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九关》 第一章 桃之夭夭 这一日,天空万里无云,微风席地游荡,路过桃林卷起桃花飞舞,沿途溪水荡漾,泛起波光粼粼。 四月里,名扬天下的桃花溪两岸,姹紫嫣红的桃林花枝招展。 迁客骚人忙中偷闲,相约结伴纷至沓来。 其中,引人瞩目的莫过于那位紫玉冠书生,肩头的缎带飘飘然,盘膝坐在溪水边,膝盖上摆放着泛黄的竹简,正闭目养神。 在他周边,乍看像是十一棵松柏,蔚然成风,实际上却是十一位外出游学的童生。 之所以说是童生,不说是稚童,是因为他们的头上皆顶戴鹊尾冠,束髻正衣。 天下书院皆有规矩:唯有童生,可戴叔壹云纹练雀尾冠。 从无例外。 晌午时分。123。一缕阳光透过桃树,落在紫玉冠书生长长的睫毛,引诱着他睁开那双溪水般清澈的眼睛。 当他睁开眼,十一位童生正襟危立,神色肃穆,无一例外。 他那平静如水的声音悠悠响起,落在桃花溪里,“易彤,你那不成器的师弟可曾归来?” 话音落下,一名童生排众而出,拱手作揖,正色回道,“回敬师长,师弟易云此去十五日九时三刻,至今未曾回学。” 被称为易彤的童生既无赘述,也无意掩饰。 师长习惯性伸两指。 。挑了下左鬓,轻轻地一捋到底,平静传话,“规矩之内,不可轻慢。” “易云失信,记一大过。” 说完,他便闭上了眼睛。 童生易彤退回原地,如出一辙。 此时桃花溪上游,那位被师长挂念的童生正摘下鹊尾冠,披肩散发,沿着溪水边漫步而归。 师长正背后的童生拂袖擦拭额头上的冷汗,默默掏出竹简和刻笔,谨遵师长记易云一大过。 记过以后,他又转身背对师长,嘴角挂着笑意遥望远方。 他的眼中,有飞花与雀鸟,更有散漫不羁的稚童。 原来他眼神的落脚处,一道瘦弱身影伫立在溪水浅处。艮屾其背佝偻如弓,其眼锐利如鹰,单手持尖头木棍,动也不动。 在他上游,时不时窜出个黝黑脑袋,兴高采烈地拍打溪水,时而去远,时而去近,极尽所能地驱赶游鱼。 忽然,黑脑袋凑近瘦弱身影,“蹊哥,你说咱们真能抓到鱼?” “李成蹊,小黑蛋,你们竟敢偷偷来抓鱼,我这就去告诉星河。”远离水边的孩子蹲在枝头大声叫道。 瘦弱身影对他视若无睹。 黑脑袋眯着眼看了他一眼,做了个起身跳起的动作,那孩子吓得赶紧跳下树枝,撒腿狂奔。 瘦弱身影一言不发,任凭脚边游鱼匆匆游走。 对岸的桃花树下,身着富丽长袍的少年盘膝而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手心握着一枚普通的铜钱,炯炯有神地盯着那边。 在他背后,挎刀而立的壮硕男人,冷眼打量着稳如磐石的瘦弱身影,毫不吝啬轻蔑地说,“区区一介贱民,也想找着桃花园,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条桃花溪,别说是他,就是整座洞溪里倾巢而出,都未必能瞧着那尾独一无二的桃花鱼。” 长袍少年闻听这话,不由一哂,向上一抛铜钱,笔直起身,“陈护卫既如此笃信,不如与我做个赌?” 陈护卫颇为玩味地回过神来,正眼盯着这位名义上的公子,“陈某忝为小小护卫,有何资格可与牧少爷同台?” “陈护卫这话也谦虚了点,父亲待陈护卫奉为圭臬,甚是赞许有加。”长袍少年目光直视瘦弱身影,从怀中掏出秀气锦囊,随手向后一抛,“这是纹银十两,可做我的赌资。” 陈护卫接过锦囊,掂了掂份量,确认无误后甚是惊讶,“陈某与你家做家奴,身无分文。” 长袍少年摇了摇头。123。“我岳牧野不在乎钱,只想多个忠心耿耿的护卫罢了。” 陈护卫释然。 “牧野年幼,有劳陈护卫多多照顾。”岳牧野接着说道,“若陈护卫愿续约三年,我岳家可为陈护卫举荐封名。” 封名?! 陈护卫眼神一亮,面露不解,当即问道,“这是家主的意思,还是少爷的意思?” 岳牧野不说话,回头看了眼他。 陈护卫哈哈大笑,“陈某不知孰好孰坏,只知落袋为安。” 岳牧野这才转过头,继续盯着溪水里的瘦弱身影。 岳家少爷岳牧野。 。对洞溪里登记在册的八十公户如数家珍,年方九岁时不辞辛苦,历时半年,挨家挨户验证门风。 此后,闷在府邸又半年不出,后出门在洞溪里公户册上一笔批言。 朽木不可雕也! 其余两姓,偶然得知,一笑而过,不予置评。 洞溪里三姓家主深谋熟虑后,本意在他十岁诞辰联名举荐,为他封名,以正其身。 可惜,桃花溪畔的紫玉冠书生凭空出现,扰了他的所有谋划。 可惜! 可恨! 邴家,洞溪里的小五家怎会出那个孩子,白白抢了他的风头? “学生邴易云见过师长。”披肩散发,手提鹊尾冠的童生站在易彤边上。艮屾躬首告见。 紫玉冠书生睁开双眼,平静地说道,“规矩之内,大有过错。” “失信于人,此一。” “披肩散发,此二。” “知而不报,此三。” “礼不见长,此四。” “规矩不可荒废,礼仪不可怠慢,你可知错?” 邴易云垂首,甘愿受罚。 “绕梁,且记他四小过,待回书院再做计较。” 书生背后的童生昂首称是,一一刻下。 “既已归来,依约自选一题。”书生从袖口取出三枚刻字的竹片,摆放在竹简上。 易云指着正中间的竹片,“学生愿解读修行文。” 书生颔首,笑而问曰,“修行九关是为哪九关?” “放诸天下,分别是:递炤、居庸、临闾、宁武、紫荆、德清、武胜、扼冥、界首。”易云朗声回道,“修行九关,取自于上古圣人言:天设九关,使神虎豹执其关闭。”…。 “又先贤大能言九关乃九天之关,是帝居九重,法天设险,以安乾坤。” “善也!”师长点到即止,起身直立,以手掌接住落下的桃叶,“此行游学远游,经文一事暂告一段落。” 众童生如释重负,面露笑意。 “芳菲路繁锦,童生何其幸也。”书生自言自语,随后轻松说道,“尔等散开,各赏风景,待落日到来,切记重归于此。” 众童生高声欢呼,一一散去。 书生格外点名道,“讲学期间,余绕梁神游天外,怠慢经学,记一大过。” 童生愁绪满怀,忍痛记下。 “既已知错,自行游玩,须谨记规矩。”书生笑着推走他。 待其他童生远去,书生再度坐下。123。与留下的两位童生相差无几。 “易彤,为何不去?” “书中道理甚多,琢磨其中已有万般风情。” 书生会心一笑,“既然如此,不妨谈谈你们对整座洞溪里的看法。” 邴易云名为回乡访亲,实则丈量地界,暗中走访门户风俗,记录在册,此刻听闻师长提及,脱口而出道,“一里之地,愚昧甚多。三姓称老,隐为毒瘤;五家作伥,党同伐异;七小户更是自甘堕落,不思进取。” “依你所言,洞溪里一无是处。”书生气笑,反问于他。 “不。 。洞溪里生我何幸。”邴易云昂首笑道。 “若无我从中引荐,生你何用?” “若无师长,必另有贤师慧眼识人。”邴易云神采飞扬道。 书生笑而不语,且看易彤作答。 易彤蹲下身子,捡来一根树枝,画出三个圆圈,分别写上【三姓】、【五家】、【七户】。 “其一,洞溪里的规矩,三姓五家七户不可变。” “其二,乍看三姓嚣张跋扈,实则极为推崇规矩,并未越界,是大势如此;再看五家如菟丝子,合纵连横,在规矩内繁衍生息,但求平安无事。” “唯有七户多孤寡,难以三言两语说清道明。” “其三。艮屾门风如何,不可以姓氏多寡论高低。” 师长大为认同,感概良深地说道,“规矩内,洞溪里的每个生命恍若盛放的桃花,璀璨而又妖艳。” “我肯定是最璀璨的桃花。”邴易云如是说。 “生而为人,本就灿若桃花。”易彤有感而发。 与此同时,一瓣瓣桃花随风吹落,顺着溪水流向下游。 “谁敢上前半步,我就砸断他的狗腿。”黝黑孩童勉强露出小半个脑袋,瞪着眼睛,高声叫嚣着。 负责记过的余绕梁见状,伸手拦住了其余童生,出于礼貌地说,“规矩在上,我们并无歹意,只是前来观摩。” 出言不逊的黝黑孩童可不管礼仪或规矩,张口就骂,“一群小屁孩甭管闲事,有多远快滚多远。” 年少不轻狂,谁还是少年? 脾气火爆的童生晃过余绕梁,一个箭步跨出,径直摸到黝黑孩童的边上,屈指成扣,怒敲黑脑袋。…。 童生刚一动身,瘦弱身影已拔地而起,激起一路水花,抢在童生前面,一把抱起黝黑孩童,踩着水面,连连倒退十步外。 瘦弱身影稳住后,仰头问道,“你们可是远走在外的振师长学生?” 失手的童生勃然大怒,意欲腾身跃起,再战瘦弱身影,然而余绕梁先他一步,飞身上前,一掌将之拍入溪水,不准其冒犯别人,随后才谦逊地回道,“我等正是振师长的学生。” “我是余绕梁,取自【余音绕梁】的典故。” “出手的这位是我师弟郝仁熊,取自【黄熊就仁】的典故。” 瘦弱身影安静地听着,目露迷茫。 余绕梁见状,困惑不已,于是略显不当地问道。123。“莫非你俩尚未去学塾就读?” “家里穷困,难以供养我去。”瘦弱身影摇了摇头,指向对面的河岸,“那位少爷许诺我九文钱,用来换取桃花溪的一尾桃花鱼。” 眼界高明的众童生忿然不悦,郝仁熊更是猛地挣脱束缚,大口喘息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真是好大的口气,九文钱也想买一尾桃花鱼???” “我知道桃花鱼很值钱,但是除了那位少爷,并未有人和我做生意。规矩地说,这笔交易对我而言很公平。”瘦弱身影平静回道。 甘于现状。 。却不自怨自艾,既无朝气,也无愚昧,郝仁熊对他的态度愤愤不平,唯有觉得双手能一吐为快,于是他掏出二十文钱,高高地抛出,朗声说道,“一战为约,胜者拿走这二十文钱。” 瘦弱身影眼疾手快,毫不迟疑地一一接下,耐心十足地递给身后的孩子,“收好他们,待会就走。” 张牙舞爪的黝黑孩子收到铜钱,用牙齿咬了一口,咯的牙疼,一咧嘴笑道,“蹊哥,我瞧着他眉清目秀,人也不错,待会你下手轻点,别打伤了他。” 瘦弱身影深感如此。 被人轻视,郝仁熊气愤难平,但牢牢恪守应有的规矩,站在溪水中叫道。艮屾“民间私斗,理当通名报姓。” “李成蹊。” 郝仁熊念叨了一声,略带好奇地询问道,“是大器晚成的成器?” 李成蹊不言不语,冷眼打量着他的气息,意图瞧出他的出手高低。 余绕梁与李成蹊想法一致,站在郝仁熊的边上,作为旁观者清,都未能捕捉到李成蹊的气机变化,更别说瞧出深浅,只好谨慎提醒道,“仁熊,不可轻敌,当全力以赴。” “尽管放心,乡野小子还不是信手擒来。”自信满满的郝仁熊拍着胸脯,笃信不会在被他捷足先登,极为嚣张地平摊五指,“以英侠之名,一拳打败你。” 不喜多言的冷峻李成蹊气机陡然一升,双腿猛地拔出水面,在他目瞪口呆的眼神中一掌抵在他的胸口,连人带着惊讶一同按进溪水。 李成蹊一击得手,连大气都不敢喘,换只手立马抵在他的喉咙,将之牢牢地锁在溪水,使其不敢轻举妄动。…。 其余童生不乏眼界,却看不透他的根底,忍不住问道,“余师兄,他这是递炤关的力量?” 余绕梁心系别处,没有回复,而是认真地说道,“以侠义之名,我替郝师弟代为认输。” 李成蹊果断松开郝仁熊,抽身退回原地,拉着黝黑孩童警惕地上岸。 大口喘息的郝仁熊冷静下来,慎重凝视着他,慢慢地走近余绕梁,心有余悸地说,“出手快且狠,力量也不逊色我,输的不亏。” 李成蹊见他认输,并未纠缠耍赖,高声喊道,“我赢了,二十文钱归我。” 郝仁熊脸色铁青,阴沉地嘟囔着,“没见过钱啊,有必要这么大声张扬?” 余绕梁气笑着脱下他的外衣。123。小心提醒道,“天气还不错,去上岸烘干衣服,小心着凉。” “若被师长知道,我们在外私斗,免不了又是一顿训斥。” 郝仁熊戚戚然。 余绕梁这才回过头来,望向李成蹊,斗志昂扬地叫道,“我俩不妨也来较量较量?” 黝黑孩童探着脑袋,好奇地问道,“你也想来送二十文钱?” “我的家境与洞溪里七小户差不多,并无闲钱可赌。”余绕梁面露尴尬,“但我可以以物换物,帮助他打通双穴,让他踏入武者的第一关。” 李成蹊想了想。 。指着双肩问道,“你口中的双穴可是指这两处?” 他一边说着,一边精准地指出这两处位置。 他的话可让余绕梁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两处穴位?” 李成蹊没有回他。 余绕梁神色一正,双目微闭,吞气入腹,隐约间有清风环绕,撩动鬓角。 列星随旋,日月递炤! 余绕梁闷哼一声,脚下溪水应声溅射。 黝黑孩童拍手称好。 “双穴洞开,使你有别于凡身,更能让你力大无穷,气随心走,不至于束手束脚。”余绕梁淳淳善诱道。 “我的生活很平静。艮屾不需要和人打架斗殴。”李成蹊扛起尖头棍,牵着黝黑孩童的手,慢悠悠地越过他们后,才笑吟吟地说,“把钱收好咯,我们再去上游碰碰运气。” 郝仁熊衣不蔽体,不便行动。 余绕梁心有所感,并未拦他。 其他童生觉得有趣,也未刻意刁难。 于是李成蹊绕过众童生后,再度下了溪水,一步步地往上游摸去。 在他手中,棍尖接二连三地擦过鱼身,而不伤其半分。 沿途经过紫玉冠书生的时候,李成蹊整了整自己和黝黑孩童的衣襟,将尖头棍插在泥土中,认认真真地洗了个手,然后见他左手抱住右手,向男人神色恭敬地遥遥一拜。 黝黑孩童见此,有样学样,脸上却无丝毫恭敬神色。 气定神闲,坐而忘忧的男人不曾睁眼。 如师端坐的易彤闻听啪嗒作响的水声,循声望见这一幕,代师回礼。…。 别人见我如此,我待别人应如是。 这是规矩,也是礼仪。 同样见状的邴易云漠然无视,但他瞧着那颗黝黑发亮的脑袋,蓦然想起公户册的记录,大步向他们走去。 黝黑孩童还想开骂,李成蹊已伸手按住。 “我叫邴易云,洞溪里的新晋童生。” 李成蹊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艳羡,“我听黄婆婆提过你的名字。” 邴易云指了指黝黑孩童,“他是八十私户的郑逢集?你是七小户的李成蹊,对否?” 李成蹊还是点头。 邴易云想起荒诞不经的李氏典故,再瞅瞅洞溪里的李氏,天上地下莫过于此,“桃果未熟,怎会想到来此游玩。” “我们不是来此游玩的,是岳家牧少爷给了个活,以九文钱换我一尾桃花鱼。” “桃花鱼可不好捉。”邴易云提醒道,“若你一天没捉到桃花鱼,平白少了一天的砍柴钱,明天谁又去买菜照顾家中的老人?” “家中尚有盈余。” 邴易云长叹一声。123。“岳牧野不厚道以市价百金折损到九文钱,单说你这份贪一线希望的心思,可知贱户越贱,贫户越贫?” 邴易云慎重提醒道,“五家青壮尚且重农活求小工,近乎谄媚谋求私活,以求赚的一日三餐。凭你微薄之力,怎也敢轻慢田事,怠慢工活,在此混水摸鱼???” 邴易云语气凝重,近乎训斥。 李成蹊低头不语。 性子急躁的郑逢集歪着脖子,斜着眼睛,争锋相对,“就你说的好话漂亮?你也不去打听打听,七小户几家还挂有田产?没了田地,哪来农活可做?五家那是谄媚求工?我看根本是狗腿子!” “瞧着你斯斯文文,也是双手不沾阳春水的窝囊废?!!!” “先说柴钱,五家卖柴,一捆两文。但蹊哥卖柴。 。两捆不过一文,你知道不?” “再说水钱,五家担水,一桶一文。蹊哥的一文两桶,甚至是三桶一文。” “荒谬,三姓五家自有规矩,怎么可能如此轻贱七小户?”邴易云痛声反驳道。 “那你可敢和我打赌,输的人拿出。。。二十文钱。”郑逢集摸了摸胸口,底气十足地吼道。 邴易云犹豫再三,还没来得及回复。 只见余绕梁小步跑来,满怀期待地问道,“易云师兄,你认识李成蹊兄弟?” 来时,余绕梁经过师长身边,不小心掀起他的衣角。 “余绕梁,行无正形,记一过。目无师长,再记一过。”师长的声音不急不缓。 李成蹊闻声,低声向余绕梁致歉,“抱歉,害你被连记两过。” “无妨,院律两过为小,抄书两百遍不在话下。”余绕梁小声道,“易云师兄此行游学不下于十过,千遍抄书在所难免。” 说完。艮屾他还不忘幸灾乐祸地瞥一眼。 就在这时,师长的声音再度响起,“轻视校律,记一大过。” “妄议他人,记一小过。” 暗自窃笑的余绕梁顿时愁眉苦脸,无精打采地领命称是,“李成蹊,我与你八字不合,早些散伙罢了。” “胡言乱语,再记一过。”师长扬声。 愁上心头是愁上加愁,此刻的余绕梁一边应声,一边记着自己的过,嘴上却不敢说话,只好一个眼神恶狠狠地瞪着李成蹊。 “不思己过,迁怒与人,记一大过。” 小小年纪的余绕梁只觉心如刀绞,我心明月几时该有啊。 从始至终,余绕梁未曾唉声叹气。 “虽有过错,却不自怨自艾,其行可嘉。”不知何时,师长起身来到了溪水边,伸手拍了拍余绕梁的小小肩头,颇为赞许地看着他。 一旁的李成蹊低着头,没有说话。 “好久不见,李成蹊。”笑如春风的师长盘膝而坐,比李成蹊仍然高出小半个头。 “好久不见,振师长。”李成蹊摸了摸后脑勺,害羞地抬起头,“没想到您真的会回来。” “守规矩,知礼仪,颇有侠士之风。”振师长出声夸赞道。 。 第二章 日月递炤 夕阳西下,晚霞漫天,林间晚风渐凉。 桃花溪的桃花园,十四个孩子齐心协力,竖起了六顶遮风挡雨的营帐。 在六顶营帐的正中心,小小的篝火明亮照人。 师长坐在篝火的东边,左右分别是易云和易彤,西边从左往右是余绕梁、李成蹊和郑逢集。 至于郝仁熊则被余绕梁放在易彤的边上,或者说一路上郝仁熊都紧紧跟在易彤的身后。 余绕梁明面上记过监学律,易彤则默认为秉执,但凡言行不当,轻则代师小惩,大则动手开戒,其中郝仁熊是首当其冲的刺头,一顿顿惩戒那是历历在目。 “师长,你头上那顶紫玉冠借我戴会。”不同于别人的拘谨。123。黑孩子郑逢集一会儿抓耳一会儿挠腮,没个片刻停歇。 易云勃然大怒,刚想开口训斥,忽听师长平静地说来,“这顶紫玉冠借你可行,但你要拿出相对应的资格。” 以物置物,公平对待。 郑逢集明亮的眼珠转了转,嘿嘿一笑,“那我教你一门学问。” “敢请教之。”师长正襟危坐。 “大胆,竟敢对师长不敬。”易云忍无可忍,就要起身动手。 “坐下。学问面前师无高低。”师长并未出手去拦。 。只是好声相告。 “师长,这混小子一看就想戏耍你,哪里能有学问可言?让我去好好教训他,免得他日后不知天高地厚,白白多了丧命的祸端。” 邴易云说着最狠的话,做着最诚实的动作,一屁股跌坐原地。 “蹊哥,他想欺负我。你快替我打他。”郑逢集见他动身,立马一个轱辘躲到李成蹊身后,露出个光秃秃的黑脑袋,龇牙咧嘴。 “你先和师长说说学问,若能说个一二,我便如你所愿;若不能说个来龙去脉,明日枝头必然有你一挂!”李成蹊先是好言安慰,再是恶语相向。 自家人自家清楚。 邴易云有一点没说错。艮屾郑逢集就是个不打不明事理的混小子。 话音落下,郑逢集那是底气十足,一个驴打滚跳起来,还没尖头棍高,黝黑下巴微微扬起,双手有模有样地背在身后,趁人不注意间挠了挠屁股,然后扑通一声盘坐在地,脸上的痛苦神色一闪而过,接着装模作样地露出神色得意,“你们围坐在此,莫要东什么张西什么望,且听我洞溪里英侠户准侠郑逢集开堂授课。” 噗嗤! 坐他边上的余绕梁自然能看清他的滑稽小动作,在配合他这声画并茂的开场白,不觉间笑意渐酣,情难自禁,当场哄笑出声。 其他童生不说看出多少的滑稽,但就这一番动作看来笑意满满,既然有人开了头,也不再坚持,纷纷轰堂大笑。 李成蹊低着头,既没有觉得难堪,也没有跟着嬉笑,只是很平静地等着。 易彤坐在那里,眼帘低垂,对郑逢集的举止不以为然。…。 别人的笑声越大,邴易云的怒火也越旺盛。 下一刻,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余绕梁咆哮学堂,记一大过。” “余绕梁带众犯禁,记一大过。” “余绕梁蔑视经学,记一大过。” “其余学生轻慢学问,记一过。” 先前被众人嘲笑的郑逢集依旧我行我素,盘腿坐着,偷偷扣着脚趾,也没有半点的生气或愤怒,倒是听到师长的维护,欣然接受,朝着李成蹊挤眉弄眼,好像在说,“蹊哥快瞅瞅,连师长都对我赞誉有加,哪里像这群不着调的小王八犊子,看不出我的【深藏不露】。” “郑逢集,你且说下你的【学问】。”师长等众人心态平稳。123。这才开口让他继续说。 郑逢集素了素嗓子后,稚嫩的童声显得犹为得意洋洋,“都给我听好了,我的学问叫【逢集学】。” 先前师长已为众幼学解释过李成蹊和郑逢集的姓名来源及学说,所以大家都明白所谓的【逢集学】是何意思。 “【逢集学】旨在等价交换。”郑逢集一本正经地胡扯道。 郝仁熊最是性子急躁,当堂反驳道,“等价交换是商家的学说,早已有之,你这不行。” 郑逢集眼珠子一转,急中生智。 。从地上捡起两片树叶,张嘴胡诌道,“你看这两片叶子可是一样?” 郝仁熊皱着眉毛回道,“当然一样,不都是桃叶?” 郑逢集扬了扬桃叶,又问道,“你再看,可是一样?” 郝仁熊还想回答,却听易彤接道,“桃叶是桃叶,可叶面脉络各有不同,所以叶是叶,却又不是叶。” 郑逢集诧异地看了眼他,竟然来了个如此聪明的,看来接下来不好忽悠,只得硬着头皮道,“咱们以岳牧野手中的九文钱,蹊哥的桃花鱼与百金市价为例。” “就价值而言,唾手可得的九文钱最少,可对迫切需要营生的蹊哥而言,九文钱就是九天的活路。艮屾比遥不可及的百金更有价值。” “在规矩内,岳牧野的行为无可指摘,所以这件事是公平的,而在这条线上,九文钱等于市价百金,更值得一尾桃花鱼。” “嗯,我郑逢集说的,不接受反驳。”郑逢集一拍脑袋,咧嘴笑道,“我主张的是物有所值,等价交换,意欲使每个人明白当下之所求,希冀众生不再好高骛远。” “逢集学旨在等值。” 郑逢集炮语连珠,源源不断的鸡毛蒜皮被他举例一一讲出,一两个时辰也没说完的意思,听的众童生昏昏欲睡。 余绕梁可不敢睡,因为师长的眼神中闪闪发光,分明是闻弦知其声,在此脉络上有所延伸。 易彤也不曾睡,因为郑逢集的鸡毛蒜皮恰好是他眼中的学问根底,是他佐证三家五姓七小户或者说家长里短之民风的最佳参照。 易彤不睡,刺头郝仁熊动也不动,百无聊赖地吞吐气息,默背经学文章。…。 易云先是震怒,竟敢拿些蝇头小利调侃自己?可他到底是孩童心性,气过头后冷静下来,竟也嚼出甜味,参照经学之文一一印照,反而有所收获,不好说多么受益匪浅,但肯定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一说滔滔不绝,几人听的津津有味,郑逢集也是讲的志得意满。 “月上枝头,该有亥时,先去睡吧。”正在郑逢集天花乱坠的时候,李成蹊不合时宜地说道。 “你继续说啊,我用三十文钱换你再来一个时辰。”易云才起了计较念头,哪里愿意让郑逢集离开,连忙起身掏出三十文钱,快步小跑到他的边上,二话不说就塞进他的手心,“数一数三十文钱,不多不少。” 李成蹊刚想拒绝。123。郑逢集一把揣进怀里,笑嘻嘻地说道,“这一个时辰,我卖了。” 李成蹊眉头微皱,还想开口训斥,却听郑逢集张口接着说,“但今夜夜深,不宜开讲,待日后有空,我再和你说道说道。”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窜进自己的那顶帐篷。 “小滑头,你给我回来。”邴易云略一思索,回过神来跨步就追。 师长起身拍拍衣襟,一笑置之。 “逢集正在长个子,需要充足的睡眠,不能熬夜伤身。”李成蹊伸手挡住邴易云的去路。 。眼神平静地接着说道,“先前我答应他,若能说个来龙去脉,会揍你一顿。” “凭你,也是我的对手?”邴易云轻松推开他的胳膊,看着那副小身板,面露不屑。 郝仁熊一听到打架,顿时来了精神,一个激灵挺直腰板,大声叫道,“易云师兄,狠狠揍他。” 其他幼学如出一辙,纷纷回神坐直,目露精光。 “稚子之争,大有风光。”师长盖棺定论。 “易彤师兄,这次可不止我。”郝仁熊摸了把冷汗,小声嘀咕。 “我易彤几时揍你需要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郝仁熊欲哭无泪,连摇旗呐喊的兴趣也没。艮屾沮丧个脸,耷拉个小脑袋,用手心托着腮帮,闷闷不乐。 “但我几时说今天要揍你了吗?”易彤笑着说道。 郝仁熊顿时破涕为笑,神采奕奕。 “既然师长开口,准我一战。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与你比一比。”邴易云虽然不解师长的举动,但是他欣然应允。 “地方越小,你输的会越惨。”李成蹊自信告诫。 师长笑意渐满,思绪悠扬,再度出声,“四月天,夜晚溪水还不算太凉,正好适合比斗。” “既然师长开口,就以桃花溪两岸为界,上岸者输,如何?” “可以。” 下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地跳入溪水。 入溪,邴易云顿觉凉意入体,一丝不适神色一晃而过。 “先前郑逢集从我这忽悠走三十文钱,我希望你输了能帮我拿回来。” “郑逢集的东西由他决定。”李成蹊笃定如此,“我只负责兑现承诺。”…。 “另外,黄婆经常在家提起你,让我认真学学邴家童生,争取在明年大考中过试。” “所以,我很佩服你。” 邴易云嘴角上扬,正想开口谦让,忽听易彤在岸边喊道,“切磋便切磋,哪来那么多废话。” “以易彤之名,切磋始也。” 说时迟那时快,李成蹊的吞气才结束,一双腿已离开了溪底,抽身快速逼近邴易云,左臂半收,一肘砸下。 砰! 邴易云以气游走双臂,面对李成蹊的攻势丝毫不退。123。硬生生接下这一肘后,猛然用力震退他,再想拔腿追上,给予一脚。 但想动的一刹那,邴易云的动作却慢了半拍。 “易云师兄的脚刚刚怎么会有所迟疑?”郝仁熊见状郁闷不已。 “因为流水的吸力让他难以轻易自拔。”易彤一言以断之。 “那我先前怎么没察觉到呢?”郝仁熊扭头朝余绕梁问道。 “你第一次出手是无防备。 。被我一巴掌拍在水中;第二次出手,是李成蹊出其不意,一招制敌。”余绕梁毫不留情地戳穿道,“一照面,一触即溃。” “尚未开通双穴,已有递炤运转之象,我虽败犹荣。” 不管岸上如何评论,李成蹊与邴易云各有千秋,七八个回合内注定难分胜负。 十来次的力量碰撞,看似抢占先机的次次当先,李成蹊越来越适应他的力道。艮屾拉开的距离也越来越大,冲击的力度也越来越强。 “邴易云,你的速度太慢了。” 这一次,李成蹊一拳递出,重重地打在邴易云的腰背,将其砸入水底。 强忍住背上疼痛,邴易云一掌拍在水底,翻身跳起,口中轻声念叨【列星随旋,日月递炤】。当他的话音结束,一股微风开始萦绕其身。 九关第一关【递炤关】 在他脚下,流水被动呈漏斗散开,直至露出他的脚底,而这也意味着先前拘束行动的吸力将不复存在。 李成蹊笑了笑,深深吐出一口气,“你以为没有水流的吸力,以你的速度就能追上我,对吗?” 邴易云很想说一声对,但直觉告诉他并不会这样。 。 第三章 落地桃花 桃花溪畔,两道娇小的身影沿着流水逆向而行。 “蹊哥,你说我将来也能如你这般,吊打那个讨人厌的邴易云?”黑小孩郑逢集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问道。 昨晚的战斗历历在目,要不是害怕李成蹊回头收拾他,躲在帐篷内的郑逢集绝对要拍手称快。 “小小年纪,不可逞强好凶。”李成蹊一掌呼在小脑袋瓜上,“学武是为了让你强身健体,而不是恃强凌弱。” “我才不会像蹊哥这般好说话,等我练了一身好本事,肯定要把某些人好好拾掇拾掇。”不同于李成蹊的平易近人,郑逢集先天性的心向恶念,待人接物从恶近乎随心而动。 “逢集。123。不可欺凌弱小。”李成蹊再三呵斥。 “好啦好啦,我听蹊哥的话,绝不欺凌手无缚鸡之力、手无寸铁之人和无名鼠辈。”郑逢集想了想,非常认真地回道,但在心底却偷偷地想,“除恶务尽,管他黑白,一律推倒。” 李成蹊揉了揉亮堂堂的小葫芦头,“一战过后,振师依约替我解开双穴束缚,如今的我也是名正言顺的递炤关。日后等你九岁体魄渐全,我也会请振师帮你打通双穴,助你踏入递炤关。” “届时你我兄弟二人共游天下。 。岂不美哉?” 列星随旋,日月递炤。 唯有真正打通双穴,气灌百穴,风萦周身,双脚走在这片土地上,才能切身感受到畅快淋漓。 先前的李成蹊打磨肉身,双穴被锁,全身力道只凭一口气,难掌握分寸,不得不处处小心谨慎,生怕一时不慎打死别人。 递炤,递照,武者入门之关,我李成蹊终于走进来了。 “蹊哥,那我岂不是也要学你的夜猫跳墙、飞燕滑翼、野狗扑食?”郑逢集哭丧着脸,一想到蹊哥的那些动作,满脑子都是委屈,一张小脸像极了苦瓜。 李成蹊哪里想过这些问题。艮屾不由得气笑,极为亲昵地揉了揉小脑瓜,“猫之形、燕之翼、犬之动是某种无形间的身体技巧,以你的聪明劲早就谙熟于心,根本不需要学我。” 郑逢集顿时破涕为笑,颇为享受地朝李成蹊手心挠了挠,并从怀中掏出一小块明晃晃的白银,“蹊哥快来瞧瞧,是白银哦。” 李成蹊立马变了脸色,还不等他开口,郑逢集赶紧补救道,“不是我偷的,是振师傅临行前叫我过去,亲手赠予我的。” 说罢,他的小脑瓜还是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本心向恶的郑逢集打记事起,天性亲近李成蹊。 “既然是振师长赠送,好好藏着,让郑姨娘少替你这混小子劳累些。”李成蹊摸了摸小脑瓜子,忍不住艳羡道,“振师长说你将来是个了不起的读书种子,那你将来就一定会是个了不起的读书人。” “以后去了学塾,跟随少师修习,一定要谨遵教诲,不可贪玩误事。”…。 郑逢集撅了撅小嘴,一脸嫌弃,“蹊哥,读书哪里有抓鸟摸鱼来的有趣,你看你不读书不照样过的轻松自在?” 李成蹊破天荒没有神色严肃地训斥他,而是轻声解释,“我若是去了学塾,就没了营生,黄婆也就没了人照顾,那样的我即使读出了学问,也一定不会是个我希望的读书人。” “为什么读了书还不是读书人?”