中，他问和江一帆一起工作的常开晟道：“开晟，江一帆这么重的伤是怎么搞的呀？” 芮芬莲也想知道她的小江是怎样收的伤，问道：“是呀，我都快打算睡觉了，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喊，铸造车间砂轮机爆炸了。我一想小江还在铸造车间干活儿，赶紧往车间这边跑。才看见你们把他抬出来。他平常做事挺仔细的，怎么会受伤呢？” “嗐——”常开晟叹了一口气，“为了做出合格的战备用的大磁铁，小江和我们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了。中频感应炉总出问题，一直到昨天晚上九点多钟才炼出了合格的钢水。石为瑶浇铸出来两只合格的大磁铁。 “大家都高兴极了，都想赶紧清理好这两只大磁铁的毛刺和浇口，送到下一步热处理工序去进行特殊的热处理。江一帆抱着还没有完全冷却透的大磁铁毛坯，上大砂轮机上打磨。本来这个活儿，唐师傅和别的打磨工序的师傅都在等着干。可是小江一定要自己干。 “可能是仓促间砂轮机工作台的固定螺丝没有拧紧，工件又大，撞击力太强，大磁铁毛坯卡在高速旋转的大砂轮和工作台之间，砂轮机开起来把砂轮別碎了。砂轮碎片飞出来的速度超过枪弹，那打在人身上谁还受得了。小江的脸和胸部就是被飞出来的砂轮碎片打的。” “唉，老天爷不长眼，”唐桂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小江是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啊，编制是工人，做的是技术员的工作。除了解决技术问题的本职工作，什么需要干什么，不怕脏，不怕累。对老师傅们也是礼貌谦虚，谁都喜欢他。怎么老天爷非得把他收走了呢？”。 第四章 着急中常开晟赶回厂 闻噩耗悲痛准备后事 北河市特种材料厂的铸造车间里一片混乱。回去睡觉的工人们陆续被找回来了，在副厂长武木连和生产科长翟炳坤的督促之下，被唤醒回到车间里的工人，个个都是不情不愿的样子。也难怪他们，他们已经两天两夜没有休息了，这次刚睡下又被叫了起来，浑身难受可想而知。 可是有军代表和书记厂长的亲自压阵，表示异议是绝对不可能，只好慢腾腾地干了起来。为了给疲惫已极的工人们打气，万书记叫顾主任去食堂叫起值夜班的厨师，做了热面汤，再加上夜班没有卖完的馒头和咸菜，免费供应加班生产大磁铁的工人们。 别说，这一招还挺管用。早晨三、四点钟，正是最困的时候，也是肚子空空的时候。一碗热面汤下肚。123。再加上馒头咸菜管够，工人们干活的劲头儿提高了不少，准备工作的进度也明显地加快了。 解放牌卡车终于回到了北江市特种材料厂。一进厂门，车刚停住，等候在传达室里的办公室主任顾潮河冲出传达室的门，对车上喊道：“小段，车别停，赶紧把常开晟送到铸造车间。军代表，还有万书记和武厂长都在那儿等着他呢。快去！” “我的车上还有江一帆呀。得先把他卸下来，把他拉来拉去的不大好吧，顾主任！”司机小段把头伸出驾驶室门上的玻璃窗对顾潮河说。 “军代表他们都等急了。 。先去一车间送常开晟，再卸江一帆。赶紧赶紧！”顾潮河接连挥着手，来加强他的语气。 解放牌开到铸造车间的门口，还没有停利索，常开晟就跳下了汽车。他心里还沉浸在对自己的良师益友江一帆骤然离去的深深的悲痛之中。江一帆为工厂做了那么多贡献，这一次工伤太重不治，也是为了尽早看到试炼大磁铁的结果。怎么从医院一回来，顾潮河他们连小江的死活都不问一句呢？他心里老大的不满意。 常开晟刚进一车间的门，迎面是刚从一车间办公室里的电话里知道常开晟已经来到铸造车间的副厂长武木连，后面跟着军代表和书记万远明。 见到跑得气喘吁吁的常开晟。石为瑶武木连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小常，你们怎么去了那么半天，现在才回来啊！军代表和我，还有万书记，都快急疯了。快去准备开炉！干什么都磨磨蹭蹭的。” 常开晟真恨不得上去打这个姓武的一个大耳刮子：我们是抢救江一帆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命关天，懂不懂？何况江一帆还给厂里做了那么多的贡献，你提都不提一句，还算是个人吗？ 想到这里，一股热血往脑门子上冲，感觉满脸发烫。脚步自然也站住了。 书记万远明在和军代表焦大彪、厂长武木连等着小常他们回来的时候，心里就一直记挂着江一帆。在他看来，江一帆是个办工业不可多得的人才。这个小江，看履历只是初中文化、大学肄业，乍看起来简直就是个大男孩，还摆脱不了稚嫩的味道，其实这两三年来经过自己的刻苦自学和努力实践，在磁性材料专业上的学识和能力都在刚毕业的正规大学生之上。…。 他不仅喜欢读书，动手能力还特别强。一部没有见过的机器，他站在旁边看半天，晚上再找本说明书看看，第二天就可以和一个熟练工一样顶岗操作。车间上下没有不服的。万远明把这间厂子以后技术上的发展，寄托在这个小江的身上。 就是这次接下战备任务，试制大磁铁，样品经过部队上多次检验获得好评，没有江一帆的贡献，对于这间地方小厂来说，根本就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小江却在实验成果就要拿到的时候，因公负重伤，生死未卜。看见军代表焦大彪那样着急完不成任务的样子，他就不好再强调江一帆。只能是在心里暗暗着急。 现在万远明看见常开晟神色不对，立马感觉不好，这里面怕有问题，这个节骨眼儿可千万别又闹出什么更大的事儿来。马上紧走两步。123。上前去拍了拍常开晟的肩膀，低声说： “小江的伤怎么样了？留医院了吗？砂轮爆炸，受伤一定轻不了。砂轮一爆炸，把磁铁样品也打坏了，部队等着样品测试，军代表也在着急。” 常开晟好像见到了亲人，一把抱住万远明，把头趴在万远明的肩膀上放声大哭，“小江他，……” “他怎么样了？” “他死了！” 常开晟的这一声大哭，好像是春日晴空的一声炸雷，刹那之间整个儿车间的空气都凝固了。人们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里的工具和活计，有几个车间里和江一帆比较熟的工人都哭出声儿来了。 军代表焦大彪没有见过江一帆。 。可是从这一天来的万书记和别的人口中，知道了这个江一帆是完成这个任务的关键性人物。江一帆一死，任务更难完成。他更加着急躁起来。 可是，他蓦然想到，这个时候，不可造次。他是个老兵，参加过1962年的中印边境自卫反击作战。在战场上，他也面临过战友重伤或牺牲，来不及哀悼或救护，又必须继续冲锋完成作战任务的局面。他能体会特种材料厂员工此时难过的心情。如果只是一味地催任务，怕激出什么事儿来。他走上前去，拍了拍常开晟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 现场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过了一会儿，万远明感觉是他这个党高官做思想工作的时候了。石为瑶他大声说：“同志们，江一帆同志是我们的好同志，他是为了完成战备任务而牺牲的。我和芮芬莲、老唐马上去安排小江的后事，你们要化悲痛为力量，继续完成小江的遗志，把磁铁试制的工作做好。武厂长和翟科长，你们在现场继续指挥试制工作。” 万远明走出车间，带着跟随常开晟一起进到一车间厂房里面来的唐桂强等人上了解放牌卡车，重新回到厂前的院子里。在传达室等候的办公室主任顾潮河赶紧迎上前去，搀着万远明下了车，说：“万书记，您看，天都快亮了。您又折腾了一宿。也是快五十的人了，这样熬下去您的身体会吃不消的。以下的事儿怎么办，您指示就行了，快去打个盹儿吧。” 万远明就让顾潮河派人把厂工会主席老赵从家属宿舍叫来。江一帆在北河市没有亲属，这样的丧事就由工会来操办。赵主席是正主儿。又让顾主任领着几个上夜班的工人，把会议室的桌椅板凳搬出来，布置一个灵堂。把江一帆的遗体搬进去，准备明天组织厂里的职工和江一帆告别。。 第五章 芮芬莲守灵倾诉 常开晟试车开炉 他看着眼睛哭肿了的芮芬莲和唐桂强说：“小芮和老唐也忙了一宿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别累病了。” “不，书记，”芮芬莲的声音很低，但是很坚决，“我要给小江守灵。” 万远明知道，这个漂亮的女孩儿平常跟小江不错，这个时候，他倒是从心眼里赞成这种有情有义的行为。便没有说什么，由她去了。万远明自己也感觉实在是困得受不了，好想到干部值班室去休息。可是又一想，铸造车间那边，正在准备熔炼磁铁，也不知道准备得怎么样，千万可别再出岔子了。他不放心，只好又坐解放牌去铸造车间。 折腾了半个多小时，灵堂终于布置好了。工会赵主席这种事儿经办过的不只是一件两件。123。驾轻就熟。各方面布置得都还差强人意，就是没有标准像的大照片。只好把黑纱带挂在一面墙的中央，下面留出放遗像大照片的位置。等到天亮了派人去照相馆把江一帆的工作证上的相片放大成一张标准像再补挂上去。 老唐年纪不小了，打熬不住，也回家休息。赵主席几次劝芮芬莲回宿舍休息，小芮执意不肯，他就留她守灵，自己到传达室和传达老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天。 厂前区又重新恢复了一片宁静。 。东方的天边已经出现了鱼肚色的云彩，那是反射的地平线以下的太阳的光。传达室老李，去烧开水的小锅炉房查看了一下小锅炉里面的水位，把开水锅炉的炉膛里的炉火拨旺了，又续了几铲子煤，上早班的工人快来了。他们一上班就是到锅炉房打开水，吃带来的早点，开水锅炉要准备好，不然工人们要骂娘。 芮芬莲坐在江一帆遗体的身边的一把办公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条手绢儿。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可还是觉得红肿的眼睛很不舒服，不时要用手绢儿擦一下。她是去年大学毕业分配到这间地方国营（之前是公私合营）的小厂。石为瑶和武木连副厂长一样，是厂子里的第一批大学毕业生。 做了两个月同事，江一帆就给芮芬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个一米八高，身板儿有点单薄的小伙子很阳光，见人总是带着羞涩的微笑。浓浓的眉毛，三角眼可不算大。愿意给人帮忙，不管人家是老工人、同伴、小女孩儿都是一视同仁。要是有什么集体活动，他总是第一个抢着干重活，对工人师傅总也是礼貌有加，而又显得自然。 最让芮芬莲吃惊的，是江一帆惊人的知识面。不但是有关特种材料的物理学的知识和工厂里的技术，就是天文地理，中外历史，简直没有他不知道的。芮芬莲发现，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管是什么事儿，只要去问江一帆，江一帆总能旁征博引，条分缕析地对她讲得清清楚楚，多难的题目和多难办的事情，经过江一帆的分析，她就能觉得明明白白。江一帆简直就成了她的活字典。…。 还有就是，江一帆不但书读得多，手还特别巧。来到特种材料厂不到三个月，谁的手表摔坏了，哪家的话匣子（北方老人们把收音机叫做话匣子）不唱了，都来找江一帆。他是来者不拒，手边这种活儿不断。 三、五个月过来，江一帆就成了芮芬莲心中的偶像。可是在那个时候，女孩儿的情思被少女的羞涩和矜持箍得紧紧的，就像芮芬莲的出生过孔、孟圣人的家乡，到她读大学的时候仍然流行着的陋习，要把女孩儿正在发育的胸部用白布带子紧紧地勒住一样。 她把江一帆深深地埋藏在内心的最深处，而且填得满满的，再没有别的男孩儿的位置了。 现在，她的偶像很快就要离她而去。此时此刻，周围万籁俱寂，只有她单独地面对着他。她好想伏在江一帆的身上痛哭一场。这个老天爷着真真正正地瞎了眼。123。为什么硬是要把这样好的男孩儿收走呢？ 可是她不敢。从打她记事的时候起，她的寡母娘就告诉她，作为女孩儿家，男孩儿的什么都不能碰。她也确实连男孩儿的衣角都没有碰过。 她只能对江一帆说话，声音低得只有她和江一帆能够听得见。芮芬莲的双眼，肿得像两个桃子，泪眼惺忪已经看不大见周围。她一边抽泣，一边喃喃地说着：“一帆，一帆啊，一帆哥！你哪方面都比我强，我需要你的帮助和呵护，我把你当做我的亲哥哥。 。比亲哥哥还亲的哥哥。我是芮芬莲，你的芮芬莲，一辈子是你的芮芬莲。你能不能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再走么？你怎么这么狠心啊，连再看我一眼都不看？你不是说过很喜欢看我的样儿么？ “一帆哥，你知道吗？打从你到厂子里来，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了。可是，我是个女孩儿，怎么能跟你说呢？” 万远明回到一车间。熔炼铸造大磁铁的工作准备得差不多了。砂型已经安装好，准备作为钢水包承接钢水的坩埚，在焦炭炉子里烧得通红。配制的原料也已经装进了熔炼坩埚里。常开晟领着两个人，正在拿着电工用的万能表检查中频感应炉的中频电源发生部分，检查完毕，就可以开炉了。 武木连副厂长。石为瑶焦大彪军代表，还有翟炳坤生产科长，车间主任老于头，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常开晟的一举一动。那些准备抬铁水包的工人也都在等着开炉。车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喘大气的声音。一切都等着常开晟开炉的成功。 常开晟把检查工作做完，让助手去把车间里的总电闸和中频感应炉的总电闸合上。他再把周围和仪表板上的一表检查了一遍。随着他把启动按钮一按，机器里面的总接触器叭的一响，接着炉子里面发出了一阵吱的尖叫—— 开炉成功了！ 炉子周围的工人欢呼起来，领导同志们也都噼里啪啦地鼓起掌来。可是，这阵吱的声音持续还不到十秒钟，突然停住不叫了。 掌声戛然而止，人们都吓呆了。 这是中频感应炉供电停止的信号。因为这种声音是来自炉料受到中频电磁场的作用发生震动引起，有声音表示中频电流正常，声音停止就表示中频电流停止了。。 第六章 常开晟开炉失败 灵堂求小江托梦 常开晟满脸通红，初夏北方的后半夜本来天气已经很凉，可是他额头上开始冒汗了。他让助手，去墙边拉下车间和中频感应炉的总电闸。他自己打开中频感应炉中频电源发生装置机柜的侧板，提着手灯，又重新再检查机柜里面的连接电线电缆和可控硅整流器。 中频感应炉周围的工人们开始小声地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军代表的脸色难看得像个死人，他心里在想，难道我这趟任务真的要办砸？他可是个行伍出身的老兵，摸爬滚打，好不容易混到今天的位置，临了还闹个处分，开除军籍？ 工人们的议论声音越来越大。“这中频感应炉是小江捣鼓出来的，听说还是全中国的头一份儿。小常他还没有掌握。123。非得叫他来搞，他搞得了吗？” “那赶紧叫江一帆呀。” “江一帆不就是为了赶这个大磁铁，砂轮爆炸，出了工伤。没治了，遗体刚拉回来！” “看！小常检查完了，再开机看看吧。” 常开晟紧张得手微微发抖。他再次按下了启动按钮，吱的一声响起，还等不到工人们的鼓掌声响起，这声音又没有了。 常开晟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到地上。他又检查了一遍，第三次开机。这次是一点儿叫声都没有。 。只有车间的总配电盘那边一响，车间的总闸都给顶掉了。在中频感应炉周围的临时加强照明的灯都灭了，车间里只剩下吊在高高的顶梁下的几盏水银灯还在亮着，周围又恢复了一片凄惨的灰白色。 常开晟缓步走向武副厂长，说：“厂长，我也是实在没辙了。设备短路顶掉闸，说不定有重要元件坏了。这中频感应炉看来要大检查。最要命的是这里面的可控硅整流器，都是电器研究所的试制品，质量不一定可靠。就是这样，也只有一个备用的。要是换一个上去再给烧坏，十天半个月就别想再开机。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这是怎么搞的！”武木连嚷道。石为瑶“当初我就反对上这个项目，我说这是个在世界上都还在研究的技术，我们中国没有这个条件。万书记你就是偏偏信了这个有问题的江一帆的一番瞎吹牛，支持他一路搞起来。现在倒好，花了那么多钱不算，闹了个机毁人亡，还耽误了战备任务。” “话不能这么说，武厂长，”一向闷声不爱说话的车间主任，有名的倔老头子老于头说话了，“这可控硅中频感应炉的技术，虽然是新了一点儿，可是是发展方向。小江勇于开拓，勇于承担的精神是好的。另外研究所的周总工也特别支持小江搞这个项目。万书记支持更没有什么错。”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万远明坚定地说，“一切责任都由我来承担。大家一直连轴转，日以继夜好多天，实在是辛苦了。现在于主任安排人清理、保护现场，别的人回去睡觉。翟科长、武厂长和我开个紧急会，决定下一步怎么办。焦军代表能坚持的话，是不是也参加指导？”…。 常开晟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一步都走不动，他感到身心疲惫，好想就地卧倒，躺下不走了。可是不行，万书记原来是让他回宿舍休息的，他惦记着江一帆，虽然医生已经开具了证明，江一帆是死了。他可是还想去看看小江的遗容。这大半年来，江一帆就是他的良师益友，只要江一帆在他的身边，他就觉得有底气，做什么都不拍。 常开晟突发奇想，他要到江一帆的遗体身边，把他今天晚上碰到的困难告诉江一帆。他相信，如果江一帆有在天之灵，一定会通过某种方式，把解决中频感应炉的开机问题的办法告诉他。 别人都走了，车间里只剩下老于头领着几个工人收拾现场。老于头看着常开晟那个累得拾不起个儿来的疲惫样子。123。催他赶紧回宿舍休息。常开晟答应着向车间门外走去。 常开晟一步一步地拖着步子，走到了作为灵堂的厂会议室。墙上没有遗像，只有用黑纱围起来的一个空的框框。两边的两支蜡烛，小火摇曳。房间里没有开电灯，四周墙上是惨淡的烛光投射的暗暗的阴影。坐在遗体身边的芮芬莲实在是太累、太困，在那里打瞌睡。 常开晟走进去，站在江一帆遗体的脚头，冲着墙上黑纱围着的框框鞠了三个躬。然后他也拉了一张木头椅子，坐在灵床的另外一边，对着芮芬莲。他看着江一帆，心中默默地念叨他对江一帆的思念和感谢。然后喃喃地说着今天开机碰到的问题。 。希望江一帆能告诉他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 在常开晟进来之前，江一帆就已经慢慢苏醒了过来。他感到极度疲乏，全身都疼，只好闭着眼养神，同时尽可能地把眼前的情况捋一捋，想一想。 这个时候，常开晟絮絮叨叨地把中频感应炉的毛病说完，提高了嗓门说：“小江，虽然你已经死了，我想，你一定放心不下中频感应炉是不是能够正常运作。我把现在的问题对你说完，下面我还是真的没辙了。你给我托个梦好不好？教给我怎么样把中频感应炉修好。你知道，军代表都急了。搞得不好，万书记和武厂长都要受处分。给我托个梦吧。石为瑶小江！” 常开晟的这一番话，把正在打瞌睡的芮芬莲喊醒了，也把江一帆的思路拉倒眼前来。他记起来了，他正在砂轮机上面打磨大磁铁的时候，一声巨响的同时，他好像是慢慢悠悠地飞上了天，周围是白云环绕。也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飘了多久，断断续续地。忽然他从云中跌倒在地面上，感觉全身好痛，自己躺在这块床板上。他听见了常开晟说中频炉的事儿，芮芬莲在一旁哭。 哦，他们以为我死了是吧？还好，我又活过来了。眼前最要紧的还是把中频感应炉开起来，把合格的大磁铁生产出来交给军代表，完成战备任务。江一帆这样想。 江一帆想把眼睛睁开，可是好像上下两层眼皮粘在一起了，怎么使劲眼睛也睁不开；想说话，可是刚想把嘴巴张开，脸和牙齿就是钻心地疼，上下两片嘴唇也好像是被粘在一起了。 这怎么办呢？难道我就只能这样当个没有死的死人？不行！。 第七章 江一帆大难不死 传小常检修方法 在江一帆一而再，再而三的努力之下，眼睛终于能够睁开了。他看见了黑暗里的天花板，再左右转转眼珠子，终于看见了眼睛肿得像两个小桃子一样的芮芬莲和眼睛直瞪瞪地看着他的常开晟。 ????江一帆眼睛睁开了？他没有死？一阵狂喜掠过常开晟的心头。 他把耳朵贴在江一帆的心脏部位，确实听到了虽然微弱，确实实实在在的的心脏的跳动。 “小江！小江！你还活着？你没有死，没有死啊！”常开晟大声地喊了起来。 芮芬莲也看见江一帆把眼睛睁开，可是又闭上了。 “小江，小江，你可是把我们吓坏了。不兴这么吓人的啊！”她喜极而泣。 “江一帆没有死！他活过来了！”这样的声音在黎明的特种材料厂的上空荡漾。人们互相传递着这样的大好消息。 万远明书记。123。武木连副厂长，军代表，还有干部们，工人们都拥到会议室改成的灵堂里来看江一帆。 “那北河医院的大夫怎么就会判断江一帆死了呢？”万书记手里拿着《死亡证明书》问道。 “我想起来了，”常开晟说，“测量心脏的心电图仪，刚把电极连接好，一帮人冲进急救室把医生和护士驾到外面去抢救一个车祸伤者。 。匆忙之中把放仪器的小车都快掀翻了。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电极连线给他们搞断了，心脏的跳动测不出来，心电图就成了一条直线了。” “咳，这个医院是怎么搞的，要是伤得再重一些，当时没有死也被耽误死了。”焦军代表补充了一句。 以下怎么办呢？ 万书记说话了：“江一帆没有死，当然是太好了。可是，闹清他现在的伤势究竟怎么样，是个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能再给耽误了，马上送北河医院检查。老于带几个车间的工人陪着去。等江一帆缓过来，由他口授修理中频感应炉的方法，小常他们再来修，也更有把握一些。” 这个时候也就只能这样。石为瑶军代表就是再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不说话。常开晟要求陪着江一帆，万书记也答应了。芮芬莲从食堂打来了一碗稀粥，让陪同的工人给江一帆喂点儿吃的。他们就这样二次去北河医院。 解放牌卡车开进北河医院的院子，车还没有停稳，副驾驶座位上的常开晟就跳下汽车跑进急救室。两个护士马上推了一张带轮子的X射线检查的病床，随他跑出急救室来到汽车旁边。直接把江一帆从汽车上的担架上转移到病床上，立刻推进了急救室。在等候正在X射线影像室里检查的病人出来的时候，一个医生拿着针线就给江一帆缝下巴处的伤口，连麻醉药都来不及打。 到底是专业伤科的医院，抢救前的检查进行得很快。两分多钟之后，江一帆就被送进了X射线影像室做透视检查。这个时候，江一帆已经是完全清醒了。他被推到X射线发射头的下面，只听见X射线机响了几声，检查就算做完了。…。 江一帆又被推出了检查室。过了一小会儿时间，一个医生从检查室出来对陪同前来的老于头说：“没事儿，肋骨没有断，别的脏器也没有什么事儿。他嘴里有好几颗牙齿被打坏了，你们马上去口腔医院看急诊。” 这个时候，又有一辆汽车送了急救病人来。护士叫随行的工人帮忙，把江一帆转到自己原来的担架上，腾出检查病床给新来的患者用。 “大夫，这小江胸部的伤？”老于头问道。 “没事儿，你们回去给他洗洗，在保健站找点儿红药水或者碘酒给他擦擦就行。”医生答道。 就这样，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总共在北河医院急救室待了不过十分钟。既然肋骨没有断，也就不过是个轻伤。123。大家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一颗悬了一宿的心，总算放下来了。老于头学乖了，临走，在医院的传达室，借他们的电话给厂子里的传达打了个电话。说江一帆没事儿，让书记厂长军代表和大伙儿放心。 他们离开了北河医院，去到口腔医院。值班女医生给江一帆注射了麻醉药，拔了两颗牙，嘱咐他第二天再来挂门诊。他们出了口腔医院。由于麻醉药的作用，江一帆可以讲话了。一路上，他把造成中频感应炉不能开机可能的原因，向常开晟做了分析 江一帆说，中频感应炉不能开机最大的可能。 。是出现在可控硅整流元件。我们用的可控硅整流元件，是北河市电器研究所研制出来的，开发出来的时间不长，品质可能不是很稳定。虽然出厂的时候经过检验，但是软击穿的隐患很难检查得出来。 另外在中频电流发生器本身，也可能造成瞬间的过电压脉冲，从而使可控硅整流元件造成软击穿。他在设计电路的时候，已经考虑到在必要的地方加装吸收过电压脉冲的电容器，可能这些电容器的容量还不够，要加多电容器，增加对过电压脉冲的吸收。 具体的做法，是把设备里的可控硅整流元件都拆下来，挨个儿再做一次耐压的试验，看有没有被硬击穿的。如果有。石为瑶卸下来换新的，车间里还有一个新的，可以用。另外上班以后派人去电器研究所，找周总工再要三、四只合格的可控硅备用。 然后照着电路图，把所有安装有吸收过电压脉冲电容器的地方，都并联同样数目、同样容量的电容器，使得吸收过电压脉冲的能力增加一倍，这样再开机，很可能就解决了问题。 解放牌卡车回到特种材料厂以后，干部工人都已经上班。万书记、武厂长和军代表都在厂长办公室等着他们。老于头向领导们做了汇报，也把江一帆对中频感应炉再次开机的技术分析意见说了。军代表对技术问题完全不懂，也没有兴趣。听说江一帆有处理的办法，这才把心搁在肚子里。 江一帆发起烧来。保健站的杜医生说不要紧，这是人受了重伤以后常见的保护反应，吃点儿退烧药就行。万书记让江一帆回宿舍休息，江一帆说，他要和常开晟他们一起去车间现场看看，再回去休息。。 第八章 芮芬莲给江一帆送饭 江一帆趣说理论物理 经过常开晟他们的检查，六只可控硅元件中，真有一个被击穿。正好有一个备用的，把备用的换上。加装电容器，原来机柜里，富余地方虽然还有，但是没有安装的孔。于是用手电钻打安装孔，又是接线什么的。中午饭前，修理改装中频电源的工作全部搞定。修理中频电源的同时，其他的开炉前的准备也都完成，万书记决定下午上班时间再次开炉。 中午，芮芬莲替江一帆到食堂打饭。哭肿了的双眼，还没有完全平复，她看见几个女工看着自己的眼睛一起叽叽喳喳。她就知道是在说自己，不觉得脸红了，低着头，不敢和别人打招呼。她把食堂专门为江一帆做的病号饭：一碗下了两个荷包蛋的挂面汤。123。两个馒头，一碟红烧茄子，用一个木盘子盛着端进了江一帆的宿舍。 她一进门，发现不对劲儿。迎面的墙上钉着的木头架子上，一个只有废品店里还看得见的抗日时期的日本造的老话匣子（再生式收音机）里面，放出来嘶哑的、大声的京剧声音，震耳欲聋。两三个工人，盘着腿坐在高高低低的单人床上，端着个大碗吃饭。她一打量，里面没有江一帆。 便问道：“江一帆是在这屋里住吗？” “原来是在这屋里住，后来搬走了。”一个正在吃饭的工人停下了吃饭。 。回答道。 原来刚进厂的时候，江一帆是和工人们住在这间集体宿舍里，一间屋子里六张单人床，把房间四周围得满满的。没有暖气，屋子的中间，是一个煤炉子。同屋中住了一位那大爷，祖上据说是满族显贵。民国之后，家族败落，做了一位厨师。六十多岁了，无儿无女，也没地方去，只好还住在集体宿舍里。