郑逢集抬头,满脸疑惑。 “现在的我解释不清,但我很清楚舍了黄婆读来的书不是我想求的书。” 郑逢集一脸茫然,也不再追问,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从怀里掏出本黑乎乎的书,“振师傅还给了我这本羊皮书,让我九岁入学前,好好看透这本书。” “读透此书。123。笑傲童生。” 这一刻的郑逢集锋芒毕露。 “好高骛远的小混球。”李成蹊见着他的笑容,笑意更甚,牵着他的小黑手,“逢集,入了递炤关,意味着生命可以活的更久。普通人用三年去走的路,我可以用三十年去慢慢地走。” “只要肯坚持,我也可以像振师长那样远游治学。” “振师长说我学不如你,过于死板,可我哪怕是想一想,也觉得学有所得,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对蹊哥爱好学习的乐天豁达。 。郑逢集始终报以矢志不渝的鄙视,读书治学想想就觉得枯燥乏味,倒是远游治学充满了乐趣。 想想看,在不远的将来,由我郑逢集带着一堆小王八羔子远游洞溪里,以求学的名义让那群富家子弟一个去山上抓野兔子,一个去树上掏鸟窝,一个去凉飕飕的溪水里摸鱼。 童生无趣,童生有趣! 两个孩童,志向远大?! 不过是知足者常乐! 然而现实却不让他们思绪渐远,先前找过李成蹊的富丽少年岳牧野领着陈护卫再度出现。 “李成蹊,咱们约好的桃花鱼捉到了???”岳牧野居高临下地沉声喝问。 这一声出现。艮屾吓得郑逢集一个激灵躲到李成蹊的身后,露个小脑袋叫嚷着,“岳牧野,我劝你好生收敛点,不然我明个就去你家大门口天撒泼打滚,遍地撒尿,扰的你岳姓鸡犬不宁。” 岳牧野饶有深意地看了眼郑逢集,却没有说话。 李成蹊低着头,恭敬地回道,“牧少爷,桃花鱼确实不好抓。” 对李成蹊这副不卑不亢的表情,岳牧野排斥且怨恨,平静的神色陡然一冷,“是不是从振师长那边知道桃花鱼的市价就不肯为我岳牧野效力?” “桃花鱼的市价,我心中早有计较。和牧少爷合作,是我自己早已有的抉择。” 自信且稳重,岳牧野不知为何,打心底讨厌这个泥腿子,但一想到洞溪里八十公户仅这一人值得青睐有加,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耐着性子,“若你能抓住桃花鱼,本该属于的李户地契和黄婆地契,我在此做主,可悉数赐予。”…。 赐予,而不是奉还,一姓低劣可见一斑。 岳牧野似乎觉得还不够,额外补充道,“百金市价一分不少,即日可到。” “蹊哥别答应他,这么好的条件一看就不是个容易差事,指不准有多少陷阱坑害我们。”郑逢集的念头就是不假思索地一口否决,神色慌张地说,“相比于另外两位公子的名声,他的口碑败露在外。” 就在这时,陈护卫微抖挎刀,哐啷一声响,既是无声地警告,也是不容置疑地拒绝。 要么答应,要么此处埋骨。 而且,那两姓少爷确实是个公平不二的好主顾,可你也得有个上得了台面做生意的地位才行?! 李户如今落魄的仅剩个九岁小屁孩。123。那郑逢集连个户口都没有,落地在此的私户,连个祖籍都不知在哪里,可怜可悲。 洞溪里的八十公户,可不是谁都有资格上台做生意。 三姓五家占去七十,其余的七小户名存实亡。 李成蹊低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似乎在犹豫。 佯装知人善用的岳牧野终于撕破了脸皮,勃然大怒道,“小兔崽子,知不知道私户在我洞溪里少个十几户都不算事?” “逢集年幼,不懂恩惠,还望牧少爷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他这一回。”李成蹊适时说道。 见到李成蹊的语气微微变化。 。岳牧野笑开了花,立马摆出先前的笑脸,“李成蹊,七小户动不得,八十私户可不算个事。” “桃花鱼确实不好抓,但我相信你这个土生土长的泥腿子,肯定能做到。” “洞溪里八十公户,我谁也不信,唯独你最让我刮目相看。” “蹊哥,不要答应。” 下一刻,陈护卫的壮硕身体拔地而起,一步冲到李成蹊的背后,举手握拳重重砸下。 碰! 郑逢集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察觉到自己和李成蹊摔落在溪水中。 “牧少爷,振师长离的此地不算远,若你真打死了逢集。艮屾拼着玉石俱焚,我也要让你的封正或者学塾生涯到此为止。”李成蹊强忍着怒意,眼神炽热地盯着陈护卫。 在那一拳递出后,陈护卫分明是不肯罢休,呼吸过后就想砸出第二拳,好在李成蹊本能抱紧郑逢集,佯装不敌倒退十几步,一时不慎跌落水中。 岳牧野玩味地笑着,“你在威胁我???” “你居然敢威胁我?” “牧少爷,我会努力去抓桃花鱼。”李成蹊扭头看着岳牧野,眼神清明,“在此之前,请你保持应有的大姓风范,不要叨扰郑家人。” “不是努力,而是必须。”岳牧野郑重强调,“对我而言,振师长仅仅是过江龙,迟早要离开洞溪里,而你们只能永远待在洞溪里。” “所以,你认为的威胁对我毫无作用。” 岳牧野开心地笑着,说了句谁也听不懂的花,“洞溪里活着的生命,灿若桃花,可惜落了地生了根,反而没了璀璨。”…。 说完这句话,岳牧野笑的更灿烂,“陈护卫,将鱼篓丢给他们,我们快些去赶早课,可不能耽误了学塾的早读。” “李成蹊,听说你很想上学塾,若你抓到了桃花鱼,我就大发慈悲,给你个举荐名额。” 说罢,岳牧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陈护卫收起拳架,丢下鱼篓,不怀好意地瞥了眼李成蹊,快步追上走远的岳牧野。 “陈护卫,都走了这么远,还不肯说?” “少爷真是慧眼识珠,明察秋毫。”陈护卫面无表情地恭维了下,“那且容陈某斗胆问上一句,洞溪里可有遗漏在外的递炤关武者?” “一里之地,递炤即可封名,哪里有人愿意瞒而不报?” “你且睁眼瞅瞅乌烟瘴气的洞溪里。123。哪个人不是拼了命地向上爬?” “别说小小的递炤关,就算是准递炤或者接近递炤关的纯粹凡夫,哪个不是拼了命的依傍我三姓?” “虽然递炤仍是烂泥中摸爬打滚,武力与凡夫俗子相差无几,但到底是打通双穴的存在,摆脱了肉身的第一层束缚,又有几个人甘愿默默无闻?” “说来陈护卫的递炤关也只差临门一脚,熬个两年肯定能一飞冲天。” 陈护卫对这种恭维从来是左耳进右耳出。 。“照少爷这个说法,洞溪里并无递炤关登策在外。” “那可有根骨奇特,力大无穷的普通人?” “袁家疯少爷当属此列。”岳牧野回头瞅了一眼陈护卫,不禁问道,“陈护卫怎么会突然有这些个念头?” 陈护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吸口气,走到一棵桃花树前,一拳递出,只听得砰然一声,桃花树应声倒地,震落的桃花四下纷飞。 两个人离去没有多久,一对衣着华丽的翩翩少年联袂走来,可两者相距三步。 “小弟,可需要我拉一把?”其中一位少年见李成蹊与郑逢集跌坐溪水中,好心问道。 郑逢集本就心生怨怼。艮屾张口就想开骂,却被李成蹊捂住嘴巴,“多谢公子好意,我和弟弟戏耍打闹,这是故意如此。” 开口说话的少年肤若凝霜,唇色更添几分浅红,眉心点缀一粒朱砂,细细的柳叶眉勾勒如画,尤其是察觉到郑逢集的不敬,柳叶眉掀起,更是平添了几分美色。 落英缤纷,玉人娇艳! 只是美色下,眼眸中的杀意隐约浮现。 “小子,祸从口出知不知?”在他身边的英俊少年一挑剑眉,本就色厉内荏的眼眸更添凶狠,左手一按腰间的剑柄,似乎只要郑逢集敢顶一句话,他就敢拔剑相向。 “贺公子,你我此来只为赏景,何必为了一丝不快,大动肝火,平白少了几分美色与从容?” 玉面少年笑魇如花,只一个笑容便让英俊少年眉开眼笑,细声恭维道,“望公子说的对,我等千金之躯,为蝼蚁小民动了怒气实属不当。”…。 不管玉面少年是何用意,李成蹊都暗自庆幸两人不曾过多纠缠,于是起身向两位公子作揖,告辞离去。 英俊少年同样回之,任凭二人离去。 玉面少年掩嘴窃笑,眼神玩味,开了个不是玩笑的玩笑,“据说桃花溪的桃花园下埋葬了不可计数的洞溪里先民。123。这才使得这座桃花园芳菲四月尽花香。” “桃花灼灼斗春芳,一见如云满目光。”英俊少年另起念头。 。缓缓说来,“既是桃之夭夭,也是逃之夭夭。” 玉面少年笑意更满,几盛落花,“想不到雷厉风行的贺公子也是个妙人。” “妙人愧不敢当。”英俊公子连道不敢,“望公子当面,贺上窟怎敢当个妙人。” 两人相视一笑。艮屾尽在不言中。 游园赏花,一是为了放松身心,有益于修行,二是为了拉进距离,彼此间互有了解,不至于因为小事起了间隙。 比如说方才的一怒之气,贺上窟一言不合要拔刀相向,当然是顺了玉面少年的心意,但是玉面少年才升了念头,又马上转了风向,改为不杀,贺上窟立刻恭敬送别。 一言一行,独尊玉面少年。 此行甚好,此举甚妙。 有我当面,你贺上窟只管做个随从即可。 。 第四章 星光不显 夜幕降临,晚风渐凉。 洞溪里柒木巷,早先七小户的聚集地,零零总总二十多户人家,到了今天的人去楼空,仅仅剩下巷尾那间最不起眼的宅子。 四月的夜晚清凉而又孤寂,连带着月牙的心情也格外地暗淡,偶然间遗漏的星光隐约照亮前行的道路。 幽深的柒木巷,李成蹊一边低着头沉思,一边在独自临摹三形,时而飘远,气息隐匿;时而骤停,气如急流。 短短的一里巷子,在他的忽停忽动中,足足走了近一个时辰。 当他正准备推开自家那扇木门,忽然听到一声底气十足的少年冷哼,“画虎不成反类犬,整天不务正业,成何体统?!” 屋内开门的是位高大少年。123。瞧不出英俊,也看不到英气,平凡朴实中透着机灵,高大中不失七分强壮,低头挺胸,正眼盯着迟迟归来的李成蹊。 “星河,今天怎么没去学塾读晚课?”李成蹊淡定地走过他身边,坐在宅子中间的石凳上,娴熟地给自己满上一杯热水,扭头问了个明知故问的事情,“莫不是进金那小财迷去给你通风报信?” “先前我当是小财迷开玩笑,特意去郑姨那边询问,这才知晓你竟然真敢去抓劳什子的桃花鱼。”高大少年指着李成蹊吹眉瞪眼。 李成蹊倒未辩解。 。轻轻呡了一小口吹凉的水,随手从袖口抖落二十文钱,认真递给正要开口的高大少年,“耿爷爷那么好的脾气,怎么就养了你这样的火爆脾气。” “李成蹊,你知不知道。。。” 不等他把话说完,李成蹊一口气喝完一杯水,起身一把推走他,“劳驾您老免开尊口,我可不是你这种读书种子,择学塾就学可不适合我。” “李成蹊,屋内有我三份手抄本,一份十文钱,可不算贵。”被关在门外的高大少年可不敢踹门,只好大声说道,“我刚刚数了下,还欠十文钱。” “狄进金是小财迷。艮屾那你耿星河就是不折不扣的大财迷。”李成蹊气笑道。 “财迷心窍,少年没点兴趣,怎么来的写意风流?你没看过邴易云曾经在学塾的那份。。。额。。。对,是放荡不羁。”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那时的他才名不显,竟也敢咆哮学堂,破门而出。” “嗯。。。学塾的门是我和陆师傅修的。”李成蹊不应景地接道,“潇洒是挺潇洒的,可该赔的钱一分没少,而且回家过后的那一段荆条毒打可一分没落。” 三姓五家七小户,邴家学风百年治严。 “据说耿爷爷手中的荆条最少用了两百四十年,你要不也学一学【天命风流】?” “学啥【天命风流】,我做个【天命聚宝】就好。”耿星河打了个哈哈,顾左右而言他。 那根老荆条可不是寻常物,至少印象中爷爷上山打猎带回家的豺狼都是一荆条的事情。…。 不过,耿星河从未和李成蹊说过这件事。 “考你个说法,天光不显做何解?”李成蹊突然想到这句话,随口问道。 “寻常巷陌,可解读为天色不够明亮,连路都看不清;经学,可解读为,天色不明,日月黯然;隐喻,可解读为治世无法,民不聊生。”本名为耿星河的高大少年在此时显得尤为意气风发,“这句话在天文人文经文,皆有一席之地。” 天光不显,再无日月递炤! “星河真是学问远大,不可估量。”李成蹊不着痕迹地适时吹捧。 耿星河这才志得意满,扬长而去。 即使是取巧抓鱼,你李成蹊还是那个爱好私下读书的李成蹊! 抓鱼挣钱?那是不需要的。123。我耿星河日后可是国之栋梁,金银珠宝还不是手到擒来。 所以,你李成蹊做好那个好学爱学的李成蹊即可。 耿星河想到故人今犹在,手心握紧的一文钱格外用力,忽而想起一句话,扭头跑回宅门外,用力抛出这一文钱,大声喊出,“勿以清浊殊,天光本无隔。” 李成蹊接下这一文钱,但未理解他的这句话,却又模模糊糊能够明白点意思。 桃花溪的桃花园。 少了两人的游学再次回归了平静,振师长讲学不舍昼夜。 。兴之所至即开讲。 十二位童生各有所好,习性各有不同,却都能耐着性子认真听讲。 “星光不显,明月不明,做何解?”端坐闭目的振师长突然借景生情,抛下话题,任凭诸位童生解剖。 “回师长,星光不显,是乌云密布,是天象所致。”有童生当即回道。 振师长点头应允,命余绕梁记上一奖。 郝仁熊抓耳挠腮,心里暗骂混小子竟敢抢我的台词,乌云密布,天象所致,这不是如此明显的现象吗??? 可惜,我那苦苦没着落的游学奖。 “天象欲其显,必先抑其显。”有童生借题延展。艮屾再出精髓。 “善也!绕梁,再记一奖。” 郝仁熊听的清楚,气的是捶胸顿足,这群小王八羔子平时都挺闷的,咋今个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 “星光不显乃是天象常态,正如书中所言:列星随旋,日月递炤。” “学以致用,孺子可教也!”振师长难得露出一丝微笑,正睛望向余绕梁,“可有何想法?” “久晴逢阴,必有雨象。” “由因及果,妙也。”振师长颇为赞同这个说法,“千里之提,毁于蚁穴。日后行事,当恪守一言一行,不可娇纵故枉。” “谨遵师长教诲。” 振师长目光微转,只听童生张口就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是人之常情,管他做甚。” “思路不错,可惜出发点有所偏颇,既不记过,也不记奖。” 童生忍不住吐了口气,谁知振师长见状,立马呵斥道,“投机取巧之嫌,此风不可长,记一过。”…。 童生顿时愁眉苦脸,不敢反驳,只是低头不语。 “易云,你且以他之观延伸一二。” 邴易云闻听师命,颔首沉思,不一会儿就细细说道,“星光不显是天道所在,雨象将至是天道所律,娘要嫁人是人道习语,本质上都是某种规矩所在。” “规矩所在,既为星光不显的天象,也是娘要嫁人的习语,天象不可控,只可遵守;娘要嫁人是陋习或是良风,因地制宜,可酌情管辖。” “敬天法地,治人情世故。” 邴易云一番话落地,洋洋得意。 振师长这才点名童生,语气严厉,“汝可知错???” “娘要嫁人,有法可依?”童生犹不肯认错,犟着脑袋反问道。 振师长并未给予回答。123。易彤看了眼易云选择不说话。 邴易云听到这话,那真的是气炸了连肝肺,搓碎了口中牙,恨不得一掌拍死这个混蛋,“规矩之外,尚有酌情?你这榆木脑袋,读了书却不用,不如任我掰开敲碎了,丢进篝火全当添了柴薪。” “清官难断家务事,好坏都是私家事,管不得兮管不得。”童生咬牙坚持。 啪!啪!啪! 清脆而又响亮的拍掌声在桃园中此起彼伏,两位英姿飒爽的少年联袂走近众人的视线中。 少年之间。 。不过两步。 易彤打量了言玉面少年,付之一笑。 笑中有轻蔑。 易云审视了英俊少年,那双眼睛生的确实够男子风范,瞅着岁数并不比自己年长多少,但是那股骨子里的英姿确实高了不少。 易云一笑置之。 笑中有期许。 “明月乡望春心见过上林书院振师长。” “天镜山贺上窟见过上林书院振师长。” 两位少年一前一后,躬身拜谒。 “游学在外,一切俗礼可免。”振师长对两位少年既无亲近,也无疏远,招了招手,示意二人坐到余绕梁的边上。 “振师长,敢问此行游园是偶然而为之。艮屾或是有意而来?”贺上窟端坐在地,开门见山地问道。 一众童生只觉得莫名其妙,此行游园难不成另有玄机? 易云细眉一挑,另起一意,“凭你也配与我师长坐地起价?” “你是谁?”贺上窟眼中除了振师长,再无他人,此刻听闻有人呵斥,只轻声问了下名号。 “洞溪里五大家之邴家童生邴易云,封号昭侠。”邴易云神色一正,凛然相应。 “那你可知我是谁?”贺上窟冷笑一声道。 “荥阳郡天镜山贺上窟?”邴易云回道。 “上有州郡,下有乡里。”贺上窟格外提醒了下,“我天镜山冠以荥阳郡,可是你小小洞溪里一大家能招惹的?” 边上的望春心听到邴姓,犹豫了片刻,就任由贺上窟随心而动。 “春心,三姓五家七小户,既不可以常理度之,也不可以宗门待之。其中学风治严之邴姓,可亲近一二。”…。 “此乃奉暘郡!!!”邴易云笑道,“谁能容得下你荥阳郡指手画脚?” “邴易云,你狂妄无知!!!”贺上窟勃然大怒,瞬间拔地而起,一只手狠狠向邴易云抓去。 这一刻,振师长双目紧闭,并未动身。 望春心先是怒不可遏,忍不住出声怒骂贺上窟不知好歹,竟敢在书院师长面前放肆。 但念头刚起,望春心又萌生喜悦,贺上窟闹得越厉害,岂不是越有利于自己的洞溪里之行? 区区盟友?不值一提! 何况,我望春心几时把贺上窟放在眼中??? 不管他如何作想,邴易云都未曾被贺上窟给一把抓在手心,而是被另外一个其貌不扬的童生急忙拎起,堪堪躲过。 “明月乡与天镜山素有盟约,更有姻亲之缘,只不过近来传闻这三十年来姻亲之缘几多波折,都快闹出天大的笑话,也不知是真是假?”紧要关头,正是易彤出手救下邴易云,还不忘出言调侃。 “你想找死不成?”此刻的贺上窟怒气冲天。123。毫不犹豫地拔剑相向,周身真气一拥而出。 “上林书院,侍学士封易彤请赐一死?”此刻的封易彤松开邴易云,神情傲然且飞扬,大步向贺上窟的剑尖走去。 同行十二人,独我封易彤为侍学士。 我封易彤敢上前,你贺上窟敢出剑? 敢,天镜山为你赎罪! 不敢,你贺上窟武道止步! “贺上窟,给我收起你的秉性。”暗自窃笑的望春心如坠冰窟,立刻起身上前挑飞贺上窟手中的剑,“师长当面,怎敢拔剑?还不快滚去向振师长道歉,求他恕你大不敬之罪。” 面对望春心的呵斥与责怪,贺上窟竟无半点顶撞之心,一刹那间收敛千般不是,转身跪拜在振师长面前。 。叩首如捣蒜。 “心与雷电伴,身作风云变。”振师长对此批言。 “贺上窟,振师长让你们来自哪里,就回哪里。”邴易云站在封易彤的身后,昂首挺胸。 封易彤认真咀嚼着振师长的批语,不由得提高几分对贺上窟的评价,“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余绕梁颇为赞可封易彤这句话,暗暗记下。 郝仁熊百思不得其解,小步靠近余绕梁,求思好学道,“绕梁,易彤师兄那句话作何解释?” “粗略解释,凡事不如心意,都应该自我反省,而不是怨天尤人。” “这点挺符合易彤自己和李成蹊那个小屁孩。”郝仁熊随口说道。 “不过是比成蹊大一岁,哪里好意思说别人是小屁孩?”余绕梁毫不留情地戳穿道。 “大一日也是大。”郝仁熊理直气壮。 余绕梁懒得和他拌嘴,全神贯注留意那边的动静。 望春心对邴易云的话毫不怀疑。艮屾低首作揖告辞,“谢振师长大人有大量,晚辈这就离去。” 振师长一言不发。 望春心也不客气,拽起额头血流如注的贺上窟就走。 临行前不忘抛了个眼神给邴易云,仿佛无声在说,“有缘再会。” “师长,游学在外,人文更比经文牢记于心。”望着离去的两道身影,封易彤有感而发。 “经此一事,不妨谈谈你的观点。”振师长捻了捻左鬓,笑而问他。 “我有三文说,天文之天象所归,星光不显,是天命至此,无迹可寻;地文是雨象所化,乌云遮空,蛟龙作祟;人文是人情世故,客欲留人,天来下雨。” “近看是朦胧,远看是阴霾,身在此间是仙境。”封易彤说完,喜从心来,自身的气机由外而内一变再变,几乎是乘风破浪,誓要一鼓作气,直达居庸关。 好在振师长及时出手,按住他的澎湃气机,“年方不过十二,在洞溪里可不能踏入居庸关。” “师长,方才的两位公子都是被压制在递炤关?”余绕梁赶紧问道。 “洞溪里三姓五家七小户之外,非递炤关不得入此地。” 。 第五章 袁姓安生 慕名而来的诸多游客还未来得及欣赏满园桃花,一场措不及防的瓢盆大雨悄然而至。 洞溪里老杨家几百年不开张的破落客栈,破天荒地迎来一位位身价不菲的贵客,是那种一看就很有钱的贵客。 “小成蹊,根老我可有言在先,服侍一天算一天的钱,半途走了客人或者走了你都不算钱。”须发皆白的佝偻老人哪怕是低着头弯着腰,看起来也比李成蹊高出一截。 “根老,一天工钱怎么算?”李成蹊没有去问要接多少人,一天究竟有多久诸如此类,而是直接了当地谈钱。 “客人入了客栈,你给领进房关了门,就算一天。”根老答非所问,“客人的多少看根老能接多少。123。每个人的端茶倒水另有其人,你只管给领进房关了门。” 李成蹊对此不骄不躁,认认真真听着根老唠叨,争取一字不差地记下来,至于能做到多少,完全是看天命听人事。 根老的糊涂,洞溪里无人不知。 可越是糊涂,他越是行事谨慎,谨慎到旁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好像他的每个动作都是先天所为,毫无矫揉造作。 糊涂根老,最不容错。 “就工期间,不许带着小财迷和小黑蛋。”根老格外提醒道,“见一个罚一天。。。额。。。改为罚三十文。” “根老。 。我接待一人算几文?”李成蹊再三追问道。 “一人算你三文钱。” “根老,我们一言为定,拉勾。”李成蹊笑吟吟地说道。 “小木头脑袋,瞅瞅你这副不遮掩的表情,肯定是有啥坏心思。”根老见他笑的开心,连忙升了谨慎念头,“根老才不会和你拉勾。根老要击掌。” 说着,根老举起那只布满老茧的干枯手掌。 “击掌为盟。” 李成蹊满心欢喜,一掌轻轻印上去。 “顺便问一下,黄婆婆最近有没有回家?” 李成蹊顿时变成了苦瓜脸。艮屾“半个月前,黄婆婆说要去办点事,就再没回来。” 根老失落地哦了声,拍拍他的小肩膀,柔声安慰道,“黄婆婆瞧着年轻的很,身体也很有干劲,多半是去了外地办事,哪里需要你在这胡思乱想。” “根老,你是不是喜欢我家的黄婆婆?”李成蹊突发奇想,冷不丁地问道。 “你这小木头,从哪里学来的俏皮话,看我不扣你好几天的工钱。”根老气笑不已,佯装要举手打他。 李成蹊一溜烟跑出屋外,留下那把好几处补丁的破布伞,“根老,雨天路滑,出门可要小心些。万一摔着了,黄婆婆肯定没精力来照顾你。” 根老听过后,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真怕雨滑摔着,非得追上去好好教训这小木瓜脑袋。 不知不觉间,那个小木瓜娃子也懂得了男欢女爱。 根老看着掌心浅浅的湿手印,隐约可见小木瓜娃子的手心掌纹,某些细纹在无意间长大。…。 如雨润万家,草长莺飞。 “呦,这不是整天跟在李成蹊屁股后面的小黑蛋郑逢集?”身披蓑衣,头顶斗笠,被倾盆大雨砸的歪七扭八,还不忘出声嘲讽迎面走来的光头小黑孩。 对谁都爱张口就骂的郑逢集破天荒地没还口,在大雨中身如猫弓,猛地跳起,一巴掌打在斗笠上,连人带斗笠都给拍翻倒地。 “小财迷,知道我这一手叫什么不?”郑逢集打翻小财迷后,一屁股骑在他的身上,“这叫老汉醉打落水狗,是伍和陌整天醉醺醺的酒鬼教我的。” 雨大风急,柒木巷的水位早早漫过了脚踝。 骑着小财迷的郑逢集犹然不觉身下的人已身陷囹圄。 年幼的小财迷呼吸急促。123。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更推不开背上的郑逢集,由最初的心怀怨怼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就变成了心怀绝望。 年幼的孩子又能憋多久的气?不过是几十个眨眼的功夫! 开始的时候,小财迷还试着挣扎,但缺氧的那份窒息感让他昏昏欲睡。 “逢集,你在做什么?”途径此地的李成蹊大声失色,忙不迭地冲上前来,一把拎起不明缘由的郑逢集,用力吊起小财迷,稍稍用力拍他的腹部。 咳! 每一刻在李成蹊的眼中都度日如年。 。直到小财迷发出轻微的咳嗽声,他紧绷的心弦才慢慢放下来。 “逢集,以后不准再欺负小财迷,不准再向他动手,听到没?”李成蹊正言厉色,“你知不知道刚刚小财迷被你骑在身下,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平时都是这么打他的,也没见他有啥问题。”郑逢集仍不知错,可畏于他的神色严厉,只敢小声嘀咕。 “逢集,我希望你遇事三思而后行,做个顶天立地,有担当的男子汉,而不是毛手毛脚,处处惹事生非的惹祸精。”李成蹊确认郑逢集只是无心之失,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一边背着小财迷赶回家。艮屾一边回头说给郑逢集听。 “我已经很久没惹祸上身!!!”郑逢集自信笃定道。 李成蹊没有说话,只是鼻音嗯了三声。 郑逢集犹豫不决,也不再说话。 一路上,两个孩子都不再说话,默默无声。 不一会儿,李成蹊就回到家中,把小财迷平放在木床上,回头对郑逢集说,“你把他的蓑衣斗笠脱掉,用衣架上的布条擦干他的身子,再从衣柜里拿出干衣服,给他盖上。” “那你去做什么?” “我去烧点热水,给他暖暖身子。”李成蹊从门后的布袋掏出点枯黄的草叶子,顶着大雨跑进厨房那边。 趁着李成蹊离去,郑逢集先是啪啪几巴掌呼在小财迷的臀部,骂骂咧咧道,“小王八羔子,害我被蹊哥臭骂一顿。” 似乎仍不觉得解气,又啪啪呼了几巴掌,确认小财迷没醒过来,他拿过布条擦干小财迷的身子,替他换上干衣服。…。 这才肯痛下决心,略带歉意,说给昏迷不醒的小财迷听,“抱歉,小财迷,先前是我的错,以后我会尽量不再下雨天欺负你。” “咳咳。。。我接受你的道歉。”就在这时,小财迷慢悠悠地睁开眼,艰难地挤出来个笑脸。 “你敢骗我?”郑逢集的歉意瞬间荡然无存,举手就要拍下去。 “逢集,你在做什么?”李成蹊烧好热水后,正准备端碗进屋内,正巧撞见这一幕。 郑逢集尴尬一笑,缓缓地落下手,“我在给小财迷揉揉胸口,替他舒缓舒缓。” 李成蹊双手端着热水碗,低声又嗯了个三声,顺带给他个大白眼,然后走到木床边,“进金,能自己坐起身喝水?” 小财迷点了点头。123。接过布条包裹的热水碗,一眼就瞅见枯黄的草叶子,苍白的脸色马上涌现满足的笑意,“小柱子山的柴和草,一片草叶子可值五文钱。” “好好喝水,不要胡闹。”李成蹊被他逗笑,伸手揉了揉他乌黑浓密的头顶,“下雨天湿气重,养好身体最要紧。” 小财迷失落地哦了声,慢悠悠地端碗喝着热水,时不时地抬头打量着周围,似乎是想找到其他的柴和草。 “蹊哥,你看小财迷这找抽的劲。 。还敢有心思惦记你的东西。”郑逢集见他没什么事,小脾气再度爆发。 “敬老爱幼,不可欺凌弱小。”李成蹊按住他的小脑袋,唉声叹气道,“你还这么小,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以后有力气和我掰手腕,还愿意听我话?” 郑逢集想了想,认真且严肃地说,“小财迷比我大,不算幼。身子也比我结实,不算弱。” “逢集,弱小不是按照身子的结实来算的,也不是按照年岁的大小来区分。”李成蹊一板一眼地解释着,“相比于自身的强大,能一拳递出而不倒者可称之为不弱。” “行吧,我以后尽力让人撑住第一拳。”郑逢集侃侃而谈。 李成蹊使劲揉了揉他的小光头。艮屾“自己去厨房端碗热水喝,不许瞎折腾。” 郑逢集瞪了眼小财迷,然后兴高采烈地扭头跑了。 雪里来,雨里去。 郑逢集始终披着单薄的大衣,从未受过风寒。 索性李成蹊早已习惯,也不在乎他会不会冻着,更不会劝他脱了大衣。 “李成蹊,别以为你救了我,就想我感谢你。”相对于郑逢集的知无不言,无比亲近,小财迷反而是藏头露尾,无比戒备。 “你今天为什么要上街?”李成蹊没有在意他的说法,转而问了另一个藏在心中的疑惑。 小财迷家住叁垒街,距离柒木巷极远。哪怕是风和日丽,那边都鲜有人愿意来此,为何在狂风暴雨的日子里倒会让小财迷过来? “庄家的少爷不知从哪里得知,你和岳牧野有了桩生意,特意给了我十文钱,让我来通知你,生意取消。”…。 “原话是?”李成蹊唯恐小财迷遗漏了什么,谨慎追问道。 小财迷一听这话,如被人踩住尾巴炸了毛的猫,气呼呼地反驳道,“庄少爷就给了我【生意取消】四个字。” 此外,小财迷格外强调道,“庄少爷可没说给你九文钱。” “三十文钱和关于你的生意都是他身后的壮汉代为转述。” “庄少爷摆场是真的不小,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我,吓得我是只敢紧紧盯着那三十文钱。” “等我哪天有了钱,也要像他那般目中无人。” 李成蹊没有认真听他的抱怨,只是随意地说道,“目中无人可不是个好习惯。” “庄姓在洞溪里独占鳌头。123。可也不是一家独大。” 后面这句话,李成蹊没有明白地说,小财迷到底不是郑逢集守口如瓶,更不如郑逢集亲密无间。 祸从口出的道理,李成蹊看着郑逢集,比谁都更清楚。 “我想你是不是该把九文钱交给我?”