老爷子冬天怕冷，总是把炉子烧得旺到连烟筒都烧红了两截。 他耳朵背，还喜欢听京剧，三十年代的日本造话匣子，成日里放得震天响。老爷子眼神儿不好，他自己让电工把原来四十瓦的灯泡换成了二百瓦的大泡子。晚上还喜欢点着灯。石为瑶开着话匣子打着呼噜睡觉。江一帆后来睡觉不怕灯亮，不怕声响，就是在迪斯科舞厅里也睡得着觉，就是这样炼出来的。 其他几位室友，多数是来北河打工的农民，行李也是有多有少。屋子里被六张单人床挤得满满的，没有空间再放东西。于是学江一帆捡来些砖头，把单人床的四脚垫了起来。行李多的，把床垫高一些；行李少的就不垫那么高，或者就不垫。这样就造成了一室六张床，高低各不同的景象。 芮芬莲看见想笑：这哪是宿舍啊，活脱脱一个土地庙。高低不平胡乱摆着的神龛上，是姿态各异的盘腿罗汉。 她又问道：“师傅，劳驾，您知道江一帆现在搬到哪儿去了吗？” “说不好！” 芮芬莲只得端着木盘子从屋里退了出来。好在碰见了刚从食堂吃完了饭的常开晟，常开晟接过了盛有面汤、馒头、菜的木盘子，领着芮芬莲来到另外一间宿舍。…。 芮芬莲敲了敲门，“请进！”里面是江一帆熟悉的声音。 芮芬莲推开门，常开晟端着木盘子进了屋。芮芬莲一看，房间里一张上下床，上层放一些行李、书箱，下层吊着一顶方形蚊帐。除了床之外，是一张用废木板钉成的书桌。一把破椅子，为了不至于坐上去摔着，三面都钉着加强的木条。 桌子上和地下堆着书，床上也堆着书。芮芬莲拿眼睛扫了一遍，这些书的门类很杂。文科的有范文澜的《中国通史简编》，一堆鲁迅的作品，这个那个的杂文集；理工科方面，从电工技术、金属材料，到理论物理、高等数学方面，什么都有。看起来，小江算得上是一个“杂家”了。 江一帆背靠着椅子手里拿着一本书，正要艰难地站起来。 “别动，别动。123。”芮芬莲急忙说，“你别站起来。我们给你送饭来了。” 一面说着话，芮芬莲把桌子上靠近江一帆这面的书籍往别的地方放，清理出一块地方来放木盘子。然后把面汤、馒头和烧茄子都从木盘子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说：“小江，你好点没有？牙疼得怎么样，能吃饭吗？” “牙还是疼。” 常开晟说：“好歹还是吃一点儿，慢慢吃。人是铁饭是钢，一点不吃东西还行？” “要不要我喂你？”芮芬莲关心地问道。 “不用，”江一帆咧着嘴笑了，露出了打掉了门牙的牙床，“自己来，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 “没牙佬。 。现在吃东西还不如三岁小孩子呢。”芮芬莲开了句小小的玩笑。江一帆把书放下，从常开晟手里接过碗筷，端起面汤喝了一口。 芮芬莲看见江一帆放下的刚才在读的书，封面上的书名是《群论在物理学中的应用》，便说：“这是本理论物理方面的书吧，这种书要到理论物理的研究生水平的才看得懂呢。” 芮芬莲知道，理论物理是物理系的课程中最难的了。她就是在东方大学读物理系的，从二年级起，理论物理的四门专业基础课，即大家常说的“四大力学”，《理论力学》、《热力学和统计物理》、《电动力学》和《量子力学》，一门比一门看不见摸不着，一门比一门难。 她觉得自己的能力。石为瑶不足以继续攻读理论物理，就选择了磁学作为研究方向。同时对于能够学理论物理的人，有一种天生的佩服的心理。 “这《群伦》好像是数学系的课程吧，就是大学中念理论物理的同学，也没有听他们说，要读研，才能学到这种理论呢？是不是非常难？”芮芬莲问道。 “乍看起来，是这样，非常难懂。”江一帆喝了一口面汤，夹了一根面条，吃进嘴里大概是碰到了损伤的牙齿里露出来的神经，疼得一嘬牙花子。 疼痛的感觉减轻了一些之后，江一帆接着说：“《群伦》是高等代数的一个分支，从纯粹的数学的意义上来说，它非常抽象，难懂。但是它在物理学上，是一个非常有用的研究工具。换句话说，它的概念，它的运算规律，都可以在现实的物理世界中找到它的应用。 “或者说，它的概念、运算规律和法则，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客观物理世界的反映。从这个角度去学习、理解它，也就不难了。” “哦，是这样。”。 第九章 难受时念难懂书 中频炉炼大磁铁 芮芬莲说：“我有一点明白了。不过，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头疼、牙疼全身疼，还在发烧。为什么不好好休息，反而要看这么难的书呢？还有，就是因为工作需要非看书不可，为什么不看和等会儿要进行的熔炼大磁铁有关的技术书，反而要看这个和技术工作完全不搭界的理论物理和高等数学的书呢？” “哈哈，”江一帆笑了，这一笑不知道又是触动了哪条神经线，又是疼得一咧嘴，“你以为就这个熔炼大磁铁，我还要及时抱佛脚？你太小看我了。小常他们已经照着我说的改造中频电流发生装置了，开炉应该没问题，熔炼过程要是没有特别的事故。123。也不会有问题。放心好了。” 这个江一帆，平常看起来挺谦虚、礼貌的。其实他心里自负得很啊！不过，自负也得有本钱，有本事。所谓‘艺高人胆大’，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至于说，身体难受的时候还要看这么难读的书，还真的是让你说着了，”江一帆说，“我在工读学校的时候，就形成了一个习惯。越是在难受的时候——不管是身体得了病难受，还是因为什么事心里难受——，我就找本不好读懂的书来读。 “有一年暑假我在重庆舅舅家玩。 。那里的天气，热得简直让人受不了。连游泳池的水都被太阳晒得好烫。一般人家里都没有电扇，半夜十二点，气温还是在40度以上。难受得睡不着觉。我只好念书，为了不影响舅舅他们一家人休息，我就拿了个小板凳坐在路灯底下看，不到两个星期，把大学数学系的教材，一本《线性代数学》给读完了，还做了一些习题。” “这样，一方面我可以转变注意力，让难受减轻，甚至忘掉；还有，如果利用这段时间学习上有些收获，我不是就赚了？别人在苦熬炎热，或者难忍病痛的时候，我却能得到学识上的收获。石为瑶多么划得来！你看，别人的这段生命在难受中度过，而我的这段生命却在收获中度过，我是不是挺棒？”江一帆笑着说完这番话，脸上绽放一朵鲜花，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像一个小孩子一样。 芮芬莲和常开晟都是第一次听见有这样对待病痛的方法。细想起来，还真有道理。这个江一帆，真是个怪人，怎么从脑子里得出了个这么匪夷所思的奇怪想法。 一边说话，一边吃饭，江一帆艰难但是快活地吃完了饭。下午上班，就要再次开炉熔炼大磁铁。芮芬莲和常开晟都劝江一帆不要去车间，留在宿舍休息。江一帆却说：“我还是去车间看看，我虽然帮不了你们什么忙，也知道没有我在场你们照样可以做得成功。我可是还想分摊一点成功的喜悦，好不好？” 芮芬莲和常开晟当然没法反对。芮芬莲把餐具送回食堂，常开晟从保健站借了一个轮椅，他们把江一帆推到了铸造车间。…。 还没有到下午上班的时间，铸造车间参加开炉熔炼的工人们就都到齐了。他们虽然个个眼睛里面布满红丝，睡了一上午觉，精神基本上已经恢复过来了。个个摩拳擦掌，要打个翻身仗。军代表，书记厂长们，还有生产科长，办公室主任自然都云集于此，要看看维修后中频感应炉的效果，赶紧铸造出合格的大磁铁来，好完成战备任务。 一阵上班的铃声过后，车间主任老于头下令开炉。常开晟看到江一帆向他轻轻地一点头，他按下绿色的启动按钮，机柜里啪的一声，主接触器合上。然后是一阵“吱”的叫声，从熔炼坩埚中传出来。 开炉成功了！大伙儿想要欢呼。但是又怕重蹈上次开后不久就停的覆辙，没有敢及时的欢呼、鼓掌，只是焦急地等着。半分钟以后。123。中频感应炉的叫声依然欢快地唱着。坐在轮骑上的江一帆带头鼓起掌来，于是爆发了一阵激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中频感应炉正常地启动了，常开晟又按了一个按钮，把全额的电压加上去，叫声更加强了。这种叫声其实是很刺激人们耳朵的噪声，应该是招来人们感官上的厌恶才对，可是对于现场的人们来说，它简直比最为最动人的音乐还美好。为了这叫声，这些人已经多少个夜晚没有睡觉了啊。 随着强大的中频电流的不断地送进炉子的感应圈，感应圈围着的熔炼坩埚中的炉料不断地被加热。 。坩埚口上堆积着的由纯铁、纯镍和纯钴组成的炉料不断地落入坩埚内部。常开晟和他的助手，不断地戴着石棉手套用铁签子把炉口的炉料捅到坩埚下部去。 坩埚口空了，常开晟他们把还没有加完的炉料从坩埚口加进坩埚。随着中频感应炉中熔炼过程的继续进行，炉料都跌进坩埚内部。常开晟通过黑色镜片的滤色镜看见坩埚里面的炉料都已经融化了，他的助手从一个加热炉中，用钳子取出一罐预热好的已经切成小立方块的纯铝炉料加入坩埚之中， 纯铝加入到已经融化的钢水之中，极速氧化，钢水的温度陡然升高，火花从坩埚口向上面喷了出来，像是节日的焰火，十分好看。这个时候。石为瑶常开晟戴着石棉大手套，把预热好的搅拌棒伸进钢水中进行人工搅拌，通过黑色滤镜，他看见钢水在中频电流的作用下，平静地循环流动着。助手把一瓢配好的造渣料递给他，他把造渣料倒进钢水，又搅拌了三、四十次。 经过造渣料的造渣作用，钢水更加清洁了，常开晟喊了一声：“出炉！” 助手按着使坩埚倾斜的电动机的启动开关，坩埚慢慢地倾斜了。常开晟拿着一个一根一头焊有一块小铁板做成铲子头的长铁条，用铲子头挡住钢渣。两名工人抬着预热好了的作为钢水包用的大坩埚接钢水。熔炼的坩埚逐渐倾斜，钢水便倒在了钢水包里面。 接满了钢水包，两个工人抬着它，走到已经装配好的砂型边上，开始把钢水导入砂型。这个工序叫做浇铸。浇铸满了，钢水从砂型的钢水入口处溢了出来。两个工人又把钢水包抬到熔炼炉的坩埚下面接受第二包钢水。 按照上一次的操作，工人们完成了第二包钢水的浇铸。。 第十章 万书记解释铸造关键 武厂长乱扯热胀冷缩 当第二包钢水抬走以后，常开晟拿着长条铁铲，把熔炼坩埚里面的钢渣扒了出来。接着又用长铁钎猛戳坩埚的底部，把坩埚底部残留的钢水和钢渣都戳松，然后再用铁铲把残留的钢水和钢渣都扒出来，把坩埚清理干净，便于下一炉熔炼。 这个时候，军代表问书记万远明道：“熔炼和浇铸的工序这就算完成了？” 万远明说：“是的，这次熔炼和浇铸大磁铁就算完成了。这炉钢水，浇铸了两箱砂型，一箱砂型出两个磁铁，一共出四只磁铁。” 这个时候，车间主任老于头接过一个工人送过来的盐汽水，给了军代表、万书记和武木连厂长每个人一瓶。 铸造车间是高温车间。123。现在的车间温度已经在摄氏45度以上。军代表焦大彪喝了一口冰镇的盐汽水，顿觉清凉爽口，说：“那就是说，我们今天这一炉就生产出了四只磁铁？” “是的，”万书记说，“小常他们已经完成了四只磁铁的熔炼浇铸工作。可是还不能保证这浇铸出来的磁铁每一只都是合格的。” 军代表说：“这个翻砂铸造我还知道一点，当兵之前我在县里的铸铁厂当过一年的小工。这铁水进了砂型，就会把砂型的空腔占满。铁水冷了、凝固成铁了以后。 。它的形状就成了原来砂型中空腔的形状。只要浇铸之前的砂型不坏，浇铸出来的铁件就不会坏。” “砂型在装配之前经过检验，是不会坏的，”万远明说，“但是铝镍钴磁铁的钢水和铸造生铁的铁水的性质完全不同。一个是钢水的温度要比铁水的温度高300度以上，那就是说对于砂型所用的型砂的要求高得多，如果型砂的耐温度和强度不够，就浇铸不出符合砂型空腔形状的铸件来。” “是的，这我明白。” “还有，”万书记继续说：“磁铁的钢水的流动性比铸铁的铁水差得多。如果砂型设计得不好。石为瑶或者浇铸时钢水的温度太低，钢水还没有充满砂型的空腔就凝固，铸件和不能很好成型。” “这我也懂，铁水的温度太低了，铸铁件也会有这个问题。” 站在军代表焦大彪和万远明书记旁边的副厂长武木连，看见这两个人一问一答，没有他什么事，心里就有些不乐意：虽然我是个工农兵学员吧，好歹我也在电子科技大学的材料系混过两年多，别拿豆包不当干粮，把我这个专业技术领导干部晾到一边，没门儿！ 武木连赶紧把话茬儿接过来，顺便送上军代表一顶高帽子：“军代表，看不出来啊，您对于专业技术还懂得这么多，不简单呐。” “我没有当兵的时候，在县农机厂翻砂车间当过小工。我还喜欢学习技术。”军代表说。 万书记接着说：“第三个问题，也是最难解决的问题，就是铸造磁铁最容易产生的是缩孔和缩松。”…。 “这是什么意思啊？”对于这个比较更专业一些的问题，军代表开始不明白了。 厂长武木连抢着回答道：“缩孔就是因为收缩产生的孔洞，热胀冷缩嘛。缩松？对，就是松树的松，就是说因为热胀冷缩的结果，磁铁的表面不光滑了，收缩成了松树皮的样子。” “噗嗤”一声，坐在旁边轮椅上的江一帆忍不住笑了。 武木连恼羞成怒，正要发作，万书记怕闹起来，武木连更没法收场，他把他自己起的这个话头儿转过来，说：“不是的，缩孔和缩松是因为钢水从液体状态凝固成固体的时候，整个儿的体积会收缩。不是一般简单的热胀冷缩。” “就是热涨冷缩嘛，”武木连不懂还要强辩，“所有物质，加热就会膨胀。123。冷却就会收缩，这是物理学上的规律。钢水温度降低变成了磁铁，就收缩了。” “不是的，”万远明只好再一次纠正武木连的物理感念模糊，“液体状态变成固体状态叫做相变，钢水变成磁铁这个过程中温度是保持在熔点附近，并没有变化，但是体积却发生了很大的收缩，这种收缩比一般的热胀冷缩要大得多。从液体状态到固体状态的相变，不一定都是收缩，像水变成冰，就是在膨胀。” 什么叫做相变，武木连从来没有听说过，更没有办法辩驳，只好红着脸不说话了。军代表焦大彪却说：“万书记。 。想不到你这个党高官，一个政工干部还懂这么多技术理论知识。” “我哪里懂，都是平常向小江这样的秀才学来的。小江懂得很多，我不明白的就问小江，他能够把艰深复杂的技术问题，讲得深入浅出，我这个只念过小学的大老粗都听得懂。”万远明说。 讲到这里，这几位领导周围的工人们都已经散去。车间主任老于头说：“咱们回办公室吧。浇铸完成的大磁铁现在还很热，磁铁的个头儿大，冷却起来很慢。这个时候不能着急得马上拆型箱，把磁铁从型砂里面拿出来。要不是，磁铁冷却得太快了，会出现裂纹。干脆，明天早晨再拆箱吧。拆完箱。石为瑶打磨好浇口和毛刺，就可以进行热处理了。军代表和各位领导，你们明天在到车间里来指导吧。” 浇铸完了四只大磁铁，常开晟脱下身上穿的石棉大围裙，来到江一帆的身边。他的工作服浑身上下都汗湿透了，用手拧得出水来。江一帆说：“小常，浇铸成功仅仅是完成任务的开始，下面的热处理更是关键，要更加小心地按照我们以前商量的方案做，千万可不能出问题。” 说话的时候，江一帆的嘴巴里，不知道又是哪颗坏牙齿露出来的神经被碰到了，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用手掌捂住嘴巴。 芮芬莲心疼地说：“小江，别说话了。我看呐，明天你还是要及时去口腔医院，牙齿这么疼，拖下去还真不是个办法。” 江一帆说：“明天早晨再说吧，今天晚上还有杜大夫的止疼药顶着。小常你赶紧去澡堂子洗个澡，换衣服，吃晚饭。晚上有空到我宿舍里来。小芮把我推回宿舍，天气这么热，你也该去洗澡换衣服，下班了。”。 第十一章 试验报告成交货关键 芮芬莲负责建试验室 （铸造成功的大磁铁，还要经过特别的磁场热处理。因为专业性太强，不一定读者们都有兴趣，在此先略去。） 四只大磁铁都热处理完毕，进行了磨削加工就成了可以检验的成品。每一件成品磁铁装在军代表带来的专用检验装置上检验合格，就可以交货了。大磁铁用这个方法都检验合格，在交付给军代表的时候，又出了问题。 原来，根据收货的技术要求，除了每只大磁铁检验合格之外，还要生产厂家提供一份这批磁铁的材料的例行试验报告。说明制造磁铁的材料，经过热处理之后，它的三个永久磁性的指标，即剩余磁感应强度，磁矫顽力。123。和最大磁能积，都要符合磁控管对磁铁的设计技术要求。 但是测量材料的例行试验报告，特种材料厂却提供不出来。因为那个时候，中国还没有这种整套设备的供应。特种材料厂是地方小厂，原来的技术条件薄弱，没有这样的仪器。 在厂长办公室的军代表焦大彪急了。他说道：“万书记，武厂长，你们这样怎么让我回去交差？我在下达任务的时候一再说，这是部队的战备任务，产品质量和技术要求一点都含糊不得。你们拍胸脯说没问题。 。可是现在例行实验报告拿不出来，这四只磁铁就不能算合格，部队不能收货。不是跟没有做出来一样吗？” 这个时候，武木连副厂长对着在场的技术监督科长姚伟中说：“杨科长，我早就跟你说过，把例行实验室抓紧时间搞起来，你们就是拖拖拉拉。现在就捅出来大漏子来了不是？你说，该怎么办？” 杨科长叫起了撞天屈：“我说武厂长啊，我早就向您汇报过建立例行试验室的事儿。三个月前，上级局技术处给我们好几个厂子开过会。要我们赶紧把例行实验室建立起来。可是我们厂不同机电局别的厂子，做例行试验需要的仪器。石为瑶什么金相显微镜，硬度计就行，顶多还要材料试验机，这些国内都有供应的。财务科开张支票买来就行了。 “可是我们磁铁材料做例行试验，要测磁性，需要的仪器国内根本没有生产，进口吧，咱们地方小厂没有外汇指标。就是给我们批下外汇来，还不知道都是些嘛玩意儿，上哪儿买去呢。” 万远明书记问道：“那么，军代表，能不能您先收货，免得影响战备。材料的例行试验报告，我们以后想办法再补？” “不行！”焦军代表说，“不是我不能通融，这不是我一个人说了能算的。收到的货，还有全部的检验报告和材料的例行试验报告，都要由另外的品质监督部门来检查。缺少一项例行试验报告，从他们那儿就通不过。” 办公室一时间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说不出话来。万书记看了身边的江一帆一眼，道：“小江，你有什么办法？”…。 江一帆蠕动着不关风的嘴，说道：“眼下，我们厂里实在也是解决不了。只好在同一炉的浇口料里，切割一条样品来，热处理完了，送北京国家计量院去做材料磁性的例行试验。国家计量院的试验报告，应该是管用的吧。” “那需要多长时间？”军代表问道。 “连来带去，抓紧时间也需要一个星期。” “我看这样行不行，军代表，”万远明书记说，“生产科翟科长赶紧安排做样品，小江亲自盯着，样品一定要合格不能搞砸。然后派人第一时间送北京计量院，盯在那儿等报告。这四只磁铁已经经过实地检查，装上设备是可以用的，老焦您先收货，别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影响战备值班。计量院的报告出来了，我们立马补上报告。老焦。123。您看怎么样？” 军代表焦大彪在一旁只嘬牙花子（北方方言，为难），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可想。说道：“也只好这样了。不过万书记，你们厂还是要赶紧配备好例行实验室才行，我们以后还要你们供应更多的磁铁。” “就是这话，”万书记说，“军代表，这任务完成了我们马上就研究落实这个事儿。” 军代表焦大彪带着四只大磁铁，前脚刚走，后脚万远明书记就在会议室就地开会落实建立例行实验室。 万书记说：“建立例行实验室，看来是刻不容缓的了。武厂长、杨科长，还有小江。 。咱们一起来合计合计，怎么样尽快地把这个实验室搞起来。” 江一帆说：“要不，把小芮也叫来吧。她和武厂长在大学都是学磁学的，可能在大学里都做过类似的实验。” 这一下提醒了厂长武木连。他在上国内的著名的西方电子科技大学之前，是北河市郊区一个人民公社的大队长，虽然念过初中，实在不过是小学文化程度。 以工农兵学员的身份在名牌大学混了两年，那些教科书、讲义什么的，还是它认识你，你不认识它。因为他念的专业就是电子特种材料，毕业以后就分到北河市特种材料厂。作为又红又专的典型，没多久就提拔为副厂长了。 他武木连想，不就是建个实验室吗？磁性实验？他记得好像是在大学读书时。石为瑶实验讲义中有的，不过具体做实验的时候，他头天晚上喝酒，醉了起不来床，是找别人替他做的。怎么做实在是一头雾水。可是现在，厂里不还是有个芮芬莲吗？她也应该是做过类似实验的。对了，我来个外甥打灯笼——照旧，叫芮芬莲替我做不就得了？ “就是，小江说得不错，”武木连说道，“磁性材料的测试，是我们专业的主要课程。” 这个时候，芮芬莲进来了。武木连向她问道:“小芮，你是学磁学专业的，做过磁性测量的试验没有？” “做过。”芮芬莲说。 “现在你手头在做什么工作？” “我在技术监督科，负责检验的技术工作。”芮芬莲答道。 武木连说:“那就对了，现在我们厂要赶紧把永磁材料的例行实验室建立起来。这个工作本来就应该你们技术监督科来负责。从今天起，你把别的工作放一放，先专门做建立例行实验室的工作。杨科长，你看怎么样？”。 第十二章 武厂长指导小芮信口开河 芮芬莲不得已请小江帮忙 “那敢情好，”杨科长说，“只是小芮一个人，怕她有困难，是不是让小江也参加这个工作？” “不必了，小江在铸造车间也还有好多技术工作要他做。小江不是学磁学专业的，他不懂。小芮有什么不明白的，请示我好了。我和她在大学里，都做过这种实验的。”武厂长表现得信心满满。 武厂长听见别人说江一帆技术好心里就不是一般的腻歪。心想，如果建例行实验室的事儿让江一帆来参加，别人又说是江一帆的本事。这次就是不让他来掺和。 “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就这样定了！”武木连拿起了他当副厂长的架子。 从武木连上任这个副厂长三个月以来。123。以内行自居，说了不少大话，办了不少糗事儿。杨科长还真的怀疑他有没有这个能力指导芮芬莲建实验室。不过听到武厂长这样说话，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还是万书记给打了个圆场，他说道：“小江受了那么重的伤，这两天也没有好好休息。好好休息几天，等身体彻底复原了，除了铸造车间的技术之外，如果小芮她的工作需要小江的帮忙，小江自然会帮忙。再说，出个技术上的主意什么的。 。随时都可以嘛。” 这样一来，铸造车间一时间没有什么大事，车间生产正常，有点小事也有常开晟他们盯着，江一帆乐得个清闲。不过他可是个无事忙的人，依然手不释卷。在万书记的支持下，厂里的资料室里，订了好多物理学和材料科学方面的进口科技杂志的复印本。甚至连《自然》这样的世界顶级的科学杂志都有。当然，这些杂志的读者，只有江一帆一个人。 他除了一头扎在资料室里看书看杂志，就是跑到市里的省科技情报研究所去查专利文献，并且做详细的记录。特别是《日本特许》，就是日本的专利。那段时间。石为瑶日文的磁性材料的专利文献发表得特别多。 在技术监督科，杨科长提醒芮芬莲，武厂长一贯是说大话不办事。建立例行实验室的事情，本来就是技术监督科自己分内的事，要抓紧。你不要他来找你布置工作，要主动找他请示怎么办，要不是耽误了事儿，他还要怪你办事不抓紧。还有，不管武厂长说得对不对，当面一定不要和他争论。他这个人小肚鸡肠，特别怕别人瞧不起，特别爱记仇。 芮芬莲到厂长办公室见到武木连副厂长，说道：“武厂长，您在前天的会上说，建立例行实验室的事情要我向您请示。杨科长也催我向您请示，好尽快开展工作。因为国内没有这样的仪器卖，杨科长实在是没辙了。” 武木连用手挠了挠他那满头乱糟糟的头发，想了一会儿，说道：“对，是没有这样的仪器卖……，嗯，想起来了，咱们不是做过测量磁滞回线的实验吗？”…。 “是，做过，” “那不就结了？”武木连高兴地说，“磁性材料的剩余磁感应强度和矫顽力都是可以从磁滞回线上查到的。那个最大磁能积呢……” 他刚高兴就卡壳了。 “也是可以从磁滞回线上计算出来的。”芮芬莲赶紧接上话茬儿，免得武厂长尴尬。 “就是，”武厂长做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笑容，“还是你的记性好，你看，我自从担任厂长以来，事情需要我处理的实在太多，记性都下降了。那你把实验讲义找出来，照着讲义上的仪器说明，买仪器不就行了吗？” 芮芬莲觉得简直是无语。大学实验里面，讲的是测量一般铁磁性物质的磁滞回线，和例行试验需要做的测量永磁材料的磁滞回线完全不同。测量永磁材料的磁滞回线需要有大的磁化磁场。123。还有测量磁场的方法也完全不同。 可是，她想起了杨科长对她的告诫：不可以当面说武厂长的不对。她一下子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按照大学实验的讲义准备好了。你去吧，我还有事儿呢。”武厂长下了逐客令，芮芬莲只有什么也都不说就退出厂长办公室，可是又一想，我就是不说什么了，工作无法开展，以后检查起来，不还是我的过错吗？ 她只好磨磨唧唧地说道：“厂长，测量用磁性材料，要用很大的磁场来磁化。原来的实验里没有……” “没有就买呗。” “买不到。 。没有卖的。” “那你就照着热处理车间的电磁铁，画个图纸，叫机修车间做一个。好了好了，你去落实就好了。真是的！你也是大学本科毕业，怎么这些事都不明白？”武木连摆起架子训斥人，差不多已经成为习惯了。 芮芬莲心里憋屈得慌。可是心里又一想，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江一帆不就得了吗？于是没有说话，退出了厂长办公室。 她只好到铸造车间里来找江一帆。江一帆说没问题，他进厂不久就感觉到这个厂子最需要的就是一套测量永磁材料磁性的设备，他便有心学习和了解了这方面的知识和供应情况，做了一些准备。他可以来帮忙，不过要车间主任老于头同意。石为瑶他现在还是车间顶班的维修工呢。 芮芬莲又去找车间主任老于头。老于头很慷慨地答应了她。 过了几天的一个上午，江一帆正在试验室和芮芬莲讨论实验设备的安排，常开晟来叫他，说铸造车间出工伤了。熔炼用的坩埚炉底穿了，漏下来的钢水烫伤了两个工友，被工友们送医院了。一车间在现场开会分析事故原因。车间主任老于头让常开晟来叫江一帆，让他也参加。 江一帆和常开晟来到中频感应炉熔炼车间的现场。现场会正在开，万远明书记和武木连副厂长，还有几乎所有有关的科长：生产科翟科长，供应科科长温福樟，技术科科长簡武瀚，技术监督科科长杨维忠都来了。只听得熔炼组组长杜运笙扯着大嗓门喊着：“这次事故，就是供应科换了打坩埚的原料石英砂造成的。熔炼用的原料都放在坩埚里，坩埚是用石英砂打结实再在高温下烧结而成。这批原料不耐温，原料化成钢水，坩埚不耐温，被钢水化了，就漏钢了。”。 第十三章 漏钢事故领导们互相推诿 勇于任事江一帆亲自实践 供应科科长温福樟一听，脑袋就大了，这还了得，杜运笙把这么大的事故的原因都扣在我的头上，不行，得好好说说： “老杜，你不能这样说。这新换的石英砂，是有化验单的。化验结果比原来供应的还要好，你也看过。你们还做过小量的试验，是你们生产科和技术监督科都同意我才决定买新的石英砂。我们不懂技术，只是按照工作程序办事。就是石英砂的品质有问题，也是生产科和你们车间，还有技术监督科检查出了问题。——再说了，你们工人的操作难道就没有问题？” 生产科长翟炳坤，对于这种分析问题的罗圈儿架的会议经过得多了，看见坐在他对面的技术科长。123。低着头，阴沉着脸的有技师职称的簡武瀚，说道：“簡技师说说吧，你不是在上海学徒的时候就学的炼磁铁吗？是老经验了。” 簡武瀚只好抬起头来，说：“我学徒的那会儿用的是石墨坩埚焦炭炉，到用石英砂做坩埚的时候，我已经在科室工作了。” “那你也可以从技术上分析分析嘛。你不是技师吗？”技术监督科科长杨维忠说。 杨科长和簡技师都是特种材料厂的老人，他一直看不起这个靠着天天请前任书记吃饭喝酒才闹个外号人称酒肉技师的簡武瀚。今天是非要他出出洋相不可。 簡武瀚没有办法。 。只得说到：“技师那是靠懂得配方和工艺，石英砂坩埚还真的没有碰到过。” 不过他的脑子在飞快地转，想到一个说法，还可以大家下台阶，不过先是要把球踢给杨科长：“石英砂的化验结果也不知道准不准，咱们厂的化验仪器可是有点儿旧了。” “绝对准，”杨科长斩钉截铁地肯定，“就是怕化验结果有误差，化验室的小陆她们在同样的化验条件下，除了新的石英砂，还用过去用过的老的石英砂一起化验做对比实验，新石英砂的化验数据从各方面都比老的好。” “簡技师。石为瑶你分析得靠谱一点好不好？”武木连副厂长，眼看会议的形势一边倒，他也就顺势插上一脚。 “那，那就是熔炼操作有问题了……”簡技师嗫嚅着。 “那你说到底有嘛问题？别说风凉话不腰疼！”生产科翟炳坤科长紧追不放。 会开到这会儿，万书记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看起来这些科长主任们没有一个能够说出问题所在的，更不用说提出解决的办法来了。他于是说道：“要不，我们听听小江的意见？” 厂长、科长们的眼光都聚焦到江一帆的脸上来。他的脸上虽然有点儿紧张，但丝毫没有慌张的神色，虽然在这个厂领导都在的场合他还是不大习惯。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在座的都是我的领导，经验和经历都比我强得多。我就说说我的一点不成熟的想法，不恰当的地方还要请各位领导批评、指正……”…。 万书记听见江一帆刚学来的几句片儿汤话，简直想笑：好你个小江啊，从哪儿学来的没用的客套。不觉得就说道：“小江，说真格的，别学着来点片儿汤糊弄人。要说闹这个，你还嫩得很呢。” “不敢，”江一帆接着说下去，“坩埚漏钢到底是什么问题，可以先查查更换了石英砂前后的熔炼记录就行了，看看是不是换了石英砂之后，坩埚的寿命有显著的下降。” 啊，这个办法好。怎么我就是没有想起来呢？在座的领导们几乎要说出口来。 车间主任老于头马上让记录工小苑把熔炼记录找出来。他很快地翻了几篇说道：“我们原来的熔炼记录，一般坩埚的寿命是四十炉左右，可是最近两个月来下降到三十炉左右。换了新的石英砂之后，还是三十炉上下，没有断崖式的下降。” “那漏钢就不是换石英砂的问题了！”供应科长温福樟好像拿到了尚方宝剑一样高兴了。 “不过。123。”副厂长武木连说，“就算漏钢和换石英砂没有直接的关系，那也没有解决漏钢的问题呀。” “是的，”江一帆胸有成竹，“那就是操作的问题。可是操作有很多步骤，到底是哪些步骤出了问题呢？这个问题在会上是讨论不出个结果来的。我建议车间派我和常开晟参加到一个熔炼班组中去，从打制烧结坩埚，到熔炼补炉，直到坩埚报废，把一个坩埚熔炼的全部流程做一遍，争取把问题找出来。为了尽快地找出问题。 。我建议熔炼每天只上一个班，只由我所在的班来操作，从早六点到下午四点，加两个小时班，问题不大。” 江一帆这话一出口，由这个愣头小伙子把这么难解决的问题接过去，各位领导不禁松了一口气。 可是，技术监督科科长杨维忠却还有点担心：“可是芮芬莲那边正在筹备例行实验室，小江，你还得帮忙啊。” “没问题，杨科长，我上完熔炼的班再去帮芮芬莲就行。” “老杨，你真是的，”武木连厂长的话里明显地带出来不满意，“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建例行实验室那点儿破事，我们在大学都做过实验的，照理小芮自己就能搞定，她有什么问题，来问我就好了。小江又没有学过，不用来掺和了。” 杨科长当然明白武厂长要把芮芬莲建立实验室的成绩算在自己的账上。石为瑶他赶紧闭嘴不出声。 于是散会。江一帆和老于头去落实做坩埚寿命试验的事儿，各位领导回自己的办公室，忙自己的事去。 铸造车间的熔炼工序，原来每天是上三班的。从第二天起，江一帆和常开晟参加，只开一个班。为的就是排除别人的原因。江一帆亲自担任开炉的工序，特别是对于熔炼完一炉钢水之后的对炉底的清理工作，一定亲自做好，每一次都清理到确认没有残留的钢水，再加料开下一炉。 他平常就对熔炼工序中的清理炉底残留钢水的这个操作，做过仔细的观察。发现如果残留钢水没有清理干净，剩下的钢水在熔炼下一炉的时候，由于钢水在感应电流的不断加热下，温度很快升高，可能超过耐火材料石英砂的熔点。而在清理报废的坩埚炉子的时候，也看得到在有的剩下有钢水的地方石英砂已经熔化了。 他之所以在会上没有说，就是不想在没有拿出确凿的证据的时候，引起无谓的争论。。 第十四章 江一帆建议物质鼓励 顾潮河找芮话不投机 就这样，江一帆开始顶班当熔炼工。熔炼的活儿干完以后，到技术监督科准备做例行实验室的屋子里，和芮芬莲商量组装测量永磁材料磁性的设备的事儿。五天过去，炉子的寿命已经达到四十炉以上，炉子的状况还很好，再练个三、五十炉看来都没有问题。 车间主任老于头天天都到炉子跟前来看看。看到这个情况，高兴地对江一帆说： “小江，你干得真不错。找出漏钢和炉子寿命不长的问题在什么地方了？” “基本上找出来了。” “怎么解决也有办法了？” “应该说是有办法——”江一帆答道，“不过，这个办法可能时间长了又不大管用了。” “这是嘛办法。123。你别卖关子好不好？”老于头是丈二金刚——莫不着头脑。 “别急，老于头，”江一帆说，“我跟您慢慢说。漏钢的问题是因为每一炉出完了钢水之后，剩下的钢水没有清理干净。在熔炼下一炉的时候，新加进来的炉料是凉的，要在感应电流的作用下把温度加热到熔点以上。同时上一炉剩下来的钢水已经温度很高了，也在受感应电流的作用，温度还继续升高。不久它温度超过石英砂的熔点，石英砂一熔化，坩埚里面的钢水就漏了。” “那就要求炉前工把每一炉的剩余钢水都清理干净呗。”老于头说。 “您说得轻巧。 。那活儿根本就不是人干的！”常开晟忍不住了插话说，“一炉钢水倒出来以后，那炉底是最热的，剩下来钢水和炉渣混在一起，特别难清理，干几下，全身就得汗湿透。我们干这个活儿的时候，戴着黑眼镜，口罩，石棉手套，穿石棉围裙，把全身都捂得严严实实。有遮挡不住的皮肤，那简直就能够被钢水和炉底给烤熟了。” “小常说的一点儿都不夸张，”江一帆补充说，“我们这次做熔炼寿命的试验，都是我和小常轮流倒换着干。搁着别的班组，大家伙儿也都受不了。” “可不。石为瑶另外一个班的炉前工小叶，就冲着我说：差不多就得了，别玩儿命！你们干几天，出了个好成绩，得到了表扬走了。我们可得天天在这儿活受！”常开晟说完，心里觉得不好受，好像对不起这些一起打拼的小哥儿们。 刚才还兴高采烈的老于头，没有说话，江一帆和常开晟也都没有说话，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老于头这个车间主任是在基层干了几十年提拔上来的，铸造车间又累又热的活儿，他知道是个什么滋味。现在的问题明摆着，要想提高电炉的寿命，就只有加大工人的劳动量。可是让工人加大劳动量，工人们能多得到些什么呢？工人们乐意吗？人心可都是肉长的啊！ 那个时候，只能精神鼓励，“反对物质刺激”的保守的思想枷锁还没有完全去除。反映在国营工厂的报酬管理上，每个员工不管干得好不好，都是按照级别拿死工资。别说小小的一个车间主任，就是书记厂长，也没有权力给谁发奖金，更别说升工资了。…。 江一帆看见老于头不说话，知道他在为难，便说道：“老于头，您看能不能对维护电炉有成绩，电炉寿命长的班组，给点儿物质上的奖励。人家多出了力，多得点儿实惠，也是合理的吧。要是没有好处，还要人家多卖力气，话说出来都没底气不是？” “这个道理我还不懂？”老于头说，“我在铸造车间干活儿的时候，你爸爸还穿开裆裤呢。只是这些钱没地儿出啊！我这个车间主任，连加班费都要事先向劳资科报计划，不能多报。” “那您就多想想办法呗，别的渠道还有没有？再向财务科和劳资科多磨磨？”江一帆说。 “唉——”老于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停了一会儿，还是磨磨唧唧地向劳资科走去。 又过了三天，江一帆他们做实验的电炉的炉龄已经超过八十炉了。铸造车间开了个总结会。123。会上江一帆从技术的角度讲了提高炉龄的操作要领。老于头却宣布，熔炼组今后炉龄设定五十炉为标准，超过这个标准的班组，每增加一炉，每人多拿五毛钱的奖金，立即执行。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拿了多少年的死工资，早就对多拿点钱没有任何幻想的工人们，面对做梦都想不到的增加收入的机会，一时间都愣住了。虽然要想多得这五毛一块的，要付出很多的汗水和辛苦，可是也比怎么玩儿命也不多拿钱强啊。乱哄哄的会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开会的工人们把原来对江一帆他们的不满。 。变成了一阵掌声。 江一帆完成了提高炉龄的实验，就去帮助芮芬莲筹建例行试验室。这天早晨，他去北河市科学器材公司查找需要的检流计和别的设备。上班不久，办公室主任顾潮河来到试验室。 顾潮河推门进来，芮芬莲正在埋着头看实验讲义，没有发现他。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啊，还在专心用功哪。” 芮芬莲抬头一看，是顾主任，连忙站起来，说：“是顾主任呀，快请坐。”顺手拉了一把椅子，放在顾潮河的面前。 她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她想，平时和顾潮河接触不多，但是两次看见顾潮河在武木连面前摇头摆尾的谄媚样儿，就让她十分反感。今天看见顾潮河不请自来，又不知道冒什么坏水儿。石为瑶只好假意儿敷衍一番: “顾大主任，今天是哪阵风把您在百忙之中吹来了？我这破试验室是陋室生辉呀。” “玢莲，别客气，”顾潮河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得出芮芬莲在挖苦他，“你是真聪明，我见天儿伺候厂长书记，忙得是屁颠屁颠的，哪儿有时间到你这试验室来——不过我确实有几句重要的话，要叮嘱你一下。” “哦——，请喝水。”芮芬莲心里一震，果然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倒要看看他讲些什么。为了掩饰心里的一丝慌张，她拿起暖壶倒了一杯水递给顾潮河。 顾潮河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慢慢地说道：“玢莲，你知道书记厂长都挺看好你，关心你。尤其是武厂长，不止一次地说你聪明，是棵好苗子，要好好培养你——他说你就是天真得很，对人没有警惕心。” “厂里的人都对我挺好的，要警惕嘛呀？”芮芬莲表示不理解。 “你话是不错——可是有一个人你不得不防。” “谁？” “江一帆！”。 第十五章 芮芬莲惊惧小人陷害 接电报匆匆回家探母 “是他？不会吧。”芮芬莲知道武木连嫉妒江一帆，平时也觉得武木连、顾潮河之类的人品很不齿，可是万万没有料到武木连还有别的坏水儿。她想从顾潮河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接着说： “小江工作很努力，知识面广，懂得又多，又肯帮助别人。这次完成大磁铁的战备任务就出了很大的力。我建试验室，好多地方还要请教他呢。” “他这是假象，”顾潮河更放慢了讲话的速度，右手拉着芮芬莲的左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好像一个大哥哥在劝小妹妹，说，“是做给别人看的。好多女孩子就是被他骗了，上了他的当。江一帆从读初中的时候，就有流氓行为，被送到工读学校。123。读大学的时候更是因为流氓活动没有能够毕业。武厂长让我特别关照你，要你特别注意，江一帆恶行不改，不要吃了他的亏。” 一股无名之火不禁从芮芬莲的心中陡然升起。这是什么话？这不仅仅是对江一帆的陷害，也是对我芮芬莲的侮辱啊。芮芬莲猛地抽回她的右手，强压下愤怒，一字一字地说： “江一帆过去的情况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你们凭什么说他现在恶行不改？他有什么做坏事的证据吗？如果有，你们尽可以公布。 。依法依规治罪、处分；如果没有，那就是诬陷，是要负责任的。 “凭什么我要特别注意不要吃他的亏。我怎么啦？我有什么不端的行为被你们抓住了？要是没有根据，这样说话就不行！你必须收回刚才说的话，给我赔礼道歉！” 顾潮河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温顺腼腆的小女孩能够发这么大的火。面孔立刻涨红起来，站起来磕磕巴巴地说：“别急呀，小芮，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武厂长和我都是为你好，你怎么听不出来呢。嗨，真的是好人难做。我不跟你说了，你好好琢磨琢磨去吧。” 他讪讪地退出了实验室。 芮芬莲心里像吃下了一个苍蝇那样的腻歪。这是哪儿对哪儿啊？江一帆他一心扑在工作上。石为瑶为了大磁铁，差点儿把命搭进去，还替厂里解决了那么多难题。业余时间，除了看书还是看书，连点儿业余爱好都没有。从哪里能找到这样好的年轻人啊。 对女孩儿，更是规规矩矩。他长得帅，被女孩儿多看两眼都会脸红。要说他会耍流氓，打死都没有人会相信。她自己就有好几次和江一帆在一起说话，没有别人的时候，起过一阵冲动，可是江一帆却像段木头，不懂风情。 武木连为什么一定要打击他，陷害他呢？ 嫉妒？对，是嫉妒。嫉妒他什么呢？嫉妒江一帆的技术好，学问好，受人们喜欢？这也不需要像有杀父之仇似的，下这么大的力量吧？再说了，武木连走的是当官的路子，现在已经是副厂长，上级没有派正厂长来，升正厂长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小江不会对他的升官构成威胁，这么构陷没有必要。…。 男人对男人的铭心刻骨的嫉妒甚至仇恨还能是因为什么呢？那就只能是为了争夺一个女人！ 呀！想到这里，芮芬莲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我暗地里喜欢小江，虽然他还没有看出来，也没有什么异样的表示（哼，这个一根筋！），别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来。那么，武木连当然也看得出来。他派顾潮河来向我表示关心，不就是表示好感——可是他结过婚，老家还有一个孩子。这是全厂上下都知道的呀。 这个武木连的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啊？ 想来想去，芮芬莲想不出个头绪来。但是她慕然想到，厂子里的人都说，武副厂长很少回老家和妻子儿女团聚，就是公休日，他宁可和和别人出去看电影也不回家去。家就在北河市郊区，骑自行车一趟，三、四个钟头也够了。 那就是说武木连和妻子的关系不好，他打算弃妻另娶，当陈世美啊。那么，谁是武木连心目中的女人呢？难道是我？ 芮芬莲脊梁骨冒冷气。这不可能！她是绝对看不上武木连的。123。绝对不会嫁给他。可是，这样一来，武木连不就会非整死小江不可？她沉重地感觉到一团黑雾正在向她和江一帆压过来。 这个时候，桌上的电话机响起了铃声。她拿起电话，电话里面是传达室老王头的声音：“芮芬莲吗？我这儿刚收到一封你的电报，赶紧来拿。” 芮芬莲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传达室，拿起电报一看，上面赫然写的是： 钱老师心脏病突发住院速归二中 电报上面写的钱老师就是芮芬莲的母亲钱彩芝，是老家水州市第二中学的语文老师。看起来是妈妈突发心脏病，学校的同事们送她去医院的。芮芬莲的脸色一变。 。立刻怔住了，身子一晃就要站不住摔倒。 老王头一看不好，怕她出事儿，马上扶着她坐下，忙问道：“闺女，你这是怎么的啦？” 芮芬莲说不出话来，只是把手里拿的电报给老王头看。老王头说：“这钱老师就是你妈吧，赶紧得回家看看哪。你先别着急，稳住了。你要是出个嘛事儿就更麻烦了。你先喝口水缓缓。”顺手倒了一杯水递给芮芬莲。 这个时候，江一帆浑身大汗淋漓地骑着自行车从外面回来，看见芮芬莲脸色煞白，坐在传达室里面。他把自行车放在墙边靠着，进了传达室，问道：“小芮，你怎么啦，不舒服？” 老王头把刚才发生的.情况对江一帆说了。江一帆说：“事不宜迟。我去化验室找陆姐，让她来帮你收拾东西和请假。我马上去火车站给你买票。你不要太着急，伯母已经送到医院，医院就会处理。你能第一时间赶到医院。石为瑶没问题。小芮，你留在这里歇一会儿，不要动，过一会儿我就来。” 江一帆出了传达室的门，骑上自行车奔化验室而去。 没有多久，江一帆自行车后面驮着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工来到传达室。这个女工就是他们都叫陆姐的陆芳静，是化验室的化验员。 一进传达室的门，陆姐就说：“小芮，别着急。杨科长那里，我已经替你请好假了。你身上的钱够不够？要是不够我再到财务科给你借点钱。咱们回宿舍准备行李。小江现在就骑车去火车站买票，尽量最早一班去水州的。我们在这儿里等你。” 江一帆买完火车票回来，芮芬莲和陆芳静已经在传达室等着了。陆芳静和供销科联系好的，送芮芬莲去火车站的解放牌卡车也在厂门口等着。江一帆本来想和陆芳静一起把芮芬莲送到火车站的。可是芮芬莲一个劲儿地推辞，说什么也不让江一帆送，连陆芳静帮他的劝说都不听。江一帆有点儿奇怪。不过时间紧急，来不及多想。交代了几句让芮芬莲不要担心试验室的事儿之后，他就下了卡车，看着载着芮芬莲和陆芳静的卡车远去。 母。 第十六章 市长局长考察指导 武副厂长升官梦发 到了火车站，离火车开车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芮芬莲说： “陆姐，你也坐小段的车回厂吧，别耽误工作，我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等车就行。” 陆芳静说：“今天该化验的样品都化验完了，回去也没有什么事儿。我还是陪你坐会儿，要不是我不放心。” 司机小段开着解放牌回厂了。陆芳静说：“小江要和我一起到车站来送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让他送？难道你对他有什么不满意不成，我看你和他平常挺好的嘛。在这特种材料厂，不知道多少女孩儿暗中喜欢他呢。” 陆芳静的这一番话，触动了了芮芬莲的脆弱的神经。想到上午顾潮河跟她说的话。123。心里是又恶心又担心。她是真心喜欢江一帆，可是又怕自己给他招惹祸事。江一帆做得比别人好，比别人多，待遇没别人好，本来就够不公平的了。现在武木连和顾潮河之流还要整他，而且起因很可能就在自己身上。 偏偏这个时候，妈妈又住院了。她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不觉得掉下泪来，说道： “小江是个好男孩儿，谁不知道？我也没有什么对他不满意。我只是怕太麻烦他了，挺过意不去的。” 陆芳静是过来人。 。对于芮芬莲的这句话犯了琢磨：要说是一般的同事关系，对于别人的帮忙有些过意不去，还算是正常。可是从平常芮芬莲对江一帆的那个热乎劲儿来看，只身出门在外的芮芬莲听到母亲住院的突然变故，哪里不会想让自己身边的可心男孩子多待一会儿，多说一会儿话呢？这里面一定有事儿。 这个时候，听见候车厅的大喇叭喊：“去往水州的旅客注意了。现在开始检票进站。在二号检票口，请大家排队检票进站。” 她们的谈话被打断了。陆芳静提着芮芬莲的一个旅行袋，一起去排队检票进站。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放下芮芬莲回家探母不提。石为瑶就说特种材料厂的事儿。 芮芬莲走后，技术监督科的张科长生怕建例行实验室的事儿被耽误，专门找到到铸造车间主任老于头，要借用江一帆半个月，来做例行实验室的事儿，直到芮芬莲回厂再回车间。老于头倒挺好说话，便答应了。江一帆黑天白日地在实验室忙活，吃完晚饭，还要加班到十点钟，才回宿舍睡觉。 大约过了三、五天的一个上午十点来钟，厂门口开来两辆小汽车。一辆是崭新日本日产公爵，一辆是相当旧的苏联产的伏尔加。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城市里的小轿车很少，基本上没有私人拥有的。拥有小轿车的，一般都是政府部门或者是特别大的国营企业。而汽车的品牌，大多是前苏联和东欧国家，如波兰的波罗乃兹、捷克的斯柯达、民主德国的依发等等。伏尔加已经是部级干部的标配了。日产公爵，整个中国都没有几辆。…。 传达老李头一看这个架势，吃了一惊，马上跑出传达室去开厂大门。两辆车没有直接进厂门，停在厂外。伏尔加上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衣着整齐的干部，手里提个公事包，对老李头说：“我们市的扈市长和石局长，今天来看看你们厂子。你去通知你们书记厂长一声儿。” 老李头赶紧往厂长室跑。正好这个时候，刚接到机电局办公室通知电话的万远明书记，副厂长武木连和办公室主任顾朝河，走出了厂长办公室的门，正在往厂大门走来。 三个人看见老李头那个慌里慌张的样子，就知道，不好，市长和局长已经到了。赶紧一溜儿小跑，来到厂门口。武副厂长年轻，跑得快，先到了二位首长跟前，急忙说道：“我们不知道今天市长和局长要来。123。五分钟前才接到的局办公室的电话，您看一点儿准备也没有。让您们几位还站在厂门口等半天，实在是太失礼了。快里面请！先到办公室喝杯茶，休息一会儿？” “不用休息了，”扈市长，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干部，《北河日报》上常有他的照片，说道，“我就是要实地看看你们没有准备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要是准备好，我就不来了。” “好，”万书记说，“那么，扈市长，您打算先看哪里呢？” 扈市长说:“先看铸造车间。你们机电局给我报了一份材料。 。说你们这个小厂子敢接国营大厂才能做的战备任务，而且完成得不错，收到了部队的感谢信。这个战备任务是不是就是在铸造车间完成的？” “是。”武木连副厂长回答。 “那我们就去铸造车间，”史局长，一个五十来岁头发都掉成了地中海的老头儿说，“照说我到你们厂子里来了也不止一次，就没有看见过这磁铁是怎么样炼出来的。真要好好向扈市长学习这种深入实际的工作作风。小武，今天你就好好给我们这些门外汉讲解讲解，不要怕琐细，不要怕我们听不懂。” “好！”武木连刚才还对这二位领导来访，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很有些紧张，现在一个近距离表现自己能力和水平的机会就在面前。石为瑶他一激动，不禁把说话的音调提高了八度，脸上也泛起了红光。他以前不止一次听别人说过，哪位领导以前就是在基层的时候，偶然一次接待高级首长表现得很好引起了首长的注意，以后就飞黄腾达。 啊哈，他武木连不是要走运了吗？要是市长看中了他，今后连个局长也混得上啊。北河市是个直辖市。局长就相当于一般省里的厅长，级别就是省厅级。想不到我武木连不过是一个大队副书记，一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连个干部都不是，居然不久就能当上省厅级的大干部。 嗯，那出门就有轿车坐了——史局长的那部伏尔加实在也太旧了，我怎么也得整部新的伏尔加吧。 武木连的脑子搭上了幻想的翅膀，一时间飘飘然起来。不过在实际上，他一点儿也不放松。在参观的过程中，武木连紧跟扈市长，也看不见他的唾沫星子溅在扈市长的脸上，惹得扈市长痛苦地直皱眉头。。 第十七章 扈市长说地方工业发展 高能磁铁谁都没听说过 万书记看见这个样儿，便有意拉开了和扈市长之间的距离，和史局长说些厂里的情况，让武木连尽情表演。有的时候，听见武木连介绍工艺原理的时候满嘴跑火车，不禁在脸上就有了一丝不以为然的表情。细心的史局长便会心地一笑：看来这个年轻人虚的多实的少啊。 铸造车间参观完了，武木连问扈市长打算再参观什么地方。扈市长说： “别的地方今天就不参观了，我还带着任务来呢。咱们找个地儿开个会，再叫上你们的技术科长、生产科长或者负责新产品研发的负责人。” 他们回到了厂前区的小会议室。技术科长简武涵，生产科长翟炳坤也都来了。落座之后，扈市长说道： “我今天给你们带来一个新奇玩意儿。123。让你们开开眼。”便让随行的市长办公室赵主任，从公事包里面拿出一个肥皂盒大小的小纸盒。赵主任把小纸盒递给了扈市长。 扈市长从纸盒子里拿出来一个肥皂盒大小的一个物件，在手里摆弄了几下。这个物件发出了广播电台的清脆的声音。 啊，这么小的收音机？！ 那个时候的收音机，都是电子管的，要插上220伏的交流电源才能工作。大小和重量都只能放在屋子里的桌子或柜子上。巴掌大的收音机，是做梦都想不到的。 “新鲜吧？”扈市长说。 。“这是我随一个团访问日本的时候，日本友人送的。我知道他们的意思，向我们显摆显摆他们科技的先进。当然也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学习和赶超的榜样，激发了我们搞四个现代化的志气——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扈市长总是能够从小事上看出具有政治意义的大问题来。”史局长插话道。 这句话虽然有些拍马屁的味道，但也是史局长的由衷之言。自从扈市长从去年调到北河市，就给沉闷的北河市官场带来一股新意，他深入实际，观察敏锐，批评人不留情面，颇得好评。 扈市长接着说：“这叫做半导体收音机。它里面是用半导体晶体管代替又大又耗电的电子管。我向好几位电子工业的专家请教过。他们说电子设备的小型化和轻量化是电子工业发展的方向。具体地讲。石为瑶这个小半导体收音机就代表了电子工业发展的方向。 “建国以来，以苏联援建的156项大的工业项目为基础，我们国家开始了大规模的工业化的进程。后来中央又要求有条件的地方省市，也要发展地方的工业体系。就拿电子工业来说，中央体系的，在北京，集中在大山子一带，那里有好多7字开头的中央的厂和研究所。我们北河市，在历任领导同志和广大干部职工的努力下也建成了我们自己的电子工业体系，有一系列的整机厂、元件厂和材料厂。 “我和市委班子的同志商量了一下，他们也同意，是不是就以这个半导体收音机为典型，组织全市范围内的大会战。尽量在我们北河市电子工业的系统内，各家整机厂，元件厂，材料厂一齐动手。以这个会战为契机，把我们北河市的电子工业的水平提高到一个新的台阶。…。 “具体到你们厂，就是要提供微型喇叭用的高能磁铁。喇叭发出声音，靠的是音圈在磁场里面振动，推动纸盆而使空气振动产生的。 “收音机，收音机，就必须得有声音发出，喇叭决不可少。喇叭发声必须靠磁铁提供磁场。这磁铁还不是一般的磁铁，而是能够以很小的体积提供磁场的高能磁铁。你们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所以说，半导体收音机这个项目，第一个关键就是高能磁铁，”史局长说，“你们厂子虽然建厂时间不长，条件不是很好，可是有一股敢接困难任务的拼搏精神——这次战备任务就完成得很好嘛。