李成蹊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会有九文钱?”小财迷大惊失色,恋恋不舍地掏出九文钱,递给李成蹊,嘴里小声嘟囔着,“说我是小财迷,我看你李成蹊才是洞溪里最大的财迷。” 李成蹊晒之一笑。 。快速抢过九文钱,“你身子要是能动,麻溜点下床,趁着雨势没变得更大,早点回去。” “天欲留人雨作陪!外面这么大的雨难道不该请我吃个午饭?”小财迷一听逐客令,连忙换了个脸色,佯装楚楚可怜,泫然欲泣,“你看我身板纤细,经不起风吹雨打,柒木巷和叁垒街离得又远,万一不小心被大水吹走,你于心何忍?” 李成蹊琢磨下,确实有点道理,刚想答应,哪料郑逢集跨门而入,提起那件蓑衣,一声冷哼,“百来斤的蓑衣可不是谁都能撑得起!” “蹊哥,这小财迷可不是真的身子骨弱。艮屾一身门道神神秘秘,你可不能轻信了他。” 小财迷是欲哭无泪,这小黑蛋与自己真的是八字不合,处处与我作对。 当初遇见李成蹊,也是他后来居上,与李成蹊一见如故,白白抢占了我许多的大好机缘。 “进金啊,积善之家必有余荫。李成蹊那一良善户苦了百年多,到了李成蹊那孩子也该苦尽甘来。” “奶奶不求你光耀门楣,惟愿你与人为善,求个善始善终。” 小财迷那老眼昏花的奶奶对谁都无动于衷,不以为然。一辈子似乎都只愿躲在院子里,但对洞溪里的奇闻异事总是无所不知,许多不为人知的趣事都能被她娓娓道来。 小财迷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做个善人,更不愿和良善的李成蹊做个好友。所谓余荫虚无缥缈,哪里有三姓少爷们的铜钱来的实在。 借着奶奶的小道异闻,小财迷从洞溪里确实捞了不少钱,可来的快去的更快。…。 不过奶奶说的也有点道理,余荫之家确实福运绵延,这一年九岁的李成蹊可谓是时来运转,一桩桩美差接二连三。 先是学塾计工的活,又有三姓卖柴的活,偶尔还有根老的散活,一件件喜钱小事都纷至沓来。 “李成蹊,我给你三十文钱,你以后能不能对我像对小黑蛋那么好?” 李成蹊摇了摇头,用手心揉搓着小光头,“有些东西,不是用钱衡量的。” 如临大敌的龇着那口又黑又黄的牙齿,做出我要打你的举动恐吓小财迷,直到李成蹊说完,这才如释重负地笑容满面。 咚!咚!咚!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不急不缓的敲门声。 “我是袁安生,来找李成蹊谈些事情。” 袁安生。123。三姓之袁,洞溪里第一疯。 “李成蹊别开门,袁安生可是个疯子,咱们惹不起惹不起。” 李成蹊身子微微动了动,悄悄看了眼郑逢集。 “蹊哥,我见过他,是个砥实人。” 李成蹊嗯了一声,冒着大雨打开门。 袁安生的面相很普通,整个人看上去透着股平静。他的头上顶着普通的斗笠,身上披着寻常的蓑衣,脚上踩着一双普通的木屐。 “是不是很奇怪别人口中的疯少爷怎么生的这么平凡?” 袁安生笑起来很奇怪。 。两个小小的酒窝让人莫名觉得心安。 李成蹊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疯狂摇头。 袁安生对此见怪不怪,自来熟地搭上他的肩头,“有客来访,不是先请进屋内?” 李成蹊这才反应过来,一拍额头,引着他走进屋内。 袁安生踏进屋内,左右观望,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抒胸臆道,“屋子很整齐,也没有潮湿气,地上的灰尘并不多,看得出来你也是个勤快人。” 李成蹊注意到最爱逞凶的郑逢集默默地躲在门后,刚想拉他出来,却被其眼神示意不要。 “出来吧,郑逢集,在门口就听到你的那句话。。。嗯。。。评价还算不错。艮屾能从你这尖牙利嘴说个好字,洞溪里我袁安生算是独三份。” 郑逢集这才小心翼翼地跑出来,安安静静地站在李成蹊身后,一丝不苟地站直,直如松柏。 “床上那个垂髫是谁?” “我是叁垒街二十七户狄家狄进金。”小财迷勉强坐起身,神色慌张地回道。 袁安生习惯性眯了眯眼,“狄婆婆身子骨可还硬朗?” “回袁少爷的话,奶奶身子骨还挺结实,能吃能喝,就是。。。” “就是不太爱出门,对吧?”袁安生接过话头,将脱下的蓑衣和斗笠自觉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放轻松点,我不会和你个垂髫为难。” 李成蹊站在门口,有些疑惑。 郑逢集杵在那里,破天荒没有去嘲讽小财迷。 “罢了罢了,看你这个怂样就觉得无趣。”仅比李成蹊高半个头的袁安生叹了口气,自顾自坐在木凳上,“李成蹊,客人来了,也不倒杯水,成何体统?”…。 李成蹊悻悻然,小步跑走。 “小黑娃,如今拜了李成蹊做大哥,就忘了我这第一任大哥?” “安。。。安大哥。” 袁安生向他招了招手,郑逢集立马快步跑上去。 “我送你的大衣可穿得习惯?” “习惯得很,风吹不冷,雪打不凉,再没比这更合身的大衣。” “李成蹊送了你什么好东西没?” 郑逢集果断地摇了摇头。 袁安生伸手,准备揉揉小光头,谁料郑逢集下意识地侧身躲开。 “小黑娃,你。。。” 郑逢集这才硬着头皮正回去,任凭袁安生揉一揉。 “我的手心是不是比李成蹊的更顺滑。123。摸起来更让你舒服?” “蹊哥的手哪里比得上安大哥的金手。” “择日不如撞日,待会我和他谈完,带你去尝尝我袁姓厨艺,可好?” 郑逢集看了眼门外,心里暗暗埋怨李成蹊倒个水怎么还没回来。 袁安生当然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轻轻地哼了个四声。 郑逢集双腿微微打颤,却紧咬牙关,不肯开口。 “小黑娃,你。。。” 袁安生还想继续说下去,就见弓着腰的李成蹊快步走进门。 。怀中正端着一碗热水。 “抱歉,安少爷,我家没个茶杯,只好以碗接水。”李成蹊的脸上满是歉意。 袁安生见此,既没有安慰他无须多想,也没有责怪他招待不周,只是平静地接过这一碗水。 “碗底的水是???”袁安生接过水碗,明显感觉到底部的湿气。 李成蹊赶忙接道,“不是雨水,也不是溢出的热水。” “是我家半月来只用一副碗筷,突然就来了您,我只好先用缸里的水清洗了遍碗,再用热水冲洗了几遍,这才接了七分满的热水。” 袁安生欣然接受,小小地抿了一口,慢慢地放下水碗。艮屾平静地说来,“听说你最近遇到了点不该有的麻烦。” 李成蹊也没有藏揶的意思,坦白地说,“确实是遇上了暂时无力解决的事情。” “我能替你解决武力之内的麻烦。”袁安生自信说道,“洞溪里,没有我一只手解决不了的武力。” 对于这点,屋内四人都深信不疑。 “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什么都不需要你付出。”袁安生平静地告诉他,“除了这栋宅子和你自己,你还能付出什么?” “对我而言,人的自由神圣不可侵犯,所以我不会要挟你做什么,更不会借机让你许诺什么。” 李成蹊好奇地盯着袁安生,十分不解。 “当你有能力成为我,我希望你会站出来,就这么简单。”袁安生站起身,一手抱起黝黑的郑逢集,颇有深意地看了眼小财迷,才回过头对他说,“李成蹊,做我,不难。” 。 第六章 杨家客栈 四月,正适合踏春,尤其是洞溪里的四月,桃花盛开,名满天下,每年的这个季节都会给洞溪里带来丰厚的回报。 可惜,今年的四月天格外不作美,倾盆大雨日夜不休。 对此,洞溪里的家家户户叫骂不已,唯独那栋沉寂了好些天的破客栈喜不自胜,连着三天忙碌不止,赚了一笔又一笔的房钱。 在此暂时计活的小工李成蹊也是笑容满面,一个上午满满当当迎进了十二队客人,每一队都至少有两个人,而且大多数都是眉清目秀的一男一女,同时走进了一间房。 中午难得歇息片刻,根老把李成蹊叫到了柜台边上,神秘兮兮地小声问道。123。“你瞅着是第四对的女子漂亮,还是第六对的姑娘美丽,或者是第九对的小姐惊艳些?” “根老,你再这样老不正经的,我就去告诉黄婆婆,让她收拾收拾你。”李成蹊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着,脸上浮现了一抹羞红。 第四对的女子漂亮是漂亮,就是瞧着火爆点,不太像黄婆婆那样的温柔;第六对那个美是美,可惜个子矮了点,瞅着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不会怎么器宇轩昂;第九对的小姐一抹唇红煞是惊艳,走起路来也是颤颤巍巍。 。叮叮当当挂满了一身,乍看着不太像能过日子的。 “小木头脑子,不懂得根老的用心良苦,白瞎了我这双老眼。”根老一听黄婆婆,两眼那是直冒精光,又听到他要打小报告,差点是气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口气见了老阎王,好在门口走来了两位英姿飒爽的少年,立马换上了满脸褶子笑容,“两位贵客是稍夜还是小憩?” 李成蹊其实早就看到两位少年的到来,见根老招呼在先,索性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溪水那边的大娃?”略显靠后的英俊少年低声询问道。 “是我。” “那我们在此稍夜,给来两间上好的客房。”英俊少年与玉面少年眼神短暂交接。艮屾立刻拍板上钉。 “好勒。”有钱就是娘,李成蹊立马笑意盈盈,领着二位少年去了后宅。 李成蹊前脚刚走,振师长后脚就踏入客栈,不过十二个童生都未跟随。 “后生杜振溪见过根老,先前未能前来拜访,振溪在此向您道歉。” 说罢,杜振溪躬身拜谒。 根老侧身躲开,懒洋洋地说,“去去去,别耽误老根头我做生意。” 振师长无奈一笑,拍了拍腰间的酒壶,“荥阳郡的上好酒酿,百年份的陈酿,绝对是味醇酒香,过喉不烧舌,留齿更捧腹。” 根老毫不客气地摘下,用手轻轻捻开酒盖,上鼻贪婪地闻了一小口,再拿上封合,直呼一声爽。 振师长站在边上,笑而不语。 伍和陌醉醺醺的酒鬼就是当年被根老带歪,耽误了一身学识了无用处,整天在陌子里醉生梦死。…。 或者说整个洞溪里,但凡喝酒的青壮几个不受根老的影响。 有酒就是天! “老了,喝不动了,为免酒后误事,只好晚点再喝。你小子有事快说,无事快走。” “李成蹊真是洞溪里李户最后一人?” 根老皱了皱眉,然后非常笃定地回道,“不是。” “那他的父母为何从未出现在我洞溪里?” 根老见到李成蹊回来,突然就换了个笑脸,佯装不识,“客官是稍夜还是就餐?” 李成蹊一看到振师长,笑意更甚,一路小跑着迎了上来,客气满满地招呼着,“振师长可是稍夜?” “后宅房子管够,也管住,都是被我连夜打扫得干干净净。” “不了。123。我在伍和陌有个祖宅,足够我的学生住下。”振师长识趣地没再追问。 李成蹊明显地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就调整好心态,捕捉到祖宅这个关键词,难以置信地问道,“振师长是我洞溪里人?” “振师长当然是洞溪里人。”撑着黄色罗伞的翩翩少年映入眼帘,一身洁白干净的长衫,高高束起的云髻,脚踩天青云纹的长靴,缓缓走来。 “因家祖腿脚不便,后生冉耘艾服其劳,特来拜谒根老。” “我看你冉家老祖不是腿脚不便。 。怕是内心不便,不敢见我根老。”阁楼之上,披发垂肩的少年露出个脑袋,略带嘲讽地笑道。 “长者当面,你怎敢如此怠慢?” 对他的冷嘲热讽,冉耘艾不以为然,但对其居高临下,使长者仰望的举动颇为愤怒。 “你冉家治家无方,只得摆下重重规矩,妄图学法以律自身。”散发少年说着说着就走下楼来,“可我董家以善为本,祖孙五代皆有博侠封正,你冉家比得了???” “必昌,师长当面,不可造次。”根老说是训斥,其实更像是赞许,背后偷偷竖了根大拇指。 本名为董必昌的少年欣然领命。艮屾小步走近振师长,却未躬身,而是左手盖在右手,拱拳拜见,“洞溪里董氏董必昌见过振师长。” 既无疏远,也无亲近。 “后生可畏。”振师长听闻董必昌的名字,意犹未尽,“瞧你这身气息内敛,如今是第几关的修为?” “不敢欺瞒振师长,必昌如今在外已有第三关的修为,但遇上野修第四关,可手到擒来。” “当真是后生可畏。”振师长毫不掩饰对董必昌的欣赏,“你家长辈可曾告知你返乡作何?” “必昌来此纯属偶然,近日恐有我兄弟或是姐妹到此办事,届时我只管协助,不问缘由。” 振师长一连道了三声好,这才回过神来反问李成蹊,“你可知洞溪里三姓五家七小户?” “三垒街庄、岳、袁;伍和陌冉、董、狄、耿、邴;柒木巷杨、桃、李、秋、炅、杜、封。” 振师长点了点头,“你的说法对,也不全对。”…。 根老不合时宜地咳嗽了声。 振师长立刻止住话头,看向垂手而立的冉耘艾,“既然见过根老,也无要事,正好领我前去拜访下冉老爷子。” 冉耘艾俯首称是,只在临行前气愤地瞪了眼董必昌。 直到两人消失在视野中,李成蹊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根老,这个傻小子是哪家的孩子,怎么生的又瘦又矮?”心直口快的董必昌瞅着李成蹊,那是怎么瞅怎么嫌弃,这会儿见闲来无事,就趴在柜台上吐糟道。 “是我那老相好黄婆婆的外孙,可没我那婆娘的百分之一俏丽,长的这寒碜。。。”根老很是唉声叹气,一副怨天尤人的叹惋模样。 “根老。123。你再胡说八道,我非让黄婆婆回来后,好好教训你。”李成蹊回过神来,正巧听到根老的胡言乱语,气的面红耳赤,跳起来就要拿木凳子砸他。 “城池失火,殃及池鱼。”董必昌一个激灵,提起精神就躲开,嘴里嚷嚷道,“那个谁,根老练就的铜皮铁骨,只管放心砸,屁事都没。” 李成蹊眼神中精光一闪,一口浊气吐出,说是迟那时快,跳将起身,如恶犬扑兔,举凳就砸。 董必昌感受到李成蹊的气息浑然天成。 。举止间收放自如,眼神玩味,吞吐真气与体内,晃身一个箭步,举手去抓李成蹊的手腕,誓要一击即中。 眼见手与腕相交,董必昌暗道成也,谁料李成蹊扭腕如金蛇摆尾,嗖地一声丢下长凳,脱腕而走。 董必昌不依不饶,又是跨步欺身,以手作鹰爪,再袭其腕。 气在胸中游走,李成蹊不敢说话,眼神疑惑地望向他,似乎再问你想对我做什么? 董必昌也不答话,就见李成蹊臂如游蛇,可见不可抓,一连数次都无功而返。 “气煞我也!”董必昌见求而不得,只得罢手,闷闷不乐地蹲在门口。 这时。艮屾根老递过来酒壶,笑吟吟地说,“喝口酒,解解闷。” 洞溪根老,最善劝酒。 董必昌不疑有他,接过酒壶,掀开酒盖,那股酒香扑面而来,滴酒不沾的他都不由得称赞好酒。 “管他好不好酒,先喝为敬。”根老淳淳善诱道。 董必昌心道也是,仰头就是一大口,正如振师长所言,过喉不烧舌,留齿更捧腹。 董必昌一口入腹,还没来得及回味其中,下一秒天旋地转,噗通一声跌落门外的雨水中。 “哎,没用的玩意,连个酒儿都不能喝,我看多半是废了,就给他搁在那,让大雨淋死算完。”根老摇头晃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使劲踢了踢董必昌,确认这小崽子没了意识,“第三关,连个武者气都没,不废也没出息。” 李成蹊在边上不知何时又拎起了板凳,吓得根老连忙小步躲开,任由他背走长醉不醒的董必昌。…。 “小木头,你管他做甚,酒都不会喝,活着还有啥意思。” “老头儿说的有道理,不如你把那壶酒给我尝尝?”继董必昌出门,这位中年壮汉紧随其后,此时隔着老远就闻到那股酒香,尤其是董必昌经过他的身边,更是狗鼻子一挺,暗道好酒。 “喝酒也行,付个十天房费再说。”根老大声回道。 “酒友,酒友,谈钱多伤感情。”壮汉厚着脸皮叫道。 “我看你是没钱吧,指不定待会你婆娘要怎么收拾你。”根老不留颜面地戳穿道。 “你这老头儿有点意思,信不信我先揍你一顿,给你拆点筋松点骨。” “老头子我可真不怕。”根老气势汹汹地叫道。123。“洞溪里宣侠可是我好友,你敢动我,保管你以后吃不了兜着走。” 壮汉听闻前面这话还觉得老头儿挺有骨气,再听到这话就一拍左脸,“瞧你这蠢样,哪里来的那么多神龙虎豹。” “蠢男人,还不给老娘滚回来,没钱还在撒泼打混,平白丢我夏家的脸面。”屋内震怒的声音猛然迸发,显然是听到了自家男人的插科打诨。 壮硕男人一听这声音,浑身一哆嗦,对着路过的李成蹊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然后昂首阔步地走回去。 接下来的情形。 。李成蹊没看到,只能听到屋内依稀传来痛苦的低吟声。 和董必昌同行的也是个少年,瞅着年岁也不算大,听到了敲门声,立马冲到了门后,警惕地问道,“谁?” “我是客栈的李成蹊。”李成蹊认真地回道,“董必昌在楼下喝醉,我给他背上楼。” 少年这才放心下来,打开门背过董必昌,道了声谢,便关上门。 “小娃子,你可听过桃花溪?”不知何时,一道轻盈似燕的身影踩在李成蹊的背后,声音娇柔甜腻,酥酥麻麻。 李成蹊几乎头也不回就能猜到是谁,当下回道。艮屾“回客人的话,我尚年幼,只听过桃花溪,还没机会去过。” 比李成蹊略高点的轻盈身影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口娇气恰好喷在他的耳根,吹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成蹊浑身一个冷颤。 “好一个武夫气,形散气不散。”轻盈身影眼光犀利,瞬间捕捉到他的真气凝而不散,遂心生爱才之意,“小娃子,可愿随我修行?” 李成蹊刚想开口,又听轻盈身影说来,“你先别急着拒绝,等到雨停,我带你见识下桃园风光,再来回复。” 说罢,轻盈身影随风而来,又随风而去。 李成蹊挠了挠脑袋,好香的风,比桃花园的香还让人心旷神怡。 “小木头脑子,白白给你糟蹋了一份机缘。”楼下耷拉着眼皮的根老小声骂咧。 “喂,老头儿,给大爷开个好房间,顺便去找几个姑娘来。”粗犷的男人随手摔在了桌台上一袋碎银,提着瘦弱的根老大声说道。…。 “大爷,我这小客栈好房间倒是有,可是姑娘实在找不来,要是能找到的话,老头子我也不会打了大半辈子光棍不是。”根老卖了个惨,一大把年纪还得伺候这群大爷,我活的容易吗? 粗犷男人倒是没打算为难他,好好地放下根老,摸了把邋里邋遢的大胡子,抚影自怜,“嗯。。。都是光棍,同病相怜,我看上的那群娘们也都只喜欢白嫩的小爷们,气的大爷那是第三条腿震天响。” “好一个第三条腿震天响,是个好汉子,这房钱老头子给你免了。”根老颤悠悠地拍着胸脯,眼神炙热地叫道。 “你这老儿有点意思,是个混不吝的。”粗犷大汉摘下腰间的酒壶,自豪地指着它。123。“老儿要来一口不,好酒。” 先前提心吊胆的李成蹊一听要喝酒,赶紧一个大踏步冲上前,迅速出手拦住根老,向粗狂大汉聊表歉意,“我爷爷身体不舒服,不宜喝酒。” “健步如飞,脚步沉稳,是个小练家子。”粗狂大汉一巴掌拍在李成蹊的肩头,用五指揉搓肩头肉,颇为满意地问道,“小崽子,可曾跟谁学了门道?” “戚汉子,这小娃子,本娘娘要。”楼上那酥麻声再度响彻客栈。 粗犷大汉闻听这声,笑声狂野。 。桀骜不驯地道,“燕娇娘,在这地方,我单手能打十个你。” “中看不中用的货色,还想打十个我?” 轰! 下一刻,轻盈身影从天而降,一脚踩翻粗狂大汉,脚尖微微地扭动在他的后脊。 “这一脚下去,你一条命可都得交待。” “嘿嘿,封宣侠可不是摆设。你敢踩断我的脊骨,他就敢拆了你的燕尾骨。”粗狂大汉浑然不怕,即使后脊已响起轻微的碎裂声。 “戚汉子,争或不争,一句话的事情。” “不争了,不争了。”粗狂大汉对生死看的很透彻,对抢人口看的更透彻,当下果断拒绝。 “小娃子。艮屾瞧见没?”轻盈身影得意洋洋地踩在大汉背上。 “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大汉猛地掀翻背上的轻盈身影,单腿支撑其身影激射,先是一掌逼退轻盈身影,再是转身一退,一拳狠狠砸向李成蹊的胸部。 砰! 大汉一拳砸中,头也不回地逃入雨幕中。 “傻小娃子,谁让你替我挡这一拳?” 轻盈身影这一刻感觉脑海中是一片空白,居然被个小屁孩“英雄救美”? 你当我燕娇娘行走天下靠的是什么,我这一身软甲是摆设不成?我什么修为,会挡不住那莽夫的一拳? “可怜我这破店,还没赚着几个钱,就被人砸烂了一面墙。”根老看也不看被击飞出去的李成蹊,只躲在地上哀嚎不休。 “老头儿,你那孙子都被人打的生死不明,也不去关心下?”燕娇娘瞅着根老毫不在乎,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小看了小娃子。…。 “看什么看,没点本事还爱学人逞强。早点被打死早点去投胎,说不定老天爷看他英年早逝,还能让他来生生的聪明点。”根老气呼呼地骂道。 说过你李成蹊多少次,不要多管闲事,千万不要多管闲事,别人的命哪个不比你顺风顺水,哪个的脑子不比你精明,哪个会要你这小木头脑子去管? 打死了算,早死早超生,省的老头子整天要给你寻个生计,还得操心你。 你瞅瞅三姓五家七小户,哪家不是风生水起,各有造化,除了你这百年来一枝独秀的李氏。 “你这老头儿好没良心,你不去看我去看。”燕娇娘身子一扭,转眼间就来到跌落在水里的李成蹊。 气成浑圆! 分明是毫发无损,可就是迟迟不肯醒来。 “好一个武夫气,不打杀了你,岂不浪费。”滂沱大雨中,浑身湿透的少年度步而来。123。恰好见到雨中昏迷的李成蹊,不假思索地举手就要打杀。 “好个贼胚子,年纪轻轻就如此心思歹毒。”燕娇娘神色一凛,起身从暗处跳出,抬手一掌拍飞少年,随后一脚就要狠狠踩下。 “燕娘娘,还望脚下留人。”头戴斗笠的男人散发着临闾关的气息,在雨中慢慢地走近。 “你是洞溪里的封宣侠?”燕娇娘收回鞭腿,转而落在李成蹊的边上,以脚尖点在水面,如蜻蜓点水。 “我不是封宣侠。”斗笠男人拎起少年,深信不疑地说,“地上的孩子可以打死他,但你不行。” “这少年也是洞溪里的人?”燕娇娘立即明白斗笠男人的意思,“你是他的护道人?” “我只算他半个护道人。”斗笠男人说完这句话。 。转身即走。 “哟,小郎君身子骨可不错。”燕娇娘感受到李成蹊的气息内敛,明白是他苏醒过来,开玩笑地打趣道。 年少的李成蹊瞬间羞红了脸,不知所措。 “小郎君和谁学过身法或者心法?”燕娇娘偷偷分出一缕香味游走在李成蹊的体内,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内息。 “不曾学过。” “是个心怀毫厘的小郎君,也是个与我有缘的小郎君。”燕娇娘从他先前的举动中清楚地感受到模仿飞燕的痕迹,而自己的身法又与飞燕休戚与共。 一言一行,如有天定。 “秋家子孙秋子良见过根老。”正冠高髻的俊朗少年撑着青罗伞,过门而不入,右手握拳,以拳心抵在胸口。 “你去见过振师长没?”正在耍泼皮无赖的根老连起身都欠奉。艮屾随口敷衍道。 “老祖有言在先,先敬根老,再见振师长,其后拜见封宣侠,最后可酌情见三老。”秋子良收回敬拳,右手笔直垂下。 “还算秋小子知书达礼,比冉家小子好些礼数。”根老难得说了个好。 “冉祖高慧,老祖早有明言,自愧不如。”秋子良谦声回道。 “你这股藏拙劲小有火候,可曾封正?” “沾了老祖的光,得封【昭侠】三年有余。”秋子良手腕一抖,自青罗伞掉出一枚银线镶边的方正铭牌。 “根老,这股临闾关的气息是封宣侠?” 偶然觉察一股极强的气息,秋子良连忙收回银线铭牌,非常谨慎地问道。 “一群不守规矩的窃夫罢了。”对于这群人,根老从来都不过多,当然也不愿多去解释。 秋子良心思微微荡漾,在洞溪里不守规矩肯定不会让根老如此怨怼。 殊不知,在根老的眼中,秋子良与他先祖在此时如出一辙。 但根老也不点破,家风如此罢了! 。 第八章 见字如面 雨打青瓦响叮咚,青阶石板水泠泠,疑是春雨炸雷遁去远,走街串巷贩夫走卒多。 一座虹桥衔天地,两亩方塘起惊风雨。 “客官,您慢些走,别瞅着雨霁天晴虹高挂,可谁都说不准这雨何时还来。”根老佝偻着腰,小心送着一位位财神出门,嘴上时不时地挂上一句“小心路滑”。 “瞧你这窝囊样,丢尽了我燕家颜面。”燕娇娘起了个大早,领着接连几天都鼻青脸肿的燕子矶下了楼,点了份菜馅的小笼包,一边蘸着齁咸的酱料,一边戳着比他高半个头的燕子矶骂道,“好歹是我看中的小郎君,没点本事怎么入你姑姑的法眼。” 骂归骂。123。吃归吃,燕娇娘可嘴上不饶人,就是那声音委实婉转轻灵,像极了莺歌燕语,让听者生不起气来。 “老头儿,我那小郎君这几晚不是都在你这打夜,怎个今早上没见着人?” 根老才送走了一对,歇了口气,气喘吁吁地说,“小木头让对瞧着挺和善的男女给领走了。” “姑姑可别听他胡说八道,那对男女可不和善,但给老头儿的钱确实和善,乍一瞥怎么也得有二十两白银,可不是碎银还有个声响。” 燕子矶杵在桌旁。 。可没敢吃饭,昨夜还真是前半夜淳淳善诱,后半夜撕心裂肺,现在这牙口可真的疼死个人。 瞅着身子骨薄,力道可半点不饶人。 燕娇娘二话不说先给自家侄子一巴掌,再凑到根老面前,杏眼圆睁,看似赌气撒娇实则气火汹汹地说,“老头儿,给我拿来。” “凭啥给你个小姑娘?” 燕娇娘义正言辞,“凭他是本娘娘的小郎君。” “小木头可不认你这亲。” “小三,来教教老头儿练功。” 根老瞅着他,可不像是个知轻重的,忙不迭掏出布袋,“工钱和赏钱都在这,只管拿走。” 燕娇娘颇为得意地接过布袋。艮屾回头吩咐着,“小三儿,小郎君暂时不在,你先替他值天班。” “老头儿,你给小郎君一天算多少个工钱?” 根老估摸这小姑奶奶可不是个善茬,连忙把算工钱的法子给说明白,顺带一提,“袋子里给他的工钱,可还有我的赏钱,我这老头儿可没亏待他。” “一个人三文钱,可不算多。”燕娇娘捏了捏下巴,深思熟虑道,“老头儿看这样可好?” “我让小三挂着【昭侠】银牌,接个客人收你三两白银,可不算亏。。。” 根老那是不假思索地点头应允,毕恭毕敬地请来燕子矶,满脸阿谀奉承道,“燕昭侠可否借银牌与老头儿一观?” 燕子矶全然不理不睬,故意耍了个心眼,叫人瞧不出何处拿出,然后施施然挂上那枚银丝镶边的铭牌。 燕娇娘难得夸赞了声有心,便问了李成蹊的离去方向,纵身一闪而逝。…。 “根爷爷,我姑姑不在,您老来瞅瞅这块铭牌。”不同于燕娇娘在时的心机重重,此刻的燕子矶才更像爱炫耀的孩子。 根老当然不止是第一次看见银牌,但还是认认真真,里里外外瞧了个遍,颇有深意地问道,“你小子可曾听过秋家?” “可是奉曜郡宪侠师长齐出的秋家?” “秋家与你年岁相仿的少年也在此处,恰好也领了个【昭侠】封正,不如趁着你姑姑不在去切磋一二?” “可我红缨枪不在手中,一身战力所剩无几。”燕子矶犹豫片刻,搓了搓下巴,目光中既有兴奋,也有惋惜。 根老点了点头,颇为赞同,是个有自知之明且不娇作的儿郎。123。“我这暂时肯定没你趁手的长枪,你去这条街街头找棵百年杨树,别问是哪一棵,但只准你出一拳。” 燕子矶听到这里,哪里不明白,手心一晃收了银牌,拱手给根老做了三拜,转身直奔街头。 从客栈到街头,寻常人走路估摸半个时辰,而燕子矶运转自家身法,两百个呼吸内就已到达。 入目之处,上百棵高大茂盛的杨树扎根林立。 燕子矶刚想踏进杨树林,忽然间窜出一袭黑衣的鬼影,笔直地挡在他的身前。 “你是守林人?”燕子矶出于礼貌。 。停下脚步问了下。 “我是洞溪里人。”黑衣鬼影的面容即使在阳光下也看不清,任谁看都是乌黑一片。 “是根老遣我来取属于我的机缘。”燕子矶与他各说各话。 “杨树林不属于任何人。”黑衣鬼影不依不饶。 所谓事不过三,燕子矶也不再和他言语,收了客套,运转身法和心法,腾身就闯。 黑衣鬼影寸步不离,嗖地一声拦在燕子矶的前路,“杨树林不准进入。” “冥顽不灵。”短暂地速度对拼,燕子矶很明显落了半拍,张口怒骂一声,五指成拳。艮屾分别敲打在左右肩骨,迸发出咯咯的奇怪声响。 下一刻,燕子矶身轻如燕,猛地穿过黑衣鬼影,一脚踩在最近的一棵杨树上。 这一次,黑衣鬼影恼羞成怒,一股邪风透体而升,脚下乍一用力,竟再度追上燕子矶,左臂处高高扬起一条黑布,如铁棍狠狠抡下。 燕子矶对黑布视若无睹,看似巧合地一晃身影,一连踩过十几棵杨树,毫无所获。 黑衣鬼影如影随形,双臂处黑布狂轰乱炸,每一次追上燕子矶都是倾尽全力地一击,偏偏每一次都差之毫厘。 “一百一十二棵杨树,唯独没我要的那棵?”燕子矶逛完杨树林,愤愤不平,见黑衣鬼影还在执迷不悟,转身便是一脚,连步带人一同踢入泥土。 “你不是守林人,凭什么不准别人进来???”燕子矶踢翻黑衣鬼影,不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瞬间落下,踩在黑衣鬼影的脊椎,扭动着脚尖。…。 “小哥,瞧着身手不俗,何苦为难洞影人?”林外,平淡无奇的少年牵着个光头黑娃踱步而来。 见之即慌,几乎是来自内心的畏惧,燕子矶一刹那间激退,看也不看黑衣鬼影。 “洞影人,退下。”少年见黑衣鬼影还想去追,声色俱厉道。 话音落下,黑衣鬼影果真不动,悄无声息地隐入树冠。 “你是谁?”燕子矶警惕地问道。 “问人姓名前,不该先自报家门?”