所以我们局党委商量，就把这个任务下给你们。老万，小武，你们的意见怎么样？” 这可让一老一少的两位厂领导作难了。万远明想。123。这个小收音机没有见过，喇叭里的磁铁更没有见过，听都没有听说过。要说接下这个任务，可是心里一点儿谱没有，可是市长、局长都在这儿能不接吗？他们对这间厂又那么重视，从哪个意义上来说，都不能让领导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吧。 万远明拿眼睛瞟了瞟武木连，武木连赶紧红着脸把头低了下去。原来跟着市长谈笑风生的劲头儿早就飞过爪哇国了，现在正恨不得找条地缝儿钻进去呢。 宁可打死不给吓死，我后面还有一个秘密武器江一帆不是？万远明想好了，说道：“这个任务。 。我们接下了。虽然我们到现在，这种磁铁听都没有听说过，更甭说看见过了。我们当初打解放战争的时候，谁有能想到将来有一天搞高科技？” “困难肯定会有，对于你们来说，而且会很大，”扈市长诚恳地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你们有什么困难自己解决不了的，在你们机电局内，老史给你们协调、解决；要是局这一级也解决不了，到市政府找我。赵主任，会散以后你把市政府办公室的电话号码给老万。” “什么时候我们能拿到高能磁铁的样品？我们先对日本的样品测试一下，也好有个追赶的目标。”万远明问道。 “局里要召开协调会，收音机的样品要给大家看看。然后把它拆了。石为瑶才能给你们磁铁样品。你们先做些人员组织和资料收集的工作吧。”史局长说。 万书记要留扈市长和史局长吃中午饭，扈市长没有答应，说下午还有几家厂子要去，时间不赶趟。日产公爵和伏尔加随即离开了特种材料厂。 送走市长和局长，回到厂长办公室。书记、副厂长、二位科长和办公室主任，五个人，十只眼睛，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的。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生产科长翟炳坤打破了沉默：“我说简技师，你听说过这种高能磁铁没有？” “没有呀，”简武涵拿眼睛一扫，几个人都在盯着自己，不由得一震慌乱，脑子转了转，说道，“我下午就打电话给北京的机械部研究院的鄢技师，看他听说过没有？” 武副厂长看了看手表，差十分十二点，说道：“现在还没有下班，老简你赶快打电话。下午上班以后，我们接着在这里开会。书记，您看怎么样？” “好。”。 第十八章 无影无踪高能磁铁 江一帆查日本专利 下午还没有到上班时间，人们都到齐了，还增加了一个技术监督科的杨伟中科长。简武涵报告他上午打电话给北京机械工业部研究院的鄢技师的情况： “鄢技师说，他也不知道微型喇叭上用的高能磁铁是什么东西，在国内的机械工业系统的工厂和研究所都没有这样的动静。机械和电子工业系统的磁性材料研发课题在他那儿都有登记，他不知道有谁家在研究。除非是科学院系统或者国防工业系统。那他就不知道了。” “那你这通电话打了也白打，任什么都是不知道。”生产科长翟炳坤说。 “也有一点儿信息，那就是在中国，几乎就没有人知道这个高能磁铁是嘛玩意儿。”万书记说。 会场上又是一片沉默。人人都在沉思：高能磁铁。123。你在哪里？怎么连个影儿都找不到呢？ 愣了好一会儿，技术监督科的杨伟中科长嗫嚅地说道：“书记，厂长，要不把小江找来，看看他知不知道点儿线索。” “不用，”副厂长武木连斩钉截铁地说道，“连这么多专家都不知道，他一个刚来厂不久的大学肄业生，知道个什么？” “也不一定，”生产科长翟科长说，“这小子看的书多，没事他就钻资料室看外文杂志。 。也没准儿了解点儿线索。” 万书记一看，还是要自己表态了：“反正我们在坐的是一丁点儿辙都没有了，活人不能给尿憋死不是？小顾，他现在在哪儿，派人把他找来。” 杨科长说：“他在例行实验室的面儿大，我去叫他，顺便把这件事儿给他说说。” 十几分钟过后，杨科长领着江一帆来了。江一帆看着众人的热切的眼光都向他扫过来，刚坐下便开门见山，直达主题： “刚才杨科长给我说的这种高能磁铁，在我上个星期天去市科技情报研究所的资料室看资料的时候，在一份日本特许中，看见过。” “它怎么说？” “说的也很简单。就是说日本的一家公司为了微型喇叭的需要。石为瑶研制了一种高能磁铁。” “它有没有说这种磁铁的成分、工艺？就是说怎么样才能够把它做出来？”武木连到底是管过技术的副厂长，说出来的话，问的问题倒也不离谱。 “没有。作为申请专利的公报，它不会告诉你怎么做的。”江一帆说。 “又是‘特许’，又是‘专利’，你说说，它们都是什么意思？”万远明问道。 “专利是知识产权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江一帆慢慢地说道，“简单地说，一个人或者一间公司，发明或改进了一个产品，希望政府对他的发明或别的知识产权给以保护，不至于被别人窃取或模仿，就要把他的发明向政府申请保护。政府要把他的发明公开发布，一段时间以后没有别人的异议，政府就会依法保护发明人的权利，不许别人抄袭和模仿。…。 “这样一来，发明人必须公开他的发明是什么，要求政府保护的内容是什么。我们常说的去查专利，就是查阅政府受理发明人的申请报告。从这些申请报告中，可以知道，在某一个领域，现在都有什么人，做什么研发的工作，他们达到了什么成果。但是对于如何达到这些成果，他们是不会说的。你如果想知道，想用，可以付费向他们买。 “这样，查专利，就成了做研发工作的必要的工作。‘特许’就是‘专利’在日本文中的汉字写法。‘特许’就是‘专利’。” “那你到底查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信息呢？”万远明对于问题的实质总是抓住不放的。 “简单捷说，就是知道了日本一家公司已经开发出一种微型喇叭用的高能磁铁。它是一种铸造磁铁。它的最大磁能可以达到6至8乘10的六次方之间（我们现在的最好的铸造磁铁大约达到4至5）。123。至于成分和工艺，也就是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就完全不知道了。”江一帆说。 “哇，这么高！”简武涵不禁低声地发出赞叹。 “可能杨科长也同你讲起，我再重复一遍，小江，”万书记说，“今天扈市长和史局长来，就是给我们下任务来了。扈市长决心在全国的地方电子工业中，率先拿下半导体收音机这个对发展国家电子工业有重大影响的项目来。微型喇叭的关键，就在于能不能提供高能磁铁。 “我们厂是责无旁贷。临阵脱逃。 。不是我们的风格，再说想逃也逃不掉，还不如当仁不让地大大方方地接下来。可是接下来以后，我们对于这种高能磁铁是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简技师打电话给北京的鄢技师，鄢技师也不知道。小江，就算是赶鸭子上架，这鸭子我们也是不能不当了。 “换句话说，就是干得干，干不了也得干。另外，这是个配套项目，我们是给喇叭厂配套的。我们拿出产品的时间，还不能拖了配套厂的进度。” “这可是难死了。”武副厂长也不禁叹了一口气。 “小江，”生产科翟科长说，“你看，要是干，怎么个干法，从哪里着手呢？” 江一帆陷入了沉思，没有说话。过了几分钟，他说道：“我心里也是完全没有谱。石为瑶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好。我想，还是请简技师和武厂长你们再向国内同行们多多打听，看有没有更多的线索。我呢，再做些收集资料的工作，有什么新的进展再向你们汇报——芮芬莲请假探母亲的病去了，这几天我正在调试例行实验室的仪器，还要三、五天才能完成。” 万远明一看，这会开到这个份儿上，也开不下去了，他只好说：“这个会也就只能到这儿了。武厂长、简技师，还有小江，你们一定要开动脑筋，多想想有什么办法和出路，我们总不能向市长、局长打退堂鼓吧。有了什么信息和想法，立刻告诉我。” 散会了。芮芬莲打电话来，对江一帆说她的母亲已经出院，这两天她就会买火车票返回工厂，参加实验室的调试工作，说她很想江一帆、陆姐和同事们。 江一帆这些天没白天没黑夜地扎在实验室，工作填满了脑子。可是当工作结束之后，自己一个人默默地离开实验室的时候，一种空虚的怅然之情油然而生，他在想芮芬莲。。 第十九章 芮芬莲探母诉衷情 钱彩芝痛苦提往事 再说芮芬莲上了火车，第二天清晨回到了阔别大半年的水州市，搭公车回到二中她妈妈家，沿途的风景都是那么熟悉，一个街角，一块招牌都可以联想起过去十年的好多往事。赶到妈妈家，门锁着，她敲开邻居黄老师的门。黄老师告诉她，她的妈妈钱老师是在讲课的时候，突发心绞痛。好在抢救及时，现在已经从加护病房转到一般病房。同教研组的老师和住校的同学都有轮班去看护，要芮芬莲放心。 芮芬莲接过放在黄老师家里妈妈屋子的钥匙，打开门，自己擦了把脸，在厨房找到一包方便面泡来吃了。又搭公车来到第一医院住院部的心血管内科的病房。 推开病房的门。123。看见妈妈后背斜靠在病床上，左手背上插着针，正在输液。她好想扑倒妈妈怀里，像以前从学校回到家里那样。可是妈妈正在输液，不敢造次，只好喊了一声“妈！”之后，坐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手握着妈妈没有输液的右手，眼睛里的泪水，不由得不滴落下来。 妈妈说：“小莲子，回来了，你还好吗？昨天晚上坐火车有没有座位呀？” “我挺好的，妈妈，”芮芬莲说，“刚上火车没有坐，后来有人下车，就有了个座位。我年轻。 。站站没事儿的。您还好吗？” 妈妈虽然抢救及时，脱离了危险，可是身体还是十分衰弱。她慢慢地说了发病的经过，又说亏得同事和同学们及时送她到医院，医生们也非常好，终于把她从死神身旁抢了回来。妈妈还嘱咐芮芬莲说，要记得向邻居黄老师，还有高中语文教研组的老师们表示感谢。 芮芬莲看见妈妈身体还是十分虚弱，说话吃力，便说：“妈妈，您休息，不要说话了，咱们娘儿俩说话的时间有的是。您闭目养神吧。” 芮芬莲顾不得一宿没有睡觉的疲劳，动手替妈妈把床旁边的床头柜收拾得干干净净。感谢并劝走了原来要白天陪护妈妈的妈妈的同事。石为瑶走上了妈妈住院陪护的岗位。 这大半年来，在特种材料厂经历了好多的人和事，特别是对江一帆的感情和临走那天办公室主任顾朝河的一番怪异的谈话，芮芬莲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妈妈说。可是看见妈妈的那个衰弱的样子，好几次想开口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等妈妈出院以后再说吧——医院是公共场所，也不是适合谈私房话的场合。 终于妈妈可以出院了。在妈妈出院前一天的晚上，芮芬莲给江一帆打了一个长途电话，说妈妈出院以后，她就准备买火车票回工厂了。她自己回厂，不用考虑去接她。 出院的第二天晚上，娘儿俩吃完了晚饭，芮芬莲把碗刷了，都收拾完了之后，妈妈坐在她平常备课批改作文的书桌前的椅子上，说：“来，小莲子。这些天为了照顾我，你都累瘦了。工厂里的事儿忙，你也该回厂上班了。今天晚上咱们娘儿俩说点贴心的话儿。”…。 芮芬莲搬一个马札，坐在妈妈跟前，好像时间又到了十几年前，一个乖乖女坐在妈妈的旁边跟妈妈拉家常。人们常说闺女是娘的小棉袄，可贴心着呢。 妈妈说：“以前在大学里，我不赞成学生期间谈恋爱。你也没有走过那样的心思，这我知道。现在你已经工作了，可以谈恋爱了，告诉妈妈有没有可心的男孩子？” 芮芬莲原来回家就是想把对于江一帆的感情告诉妈妈的，想得到妈妈的认可。既然妈妈主动提出来，她就把如何认识江一帆，如何从对江一帆的钦佩，进展到简直是一天不见到江一帆的身影都空得慌的感觉，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妈妈。 妈妈是过来人，一边听着闺女的讲话，看着她兴奋、幸福的神情，心里暗暗想着，闺女大了，但愿她幸福，不觉也听得心里甜丝丝的。可是，当闺女讲到厂子里都传江一帆少年时候被送进工读学校。123。读大学的时候，还因为流氓活动被抓，到现在不入技术人员的干部编制，还是一个工人的时候，钱彩芝的心中也是被一片乌云所笼罩，担心起来： “莲子，你看这个江一帆像不像一个流氓成性的男孩？” “打死我也不信。”芮芬莲坚决地说，“他从来就是满脑子的数学物理，历史地理，钻到书堆里出不来，没有别的花花肠子。” “嗯，你爸爸也是这样的，”闺女对江一帆的介绍，勾起了钱彩芝对丈夫的怀念，说道，“满脑子书本的人，得罪人都不知道怎么得罪的。” 当芮芬莲把临来水州那天顾朝河找她谈话，说起要她提防江一帆一事告诉妈妈的时候，钱彩芝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低着头半天没说话，好像陷入了沉思之中。 芮芬莲看见妈妈那种奇怪而又痛苦的表情，吓坏了。心想不知道我哪里说的不合适，妈妈不高兴了。到底是哪儿没说对呢？她也不敢说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芮芬莲不放心地问道：“妈妈，您还好吗？我哪些话说得不合适？” “你没有什么不合适的，”钱彩芝说，“妈妈想起了往事，心里难过。” “哦？” 钱彩芝接着说下去：“我想起了读大学的时候，你爸爸风华正茂，除了才情横溢，长得还特别帅，有点儿像你说的这个江一帆。我呢？跟你似的，也是豆蔻年华，才貌无敌。我爱他，他也爱我。人们都说是天生地设的一对儿，让好多人羡慕嫉妒恨。 “这样一来他得罪了一个有背景的人，那个人也想追我，我没有搭理他。那个人的父亲在学校里管学生分配。当我们快毕业之前。石为瑶你爸爸所在的物理系有意让你爸爸留校做系主任穆教授的助手，做研究工作。那个人的父亲说了很多你爸爸的坏话，硬是不让你爸爸留校，分配到了一个乡村中学当教员。你爸爸怎么也想不通，窝着一口气，身体就垮了。唉……” 钱彩芝说不下去了。 芮芬莲站起来给妈妈倒了一杯水，递给妈妈：“您先喝口水，先不说话。缓缓再慢慢讲。” 妈妈喝了两口水，芮芬莲又给妈妈捶了捶背。妈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道：“莲子，妈妈是怕你像妈妈一样，因为爱人和自己的优秀而没有好报啊。” 娘儿俩的眼泪又都掉了下来。 妈妈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仔细地想了想。妈妈赞成你爱自己想爱的人，可是要提防坏人的陷害。现在有两条你要做到：第一条是在江一帆没有明确转成干部编制之前，你不能和他明确恋爱关系；第二条注意除非是万不得已，不要得罪武木连。千万千万！” “妈，您放心，我明白了，我一定照您说的去做。”芮芬莲说。。 第二十章 万书记开会传达保密 小江说商业秘密核心 芮芬莲赶夜车回北河市，回到厂子的时候已经是上班时间。她去宿舍放下行李就去到试验室。江一帆不在，陆芳静说一上班，江一帆就被叫到小会议室开会去了。 小会议室正在开会。参加会议的有书记万远明，副厂长武木连，办公室主任顾潮河，生产科长翟炳坤，技术科长简武涵技师，技术监督科长杨伟中，只有江一帆是个青年工人。 万书记说：“昨天晚上史局长给我打电话，说扈市长特别关照他，说因为还没有准备落实好，尽全市之力搞的这个半导体收音机的项目还没有上报中央的有关部门。这个时候要严格做好保密工作，不要让别的省市、部门听到凤就是雨的。123。把这个项目搞到我们的前面去。他要我告诉你们，这个事儿要严格保密，不能让外人知道，尤其不能让同行知道。 “我想起我曾经让你们向同行打听国内有没有想搞，或在搞高能磁铁的消息。不知道你们得到了什么反馈的消息没有？” 武木连和别人都摇头。只有简武涵说道：“上次市长来了以后，我又给机械部的鄢技师打了电话，问他有没有关于高能磁铁的进一步消息。他说有，好像科学院物理所有打算要搞。他又问我们的情况。 。我把市长和局长来的事儿对他说了。他又问我们打算怎么办，我说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一点儿门都摸不着。他嘱咐我门厂如果有了什么想法，随时打电话告诉他。” 众人都吃了一惊：原来不过认为是简单的技术开发的题目，还没有搞起来，背后还有好多敏感的话题啊。 “史局长说，还是扈市长看问题的水平高，让他好佩服，”万书记说，“不要把试制高能磁铁只是当做单纯的技术问题，要看到它的政治意义。史局长要我今天立即开会传达扈市长的指示，并且做组织上的落实。落实以后向他汇报。” 简武涵听到这里。石为瑶脸上的冷汗直流。赶紧说：“我不知道这件事儿要这么重要的政治意义，以后再也不会向外人，特别是鄢技师说我们的情况了。” “很好。今天这个会开过以后，我们每个人都要这样做。”万书记说完，拿眼睛扫了一遍每个参加开会人的表情，都是不想说话，等着散会的样子。 他想，江一帆看的书多，说不定有些新的想法，再看他，脸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便问道：“小江，你在想什么？有什么看法？” 江一帆正在想为什么这个时候，就是课题还没有开头，还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要注意保密。这个时候又有何密可保呢？ 江一帆说：“我是在琢磨扈市长的指示。现在改革开放，要发展市场经济。市场经济最重要的就是鼓励企业之间的竞争，竞争就要保护自己的商业秘密不要泄漏。那么最重要的商业秘密是什么呢？…。 “一般人来看，好像就是怎么样把一个产品做出来，做得好做得成本低，好取得市场竞争优势的方法。 “我看过一本书。它里面说，最重要的商业秘密不是具体的商业或制造诀窍，而是你们企业的动向，你正在想做什么？你已经在做什么？” 江一帆的这套说法，是开会在座的所有人都没有听说过的，都在抻着脖子注意听他的下文。万远明却在想，这个小江还真的不简单。培根的一句名言，知识就是力量，在他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谁说小学都没有毕业的万书记，没有知识给他带来的力量呢？ 江一帆接着说道：“书里面举了一个例子。它说，世界上影响人类命运的最大的产品就是原子弹了。在1938到1939年之间。很多科学家都发现了原子核的裂变现象，不久又得到了清楚的原理解释。科学家们意识到核裂变现象产生的巨大能量。123。可能造出超出威力一般炸弹数十万倍的原子炸弹。1941年左右，当爱因斯坦等科学家知道了**德国在研制原子弹之后，爱因斯坦领衔数十位著名科学家给美国总统写信，建议美国研制原子弹，后来成功地在日本实现了两颗原子弹的爆炸。 “这个例子说明，最需要保密的，是竞争者的动向。如果希特勒的保密工作做得好，在研制上投入更多的力量。今天的英伦三岛，或者俄罗斯的莫斯科，就会是面目全非了。” “哦，小江，你读的书还真不少，”技术监督科杨科长说，“那就是说。 。扈市长不愿意让别的省市和部门知道他上半导体收音机的决策，是要我们市，从决策开始的时候，就保持在兄弟省市之间的竞争优势。” “我想是的。”万书记说，“那么，小江，除了不让竞争对手知道你的决策之外，还有什么是重要的商业秘密呢？” 江一帆说：“还有就是，你所做的这个项目的进展，碰到的问题和是否成功。如果项目还没有做完，就是你对这个项目的是否成功有什么评价。 “如果你的这个项目进展顺利，或者就是已经成功。那就是对于你的对手也上这个项目，在市场上来和你竞争绝大的鼓励。你的对手会想，既然你能成功，他通过努力也会成功。你就平白无故地制造了几个竞争对手。” “最后才是。石为瑶你做的这个项目如果成功了，你是如何把项目做成功的，技术上有什么诀窍。你的竞争者，只要有相当的实力，他有你的成功的榜样在鼓励着，只要努力，假以时日是一定也可以做成功的。这方面最典型，也是最成功的例子是中国的两弹一星。那个时候，中国的国力比美国和苏联差得多，资源也差得多。可是有美苏两国大国的成功的实例在那儿摆着，没有几年，也就赶上来了。” 人们都在仔细琢磨江一帆讲的商业秘密的道理。万书记说话了： “刚才小江讲商业秘密，讲得不错。我领会扈市长的意思也是这样。为了抓紧抓好试制高能磁铁，厂级成立新技术攻关组，为了保密，对外就不要天天把高能磁铁这四个字挂在嘴边上了。我任组长，武副厂长和小江任副组长。小江的例行试验室方面的工作完成之后，就全职做新技术攻关组的工作。全厂不管哪个部门，只要是攻关组需要的事情，都要第一时间按照攻关组的要求完成。下午上班以后，武厂长和小江到我的办公室来，有些进一步的工作要商量一下。”。 第二十一章 江一帆订攻关计划 芮芬莲暗地瞎担心 中午在食堂江一帆见到了芮芬莲。问候了一番之后，江一帆说，他下午要去万书记那里开会，只有利用中午休息的时间，去试验室把这些天来安装和调试测量永久磁铁的性能的仪器给芮芬莲做一个介绍。他知道，芮芬莲昨天晚上在火车上一宿没有睡觉。可是没办法，等他去开会的时候，芮芬莲再回宿舍睡觉好了。 吃完了中午饭，江一帆在试验室里，对测量装置的各部分向芮芬莲做了介绍，还亲自做了一次测量一个数据的示范。他说道： “我还写好了一份测量装置的操作说明书，你有时间的话看看。现在你来操作，我在旁边看着。” 江一帆看着芮芬莲操作。123。挺顺利的。他就去书记办公室开会了。 下午上班前10分钟，江一帆来到万书记的办公室，顾主任正在打扫卫生。没过几分钟，万书记和武副厂长也来了。三个人围着一张小圆桌坐下，顾主任退出去，小会开始。 万书记说：“关于保密的事，上午已经说了。现在我们攻关组成立，还要补充几句。今后有关高能磁铁攻关的一切信息，不仅仅是对外单位保密，也不能对本厂的其他与这件事无关的同志们讲。这要作为一条纪律。” 武木连和江一帆都表示明白了。 “第二。 。小江，你讲讲对这个高能磁铁怎么搞的看法。” 江一帆说：“这两天我找文献，还是没有什么有用的资料。我想现在最重要的，是拿到样品。” “拿到样品之后你打算怎么办？”万书记问道。 “首先一定要搞清楚，它能达到什么性能。这两天例行试验室的测试装备已经能够工作了，下面的工作是把它的测试结果和计量院的测试结果做一个比对，当然比对不能只做一次，要反复比对。直到测量结果和计量院的结果的差别在容许的误差范围之类，就可以了。得到这个磁性测量的结果之后。石为瑶和已知的各种磁铁材料的性能对比一下，基本上可以推测出它是个什么东西。”江一帆说。 “还要做些什么工作？” “要进行成分化验。” “可是，成分化验要取样，这不就破坏了样品吗？”武副厂长表示他也是个内行。 “这就是个困难，”江一帆说，“样品是一定不能破坏的。现在还没有想出好办法，不行去找找市工业试验所，看他们或者北京还有什么办法。定量不行，定性，知道里面有什么元素也行。” “还有没有？” “还有。要尽可能地把样品调查清楚，根据调查的结果制定研制的方案。方案可能不止一个，因为这个任务实在是不容易，可能还要制定阶段性的方案。至少完成这个任务要分两步走，第一步是先拿出能够达到样品磁性能的我们自己的样品；第二步再考虑量产和成本的问题。”…。 万远明看着江一帆那张还带着稚气的男孩儿的脸，听着他对于研发新产品这样成熟老到的见解——好像是他从事过多少年的科研工作似的——，觉得这两者实在是统一不起来。便问道： “小江，你这些知识是从哪里来的？谁教给你的？” “没人教我，”江一帆回答道，“从书和杂志里面学来的。我就喜欢乱翻书，看得懂的，看不懂的都看，有用的，没用的，都翻。看完了还喜欢瞎琢磨。好读书，不求甚解。想法也不一定对。” “还要做些什么工作？” “还要做些金相方面的检查，这些都是对确定它使什么玩意儿有用处的。” “在厂里，你需要什么部门和什么人来帮助你？”万书记的话已经说到实处了。 “现在。123。还不需要专门派人帮助我，”江一帆说，“拿到样品之前，我还要一、两天帮芮芬莲熟悉磁性测量，然后继续做资料收集。拿到样品之后，需要芮芬莲和陆芳静帮帮忙。初步的实验工艺路线定下来之后，可能要一、两个专人来帮助我做了。” 这一切都是那样的心有成竹，万远明心里直纳闷儿，难道这个小江是个神童？ “对于这种高能磁铁，你实际上有什么估计或者推测？说出来，别让我们心里痒得慌。”憋得万书记这种大实话也出来了。 “真的没有，书记。”江一帆说。 其实江一帆的心里。 。对于这种磁铁到底是哪一类，是有个估计的。但是考虑到在座的武副厂长十分不好共事，为了掩盖自己的不学无术，总是对他鸡蛋里面挑骨头。他不愿意引起无谓的争论。再说了，自己的推测虽然可能性很大，万一不是那么回事儿，或者出入很大，不是贻笑大方？自己丢面子事小，做科学研究不严谨的作风可不行。 “好，我明白了。今天就到这里，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小江！”万书记结束了这有官没兵的攻关小组的第一次会议。 江一帆离开试验室去到万书记那里开会，试验室里面剩下芮芬莲一个人。芮芬莲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她趴在桌子上，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眩晕的感觉消失以后。石为瑶有觉得浑身无力，全身散了架一样。她扶着椅子和墙慢慢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地想走回宿舍。 陆芳静看见，赶忙过来扶着她回到宿舍，给她倒了一杯水。因为化验工作正在进行，实验台上还有装有化学试剂的烧瓶在加热，陆芳静不得不赶紧回化验室，免得出危险。 陆芳静走了。芮芬莲又累又乏，想睡觉可是怎么也睡不着。她从请假回家看母亲到现在回厂，不过也就是十来天，再看见江一帆好像是隔了好长的时间。这些天，当妈妈睡着了的时候，她无时不在想他。今天好容易再看到他，他好像变瘦了，心里装着什么事儿，除了急急忙忙地讲说工作上的事儿以外，就没有别的话儿讲。 是不是她不在的这些天里发生什么事儿了？芮芬莲的心里好替他担心——满肚子坏水儿的武木连和顾潮河这些人一直在算计他。一根筋，只知道工作，既没有害人之心，也没有防人之心的的江一帆，说不定吃了他们的亏还拿他们当好人啊。。 第二十二章 江一帆给小芮送饺子 芮芬莲要小江问提干 忽然，芮芬莲看见江一帆向她走来。她想坐起来，可是就是坐不起来，想同他说话，嘴张开了就是发不出声音来。江一帆眼睁睁地望着她，也不和她说话，好像不认识她一样。她着急，心里想在自己不在工厂的这些天里，小江一定得了不知道叫什么的怪病，记忆力衰退，认不出人来了。 江一帆走过她的旁边，她拽着江一帆的衣服，就是不让他走。江一帆却是一脸惊愕，说：“你是谁呀？我不认识你，别拽着我，让我走！” 正在拉拉扯扯之间，她听见敲门声，有人喊：“小芮，开门！该起来了，我给你打饭来了。” ……哦，原来是一场梦。芮芬莲赶紧起来，打开门。门外站的是江一帆。123。手里拿着一碗饺子、一双筷子、一头蒜和一小碟醋。 江一帆说道：“该起来吃饭了，缺觉晚上接着睡。今天晚饭食堂卖饺子，我在食堂把四两饺子吃完了，还看不见你来。知道你一定是睡过了头，我就把饭给你端来了。就热乎吃，别把饺子晾凉了。” 江一帆拿眼打量了一下芮芬莲的宿舍。她是和化验员陆芳静共住一间屋。陆芳静已经结婚，还没孩子。家住得离工厂很远，丈夫是海员，常年不回家，她就申请了宿舍，和芮芬莲住在一起。刚才在食堂吃完饭。 。看见江一帆给芮芬莲送饭进了屋子，她就没有回屋：这两人分开了十来天，今天不知道有多少话要谈，给他们点时间和空间吧。陆芳静迈腿向工会俱乐部走去，准备占个座儿晚上看电视。 芮芬莲将就着用脸盆里的剩水擦了一把脸，对江一帆说：“你也坐下吃一点吧。” “不了，”江一帆说，“你吃吧，我去试验室看看。吃完了，你要是还困，就继续睡；你要是不困了，就到试验室来。我们一起再做一回磁性测量。” “你别走！”芮芬莲有点不乐意了，指着书桌旁边的凳子说，“十好几天没有见面了，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讲啊。没话儿也要坐在这里陪我吃饭。” “喳！”江一帆学着电视剧上太监李莲英对慈禧太后说话的样儿说道。石为瑶“我还乐不得呢，我好多话要对你讲。我只不过怕你还困，影响你接着睡觉而已。” “看起来你很忙，那我就一边吃饭，一边听你说话吧。”芮芬莲坐下开始吃饭。 江一帆就从扈市长、史局长他们来要求特种材料厂接下高能磁铁的试制任务讲起，接着讲他对这个高能磁铁的分析和估计，直到今天开会，万书记对攻关组任务的布置。还有这个任务一定需要好多测试工作，他还要芮芬莲赶紧熟悉掌握磁性能的测量技术，以后会很忙。 芮芬莲一面吃饭，一面津津有味地听着。她想，这个小江啊，又该忙得不知道白天夜晚，太阳从哪边出来了。可是结果呢，工厂的任务完成了，自己却嘛也落不着，为他感到心疼和委屈。嘴上可是这样说：“你是满嘴工作，满嘴什么高能磁铁，脑子里还有没有别人，有没有我？”…。 “我脑子里当然有你，”江一帆感觉一肚子委屈，说，“你走了以后，我天天都在想你，连做梦都梦见你。怎么会没有你呢？” “瞎话，我不信。人家一走，你的脑子里就被什么技术，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想法占满了，还有我的位置？”芮芬莲被自己的话感动了，眼圈一红要掉眼泪。 江一帆急坏了，说道：“小芮，别这样，都是我不好。不过我确实是每天都在想你。” 这个一根筋，直男癌，真的没办法。芮芬莲心里想，要是不把话挑明了，他可能就是脑子卡住了转不过弯儿来。 “我问你，小江，”芮芬莲说，“我为嘛离开工厂，上哪儿去了？” “你不是请假回家探望伯母的病去了吗？” “你还没忘呀！” 江一帆脑子马上就转过弯来了。123。说道：“小芮，都是我不好，我应该先向你妈妈问候，再问你路途上累不累。这些最重要的话不说，上来就是一大堆干巴巴的工作和技术。是在是太不懂事了，我向你赔礼道歉。” 于是他站起来，学着电视剧里面太监的样儿，连连给芮芬莲作揖打躬，嘴里还念叨着：“奴才罪该万死，小佛爷千万不要生气。” 芮芬莲破涕为笑，一口水差点儿吐了江一帆一身。她说道：“别装蒜了。谁要你这么假门假事的。有这个心就行了，坐下说话。” 江一帆乖乖地坐在凳子上，像是个小学生犯了错误等着老师批评。芮芬莲叹了一口气。 。心情沉重地说：“你呀，江一帆，哪儿哪儿都好，就是不为自己着想，又更不会提防别人的暗算。” 他看见芮芬莲一脸凝重，知道她有些严肃的话要讲，便说道：“小芮，我懂得，你这是为我好。你直接讲，不要顾虑我能不能接受。” “好，我先说一件事，”芮芬莲说，“你到特种材料厂，也有两年多了，为厂子做的贡献谁都看得到。就是这次完成大磁铁的战备任务，你差点儿把命都搭上。可是你得到了什么呢？嘛也没有。其实你在一年前就已经干技术员的活儿，承担工程师的责任了。可是你还拿的是一个月32块钱的一级工的工资，编制上还是一个工人。” 江一帆接过小芮的话茬儿：“这件事两个月前我还我问过人事科。他们说按照我现在实际负责的工作来说。石为瑶我至少得是个技术员。可是由工人编制转成干部编制，当正式的技术人员，需要有上级局拨给的指标。今年的由工转干的指标还没有下来，要是下来了，厂子里会考虑我的。” “瞎话你也信？”芮芬莲有些激动，声调也提高了，“今年就有在工会帮忙的小祝，和行政科的小吴转干了。你不知道？” “我还真不知道。”江一帆说，“有时间了，我去人事科再问问。” 芮芬莲一本正经地板起面孔说道：“小江，我告诉你，你还真的别把这件事儿看轻了。现在厂子里用得着你，把你当个技术人员看待。要是万一厂子的人事有什么变化，因为你是工人编制，随时就可以把你调去车间里抡大锤，或者调去别的单位做苦力，跟车装卸什么的……” 妈妈说如果江一帆不调成干部编制就不同意他们确定恋爱关系时的情景，出现在芮芬莲的脑海里，她说不下去了。 江一帆也深受感动，说道：“谢谢你，小芮。我明天就问人事科去。”。 第二十三章 样品性能如预期 成分分析却困难 大约一个星期以后的上午九点钟左右，上次来的那辆伏尔加又出现在特种材料厂门外的马路上。传达老李以为又是史局长驾到，赶忙把大门打开让车进来。车进厂门以后，停在厂长办公室的门口，机电局的局长办公室的周主任提着公事包从车里走出来。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武木连副厂长赶紧迎上前去，说道：“周主任，这么早？请屋里坐。” “不了，我还有事，”周主任说着从公事包里面拿出一个纸盒子递给武木连，说，“我就不进去了。昨天下午快下班，电声器材厂才把这颗高能磁铁送回局里，今天一大早史局长就要我把它给你们送来。让你们抓紧时间开始高能磁铁的分析测试工作。” 武木连把盒子拿到万书记的办公室。123。又让秘书去叫江一帆。 江一帆来到书记的办公室，看到纸盒子已经打开，里面放着的就是那颗高能磁铁。那是个直径12毫米，高度10毫米的圆柱体。表面磨得很光亮，没有丝毫的锈迹，看得出来它的成分中，有抗氧化的金属元素。 万书记说话了：“小江，这就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高能磁铁。刚才史局长还打电话过来，说这件样品保存好一定不要损坏，电声器材厂的喇叭的其他的配件做好了，还要用它装成喇叭使用呢。你拿去做测试吧。” 江一帆把这颗高能磁铁的样品拿回例行实验室。 。和芮芬莲一起仔细地观察了一番 ，陆芳静也来看新鲜。他问道：“你们看这颗磁铁，通体银光，一点锈都没有生，说明什么问题？” 芮芬莲还在想，陆芳静是搞化学的，脑子也快，抢着说：“这说明它的成分中含有防止生锈的元素。嗯……应该有镍，可能还有铬，好像不锈钢那样。不锈钢主要的合金成分就是镍和铬嘛。” “那就一定是镍，”芮芬莲也想明白了，赶紧插话，不落人后，“我们做磁铁的，不是天天把铝、镍、鈷挂在嘴边上？” “没准儿也是一种铝镍钴吧。”陆芳静做了一个结论。 （一般把铝镍钴三个字连着说。石为瑶是代表一种以铁为基础，含有相当数量的铝、镍、鈷和少量其他金属元素的永磁合金，是铸造磁铁的主要材料。——老石头注） “聪明！” “我们再把这个样品的磁性能测量出来，它是个什么东西，大概就能知道了。”江一帆说道。 芮芬莲拿来千分尺，她把样品的高度和直径都仔细地测量了两遍，然后在样品的圆柱面上包上一层很薄的电容器纸，缠上测量磁感应强度的线圈放在电磁铁的两个极靴中间，开始操作仪器进行测量。 经过几天的练习，芮芬莲已经很熟练了，江一帆就放手让她自己去做。自己在旁边看着。当芮芬莲完成了整个的测量手续，把记录下来的数据画在一张坐标纸上，形成了代表制造样品所使用的材料的磁性能的“退磁曲线”的时候。江一帆吃惊地“哇！”了一声。…。 “小芮，”他指着坐标纸上的“退磁曲线”说，“这个样品的性能太好了。说它是高能磁铁一点儿都不为过。我们现在知道的最好的铸造磁铁，性能是在5乘10的6次方。这个样品居然达到了6.2。要知道这个样品并不是代表实验得到的最高水平，只不过是从生产线上随机拿到的产品。他们试验室达到的最高水平，应该在8.0以上。” 江一帆让芮芬莲把这两天对工厂生产的铝镍钴磁铁的测量数据和“退磁曲线”找出来，和刚才测量高能磁铁样品得到的数据和“退磁曲线”做一个对比。 两张坐标纸放在一起。江一帆问道：“小芮，你从这两条‘退磁曲线’的对比中能够得到什么结论？” “这很明显。123。”芮芬莲有些激动，说道，“你看高能磁铁的‘退磁曲线’和铝镍钴的‘退磁曲线’形状相似，但是剩余磁感应强度和磁矫顽力的数值，都高一些。最为突出的，是‘退磁曲线’的形状，高能磁铁的更鼓出来一些，所以它的最大磁能积比铝镍钴的高得多。” “这说明什么问题？” “这说明，高能磁铁也是一种更好的铝镍钴磁铁，它是在现在的铝镍钴磁铁在成分和工艺上经过改进而得到的。”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结论啊！”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陆芳静。 。也兴奋得忍不住了，不经意地脱口而出，“它难氧化、不生锈也是一个旁证。在大家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时候，小江，你仅仅从外观和磁性测量的结果就能断定它是什么，真的不简单。” “那是不是我们判定这个高能磁铁是什么材料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芮芬莲问道。 “还没有，”江一帆说，“这还只是一个我们根据外观和磁性测量结果的一个推测，还需要更多的证据，至少是旁证。要知道它的化学成分，还不能破坏样品本身。” “这可难了，”陆芳静说，“不弄点样品粉末下来，怎么做化验？就是微量分析吧。石为瑶至少也得几克做试样——那需要高级、精密的仪器，我们化验室做不了。” “要不，我们先假定这玩意儿就是一种改进的铝镍钴，反正这个可能性不小。在这个基础上，小江，你再考虑寻找配方和工艺的下一步呗。”芮芬莲提出了一个建议。 “不行，”江一帆说，“在科技研发中，决定实验的方向和路线是决定性的，草率不得。而这里面，确定我们究竟要做什么更是一点儿都含糊不得。假如这个高能磁铁万一不是从传统的铝镍钴能够容易改进而得到，或者说这条工艺路线很难行得通。我们的试制工作不是会绕很大的弯路？” “明白了，如果试制工作绕了弯路，多花了好多资金，让人看了笑话不算，有人要乘机秋后算账，那也是受不了哇。”芮芬莲想到武木连和顾潮河的那副嘴脸，不寒而栗。 “所以，我们还是一定要知道高能磁铁的化学成分。”江一帆说。。 第二十四章 江一帆嘱咐保密 武木连关心小芮 陆芳静一时语塞了，她真想不出不能让高能磁铁的样品不受损害还能化验出它的化学成分的办法来。 江一帆也是江郎才尽，只好说道：“我也没辙。要不这样，陆姐，你和杨科长说说，去市工业试验所一趟，看看他们那里有没有办法可想。 “哦，对了，还有一个事要告诉你们。万书记给我和武厂长开过会，说有关高能磁铁的事儿一定不能往外说，外厂的不可以，本厂的也不可以。我开始对本厂的同事，特别是管技术和生产的领导也不能说，有点儿纳闷，觉得本厂的同事们关心我们的工作没有什么不对。 “现在我明白了，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比方说这个高能磁铁到底是嘛玩意儿做的。123。我们现在也就只是个推测。要是被别人知道了，闹个满城风雨。万一我的判断错误，搞砸了，不是要被人笑话？所以在没有得到证明之前的推测、估计这些还没有得到实验证实的想法，更不能让别人知道。” 陆芳静吐了吐舌头：“妈呀，这里面还这么多事儿。” 第二天一早，陆芳静和江一帆都出了厂。陆芳静是去工业试验所，找所里的技术权威陈工程师问化验的事儿；江一帆去市科技情报研究所看期刊。 。找找不损坏样品又能化验出成分的资料。 芮芬莲在例行试验室准备测量车间里送来的两个生产线上的两个样品。 试验室外面有人敲门。芮芬莲看门一看，是武木连。她赶紧说道：“是武厂长啊，请进请进。您好久没有到我这儿来过了。” 芮芬莲把武木连让进来，请武木连做在自己的椅子上，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武木连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抬头把这间试验室打量了一遍。朝外面的两扇大窗户，都被黑色的厚绒布窗帘遮盖得严严实实，因为测量的检流计的光标怕强光照射。检流计安装在墙上。石为瑶它的前面是一张大台子，上面放着一些仪器。大台子的旁边是一个大的可以调节空隙和方向的大电磁铁。 他随即说道：“小芮呀，你回家探视母亲回来好几天了，这套设备用得还行吗？” “用得还行，”芮芬莲说，“我们把测量结果和在北京计量科学研究院的测量结果做了对比。我们的测量结果还是准的。如果再有战备任务，我们就能够提供磁铁材料的例行试验报告了。” “现在有一个比战备任务更重要的任务，你知不知道？小江有没有告诉你？” “没有，”芮芬莲说，“我只是看见他一天到晚都忙这忙那的，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反正例行实验室的设备也正常了，我这里也没有他什么事儿了。他就不怎么来了。” 芮芬莲很聪明，把她和江一帆的距离，尽可能地说得远些。 “昨天小江有没有拿样品让你测量？”武木连问道。…。 “有，拿了一小段圆柱形的样品。看起来他对这个样品很重视，我在操作测量设备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看着。测量完，他拿着结果和样品就走了。连个报告都不要。”芮芬莲说。 “那你有没有测试记录？” “有，”芮芬莲说，“您要看我给您画一条退磁曲线出来。” “不用，你给我说说这个结果就行。”永磁材料的退磁曲线，就好像肺结核病人的胸透X光大片。永磁材料的各种性能，还有设计资料都从这条曲线看得出来。 武木连在大学里面根本就没有好好上过课，对于退磁曲线是什么玩意儿搞不清，更不用说怎么画，怎么用完全是一窍不通。他怕芮芬莲真要和他讨论起退磁曲线来，他会露馅儿，只好搪塞过去。 芮芬莲料到武木连不懂退磁曲线，为领导讳。123。是中国古人的处身之道，更是今人处事的不二法门。她于是没有拿记录本子，而是口头一般说说： “这个样品很奇怪，性能不是一般的好。最大磁能积在6以上，我们生产的最好的铝镍钴磁铁，4以上就为合格。我问小江这是哪儿拿来的，他什么也没说。” “啊，确实是高能磁铁，性能真高。”武木连在自言自语。嗯，这个试制的活儿江一帆这个小子还真不一定拿得下来，要是拿不下来，到头来一定会受到市、局两级的批评。到时候，怎么把这黑锅让那个小王八蛋背起来呢？ “您还有什么指示吗？”芮芬莲的问话打断了武木连的沉思。 “没有了。 。”武木连有点儿慌，但是很快滴恢复正常，说道，“你的工作做得很好，我也是一直在忙，没有能够好好地关心你。你这次回去，你妈妈怎么样了，恢复得还好吗？” “我妈妈患心脏病，发病这也不只是第一次了。多亏二中的老师同学们送医院抢救及时，这才脱离危险。要是当时在她的旁边没有别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想起来真是后怕。”芮芬莲说。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武木连恢复了常态，一副很关心芮芬莲的样子。 “爸爸在我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芮芬莲说，“是得胃癌走的。我是独生，没有兄弟姊妹。妈妈的老家在济南，水州市什么亲人都没有。” 武木连说：“老人有病身边没人。石为瑶确实是个问题。你妈妈也快退休了吧，要是退休了，就来北河市。北河是个大城市，医疗条件比水州要好得多。咱们市的总医院，在治心血管病这方面，全国都有名。你妈妈现在还在上课吗？” “在上呀，妈妈是高三的语文老师。教课、备课、改作文，忙得不得了。二中的高考成绩在水州市名列前茅，我妈妈教的语文成绩好，起了很大的作用。”芮芬莲深深地为自己的母亲骄傲。 “那太好了，你母亲得空了，到北河市来住。住处什么的，我来安排。总医院那里我有熟人，挂号、找大夫我都可以帮忙解决。你就都放心好了。”武木连说道。 “那敢情好，”芮芬莲说，“我妈妈来北河市看病的事，以后就要麻烦武厂长，我先谢谢了。” 她心里想，管他是真心实意还是假意笼络。你要是能帮忙母亲在北河市看病，当然好，还要感谢你；你要是跟姑奶奶我来虚的，我也不拿你做指望，也不会损失什么——不过把老娘接到北河市检查，看病，倒是个好主意。可以和妈妈商量一下。。 第二十五章 江一帆找窍门再化验 《贵妃醉酒》引巨大冲击 下午三点多钟，陆芳静和江一帆先后都回来了，他们在芮芬莲的例行实验室聚齐。陆芳静告诉江一帆，工业研究院的陈工程师，找了几个同事共同研究，也找不到既不损害样品，又要能分析出样品成分的办法。芮芬莲把武木连来试验室的情况，和要帮忙芮芬莲的妈妈看病的话说给陆姐和小江听。 陆芳静说：“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不相信小江给他的汇报，要到小芮这里来落实。好在你们俩配合得默契——嗯，你们先没有商量就能配合得这么默契，是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芮芬莲脸红了，说：“陆姐，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她偷眼看江一帆一下。123。小江好像没事人。听不懂这句话似的。 陆芳静没有拾芮芬莲的这个话茬子，接着说：“武木连很能表现领导对职工的关心啊，小芮妹子，你是不是要感激涕零了？” “陆姐，你不要这么刻薄，”江一帆说，“武厂长要帮小芮的妈妈看病，是好事嘛，不要总是拿坏心眼儿看人。” “这个说大话使小钱儿，专门忽悠人的主儿，我是看透了。”陆芳静说道。 这个时候厂子的下班铃声响了。各人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下班去食堂吃晚饭。 江一帆还是坐在凳子上想着化验高能磁铁的化学成分的事儿。一直到陆芳静喊他下班去食堂吃饭才回过味儿来。陆芳静说：“小江。 。你这是怎么啦？人是铁饭是钢，天就是掉下来了也得吃饭不是。走，吃饭去，吃完饭了再想。” 晚饭又是饺子。江一帆坐在食堂的长椅子上，端着一碗饺子，一面用筷子扒拉着饺子，一面夹着饺子往嘴里送。脑子可是还在想着用什么办法，不损坏高能磁铁的样品，同事还能化验出它里面的化学成分来。饺子里是什么馅儿，是什么味儿早就辨别不出来了。 他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用筷子漫无目标地扒拉着碗里的饺子。那煮熟了的饺子的面皮儿那里经得住他这么反反复复的扒拉。石为瑶不一会儿碗里就剩下肉馅儿和破烂的饺子皮。 江一帆突然想到，假如磁铁的样品就像这些个饺子，如果把饺子皮片去一薄层，饺子还是饺子，那片下来的薄层不就是能够代表整个饺子的成分了？也就是说，如果能够把圆柱形的磁铁样品，从它的表面弄下一层薄皮来，拿这薄皮去化验，剩下的磁铁还是可以装在喇叭里，不影响使用吧。 他端着碗，走向在食堂的另外一处吃饭的芮芬莲和陆芳静，说道：“你们吃完了饭回化验室，我有点事情要和你们商量。” 二十分钟之后，江一帆和这姐儿俩在化验室聚齐。陆芳静说：“小江，你不吃不喝的，脑子里面转悠出嘛好玩意儿出来啦？还让我们陪你加班。今天晚上的电视是北京梅剧团来北河市演出的《贵妃醉酒》，别耽误我们看电视啊。”…。 “不会，”江一帆说，“我有个想法，你们听听行不行。” “那你说吧。” 江一帆说：“我想啊，为什么不能破坏样品呢？就是因为电声器材厂个还要用这个磁铁装配进喇叭里。我们只要让磁铁样品还能够保证喇叭的需要，磁场不太低于原来日本的喇叭样品，也就可以了。 “怎么样才能达到这个要求呢？不要把它弄碎了，不要把它弄短了。它的那个圆柱面，在装配喇叭的时候，是不和别的部件接触的，粗点儿细点儿不要紧。如果我们能把磁铁样品的圆柱面片下一层皮下来，保持它的截面还是圆形的，不仔细测量，细点儿也看不出来。而这层皮，就可以用溶剂熔化了做化学分析了。” 芮芬莲说：“你说得轻巧。123。拿什么把磁铁样品的圆柱面上片下一层皮来呀？” “片一层皮，是个比喻，”江一帆说，“实际上是用化学腐蚀的办法。而腐蚀了金属的溶液，就含有大量的金属离子。分析这个溶液，就可以大概确定个重金属元素的种类和比例了。陆姐，你说行不行？” “原理上是可以的。行不行得通，还要找专门做微量分析甚至痕量分析的单位来做。”陆芳静说。 “另外我想到，”江一帆又补充了一点，“高能磁铁样品腐蚀后的圆柱面可能不光滑。 。不好看，也显得我们在样品上做了什么手脚，不合适。陆姐你顺便向搞分析的专家咨询一下，可不可以采用电解抛光的方法，一方面可以把磁铁样品材料的一部分，溶解到电解液里得到我们需要做分析用的试样，另外一方面，也可以保持腐蚀面的光亮。” “这个思路好，”芮芬莲把江一帆佩服到五体投地，“亏得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小江，你怎么什么都懂呢？” “也不见得都懂。这就是因为我平常什么都看，多接触到一些鸡毛蒜皮罢了。”江一帆很真诚地说道。 陆芳静这个时候看了看手表，喊道：“电视里就要放梅葆玖的《贵妃醉酒》了。小江。石为瑶你的事儿就说到这里吧。小芮，咱们赶紧回宿舍擦把脸去工会看电视，再去晚，就只能站着看了。小江，走吧，明儿见。”随即把江一帆赶出了化验室。 江一帆看着芮芬莲被陆芳静拽着一溜烟儿地跑了，自己也感觉昏头昏脑。心想，今天确实是脑子用得太多，也该换换脑子休息休息了。他又想起了京剧《贵妃醉酒》，那是他的终生不去的梦魇，他曾经发誓再也不看，不想《贵妃醉酒》。因为他只要想起《贵妃醉酒》，他的心里就在淌血。 江一帆突然觉得浑身无力，好像要跌倒在地。他摇摇晃晃地扶着厂房的外墙，歇了一会儿，才把身子稳住。工人们都下班走了，有家的回家，住宿舍的回宿舍。太阳已经从西边落下，西边的云彩的边上还有一些残余的光亮，厂院里已经相当黑了。 他一步一步地挨到了自己的宿舍，一下子躺在床上，觉得起不来了。。 第二十六章 二女惊觉小江不正常 和小芮讨论磁性原理 他在凌晨到了一个湖边的公园。太阳还没有出来，但是东方的湖对岸的那边天上的云彩已经染上了一层金色。微风吹来，湖岸边的杨柳枝条摇曳，湖水上阵阵涟漪。 他正在湖边踱步，忽然听见身后的树林子里有人在喊嗓子： “一”…… “二”…… ………… 接着又是一声悠扬动听的声音： “海岛……冰轮……初转腾……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啊，这是谁，唱得这么好听？ 这不是她吗？她又在这湖边喊嗓子了？ 他扭转身，急忙向声音的方向奔去。可是两条腿就是不听使唤。123。怎么也迈不动。正着急之间，天地之间突然黑暗下来。眼前是一张公园里的长椅子，上面坐的正是她。江一帆扑上前去…… 一阵敲门声，还夹杂着陆芳静的声音：“小江，还没睡吧，我和小芮来看你。” 原来刚才是在做梦。江一帆赶紧起来开门，一面揉着眼睛，让两个女同事进来。 陆芳静说：“《贵妃醉酒》看完了，下面是天气预报，没什么意思。我和小芮回宿舍路过你这儿，看见你屋里的灯还亮着，知道你还没睡。吃晚饭的时候，食堂里也没有看见你。我们有点儿不放心。 。怕你生病了，就来看看你。你没事儿吧？” 江一帆竭力让自己恢复常态，说道：“没事儿，你们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可能是今天跑得有点儿累了，离开化验室以后，就觉得困得不行，想回宿舍打个盹儿，就一下子睡过去了。现在精神好着呢。” “那你不是没有吃晚饭？晚上会饿的，”陆芳静说，“你醒醒盹儿，我和小芮给你去食堂弄点东西吃。” “食堂都打烊了吧，哪里还有吃的？”江一帆说。 “食堂的伦师傅还在，刚才还在看京剧呢，他值夜班，没有走。我跟他熟，没问题。”陆芳静说完拽着芮芬莲去食堂了。江一帆打了一盆水擦了把脸。 食堂里。石为瑶伦师傅正在给江一帆弄菜。陆芳静把芮芬莲拉在一旁，悄悄地说：“小芮，你发现没有，今天晚上小江有些不正常。” “是吗？我倒是没有发现什么。”芮芬莲说。 “你注意没有，小江在开门让我们进屋的时候，他的眼角还有眼泪的痕迹，另外他的精神头儿也不对，恍恍惚惚的。他从来都是精精神神的，一定有什么事儿。”陆芳静说出了她的怀疑。 这个时候，伦师傅说，饭菜都准备好了。一碗小米粥，两个馒头，还有一碗小炖肉烩白菜。 两个女同事把饭菜都端到江一帆的宿舍。看着江一帆吃饭的时候，芮芬莲说：“小江，你今天怎么啦，精神恍惚，直打蔫儿。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哇，你看我吃嘛嘛香，狼吞虎咽的。现在就是给我一根铁棍儿，我也能吃下去。嘛事儿没有，放心吧。”江一帆说。…。 “那你为什么流眼泪？还在我们去食堂的时候，偷偷地抹去了？”陆芳静来了个单刀直入直指要害。 江一帆心想，这个陆芳静可是又泼辣又心细，对她打马虎眼儿可不行。只好承认点儿：“陆姐，我刚才做梦了，做的是噩梦，心里怪难受的。辛亏你们来了，把噩梦赶跑了，要不是我更难受。” “什么噩梦？能不能说给我们听听？” “我爸爸去世得早……”江一帆只能慢慢地编。 “那就别说了，”陆芳静说，“噩梦原来就挺难受，再回忆就更难受了。还是别说了吧。” 江一帆吃完了饭，说：“我还有些有关高能磁铁的想法，明天一早上班我去例行试验室，咱们再说。时候不早了，谢谢陆姐和小芮。回去睡觉吧。” 陆芳静和芮芬莲到食堂把碗碟刷干净了还给伦师傅。123。俩人回屋睡觉。 第二天一早上班，江一帆、芮芬莲，还有陆芳静围着芮芬莲的书桌坐下。芮芬莲给每个人都泡了一杯茶。江一帆说道： “我们现在大概知道了高能磁铁本身就是一种铝镍钴。铝镍钴的配方已经研究得很成熟了，我们的标准配方就是所有的配方中最好的，磁能积最高的。那么如何才能够进一步提高它的磁性能呢？小芮，你是学磁学专业的，你说说你的看法。” “好，小江，你是在考我啊，”芮芬莲说，“永磁性的形成。 。是因为这种成分的合金内部，经过热处理，形成了一系列特别的晶体结构。哪种成分配比最好，哪种热处理的方式可以达到磁性能最好，我们已经都知道了。换句话说，通过调整成分和热处理工艺进一步提高磁性能是不可能的。” “那么，从原理上来说，进一步提高铝镍钴的磁性能还有什么方法没有呢？” 这是关键。芮芬莲在动脑筋想，大家就都沉默下来。 “要不要从各向异性方面去考虑一下？”江一帆提了个醒儿。 “对，各向异性，”芮芬莲的脑子一下子开窍了，说道，“所谓各向异性，是指固体材料在它的各个方向上，物理性质是不同的。而对于磁性材料来说，更有两种各向异性。一种是磁性的各向异性；另一种是结构。石为瑶就是晶体学上的各向异性。” “我来插一句，”江一帆说。“磁场热处理，就是在热处理的过程中，对磁性材料的某一个方向——当然是我们要利用的方向——，施加一个磁场，使得这个方向上的磁性能最好，就是利用了磁性材料的磁性的各向异性。” “这样，改进铝镍钴永磁材料的最后一个方法，就只有利用它的晶体各向异性了。”芮芬莲让江一帆引导到这里，自然地得出了，他们攻关组最重要的结论。 “挺好，小芮的分析能力不错。”江一帆说道。 “你这个考官，那小芮的口试，可以打多少分呢？”陆芳静问道。 “满分！” “我其实没也这么聪明。