少年一边平静地走着,一边平静地问着。 燕子矶倒没觉得不妥,沉声回道,“我是燕子矶,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洞溪里,袁安生。”平静如水的人当然是袁安生,被他牵着的也只会是郑逢集。 “你是负责看管此地的人?” 袁安生瞥了眼郑逢集。123。似乎是在问以前不该是你帮我捧眼,和人言语上大战三百回合? “你是特意来此寻找桃花鱼?”郑逢集不肯开口,袁安生只好亲力亲为。 “我是随着姑姑来洞溪里找个叫李成蹊的人。”燕子矶摸不清袁安生的实力,尽管他深知洞溪里除了封宣侠,尽是些递炤关武者,但是袁安生站在那里,丝毫不亚于洪水猛兽。 “你们找李成蹊做什么?” “具体缘故我不知道。 。不过我们已经找到了他,而且我脸上的伤也是被他打的。”燕子矶指了指嘴角的淤青,心有余悸地埋怨道,“可不是一言不合开撕的恶斗,而是点到为止的切磋。” 袁安生注意到郑逢集的神色先是色厉内荏地紧张与恶毒,再是引以为傲的自豪与荣耀,曾几何时这小黑娃明明是自己身边最得我心,最崇拜我的。 “好吧,你该庆幸自己认识李成蹊。”袁安生走进了杨树林,伸手拍在一棵靠中间的杨树,“瞧你的腿法和手法,是个练枪的好手?” 燕子矶点了点头。 袁安生又问,“是根老让你过来找最合眼缘的杨树?” 燕子矶又点了点头。 “根老瞅着可不靠谱。艮屾你怎么会选择相信他?” “天地神兵,皆有灵性,我是深信不疑。” “枪不离手,难道你不懂?”袁安生抱起郑逢集,一跃跳上树冠,“合眼缘这三字可不合规矩,更像是随性而为的放纵,你且仔细想想是枪重要还是你的性子更重要?” “既然根老觉得杨树适合你,那么你该想好再来。” 袁安生平静而来,又平静而去,只留下一脸茫然的燕子矶。 “罢了罢了,本以为有个好事,谁料到是笔考验心性的烂账?” 燕子矶偶有所得,又有所抱憾,离了杨树林,远远地拜了一拳,扬长而去。 在他转身后的一瞬间,一片杨树叶缓缓升空,继而消失不见。 袁安生心有所感,抬头瞅了眼那片杨树叶,只觉得眼角酸痛,难以看清杨树叶的真容,更别提那模糊不清的踪迹。…。 “小逢集,你瞅着山清水秀,难道没点气吞山河的想法?” “曾几何时有过。”郑逢集目光所及,天青云白,沙鸥翔集,锦鳞游泳,甚是美景如画,不由得不心生陶醉。 “现在怎没了念头?” “山河再美,也不能真的入我肚皮,还不如小财迷家的鸡蛋美味,更不如漫山遍野的山野味,火上烤一烤,果汁淋一淋,深得我心。” 说着说着,郑逢集嘴角的口水微微露出,喉咙不自觉地咕咚咽了起来。 “难道我家的美酒佳肴也比不过?” “可不是比不过,是两者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郑逢集擦了擦嘴角,笃定不移地说,“要我吃你家的山珍海味可年年岁岁,吃野味鸡蛋也就一两天就厌了味。” 袁安生疑惑不解。 “可我是个小私户,朝不保夕,比不上袁大哥身份好贵。123。以前小不懂事,处处攀比,惹了不少糊涂账,害我娘亲提心吊胆,如今落魄是落魄,可心里活的自在,娘亲也活的轻松。” “袁大哥常说,若为自由故,性命皆可抛,现在懂了点意思,可越发害怕这句话。” 袁安生惊疑不定,难以置信地瞅着他。 郑逢集既不害怕,也不奇怪,刚准备侃侃而谈,就见袁安生脸色一变,紧紧抱住他,如一尾飞鱼拨清波,腾空而起。 李子洞外! “振师长,这就是老祖口中的那座木巷祖地?”云白长衫,天青云靴的高髻少年背着黄罗伞,恭敬有礼地手持三柱香,笔直站在洞口外,仰头望着歪歪扭扭的三大古字。 “敬香请赐。 。不可造次。”振师长神色肃穆地吩咐道。 三姓五家七小户,最有资格来此请赐的人浑然不觉,既无人刻意告知,也无人有意提及,就连素来重规矩的根老也选择闭口不言。 “若是师兄在此,只怕不会如我这般蒙蔽天听。” “敬龙阳,尊九关,礼洞溪,敕火土,吾洞溪里冉耘艾请赐。”少年指尖陡然升起一缕明火,徐徐点燃三柱香,任其熏烟直达古字。 自熏香点燃,冉耘艾低眉垂首,双手持香高高盖过头顶。 洞口外,微风吹拂。 熏香如有神助,扶风直上,一丝一缕尽归古字。 “你可知这一幕将被永远镌刻在洞府,待末法终结,你杜振溪一脉九族无论老幼皆与李成蹊一脉不死不休?”山水之外,根老的声音直达振师长的脑海。 “振溪无亲无故。艮屾虽死无悔。” 根老仅哀叹一声,便销声匿迹于山水中。 冉耘艾三柱香眼看燃烧殆尽,火急火燎的袁安生恰好赶到,不见其开口训诫,只双手持古怪法印,张口咬破舌尖,喷出鲜红血液,朝古字遮去。 这一刻,敬香十去其九。 袁安生的脸色也从血气方刚瞬间跌入奄奄一息,整个身子也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振师长,可真担当得起师长之名。” 当一切尘埃落定,袁安生也无计可施,只语气凝重地吐出一句话,任凭郑逢集拖着他快步离去。 “别带我回家,就去山洞里。” 袁安生仿佛一句话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完就倒地不起。 郑逢集毫不犹豫,双手用力托起他,勉勉强强拖拽着拉进山洞。 从始至终,郑逢集都没看振师长或者冉耘艾。 他的目光都在三大古字间游荡不定的虚浮幻影上。 郑逢集确认那个不是字,尽管那个字已无声无息地告诉他,它是字。 是个被掩盖的字。 。 第九章 掌上少年 春风拂面,花香肆溢;青青草色,白露打尖;迁客骚人,成群结队。 雨后清明,天清气爽。 青壮中年与高挑女人跟在瘦弱孩子的身后,一边沿途欣赏雨后的春景,偶尔发出欢快的笑声,一边打趣前头领路的孩子,夹杂着相处甚欢的谈话声。 可好景不长,华服少年领着壮硕护卫拦在前路,居高临下地喝问着瘦弱孩子,“李成蹊,我和你说好的桃花鱼?” “回牧少爷,不是说好,而是酌情。”瘦弱孩子李成蹊不卑不亢地回道。 “李成蹊,你还敢顶嘴?”华服少年岳牧野眉梢一挑,瞪了眼那一男一女。 两人立马识相地退后三步,以示清白。 “牧少爷。123。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请勿再打扰我!”没了郑逢集在身边,李成蹊再也不用缩手缩脚,铿锵有力地明确回道。 “李成蹊,我看你是想找死不成?”岳牧野被当众顶撞,恼羞成怒,竟不顾身份直接出手。 然而,在李成蹊的眼中,岳牧野的出手简直是露洞百出,仅仅侧了身子,就轻松躲过,同时很有耐心地告诫,“牧少爷,凭你也配与我动手?” 燕子矶的星夜指点,无论是眼界,还是战斗意识都让李成蹊获得质的飞跃,不仅是对自己有更深的了解。 。也对每个向自己出手的人有更多的认知力。 岳牧野年过十二,尚未踏入递炤关,自身武力或许略强普通成年人,但还远远不及李成蹊。 岳牧野怒火攻心,不甘示弱,猛地抽出腰间软剑,一抖剑身,反手一剑回撩李成蹊的眉心。 剑尖来袭,李成蹊轻松躲开,突发奇想地伸出两指去夹剑身,紧接着两指气力运转,凭空使力向后一拽,再以指法抖动剑身九次,直震的岳牧野右臂发麻,被迫松开软剑剑柄。 李成蹊毫不留情地躲过软剑,细细把玩这把比自身短一尺的软件,以指尖轻抚那两个古体小字,几乎是脱口而出的道出。艮屾“剑名【春波】,取自【春波软荡红楼水】。” “可惜我不是个用兵器的人。” 岳牧野先是恼怒,接着咆哮,再到此刻的淡然,冷静凝视着道出剑名的李成蹊。 “你居然认识这两个字?” “以前不认识,直到刚刚指尖传来的触感,使我不自觉地念出。”李成蹊能感受到岳牧野的心境变化,自然也能知道岳牧野这时的心性并无恶意。 “不是根老或者振师长私相授予,或者偶然从别处见过?” “别人不清楚我的情况,牧少爷怎会不了解我的底细。”李成蹊自嘲一声,将软剑高高抛给他。 三姓之物,不可染指。 洞溪里,百年来的规矩,皆是如此。 “陈护卫,主辱臣死,若是我父亲知晓这把剑被人抢过,你知道你和你的家人下场会如何?”岳牧野接过软剑,慎之又慎地收回它,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但在走之前,小声地告知壮硕男人。…。 李成蹊,我岳牧野不会善罢甘休,但在无能为力之前,不会再向你张牙舞爪,免得自取其辱。 岳牧野,盛气凌人而来,韬光养晦而去。 李成蹊将右手藏在袖口,紧紧握住那团突如其来的风气,不准其流露半分,哪怕手心之痛撕心裂肺,也未曾半点犹豫或放弃。 “原来你是叫李成蹊,我还以为小木头才是你的真名字。”青壮中年瞥了眼离去的岳牧野,颇为欣赏,回过神来却对李成蹊笑容相迎。 李成蹊点了点头,依旧默默无声地走在前头,这对男女要去的地方是一座大山,一座几乎无人问津的石柱山。 其山之高,在洞溪里可排前五,但其山环石;其石繁多高居首位。123。环山放眼皆岩石;其石光滑如镜,鲜有路径,更无山泉涧水;间隙处偶有杂草矮木,既无药性,也无柴用。 洞溪里明令,禁止私人采石。 所以,石柱山百无一用。 就在李成蹊思绪渐远的时候,一道日夜挂念的身影映入眼帘,在他身后是那玉树临风的黄罗伞少年。 但李成蹊并未贸然出声,或者大呼小叫,夹道欢迎,而是平静地慢慢迎上去,谦逊有礼地低首作揖。 向来受之无愧的振师长只觉羞赧。 。有意地避开他的敬礼,语气泰然地说,“李成蹊,今日你我恩怨两休,日后不必再向我行拜。” 李成蹊觉得莫名其妙,还想开口问清,就听黄罗伞少年略带凶意道,“你是洞溪里仅存的李氏后人李成蹊?” “杨家客栈那日,我记得你也在那边,是做个打杂的店小二?” “既然已沦为了细枝末节,平白受了大机缘也无福消受。” 黄罗伞少年侃侃而谈。 碰! 忽然间,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一脚狠狠踩下口若悬河的黄罗伞少年,一把摘下他背上的黄罗伞,随手丢给愕然的李成蹊,满脸鄙视地骂道。艮屾“瞧你这副不知羞耻的鬼脸,可真像极了你那老祖宗。” 黄罗伞少年很想破口大骂,予以反击,可背上身影恰到好处地将他击倒在地,以靴底重重地踩在他的后脑勺,让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羞愤和怨恨从心底如野火熊熊燃烧,黄罗伞少年的眼神在不知不觉间浮现猩红,浑然不觉心境向恶。 “小郎君,不是我说你畏首畏尾,实在你这三思而后行的毛病太不爽利。”敢为李成蹊在洞溪里肆意妄为的自然是燕娇娘,也只有燕娇娘。 “小郎君记得他的名字,冉耘艾,是个彻头彻尾的窃夫,就和那天你躺在雨水中意图偷袭你的鼠辈如出一辙。”燕娇娘踩在冉耘艾的后脑勺,有意无意地敲打着,既不至于让他生不如死,也不至于让他昏迷不醒。 这种手法是点到即止的恶意,能叫冉耘艾深陷囹圄之际,绝无念头佯装改恶从善,当然这也只能让人在意识不清中暴露本性。…。 是善是恶,从不由外界。 “上林书院杜振溪,难怪你一辈子都只能屈居一座小小的书院,始终比不上你那位学究天人的师兄。”燕娇娘真的很想一脚踩死冉耘艾,免得这个其心可诛的贼子日后坏了李成蹊的路。 可杜振溪在此,燕娇娘根本办不到!!! 振师长挥了挥衣袖,不露痕迹地吹走燕娇娘,对她的冷嘲热讽视若无睹。 冉耘艾失去了死亡的危险,立刻起身收起汹涌外泄的恶意,吞气入腹,重新变回风流倜傥的少年郎。 善恶随心,不愧是冉氏的后人。 振师长自始至终也没看冉耘艾。 道不同,不相为谋。 燕娇娘被迫退走,抽身落在李成蹊的边上。123。瞧着仅比比自己矮一小截的孩子正对自己怒目圆睁,不由得气笑不已,反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真是个小木头脑子。” 尽管燕娇娘对杜振溪心怀恶意,甚至恶语相向,拔剑而出都很有可能,但是她没有对李成蹊解释任何缘由,任凭他心怀怨怼。 小小儿郎,理当如此。 临行前,根老好好和燕娇娘说了李成蹊与杜振溪的故事,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说得明明白白。 杜振溪与李成蹊有救命之恩,更有点化之恩。 李成蹊对杜振溪有感谢之意。 。也有崇拜之意。 李成蹊想做个他心中的杜振溪,从来是如此。 “我是对镜帖的燕娇娘,你们是何人,可敢报上名来?!!”燕娇娘坦然接受他的愤怒目光,转头问向这对打定决心沉默不语的男女。 “匠郢谷楚招人见过对镜帖燕娇娘。”青壮男人见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自报家门,同时拉着高挑女子的手,“她是我的正妻熊招盱。” 燕娇娘皱了皱眉头,匠郢谷据此可不止千山万水,这两人看着穿着打扮干净如新,绝对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我也不管你们去石柱山有何贵干,我家小郎君只管带路,到了山脚恕不奉陪。”燕娇娘一言以蔽之。 高挑女子当然不肯。艮屾还想出声否决,就听青壮男人脱口而出,“一切但听燕娘娘吩咐。” 高挑女子面有不悦,用劲甩脱男人的手心,扭头闷闷不乐,但不是吃自家男人奉承别的女人的飞醋,而是事先双方明明约好,是走小道登上山顶,再分道扬镳。 如今凭空改为山脚,少了至关重要的登山小道,仅靠夫妻二人摸索,猴年马月才能上得了山? 洞溪里,只有递炤关,一身本事仅存其一,难道靠拳头打穿山路不成??? 李成蹊信守承诺,当然不肯答应燕娇娘的提议,还想开口解释,却被她紧紧捂住嘴巴,徒劳无功地发出呜呜的叫声。 几番挣扎无功,李成蹊也不再坚持,闷着头瞪着眼前面带路。 燕娇娘见着了他,心情大好,像个小家燕,载歌载舞,悦耳动听且赏心悦目,连郁郁寡欢的高挑女子听久了,都忍不住心生喜悦。…。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高挑女子忍不住做此想法。 不同于姑姑的欢呼雀跃,一无所获的燕子矶垂头丧气地回到客栈,毫无形象地一屁股跌坐在门口。 “没能遇上合眼缘的趁手长枪?”根老拎了壶酒递给燕子矶,明知故问道。 “可不是不合眼缘,是杨树瞅不上我。”燕子矶接过酒壶,揭开木塞,闷头喝了一大口,只觉喉舌火辣辣地荡,脱口就骂,“老头儿忒不厚道,卖个假酒糊弄我。” 根老嘿嘿一笑,厚颜无耻地接道,“地小物稀,能有粗酒喝都是幸事。” 燕子矶本想嘲讽两句,又觉得根老话中有话,稳稳当当地回,“处之泰然。123。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根老这才笑逐颜开,挥挥手招来暗中潜藏的洞影人。 这个洞影人也是一身黑,燕子矶第一时间觉察到不是杨树林那个人。 果不其然,洞影人自黑袍下掏出通体釉青的九尺长枪,凌空一枪递出。 燕子矶喜出望外,起身就要去接,却觉脸颊狠狠一疼。 定睛去看,玉面少年笔直站在眼前,燕子矶的手正拉着他的胳膊,好不温柔地来回抚摸。 “抱歉,喝了点酒,误了公子雅兴。”燕子矶忙抽回手。 。倒退好几步,拉开两者间的距离。 边上的英姿少年忍着怒气,隐而不发。 燕子矶挂着的昭侠银牌赫然映入眼帘。 玉面少年同样是看清银牌,一巴掌打完后,也觉得不妥,欠身道了个歉,“明月乡望春心见过昭侠,敢问昭侠尊姓大名?” 燕子矶略显尴尬,运转真气散了酒意,侧身躲开那个欠身,瞥见玉面少年耳垂极不显眼的耳洞,嘴角微微动了动,“河魏城燕子矶有礼,见过望小姐。” 玉面少年望春心难得露出一抹娇羞,上前靠近燕子矶两步,以礼相待道,“出门在外,不便真容相见,还望燕公子海涵。日后燕公子有空去明月乡。艮屾可来寻我一叙亲近。” 贺上窟睚眦欲裂,不敢抬头。 燕子矶见她这般,也亲近了几分,从怀中递过一片金叶,“萍水相逢,也无准备好礼,此叶权当一时,待我游历告家,再去明月乡备上好礼。” 望春心笑魇如花,施了个万福,“那春心恭候大驾。” 燕子矶笑意更甚,“他日再见。” 望春心回以笑脸,“他日再见。” 说罢,望春心领着贺上窟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野中。 确认没了踪迹,燕子矶小跑到根老边上,神情严肃地问道,“根老可认识低头不语的少年?” “老头儿老眼昏花,哪里认识什么金叶子???”根老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倒头趴在桌上。 燕子矶闻声知其意,连声赔罪掏出一片金叶子,塞进根老的怀里,“敢问根老可知晓那少年的根底?”…。 根老伸手一抹金叶子的字迹,确认无误后,伸了伸懒腰,道出两个名字,“荥阳郡明月乡望春心和天镜山贺上窟。” “你小子也是个风流子,见面就砸金叶子,还是公约钦定的官制金叶子,哪个世家女子能受得了?” “年纪轻轻,价值连城,又封正昭侠,假以时日,博侠有望,只怕那叫望春心的小女娃最少也是为了你意乱情迷。” “虽说春宵一度值千金,可你这一见面摸了个手,砸出去的远远不止千金。” 燕子矶摸了个鼻头,意味深长地说,“家父曾教导,出门在外,在女子面前莫说一掷千金,哪怕是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 “可别真信你父亲那套鬼话,连你娘都管不住的男人,还能说出啥好道理?”根老不留颜面地揭穿道。 “根老认识我父亲?”这下不由得燕子矶不吃惊,那个家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父亲居然还能被根老所认识? “何止是认识。123。你回家问问他,可记得直渎山大溶洞。”根老随手拨了颗算珠,漫不经心地道,“你可比你老子女人缘强的多,唯独这福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燕子矶刚刚叹了口气,根老一巴掌呼下,“年纪轻轻,活着就好,唉啥声叹啥气?” “福缘机缘,可不正如你所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燕子矶眨了眨眼。 根老装作一不小心扣掉了一颗算珠,任其滚落。 “董家后生董必德见过根老。”自称为董必德的少年郎面相黝黑,一对浓眉甚是浓郁,进了客栈先是拜谒,再是掏出背后篓子里的三壶酒,爽朗一笑,“老祖再三叮嘱,钱可以不到,酒一定得到。” “不错不错。 。是老董家的种,可比楼上小崽子强多了。”根老瞅着壶身的【董家官酿】,满怀欣慰。 “小三儿,过来尝尝这壶酒,保你称口叫绝。” 燕子矶拾起算珠,揣入怀中,小步跑来接过酒壶,为免前车之鉴,仅小小抿了一口,然后连话都没说完,噗通一声倒地不起。 “根老,这位昭侠是何方人士?”董必德深知长者当面,勤快表现有好处的道理,连忙问道。 “河魏城老燕家,和你董家八竿子打不着一杆亲。”根老非常轻蔑地回道,又是个不懂酒的蠢货,“这酒,你可能喝一壶?” 董必德自信满满地回道,“不敢有瞒根老,三壶下腹,酒醉七分;再来三壶,酒醉五分;还来三壶,酒醉两分。” 根老听完开怀大笑,转手递过去一壶酒,“瞅你根底打的还不错,先去伍和陌找个酒鬼。艮屾让他抽空给你再打磨打磨。” 董必德欣然领命,“这昭侠要不要管?” 根老摆了摆手,“酒中梦,是他的机缘。” 董必德恍然大悟,又问了一句,“我弟董必昌在楼上?” 根老气不打一出来,“别提那个小崽子。” 董必德不明所以,也没追问,从怀中掏出了三十两白银,“有劳根老替我送给小昌。” “你家游离在外,只给三十两白银,是不是太小气?” “董家历练江湖,从来身无分文。”董必德一抱拳,转身大步离去。 出门之时,青罗伞少年与他擦肩而过,几近本能地各自递出一拳。 董必德纹丝不动。 青罗伞少年倒退三步。 不言不语,各自离去。 “敢问根老,方才那人?”青罗伞少年正是秋子良。 “几日不见,越发精益求精,到底是个有心性的。”根老甚为认可他的修为,“以你的性子,那一拳不该出。” “若我不出,那人肯定会打死我。” 秋子良笃信那人素未谋面,那一刻的杀意也仅仅是一时兴起。 。 第十章 行有所得 这一日,骄阳当空,云淡风轻,放眼皆是山色郁郁,草色青青。 山峦跌宕起伏间,有峡谷纵深延长,或流溪涧泠泠作响。 山间少人烟,小道无人问。 接连赶了好几天山路,李成蹊都没走到那座环山皆石的石柱山,倒是沿途采摘了不少家喻户晓的草药,回到客栈那边可倒手转卖。 燕娇娘见到了李成蹊,陪着他走了一天一夜,便匆匆回去。 楚招人与熊招盱见没了她,半是欢喜半是忧,喜的是不用捉襟见肘,又可以打情骂俏,游山玩水;愁的是她给了个两人不敢在此地拒绝的口信。 熊招盱的脾气火爆,见没了她掣肘,“招人。123。她也欺人太甚了,凭甚要我夫妻白送给小娃子一桩造化?” 楚招人揉了揉眉心,几度欲言又止。 熊招盱最见不惯他这般,一巴掌呼在他的后背,“有话快说,别吞吞吐吐的,像个小娘们。” “她有言在先,若李成蹊守约登山,咱们可必送。” “我瞅李成蹊不是个守约的人,毕竟是个没见识的土娃子,也不知道咱们私下的约定。” “这一桩造化,十有八九要落空,你也不必怨气横生。” 熊招盱与他想法截然相反。 。笃定不移地回道,“李成蹊眼窝子虽不高,可这心性绝不低。” “从他先前的言行举止,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可不像那副小身板不值一提。” 这对夫妻到底是修为不俗,李成蹊的实力肯定瞧不上眼,可他的一举一动倒是让两人刮目相看。 “退一步说,真要守了约定,送他造化又如何?”楚招人见夫人有了主意,顺坡下驴道,“与个诚信人交朋友,不正好结个善缘。” “话虽如此,可被她逼至此处,还是十分不爽。”熊招盱气呼呼地哼道,“你是不是瞧着她比我好看,才处处替她说好话?” 楚招人如临大敌。艮屾百口莫辩,还想试图辩解什么,就听李成蹊在不远处喊道,“两位客人,石柱山到了。” 熊招盱闻言,纵身一跃,直达李成蹊的边上,从胸口掏出一小袋银钱,弯着腰递给李成蹊道,“按照约定,你可以回去了。这是你的赏钱。” 李成蹊收了银钱,却没有挪步离去,而是深思熟虑地说,“石柱山环山皆石,其山石五颜六色,各有不同。” 话没说尽,因为他知道这两个外乡人来此肯定有所图谋。 “可否为我们指明五彩石分别所在的山路?”熊招盱再问。 他摇摇头,很肯定地接道,“石柱山地势险要,山路崎岖,以武者身躯也难保安然无恙。” 山石如镜,滑而不稳,一般人登山是铁定的有去无回。 “你的意思是要在前带路?”熊招盱不动声色地问道。 他又点点头,“石柱山又叫石鉴山,山石平滑如镜,必须由我带路。”…。 熊招盱瞧着小小身影,越发觉得满意,难怪她口口声声叫小郎君叫的那么亲密。 楚招人见她离去,如释重负;见李成蹊与她有说有笑,心下清楚带路一事稳了,当下不急不躁地走着。 杜家老宅,十二名童生各司其职,或是经学早读,或是复盘游练,或是端茶倒水。 郝仁熊不出意料地被罚,举着竹简站在天井边上。 易云领着不管家务事的童生早早地出了门,恰好撞见撒腿狂奔的小财迷。 “你是狄家狄进金?”易云对洞溪里门户人口都一一牢记于心,见着小财迷果断拦下。 “你是谁?”小财迷被陌生人叫出姓名,心生警惕。 “我是本里唯一的童生邴易云。” 小财迷对童生啥的不感兴趣。123。或者说对读书人都不感兴趣,只对钱感兴趣。 “邴师兄,这小子瞧着古灵精怪,不像是个肯说实话的,倒不如先让我教训下,再来问话?”平时有郝仁熊这猴大王在先,其他童生都本分的很,可一旦没了猴大王,群猴再没个消停。 邴易云可牢记着小财迷最怕毒打,最喜金钱的批语,对他的意见果断接受。 “你敢打我,我就去振师长那边打你小报告。”小财迷对虎视眈眈的童生浑然不惧,又不是只手遮天的三姓或无牵无挂的小黑蛋。 。凭啥敢来打我,真当我狄进金好欺负不成? 童生对他的威胁充耳不闻,捋起长袖,举手就抓。 “当街行凶,成何体统?!!!” 震怒声当街响起,吓得童生连忙收手,毕恭毕敬地杵在那边,不敢轻举妄动。 “弟子容和见过师傅。” “学生易云见过师长。” 小财迷见来者哈哈大笑。 振师长缓缓走来,身后紧紧跟着冉耘艾。 容和与易云汗流浃背,大气不敢出。 直到走近小财迷,振师长停下脚步,平静地问了声,“狄婆婆近来身体如何?” “回师长的话。艮屾奶奶近来身子骨实属硬朗,每日好在庭院躺在藤椅晒着太阳。”小财迷尽管不喜欢自己读书,但是对于真正的读书人还是极其敬佩。 比如,耿家那位被学塾讲师批语不堪大用的耿星河,自己就非常喜欢,甚至经常愿意无偿为他提供李成蹊的行踪。 郎朗君子,如见日月。 载歌载舞,言笑晏晏。 小财迷瞅着他们,和瞅着金钱是一般的欢喜。 “狄婆婆一如既往地不好出门啊。”振师长由衷地感叹道。 “进金,你可知狄婆婆是你的第几辈奶奶?” 小财迷迷糊地摇摇头,奶奶还有第几辈的说法? 振师长忽有所感,静心聆听,“进金年幼,不劳师长揠苗助长。” 振师长还想回话,那边已断了联系。 狄家老宅,狄婆婆起了藤椅,满怀思念地抚摸东北角的那棵春意盎然的枣树,朝着枣树念叨,“不知不觉,又是世辈更迭。”…。 “每每见着这些不讨喜的晚辈,甚感厌恶。” “真不知根老鬼是怎么熬了一辈又一辈,还那么玩心不减,童心未泯?” 就在这时,一片枣叶凭空落下,随着微风翻过墙头,越过门头,穿过一间间几乎快要无人问津的宅子,最后落在了给予小财迷善意的李家老宅。 不偏不倚,恰好在石桌。 “老的老,走的走,就剩我和根老鬼还死死守着这座桃花园。” “可不是你说的死守么!”根老的声音不知何时突然插了进来,“你瞅着我也寡了多少年,不如抛了你的孤身,成全了我。两家添点灯油红烛,共同点一盏煤灯。” “也好叫小财迷多个爷爷。” “好啊。123。我俩不如再同点一盏灯,做个本命烛。你我各捻一缕灯芯,不离不弃!” “待我掐指一算,可不是个好日子,暂且作罢。” 根老打了个哈哈,连忙掐断了联系,扭头打趣着愁眉不展的董必昌,“瞧你个窝囊样,酒也喝不好,女人也没个,照你这个混法,估计得打一辈子的光棍。” 喝不惯酒的董必昌已心如刀绞,再听闻找不着媳妇,那更是伤上加伤,痛不欲生。 “公子,可别学他美酒佳人一无所获。”坐在角落里的魅影葵儿对根老颇为不喜。 。但对老头儿的道理甚为赞可。 “美酒小酌怡情,深得我心。”公子哥小饮一口,深呼吸后一吐为快,“三千弱水,独取葵儿一瓢。” 葵儿面色羞红,公子更觉心动。 “公子,可别。。。” “那谁,瞅着你风流倜傥,怎地就痴情不改?”燕子矶接了店小二的活,眼疾手快免不了,插科打诨也不缺,正巧撞上这一幕。 换了前几天,公子还会斗上几句,可自打瞅见明晃晃的【昭侠】银牌,那是一腔春水向东流,绝无半点儿埋怨的意思。 “燕昭侠,您别瞧我素衣正冠。艮屾举止风流,若说待天下间的女子实诚,我敢说我句句在心。” “天下间的男人,哪个不是对女子句句真心话?”喝了酒的客人仰头笑道。 “可不是句句真心话,哪个不爱慕女子佳人?”醉醺醺的客人不在少数,打趣闲侃的也不会少。 “是啊是啊,也就这洞溪里千百里地没个温柔乡。。。不然别处这话。。。嗝。。。它都能扎堆,少了说。。。嗝。。。也能叠三座。。。三座。。。杨家客栈。”客人酒醉上了舌头,说话也不利索。 “公子可别瞪。。。我,大爷今个。。。把传家宝刀压在这嗝,若那青楼里每日没个。。。千百句真心话,这刀我就白送。” 不怕酒醉不醒,倒头就睡;就怕半醉半醒,惹是生非。 赶也不是,骂也不是。 燕子矶几天下来,可见惯了这类醉汉,别的本事没有,耍酒疯有一个算一个,每次的理由还都不带重样的。…。 至于酒醒,呵呵。 不过,这一次燕子矶没先动手。 “公子,别和他动手,你打不过他。”葵儿见自家公子动怒,赶紧抓紧他的手腕,生怕他真个闹起来。 公子一手任凭葵儿抓着,另一手从袖口抖落一片金叶子,翻手抛给不管事的燕子矶,“燕昭侠,有劳护住我的葵儿。” 燕子矶眼神一亮,叫了声好。 公子一把挣脱,朝葵儿抛了个歉意眼神,腾身一脚直跩醉汉面门。 葵儿当然不肯任他出手,起身就要去拉回。 燕子矶一个欠身挡住她,理直气壮地说,“男人间的事,女人最好别插手。” 怒发冲冠为红颜! 燕子矶才肯高看公子哥。 葵儿泫然欲泣。123。不肯罢休,腾身要去。 忽然间,一道娇媚身影自二楼落下,牢牢按下她的肩头,“小三儿话不中听,可对你家公子最合心意。” “我是个贱婢身份,哪里配得上公子。” 燕娇娘哦了一声,仍不肯松开。 醉汉半醉可不糊涂,眼神犀利,瞅着公子的破绽,稍稍偏了个头,一掌拦腰高高挑起,随后起身一拳重重地砸出门外,“小白脸,还敢和大爷动手动脚。” 葵儿心急如焚。 。狠下心要冲出去。 燕娇娘还是死死按住,“首先,洞溪里不准杀人。” “其次,你家公子没你瞅着的那么弱。” 说完,燕娇娘微微松开了手,“最后,你若出去护住了他,看似保全了他的身子,无意中却毁了他的心。” 葵儿泪如雨下,不敢妄动。 “哭哭啼啼,最是烦人。”夏家赘婿在二楼楼梯口闷头喝了一大口,骂骂咧咧。 夏家女人破天荒地走出门,瞧着身段一般,唯独那一对峰峦颤颤巍巍,让人目不转睛。 赘婿见了夫人,连忙由阴转晴,脱口而出,“男的痴情,女的柔情,是对天造地设的。” “那你觉得我和她哪个好看?”夫人瞥着门外近乎完虐的私斗。艮屾好奇地问着。 