这个结论，小江早就得出来了，他是用一种循循善诱的方法，启发学生们的智力，引导到合乎逻辑的结论。唉，要是学校，尤其是大学的老师们都能用这种方法来教书，学生就都能考上博士了。”芮芬莲不禁感概起来。。 第二十七章 金属学引起晶粒取向 江一帆找到攻关路线 “这样看起来，试制高能磁铁的方向，基本上已经有了，就是寻找达到晶粒各向异性的方法。我们在《金属学》这门课程里面学过铸锭的结构，这里面能够给我们启发。”江一帆说。 “我没有学过《金属学》，你给我们说说铸锭结构是怎么一回事儿？”芮芬莲说。 “好。铸锭一般指的是炼钢炉炼成的高温钢水，要让它成为钢材，第一步是要把钢水倒到金属做的钢锭模中，让钢水冷却成为固体的钢锭，以便后续把钢锭送入轧钢机轧成各种钢材。整个冷却过程中，形成的钢锭的内部的组织结构，就是铸锭的结构。 “如果我们把一个钢锭按照纵截面剖开。123。抛光之后，用腐蚀剂腐蚀，我们用肉眼都可以看到钢锭内部大概有三种晶粒。一种是靠近钢锭模，也就是靠近钢锭表面的地方，那里是细小的等轴晶，也就是细小的多边形。形成的原因，是因为炽热的钢水倒进钢锭模以后，它们碰到很冷的钢锭模表面，立即形成很多的细小晶核，晶核在钢液不断冷却的过程中，形成细小的晶粒。” “第二种晶粒是柱状晶。这是因为随着炽热的钢水不断地倒入，已经形成的细小晶粒有的被后来倒进来的钢水再熔化。 。再冷却的时候，因为靠近钢锭模内表面的那边温度低，靠近中心的部分温度高，钢的晶体从冷的位置向热的位置生长，就形成了柱状晶。 “第三部分是铸锭中心的尺寸大的等轴晶。这是因为从周边向中心长的柱状晶，没有多久就碰到了一起，中心部分和靠近中心部分的温度差别已经不大，晶粒成长各个方向温度对冷却过程没有了显著的差别，晶粒不会只向一个方向成长了。” 陆芳静说：“小江，你说的我大概明白一点。可是这个铸锭机构和寻找提高磁性能的方法，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可大了，小芮，你说说，这个关系在哪里？” 芮芬莲没有说话。石为瑶想了一会儿，说道：“江老师又在进行启发式教学，看看我这个笨学生能不能达到老师的要求吧。我看这个标准的铸锭的三种晶粒中，只有柱状晶是晶体可向异性的，不仅仅是外形是柱形，各个方向的尺寸不一致。我猜，用这种柱状晶做成的磁铁可能磁性能就比各个方向一同结晶的等轴晶磁性能好。” “不是猜，确实是这样，”江一帆很高兴地说道，“铝镍钴磁铁的晶格，是属于立方晶系。就是说他们的原子是按照一个立方体，（好像一个打麻将里的骰子）排在八个之上。” 他顺手拿了一张纸，在纸上画了一个骰子一样的立方体，然后指着纸上的图说：“从一个出发，是不是沿着一条棱线离别的原子最近？在定向冷却的时候，一般晶体就会沿着这个方向——在晶体学上，这叫做（100）方向生长，在这个方向，也是磁性最强的方向。”…。 “那我们只要能做出柱状晶，用这个柱状晶做成磁铁就好了。”陆芳静说。 “陆姐，你现在的水平已经超过好多所谓的专家学者了。”江一帆说完，大家笑得好开心。两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的脸，都变成了鲜艳的红牡丹。 芮芬莲又陷入了沉思，一会儿好像又挖到了一个奇珍异宝一样，脸孔涨得通红，说道：“我想，要是我们把铝镍钴做成一个铸锭，把里面的柱状晶切割出来，那不就做出高能磁铁了？” “那不行，不知道要浪费多少原料金属。”陆芳静说。 “这个思路还是不错的。科技开发，要大胆想，大胆实验。下班的铃声都打过一段时间了，我们去食堂买饭吧，要是再晚怕没有菜了。”江一帆说完，他们结束了讨论，去食堂吃饭。 他们进食堂的时候。123。遇见万书记从食堂吃完了饭出来。万书记说：“小江，这几天的进展怎么样？下午上班是不是到我那儿，我把武厂长也叫上，听听你的汇报？” 江一帆答应了，在吃饭的时候，他让陆芳静带着高能磁铁的样品，去市工业试验所，问问用腐蚀周边的办法，做微量的成分分析是不是可行。他还交代说，就是定性分析都不要紧。有分析的数据做基础，按照上午他们三个人商量的路线，试制高能磁铁的工作，就能进行下去了。 下午上班，在万书记的办公室开会。江一帆汇报说： “通过对高能磁铁样品的磁性测量。 。发现这颗磁铁，确实是磁性能很高，我们现在国内还没有单位做得出来。把对它的测量结果和我们现在有的最好打的铝镍钴磁铁做一个对比，它们的退磁曲线的形状非常相似，说不定就是一种有特别改进的铝镍钴磁铁。当然，没有做化学分析之前，我们还不能绝对肯定这一点。” “有道理，”武木连说，“我去例行试验室看过了，高能磁铁的磁能积大概比我们现在最好的铝镍钴磁铁高百分之三、四十。” 江一帆说：“做化验是个难题，因为这颗磁铁还要留着给电声器材厂装喇叭，不能破坏了。我已经让陆芳静带着样品找市工业试验所，请教他们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没有。” “除了铝镍钴材料的磁铁，现在还有没有也能达到这个性能的磁铁？”万远明问道。 “一般说来没有。石为瑶”武木连总还是翻过作为教科书的讲永磁材料的书，一般的知识还知道一点，说道，“有一种永磁材料的性能比铝镍钴好，可是一则它的退磁曲线的形状和高能磁铁样品的退磁曲线形状差得太多。再说，那是以金属鈷和稀土金属钐为主要原料的磁铁，一般的民用产品根本就用不起。” “那我看就把试制我们的高能磁铁的基础就放在铝镍钴上，不拘泥于一定要化验出准确的化学成分了。在这个基础上，怎么样才能提高它的性能呢？”万远明抓到了关键之点。 “就是这话，”江一帆说，“提高磁性能可能有两种方法，都是利用磁铁材料的可向异性。我们对一些成分范围的铝镍钴，可以通过磁场热处理的方式，造成磁性的各向异性来提高性能。现在我们是已经这样做了。全世界的永磁材料生产商都知道这个方法。我在想，可能还有一个思路，就是利用造成晶体学的各向异性的办法，但是大家都没有做过，不知道行不行。”。 第二十八章 书记厂长支持实验 江、常设计模具系统 “具体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万远明对江一帆说道。 “为了试制工作的步子走得踏实，不至于有大的弯路。先不太考虑成本和大规模投产，先拿出一、两颗达到日本水平的高能磁铁来。然后再考虑量产的问题。”江一帆说。 “具体的呢？怎么样拿出高能磁铁的样品来？” 江一帆说：“如果要再显著改善铝镍钴磁铁的性能，只有在结晶取向上想办法。从铸锭的结构可以知道，结晶取向的柱状晶，是存在于大型铸件里面的。我们好好设计一个大型，比方说几公斤到十来公斤的铸件，让它在冷却过程中，能产生发达的柱状晶，我们在从这些柱状晶中切割出几个样品来。123。仔细进行磁场热处理，说不定就能达到日本样品的水平。如果这种样品拿到了，我们再来考虑形成更多的柱状晶的实用方法，多做些实验，这种方法应该是找得到的。” “我看可以这么干干，”武木连说，“要是真的先能拿出这么几个合格样品，对上级局这样关照和支持我们厂。我们也好交代一些。” “我也同意武厂长的意见。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动手？”万远明问道。 “尽量快，”江一帆说，“不过我该要个帮手了。做些化验、测试什么的。 。陆芳静和小芮就行，也不需要脱离她们原来的工作。以下有好些活儿要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您看，铸造车间的常开晟行不行？” “那不是你的老徒弟吗？武厂长跟铸造车间的老于头说说，明天就让小常归小江指挥吧。”万远明说道。 陆芳静回来挺晚，错过了食堂的开饭时间，到伦师傅那里搞了点吃的。吃完之后，到宿舍找到江一帆，告诉他工业试验所的陈工程师，找了几位工程师研究，觉得江一帆提的那个方法可以试试。明天就安排，一个礼拜之内会有结果。 第二天一上班，常开晟到例行实验室来找江一帆。石为瑶说一上班老于头就叫他到江一帆这里来报到，以后的工作听江一帆的安排。江一帆连个自己的办公的地方都没有，以前在铸造车间的维修组里，有一个办公桌。不过那桌面上和抽屉里总是放满了各种维修零件，桌子凳子都脏兮兮，根本不是一个静心看资料，想问题的场所。 现在攻关组的工作不适宜让别人知道，更不能在那儿待了。好在技术监督科的杨科长，挺支持江一帆的，把化验室和例行实验室中间的金相室给了江一帆。办一个科里空着的办公桌和两把椅子，江一帆也算有个着落了。 这些事儿都折腾完，一上午也就过去了。 下午上班，江一帆和常开晟两个人聚在金相试验室改做的攻关组临时办公室里。江一帆把攻关组的任务，遇到的困难，特别是对保密的要求做了重点的介绍。江一帆知道常开晟那儿都好，就是大大咧咧说话不注意，因此对保密的要求做了再三的强调。…。 “小江，那么下来我有些什么活儿干呢？”常开晟是个急性子，江一帆刚把攻关组的情况介绍完，就着急自己该干点什么。 “你先别着急动手干活，”江一帆说，“咱们先要开动脑子，想好一个事儿。” “嘛事儿？” 江一帆说：“刚才我说过，我们第一阶段的任务是要在一个铝镍钴的铸件里，找几条柱状晶，拿它们来做喇叭磁铁的样品，性能还不能比日本的样品差。而形成柱状晶的条件，是形成一个温度梯度，它的一头要非常冷，在钢液凝固的过程中还要保持着非常冷。在柱状晶的另一头却是要尽量长时间地保持钢水熔点的温度。它的四周也要长时间地保持高温，使得在柱面上不能形成细小的晶粒。” 他又拿了一张草稿纸。123。用铅笔在上面画了一个铸锭的截面图，指着图对常开晟说道：“开晟你看，这张图上的柱状晶，它们既不够粗大，也不够长，我们很难从铸锭里面切割出我们要的尺寸的样品来。因此我们不能简单地就把磁铁的钢水倒到一般的钢锭模里面去，来得到我们需要的柱状晶。需要用什么样的模子，配合什么样的浇注系统，我们才能得到粗大的柱状晶呢？ “你拿几张纸，我也拿几张纸，我们各自设计这个模子和浇注系统。彼此不商量咱们来个脑力激荡，看咱俩能不能设计一个合适的模子和浇注系统来。今天下午咱俩要是能把设计图画出来。 。咱们今后的活儿就好干了。” 他们俩各自坐在书桌的一头，每个人面前放了一叠纸。谁也不说话，只见他们拿着铅笔，在纸上画着。一会儿就把一张纸画满了，然后再找一张白纸再画。有的时候不动笔了，看着画出来的图发愣。 过了两个小时，江一帆说：“开晟，你我都把自己认为最满意的设计图准备一下，我喊‘开始’的时候，我们同时把最满意的设计图放在桌子的中间。看看我们谁的设计最合理。” 常开晟答应了。 当江一帆说“开始”的时候，他们几乎同时把自己的设计图推向书桌的中央。他们一看。石为瑶都乐了：这两张图画的都差不多。 江一帆说：“你先把你画的图解释一下吧。” “好，”常开晟拿着手中的铅笔指着他画的图说，“我面要得到又长又粗的柱状晶，这些柱状晶必须要从底下往上长。它的底接触的必须是容易传热，而且能够不断地把热量带走的模子底儿，这个模子底儿必须是金属的，而且导热要好，金属的另外一面，必须是有冷水的不断冷却，把钢液结晶产生的热量不断带走。 “模子的浇口必须在最上面，因为那里是最热，也是最后冷却到的地方，应该是柱状晶的另外一头。 “为了保证柱状晶生长得好，它的圆柱面的周围，也就是模子的内腔壁必须要尽长时间保持高温。因此，这套模子和浇注系统是由带冷却水的金属（铁或者铜）板，加热到高温的耐火材料做的圈，再加上也加热到高温的作为浇口的盖所组成。” “小江，你的设计呢？” “哈哈，和你的是一样的。”。 第二十九章 芮芬莲说母亲嘱咐 陆芳静想自己大慟 江一帆难得一次地出现在工会的电视室。今天晚上的电视节目是放映日本电影《追捕》，屋子里面人满为患，原来里面的椅子凳子早就坐满了，后来的人只能站着看。江一帆来得晚了点儿，也只能挤在人群中看。好在他的个子高，接近一米八，站在人后还能看全电视机的屏幕。 芮芬莲和陆芳静来得早，坐在前面的大椅子上，正津津有味地看着。 《追捕》放映完了，多数人都散了。芮玢莲和陆芳静回到屋里，收拾一下，准备睡觉。可是她们躺在在床上以后，看电影的兴奋劲儿还没有过去，心里安静不下来，就只好聊天。 芮玢莲说：“陆姐，你看那个高仓健饰演的检察官杜秋。123。多帅呀，虽然脸上总是板着。那股子阳刚之气真把女主角给迷住了，不顾一切危险来救他。” “高仓健是不错，有一股男人的含蓄之美。要说帅嘛，毕竟是有点儿老了。有那么帅，再年轻一点儿就更好了。”陆芳静说。 “你倒说得轻巧，”芮玢莲有点儿不同意，“又年轻，又帅，那敢情好。可是，那好找吗？” “说不好找就不好找，说好找就好找，”陆芳静好像在说绕口令，“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谁呀？”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非得让我给点出来？” “你是说小江吧，照说，他倒离这个标准还比较近。不过——”芮玢莲沉吟着，一时间，内心里好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儿，酸的，甜的，苦的，各种不同的味儿都倒了出来，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什么？” “说不好。” “别不好意思，我替你说吧，”陆芳静说，“你喜欢小江，可是小江呢，却不那么主动，好像一个只知道念书的男孩子，不懂得女孩儿的心思。你着急，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办，是不是？” 芮芬莲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又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石为瑶不好说出口。 沉默了一会儿，陆芳静接着说：“芬莲，依我看，你就更主动一点。不要有顾虑，总端着那份儿少女的矜持，放不下架子。自古以来，女子主动的就多得很，都成了脍炙人口的佳话。小江可是个打灯笼都找不到的男孩儿，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啊。” 芮芬莲还是没有说话，不久，陆芳静听到旁边的床上传来了嘤嘤啜泣的声音。然后是芮芬莲的说话声：“芳静姐，你说的道理我都懂。我也不怨小江。不轻薄是对女孩儿的尊重。可是我妈……” “你妈不同意？要不接你妈到北河市来住两天，你妈看见了他一定会同意的。像小江这样的女婿，绝对是没有别的地方找得到的了。”陆芳静很有信心地说。 “那也没有用，我妈，她，她不是反对我跟小江好……” “这倒是奇了怪了，”陆芳静直纳闷儿，说，“她到底是赞成，还是反对呀？”…。 芮芬莲不哭了，把临来厂上班的那天晚上，妈妈要求她，一定要落实江一帆转成了技术干部的编制，不再是个工人了的事情，才允许她和江一帆确定恋爱关系的嘱咐告诉了陆芳静。 “嗐，这个老太太！”陆芳静说，“这不成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西厢记》里的崔老夫人了吗？非得要张君瑞去考个状元回来，才能让闺女和他结婚。” “不过我也知道，这是妈妈为我好。小江因为这个没影儿的‘作风问题’一直受着打压，他是只知道做事，不懂得搞好关系。无形之中，得罪了人他自己都不知道。要还是工人呢，随时都有倒霉的风险；当上干部呢，就是有人要整他，还要碍着一层干部政策。123。不那么容易了。再说了，我父亲死得早，我妈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不容易，我不能不听他为我着想的好话啊。”芮芬莲说完又哭起来。 陆芳静从床上爬起来，用芮芬莲的脸盆，换了半盆干净水，拧了把手巾，递给芮芬莲，顺便坐在芮芬莲的床头，说道：“妹子，别哭了，擦擦脸。俗话说，不如意事常八九，我们做女人的，实在是太难了。” 芮芬莲坐了起来，接过陆姐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着眼睛，脑子可是在飞快地转着：陆姐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也有什么为难之处？不像吧，她平常可总是满脸阳光，乐乐呵呵的，看不出来啊。 “陆姐，谢谢你，”芮芬莲说道，“小江他对我好，我打心眼儿里感谢他。我虽然是大学毕业，他是大学肄业。他的知识面，学术水平和工作能力都是我不能比拟的，我好佩服他。我妈妈告诉我，我爸爸也是这样的人，是学霸，还加上帅。可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因为遭到嫉恨和打压，郁郁而终。我妈妈把一辈子的伤心史告诉我，希望我避免再蹈她的覆辙……” 芮芬莲一把抱着陆芳静，大哭起来。 陆芳静也紧紧地抱着芮芬莲，先是陪着掉眼泪儿。石为瑶后来也大哭起来。 女人们爱哭，看见朋友伤心，陪着掉几滴眼泪儿，是常有的事。可是芮芬莲想，陆姐也这么撕心裂肺地哭，究竟是为了什么？不仅仅是因为看见我难受吧。 芮芬莲慢慢止住了自己的哭声，问道：“芳静姐，别哭了。你也有什么伤心的事，让我钩起来了吗？” 陆芳静哭得说不出话来，她的脑子却是在急速活动。她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她为什么芳心大恸。她自己的悲惨往事和现实中的痛苦，早就已经麻木。芮芬莲爱上江一帆，被母亲劝阻，虽然是值得同情。可是这究竟是别人的事儿，她自己犯得上这样哭得肝肠寸断吗？这是因为谁？ 这回是轮上芮芬莲起来给陆芳静洗毛巾擦脸了。芮芬莲把投干净了的毛巾递给陆芳静，说道：“芳静姐，别哭了。都是我不好，勾起了你的伤心事来。你有什么委屈，给我讲讲。没准儿，心里还痛快些。”。 第三十章 海员妻子心酸往事 人生前途竟在何方 陆芳静不哭了，用毛巾擦干了眼睛。芮芬莲又给她倒了一杯水，她喝了一口。 “来坐这儿，”陆芳静挪了挪屁股，给芮芬莲腾出一块床边的地方来，“姐的委屈多了，给你慢慢讲吧。” 我家住在北港区。爸爸是盐场的工人，我们家姐儿三个，我的下面还有两个妹妹。爸爸长年在盐场干活儿，风吹日晒，得了风湿病，后来从关节又蔓延到心脏。体力下降，干不了重活儿。盐场的活儿是计件的，收入就越来越少，家里的生活特别困难。我十五岁初中毕业，家里已经供不起我继续读高中了。我爸爸烦原来的领导帮忙，把我招进盐场干活。123。也做了盐场的工人。 三年以后，领导看我干活勤快，还喜欢看书。化验室人手不够，就叫我进了化验室当学徒。我算是离开了盐滩上风吹雨淋的生活。爸爸彻底丧失劳动能力了，全家的生活重担就落在了我的身上。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二妹妹考上了重点初中，三妹妹小学也快毕业。我是有空余的时间，就读高中的数理化和化验方面的书，我希望将来能当一个工程师，我们家的生活，就可以改善些了。 我十九岁的时候。 。邻居的张婶儿，找到我妈妈，要给我提亲。张婶儿说，男方叫罗伟志，二十五岁，是个跑船的海员，家就住在我们镇上，离我们家业只有三条街这么远。跑船当海员的条件好，挣得多，还经常能买些洋货回来。我们海边的女孩子都巴不得能嫁上一个跑船的，生活不愁，娘家说不定还能得些实惠。 张婶儿对我妈妈说，罗伟志上一次回家度假，在街上看见我了，觉得我长得好看，烦街坊四邻帮忙打听到我。而且烦到她那里，请她来说媒。罗伟志愿意娶我，他们家两个儿子跑船，收入多，愿意出比一般人家高得多的彩礼娶我。彩礼包括当时时兴的三转一响。石为瑶就是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和收音机，另外还给一千元现金。那个时候，我一个月挣33块钱，爸爸原来健康的时候，一个月也不过拿五十多块钱。一千元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婆家还有一个许诺，就是罗伟志在外跑船没有回家的时候，我可以出去上班。上班挣的钱归自己，婆家不要。 张婶儿对妈妈说，这个条件可是再找不到更好的了。好几家有闺女的，都想往上巴结呢，现在每天都有人找她，让她给罗家介绍。她说，人家罗家那小子就只看上陆家的闺女，非她不娶，谁让你们家的闺女没有陆家的俊呢。人家一个劲儿地往她手里塞照片，她现在抽屉里就有二十多张闺女们的照片。 张婶儿走了之后，妈妈爸爸一商量就同意了。 芮芬莲听到这里，不觉得脱口而出：“这就是三转一响，加上一千元现金，就买了你芳静姐的一辈啦。”…。 “就是，”陆芳静说，“这价码儿还算高的，卖得比这个价还低的，远了去了。” 陆芳静接着说： 我从小就只知道干活念书，到了妈妈对我讲起这件事儿的时候，我的脑子里面也就只有干活、念书和养家，没有想到过男女之事。女孩儿家，随着年龄的增加，当然知道不可能在现在的家和爸爸妈妈过一辈子，迟早要嫁人。可是总觉得那是很遥远的事儿。妈妈一提到这个事，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 爸爸也劝我说，女孩儿迟早要嫁人。现在这个男方条件好，愿意出好多钱娶我，我的婚后的生活也不用愁。那是好大的运气。 我就这样在大人的安排下，稀里糊涂地嫁进了罗家。出嫁之前，妈妈嘱咐我，男人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就这样。123。我当了罗家的儿媳妇，那个时候我实际上还不满二十岁，是罗家托人给我改了户口本，我才拿到的结婚证。 婚后的半个月，我好像是被关进了监狱。无论是什么事，就是晚上和男人睡觉的事儿，都是要听婆婆的。我听妈妈的话：折腾些天，我就会习惯了。所有的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我也是会这样过去，逐渐习惯起来。 半个月之后，罗伟志上船走了。我好像重见天日。罗家的人还不错，没有说话不算话，我还可以去盐场上班，也可以回家看看爸爸妈妈和妹妹们。但是有一条，每天晚上十点钟以前。 。必须回婆家，免得别人说闲话。 半年多以后，船公司通知了罗伟志回来的到港的时间。我就要向盐场请假，回婆家做大扫除，把被褥和自己的内外衣服都洗干净。准时到港口去接他。 把他接回来以后，白天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陪他串亲戚。晚上由他折腾。 说道这里，陆芳静眼圈儿又红了，上眼皮垂下来，泪珠儿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结婚的第一天晚上，他就把我折腾得很疼。晚上和他在床上，那简直就是在受刑。我只能忍着，希望他赶紧折腾完。 我慢慢地懂了，他们家出高价买了我，就是要我一年两次，一次半个月到二十天，在床上为他服务。还有，就是要我给他生儿子。石为瑶传宗接代。我只不过是这样的一个活工具，连宠物都说不上。 我没有因为男人而快乐过，只有痛苦和受罪。虽然默默地忍受他的折腾，可是我的被迫和无奈罗伟志也感觉得出来。他骂我，说我还不如外国港口上的妓女；变着法儿来折磨我；这还不算，直接就暴打我。以后，在他回家的日子，我的身上总带伤，青一块紫一块的。他走了，我再自己慢慢疗伤。 因为我在盐场的工作很努力，很快我就能够担负独立的化验工作。轻工业学院招收工农兵学员，盐场的领导推荐我去读两年制的大专，毕业以后我就分配到特种材料厂来了。工作关系换了，家庭的关系还是没有变。 罗伟志还是在跑船，不过现在远洋航线跑得比较多，要大半年才能回一趟家。我还是他回来之前一个星期我请假回去准备他回来。这个假一般都能准给我，海运公司和机电局有过协议。请假时间的工资由海运公司发给我。 “芬莲妹子，你说，我这过的还是人的日子么？”。 第三十一章 陆芳静羡慕爱情 江一帆准备开工 芮芬莲没有回答，也没法回答。她只是紧紧地抱着陆芳静，陪着她流眼泪。 沉默了好一会儿，陆芳静说：“妹子，我好羡慕你，你有一个自己心爱的男人。不管他是不是有主动接受的表示，也不管最后你们能不能走在一起。我看过不少的小说和其他的艺术作品，我知道，爱一个人，为他牵肠挂肚，为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其实就是女人一生最大的幸福，你看《红楼梦》里的林黛玉是不是这样？《牡丹亭》里的杜丽娘，又是不是这样？” “是的。” “我看你对于小江，就有点儿这个意思。”陆芳静说，“好好珍惜这份感情吧，妹子。就算是有什么变故，你们这对有情人没有成为眷属。123。也是经历过这番甜蜜，这辈子也不亏了。我可是长这么大，都没有感觉过这份感情，就是那天死了，灵魂上也是个孤魂野鬼，没有地方可以皈依呢。” 陆芳静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是这样吗？心眼儿多的芮芬莲有了一丝儿怀疑。好，诈他一诈，看她说什么。于是芮芬莲说道：“骗人！芳静姐，你没有说实话？” “我那儿没说实话？”陆芳静很吃惊。 “我是说有一个人，你还是对他很有好感的。你和他说话，脸上总是带着笑，他说话的时候。 。你也总是带着微笑，津津有味地盯着他的小白脸。你说，我冤枉你没有？”芮芬莲说。 “你说是谁？”陆芳静的脸上微微地红了，好在是大晚上的，屋子里黑，别人看不出来，但是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小江啊，我不骗你。小江是挺讨人喜欢的，你喜欢他，还不许别人喜欢他？不过你不用防着我，不用吃我的醋。我自己心里有数，我跟他差太远了，谈不到可能会有什么关系的。我祝你成功。” “你说得对，”芮芬莲说，“爱人的感情，弥足珍重。那是美好的。我们自己要尊重他，也要尊重别人的这份感情。” “你说得太好了，妹子！” 这姐儿俩没有松开她们之间的拥抱。石为瑶脑子里想着那同一个男人，昏昏欲睡。这个时候，晨曦已经把窗户照亮了。 江一帆和常开晟一早就在他们那间临时的攻关组办公室里，讨论着落实样品的模具的问题。 经过两个小时的商量，他们决定先用钢板做一个冷却板，作为模具的底板。同时找一块厚10厘米左右的耐火砖，中间挖一个圆孔，圆孔的直径暂定为10厘米，再用3到4厘米左右厚的耐火砖，挖一个锥形孔做浇口，三块叠在一起，这个简单的试制柱状晶的模具就算完成。 两人分工。江一帆带着图纸去模具车间找穆悟诚，常开晟拿着一把卡尺去耐火材料仓库找耐火砖。 穆悟诚听了江一帆的介绍，看了江一帆画的图纸，说：“没问题。金属加工的部分，我全部给你做好。今天晚上我，再找俩人加个班，明天下午上班以前交货。你可以安排明天下午或者晚上开炉做实验。不跟你多聊了，我这就去找材料。”…。 他拿了一把钢尺，往金属材料库去了。 江一帆回到办公室，常开晟还没有回来。他去耐火材料库，仓库管理员说，常开晟刚才是来过，在库里转了一圈，领了两块耐火砖，没准儿到修炉组去了。 江一帆赶到修炉组，常开晟正抱着一块耐火砖在给耐火砖钻孔的大钻床上钻孔，弄得满头满脸的汗水和耐火砖末子。耐火砖挺重，一个人操作有困难，江一帆赶紧过来帮忙。两个人一起干，进度就快多了。 这个活儿比较费劲，直到下午四点钟才干完。他们把已经加工好的耐火砖搬进办公室，已经是快要下班。陆芳静和芮芬莲来了，陆芳静说，工业试验所的陈工程师打电话来。用腐蚀圆柱面的方法得到的溶液做的微量定性分析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样品的基本元素是铁。123。还有铝、镍、鈷、铜、钛等合金元素。明天可以出报告，可以派人去拿，并且拿回样品。 江一帆说：“太好了，这证实了我们对日本高能磁铁样品的估计。不要小看这好像是马后炮的化验报告，它证实了我们的工艺路线是对的，经得住任何的审查。明天上午我和小常继续把模具的耐火材料部分精细地加工一下，下午到现场，准备加热模具耐火砖的电炉，接冷却水，注意水压够不够，要是不够还要加装增压泵。把耐火部分和金属部分配合起来。预计晚饭以后开炉。” 芮芬莲说。 。“小江，我和陆姐虽然不是你们攻关组的，可为了这个高能磁铁也是费了不少劲，出了不少力，我们要到现场看看。” “就是，”陆芳静说，“我明天一早去工业试验所拿化验报告，中午就能赶回来。开炉我们一定要参加。” “我看也要把穆悟诚师傅请来，他为这模具可没有少下工夫啊。”常开晟说。 “好，这都应该。大家都辛苦了，不过，我还要提醒大家注意，别看完了满世界显摆去。”江一帆说道。 “别瞎嘀咕，你看我们是那样的人吗？”陆芳静有点儿不乐意了。 江一帆没有接她的这个话茬儿。石为瑶说道：“今天晚上就不加班了。晚上电视，是梅剧团在北河市的最后一场演出的实况转播，梅葆玖的《霸王别姬》。” 下班的电铃声响了。大家先去食堂吃饭，然后去澡堂子洗澡，准备去工会电视室占个好座看《霸王别姬》。 吃饭、洗澡、换衣服，都折腾完了，陆芳静和芮芬莲来到工会的电视室，在一处角度不错的长椅子上坐下。芮芬莲说：“芳静姐，那天电视里放《贵妃醉酒》，小江没有看。后来在宿舍里睡着了，被我们叫起来吃饭，脸上还有泪水。他说是因为做噩梦。芳静姐，你说是不是不正常？” “就是不正常，说什么噩梦，那是骗人的，没错。”陆芳静说。 “那这出京剧《贵妃醉酒》一定触动了小江的什么心思。什么心思啊？能够给小江带来这么大的震动？”芮芬莲想象不出来，说道。。 第三十二章 看京剧《霸王别姬》 江一帆汇报开炉 电视里面，在报新闻。陆芳静忽有所思，说道：“芬莲，我们来打个赌。” “赌什么？” “赌小江来不来看电视。” 芮芬莲说：“等我想想。唔……，上次是梅葆玖演《贵妃醉酒》，对小江的震动很大；这次也是梅葆玖演《霸王别姬》。同样是京剧，同样是梅葆玖演，只是剧目不同。还是和上次差不多。应该和上次一样。好，我赌小江不会来。” “好，我赌小江会来。”陆芳静说。 “你为什么觉得他会来？” 陆芳静说：“我从今天他主动提醒晚上的电视节目是《霸王别姬》。这说明，他不是不关心电视节目。就算是他不关心别的电视节目。123。也很关心梅葆玖演出的京剧节目。” “还有别的原因吗？” “有。我发现，小江虽然平日里总是很阳光，好像没有什么愁事儿似的。其实不尽然，我觉得他的意志力惊人。他非常能够克制自己。这次因为提起梅葆玖演出的京剧《贵妃醉酒》，他的不正常被我们发现，虽然他搪塞过去，他知道我们不相信。所以这次他要来，表明他很正常，虽然……，也许他的内心里还是要经过剧烈的震动。”陆芳静说。 “那么，赌注呢？” 陆芳静说：“赌一套加鸡蛋的煎饼果子。我要是输了。 。明天早餐我给你买一套煎饼果子，要是赢了，你给我买一套。” “行。” 她们把眼光都盯在屋子的入门处。电视机的屏幕上，报幕人已经开始报幕，锣鼓点儿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门口还是没有江一帆的影子。芮芬莲想，哼，这次我赢了，芳静姐，你别总是以为你是最聪明的啦。 她刚得意，小江出现在入口的地方。他洗了脸，换了衣服。穿了一件干净的短袖蓝条白底的衬衣，一条长西服裤子，头发拢了拢，显得很精神，鹤立鸡群。 椅子凳子早就被坐满了，他只好站在墙根看。 陆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电视上。石为瑶梅葆玖饰演的虞姬已经出场，大家都把目光投射到电视屏幕上，认真地看起戏来。 从那一次听到陆芳静说电视上演《贵妃醉酒》自己被震得站立不稳，几乎要昏厥过去，又在梦中哭醒被陆芳静她们发现，江一帆对自己就很不满意。自己是个男人啊，怎么还是那样多愁善感，感情那么脆弱呢？亲娘临死的时候说，她就是不放心我心肠太好，感情脆弱，要我以后在社会上，一定要改掉这个毛病，我对不住老娘啊。 是的，我和她就是在切磋《贵妃醉酒》的唱腔的时候被抓的。以后不用说听到，就是想到这几句唱腔的时候心里就会流血。这简直就成了自己灵魂深处，最灵敏，最脆弱的一点，一触动她我就会发狂。 这怎么行呢？ 我可是跪在妈妈的床前，用头撞着床对妈妈发过誓的啊：我一定要改掉感情脆弱，多情善感的毛病，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来告慰自己对不住的妈妈的在天之灵的呀。…。 江一帆决心拿自己心灵里最脆弱的部分，去往刀刃上蹭，锻炼自己的精神和灵魂，让自己变得坚强。就从再看京剧的梅派戏开始。 今天晚上是他接受这个培训和考验的第一次，他换身干净衣服，庄重地开始。 电视里面的剧情在发展。剧里虞姬的每一个身段，每一句唱腔，都能让他回忆她的音容笑貌，都能引起一段故事，一段甜蜜的回忆，让他的心里流血，几乎被震动跌倒。但是他咬牙坚持着，让自己表现平静，好像从来就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一样。 他尽量去投入到戏的情节中去，去欣赏梅葆玖的表演，拿他的表演和乃父梅兰芳先生的表演来比较，哪里很像，哪里不足。又去发思古之幽情，感概历史变幻的无常。总之就是不要联系到她和自己的身上来。 尽管江一帆站立的地方光线很暗。123。他的脸上时时流露出来的古怪表情，还是被陆芳静看到了。她用手碰了碰芮芬莲的胳膊，低声说道：“你注意一下小江，他的表情很古怪。” 芮芬莲看了一会儿，问陆芳静道：“我看见了，他脸上的表情不简单，不仅仅是在随着剧情的变化而变化，而且使劲地咬着嘴唇，好像要竭力忍住什么似的。” “对了，”陆芳静说，“他的内心在经历剧烈的斗争。现在这剧烈的斗争是什么我们还不知道。 。但是可以肯定，这是他非常伤心的。我们一定不要让他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一点。妹子，你既然这么爱他，保护他就是你义不容辞的责任。别盯着他看了，小心不要让他发现我们特别注意他。” 她们再次把眼睛盯住屏幕，《霸王别姬》已经演到虞姬舞剑，唱二六的那段唱腔了： 劝君王， 饮酒听虞歌。 秦王无道，把江山破， 英雄四路起干戈。 ………… 芮芬莲心里却在想，好你个芳静姐，你对小江的那份儿感情，也绝对不在我之下啊，唉—— 第二天一上班，陆芳静去工业试验所拿化验报告。江一帆到万书记的办公室汇报准备今天晚上开炉浇注铝镍钴柱状晶的样品的事。万书记让秘书叫武副厂长。石为瑶武木连来了，三个人围着小圆桌开会。 万书记的办公室和其他领导人的办公室不同，不摆沙发，不在自己的办公台前面放两把椅子供部下汇报工作。他说，沙发是休闲的家具，坐在里面，半躺半卧的，容易打不起精神。大领导年岁大了，青年时候闹革命，很多同志身上都都带着伤，坐沙发还可以。我辈年富力强的基层干部就不必坐沙发了。另外，他说他自己坐大班椅，让同事坐小椅子，不够亲切。不如围圆桌而坐同样的椅子，好像朋友们聊天，气氛更好一些。 所以万书记的办公室，总有一个小圆桌，围着它四把一般的椅子。几个干部围桌商量工作，显得更融洽一些。 江一帆把准备今天晚饭以后攻关组开炉，试炼第一炉高能磁铁的样品的计划向书记厂长汇报了。他们除了称赞江一帆工作抓得紧之外，都表示有兴趣亲临指导。。 第三十三章 各人做开炉准备 第一只铸锭成功 江一帆出了万书记的办公室，来到模具车间。穆悟诚正在一个钳工案子上，把模具的金属部分装配起来。他说他这部分活儿，中午吃饭前拉到江一帆的办公室，和常开晟负责的耐火材料部分组装，有问题的话，下午有时间找补。让江一帆回去等着。 不久，常开晟从铸造车间回来说，老于头挺支持，派了两个工人给他帮忙。车间的设备都准备好了。 穆悟诚和他的一个徒弟，把模具的金属部分拉来了。他们立即动手，把整套模具装配了起来。没问题，结合的地方严丝合缝。 陆芳静也从工业试验所拿了化验报告赶回来了。化验报告上说的，和陈工程师打电话来说的一样。她看见装配好的模具。123。十分兴奋说，下午布置现场，她要参加。芮芬莲随声附和，她也要去。 穆悟诚说：“小姐们，你们就别起哄了。下午都是搬搬扛扛的力气活儿，你们女同志干不了，别跟着捣乱，好不好？” 陆芳静不乐意了：“穆师傅，您这是看不起我们女同志啊。妇女能顶半边天，您知不知道？再说了，您知道吗？我十五岁起，就接替我爸在盐场扒盐，什么苦活儿累活儿没干过。您就别担心了。” “那你负责小芮，你们可得注意安全。别给我们帮倒忙。”穆悟诚没理了，也忘不了找补陆芳静一句。 下班铃声响了。 。各人下班吃饭。 下午上班以后，这几个人都聚在江一帆的办公室。特别抢眼的是陆芳静和芮芬莲两个女同志。平常上班的时候，她们都是穿着化验员穿的白大褂，松松垮垮的。今天都换了一身掐腰的工人背带裤，说是为了准备干活儿，其实看来更为妖艳。 一个是清秀得像“小荷初露尖尖角”；那一个就是成熟的盛开的大红牡丹了。 穆悟诚眼睛尖，嘴也欠：“呦呵，今天这屋里怎么这样亮啊，小江，你把电源藏在哪里了，我怎么就找不到呢？” 江一帆笑了，说道：“老穆，你的眼睛不好使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石为瑶真佛就在这儿，你怎么还不拜呢？” “小江，你说嘛呀你？”陆芳静骂道，“少说一句话，就把你当哑巴卖了？我们这不是为了好干活吗。” 大家推着载着模具的小车走去铸造车间。车间里原来安排的生产已经停了，为的是给攻关组让路。一时间到了铸造车间的各位，搬搬弄弄，把各种设备，连接的电线、水管都准备好了。因为只浇注一个样品铸件，熔炼的原料不多，常开晟已经做了一个可以抬起来的小的熔炼炉。熔炼炉的前面就是有水冷喷头的磨光钢板作为底板的模具组合。 江一帆说：“今天晚上开炉，我们做一下分工。小芮和陆姐开炉——没有干过不要紧，等会儿要开炉烧结坩埚，让小常教给你们就行。我负责熔炼，我和老穆抬坩埚浇注，把钢水倒进模具里面就行了。小常负责加热模具，浇注之前把模具从高温电炉里面用钳子夹出来。小常预备几把长把的小铁铲，准备万一有漏钢水好堵漏。听明白了没有？”…。 大家都说明白了。芮芬莲却说道：“你叫我和陆姐开炉，可是开炉一个人就够了呀。” “陆姐比你大几岁，又在工厂干过活儿，就负责开炉。小芮你就负责你自己的安全，别砸着脚，别烫着，就算完成任务了。”江一帆说。 “哼，看不起人！”芮芬莲嘟囔了一句。 江一帆和常开晟再把各个部位都检查了一遍。江一帆说：“陆姐和小芮上操作台跟小常学开炉烧结坩埚。炉子一开，坩埚的各个部分就都有电了，离它远点儿。注意它有没有什么情况发生。” 小芮第一次上台学开机器，心不禁砰砰地跳了起来。 小常手把着手教陆芳静和小芮开炉。这姐儿俩聪明。123。加上不过是按几个按钮，很快就会了。姐儿俩都兴奋得粉脸儿通红。 反复演习了好几次，都熟练了，坩埚也烧结好了。江一帆说：“准备得可以了，我们晚上定在七点半开炉，七点以前都来到现场，再演习一遍。半个小时以后，各位角儿就要粉墨登场啦。现在解散，准备吃晚饭。” 吃完晚饭，这五个人就来到了现场，每个人都很兴奋，很激动，哪里等得住。 领导同志们也是等不了，还没有到七点半，就都来了，武副厂长还把办公室主任顾潮河也带来了。 江一帆对万书记和武副厂长他们仔细地讲了一遍。 。今天的目的，是想要得到至少一枚能够达到日本样品标准的样品，不考虑成本和效率。不是将来正式量产所使用的的方法。并且讲了可能出现的危险，让他们注意。 到了七点二十分，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就绪，可以开始开炉熔炼了。在请示了万书记之后，江一帆宣布开炉熔铸第一批样品正式开始。 常开晟把已经配好的铁、镍、鈷等原料倒了一半进坩埚里，陆芳静按动启动按钮，中频炉启动，叫声从坩埚里面发出。接着陆芳静按动开关加上全部功率，叫声更强，坩埚口的原料开始往下掉落。常开晟把剩下的那一半原料倒进坩埚。 江一帆穿着石棉围裙。石为瑶拿着一根短铁棍，不断地把坩埚口的原料压到坩埚里面去。然后他向常开晟说：倒铝。常开晟把已经预备好的经过烘烤的铝块倒进坩埚，干过口温度迅速升高，冒出火花来。 江一帆拿着烘烤过的包着耐火土的搅棒，伸进坩埚里搅拌了二、三十下，说道：“出炉！” 陆芳静按下关机的按钮。芮芬莲打开模具加热炉的炉门，常开晟用一个长柄钳子把烧到一千三高温的耐火模具夹出来，放在陆芳静已经打开冷却水喷头的的铁板上。穆悟诚赶紧用在傍边准备好的压铁压在模具上。江一帆和穆悟诚抬起坩埚把钢水倒进模子，钢水充满模具之后，还剩下一些钢水，倒在准备好的旁边的砂模里。 整个过程非常顺利，没有什么别的状况发生。五个人都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才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湿的衣服黏住了。。 第三十四章 江一帆布置铸锭加工 忐忑间静心考虑思路 江一帆向万书记和武副厂长说：“这第一次的熔铸工作就结束了，过程还是顺利的。接下来我们几个人把现场清理好，明天车间好开工生产。您就可以回去了。明天我们会把样品清理出来，进行分析和测试，有了结果，随时向您汇报。” 三位领导走了。江一帆他们等铸件完全冷却了，关上冷却水，拉闸。把小型高温炉送回原处。现场都收拾利索了，把铸件和剩下的钢水倒成的浇口料拉回办公室。江一帆说：“今天就到这儿了。都回去休息。明天上班时候小常和我来清理铸件，老穆回你模具车间准备一下线切割机床。下一步的加工主要在你那儿进行。陆姐和小芮。123。你们先忙自己的事，有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你们。” 众人都舍不得走，恨不得马上就拆开模具，看看铸造出来的东西。江一帆当然了解大家的心情，他何尝不是这样，可是嘴上说的却是：“走吧，我要锁门了。孩子既然已经生下来了，是闺女是小子也就定下来了，别嘀咕。” 第二天，江一帆和常开晟早早地就来到金相实验室改做的办公室，两个人仔细地清理着铸件表面上的耐火砖的粉末。陆芳静和芮芬莲想插手，江一帆不让。 。她们就只好在旁边看着，舍不得离去。 铸件清理出来，江一帆和常开晟把它拉到模具车间。他对穆悟诚说，在把铸件上部的浇口部分切掉之后，要把铸件整个的纵截面切开，他要一个整个铸件的纵剖面结构图。为了得到这个纵剖面结构图，半个铸件的切开面要用平面磨床精磨。到表面光洁度尽量要好。 然后在另外一半的铸件上，切出三个不同位置的圆柱体，圆柱的轴线，平行于整个铸件的纵轴线。尺寸是直径13毫米，高度和铸件的高度相同，他要拿这三条磁铁去热处理。 穆悟诚答应了，说马上开机，连夜加班。石为瑶明天中午可以交活儿。江一帆说，一半铸件的平面磨床加工完了，通知他，不管是白天黑夜，他不在金相实验室就在宿舍。他好及时对铸件进行晶粒观察的工作。 江一帆和常开晟又到化验室。让陆芳静按照她从工业试验所问来的配方，配制金相腐蚀液。腐蚀液是由几种强酸配成的，陆芳静配成以后，他又去保健站，找保健站杜大夫要了一小包脱脂棉，准备用它沾腐蚀液，腐蚀样品的晶粒用。 这些工作都做完了，江一帆说：“小常，眼下我们没有什么好干的了。等老穆那里把铸件的纵剖面加工好了，才有我们的活儿干。要不，等会儿吃完中午饭，咱们去我的宿舍里休息一下吧。说不定老穆那里今天半夜才把纵剖面加工出来，我们还要加个夜班呢。” 吃了中午饭，常开晟跟着江一帆来到他的宿舍。他知道，江一帆这里闲书多，不会无聊地无所事事，时间好打发得很。…。 他进得江一帆的屋里，找了一本纸都发黄了的旧的民国时期的武侠小说，宫白羽的《十二金钱镖》，倒在江一帆的床上看起来。江一帆则还坐在他书桌边的椅子上，看他的《群论在物理学上的应用》。 常开晟看了一会儿小说，说：“小江，我有点困了，我在你这儿睡会儿。” 江一帆答应了一句：“你就放心睡吧，食堂开晚饭的时候我叫你。” 江一帆看了一会儿《群论》，有点儿看不进去，倒不是因为这本书太难，而是心里还是挂念着高能磁铁的柱状晶铸件，不知道老穆那里加工的怎么样了。虽然穆悟诚是个很细致的人，可是万一他的徒弟们哪里不注意出了纰漏怎么办？ 回头看看床上，常开晟睡得正香。他轻轻地开门，走出屋子，向模具车间走去。 进了车间，走到线切割机床前面，看见磁铁铸件正卡在工作台上。细细的钼丝正在欢快地上上下下地走动着。123。发出滋滋的声音。机床旁边的穆悟诚看见江一帆说道：“怎么样，着急了是不是？没办法，线切割机床就是这个加工速度，想快也快不了。” 江一帆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回去歇着吧，”穆悟诚接着说，“有我在这儿盯着，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块铸件切开，要到半夜了。接着还有精磨加工，加工下来说不定明天天都亮了。精磨也是我盯着，明天早班，你到我这里来拿活儿好了。” 穆悟诚这种兢兢业业，不辞辛劳的精神，感动了江一帆。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沉不住气了。一个成熟的领导者，或者协调者。 。应该有定力不是？凡事沉不住气，慌里慌张的，不但让别人看了笑话，也会让同伴减少信心。他真诚地对穆悟诚说：“老穆，只是太辛苦你了。” “嗐，咱哥儿们不说这个，”穆悟诚说，“其实你比我要辛苦得多。你要动脑子，干的活儿是以前没有干过的，要反复掂量技术路线行不行得通。今天晚上你不要来了，明天早晨六点，你来拿精磨好了的一半铸件。” 下班铃声响了，江一帆回宿舍把常开晟叫起来，说道：“开晟，下班了。你回家吧，明天早晨咱们上个早班，做一半铸件的金相观察。” 江一帆吃完晚饭，回到宿舍。这是这些天来难得的手头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的时间，他一反常态，既没有看书，也没有想具体的技术问题。他想让自己的脑子冷静一下，对于即将到来的试制高能磁铁的紧张活动。石为瑶理出一条思路来。 他曾经看过的一本书上说，优秀的军事家要发动一个战役，在准备上要细致再细致，任何一点可能出问题的地方都要考虑到，而且要有处理的好几套方案。并且做得要快，慢了会失去战机。但是在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发起总攻要慢。就是要理清自己的思路，知道自己要达到目标的要点在哪里。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把自己的思路搞乱了。 江一帆对于自己从生长柱状晶得到高性能的技术路线不怀疑，相信铝镍钴也和一般的钢水一样，同样的原理能够达到同样的效果。现在对老穆那里加工结果的期待，只不过像在学生时期，考完试之后，明明知道自己的卷子答得不错，还是急于拿到最后的成绩单一样，这没有什么了不起。 但是，如果明天加工好的样品，如果测试的结果能够达不到日本样品的水平，那当然还要考虑柱状晶是不是发育得好的问题；如果达到了日本样品的水平，上下都高兴，就会把批量生产的问题想得太简单，就会无形增加下一步工作的压力，千万不要把样品的成功估计得太高了。。 第三十五章 金相观察如预期 磁性测试更鼓舞 第二天不到六点，江一帆来到模具车间。半个铸锭已经加工好了，加工面锃光瓦亮。看得出来，表面光洁度已经达到了这台磨床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常开晟也来了，看着这半个铸锭咧着嘴傻乐。 穆悟诚已经一天一宿没有睡觉，眼睛里布满红丝，但是依然精神抖擞，他说：“这半个铸锭你们拿去做金相观察。从另外半个铸锭上切三根试棒下来，正在切割，下午上班前你们来拿。哦，对了，小江，那三根试棒的两端平面，要不要磨？” “要磨，”江一帆说，“表面光洁度可以不要那么高，但是一定要注意，表面和轴线的垂直度。不要歪了，要不是影响磁性测量的精确度。” 江一帆看着穆悟诚眼睛里面的红丝。123。说道：“老穆，你回家去吧，太辛苦了。要不，到我宿舍躺一躺去？” 穆悟诚说：“不了，送佛送到西天，这三根样棒的切割和磨加工，我还是给你盯着。把活儿都交给你了，我回家睡觉，心里才踏实。” 常开晟双手托着加工好的半个铸锭，和江一帆一起，回到了金相实验室。他们用蒸馏水把铸锭的加工面再清洗了一遍，又用无水酒精洗去加工面上的油渍。然后开动抛光机抛光。 本来做金相试样。 。在抛光之前，还要用粗细不同的砂纸，由粗到细，再砂磨一遍的。因为老穆那边精磨的光洁度高，就省去了这道工序，直接上抛光机，不过抛光的时间要加长一些。 江一帆和常开晟轮流操作抛光机，抛光工序完成之后，抛光面像镜子一样，照得出他们哥儿俩的脸上的细部来。 江一帆把昨天陆芳静配制好的腐蚀液，倒进一个准备好的从食堂借来的瓷碟子里。（化验室的培养皿太小，铸锭放不下），然后带着胶皮手套，把铸锭的抛光面倒着浸入到腐蚀液里，一分钟以后拿出来，原来镜面得到光泽已经没有了。石为瑶表面发暗，发黑。他把铸锭从腐蚀液里面整个儿拿出来，用自来水冲，然后用电吹风吹干。 他把铸锭的抛光面放在台灯光下照，眼睛里突然闪起了惊异的光，喊道：“开晟，你来看，看看这表面，表面上有什么？” 常开晟是个近视眼，赶紧把脑袋凑合过来，说：“我好像看到上面有有点宽的条纹，有的条纹颜色深一点，有的浅一点。” “这就是柱状晶！和金属学书里面讲的一模一样。开晟，咱们这回是自己做的柱状晶。咱们要成功了。”江一帆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 听到江一帆的喊声，陆芳静和芮芬莲也跑了过来：“怎么？柱状晶出来了？” “是的，出来了。”江一帆赶紧让陆芳静和芮芬莲到灯下来看，“不过，腐蚀得还是浅一点，再腐蚀深一点，就更容易看了。” “看到了，看到了。”两个女人热情地叫了起来。…。 江一帆拿起铸锭放在另外一个干净的碟子里，这次是腐蚀面朝上。他拿镊子夹着脱脂棉蘸着腐蚀液不断地在表面上擦。表面变得更暗，可使深浅不同的柱状晶条纹看得更加清楚。 他把铸锭再次用自来水冲干净，用电吹风吹干，指着腐蚀面说道：“你们看，这就是典型的柱状晶结构。我们预先的估计是对的。我们把它照下来，在低倍金相显微镜下，再拍几张局部，做一个实验记录。” 金相观察，看到了发育得很好的柱状晶，江一帆好高兴。拍完了几张照片之后，他和常开晟有到了模具车间。三条样棒已经切割完毕，正在平面磨床上磨两个端面。他们把金相观察到的结果告诉正在磨床旁边的穆悟诚，穆悟诚也替他们高兴。 三条样棒的端面磨完了，也该下班吃午饭了。江一帆让老穆赶紧回家睡觉。穆悟诚说。123。如果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打电话找他。他把家门口的公用电话的电话号码告诉江一帆，看公用电话的老井头认识他，说找他就给找。 江、常哥儿俩赶紧拿了样棒就往铸造车间的热处理组跑，把这三条样棒放进预热炉里预热，吃完饭，就来进行热处理。 热处理完，已经是晚上七点半。江一帆这哥儿俩来到铸造车间的加工组，加工组的工人们都已经下班回家。他们利用这个空档，开动外圆无心磨床，把样棒外圆的黑皮磨去，准备去做磁性测试。 外圆磨完了，江一帆叫常开晟拿着这三根样棒去金相室等他，他到芮芬莲的宿舍找芮芬莲加班测量它们的磁性参数。虽然没有陆芳静什么具体的事儿。 。她也要来，江一帆让她跟着来了。 是闺女是小子，就在这回一测了。江一帆和常开晟各拿一张凳子，坐在旁边，看着芮芬莲操作，读各种数据。他们俩就摒着呼吸，等待着芮芬莲的测量结果。就像丈夫在产房外面等妻子分娩的消息。 第一根样棒测量完了，当芮芬莲把数据都记录在坐标纸上的时候，她惊叫了一声：“哎呦妈呀！这数据比日本的还好啊。小江，小常，快来看！这退磁曲线的形状几乎和日本样品的完全一样，三个指标，都还比日本的高。特别是最大磁能积，达到了6.8啊。” “小芮，你的数据复核过没有，不会有错吧？”常开晟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复核过。石为瑶没有错！我每个数据都读了两遍。”芮芬莲说。 “好。应该是这样，再接着测吧。”江一帆说。 第二根样棒的最大磁能积是6.5。第三根样棒的最大磁能积居然达到7.2！ 啊，这么多天的呕心沥血，终于得到了回报，江一帆感觉眼睛湿润起来。他把手和常开晟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芮芬莲和陆芳静互相拥抱着直蹦。 江一帆让芮芬莲再把日本的样品测一遍。芮芬莲再测了一遍，日本样品的最大磁能积还是6.2，和以前测的结果一样，没有变。 江一帆说：“太好了，我们预先的估计是对的。不过，这仅仅是我们从铸锭中切出来的，不是批量生产出来的。还有，这个结果不要对外面说，本厂的别人也不行。咱们回宿舍睡觉吧” 夜已经深了，可是每个人都很兴奋，不愿意离开这个日夜打拼的地方。陆芳静说：“咱们得庆祝一下。食堂刚开过夜班的饭，我和芬莲去食堂弄点儿夜宵，我们庆祝一下。小江和小常在这儿等着。”。 第三十六章 汇报会上皆大惊喜 是否上报意见不一 过一会儿，陆芳静和芮芬莲每个人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是一人一碗打了一个鸡蛋的挂面汤，还有一六个馒头，一大盘木须肉。四个人现在才觉得饿了，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饭，汤足饭饱以后，睡意上来，都打起哈欠来。 于是两位女同志收拾完了碗碟，放在托盘里给厨房送回去。常开晟直接骑车回家，江一帆回宿舍睡觉。 第二天早晨一上班，江一帆拿了三条样棒，还有画有三条退磁曲线的坐标纸，和画有原来测量的日本样品的退磁曲线的坐标纸，到了万书记的办公室。万书记让秘书赶紧叫武副厂长和办公室主任顾朝河来开会，听江一帆的汇报。 人都到齐了。江一帆把三根样棒和退磁曲线都放在小圆桌上，说道：“各位领导。123。这就是我们从实验铸件里面切割出来的样品棒，还有昨天晚上我们测量出来的这三根样品棒的退磁曲线。另外这张是日本样品的退磁曲线，可以用作为比较。” 书记，副厂长和顾主任都纷纷拿起了样棒和曲线来看。江一帆继续说道：“从测量的结果来看，我们的三条样棒的性能都高于日本样品。这说明，就这三条样棒来看，我们的样棒已经超过了日本样品的水平。” “你们还有没有别的样棒，或样品？”副厂长武木连问道。 “没有。我们只从铸件中切出了这三条样品。”江一帆答道。 万书记指着坐标纸上画出来的退磁曲线说：“这是代表材料的性能指标吧。 。我们能不能再在样棒上切出和日本样品同样尺寸的样品来，那就可以和日本样品一起，装进喇叭里，做性能比较了。” “可以，”江一帆答道，“这一点我也想过，是书记说的这样子的。开完这个会后，我就去做和日本样品尺寸一样的样品。” “这就好了，”办公室顾朝河主任，微笑着说道，“这是扈市长亲自抓的项目，哪个厂也不敢怠慢啊。