赘婿不假思索地回答,“夫人是九重天的仙女,那小姑娘就是地上的花儿,哪里有您千分之一的美。” “有我千分之一的美,也是有点美色。”夫人重重地哼道,“敢情三天两头往外跑,就是瞅着她吧?!!!” 赘婿顿觉头大如斗,冷汗直流,思索着如何死里逃生,忽听自家夫人大发善心道,“罢了罢了,瞧你入了我家兢兢业业,对我也是体贴入微,也不为难你了。” 说罢,夫人颇为幽怨地瞥了眼赘婿。 “若是别人这般质疑你对我的爱,可愿意为我愤而出拳?” “别说是质疑,就是提一下,我也得打的他亲娘都不认得。”赘婿一口咬定。 “可我父亲确实看不满意。”夫人愁绪满怀,瞅着楼下那可怜兮兮的女子,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赘婿犹豫再三,痛下决心,“这趟回府,定要私下请战诸位亲族,不求扬名,但求正身,以安夫人宽心。” 夫人不置可否,摇了摇头回到房间。 赘婿百思不解其意,郁闷地闷头狂喝,三两口干完一壶酒,低头喊道,“老头儿,给我再来一壶酒。” 根老瞅着外面一片大好,正被打的不亦乐乎,本不想搭理赘婿,仔细想想开门做生意,不能不理,遂收了看意,踢了踢董必昌,“混小子,去替老头儿给客人送一壶酒。” 董必昌接了酒壶,穿过酒桌,登上二楼,递给眉头紧皱的赘婿,没来由说了句,“同病相怜的苦命人?” 赘婿一听,一拍胸口,颇为赞同,“你也是为了女人在烦?” 董必昌掀开木塞,仰头灌下一大口,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直挺挺地后仰,哐地一声滚下楼梯。 根老听着动静,眼神一飘,别提多嫌弃。 燕子矶先前看着他上楼。123。现在又看着他下楼,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精彩。 甭说了,肯定是沾了酒。 “根老,给我来两壶好酒,记我师傅账上。” 这声音一出现,燕娇娘顿时怒目相向,连带着杀意波动都毫不遮掩。 “小炅子,你师傅的账在我这可记不了。”根老不留情面地驳回他的要求。 少年背后的男人面无表情,从袖口抖落一两白银,平静地放在柜台,“可够两壶好酒?” 燕子矶察觉到姑姑的异样,心领神会地回到柜台,一挥手收下银两,回了个笑脸,“管够管够,不知小弟想喝哪种好酒?” “是打死人不偿命的罚酒,还是废了半条命的敬酒,或者是掺了水的水酒。” 男人古井无波,动也不动。 少年炅横横眉竖眼。 。怎么瞧着怎么想打死燕子矶。 “就你这样的武胚子,我一年能打杀百来个。”炅横凶相毕露。 “瞧你这没柜台高的个子,口气蛮大啊。”燕子矶撇了撇嘴角,随意地摆弄着指尖,“小矮子,等你封为【昭侠】再考虑来杀我吧。” “根老,我只管买酒。”男人对这一幕置若罔闻,再次提了下买酒的事。 根老脚底一跩身后的木架,两壶酒应声而落。 燕子矶一截,两壶酒双手奉上。 男人提了酒壶,也不管炅横,转身便走。 炅横张口要说,男人冷不丁地哼道,“有功夫斗嘴,不如多费点心思变强。” “小矮子,一路好走。”燕子矶一脸讥讽地摆摆手。 “你不该得罪他的。那小子手里打杀的武胚子比他说的只多不少。”根老幽幽地叹了口气。 燕子矶目露凶光,满脸不屑。艮屾“能在洞溪里打杀了他,去了外面我依然能打杀了他。” “燕昭侠,可能给我添壶酒,外面那对打了半天还没结束,我还想再看一会。” “看什么看,统统打杀了了事。” 突然间,去而复返的炅横一人一拳,竟将门外捉对私斗的两人打翻在地,同时还打散了两人一身的气息。 “根老,这小子强的有点不合道理。”燕子矶眼神玩味,极为贪婪地说道。 男人凭空出现,一拳击飞去而复返的炅横,又一手带着他消失不见。 那一拳在众人眼中是必死无疑,可落在他的身上,竟然只是倒飞了出去。 “这小贼体魄强的未免骇人听闻。”燕子矶毫无怯战之意,下意识摸了摸横长的柜台边,仿佛在摸着一杆长枪。 管你体魄多强,尽要一枪对穿! 可惜,我到现在也没个枪。 “小黑娃,你为什么还没走?”终于恢复了一丝意识的袁安生勉强坐起,逼问着浑身血迹的郑逢集。 “走了,谁来照顾你?”郑逢集一脚踩死爬过来的毒蛇,漫不经心地回道。 袁安生正眼盯着郑逢集,满怀欣慰地说,“确实变了不少。” 。 第十一章 简在吾心 炅家老宅。 个子不高的少年盘腿坐在天井口,上吞浩然天地的灵气,下囊幽深古井的阴气。 上清下浊,在他体表形成两股泾渭分明的黑白图。 暂定为临闾关师傅的男人端坐石凳,瞧也不瞧那股骇人景象,至于是否走火入魔,男人全然不管,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弟子实属无奈。 咚! 敲门声缓缓响起,男人没有去管来者何人,平静地起身打开门,为那一位敞开大门。 “关武夫,我是。。。” 男人不客气地打断,“我不在乎你是谁,也不在乎你想做什么,只管说你的目的。” 来者黑色长袍,连容貌都裹得严严实实,让人瞧不出真实容颜和体型。123。面对男人的冷酷也不恼怒,同样平静地回道,“可否容我进屋一叙?” “不必。” 男人直接拒绝了他,反正在根老眼中自己也没守过几次规矩,要不是碍于自家颜面,只怕早就打杀了事。 历史上,匆匆而来,匆匆而逝的武夫不计其数。 他,从来不信自己是个例外。 来者当然知道男人不在洞溪里的规矩内,而这也正是自己找到他的原因。 “我想请你替我打杀一人,报酬是洞溪里的一尾桃花鱼。”黑袍自信且从容地说道。 “杀人尚且不行。 。何况报酬仅仅是一尾桃花鱼。”男人无情地拒绝。 黑袍并未放弃,“你或许不在乎,但对他肯定不可或缺。” 黑袍来此,肯定是全盘皆了然于胸。 洞溪里有亘古不变的三尾桃花鱼,每十年都会如雨后春笋般一一浮现。 一尾是杨树林的木鱼,一尾是桃花溪的水鱼,一尾是李子洞的石鱼。 杨树林与桃花溪,至今不曾现身。 李子洞,非洞溪里李氏不可染指。 哪怕是坐镇于此的宣侠也不可以。 “你凭什么笃定能抓到一尾桃花鱼?”男人反问道。 “请关武夫恕我不能直言,此中不宜细叙。”黑袍冷静地回道。 根老与狄婆是不可挑战的两位存在。艮屾谁也不敢。 男人沉默不语。 少年闪身至此,以不容置疑地口味说道,“凭你这句话,我能打杀你,换取根老的一份善意。” “但我不想打杀你,所以请你自觉说出来。” 少年的战意汹涌流出,一黑一白两股气从太阴太阳流出,如仙人玉带飘扬肩头。 “正好借助此地,施展这门神通。别说我不给你机会,现在放开手脚能让我退入屋内,可饶你不死。” 少年炅横双眼微睁,一步跨出。 饶你不死,更可让你生不如死。 我炅横手中从无善果。 “凭你打不死我。”黑袍笃信道。 炅横可不信他,腾身一拳直锤其胸口,势要拳震五脏六腑,要他一击必杀。 炅横出拳,从无留手。 碰! 黑袍不闪不躲,任凭自身被一拳击中,然后嗖地一声,像断了线的风筝倒飞百来步。…。 “师傅,他不是人。” 男人面色阴沉如水,纵身一跃,随手掀开他一身的黑袍,不是个木质人,又是何物?! “墨家造物,非比寻常,关某今天权当领教。” 一时不察竟被算计,男人怒气汹汹,该死的墨家弟子,竟敢污蔑我关丛山,真当我是尊束手束脚的泥菩萨不成? “炅横,近日切勿出门,墨家机关杀力最强,以你如今被压制的体魄九死无生。” “那我的桃花鱼怎么办?” “我去替你请来。”自称关丛山的男人眉头紧皱。 该死,墨家真当死绝。 “根老,这酒可还满意?”一身轻装的男人,后背黑釉竹箱,一边说着一边掏出酒壶。 每一壶酒底座都刻有【相里官制】。 根老连酒也不看。123。其笑容已响彻客栈,是前所未有的痛快笑意。 “不愧是大家毓秀,这一出手甚是大快人心。”根老拍着柜台,放声大笑。 “掌柜的,瞧你这般开心,可能每壶酒少点酒钱。”不同于别人的各有所图,这群外来人仗着一身蛮力,上午做些苦活,赚点小钱,下午再来酒馆喝一下午,到了晚上指不定是露宿街头,或是登堂入室,去了哪家早已无人的宅子。 哪怕是递炤关。 。轻松一跳,一堵围墙还是轻而易举地翻过。 “那是不可能的,凭我这枚银牌,一份酒钱也不能少。”燕子矶可不准根老搭话,每一份酒钱都算他的酬劳,虽然最后都落在李成蹊的口袋,但是这一个结果天知地知我知姑姑知就好。 至少在外人眼中,这枚银牌的酒钱可少不得一钱一厘。 “根老,既已收下酒,我这就离开里上,去别处丈量地界,好校正百年前的堪舆地势。”轻装男人会心一笑,躬首告辞。 “你且等等。”根老叫住了他,对忙的不亦乐乎的燕子矶喊道,“小三儿,去楼上把那个不成器的董必昌喊下来。艮屾别整天窝在我的客栈,糟蹋我这的新鲜灵气。” 燕子矶应了声好,上楼叫来董必昌。 轻装男人看见董必昌,心领神会,“谨遵根老教诲,自当好好教导。” 根老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自动递过来的肩头,指了指下楼的董必昌,“墨子可教也,这小子是董家的后生,不打不成器,这一路上好好指导一番。” 其实跟在董必昌后面的还有个警惕性十足的少年,根老也没拒绝他跟着,反正这小子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教化万民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吾之幸也。”轻装男人爽朗一笑,向董必昌自我介绍道,“我姓钱,名笑之,游历是在丈量堪舆。” “我姓董,名必昌,游历是在磨砺修行,勘察民风。” 钱笑之点了点头,看向他边上的警惕少年,“敢问小公子姓谁名谁?” 董必昌还想替他开口,钱笑之眼神示意不可多此一举。…。 “我本无名无姓,是昌哥赐我董姓,取名必合。” “善也,可有师门在身。”钱笑之明知故问。 取名董必合的少年茫然无措,不知如何回应。 董必昌这才开口作答,“回前辈的话,必合暂无师门,我只教了他粗浅养身之法。” 法不轻传,武不轻予。 董必昌再对他好,也不能违背家训。 规矩之内,情有可原。 规矩之外,罪无可恕。 董家儿郎,首善规矩。 “你我相遇,即为有缘,可愿入我门下,随我走遍千山万水。”钱笑之从不吝啬善意,对董氏后人的亲近友朋更也不藏私。 董必昌尽管不知他的跟脚,但是从根老那神采奕奕的眼神中可以看出。123。根老对他的话大为赞许,当即替董必合回道,“谢前辈恩典。” 董必合见状,欣喜若狂,“弟子董必合见过师傅。” “墨子可教也。”钱笑之学着根老拍了拍他的肩头,还不忘扭头向根老抛个得意的笑容。 “去吧去吧,回头你兄长回来,我会替你告知这一切。”根老藏起钱笑之送来的六壶好酒,摆了摆手赶走这三个人。 燕子矶见状,小声提醒道,“根老,董必昌房钱还没给。” 根老一拍大腿,懊恼喊道,“小窝囊废,你房钱还没给。” 董必昌犹豫了下。 。刚想回头,就见钱笑之扶正黑竹箱,拉着自己和董必合,迈步狂奔而去。 根老气的是吹胡子瞪眼睛,远远地咒骂这三人不知好歹,没良心之类的。 得嘞,又少了一笔工钱。 燕子矶闷闷想道,小步跑到门口,一脚踢在醉汉的背上,“啥时候偿清打坏桌椅的钱?” 醉汉心虚地嘟囔着,“凭啥要我一个人赔?那小白脸不是也弄坏了不少?” “我告你讲,我可不是好惹的,混江湖也不打听打听,哪个不知我秋天漠的莫得势?” “再者讲,你扣了我祖传八百年的传家宝刀,还不够抵消桌椅钱?那劣质老槐木能值几个钱?!!!” 醉汉说着说着。艮屾开始痛哭流涕,仿佛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根老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脚踢在醉汉的大腿上,“滚吧,没本事的小王八羔子,连个小木头都不如。” 本来哭声震天响的醉汉一听掌柜的让滚,立马收了一脸哭声,一个激灵跳起来,健步如飞,转眼间不知所踪。 “根老,这钱,你可得赔我。”燕子矶埋怨道。 “我和你打赌,明个下午,保管他一兜子钱回来。”根老理直气壮地说。 燕子矶笑了,笑的如此不怀好意,连声恭维道,“还是爷爷神机妙算。” 根老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好的不学,尽学些不着调的马屁功夫。” “也不知小木头那边怎样?这都过去了半个月,也没见递个信。” “可不是,我姑姑气的整天闷在房间里,时不时拿我出气,你瞅瞅我这腰青一块紫一块,老可怜巴巴的。”燕子矶唉声叹气,“亲生的侄儿,流水的姑父。”…。 “我姑姑咋就狠得下手打我?!” 根老瞥了眼油嘴滑舌的燕子矶,“就你这祸国殃民的嘴,也不知道霍霍了多少清白姑娘。” “根老可别乱说,我那都是你情我愿的事。” “你情我愿,吃了就跑。” 燕子矶嘿嘿一笑,根老又是一巴掌。 鼻青脸肿的公子哥瞅着燕子矶挨打,也是偷偷一笑,连带着脸部肌肉跟着疼,是又笑又哭,吓死个人。 “公子,你小心点,晚上还得和燕先生陪练,可别惹恼了他。”葵儿坐在他的边上,忧愁地摸着他的脸,心疼万分地说。 “怕什么,左右都是顿毒打,谁还没个脾气不是?”公子哥自打被醉汉毒打后,奋发图强,夜夜花钱请燕子矶训练。123。经过一个月的全方位毒打培训,终于从醉汉的手中活过第二个回合。 由一拳撂倒昏迷不醒,到两拳撂倒哭爹喊娘。 醉汉莫得势是真的拳法刁钻,不打下半身,只打肩、腿、臂、背,哪里耐打打哪里,叫他战后总是腰酸背疼,没个正形。 也正因为没个时间,公子哥好久没和葵儿同床共枕。 说不准,这醉汉就是嫉妒自己有个美娇妻,而他却孤家寡人。 嗯,没错,这醉汉肯定是这个德性。 那边离开的醉汉嘴上骂骂咧咧。 。既有对公子哥佳人做陪的恶毒咒骂,也有对客栈无情剥削的痛骂。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黑店,一瓶农家酒酿,居然要收十文钱,住一晚上要收一两银子。黑店,绝对是黑店,我现在就去宣侠那边投诉你,强烈要求封了你这个破客栈。 “那边的大汉,我这有个活计,干不干?”正在他咧咧不休的时候,有个管事模样的人在大门前喊住了人高马大的他。 莫得势那是回的一个干脆,连钱都没问就跟着管事去干活。 伍和陌! 放学后的耿星河正想着经文,琢磨其中的韵味,不巧遇见了一辆拦路于此的红头马车。 赶车的车夫瞧着就不简单。艮屾一身肌肉壮如虬龙盘根,边上放着把大红色刀鞘,手里紧握一根韧性十足的马鞭,眼神冰冷地瞪着他。 “少主,是个活人。”马夫冰冷地说道。 “打杀了他。”车内的人随意地说道。 “少主,您已到了洞溪里地界,不可再随意打杀路人。”车夫的声音冰冷且无奈。 车内的少主沉默片刻,掀开了车帘,窜了出来,随后懒懒地伸了个腰,大步跳下车,走到耿星河的三步外。 “你叫什么名字?” 耿星河淡定地回道,“我姓耿,名星河。” “不可打杀,能打残?”少主不在意地问道。 “不行,此地宣侠姓封,是个冥顽不灵的家伙。” “打伤,行不?”少主又问。 “看他的样子,像是洞溪里本地人士,也不行。” 少主面色显得不耐烦,交错的十指疯狂地翘起,最后才重回平静,“暂时留你条狗命。”…。 少主又返回车辇,对车夫说道,“此地管事的是谁?” “回少主的话,名义上是宣侠,实际上三姓当家的。” “先去三姓最近的那家,让他带路。” 车夫点了点头,也没问耿星河的意见,“坐上来,前头领路。” 耿星河没有说话,斜眼看着车夫。 车夫对他的蔑视视若无睹,跳下马车将他抱上车架,“别试图逃跑,很没意义。” 耿星河坐了马车,自然而然地收敛了许多神色,面无表情地在前带路。 只不过,他没带去最近的那家,而是最远的那家。 “李成蹊,你们当初是怎么找到这些羊肠小道?”楚招人端坐在巨石上,吃着难以下咽的干粮,十分敬佩地问道。 “是钱老爷子的金线狸先找着路,我再负责开道,一点点刨出来的。”李成蹊近一个月未曾下山,整天陪着他俩采石探路,始终保持着处之泰然。 更多的时候。123。是他俩在望石兴叹,自己在收集拇指盖大小的石料,揉一揉搓一搓,去其棱角。 再一次攀登石柱山,李成蹊才发现这座山与其它山大有不同,同生于一座山脉,这座山山石五颜六色之泾渭分明,石质强硬天壤之别,比如向阳那边薄若沙土,一踩就碎,背阳那边坚硬如铁,连楚招人的凿子都撬不裂;山腰处,杂石林立,粗头尖底,膀大腰圆,细柳扶风应有皆有;山脊处,原石如棋子,一一坐落,只不过毫无规律,也无刻字。 石柱山,环山结石,皆石。 “你知道这座山大概有多少年?”熊招盱勘测过半后,很难揣测山龄,只好转而问他。 “钱老爷子没说这个事情,只说群山之立。 。尽在天明。” 楚招人与熊招盱相视一笑,皆是苦笑。 文邹邹的哑迷,夫妻俩是一窍不通。 “李成蹊,此山可有奇闻异事,说来听听?”熊招盱不肯罢休,再度问道。 “没有,里子人都嫌弃它百无一用,是座无人问津的废山。”李成蹊回道。 “确实是座废山。”楚招人想到此处禁止开山挖石,这么座寸草不生的石山可不就是座废山。 这山路,已经不是崎岖,而是天险。 “你听过桃花鱼?”熊招盱见苦寻无果,又问了另一个话题。 李成蹊和他们相处甚欢,也不再藏掖,把和岳牧野的事情一一说来。 “我瞅着确实是块好璞料。”楚招人听后,如是说道。 “我看他真不是个东西。”熊招盱愤愤不平。 “李成蹊,我们和你那位【夫人】曾有约在先。艮屾若你肯不辞辛苦,带我们上山,定当各自送你一桩机缘。”楚招人说完,掏出那把爱不释手的凿子,“此凿是我家传之物,名【索空凿】,无物不可凿,无物不可破。” 楚招人见他想要拒绝,义正言辞道,“你不必觉得贵重而拒绝,我做人首当言而有信。” 李成蹊拒不接受,熊招盱一把夺过,不容拒绝地将之塞入他的怀里,“此物是个有脾气的,在他楚家手里无异于破铜烂铁,也就凿凿铁石之类。” “至于如何激发它的本性,楚家不知道,我更不可能知道。” 熊招盱想了想,“我暂时身无旁物,没什么好东西给你,等我回到熊府再想办法给你寄过来,保管不比这破凿子强。” 楚招人看了眼她,非常笃定这套说辞站不住脚,可碍于外人在此,也不好说破。 李成蹊羞红了脸,掏出那三十两白银想要还给他们,却被熊招盱推了回来,学燕娇娘的口吻道,“小郎君这般无情,可伤透了本娘娘的心。” 说罢,熊招盱捧腹大笑。 李成蹊羞愧难当,不敢抬头。 因此,他没看见楚招人面沉如水。 。 第十二章 洞溪不蔽 夜色中,叮叮当当的铜铃声幽幽响起。 一辆华盖马车缓缓前进,驾车的是无名车夫,坐他边上的是耿星河。 “洞溪里几时如此人烟稀少?”车夫若不是笃信耿星河毫无战力,绝对不是刻意坑害自己,万万不敢顺着他的指路赶车。 一路走来,无一行人。 “是我刻意避开人口最多的街道,领着你们走羊肠小道。”耿星河慢悠悠地说,“路偏了点,可无人叨扰,甚是清净。” 车厢内的少年闻言,哈哈大笑,对此甚是宽怀。 “算你小子识相,懂我少主的意思。”车夫听着笑声,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真要是撞见路人挡道,还是免不了一场恶斗。 “前面路口拐入左道。123。一路到底,即可见到三姓之一的大户。”耿星河靠在车栏上,嘴角挂着笑意。 一位是不知深浅的少主。 一位是深谋远虑的少爷。 岳牧野,送你个惊喜,可别谢我。 车夫专心赶车,很快就来到了岳家大宅。 守在门口的四位护卫早在见到华盖马车,已回府通知管事过来。 还不等马车进前百米,管事已小步跑到马车前头,端庄大气地迎接道,“岳家管事敢问来者何人?” 马夫停下马车。 。代少主回道,“徵暘宗武隆星曹涪陵。” 管事闻声大惊失色,连忙俯身叩拜,诚惶诚恐,不敢抬头。 “管事见过尊驾曹武隆。” 车厢内的少年笑意依旧,“起身回话。” 管事不敢起身,颤颤兢兢,只敢埋头做低。 少年亦不强求,掀开车帘,对耿星河得意洋洋地说,“你瞧别人听着我唯恐避犹不急,哪里有谁像你这般泰然自若。” “管事起身说话,莫要坠了我岳家威望。” 正说话间,岳牧野独自出府,站在门前,傲然吩咐。 管事如释重负,抬袖擦拭额头冷汗,毕恭毕敬地退回府内。 少年见他。艮屾卷起车帘,盘腿坐在正中间,好奇地问道,“你是何人?” “岳牧野。” 少年轻哦了一声,“没听过。” 岳牧野也不恼怒,平静地问道,“你又是谁?” “曹涪陵。” 岳牧野学他哦了一声,“没听过。” 少年曹涪陵大感有趣,“果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 “洞溪里,从无过江龙。”岳牧野针锋相对。 曹涪陵起身下车,按住车夫不许轻举妄动。 “可敢一战?!”曹涪陵斗志昂扬道。 “不敢。”岳牧野决然认输,向府内退后一步。 只要曹涪陵敢上前半步,他就敢直退院内。 明知不敌,为何迎战? 何况,岳牧野从不是武力碾压敌人。 曹涪陵一身战意只觉一拳打空,顿觉无趣,若是她可能还愿意抖抖机灵,玩玩小心思。 “既然不敢,就去让你岳姓家主出来见我。”…。 岳牧野纹丝不动。 曹涪陵面露怒色。 耿星河适时进劝,“时不待我,日后再来,如何?” 曹涪陵不愿罢手,执意如此。 耿星河跳下马车,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曹涪陵这才卸下一身战意,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直到马车消失无踪,岳家主才姗姗来迟,愁容满面地劝道,“牧野,何故与他为难。为父见他一面,俯首做低,也方便你日后前程。” “父亲,董家五代博侠,难道无力登上宪侠?”岳牧野坚决回道。 面对同里的李成蹊,岳牧野可以退。 但面对一郡之首的徵暘宗,岳牧野绝不退。 牧镇朝野,五岳封禁。 我岳牧野生来是要镇郡。123。为何要与你徵暘宗区区武隆星俯首称臣?!! “定窑,你且驱车自行去往下家,沿途见闻且记下,待回宗一一上报。”曹涪陵离开岳家后,拉着耿星河窜入夜色,不给车夫任何进谏的机会。 “瞧你这副身板,可禁不住我一拳,怎么脑袋如此好使?”曹涪陵慢步走着,由衷地感慨道。 对于他的品性,耿星河尚在观察,“若武力足以代表智慧,天下间早不用侠秩,而是以九关坐而化之。” 曹涪陵搂着他的肩头。 。小声嘀咕道,“洞溪里有没有好看的姑娘?” 耿星河摇了摇头。 曹涪陵顿时神情骄傲,一脸得意地说,“我徵暘宗地大物博,美女如云。日后有机会,带你巡视一番。” “书与青灯,伴我余生。”耿星河故作清高道。 曹涪陵撇了撇嘴角,“不通情爱的蠢书生,难怪练不好武功。” 耿星河与他边走边聊,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杨家客栈。 “根老,这是我的朋友曹涪陵。” 无精打采的根老瞥了眼精气十足的曹涪陵,“外乡人来此,多半是不怀好意,尤其是这个一拳能打死十个你的,我建议你离他远点。” 曹涪陵眼神一寒。艮屾小老头儿不识好歹,看我不。。。哎,那边那个少年腰间的银牌瞧着眼熟。 “你是封正昭侠?” 正在愁眉苦脸擦地的燕子矶闻声,回身打量了下样貌不凡的曹涪陵,乍一接触只觉棋逢对手,是个有底子的高手。 “在下名为燕子矶,江湖人称不倒金枪。” 曹涪陵眼神一亮,想了个响亮名头,“在下名为曹涪陵,江湖人称照面阎王。” “不是老话说枪不离身?我怎么没瞅见你的金枪?” 燕子矶欲哭无泪。 “根老,我们回来了。”连夜赶路的李成蹊披星戴月,背着满满的行囊终于回到了客栈,正好瞧见耿星河,满心欢喜地打了声招呼,“星河,好久不见。” 耿星河心花怒放,上去紧紧抱住比他矮的李成蹊,一言不发。 “我瞅着这小子也是个练家子,待会我来和他过两招。”曹涪陵贴在燕子矶边上,满怀战意地说。…。 燕子矶一听,喜不自胜,连连怂恿,“打他丫的,打他个鼻青脸肿。” 曹涪陵很是欣赏地拍着他的肩头,“放心,打不死他,我曹涪陵把曹字倒过来写。” “欺负个小孩子很有本事?” 冰冷的女声突然从背后响起,吓得曹涪陵头也不回,一肘向后递出。 但这一肘递出,只被她轻飘飘地抵住,寸步难行。 “何方妖孽,胆敢偷袭我?”曹涪陵见推不过去,索性收了手肘,退往门外。 “燕姐姐,好久不见。” 被耿星河松开的李成蹊望见她,远远地打了声招呼。 她会心一笑,又蹙眉一怒,转身离去。 熊招盱拍了拍他小小的肩头,“最难消受美人恩哟。” 楚招人不想掺和。123。拉着熊招盱径直上楼回房。 根老催着燕子矶快去给客人打水。 燕子矶忍痛跑去。 凭啥李成蹊回来,还要我堂堂一位昭侠鞍前马后? 哎,可能是我长的太帅,根老这糟老头子看不惯我吧。 燕子矶想到这里,又乐不思蜀。 曹涪陵见她离去,赶忙小步跟上燕子矶,“这个女人瞧着可真妩媚,是个居家过日的极品美女。” 燕子矶想也不想,近身一腿鞭出,狠狠地将他拦腰踢飞。 好在。 。不伤根本,就只是疼。 曹涪陵很是不解,气冲冲地跑上来质问道,“你踢我做甚?” 燕子矶阴着脸,“那是我姑姑。” 曹涪陵嘿嘿一笑,“以后我可是你姑父,对我好点知不知道?” 燕子矶拦腰又是一腿。 曹涪陵在大笑中,重重地撞在石墙。 “小木头,可别和她太过亲近。”难得没有外人在场,根老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我知道的。”李成蹊点了点头,取下背后的行囊递给根老,“你瞅瞅这些草药值多少钱。” 根老睁大眼睛,挨个草药扒着看过,花了一个半时辰,差不多才理清,伸手翘起三根手指。 李成蹊喜出望外。艮屾“三百文钱?” 根老摇了摇头。 李成蹊惴惴不安,“只有三十文钱?” 根老笑了笑,拍了拍小脑袋,“是三两白银。” “不过这里面有些草药封存不到位,流失了部分药性,有些可惜。” 李成蹊知足地攥紧手心,“三两白银,足够我来年风雨无忧。” 根老欣慰地揉了揉小脑袋,对打完水的燕子矶喊道,“过来替我看会柜台,可别偷偷拿钱。” 燕子矶回了个笑脸,“好的爷爷,爷爷说什么都是对的。” 李成蹊面有不解。 根老牵起他的手,让耿星河跟上,一路领着两人去了后院的密室。 “小侄。。。燕子矶,那老头儿瞅着可不俊俏,怎么会是你的爷爷?” “瞧你这瞎眼劲,难怪脑子不好使。”燕子矶甚是可怜地盯着他。 “小木头,你应该能感觉到四月起,整座洞溪里的变化。”…。 李成蹊慎重地思量后,“振师长的回乡、外乡少年们的寻访、奇人异士的到访、江湖武夫的不请自来,种种迹象都让我觉得洞溪里风雨飘摇。” “风雨欲来是真的,但不至于让整座洞溪里伤筋动骨。”根老点燃煤灯,给他俩看了一幅年代久远的堪舆图,着重用木棍戳在三个红点,“星河,来猜猜看是哪里?” “桃花园、杨树林和李子洞。”耿星河一口道出。 根老对此毫无惊讶,戳了戳李成蹊的脑袋,沉声说道,“瞧见没,除了你一无所知,其他人都心知肚明。” 耿星河尴尬一笑。 “根老,你继续说,我认真听着。” “想我洞溪里历时久远,曾因灵侠诞生于此。123。后世钦侠感恩戴德,联手十五位武胜关武夫封禁此地。” 耿星河思绪敏捷,举一反三道,“所以,我洞溪里从无递炤关之外的武夫。” 根老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洞溪里,递炤关最强。” 李成蹊插了一句话,“封宣侠是临闾关武夫。” 一老一小齐齐瞪了他一眼,要你多嘴? “其实不止封宣侠凌驾在外,还有群特殊存在游离在外。”根老试探性地看了眼耿星河。 耿星河摇摇头,表示不知。 “它们对外自称是【赴戎机】。 。无人知晓其开山祖师究竟是谁,只知其目标是篡改西括柱州,颠覆九州主流学说【墨学】。” “这群人是规矩内最坏规矩的老鼠屎,仗着自身小成乾坤,走到哪里祸害哪里。” 李成蹊追问道,“为何封侠们不剿灭他们?” “因为他们【恪守】九州各地墨守成规的规矩,只在规矩内胡作非为,让各地封侠束手无策。” 李成蹊仍然不解其意。 耿星河隐约懂得,可也不便解释。 “遇见他们,只管打死,有益无害。”根老盖棺定论道。 两人默默记下。 “当然得益于十五位钦侠封禁此地。此后每隔六十年。艮屾会从地底生出五尾得天独厚的桃花鱼。” 耿星河知晓这件事,抢过话头,“它们分别是水之鱼、木之鱼、石之鱼、山之鱼以及土之鱼。” “其中水之鱼必在桃花溪,木之鱼必在杨树林,山之鱼必在李子洞。” “其余两尾桃花鱼,听我爷爷说,从未有人捉见。” 根老甚感欣慰,耿星河知道的越多,越能在这段时期保护好自己,哪怕是那个惹人嫌的秋子良和炅横,根老也希望这群孩子茁壮成长。 未来的希望,始终落在正欲盛放的桃花。 李成蹊牢记于心,尤其是对李子洞格外在意。 根老却特别提醒他,“六年内不准擅入李子洞,更不准打探。” 李成蹊颔首应允,绝无阳奉阴违。 “别人提及李子洞,只管回应不知。” 根老再三叮嘱。 “接下来,洞溪里真的是风起云涌。” 。 第十三章 风起浮萍 “谁是昭侠燕子矶?” 挑衅声客栈门外高声响起,扰的房客纷纷探头翘望。 “只管放心打,姑姑罩着你。”燕娇娘坐在凳子上,斜眼瞧着门外的少年。 “姑姑,侄儿身子吃不消。”燕子矶接连几天都被人登门挑战,一身真气消耗的七七八八,心力憔悴。 曹涪陵见状,挺身而出,跃跃欲试,“不如让我替你打两场。” “一场恶斗。一壶老酒,可行?” 燕子矶甚想应允,可自家姑姑不点头,只好摇头。 “不倒金枪燕子矶在此,何人来战?” “大漠孤烟莫得意。”