现在，在书记厂长亲自领导和指挥下，这么快就拿出了，性能超过日本的样品，扈市长和史局长知道了还不知道有多高兴。赶紧给市长、局长打电话报喜吧。” “现在就报喜？”武副厂长微笑着说。他的心思已经飞到了扈市长听到这个消息会有多高兴。石为瑶扈市长一定马上就会联想到我武木连的身上来。这可是个飞黄腾达的好机会啊…… “顾主任，武厂长，这个喜还是先别报，”江一帆前天已经料到了可能有这样的意见，胸有成竹地说，“我们现在拿到的只是确认我们的工艺路线的样品，还不是生产线上可以批量拿得出来的产品。几个样品容易，拿能够供应、配套的产品难得多，要做的工作也多得多。我们还有好多困难要克服，需要的时间也更长。” “嗯……”万书记沉吟了一会儿，慢慢地说道，“我看小江的意见值得考虑。现在我们找到了合适的工艺路线，做出来了合格的样品，这是很大的成绩。进展的速度也不算慢。可是一旦作为成绩报上去，容易引起误解，以为我们的任务很容易，轻易就能拿下来。那么在下一步的量产化的过程中万一有不顺利，进展达不到配套要求的时候，上边没有思想准备，我们就很被动了。”…。 “万书记……”武木连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 “万书记的指示那是叫个高屋建瓴，”顾主任抢过话头，忙着说，“看得太远，太深刻了。就是做事稳。史局长一直是很欣赏这样的工作作风的。” 说着顾潮河扭过脸去给武木连使了个眼色。武副厂长原来对顾潮河打断他的说话很不满意，看到他使眼色，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好把要说的话咽回来，不说话了。 “那就这样，”万书记做了总结发言，“小江回去，在做几个和日本样品尺寸一样的我们的样品，这几个样品也要测退磁曲线，便于装机试验。另外，按照你的计划。123。现在要寻找批量生产的工艺路线。攻关工作的进展暂时不上报，不公开。到底怎么样把这个信息传递上去，我还要再考虑一下——毕竟领导上好希望我们出成绩啊。” 会议散了。江一帆回去安排他的样品加工和测试，另外，他的脑子，注意考虑的是怎么样改进模具，降低成本，实现量产。 武木连和顾潮河回到厂长办公室，武木连说：“老顾，刚才在书记那儿，你打断我的讲话，又向我叽咕眼儿。 。到底要干什么，是什么意思？” “别想歪了，武厂长，”顾潮河说，“我这是为你好的意思。” “是怎么个为我好的意思？” “武厂长，您想想扈市长亲自抓的半导体收音机的配套项目，多少厂级、局级领导想通过它在官路上更上一层楼。咱们书记就没有这样的想法？到他那个年纪，如果官路上不能升上去，只能在这基层小厂子当个小小的书记，过不了几年，一退休，就嘛也不是了。他必须抓紧一切机会，做出成绩来，如果能得到扈市长的青睐，混上个局级什么的，那他的后半生。石为瑶不是辉煌得多？”顾主任替万书记考虑事业发展规划，还挺周到的。 “啊，他会这样想，我怎么没有看出来？”武木连开始佩服顾潮河的政治敏感性了。 “那是您武厂长，平常只想着厂子里的工作，是个毫不为自己着想的纯粹的好人，没有琢磨升官之道也不防备别人呗。我看哪，那天扈市长他们来，扈市长很看重您呀，根本就把万书记甩在了一边。那就是要栽培您的意思。”顾潮河说。 武木连心里想，连顾潮河都这样想，看起来我要升官的估计还是靠谱的。这个顾潮河，今后说不定还能为我所用。 顾潮河接着说：“武厂长，小江搞出来这个超过日本水平的高能磁铁，就是一个机会，万书记要把这个机会抓在自己手里。这就是他不让您报喜的根本原因。” “那我们怎么办？”武木连已经把顾潮河当成自己人了。。 第三十七章 阴阳报告顾潮河施诡计 量产模具哥儿俩费苦心 顾潮河沉吟了一会儿，说：“万书记不让写报告，作为厂长，您可以自己写。找一个机会，自己把报告递上去。” “可是，万书记不同意呀，如果书记发现了怪罪下来怎么办？”武木连心里没谱。 “所以您还是要劝他一下，看看他的态度有没有转变或者是松动。”顾潮河说。 “转变了又怎样？松动了又怎样？” 顾潮河说：“如果他转变了态度，那就以党委和厂部联合的名义写报告。您建议我起草，我在报告里您的贡献；如果他的态度暧昧，您就以厂部的名义直接签发厂部的报告。书记不乐意也没有办法，反正他也没有坚决反对过，说不定他还不得不改变态度。123。说他原来也是同意的。” “好个老顾啊，你能给万书记来个牛不吃水强按头？他可是我们的领导。” “武厂长，您多度几本历史书就知道了。皇上被大臣操纵的事儿，是经常发生的。”顾潮河的这番话，着实让武木连吃惊，可不能小看这个顾潮河，以为他只会点头哈腰斜肩谄媚捧臭脚，其实他深不可测啊。 第三天，武木连去找万书记问他关于向上级局报告已经做出达到日本样品水平的样品这个事儿，有没有新的考虑。 万远明书记说：“我昨天回去好好想了一下。 。还是想不好。有了喜人的进展，不报告上级怕不好——史局长又是那么这件事的进展；又怕引起误解反而遗留问题。武厂长，你的想法怎样？” “我听书记的。” “你也替我好好想想。”万远明书记说。 武木连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万书记的说法告诉了顾潮河。 顾潮河说：“那咱们就把报告写起来。一份您拿去给书记过目，另外一份我想办法送到局长那里。” “你这是在搞什么鬼花活？”武木连糊涂了，不明白顾潮河在搞什么。 “我把稿子写好，您一看就明白了。”顾潮河说。 顾潮河不但是行政能力很强。石为瑶整天围着书记厂长的屁股转，让领导满意是他的第一条座右铭。他的笔下还很来得，是机电局内部刊物《机电通讯》的特约作者，经常在上面发表些杂文，还有些诗歌什么的。他让行政科在食堂里留了一个很小的小间，专门给他使用，一般人都不知道。他想写什么东西，不想让外人打扰，就躲到这里来。 午饭过后，顾潮河就躲进了他的小密室，用起功来。 三点多钟，他回到办公室，对武木连说：“两份稿子都写好了。在这儿看不方便，您到我那个小角落来看看。” 他们来到顾潮河的小密室，顾潮河先把一份两页的稿子给武木连看，他还说：“这是厂党委和厂部联合给史局长的一份报告，您看合适不合适？” 武木连一看这份报告，写得四平八稳。还着重说明了样品不是产品，攻关的进展离批量生产还差得远。…。 武木连说：“我看行，里面把万书记所顾虑的也都表现出来，他应该会同意。” 顾潮河又给了武木连一份三页纸的报告。武木连看了一页，脸面就微微发红，说道：“老顾，你把我吹得也太厉害了吧。” 原来在这份报告里，顾潮河对武木连极尽吹捧的能事，说他如何如何在技术上又起指导作用，执行的时候身先士卒——反正都是写没影儿的事。 “没事儿，”顾潮河说，“这是我打算投稿给局里的内部刊物《机电通讯》的稿子。报导稿子，哪一件没有被润色过？” 武木连拿着第一份稿子，说：“要不，我拿这份稿子给万书记看看，他要是没有什么意见再发。那第二篇稿子，是你写的报导，文责自负，本来我没有什么说的，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考虑修改一下。123。不要把我太拔高了。那就不用给书记看了吧。” “好哇，还是武厂长办事细致，想得周到。”顾潮河点点头说道。 万远明看了一遍武木连给他的稿子，说：“这个稿子写得倒是平实，没有多少夸张，可能还不至于引起什么后遗症吧。让办公室发吧。” 武木连拿着这份稿子回厂长办公室的时候，已经下班。顾潮河说：“厂长，我明天一早去局里送这份文件，然后再回厂。早晨就先不到厂里来了。” 晚饭后，在顾潮河家，顾潮河把自己写的给机电局内部刊物《机电通讯》的报导稿子和发给史局长的汇报稿子。 。在装文件袋的时候，调了一个个儿。把给史局长的大信封里，放进了他替武木连吹嘘的稿子，而平实无华的报告稿子发给了《机电通讯》编辑部。 他还把自己另外写的一封匿名信，装在一个普通的信封里，封好。 第二天，顾潮河先骑车到机电局。机电局的门槛他很熟。在来特种材料厂当厂长办公室主任之前，他就是局里行政处的一个一般干部，凭着工作勤奋，替领导想得周到。局领导把他提拔到特种材料厂当上了办公室主任，成了书记厂长之后的第三号人物。 他把两个大信封分别交到了局长办公室的周主任，还和周主任寒暄了几句，套套近乎。然后到《机电通讯》编辑部所在的屋子，把大信封交给他们。石为瑶都是熟人，不能送完了文件就走，和编辑们侃了一会儿大山。 顾潮河又骑车来到市政府，把那封信交给了门口的收发室。然后回厂。 把自行车停到自行车棚子里，顾潮河进了厂长办公室。武木连的眼光一直在光顾门口。看见顾潮河之后，说了一句：“都快吃饭了你才回来，你在局里待了不少时间呀？” “嗐，武厂长。局机关是我的娘家，熟人多。见着谁都留着我聊聊天，我不能一律不见，拔腿就走吧。”顾潮河说。 在万书记和武副厂长、顾主任正忙着研究，怎样向上级报告得到超过日本样品性能的自己的样品的喜讯的时候，江一帆和常开晟正在为如何把切割铸锭得到样品的方法改进为批量生产的办法而大伤脑筋。 他们哥儿俩坐在金相实验室的一张写字桌的两边，桌上尽是写写画画过的图纸。为了节约用纸，常开晟从铸造车间的办公室里借来了一块小黑板，当然还有各色粉笔和黑板擦。第二次探讨量产模具的大脑激荡正在热烈地进行。。 第三十八章 类比铸锭提出蜂窝模 荀穆协作造出新型芯 江一帆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大圆圈，他说：“开晟，这是我们铸锭的横截面。” 他又在大圆圈里面画了好多直径相同的小圆圈，小圆圈铸锭圆周线之间的距离是3毫米，说道：“这是我们想要得到的样棒的横截面，在这次铸锭实验中，这些小圆代表的样棒，是从铸锭，就是大圆里面切割出来的。” “对，”常开晟说，“大圆里面没有被小圆切割那些部分，就作为浇口料，只能作为废品回收了再用。所以，我们从铸锭里面切割样品的办法，合金的利用率太低。” “而且切割要用很多的工时，就是这个加工费，就受不了。何况……要有多少台线切割机。123。多少操作工人才够用啊。这个成本也是谁也承受不起的。”江一帆说。 “那怎么办？” “我想，”江一帆轻皱着眉头，说道：“这一部分磁铁钢水，对于铸锭形成柱状晶是很有帮助的，它们的作用是提供保温，使得这些样棒在结晶的过程中，保持下部冷，上部和周边热的温度分布。但是用熔化的钢水提供保温，也实在是太奢侈了。那么，我们能不能用耐高温的保温材料来代替，把这一部分耐火材料的温度加热到尽量高也起到保温的作用呢？” “当然可以。 。”常开晟说，“那么我们模具的中间部分就不能再是一个挖了圆洞的耐火砖，而是用耐火材料做的蜂窝煤。” “对！我们姑且就把它叫做蜂窝模吧。”江一帆高兴地笑道。 下班的铃声响了，该吃中午饭了。江一帆说，下午上班的时候，到铸造车间的翻砂组，找管模具，外号叫荀瘸子的荀师傅请教，看他有什么主意。 下午上班，江一帆和常开晟到铸造车间，在翻砂组找到了荀师傅。荀师傅五十多岁，因为年轻时候干活摔伤过腿，后来又没有康复好，落下了点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石为瑶外号就叫荀瘸子。荀师傅一辈子干铸工，过去都叫翻砂，对于不同的铸件的砂型设计很有经验。现在因为腿脚不利索，就在小组里面管各种木模，顺带修修模具。 江一帆把他们对于这个蜂窝模的设想，告诉了荀师傅。荀师傅，琢磨了一会儿，说问题不大，叫他们明天上午下班前来，他把这种蜂窝模怎么样做的设计思路告诉他们。 江一帆和常开晟回到了作为他们的办公室的金相实验室。眼下，又要等，等荀师傅的消息了。两个人聊起天来。 常开晟问江一帆道：“小江，我看你对研究、开发一个从来没有做过，甚至以前一点儿也没有听说过的东西很有一套。要是别人就抓瞎了，简直不知道应该从哪儿做起，更谈不到安排一个计划，去逐渐接近问题的解决。你这个本事，是从哪里来的？” “你这个问题，算问到点子上了，”江一帆说，“我觉得，有三个方面是很重要的。…。 第一个方面，你要有尽量广泛的知识。这主要从看书，学习中来。比方说，我以前也没有学过磁性材料，也没有学过金属学。来到特种材料厂以后，我看这个工 厂的主要产品是永久磁铁。我就在新华书店买了一本叫做《永久磁铁用合金》的书，同时也买了相关的书，包括《金属学》来看。这两本书里面的知识，在我们试制高能磁铁的时候，都用上了。 “第二个方面，就是要多动脑子，多想。不管是明白的，还是看了书，听了别人讲了什么东西不明白的，都要多想。 “第三个方面，是要问，向各种各样的人请教。比方说，浇注的模具系统，荀师傅就比我们内行，有经验得多。与其我们自己冥思苦想找解决的方法，不如请他来替我们考虑。 “不管多复杂，多先进的科技项目，都可以把它分解成好多部分。其中最关键。123。最难，没有人会解决的地方并不多。我们只要把自己的研究聚焦在这一点上面，加以突破。其他方面，可能对于别的行业，别的单位来说，并没有多难，我们只需要找到合适的合作伙伴，去向他们请教，或者买他们的技术或产品为我所用，就好了。” “你说的这三个方面的内容又是从哪里学到的呢？” “也是从书里看到的。” 第三天，上午11点钟，他们去找荀师傅。荀师傅把替他们这个浇注柱状晶磁铁的浇注系统，画了一张草图。然后指着草图对他们解释说：“这是这个砂型的主要部分，它的外圈是用从石墨坩埚锯下来的石墨圈。 。石墨圈的作用是能围住耐火的高铝矾土，在高温加热的时候，砂型不会散。 “石墨圈的上面装上一个铝做的多孔板，圆孔里面插青铜材料的型芯，型芯的直径等于浇注磁铁棒的直径再加上磁铁凝固的收缩。 “这样，在造型的时候，把型芯都插满铝板的圆孔，倒过来放在造型板上，套上石墨圈，往圈里面装配好粘结剂的高铝矾土。刚开始用手工造型，工人手拿细钢钎把铝矾土砸结实，一层一层地捶实，最后用气动锤捶实让铝矾土表面和石墨圈的高度一样，抹平就行。” “然后把整个砂型翻转过来——以前造型这道工序，俗称翻砂，就是说做浇注铁水用的砂型的时候，总有这样一个把砂型翻过来的操作——，用造型用勺挖掉中央部分的小铝矾土，知道直到江一帆和常开晟都是在造型工段里晃过好长时间的。石为瑶荀师傅一讲就明白。他们就拿着荀师傅给的这张草图去找穆悟诚。 到了模具车间，找到穆悟诚。江一帆给他做了一些解释，穆悟诚很快就明白了，说两天以后，交一套做蜂窝模的型芯。有了这样的一套型芯，一个工人十分钟就能做出一个蜂窝模，离量产就不远了。三个人各个喜形于色。 他们接着去落实做蜂窝模的高铝矾土和石墨圈。不到两天，都搞好了。 第三天。穆悟诚吧一套刚做好的型芯，送到铸造车间的造型（翻砂）工段。荀师傅叫了一个翻砂工人过来，指导她开始做浇注柱状晶磁铁的蜂窝模。江一帆，常开晟，还有穆悟诚都围着操作台看。有两个暂时没有别的事的工人，还有车间主任老于头，也在旁边看个新鲜劲儿。 刚开始，做一个蜂窝模用10分钟，后来就用不了那么多时间了。江一帆他们正满怀着希望，等做出十几个蜂窝模来准备第二天做量产实验的时候。陆芳静匆匆忙忙地走到现场，把江一帆拉出车间，对他说：“出事儿了！”。 第三十九章 表扬完收到检举信 史局长派来调查组 就在江一帆他们为了量产高能磁铁的探索工程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这天上午的九点多钟万书记接到一通史局长打来的电话。史局长在电话里说，他收到了特种材料厂报来的材料，知道特种材料厂很短的时间里就拿出了自己试制，性能还超过了日本样品的样品，很是高兴。哪天派人把样品送一个到局里来，一则让局里的领导同志们都看看，鼓舞一下斗志，还要拿去给电声器材厂的书记厂长们看看，促进一下他们的进度。 最后找补了一句话：执笔的很会写材料啊，把武副厂长的贡献说得很清楚呀。 万书记納了好长时间的闷儿，史局长这句话是嘛意思啊。 十一点多钟的时候。123。史局长又打来电话。万书记赶紧接，他一拿起电话听筒，就发现史局长的情绪不对。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句：“老万啊，你们是怎么搞的嘛！” 万书记一愣，马上说：“局长，我是老万。您说，出了嘛事儿啦？” “出了嘛事儿？”史局长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说道：“刚才扈市长给我打电话，说有人举报，反映所谓你们厂的样品性能超过日本，完全是弄虚作假，糊弄领导和群众。想用虚假成绩骗取荣誉。你知道扈市长刚从北京调来不久。 。很想在改革开放的形势下探索振兴地方工业的路子，在全国的大城市中，带一个头。可是市里也有人有不同意见。你知道这项市长工程的意义吗？” “知道，知道，”万远明小声地赶紧回答。 “老万，你也是个老同志了，应该有这点儿政治敏感性。这个举报，不一定真实，也不知道举报者有什么动机，但是传出去之后，对扈市长，对我们机电局和你们厂子都十分不利。所以局党委决定，派一个工作组到你们厂里去做一个调查。得出一个客观公正的调查结果来。你们要好好配合。石为瑶准备接待调查组吧。”史局长在电话里面说。 万远明书记听了史局长的一番话，好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一下子就懵了。给史局长的报告，自己亲自看过的，并没有什么虚假不实之词。而且交代得很清楚，这只不过是找到了做出超过日本样品的一条工艺路线，不是已经试制成功。怎么会说我们欺骗上级，骗取荣誉呢？ 他马上让秘书叫武副厂长和顾潮河主任到他这里，开个紧急会。 武木连听到秘书说，刚才局里来电话，万书记听完电话之后马上叫他和顾潮河去开会。他想一定是局里来电话表示嘉奖，心里美滋滋的。可是看到秘书凝重的脸色，又不好立刻就问，一时摸不着头绪。 武木连和顾潮河都在万书记办公室的小圆桌边坐下。万远明说：“刚才史局长来电话，说我们被举报了。” “举报我们什么？”武木连惊诧得几乎要跳了起来。…。 “说我们虚报成绩，企图骗取荣誉，”万远明说。 “这不是没影儿的事吗？”顾潮河也表示不能相信。 万远明平静地说：“局里决定派工作组来把这个问题查清楚，也好还我们一个清白。调查组下午就到厂，你们做好接待的工作，实事求是地反映情况。” 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脑子同时在飞快地转着：这个举报是谁搞的？他一定是很了解情况，不是外人。他这又是冲着谁呢？ 万远明迅速地拿眼光扫了一下武木连和顾潮河：武木连是一脸惊愕，顾潮河是一脸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们都没有说什么，退出了万书记的办公室。 下午三点来钟，局调查组的两个人来了。他们先到万书记的办公室。组长是局长办公室的副主任。123。叫吴诗茫，还有一个是党委办公室的干部，叫金照轼。吴诗茫原来就和万远明认识，打了个招呼，把机电局党委的介绍信给万远明。 万远明说：“不用了，都是熟人，还用介绍？” 金照轼冷冷地说：“万书记，介绍信收下吧，这是手续，咱们公事公办。” 万远明想，小王八羔子，老子当干部的时候，你爸爸还不知道上哪儿找你妈去呢，你猪鼻子插葱——装的哪门子象啊。不过，口头上依然是中规中矩，不失基层领导的身份： “那你们要找谁？要不要我给你们介绍几个？” “不用了，万书记，”吴诗茫说道。 。“我们自己会找人了解情况。你给我们找一间空房子，好谈话就行了。” “那没问题。” 万远明让秘书把办公室主任顾潮河找来，叫他找一间空屋子给调查组的同志们办公。顾潮河说行政科旁边有间屋子空着，他马上派人打扫，领导同志门在小会议室里面暂坐一会儿。拾掇完了，就来请他们。 人们都离开了万书记的办公室，闹哄哄的办公室只剩下了万远明一个人。他坐在椅子里，一支烟接一支烟地抽着想着心思。他从五十年代一个还没有出师的小学徒进入干部队伍。三十年来，摸爬滚打，折腾来折腾去。对这一套实在太熟了。他被派去调查别人的次数已经记不清了，被突如其来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派来的调查组调查的次数。石为瑶也记不清了。 现在全国转入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不搞运动了。本来以为，目标冲着人来的突击调查的方式会结束。现在可好，为了这么一个莫须有的举报，举报的问题，其实也是鸡毛蒜皮，上不了纲也上不了线。难道史局长不懂？他这样抓着鸡毛当令箭，小题大做，是要干嘛呀？ 万远明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时候，顾潮河进来，对万远明说，行政科旁边的屋子，已经拾掇出来了，调查组的同志已经安顿进去，他们还比较满意。然后低声地问道：“书记，调查组是干嘛来的呀？神神秘秘的，怎么事前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万远明平静地微笑了一下：“调查组是来调查你写的那个报告的。不知道是谁，举报我们厂在试制高能磁铁上弄虚作假，欺骗上级，企图骗取荣誉。上级当然不能信他的一面之词，就派个调查组来把事实调查清楚。” “那我们怎么办呢？” “跟平常一样，该干嘛就干嘛。要是有人问你什么事，有一说一，照实回答就好了。”。 第四十章 举报引发办公室政治 询问变成精神上逼供 顾潮河站起身来，说道：“书记，我还要到调查组那里去一趟，看看他们满意不满意，有什么意见没有？” 于是他匆匆忙忙地走了。 人都走了，万远明才有了没有人打扰的环境。他真的想安静一下把自己的思路清理清理。今天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 万远明在干部堆里摸爬滚打三十年。自己也被人也举报过，更多的是有人被举报，自己被派去参加调查组，调查和处理别人被举报。举报，已经成了在这个圈子里，不是很经常见，却又是每每会发生的让人不很痛快的事件。 照道理说，举报，无论是不是对自己，或自己领导的单位。虽然不是好事儿。123。也没有多了不起。只要有关部门秉公调查，总有个水落石出之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就怕有关部门或者某些人出于别的考虑，不进行认真的调查。保留一个“问题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模糊空间，让当事人百口莫辩，甚至在当事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莫须有的问题。 厂子里的江一帆就是这样倒霉。他那个所谓的“流氓行为”的问题，根本就没有站得住脚的证据来认定，但是一直拖下来，毕业证拿不到，还把干部身份给弄丢了。 这个高能磁铁的举报信。 。究竟是谁干的呢？反正不是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的人干的；也不是这件事的发展和他毫无关系的人干。而且这件事情的发展，不会对他有损害而是有好处的人，才可能这么干。 这样抽丝剥茧，万远明的心里已经明白了。哦，这小子心真够毒的，谁他都出卖啊！ 就在万远明把这些都想通了的时候，在厂长办公室里的武木连可是满心的惶惶不安。回想好几天前，看了顾潮河写的这两件材料，自己那个白日梦做的—— 史局长看了材料还不知道多称赞自己，说不定还要报到市政府扈市长那里。在扈市长那里挂上号了。石为瑶自己的官途还不是要顺风千里。升职提拔，还不是手拿把掐？ 唉，今天来的却是机电局的调查组，要调查我弄虚作假，骗取荣誉。我的官途不是完全砸了吗？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万远明这边，把这个问题想清楚了。下班铃声响起，他按时下班。到自行车棚里面取了自行车，推出来正要骑车回家。副厂长武木连一把拉住了他：“书记，您先别回家，我有点事想跟您聊聊。” “好吧。”万远明把自行车又推进车棚子，和武木连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两个人还是围着那张小圆桌说话。 “书记，”武木连屁股刚沾上椅子面，还没有坐稳当，就急不可待地说道：“您说派调查组来，这是怎么一段子事儿啊？” “我不是对你说过了吗，市里收到举报信，说是咱们厂上报试制成功超过日本的高能磁铁不实，捏造成绩，欺骗领导。”万远明说。…。 “怎么会啊，”武木连叫起屈来，“数据是经过反复核对的，小芮那里都有测试记录的，而且和日本的样品做过对比实验。” “就是这话，”万远明依然是不紧不慢地说：“身正不怕影子斜。让他们去调查好了。我还告诉你，正儿八经地派工作组来是好事。帮我们澄清是非，这是史局长的好意。” 好意！？武木连的心里可没万远明那么踏实。他看过顾潮河写的吹捧他的文章，确实里面也有吹得太过的地方，他恨自己那个时候没把那些地方删掉。 不管武木连是多么着急，万远明依然是慢条斯理地打着官腔。不得要领，武木连只得让书记回家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顾潮河领着调查组的吴诗茫和金照轼来到例行试验室。顾潮河向芮芬莲介绍了这两个人。123。就退出房走了。芮芬莲拉了两把椅子，请二位坐了，为了表示尊敬，还给他们斟了两杯水。 吴诗茫先说：“芮芬莲同志，有人举报你们上报的高能磁铁的性能有虚假。你是这个测试的直接执行者，请你把实际的情况告诉我。结果有没有虚假的现象？如果有虚假，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态度要端正，说假话对你自己不利。”金照轼拿出了一套他以前在拘留所工作形成的一套说话习惯。 芮芬莲听着就来气，你们把我当什么人？当犯人了？ “我做的是科学实验的工作，”芮芬莲郑重地说道。 。“一是一二是二。没有必要说假话，也没有人要我说假话。你们更没有必要威胁我。” “我是要你对上级派来的调查组的态度要端正，不是威胁，是在帮助你，知道吗？”金照轼板起一副面孔说道。 “这种帮助我不需要，”芮芬莲搬出她的测量记录本来，甩给两位调查组的上级来人，“这是测量的原始记录，你们仔细看看，我的测量结果真实不真实。” 面对这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吴、金二如读天书。吴诗茫只好说：“我们看不懂。”说罢把记录本推给芮芬莲。 “那你们找看得懂的帮你们看哪。”芮芬莲又把记录本推给吴詩茫。 金照轼正伸手想把记录本接过来，吴詩茫用眼色止住了他并对芮芬莲说道：“不用找别人看。石为瑶我们也不看了。你就说说磁测量的实际情况就行了。我们相信你。” 芮芬莲想，这还算是一句人话，说道：“反正我给领导们报上去的数据都是真实的至于他们是怎么往上报的那我就不知道了。你找他们问去吧。” “好，”吴詩茫说：“我还想看一看那颗日本样品。” 芮芬莲拿出日本样品递给吴詩茫。吴詩茫把日本样品捏在手中看了看，问芮芬莲道：“这个样品的圆柱面的光泽和两端面不同啊，好像不够亮。” “是的，”芮芬莲说，“这个样品的圆柱面是经过腐蚀的，所以表面光泽和两端面的不同。” “为什么要腐蚀呢？”金照轼的精神头上来了，他以为找着了什么把柄。 “我说不大好，你们问陆姐吧，我把陆姐找来，你们问她。” 芮芬莲把陆芳静找来。 陆芳静对吴詩茫说：“这是为了化验日本样品的化学成分，对样品的圆周面腐蚀了一薄层。”。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