少年持刀而立,学他那般随口胡诌。 “封正昭侠不战无名鼠辈。”燕子矶朗声。 “我莫得意在秋天漠已封正英侠。” 燕子矶见避无可避。123。只好迎头苦战。 “小木头不要多管闲事,燕子矶背后的力量虽然不在洞溪里,可燕娇娘摆明了不会让他受辱。”根老站在门口,踌躇满志,近日的连番登门皆是来者不善。 燕子矶再能打,也架不住四海八荒的武者问战。 何况,燕子矶也不是洞溪里人士,受不得封宣侠的庇护。 外乡人间,相互厮杀,封宣侠一概不管。 “我知道的。 。根老。”李成蹊刚刚给客人送完酒,回到柜台认真地回道。 “你父亲像你这么大,可没你听话。”根老突然感慨道。 “父亲娘亲,是怎样的人?”李成蹊自打懂事,父母就不知所踪,由黄婆婆代为照看。 “你父母好远游,不喜久居。”根老笑了笑,“他俩多半在天涯海角浪荡,不知多潇洒。” “那我父母的境界很厉害?” “厉害个屁!”根老笑骂道,“你父母皆是不通玄关的普通人,与你是天生有别。” “那为什么他们沒修为还能到处跑,而我有修行在身,却要固守此地?” “你愿意碾死路过的蝼蚁?”根老笑问道。 李成蹊摇摇头。 “他俩都是土生土长的洞溪里人。艮屾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打小就是不安分的主,要不是你黄婆婆照料有加,早就被来洞溪里历练的武者乱拳打死。” “洞溪里不是不让外乡人欺负本地人?” “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根老在客栈里说,既有告诫无知武者的意思,也有提醒敲打他的意思。 “命只有一条,别人打死了你,再被封宣侠就地正法又咋样?可你终究是没了。” “关于隐忍,你可以学学贺上窟那个外乡人。”根老在他耳边小声嘀咕道。 李成蹊疑惑地看着根老,不解其意。 根老恨铁不成钢,抬手敲了他的脑袋,“快去给七号桌客人上酒。” 李成蹊说了声好。 客栈外,战斗已落下帷幕。不出所料的是燕子矶险胜一招,名为莫得意的少年明显留有余力。…。 “不倒金枪燕子矶果真名不虚传,在下莫得意心服口服。”莫得意抱拳,跟着那位陪公子哥练拳的醉汉转身离开。 “以桃花鱼为诱饵,百年难得一遇的盛景。”端坐太师椅的冉家老祖望着一道道冲天而起的无形天柱,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冉耘艾站在老祖左右,心生艳羡,不知何时才能学来老祖那份天眼神通? “耘艾,我这天眼只可见外乡外姓人,不可见洞溪里人,你且说说所见所闻,几人最惹你在意?” 冉耘艾思量再三,“振师长门下易云、易彤。” “岳牧野、庄怀柏、袁安生之流。” 冉家老祖眉头紧皱,沉声追问,“无论公户私户,洞溪里可有几人未曾见过?” 冉耘艾摇头。123。无人未曾见过。 冉家老祖面露不悦,沉声厉色,“我冉伯羊出身七小户,未曾发迹时不显山不露水,最是无人问津,你可知否?” 冉耘艾闻声知其音,恍然大悟,“重孙知错。” 冉家老祖冉伯羊起于浮萍,最是清楚少年之志不显山不露水,百年前的洞溪里同辈人死的死老的老,除了董家的董承阳,其他人皆埋骨于此。 “耘艾,你可知你出身之地就在此处,而不是你生长之地?” 冉耘艾骇然失色。 “谁都可以自视甚高。 。小瞧天下英杰,唯独你冉耘艾不可如此。”冉伯羊谆谆教诲,“老祖我自诩不输董承阳,可唯独育人一事差他十万八千里。” “一门五代,代代博侠,何等羡煞旁人?!!!” “你的叔祖或博侠或师长,不过是占了我的颜面罢了,真当是他们凭自身立正封名???” 冉伯羊起身,径直走到那座大院,抬头仰望天空,语重心长地说道,“冉家子嗣,老祖最欣赏的就是你,对振兴家风最寄予希望的也是你。老祖不求你名扬四海,威震八方,但求你侠义一事无愧于心。” “董承阳这个老不死的,明明是老祖单手能捶死他七八个的窝囊废。艮屾偏偏在侠字一事压了我整整八十年。” “老祖,我不甘心。” 此时的冉耘艾心如死灰,冷汗直流,不敢搭话。 远在群山僻壤的荒野处,一行三人丈量山地,以双脚走过每一寸土地,兢兢业业地校验堪舆图。 “必合,待会你把心法与功法皆倒背百遍,一丝一毫不可偏颇。”钱笑之丈量地界过后,随意地坐在草地上,扭头对新收的弟子吩咐道。 机缘巧合拜师的董必合欣然称是。 “必昌,见你愁眉不展,是想家了?”钱笑之凑近肤色渐黑的少年,笑着问道。 “董家儿郎,出门在外,从无挂念家乡,只是想到先贤前辈并无堪舆图,一步一个脚印丈量山河,该是何等的不辞辛苦。” 钱笑之拍了拍他的肩头,爽朗一笑,“我家老爷子对此倒是怨声载道,咒骂前辈先贤吃饱了撑的,刻画堪舆图来为难后世子嗣。”…。 董必昌哑然失色,难以置信地问道,“钱老爷子如此离经叛道?” “是的,比你想的有过之而无不及。”钱笑之满怀追念,“正因老爷子离经叛道,所以他一生颠沛流离,本该继承家业的他被流放至天涯海角,画出了一幅幅波澜壮阔的堪舆图。” 董必合笑得合不拢嘴,“钱老爷子肯定是很爱丈量山河吧。” “老爷子到底爱不爱画堪舆图,至今无人知晓。”钱笑之望着天空,神采飞扬。 “为什么没人知道?” “因为老爷子已经不在人世。”钱笑之灿烂一笑,起身大步登高,张开怀抱,“我钱守风脚下山河,千载万载,尽在图中。” 两个少年学他这般。123。登高望远,放声同呼: 我钱守风脚下山河,千载万载,尽在图中。 杜家老宅! “振溪,许久不见老友,甚是想念。”青衣中年忽然登门造访。 “绕梁、易云、易彤还不快来见过宪侠。”杜振溪见他到访,连忙起身迎接。 三名童生,恭敬上前,行礼拜见。 青衣中年挥了挥手,“无需客气,我已不是封正宪侠,如今只在天镜山挂名供奉。” 杜振溪神色一振,几近失声,“先生何至如此?!!!” “你我今日不谈往事。 。如何?!”青衣中年笑曰。 杜振溪自知失态,收敛神色,命童生们各自散去。 待他们离开,青衣中年为杜振溪满上七分茶,开门见山道,“振溪既是洞溪里人,应当知晓三尾桃花鱼的去处来源。” 杜振溪神色一凛。 青衣中年心中了然,为他推去茶杯,“振溪,你我如今异地而处,各为其主,只管开个价来。” 此时的杜振溪神色自若,推开茶杯,敬意满满道,“先生,洞溪里三尾桃花鱼各有造化,无缘之人不可强求。” “天地造化,有能者得之。”青衣中年正声回道,“世间造化。艮屾有心者得之。” 杜振溪自知难以劝服,退而求其次,“先生行事,还望守些规矩。” “这是自然。” “还望先生宽恕振溪不得相告。”杜振溪为他斟满七分茶,起身奉上。 青衣中年坐而接茶,“无谓宽恕与否。如今你我各为其主,无须念旧与我。” 青衣中年一口饮罢,起身离去。 杜振溪遥望身影,内心久久不曾平静。 当青衣中年走出杜家老宅,身着披风的男人迎面而来,身后正跟着从宅子里出去的易彤。 “后生见过先生。”披风男人知晓来者身份后,躬身迎见。 “你是镇守此地的宣侠?”青衣中年开口问道。 “正是在下。” “气满神足,养精蓄锐,再三年来有望宁武,可曾想好去路?” “后生无意于别处,只愿守望故乡,坐化此地。” 青衣中年连道三声好,扬长而去。…。 披风男人如释重负,领着易彤进入宅子。 杜振溪神色萧索,面对披风男人的到来充耳不闻。 “振师长,洞溪里风波不止,我想先带彤儿离开一段时间。”披风男人眼神呵斥易彤不准插话。 杜振溪早知如此,“既然封宣侠有意保他,自行带去即可。” “师长,我不想走。。。”易彤不愿离去。 “去或不去,由不得你,何况是你的父亲亲自登门要人,我怎好意思将他拒之门外?”杜振溪摆了摆手,示意封宣侠可以带走。 封宣侠深感愧疚,拱手一拜,以示感谢,“振师长,洞溪里的规矩,还请代为照拂一二。” “理当如此。” 封宣侠又是一拜。123。随后不容拒绝地带走易彤。 “父亲,临行前,我想再去趟杨家客栈。” 封宣侠唯恐迟则生变,脱口就要拒绝。 “根老最善规矩,由他坐镇,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封宣侠犹豫不决。 “你若不准,我便不走。” 封宣侠遂妥协。 “根老,来者不善,要不要把他赶出去?”李成蹊的眼神自打这个人进来,就再也没有挪开。 “开门做生意。 。哪有赶客的道理。”根老眼中都是行走的小金库,可不管他善恶。 骗走车夫的曹涪陵过的是如鱼得水,逍遥自在极了,每日不是在吃吃喝喝,就是在吹天侃地。 这会儿瞧着来者点了壶酒坐在边上,竟然还敢和自己坐在同一张板凳,真是气不打一出来。 不开眼的东西,没瞧见整座大厅,只有大爷这是一人独占? “你是昭侠燕子矶?”来者冷冷地问道。 “瞎了你的狗眼。”曹涪陵一拍桌面,唾沫横飞,“大爷是照面阎王曹涪陵。” “没听过。”来者喝了口酒,眉头紧皱,扭头向根老叫道。艮屾“掌柜的,你这酒忒没味道,能给我来点带味的???” “好嘞。”根老提了壶酒,亲自送过去,“承蒙惠顾,一壶酒三两白银。” 来者骂了句奸商,从怀中掏出点碎银给他。 根老接了银两,屁颠屁颠地跑回柜台。 “你去楼上告知下燕娇娘,让她别没事找事,有些事得过且过。”根老对李成蹊小声吩咐着。 他嗯了一声,快步跑上二楼,一字不漏地说给她听。 她听完后,笑魇如花,关门送客。 对面依在房门的公子哥打趣道,“小哥儿好俊俏,要不要来我房间坐一会儿。” “公子,可别丢人现眼,快回房歇着。”葵儿神色尴尬地掩面,一把拉进自家公子回屋,还不忘向他赔个不是,“李成蹊见怪不怪,我家公子并无恶意。” “小木头快点下来,给客人们上酒。”根老在楼下大声喊道。 。 第十四章 李炅见面 接连半个月杳无音讯,炅横到底是少年心性,背着关丛山跳出院墙,在洞溪里游荡。 “管他好的坏的,一贯打杀。”炅横喃喃自语,沿途打量擦肩而过的贩夫走卒。 对洞溪里这片土地,炅横极为陌生,但又极为亲昵。 脚踏大地,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涌入体内,连新修习的阴阳周天图也是在这片土地上,福至心灵偶然参悟。 在洞溪里,炅横被压制回归递炤境,非但没有深陷泥沼的拘束,反而充满如鱼得水的写意。 似乎,炅横天生适应这片战场。 四月份,关丛山处处压制,不准他游手好闲,恶意私斗,弄得他无精打采,好不容易在雨幕撞见天生武夫气的少年。123。想要一拳了事,可又被不知好歹的臭女人给挡住。 可恨! 可恶! 等我出去,一拳也结果了她。 碰! 自然而然地一拳递出,炅横击飞意图近身的偷袭者,腾身跃起,一脚重重地踩在他的胸膛。 “找死不成?”炅横笑容灿烂。 “泰机子炅横,果然名不虚传。”偷袭者胸膛被踩的稀烂,仍然嘴角挂着浓浓的笑意,虽死无悔。 炅横本以为是个不入流的杀手,没想到却是个不知死活的仰慕者。 。只好再一拳补在他的额头,送他一程。 这一幕,不巧落入青衣中年的眼中,拾步走来。 炅横心生警惕,在巷子里飞速狂奔,转眼间不知所踪。 “天性杀胚,也不知是哪个人行走世间的利刃。”青衣中年自嘲一笑,如今的自己也不是当初的自己,哪有资格多管闲事? 既然杜振溪不肯如实相告,三姓五家七小户也能挨家挨户问过去,总有人肯告诉自己,无非是在别人后面慢了一步。 “见不得见不得,那人杀性极重,肯定不是我能惹得起。”炅横去而复返,心有余悸。 “你是谁?”手撑青罗伞的秋子良站在巷子里。艮屾抬首望着躲在墙头的炅横。 “我是你老子。”炅横一言不合,猛然出手攻击他。 秋子良见势,遁入巷子,收起青罗伞,以伞身挡住他这一脚,气力卸去七八成后,仍觉手臂微微发麻。 一击不中,来者半步不退,炅横也收敛杀意,跳回墙头,一脸笑意。 “你是谁?”秋子良又问。 “我不是说过了,我是你老子。”炅横无所谓地耸耸肩。 “洞溪里严禁打杀。”秋子良说道。 “洞溪里严禁外人打杀本土人,对外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从不过问。”炅横笑嘻嘻地回道,“何况,你知道我是外地人还是本地人?” 秋子良笑而不语,转身离去,出了巷子,再度撑开青罗伞。 “冉家的废物,居然被人抢走了黄罗伞,真是名副其实的。” 炅横眼中杀意极盛,随便跑出来个少年居然能和自己斗得旗鼓相当,不趁他年幼了事,岂不浪费?!!…。 泰机子炅横,最擅打压天才么! “瞅什么瞅,再瞅,连你们这群小王八蛋一起结果。”炅横躲在墙头,猛地露出一张鬼脸,扭头凶相毕露。 哇!哇!哇! 下一刻,七八个孩子哇哇大哭,一哄而散。 炅横笑容灿烂,踩着墙砖,一跳一跳。 “昭侠燕子矶可敢一战?”上半身赤露着的少年高声吼道,吓得两旁路人纷纷让道。 这两天的杨家客栈不止客人多,惹是生非的更多。 “不倒金枪燕子矶不敢一战。” 无精打采的燕子矶打着哈欠,坐在门槛,仰头喝着闷酒。 客栈的客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见怪不怪。 换谁。123。天天被人上门挑衅,也没精神。 何况,挑战从最初的一下午到中间的白天,转变成现在的日以继夜,偶尔甚至夹杂着不怀好意的袭杀。 若不是一道娇媚身影坐镇其中,昭侠燕子矶九死九生,早不知被弃尸荒野到哪里。 “子矶,让我上,给我个露脸的机会。”曹涪陵陪他坐在门槛,一左一右。 “可别丢人现眼。”燕子矶不厌其烦,随口敷衍道。 曹涪陵欣喜若狂,一把摔碎酒壶,起身迎战。 根老见他出手。 。痛骂不已,“你个小杂种,打架就打架,没事砸老头子的酒壶干嘛,老头子招你惹你了???” 根老一旦开了口,喋喋不休。 众客人习以为常,哪天这老头子不骂的天昏地暗,不是骂勤勤恳恳的店小二,就是骂封名在外的燕子矶,要么骂不知天高地厚的挑战者,反正是逮着哪个好欺负就骂谁。 “来者止步,报上名来。”赤身少年来者不拒,正色问道。 “照面阎王曹涪陵。” “没听过,不想打。”赤身少年不加掩饰地轻视来者,连个封侠都没,根本不值得自己动手。 “打不打,你说了不算。”曹涪陵笑意一扬。艮屾一步跨出,已进赤身少年一臂之外,猛然间气息暴涨,尽数聚拢在他单臂之上。 下一刻,拳出,人飞。 好! 客栈内先是不以为然,后来见他出拳如龙,马上叫好一大片。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何况敢在客栈喝酒的谁不是被压制在递炤关??? “静若处子,动如蛟龙,这小子不是个野家子。”二楼探头观战的赘婿之前对他评价普通,直到那一拳才大为改观。 “气蒸式,这是徵暘宗的独家武技。”夏家女人未曾观战,仅仅凭借那一刻的出手,当即揣测出曹涪陵的根脚,“徵暘宗唯有武隆星可修行。” 赘婿啧啧称奇。 “后天生来武夫气,果真了不得。” “徵暘宗这一式逆天而行,使不具备武夫气的武者后天蕴养,不可谓不霸道。”夏家女人由衷感慨,“若我夏家得此秘技,何愁不能更上一层楼。”…。 赘婿回身抱紧女人,任他打骂,不言不语。 客栈外,赤身少年被一拳嵌入石墙,口吐鲜血犹一身战意不减,狠心咽下喉间瘀血,双肩用力一抖,其背后石墙轰然倒地。 “你是未曾封名还是不愿透露?” 曹涪陵傲然负手,不予回应。 赤身少年心甘情愿认输,转身离去。 这时,有不少少年跃跃欲试。 曹涪陵环视周围,一双眼睛毒辣且霸道,“尽管来战,但不敌我一拳者别来,因为我怕我一不小心会杀了你。” 言语轻狂至极,却是事实。 哪怕是未曾负伤的燕子矶与之一战,也是必败无疑。 夏家女人瞧得出根脚,根老自然也不例外,只骂骂咧咧地埋怨道,“又是个不好解决的烂摊子,也不知哪个该死的老狗又在算计老头子我?” 哗! 一道身影从曹涪陵背后突然跳出,不遗余力地一拳轰出。 这一拳来势极快。123。而且出其不意,任凭曹涪陵战力无双,被他偷袭也无可奈何,一身力气只能运转到两三成,虽然挡下这一拳,但是自身也不可避免地折损几分。 “卑鄙小人,竟敢偷袭!”有少年愤怒骂道,意欲出手教训偷袭者。 但他边上少年果断拦住,“御景,不可造次。” “呼阚,他不守规矩。”被称为御景的少年愤愤不平。 “不是他不守规矩,而是他出手太快。”呼阚少年心平气和地拦住他,“换作是你,在曹涪陵气息最盛的那一刻出手,只怕除了被一拳打死外,别无二样。” “这个少年拳意不盛,但其拳极狠,一身战力与平时的曹涪陵相差无几。” 在他二人言语间,曹涪陵已重新扳回局势。 。以拳拳换伤拉开两者间的距离,使偷袭者始终不得近身。 气蒸天下! 要在一臂之内,无人敢近! 偷袭者眼见事不可为,笑吟吟地跳出战场,蹲在墙头。 曹涪陵闷声不响,毅然撤回客栈,向根老讨要酒喝。 “气不顺畅,不可分心饮酒。”根老拒绝了他,很是欣赏地夸赞道,“进退有礼,是个好事。这些天跟在小三儿后面,可没白学养气的功夫。” 闷闷不乐的曹涪陵这才笑颜逐开,呸地吐出一口瘀血,张口骂道,“好个小矮子,以后让我遇见,非从他背后捶死他不成。” 根老笑了笑没说话,只要不在我眼皮底下打死他,一概不管。 当然,他想打死你,也不可能。 这些天的朝夕相处,根老对曹涪陵这个孩子也是青睐有加,至少比对李成蹊要看重的多。 “燕子矶。艮屾喝完了酒,去干活吧。”根老吩咐道。 “根老,可别为难我,那个小矮子拳意之狠,以我如今的状态,百回合外,必死无疑。”燕子矶哭丧着脸。 “谁让你去打架???我是让你去给客人们上酒。”根老气骂道。 燕子矶立马换了个笑脸,喝干最后一口酒,跑到柜台,端过盘子,挨个木桌上酒。 “燕昭侠,给我们大老粗上酒,可觉得委屈了自己啊?”有客人接过了酒壶,不怀好意地调侃道。 “开始肯定是不乐意的,后来见着酒鬼们醉后斗殴,也就慢慢地适应心境,反而觉得颇有趣味,毕竟在这洞溪里见到的递炤关可远不止递炤关。” 客人哈哈大笑,又多拿了一壶。 “小木头,瞅着他是不是莫名觉得想打死他。”根老挥手招来李成蹊,认真地问道。 李成蹊诚实地点点头。 “去吧,和他打一场,生死各安天命。” 李成蹊转身出门。 躲在墙头的炅横第一眼看中李成蹊,也是没来由的杀意横生。 “敢出门,我就敢打死你。” 李成蹊跨出门槛,略带嘲讽地看了眼炅横。 。 第十五章 平心而论 曹涪陵坐在门槛,最初的华丽锦衣早已不知去向,放荡不羁地穿着粗布大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燕子矶久而久之,最初的风流潇洒不见踪影,随遇而安的披肩散发,四十五度角仰头望天,时不时地和曹涪陵碰一杯。 难兄难弟,莫过于此。 “洞溪里真无聊,除了武夫,居然连个农家女都没得看。”曹涪陵惆怅地抱怨道。 “可不是,我在这待了近两个月,一个本地姑娘都没见过。”燕子矶深有感触。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手撑青罗伞的少年缓缓走来,自来熟地靠在木墙。123。“洞溪里的姑娘都在阡陌田野,帮衬家中杂事,自然不会在街头闲逛。” “三姓五家的姑娘学塾就读,当然无暇走街游玩。” 燕子矶与曹涪陵眼光一亮,齐齐抬手竖了个中指。 少年不觉尴尬,自我介绍道,“在下昭侠秋子良,敢问两位如何称呼?” 燕子矶撇了撇嘴角,“我俩哪次打架少了你在边上观摩,套近乎也不是你这么套近乎的。” 根老深以为然,不过还是出手训斥了他,“来者是客,小秋再怎么不是,你俩也不能如此待客。” 二人神色一敛。 。摆出侧耳倾听的模样,根老的嘴可不亚于洪荒凶兽,万万不可让他开口。 “谨遵根老教诲。” “谨遵根老教诲。” “墨子可教也!”根老洋洋得意,随意招呼着秋子良,“今个怎么有功夫走上台面?” “家祖昨日飞鸽传书,料定第一尾桃花鱼已浮出水面,特意命我前来询问根老。”秋子良神色恭敬。 根老挠了挠后脑勺,尴尬一笑,“我哪里知道什么桃花鱼的归属。” “还望根老不吝赐教。”秋子良再度问道。 客栈众人虎视眈眈,无不翘首以盼。 “掌柜的。艮屾给我添壶酒上来。”夏家赘婿及时解围,站在二楼楼梯口大声嚷嚷着。 好在他天天如此喊酒喝,众人也不当回事。 根老借机脱身,拎了壶酒上楼。 赘婿接了酒壶,也不急着回房,就在楼梯口和根老交头接耳。 “子矶,这小子坏的很,咱俩出去就把他打死吧。”曹涪陵怂恿道。 “恐怕不行,他手里这把青罗伞看起来造价不菲,可不是个装饰品。”燕子矶颇为惋惜地分析着。 “昨晚睡觉的时候,我瞧着了小木头的索空凿,那是墨家的绝品造物,无物不可破。”曹涪陵低声在燕子矶耳边说道。 “不问而取是为盗,这不太好。”燕子矶果断拒绝,要是让姑姑知道我偷了他的东西,还不得把我腿全部打断。 “肯定是以物易物,保管小木头心甘情愿。”曹涪陵自信满满。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浑然不将秋子良放在眼中。…。 而秋子良对二人的话一笑而过,静静靠着木墙,以青罗伞遮住得意的笑容。 第一尾桃花鱼,必然是众矢之的。 杨家客栈,安静了上百年,也该热闹热闹。 秋子良手指弯曲,向后敲了敲木墙,仿佛听到腐朽空洞的声音。 “根老,根老,给我来两壶酒,要最贵的那种。”炅横大摇大摆地站在柜台前,高声叫嚷。 “来嘞来嘞,你个小催命鬼,整天嚷嚷着好酒,还总想不给钱。”根老跑下楼,递给他两壶最差的酒,气呼呼地骂道,“你又不是我孙子,天天想着赊账是几个意思?” 炅横大气一笑,“我回头让我师傅认你做爷爷不就行了!” “那我可真是家门不幸。123。得被这孙子气的半死不活。”根老笑骂道。 紧随其后的关丛山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地递过酒钱,提起不知悔改的炅横耳朵,狠狠地一巴掌呼在后脑勺,将之打进客栈对面新砌的石墙里面。 “这是修墙的钱。”关丛山甩手抛出钱袋,过去拎起昏迷不醒的炅横,转身回家。 “甭管在外强不强,在这肯定是极强的。”曹涪陵一言以蔽之。 这是关丛山第二次来客栈,是为炅横伤势痊愈后而来的敲山震虎。 上一次,根老有心护住了他。 下一次。 。可不知有谁能护住。 所以关丛山亲自登台,告诫不知好歹的武者,想动这个小王八犊子,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好大的脾气,关高压死人。”客人喝着酒,直言不讳道,“忒吓人,就是不知出去洞溪里还敢不敢这么横?” 其他人轰堂大笑。 洞溪里可不小,一个人想堵另一个人更不简单。 “诸位来者是客,能不惹麻烦就别惹麻烦。”所谓衣食父母,根老赚了不少天的钱,当然不会吝啬两句劝告的话。 “掌柜的,可真不知桃花鱼的去处?”有客人居心叵测,旧事重提。 根老擦了擦额头的汗。艮屾一脸便秘地欲言又止。 “老掌柜个知道个鸡儿,你瞅他这脚步虚浮,满脸冷汗的样子,真要是个深藏不露的主,你以为咱们还有机会坐在这喝酒?”有客人到底是良心发现,出声否决道。 “可不是咋滴,老掌柜的这一看就不像个武者,充其量是年轻时有点好底子,活的比别人久点。”有人出头在先,自然也有人补充在后。 接下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扯东扯西,话题全和根老无关,到了傍晚,轰隆隆地醉倒一片。 “到了别处,得提心吊胆,指不定哪天暴尸荒野,哪个敢如此大醉酩酊?”燕子矶有感而发。 “我所过处,鸡犬不宁。”曹涪陵补了一句。 燕子矶举手就打,只见迎面走来位手提马鞭的男人,身后背着把大刀。 “好日子到头咯。”曹涪陵哀叹一声,装模作样地拍了拍灰尘,起身把酒壶放在柜台,慢慢走向男人。…。 “少主,关丛山打伤了封宣侠。”男人冷冷地说着。 “一群不守规矩的窃夫,到处惹是生非。”曹涪陵再不问世事,也知道赴戎机的事情,毕竟一路上的刺客以赴戎机最为前仆后继。 “宗主从未表态,少主请慎言。”男人冷声叮嘱道。 曹涪陵轻蔑地哼了一声,似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微微泛起笑意,“她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三月信中未曾提及。” “陪同的是三月这个冷妮子,索然无味,不过和你倒是天生一对的冷。”曹涪陵大失所望道,“早知沿途刺客繁多,就该把歌窑带出来。” 男人面无表情。 “说不准她也是这般想的,觉得你俩天作之合。” “天色尚明。123。请少主睁眼说话。”男人忍不住讥讽道。 武隆星曹涪陵,武运兴隆,因天不怜见,咒其双眼如羊肠小道。 曹涪陵抚影自怜,“封侠为正,封名为荣,念我徵暘,文昌武隆。” 男人背刀在后,默默跟随。 “根老,你早就知道曹涪陵来历不凡?”燕子矶凑到根老边上,小声地问道。 “客栈谁不知道他来历不凡?”根老鄙视地看着他,“你替公子哥打磨根底,可曾小有所获?” 燕子矶垂头丧气。 。“那公子哥不是个练武的料,迟迟不见其根底被夯实半分。” “若是谁都能借助此地,打磨根基,此地早就被列为洞天福地,哪里容得下你们外乡人随意来去?” 燕子矶觉得甚有道理,拍了拍腰间的钱袋,“那公子哥出手阔绰,言语谈吐不凡,听其口音不像是本郡人士。” “九洲之大,浩瀚无垠,莫问出处,只问本事。”根老重重地敲了他一棍。 “都说来者是客,根老这对我可不友好。”燕子矶怨声载道。 “难道没听过入乡随俗?”根老笑道。 冉家老宅。 青衣中年行至此处,偶觉福至心灵。艮屾遂冒然敲门。 开门的不是旁人,正是冉家老祖冉伯羊。 “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冉伯羊满脸笑意,拱手相迎。 “他乡遇故知,何其幸也。”青衣中年拱手回礼。 “在下冉伯羊。” “在下贺季真。” “见过贺先生。”冉伯羊让出半步,恭请青衣中年入内。 “冉先生客气。”青衣中年贺季真应声而入。 “贺先生来此,是为了洞溪里的桃花鱼?”冉伯羊爽快问道。 “冉先生高见,贺某来此正是为了此物。” “此物百年难得一见,贺先生可是有备而来?”冉伯羊追问。 “不敢有瞒冉先生,贺某初来乍到,此前偶然听闻此处盛产瑰宝,这才前来探寻一二。”贺季真如实相告。 冉伯羊思量片刻,斟酌言语,“桃花鱼,唯我洞溪里少年可捉。” 贺季真恍然大悟,“世间造化,唯有心者得之。”…。 冉伯羊与他并肩而行,恰好走到石桌边,耐心请他坐下,为他斟满茶水,“这是洞溪里春末夏初的桃花茶,宜安人心神,陶冶真气。” 贺季真抿一小口,吞下一瓣桃花,咀嚼其味,甚觉心神安宁。 “别有风味,大有裨益。” 冉伯羊拱手,请他细细品尝。 贺季真小酌慢饮。123。也不追问桃花鱼一事。 一时无话,直至夜色降临,冉耘艾外出归来。 “后生冉耘艾见过先生。” 贺季真见他后。 。心领神会,“耘艾与我有缘,还望冉老割爱。” 见过冉耘艾,贺季真甘愿自降身份。 桃花鱼,唯少年可捉。 何来少年?眼前正是! “贺先生此言差矣!耘艾得入贺先生门下。艮屾是我冉伯羊三生有幸。” “先生与我平辈而论,各有千秋公论;唯有他日耘艾学成归来,你我学说可见高低。” “冉老高见,季真受教。”贺季真自打摘下封名,心中早有谋划。 “远来是客,还请贺先生莫要生疏与我,平辈相称。”冉伯羊言辞诚恳,毫无虚言,起身作揖拜请,“望贺先生好生照拂耘艾。” 贺季真深有感触,躬身回礼,“贺某与冉老,同是天涯人。” 冉伯羊恍然大悟。 。 第十六章 界碑裂纹 随着夏日的到来,游园赏花的闲人慢慢退去,一批批砥砺武道的修行者蜂拥而至。 洞溪里三大家主居安思危,私下会晤,达成一致,寻回宣侠,请求召开【洞溪里会】。 历代宣侠皆独居深山,远离闹市街巷。 这一日,三大家主来到封宣侠所在山峰,毅然决然地推开那扇尘封许久的篱笆木门。 对他们而言,这扇木门祖上百年都无人问津。 “岳家主,有劳您先。” 庄家主与袁家主私下各退一步,愿遵岳家主在此期间为三姓之首。 岳家主当仁不让,站在露天宅院中,“岳姓家主恳请宣侠出山。” 封宣侠走出屋门,对他们三人谈不上喜恶。123。不过是各自立场不同。 宣侠遥领三姓五家七户,何尝不曾受过他们的恩惠。 封名英侠,需要一里公户一百人许可,联名举荐当地学塾。 封名昭侠,需要三老点头认可,交由当地宣侠封正,继而转呈一县显侠过目。 所以,封宣侠不可能将他们拒之门外,更不可能视而不见。 封侠,首重恩义。 不懂知恩图报,如何回馈乡里? “岳家主,不是我不愿出山,而是关丛山从中作梗。三姓五家七户已有缺漏。 。使得封里之界碑惊现裂纹,因此害得我一身修为波澜起伏,再难以一己之力镇压洞溪里的武运。” 三大家主神色骇然,交头接耳,竟然无人知晓界碑裂纹一事。 “敢问封宣侠,界碑一事可有挽回之法?”岳家主沉声问道。 “非三姓五家七户之人皆会于此不可。”封宣侠哀叹回道。 封禁洞溪里的十五位钦侠后人以血脉气运镇压界碑,世世代代皆是如此。 时至今日,桃氏一脉黄婆婆不知所踪。 洞溪界碑漏洞乍现。 关丛山不知从何得知界碑一事,趁机在无人监察之时毁坏界碑,使得界碑镇压气运一事折损百分之一。 “若无桃氏后人坐镇。艮屾以我封家血脉为祭,最多镇压十日不崩。” 三大家主吓得面色惨白,一时间心急如焚,不知所措。 洞溪里龙蛇混杂,无人不是递炤关之上的武者,一旦失去了界碑的扼制,届时没有书院坐镇,整座洞溪里必将毁于一旦。 “我们星夜启程,请书院派遣经师携气运重器坐镇可否?”岳家主思量后问道。 “此事可行。”封宣侠心知肚明,“但我奉暘郡并无书院。” 三大家主面色惨然,何尝不知奉奉暘郡并无书院,可坐以待毙谁又甘愿如此? “十五户中,李氏一脉仅剩好似风中残烛的李成蹊一人,若他再出点意外。。。”封宣侠难以想象地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洞溪里会毫无意义。” 三大家主心中戚戚然,来时本为寻求一线生机,没想到反而更失望。 “界碑被毁,不可外传。”封宣侠提醒道。…。 “若关丛山执意泄露天机?”岳家主问道。 “我与他有武者誓言,十日内绝对不会泄露。” “除你我外,可有他人知晓?”岳家主再问,声音中已动了杀意。 “据说冉家老祖修有天眼,想必已看出其中蹊跷。”封宣侠接着说道,“非我洞溪里人来此,一身神通战力悉数被禁,绝不可能破坏规矩。” “当务之急,保住李成蹊。” 三大家主心领神会,匆匆告别封宣侠,各自散去。 “果然是界碑出了问题。”根老遥遥叹息,“狄婆婆,可千万要护好你的宝贝孙儿。” “不劳你费心,老婆子在此,进金定会安然无恙。”狄婆婆躺在竹椅。123。悠闲自在。 尽是些不入眼的腌臜事。 毁了好,毁了好,一了百了,回头带着进金远走高飞。 “界碑被毁不会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吧。”根老没来由地想到,“十五户的气运反噬,狄婆婆你可吃不消。” “老头子别整天胡说八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老婆子再不喜洞溪里,也不会做这等下作事。” “不是你就好,不是你就好,洞溪里可是我最喜欢的地方。若没了界碑镇压,老头子就真的要流浪天涯。 。四海为家。”根老既是庆幸,也是叹惋,“届时去哪里能见着朝思暮想的狄婆婆你。” “滚滚,别想来嚯嚯老婆子我。”狄婆婆掐断了联系,起身抚摸着这株与自己同岁的枣树,满怀思念,“去日苦多,早生贵子?” “不知羞的男人,独留我守着这一份家业,坑骗了老婆子我一辈又一辈,也没见托梦说一声好。” “到头来,这份家业还是被那群害你赌上性命的窃夫给葬送。” “那糟老头子处处惹人不喜,唯独有句话最中听,窃夫人人该死,只管打死,有益无害。” “李成蹊啊李成蹊,若你能打死那个做了窃夫的炅横。艮屾老婆子送你一桩天大的造化又如何?!!!” 微风中,狄婆婆喃喃自语,一片枣叶自然落下,随风飘荡,直到飘落在李成蹊的脚下。 “春夏之际,如此生机盎然的枣叶怎地频频凋落。”李成蹊颇为惋惜地捡起枣叶,十分珍惜地藏入怀中,然后兴高采烈地去后厨搬运酒箱。 “傻小子,连片破叶子也当个宝。”燕子矶在一旁嗤笑道。 “世间造化,唯有缘者得之。”李成蹊回以颜色。 若是炅横在此,肯定会不屑一顾地说,“若我统统打死,岂不是说我也是有缘者?” 但是燕子矶听了这句话颇为赞同,“可不是有缘者得之,先前根老说让我去杨树林找个宝贝,也没见个声响。” 李成蹊搬起酒箱,理所当然地说,“等晚上你陪公子哥练完,我也空闲下来,咱们再去一趟杨树林。” 燕子矶不知,李成蹊可知。…。 木之鱼必在杨树林。 燕子矶犹豫再三,不知去或不去。 “痴长了我几岁,怎么如此婆婆妈妈,像个小娘们。”李成蹊学着酒客的劝酒词,打趣地骂道。 燕子矶怀中抱着酒箱,不便用手打他,只好一脚踢出,“你贫嘴的本事倒是数一数二,也不知小姑姑怎么就看中你的。” 李成蹊连忙侧身躲开这一脚,面色含羞地小声问道,“子矶,你说娘娘是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燕子矶想了想,一脸严肃地回道,“姑姑的美是娇艳,也是真的好看。” 在燕子矶的眼中,自家姑姑肯定是不如葵儿姑娘好看的,但比颤巍巍的夏家女人、女扮男装的望春心肯定是好看百倍。 毕竟。123。我燕子矶玉树临风。 一路调侃打趣,将酒箱搬回柜台,根老瞥了眼李成蹊,看似随意地叮嘱道,“最近客栈里比较忙,晚上也别乱跑,更别回家,就老老实实待着,随时等候通知。” 他点点头,回了声好嘞,继续扑身在忙碌的上酒生涯。 “年少不知,最是年少无知。”根老由衷地叹息道,“糟心事一茬接着一茬,也没个停歇。” 界碑被毁,他与狄婆婆皆一无所知,肯定是有人暗中出手,蒙蔽了此地的天机,但凭关丛山肯定做不到。 。杜振溪倒是有可能牵扯其中,可依他的性子,也不至于自毁城墙。 洞溪里在,洞溪里人皆可水涨船高。 冉伯羊、董承阳、杜振溪等一辈辈能在外风生水起,何尝不是借了洞溪里的故乡风水。 “蜃老,劳您大驾,实属无奈之举。”青衣中间见她醒来,恭声道歉。 “无妨,若为大业,折损点根基算得了什么。”浅眉女子粲然一笑,为了宗门千秋大业,哪怕拼尽性命又何妨。 “蜃老大义,望月乡理当铭刻于碑。” 浅眉女子收了坐息之法,起身走向庭院,“此地与我真身大有克制,不可久留于此。” 青衣中年回道。艮屾“理当如此,十日后封印破除,蜃老当以真身现世。” “我神游天外,偶然间听闻洞溪里尚有残余血脉可供袭杀。”浅眉女子平静说道。 “无须妄造杀业,十日后当尘埃落定。”青衣中年据理力争。 “贺先生已非封正宪侠,无需如此兢兢业业。”浅眉女子神情不悦道。 “规矩之内,无论是谁,理当敬守。”青衣中年言之凿凿。 浅眉女子回身一望,一对重瞳瞪视青衣中年,以不容拒绝地口味训斥道,“贺季真,我蜃连璧在此,容不得你指手画脚。” 青衣中年贺季真连道不敢。 浅眉女子这才罢休,回首仰望天空,“该死的钦侠封禁,害我处处受制于人。” 正游走墙头的炅横猛感心神不宁,一个不慎险些跌下墙头,为免有意外发生,急忙动身返回老宅,询问自家师傅,“师傅,我的阴阳周天图为何突然间紊乱不休?”…。 关丛山处之泰然地喝着酒,抬头冷漠地打量着他,“些许小事,何至于神色慌乱,日后如何修成顶尖武夫?” 炅横低头不语,默默压下阴阳周天图的躁动。 “洞溪里乾坤将覆,你这先天而生的洞溪灵性有感而发。可惜了可惜,到底是修为浅薄,免不了一场生死浩劫。” 在他眼中,天才又如何,如今还不是个初出茅庐的无知少年,被我玩弄鼓掌犹不自知? 关丛山本无力寻衅滋事,归根结底还要感谢浅眉女子的登门拜访,许以承诺联手遮蔽天机,这才使自己敢于出手打毁界碑。 而自己不过是拼了前程无望,换来了洞溪界碑裂痕。 一丝裂痕,足当燎原之火。 不过十日。123。将会彻底崩坏。 这笔买卖,对我赴戎机有赚无赔。 世人辱我骂我,忝为窃夫,那又如何? 我赴戎机在规矩内办事,谁敢说三道四?!!! “耘艾,老祖要去拜谒根老,一时半会不便回老宅,切记千万不可外出。”察觉到天幕的裂缝,冉伯羊神色剧变,起身告诫他后,匆匆离开。 “不成器的醉鬼,整天就知道喝酒。”冉伯羊还是没耐住性子,沿途去看了眼酒鬼,一脚狠狠踢在他的肩头。 。废了他的肩胛骨,“喝喝喝,就知道喝,喝酒能给你喝出个博侠来?能给你喝出来个德清关?” 酒鬼默不作声,任他打骂。 董必德龇牙咧嘴,腾身一拳直轰冉伯羊的胸部。 “不知死活的东西,要不是念在你老祖的面子上,一拳打杀了你。”冉伯羊任凭那一拳打来,单手捏在他的手臂,举手就要废掉他的一臂脉络。 “还望老祖手下留情。”酒鬼忽然出手阻拦。 冉伯羊这才收手,只一脚踹飞董必德,“没用的东西,放着自家耘艾不闻不问,跑来给董家的杂种打磨根基,我真后悔当初没一脚踩死你。” 酒鬼一言不发。 冉伯羊怒不可遏。艮屾又拿他无计可施,一甩衣袖直奔客栈而去。 五脏六腑几近崩溃的董必德意识空前清醒,甚至觉得自己能够魂游体外。 “以心观五脏六腑,以气走经脉,以意默诵【封侠卷】。”酒鬼一掌拍在肩骨,强行扭正,以气传声,为董必德一一解读。 董家人,无一不是吃得苦中苦。 “孙儿伯羊见过赐名养育之恩的根老。”冉伯羊见到了根老,立马将姿态放低,和声细气地拜谒。 根老早早知道他要过来,原本是酝酿好了“千言万语”要骂他个狗血淋头,可话到了嘴边,再来看这个打小扶养长大的小羊崽,那一腔怨气莫名消失的一干二净,最后只统统成了一声冷哼。 “根爷爷,伯羊知错。”冉伯羊俯身做低,毫无不适。 “有屁快放,没事快滚。”根老像赶苍蝇一般摆了摆手,一脸厌恶地催促道。…。 冉伯羊欲言又止。 “此处在外人看来,只有对话,从无言语。” 冉伯羊这才开口问道,“镇界碑怎么会突然间崩坏?” “有人蒙蔽天听,让关丛山有机可乘。” “我就说这届的宣侠是个废物,哪里有中趋顶用,连个镇界碑都看不住。”冉伯羊确认界碑出事不是错觉,张口就骂。 根老见他这脾性。123。举手就打,又想起他不是当年的小羊羔,慢慢地放下手,“事已发生,追问谁对谁错已无用,而是应该想想如何善后,懂不?” “不懂,也不想说董。”冉伯羊倔强道。 “斗智斗勇,你哪点不比小阳子强?可你怎地冥顽不灵。 。这么多年也不知悔改?”根老气呼呼地骂道。 “正因为他处处不如我,我才心不甘情不愿。”冉伯羊顶撞道,“杜振溪这个后辈能走到今日,我见之欣喜,当年甚至不遗余力,跨界支援,为此得罪不少武者,也心甘情愿。” “但他董承阳,我不服,这辈子不服。艮屾下辈子也不服。” 冉伯羊声嘶力竭地吼道。 “滚,有多远滚多远,永远别再回洞溪里。”根老说完,撤开禁制。 “伯羊,这是最后一次叩拜根爷爷。” 众目睽睽之下,冉伯羊三跪九拜,然后起身离开。 “我和你说过的吧,根老就不是个普通人,你瞅着那老头子比根老还老,居然给他三跪九拜,行世间最大的叩拜礼。”燕子矶得意洋洋地说道。 李成蹊斜了他一眼。 “不知为何,没来由地心悸不安。”李成蹊突然说道。 整座洞溪里,无论妇孺老幼,皆心感恐慌。 。 第十七章 不言自明 半夜三更,夜幕高悬,晚风凉凉。 李成蹊与燕子矶齐齐溜出客栈,顺着记忆中的线路直奔杨树林。 “这么晚,能找到那个无名无姓,无影无踪的宝贝?”燕子矶一边问着,一边紧紧跟上李成蹊。 一路上,李成蹊的速度与他不遑多让,若不是瞧出内息的运转不同,燕子矶差点怀疑姑姑传了他本家身法。 身轻如燕! 李成蹊的身法与他有异曲同工之妙。 “根老说的宝贝,极有可能是指一甲子一现世的桃花鱼。”李成蹊极为谨慎地小声告诉他。 “根老能舍得把桃花鱼给我?”燕子矶撇了撇嘴角,“我瞅他对那个小矮子都比对我更好。” “根老对谁好。123。那是他的事,但他对谁说的话,肯定都是言之有理的。”李成蹊非常笃定地说道,“而且是对那个人极有未卜先知的妙用。” 燕子矶啧啧称奇,一直觉得根老不简单,没想到不止是深藏不露,还是虚怀若谷啊。 “总之,根老对你说有宝贝,那肯定是有宝贝。”李成蹊停在杨树林外,毕恭毕敬地躬身一拜,口中低声说道,“洞溪里人李成蹊请诸位先人让道。” “洞影人会听你的话?”燕子矶狐疑道。 “洞影人不会伤害洞溪里人。根老说他们是我洞溪里先辈所化的执念。 。是一股气后天孕育而成。”李成蹊拜完,领着燕子矶走进杨树林,“每一棵杨树都代表着一位先辈的陨落,不是自然老去,而是陨落。” 李成蹊抚摸杨树,好似有千般怀念,眼中满是敬重。 其中埋葬此处的先辈,尤其是以小财迷那一脉最为前仆后继。 “那我之前岂不是和鬼打了半天架,还拼的一身劲?”燕子矶只觉毛骨悚然。 “洞影人只会伤人,不会杀人,因此也是顶好的砥砺武道修行的对手。”李成蹊为尊者讳,并未附和他的话,而是神色肃穆地告诉他,“万物皆有灵性。艮屾洞影人也是如此。” 哗! “谁在哪里?”燕子矶转身,习惯性地一拳递出,却不见踪影。 “不是洞影人,是趁机跟我一起进来的外乡人。”李成蹊一听到动静,立马纵身跳上树干,四下探望。 “跟踪我俩一路都没声响,仅凭感觉找不出他。”燕子矶见惯暗杀一事,心中了然,微微收敛呼吸,隐入暮色。 下一刻,李成蹊瘦弱的身影腾空而起,一脚踩在三丈外的杨树枝干,如苍鹰俯冲。 “视而不见,两全其美,难道不好?”黑影没想到居然会被找到,侧身躲开之际,阴沉着哼道。 燕子矶稍慢半拍,一掌劈向黑影的脖颈。 铛! 黑影看也不看,拔刀出鞘挡住这一掌,迅速递出一拳,打向他的肘部。 燕子矶不退不让,选择硬生生挡住,其后果是被狠狠地砸飞,“小木头,来者力量已超过递炤关,不可硬抗。”…。 李成蹊在体内运转气息不如燕子矶灵活,不敢像他这般开口说话,当下只欺身靠近黑影,以脚尖直踢黑影的腹部。 “不知死活。”黑影愠怒,其速度骤然提升,反手一刀拍在李成蹊的背上,将之狠狠地击飞,同时跨步追上,用刀柄一戳他的腹部,将他狠狠砸向地面。 “看在掌柜的份上,我不想动手杀人,所以请你们知无不言。”黑影按住李成蹊刻意藏着声线哼道。 “藏头露尾的鬼东西,也想威胁我小郎君?” 娇影凌空一脚跩飞他,提起李成蹊转身就跑。 “小三儿,走。” 哗!哗!哗! “交出桃花鱼的去向,否则谁都不准走。” 接连跳出三道身影。123。拦住三人离去的道路。 “桃花鱼就在此处,各凭本事。”李成蹊见状,高声回道。 “你凭什么笃定桃花鱼就在这?”最先追来的黑影压着声线追问。 “凭我是洞溪里人。”李成蹊昂首挺胸,傲然回道。 “我就说掌柜的肯定知道桃花鱼的去向。”堵住去路的黑影厉声得意道。 “留人可以,伤人不行。”有一道黑影肃声提醒道。 “刀剑无眼,怨不得谁。”有人平静坦言。 “你们来了四个人。 。而我只有一个,该怎么分?”李成蹊试探性地问道。 厉声黑影笑着回道,“我们只要得到最真实的消息,自然会放了你。” “也不怕告诉你,承蒙掌柜的客气,你们的小命可以留下,但要是不识时务,杀了你也不是不行。” 平静身影一言不发,忽然出手,一抖腰间的长剑,径直刺杀娇影。 “这人瞧着不像是客栈的,拦或不拦?”到底是恪守规矩,厉声黑影还是选择问了下最先被发现的沉声黑影。 “燕娇娘也不是个好易与的,凭他也想杀了对镜帖的人?”沉声黑影似乎非常了解她的实力。艮屾“我可不信随便跑出来个路人就能杀了她。” “那先动手擒住李成蹊,燕子矶留给那家伙去拖延时间。”厉声黑影笑道。 “可以,速战速决,虽说大家心知肚明,可也不能太过张扬。”肃声黑影动身逼近燕子矶,以娴熟技巧步步紧逼,使得不倒金枪几近崩溃。 “幸亏是你手中无剑,不然我可真逃不了。”平静身影牵制娇影,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觉得难以抗衡。 她的速度快到自己极难拔剑,几乎每一次抖剑都被她巧妙躲过。 “我已瞧破了你的根脚,一旦出了洞溪里,你就等死吧。”她厉声一吼,移身一指挑开剑身。 无剑在手,她处处受限。 人皆尽知,递炤关的真气护体挡不住刀剑。 出门匆忙,她更是忘记带剑。 “借用小矮子的话,出了洞溪里,能找着我再说吧。”平静身影见她愤怒,反而畅快,不急不缓地以剑拦他。…。 不为伤人,只求拦人。 “小木头,束手就擒吧。”厉声黑影速度并不快,所以只在一旁陪衬逼迫他加快消耗体力。 沉声黑影速度快,出手也不太把握分寸,几个回合下来已打的他口吐鲜血,好几次险些坠落地面。 “喂,出手可行,别动杀心,好歹也给你上了好几次酒。”厉声黑影眼见他出手越来越狠,神色一敛。 沉声黑影不闻不问,猛然间推出一刀,直驱他的胸口。 好在厉声黑影离得不远,连忙纵身拖回李成蹊,现出本来的声音,小声提醒道,“退到林外,还有人没来得及进来。” “桃花鱼确实在杨树林,至于谁能找到,全凭运气。”李成蹊自然听出他是谁。123。低声告知。 “果然如此,我和那家伙也都认为你没说谎。”厉声黑影一掌推飞李成蹊,笑嘻嘻地转身迎上沉声黑影,“我对你的刀很感兴趣,可否借我一观?” “为了几杯酒,误了桃花鱼,我看你这种人,死不足惜。”沉声黑影把刀向手臂一压,脚下猛地用力,刷地一声腾身逼近他,待三步外抬手一刀。 铿锵! 夜色中,寒光一闪,铁器碰撞的声音当空响起,惊起林中的飞鸟噗隆隆地逃去。 “铁臂?”沉声黑影接连几刀都被拦下。 。心中恍然大悟,“你们是特意引我上钩?” “还不算愚不可及,在外面想擒杀你可不容易,但在这可不要太简单。” 厉声黑影爽朗一笑,肃声黑影立马赶来,忿声哼道,“为了捉你,我们这一拾可废了不少心思。” “整整十位封侠卫,当真瞧得起我叶当权。” 既然是被人算计,黑影也不再遮掩,索性光明正大地站出来。 “迟则生变,废了半条命再说。”厉声黑影说完,直接欺身进前,全力扣杀。 肃声黑影不落人后,与他联手左右攻击,将他慢慢逼向地面。 她一看场中形势变化,立马从意图脱困变为牵制。艮屾不准他脱离此处。 “对于那三人谁生谁死,我并不在乎。”平静身影与她你来我往,反正一时半会儿谁也奈何不了谁,“借你的飞燕身法磨练我的剑术,是我出山后梦寐以求的机遇。” “你是求快,还是求轻灵?”她弹开剑身问道。 “既不求快,也不求轻灵,我要的是海纳百川。”平静身影猛地一抖剑身,剑光闪耀,晃的她难以睁眼,再极速脱离战场,远远地抛下一句话,“日后再见,生死自负。” “姑姑,这人的剑法杂乱无章,莫不是走火入魔?”燕子矶瞧不出深浅,冒然问道。 她一敲他的额头,“蠢货,那是你修为浅薄,这人不是要做个剑仙,就是剑鬼,反正你出去后躲着他。” “姑姑,有剑在手,你能杀得了他?”燕子矶又问。 “小郎君出了林子,我们赶紧跟上去,可别再出什么意外。”她没有回话,而是起身追了出去。…。 看不清修为前,生死只能各安天命。 “李成蹊,我是董必德,接下来的十天内,将会和你形影不离。”一对浓眉的少年郎自我介绍道。 “你是董必昌的什么人?”李成蹊警惕地问道。 “董必昌是我三弟。”董必德对他的警惕性非常满意,更对他的从容不迫颇为赞赏,“等你满十五岁,试着去考校下封侠卫。” “封侠卫是什么?” “代侠巡狩,除邪卫道。”董必德先说了下封侠卫誓言,再慢慢边走边说,“总之。123。封侠卫是最接近自由的武者。” “封侠卫终生无望封侠?” “从无例外。”董必德肯定回道,“封侠卫与封侠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刚刚那个大叔能对付得了敌人?”李成蹊担忧地问道。 “在洞溪里外,十个他都肯定打不过敌人,但在这边,大家五五开吧。”董必德随意地回道。 “既然如此。 。你还不快去帮他?”李成蹊心急如焚,转身就要回去。 “已经有队友在帮他,敌人身手不凡,我们每次出动都是两两一队。”董必德按住他,神情严肃,“封侠卫出门在外,生死自负。” “我们不仅要保护好封侠,更要保护沿途经过的郡县百姓,所以生死都算得上荣归。” “封侠卫,生死皆荣归。” 李成蹊心潮澎湃,忍不住马上就去。 这时候。艮屾根老迎面走来,正巧撞见他们,先是夸赞了董必德两句,又是指着李成蹊骂了几句,最后才说了那句老话,“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必德,小木头,十日内务必小心,有人总在刻意遮掩天机,使得我难以掌上观山河,确保小镇内的百姓安危。” 一高一矮,同时点头。 燕娇娘和燕子矶匆匆追上,向根老递去安然无恙的眼神。 远在洞溪里的边界处,有一道身影缓缓走进洞溪里地界。 他伸手抚摸着界碑每一处,直到停在了裂缝的开头,然后他在那处裂纹轻轻一划,一股清风拂过,顺着裂纹迅速蔓延。 整座界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四通八达的裂缝。 这一刻,整座洞溪里似乎天色渐明。 。 第十八章 不言界碑 界碑开裂的第九日。 李成蹊与燕子矶在杨树林遭遇了第一场袭杀。 这一夜,二人都被关了禁闭。 第十日。 洞溪里一如既往。 贩夫走卒各忙其事。 杨家客栈热闹非凡。 李成蹊、燕子矶和董必德忙前忙后,给来来往往的客人端茶倒水,没个停歇。 日上三竿,浅眉女子和青衣中年来到客栈。 还不等两人说话,根老已传音入耳,“好好活着不好么,非要来我洞溪里兴风作浪?” 青衣中年知其出处,藏而不说。 浅眉女子不知其故,环顾四周。 走进客栈,浅眉女子颇为不喜,目中无人地骂了句。123。“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东西。” 根老没去招呼他们,懒洋洋地趴在柜台,眼皮都没抬一下。 “小娘们,长的挺水灵,来陪大爷喝几杯啊。” 总有胆大的醉鬼出言不逊,毕竟洞溪里规矩大的很,也没人敢真个动手杀人。 外乡人不受拘束,可谁敢保证自己动手打死别人后,就没人蹦出来打死自己? 所以,洞溪里极少有明面上的命案。 何况,一大早挂在门口的男人已向大家挑明,封侠卫悄然而至。 “掌柜的。 。我是入乡随俗喊您根老,还是各喊各的?”青衣中年靠近柜台,恭敬地问道。 浅眉女子斜眼看了眼醉鬼,心想待会界碑崩坏,第一件事就是捏死你。 “担不起你口中的根老,咱们各喊各的,出了事见了面也不尴尬。”根老见到这女子,当即明白来龙去脉,面带不喜地回道。 本来以为赴戎机就够不守规矩,没想到望月乡反而来了个更不守规矩的。 “两位客官,是住店还是买酒?”勤快的燕子矶小步跑来,恭声问道。 “我来找个叫李成蹊的小友。”青衣中年好声回道。 燕子矶扭头刚要回他,忽听窗户边上的葵儿失声叫道。艮屾“不要告诉他,李成蹊是谁。” 众醉鬼神色一正。 葵儿的身手不简单,也不像是个胆小如鼠的女子,可是此刻的她声如惊魂,正在瑟瑟发抖,双眼不自觉地泪如雨下,面色惨白。 “难怪进门就闻着股沁人心脾的美味。”浅眉女子见到她,心如明镜,不顾众人的眼神,慢悠悠地向他走去。 公子哥连忙跳出,挡在葵儿的面前。 “不知死活的杂碎,看我一掌拍死你。”浅眉女子举手便打。 青衣中年出面捱下这一巴掌,面无表情地劝道,“蜃老,大庭广众,不宜杀人,对你对我影响不好。” 浅眉女子眉毛挑起,“我吃了她,是她百年修行的福份,哪里轮得到别人指手画脚。” “不说别处,单说我那座蜃园,像他这般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吃个开胃小菜怎么不行?” “蜃老,这是奉暘郡,不可不守此处的规矩。”青衣中年死劝不退。…。 浅眉女子见状,顿觉索然无味,贪婪地看了眼她,转身走回柜台,“老头子,告诉我桃花鱼的去处及抓法,不然待会我连你一块吞吃了事。” “就怕我肉硬,你嚼不动。”根老不在乎地回道。 “无妨无妨,我吃东西从来不嚼,都是一口下肚。”浅眉女子也不恼怒,掩嘴笑道。 “巧了,我也是一口下肚,从来不嚼。”有醉鬼学了个蛇形,嘶嘶学语,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你是想死?”浅眉女子回眸一瞪。 “呦,瞧着是个重瞳,可别真是个蛇妖。”离得近的醉鬼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叫道。 “真要是蛇妖,岂不更好,咱们找个借口,打杀了它,炖个蛇羹汤岂不美味?”醉鬼在旁应和着。 “对对。123。蛇羹汤是一绝,尤其是上了年份毒蛇,谁喝谁知道。”有醉鬼生怕不够热闹。 “不如先扒为净,一睹为快。”有酒鬼厚颜无耻地吼道。 忽然间,大厅里嘘声一片。 浅眉女子吹眉瞪眼,怒气汹汹。 “这女子瞧着还不如葵儿好看,怎个把我们的小葵儿吓得血色全无,着实可恨!!!”有醉鬼起身,想要教训教训她。 “客人少喝点酒,免得惹是生非。”董必德按住他,好声劝告。 “瞎说什么。 。我还没醉,还能再来一大碗,不信我喝给你看。” 醉鬼还没说完,噗通一声瘫软在地,被董必德一脸无奈地扔出门外。 “一天到晚地借酒装疯,真不知道根老怎么耐住性子不收拾你们的。” “因为他老爷子大人有大量,胸襟比海大。”燕子矶小小地吹捧了句。 “掌柜,还请如实告知桃花鱼的去处和捉法。”青衣中年问道。 “老头子不知道。”根老摆了摆手。 “老不死的,我看你是敬酒不喝喝罚酒。” 浅眉女子回身,意欲伸手掐住根老的脖颈。 青衣中年依然出手拦下他。 “尊老爱幼。艮屾时刻不敢忘。” “我可不比它老,瞧着如花美眷,却是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大蛤蜊。”根老讥讽道。 “谁在胡言乱语,有本事站出来,看本娘娘不生吞活剥了你。”浅眉女子勃然大怒,气势汹汹地冲出客栈,在马路上愤声大吼。 “没本事没本事,只敢私下里骂两句。”根老卖了个俏皮。 “糟老头子,这蜃怪皮囊瞧着不错,多半是上一代的月女皮囊,你不多瞧两眼?说不定它还给你投怀送抱,让你一尝香泽。”狄婆婆隔空调侃道。 “什么月女、神女,老头子我都没兴趣,反而是狄婆婆愿意返老还童,老头子倒不介意续个灯。”根老以牙还牙道。 “何方妖孽,竟敢大放厥词,污蔑我月女威仪。”蜃连璧难以忍受这奇耻大辱,在大路上仰天大吼。 “待会散了封禁,我第一时间就要结果了它,给我孙儿做个方寸物。”狄婆婆冷哼一声,便不再说话。…。 根老哀叹一声,借着微风给了它一巴掌,继续装死。 浅眉女子被人猛捆一巴掌,如梦初醒,赶忙畏首畏尾地跑回客栈,凶神恶煞地吼道,“老不死的,快点告诉我真相。” “小娘子,老掌柜的啥都不知道,不如你和我去房间坐一会儿,我一五一十地给你说清楚。”醉鬼随意调侃道。 “贺季真,他说的是真的?”浅眉女子回首问道。 贺季真哑然无声。 “德哥,我瞅着这女子神经不正常。”燕子矶嘀咕道。 “小三儿。123。有些事不懂更好。”董必德语重心长地回道。 燕子矶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整座客栈哄堂大笑。 “夫人,楼下这只大妖,可是大补之物。”赘婿站在楼梯口审视许久,欢天喜地地冲回房间,抱着媳妇直转圈,“终于让我们找着一头千年份的大妖,有了这颗妖丹,万事皆可如意。” 夏家女人喜极而泣。 。“父亲见着它,咱们的事也算落实一半。” 就这样,时间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中流逝。 心生绝望的封宣侠收拾好行囊,就等着封禁破除,冲下山以身殉职。 可左等右等,太阳都快下山,封禁依旧毫无动静,要死不活地挂在天幕。 这时,一道身影缓缓走来。 “请问您是镇守洞溪的封叔叔?”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宅院里。 闻声走出的封易彤神采奕奕。 “你是黄婆婆的后人?”封宣侠见到他。艮屾豁然醒悟。 她,而不是他,点了点头。 “不是说桃氏一脉已断绝?”封宣侠问道。 “爹,你别说话。”封易彤嗔怒,拉过她小声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易彤姐姐。”她笑着说道。 “我知道你是谁咯。”封易彤嘻嘻一笑,牵着她的手直奔杨家客栈,还不忘回头提醒她的父亲,“爹,快去找到那个关丛山,狠狠打一顿他,要那种一年半载下不了床的。” “你是桃不言,是桃李不言的不言。”在路上,封易彤欢快地跑着。 至于她能不能跟上,封易彤压根没想过。 黄婆婆提过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 瞧着她柔柔弱弱,指不定身体藏着无数头洪荒凶兽。 。 第十九章 青山见我 “贺老,洞溪里封禁怎地迟迟不破?”蜃连璧从白天坐到黑夜,苦苦久等,始终不见自身境界松动。 “料想是关丛山的推演出了点问题,可能会晚上一两天吧。”贺季真与她并肩站在门外,面带疑惑。 “有劳贺老前去追问下关丛山此事,务必保证此事万无一失。”蜃连璧心系宗门大业,自视甚高,对洞溪里武者不以为虑,于是便让他去确认此事。 贺季真犹豫再三,内心深处极为不愿与窃夫打交道,显得颇为抗拒。 “贺老,大业为重,你我二人皆为大业而来,怎可因一人私欲耽误?”蜃连璧见他不情不愿,再三催促道,“贺老,不为大业。123。也为上窟与春心。” 贺季真长叹一声,拂袖转身,临行前不问厉声告诫,“蜃老,洞溪里封禁,切勿随心随欲,恶意行事。” “蝼蚁讥讽都能忍下,何况是其他事?”蜃连璧坦然笑之,与贺季真拱手告别。 贺季真不再言语,大步离去。 “我与你拼个酒桌,可行?”浅眉女子走入客栈,随意寻了一桌仅有一人的坐下,笑颜逐开,与同桌之人问道。 “甚好甚好。”客人哈哈大笑,吩咐根老给她上了一壶酒,“仙子如何称呼?” 仙子?!!! 好久不曾听见的称呼。 。自打上任月女离奇失踪,自己已经千年不曾出世,又哪里听得到仙子的尊称? 谪我仙宫身,将尘比仙子。 凭你这句话,饶你不死! “奴家小名小玉儿。”浅眉女子欣然笑道,同时为他斟满一杯酒,“敢问仙官如何称呼?也好让奴家瞻仰一二。” “八百连襟夏至分。”客人坦然自若,饮酒自乐,笑里藏刀地说道,“瞅着你的妖身,我可是垂涎许久。” 蜃连璧如丧考妣,颤颤巍巍地回道,“仙官这玩笑话可开不得,奴家受不起。” 虽然说洞溪里失去了禁制。艮屾但是该有的本命神通还可施展一二,某些修为通天的大佬依然可以随心所欲。 蜃连璧深知,能看穿自己本身的最低修为也不会低过贺季真,甚至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这法相冷而惊艳,可惜了本体与生俱来的其貌不彰,白白糟蹋了这一对女子眉。”夏至分喝着酒,看似随意地调侃道。 “仙官位高权重,为何突发奇想来此?”蜃连璧不敢接话,只好转移话题。 “你猜我来此地所为何事?”夏至分喝了口酒,笑意盈盈。 “小妖愚昧,不敢妄自揣测。” 夏至分笑容玩味,瞥了眼忙碌不休的李成蹊。 既然不敢揣测,我就给你点提示。 敢不敢,做不做,皆与我无关。 蜃连璧先前确实动了伺机劫杀李成蹊的念头,一方面碍于找不着他,苦无良机;另一方面也碍于客栈内鱼龙混杂,不敢轻举妄动。…。 “仙官,此事暂时做不得,可能容我片刻引他出门?”蜃连璧低声询问。 夏至分笑而不语。 做或不做,我皆不问。 蜃连璧惶恐不安,赌或不赌,尽在一念思量。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夏至分仰头饮酒,在满堂哄笑声中昂然大笑。 众酒客不知所以然,各自为桌,饮酒打趣。 蜃连璧汗流如雨,浅眉更浅,几近于无。 “仙官,小妖修行不易,不想折损点根基,还望仙官饶恕小妖。”蜃连璧做了个万福,起身欲走。 到最后,恐惧还是没能压制住求生欲。 夏至分一把拉住她,粗暴地拽进怀中,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手挑逗着它尖尖的下巴,“世人不知仙滋味。123。只我轻舟担盛夏。” 夏家,确实是九洲夏家。 刹那间,蜃连璧心神俱裂,哪里敢从他怀里挣脱。 “小木头,不可。”董必德眼疾手快,急忙拦住李成蹊,再三示意。 “可那女子落入歹人之手,不可不救。”李成蹊心急如焚。 董必德面色凝重,不同于李成蹊的善心使然,当然更能看清两者皆不是善茬,但这种话不好当众说明,只得言辞犀利地否决道,“善有不为。” “小木头,德哥见多识广,必有顾忌。”燕子矶见他这般。 。也进前劝慰。 两人皆是如此,李成蹊虽心有疑虑,也不曾打消念头,脸上装出那就如此的表情,“暂时听你们的安排,若那酒客变本加厉,我肯定要去。” 两人如释重负。 心弦微动! 李成蹊没来由地心生喜悦,转头望向门外。 这一刻,她与易彤联袂而来。 趴在柜台,脸色晦暗不明的根老破颜展笑,小步地跑过去迎她。 “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封易彤小有惊讶,没想到根老会是如此开场,一脸不忿地哼道,“根老,你这可偏心。” 根老也不瞧她的忿然,一手按在她的小脑袋,“此举甚妙。艮屾容老头子先谢谢你。” 天下大事,活着当先。 于是,根老在她的心田种下【活水】。 时候千年万载,活水不绝。 封易彤,自去领会其中奥妙吧。 “小木头,还不快滚过来,在那边磨蹭什么?”根老赐下活水,扭头朝李成蹊吼道。 他闻声而来,见他而喜。 她闻声见他,相见如故。 “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 “春来到处寻桃李,不到东阑花自美。” 他与她,见面即青山。 “我是李成蹊,下自成蹊。” “我是桃不言,桃李不言。” 说完,她展颜一笑。 “我知。” “我知。” 二人异口同声。 根老笑容满面,挥手散去禁制,好声说道,“易彤,领着不言去别处逛逛,切莫走远。” 她抛了个鬼脸,随后端起书院的架子,领着她环游洞溪里。…。 一路走去,看尽老宅旧巷。 “其实我的故乡也是洞溪里。”她走在柒木巷突然说道。 这一下封易彤也是大吃一惊。 她掩嘴而笑,“我也是出生在洞溪里,只是没多久便被黄奶奶送回了本家。” 封易彤恍然大悟,难怪公户策并无桃氏族人。 除了李氏门丁凋零,其他各氏皆有旁支在外,指不准哪一世就有不知其数的少年降生在此,然后再悄无声息地送出去。 洞溪里不大,可也不小。 群山万壑,尽是洞溪里。 洞溪里封家,名义上也就自己和父亲。 “先前你和李成蹊在说什么?”封易彤难得好奇地问了一句。 她笑了笑,好心地纠正道。123。“他叫李成蹊,取自【下自成蹊】。” “当初师长说他是大器晚成的成蹊,蹊与器谐音。”封易彤耐心问道。 “蹊与器谐音,蹊与蹊是同字异音。”她解释道,“关于他的本命字,是个讨巧的取法,是伯父伯母趣意而为之,并无深意。” 封易彤眼神一亮,“你怎么会如此清楚?” 她俏皮地快步跑到他家的门下,掏出他给的那把钥匙,光明正大地打开门。 “请进,彤姐姐。”她站在里面,对门外的她拱手相迎。 然后,她走进李家老宅。 在封易彤的眼前。 。这座宅子格局极小,天井井口也小。 她四处走了走,对桌子上的绿意盎然的枣叶视而不见。 这时候,李成蹊突然跑回了老宅。 “根老告诉我,这片枣叶你和我各有一片才对。” 他掏出怀里的枣叶给她看了一眼。 她心满意足地接下桌上那一片叶。 他挠了挠头,“在你走后,我突然又想起那句【华如桃李人如玉,终日看花看不足】。”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飞奔回客栈。 封易彤啧啧称奇,“你可别瞧着他现在花言巧语,之前在洞溪里初见我和另一个女孩,那是何等的寡言少语。” “一板一眼。艮屾老气横秋,像极了个小师傅。” “我知道他的。”她哪里需要听她的解释。 在她心里,二人间不言自明。 “瞅着样貌也不俊俏,怎地就会一见钟情哦。”封易彤坐在石凳上,双手好奇地托着腮帮,由衷感慨道。 她像个女主人般巡视宅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那片枣叶被她揣进了怀里,视若珍宝。 “宅子很干净,他也很不错。”她开心地回道。 “我家貌似也很干净。”封易彤回过神来想想,家里貌似是在他回家之后才开始干净的。 爹居然不如个小孩子??? 封易彤头大如斗,回家得好好说叨说叨爹,怎么能被个小孩子比下去? 堂堂成年人,绝对要比小孩子勤快才行。 以身作则! 封易彤思绪渐远。 噗通! 天井突然响起一声巨响,两个女孩子连忙跑过去,蹲在井口观望。…。 “井水清澈,也很不错。”她不忘夸赞下。 封易彤翻了个白眼,细细打量着水花,确实有东西掉下去,可纵目极视,水中仅有些小米虾和浮游生物。 恍惚间,一瓣桃花在眼前浮现。 封易彤与她对试一下,确认无误。 “这是桃花鱼。”封易彤肯定地指着那尾桃花鱼说道。 咚!咚!咚! 就在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她刚准备起身开门,封易彤立马拦住她,“洞溪里最近可不太平,不宜开门。” “无妨,来者是客。”她平静从容地走过去,为客人敞开了大门。 来者长相很普通,面色很平静,在他身后跟着个黑脑袋孩子,眼神不善。 “你是郑逢集。123。你是袁安生。”她指名道姓。 这一下轮到袁安生神色困惑,只见他闭上双眼,极不礼貌地感受着她的血脉气息。 “原来是黄婆婆的后人,难怪能认出我和小黑娃。”袁安生淡然处之。 只要不是外乡人进门做贼,也轮不到他处置。 “那尾桃花鱼本该由他送给他,可他不便离开杨家客栈,所以只好由我代为转赠。”她笑着说道。 “小黑娃,还不谢谢她。”袁安生在旁提醒道。 “凭什么要我谢她,就不。”小黑娃头一扭。 。不理不睬。 袁安生好心提醒道,“她是将来最能决定你在他心中位置的唯一一人。” “蹊哥心中的位置才不会由他说了算。”郑逢集瞧她长的也不好看,就是面相温柔,是个很贤惠的那种女孩子。 嗯,是贤惠温柔,肯定好欺负。 袁安生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没瞧见她手上的钥匙?以后这栋老宅,她也是主人。” 这一巴掌让郑逢集如醍醐灌顶,立刻满脸堆笑,从怀里掏出五彩十色的彩石,一脸谄媚地说,“蹊嫂子,您大人有大量,可别怪逢集不识好歹,这是石柱山独一份的山之结晶,是顶好顶好的宝贝。” “这个是群山万壑中最稀有的木料。艮屾焚之即香,别小看他仅有拇指大小,余味绕梁,可千日不绝。” “这个是飞禽中最锋利的鸟羽,只消轻轻来一下,铜墙铁壁也能如裁纸般一戳就破。” 郑逢集一连掏出三样,尤其是第三件最为引人瞩目,尤其是第三件火红色的飞羽,连封易彤看着都忍不住心生欢喜。 好看且实用。 她这才由平静变成了笑容,毫不客气地统统收下。 “那尾桃花鱼如今就在井中,你可有手段去取?”她笑吟吟地问道。 “有的,有的,袁大哥带我追了它大半个月,也教了我一门手法。”郑逢集自豪地说道。 她笑了笑,任他去抓。 可他去了井口,愁眉不展,回头沮丧地埋汰道,“这尾鱼太滑头,入了井水,我的手段也没用了。” 袁安生会心一笑,佯装惋惜道,“哎,我的手段确实不好抓,要不然就不会带你来抓土之鱼,而是去抓水之鱼。”…。 郑逢集闻声,委屈巴巴地看向她。 她抖了抖长袖,然后抛给郑逢集一件小巧的黄色土圭,“此物名为【揆地圭】,诸般妙用自行领悟。” “若想捉鱼,你对他口呼一口真气,口中念叨【陈圭揆地,随我心意】即可。” 郑逢集如获至宝,向它口吐真气,就见它迎风一展,入水而欢,眨眼的功夫便领着桃花鱼跳回怀中。 袁安生与封易彤相视一笑,桃氏一族真是神通广大。 郑逢集谄媚至极。123。在旁各种阿谀奉承,把封易彤看的目瞪口呆,连袁安生都哑然失色,从未见过这家伙的厚颜无耻。 不一会儿,袁安生觉得时间也差不多,领着郑逢集告辞。 “忘了告诉你,他回来和我说枣叶,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她送走了他们,突然对封易彤说道。 她摆了摆手。 。“我知道了,桃大小姐。” 她嘻嘻一笑。 “糟老头子,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暗中使了神通,让我一狠心抛了两片本命心血枣叶。”如天人观的狄婆婆冷哼道。 不早不晚,不多不少,恰好两片,哪怕是心血来潮,偶然为之,狄婆婆也觉得事出有因。 第一片是感谢李成蹊对小进金的救命之恩。 第二片是希冀李成蹊打死窃夫炅横的机缘。 追根溯源。艮屾皆有根脚。 “狄婆婆,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老头子我一没本事给你下绊子,二没未卜先知的本事,何况枣树也仅是几百年前沾了你的点滴本命心血,到了今天也不损你的修为。” 狄婆婆想想也是,然后果断不再联系。 糟老头子,就会坏我心情。 也不知晒多少个日头,才能让我舒缓舒缓忧郁。 “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 “不知羞的男人,当年怎地就听信了你的花言巧语,入了你的这扇破门庭?” “哎,可怜了我千百年皆是如此孤苦伶仃。” 狄婆婆自怨自艾,渐渐在黑夜中呼声低语。 。 第二十章 窃夫误事 封宣侠星夜启程,找到炅家老宅,却空无一人。 宅中石桌,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封宣侠,另一封信是给神秘人士。 封宣侠先看了自己那封信,全篇废话,无非是我在规矩内办事,大家相安无事就好。 然后,他又看了给神秘人士的信,空无一字。 这时候,贺季真走了进来,脸色严肃。 “你是镇守此地的封宣侠?” “你是何人?”封宣侠气势一凛,沉声喝问。 “天镜山贺季真。” “不曾听过。”封宣侠冷冷回道。 “无妨,贺某此来是为询问关丛山一件私事。” “他已经跑了,我也不知所踪。”封宣侠随意回道。 贺季真颔首。123。心中料想理当如此,窃夫之流最是不守信用,蜃连璧不该与他联手,更不该如此早登上洞溪里的前幕,以至于接下来的诸多谋划都要小心谨慎。 “窃夫关丛山,理当打死。”贺季真说道。 封宣侠面色不悦,特意提醒道,“本侠虽不过问里上外乡人的仇杀,但是能不涉及生死,尽量不要触犯,以免本侠为难。” “洞溪里的规矩,平安为大。” 贺季真点头称是,“辛苦封宣侠坐镇于此。” 封宣侠见他面相儒雅。 。甚是高风亮骨,只是不解此人为何来此,这才恶语相向,此时听他客气也缓和了语气回道,“本侠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一里之风,宣侠可见。”贺季真由衷敬佩道。 封宣侠言语稍缓,“贺先生可是书院出身?” “曾幸与书院就读,不曾担任师傅一职。”贺季真言辞诚恳地回道。 “我观贺先生蔚然大观,毫不逊色书院少师。”封宣侠客气说道。 贺季真不由得抚影自怜,曾几何时我为宪侠,监院一职何处不是虚位以待? 今日,竟然被小小宣侠比做少师? 贺季真何至于此?!!! “多谢封宣侠谬赞。艮屾贺某愧不敢当。” 封宣侠自知不宜过多寒暄,客气两句话后便扬长而去,既然没了封禁破除的危机,也该去和三姓好好谈谈巡狩一事。 封宣侠出门之际,英姿少年与他擦肩而过。 “好一个英姿飒爽。”封宣侠看着他的背影,甚是宽怀。 英姿少年见他,只觉普通,但凭气息,无非是坐镇此地的宣侠,不值一提。 “祖父,蜃老有难。”英姿少年见着贺季真,神色恭敬地说道。 “可是它不识好歹,在客栈与人动了手?” 英姿少年摇摇头。 “是它不知死活,对那李成蹊动了手不成?”贺季真眉头紧蹙地问道。 英姿少年还是摇头,“是蜃老被一中年男子搂入怀中,挣脱不开。” 贺季真惊咦一声,不解其意。 “应该是名修为通天的大佬,只怕真实修为不在祖父之下。”英姿少年委婉说道。…。 不是只怕,而是肯定。 “来者不善,上窟回去陪着望春心,切莫离开杨家客栈。”贺季真言语慎重。 “为何要留在杨家客栈?” “根老是个极守规矩的人,也是个极好守着少年郎的先生。有他坐镇客栈,可管你们平安无事。”贺季真为他解惑道,“能否在此拿下望春心才是此行当务之急,你可知晓?” “上窟明白。”英姿少年点头应允。 贺季真顿感欣慰,后世子嗣仅有贺上窟独得真传,遇事不惊,待人有度。 至于行事,少年郎自有少年郎的活法,我只保他身全志坚即可。 “切记,不可离开杨家客栈,活着当先。”贺季真再三叮嘱道。 “月女不止一人。123。切莫因私忘公。” 贺上窟如坠冰窟,领命退回。 “上窟啊,可别为了本性凉薄的女子耽误了你的真正大道。”贺季真阅人无数,当然能看清自家世孙的心性,也明白这种事永远是当局者迷。 贺上窟回客栈的途中,恰好抬头望见蹲在墙头的小矮子。 那小矮子也望见了他,一脸鄙视。 贺上窟选择视而不见,沿着道路快步前行。 小矮子选择讥讽不语,躲在墙头咒骂不休。 “出了洞溪里,我必打杀你。” 几乎是同一时间的两道心声。 贺上窟看懂了他的眼神。 。自然容不下他的羞辱。 贺上窟,内心以骄傲为荣,最受不得怠慢。 炅横却看清了他的战意,自然容不下的他的天赋。 炅横,内心以打杀天才为乐,最受不得后人。 走进三垒街,贺上窟又遇见了青罗伞少年秋子良。 这一次,两者彬彬有礼地结伴而行。 “别人不知你天镜山贺上窟的厉害,我秋子良是知晓的,而且由衷地敬佩贺武夫。”秋子良一脸真诚地说道。 “恕我蒙昧,秋氏怎么也算得上一郡大氏,而且远在他洲,怎地放心秋公子孤身来此?”贺上窟转移话题问道。 “秋氏治学。艮屾首重营生,苛求从简,是以秋氏子孙在外,各凭本事,开枝散叶后可认祖归宗。”秋子良看了眼他的眼神,十分肯定地回道,“就是结了婚有了孩子,并且孩子成为封侠才可认祖归宗,否则一律视为弃子。” “秋氏家风,当真严厉。”贺上窟由衷畏惧这类家风,“芸芸众生,可如我等修行者不过万一,而你秋氏世世代代,子孙千千万,又有几人得以认祖归宗?” “世人皆以认祖归宗为荣,若不能还本追源,不得认祖者该是何等郁郁寡欢,不得善终?” 秋子良对此不以为然,“既不是同道中人,留之何用?” 秋子良愿与贺上窟相见,却不代表他要有所掩藏,同为少年郎,当坦诚相见,若无法接受,何不各奔前程,早早断了这份缘。 “上窟不敢苟同秋氏家风,但对秋公子颇为赞同。”贺上窟斟酌片刻,才肯定回道。…。 “子良有幸与上窟同行,是你我大道之缘。”秋子良神情真挚地说道。 两人说话间,已然走到了杨家客栈。 “秋公子也是住在客栈?”贺上窟疑问道。 “我是洞溪里人,自有宅院可住,一路上与上窟交谈甚欢,不觉间忘了归路。” 贺上窟哈哈大笑,与他拱手而别,进了客栈,眼神瞥过燕子矶,略带杀意。 “小三儿,那人又对你露了点杀意,要不要找机会?”董必德作为封侠卫,最是嫉恶如仇,自然不会捕捉不到贺上窟的杀意。 “无妨,他是因爱生恨,有点杀意实属正常。”燕子矶果断地摇摇头,自信得意地说,“德哥肯定不懂我的这种幸福。” “江湖酒与歌。123。何愁小女子?”董必德浓眉一挑,甚是张扬。 可燕子矶瞅着他面色黝黑,浓眉大眼,活脱脱的单身相。 连他的队员都远比他瞧着眉清目秀,好找媳妇。 “德哥,你怎么不去抓赴戎机的窃夫们?”燕子矶突发奇想地问道。 “窃夫可不好抓,从无把柄流露在外,而且他们也不做杀人放火的恶性勾当,竟是做些离经叛道的反社稷学说,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董必德对窃夫赴戎机的态度是能不管就别管。 能被赴戎机坏了一地风俗的地方。 。多半不是什么好地方,说不定坏了以后正好破而后立。 “小二,上壶酒。”夏至分仰头饮酒,怀中抱着美人,甚是潇洒。 “好嘞。”燕子矶勤快地抢过李成蹊的端盘,小步送过去,“别想着出其不意,不会给你机会的。” 燕子矶与董必德各占半边,愣是让李成蹊无计可施,除非一根筋的硬来。 “李成蹊,陪我出去散会心。”燕娇娘不知何时下了楼,笑盈盈地邀请道。 “根老说了,不让我出门。”李成蹊面色含羞地婉拒道。 “老头儿说话古里古怪。艮屾别搭理他。”燕娇娘说完,拉着他的手就要出门。 夏至分接过酒壶,让蜃连璧替他斟酒,恰好望见这一幕,“若你能坏了此地风水,饶你一命未尝不可。” 蜃连璧心生惶恐,不敢答应。 神通者谋划千百年,蜃连璧本想坏了此地的风水,可一听这话铁了心不敢妄为。 望月乡月女一代又一代,可它是天生地养,仅有的一只。 为了所谓的大业,伤点根基兴许可以,但丢了命可万万不行。 “不如你自己说说你的来历,兴许我会忌惮你的出身,不敢杀你?”夏至分笑容邪魅。 蜃连璧有所意动,说不得他是个机缘通天的散修,真个不敢对自己动手? “上窟,贺老为何没有归来?”望春心倚着廊柱,喝问他道。 “春心,祖父另有要事,脱不开身,让我们老实待在客栈,自有规矩庇佑。”贺上窟神色拘谨地回道。…。 望春心秀眉一蹙,寒声质问道,“你是不是压根没去请你祖父?” 贺上窟反而平静地回道,“以我贺上窟之名,必然有去有回。” “若是我贺上窟贪生怕死,刚刚出门就该逃之夭夭,以免被你牵连。” 望春心如遭雷击,难以置信。 贺季真不肯来,是不敢,或是不愿? 一路上,贺季真看待自己的眼神极其复杂。 望春心当然明白眼神复杂的缘由。123。可在洞溪里之前一切都不足为虑,直到踏入这一方地界,不能再简简单单地以力压人,一切都又让人惶恐不安。 尤其是那场浩浩荡荡的雷雨过后,贺上窟看待自己的眼神也开始变化。 从由衷的喜欢到遮掩的谦让。 “贺上窟。 。你该明白这一世联姻必然会是你我。”望春心在走投无路之下,漠然提起。 “春心,我意你已知,就不用再说。”贺上窟双手环抱剑鞘,打量着客栈内的夏至分,“若祖父不来,我会去出一剑。” 望春心这才释然。 贺上窟的修为在内在外都不算高。艮屾可他的剑在内在外都算得上高。 剑不离身! 贺上窟能被望月乡公开宣为这一任联姻对象,且不遗余力大力支持,其剑道眼界有目共睹。 假以时日,贺上窟在剑道必将独树一帜。 望春心自以为能做的很好,将他玩弄鼓掌,却不知是他甘愿在她掌心。 “你是真的喜欢我?” 望春心靠近他,第一次离他不过半步之遥。 贺上窟拉开两者间的距离。 “出剑之前,多说无益。” 幸亏在客栈内神通不显,只能各凭耳力眼力察言观色,否则贺上窟这有所图谋的一剑未必有机会出。 。 第二十一章 上窟问剑 客栈内,嬉笑怒骂,各有不同。 那位公子哥与婢女早早地回了房间。 整座大厅仅有夏至分与蜃连璧一对。 公子哥和葵儿大家是有目共睹,也不好说三道四。 可凭什么夏至分与蜃连璧能在一起? 一个娘们,凭什么你一人独占? 喝醉了酒,总是不知不觉,放大心境。 “把你怀里的女人放开,大爷要带她走。” 有邪魅武者仗着酒意过来,伸手去拉蜃连璧。 “双眸猩红,眉心点朱砂,瞧着是采阴补阳的邪道,也敢来招惹我?” 夏至分坐在这个位置半个月,都无人问津。 不是没人想来。123。而是无一例外地被他一拳轰出门外。 “瞧你这副面貌,也不是个真容,多半也不是个好鸟。”邪魅武者在面容一事钻研极深,森然笑道,“大爷再不济,也是个光明正大的。”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敢来扰我喝酒?”夏至分扭头凶相毕露,陡然出拳,“因为在我拳下的武者都在床上躺着。” 邪魅武者早有所料,单掌递出,堪堪挡住这一拳,“有点本事,可想压我,还不行。” 夏至分阴森一笑,拳上力度抖一抖,如海浪般汹涌而出,以巨力震飞邪魅武者。 随后。 。夏至分松开蜃连璧,蹭地一声追出,一拳将他补进石板地面,如倒插葱一般竖在地面。 “三天两头是死不了你的,但要是没人肯结个善缘救你,也还是必死无疑的。” 夏至分一拳不止是震飞他,也顺带击溃了他一身的肉骨,这个人不死也残,下半生注定是个废人。 “每次见他出手都心有余悸。”燕子矶嘀咕着。 根老猛地一拍他的肩头,吓了他一大跳,传音入耳,“待会让必德带你去杨树林。” “好嘞,掌柜的,待会我和必德去运酒。”燕子矶欣喜若狂。 “瞧你的出息,也就比必昌强一点。”根老伸出大拇指和食指。艮屾象征性地比划下。 “爷爷,你这话我可不赞同,论找媳妇,我能抵得上他一大家。”燕子矶公然反驳道。 客栈内,哄笑声此起彼伏。 “我看你别叫不倒金枪,改名玉面郎君。”有酒鬼吆喝道。 “我看叫红颜面首更好。” “不不不,陌上花开更衬景。” “一群没见识的,这小子还是个雏儿。” 一时间,大厅内到处可闻,啧啧之声。 燕子矶顿时涨红了脸,不敢接话。 “羞什么羞,七八十岁的雏儿多了去,就那桌蹲在墙角的几个武者哪个不是雏儿?你去问问一身元阳是不是如日中天?”根老气的直瞪眼,居然瞧走了眼,这小子还真没那事,难怪三番两次领不回它,“必德,你可不是他这般吧。” “根老放心,必德早有婚约在身。”董必德浓眉张扬一挑,“根老,成蹊跟着她出门,可要暗中盯紧点?”…。 “无妨,她的境界在这边压制的不算厉害,不是本土生长的武者很难在她手中取巧。”根老随意地摆摆手,示意他放宽心。 “一般来说,窃夫所过之地,独夫也会紧随其后,宁杀错莫放过。”董必德思考良久,还是决定问下根老。 “独夫暂时未进洞溪里,所以窃夫还能嚣张好一段时间。我估计是关丛山出现在此,偶然为之,与他相捉对的独夫还没反应过来。” “盛传,窃夫独夫是两虎相争,必有一死,可惜从未见过,而且也不太敢见。” “幸好是没见过,别处的这两家打生打死从无例外,对观战者也是从不留活口,别说你这一辈,就是你祖上好几辈,少年游历江湖时都没见过。” 少年时不曾见过。123。言下之意是非少年时皆已见过。 “根老,独夫和窃夫都是大道之贼,为何独夫鲜少入室,祸害一方?” 还不等根老回答,走回客栈的夏至分接道,“独夫自视甚高,不屑走入尘世。” “天下人,在他们眼中,皆为贩夫走卒。” “难道他们不从世间挑选弟子门人?” “这是个无人知晓的秘密,也可能是知晓的人都在黄泉。”夏至分提及此处,怅然一笑,很显然的是他年轻时也曾做此一问。 “原来是同道中人。”董必德抱拳敬礼。 夏至分笑而不语。 。与他抱拳回礼。 “掌柜的,瞧着可不寻常,要不入场试一试。” 根老面色古怪,看着他的眼神确认不是作伪,头一回语气复杂地问道,“你是一无所知地初出茅庐?” 夏至分点点头。 “你是那个夏家的人?” 夏至分还是点点头。 “相比于楼上的夏氏,你可瞅着一点都不像。” “也不是每个夏氏族人皆无所不知。”夏至分惆怅地喝酒。 “待会有人要向你刺一剑,以你的体魄肯定挡不住。艮屾而他也必然要死,所以我想了下,希望你们可以都不死。” “请掌柜的赐教。”夏至分非常识时务地躬身请教。 而在他躬身这一刻,天地间万籁寂静,片刻又复归噪杂。 “谢前辈救命之恩。”夏至分再度躬身,坐回酒桌。 “小玉儿,回去吧,别盯着李成蹊不放,不然过了洞溪里,我还是会一拳打死你。”夏至分低声吩咐道。 蜃连璧问也不问,转身就走。 望春心见状,起身要追。 贺上窟在她身后,慎重提醒道,“蜃老此去,不知生死。” “谁敢保证客栈规矩始终如一?”望春心停下脚步,回声问道。 “祖父所言,从来不虚。”贺上窟深信不疑。 “那是你的祖父,不是我的。”望春心执意要走。 贺上窟任她离去。 当他和蜃连璧离开客栈,夏至分来到走廊。 “这一剑可否不出?”…。 “为何不出?” “我已放过她,大家各退一步。”夏至分惆怅道,毫无怨言。 “我这一剑,并不为她。”贺上窟回道。 “你的剑道不该就此而止。”夏至分再三劝道。 “剑不出,意难平。”贺上窟哼道。 “客栈内武者如云,修为不俗者比比皆是,何苦寻我来哉。”夏至分愁眉苦脸。 “别人都没你强。”贺上窟笃定地回道,“现在,以后,武道以你最强,我亦不如。” “别啊,你还没到以后,怎么知道你不如我?”夏至分好心地劝道。 “不行,这一剑必出无疑,”贺上窟倔犟道。 “凭啥你吃醋,非要找我出头?”夏至分看过天幕后。123。知晓来龙去脉,所以他很难接受这一剑。 “别人的武道太轻,不配承载我这一剑的登顶。”贺上窟傲然回道。 “我瞅掌柜的修为不俗,你去掂量掂量他的。”夏至分心生一计。 “我意已决。”贺上窟扭头进入客栈。 这时,根老走了过来,非常不友好地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骂骂咧咧道,“你个小王八犊子,好死不死就这么感谢你的恩人?” 夏至分满脸绝望,“掌柜的,我不想死在这种剑下。” “谁说你会死的?”根老不屑地反问道。 。“老头子都没给他看过那一幕,你以为他舍得死?” “年少轻狂,最是轻生。” 夏至分闻声,喜出望外,一脸谄笑,“谢谢根老大恩大德,至分来世做牛做马必报大恩。” “来世?”根老嘟囔着。 夏至分连忙改口,“是今生。” 根老无趣地摆摆手,“消停会,我去说服他。” 夏至分拱手拜谢。 “贺上窟,开开门,老头儿和你说个事儿。”根老站在门外说道。 贺上窟本不想理睬,可突然间想起李成蹊的眼神,又不耐烦地推开门,冷酷地问道,“不知掌柜的有何贵干?” “活着就好。”根老说完话。艮屾转身就走。 贺上窟莫名其妙。 夏至分连忙追上,低声问道,“掌柜的,您不多说两句?” “说啥说,我都说完了。” “可他那种眼神分明是不肯善罢甘休,你这劝说哪里有用?”夏至分哭丧着脸。 “他这一剑是必出无疑,你来此也是必然而为。”根老语重心长地安慰道。 “可他出了剑,我怎么活?他怎么可能不死?”夏至分郁闷地问道。 “之前是妒火点燃怒火,心火之剑,你当然躲不了。”根老剖析他的剑法道,“如今的他只是出了剑,你怕什么?” “年纪轻轻,以心驭剑?” “不然你以为人家一生下来是怎么被人钦定女婿的?”根老不屑地回道。 “就之前那个忘恩负义的小女孩?”夏至分疑惑不解。 根老撇了撇嘴角,不是那个还能是谁?…。 少年痴情,好事亦是坏事。 “为情所困,这剑能有多高?我可不信他能像天幕中剑出星河?”夏至分轻蔑道。 “要不然我去让人把她俩给捆回来,让这小子吃了怒妒心火,愤然一剑?”根老打趣地笑道。 “可别可别,我信我信。”夏至分卖了个俏皮道,“小二,给我上三壶好酒,要最贵的那种。” 董必德叫了声好,端了三壶好酒上桌。 “客官以前见过独夫?”董必德小声问道。 “见过一位。123。挺好相处的。”夏至分想想被压在身下那位哭爹喊娘的独夫,心情大好。 “那人修为可高?”董必德又问。 “简直高出天际,一拳之下,山崩地裂。”夏至分脸不红心不跳地吹捧道。 “同是天之贼。 。一个为人所不耻,一个被人所敬仰,难道是风骨所致?”董必德自言自语道。 “风不风骨我不知道,但独夫确实还能打,不过凭你这点修为肯定是不值一提的。”夏至分又不着调地吹了下。 “肯定是风骨高人,日后见着定要举杯向月,义结金兰。”董必德由衷地向往道。 夏至分是下了狠心地吹捧。艮屾连哄带骗一路拐弯了董必德。 最后的结论是,独夫是侠气干云! 根老在旁听得是恨不得马上去捶死夏至分,好好的少年郎愣是被他骗得晕头转向,连自己的初衷都忘的一干二净。 “根老,独夫能有他说的那么好?”连燕子矶都被他洗礼的忘乎所以,忍不住跑来询问。 根老给了他个眼神,自行领会。 “可别去画蛇添足,这种事旁人解释不得。” 少年侠气,最为敬仰者所迷。 天色渐黑。 少年贺上窟走出客栈。 武者夏至分随后而出。 。 第二十二章 递炤迎敌 洞溪里的地界宽广,可人烟最盛的地界相对极小。 千里山河,十里人烟。 燕娇娘领着李成蹊走在柒木巷,巷尾是李成蹊的老宅。 “小郎君,从根老那里知道了多少关于我燕氏的事。”燕娇娘问道。 “根老仅仅向我展示了你和子矶的故往经历。”李成蹊如实回道。 她点了点头,目光悠远,“在客栈那会,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拳?” “不知道。” “不知道?”她重重地哼道。 “确实是不知道。” 她不满地哼着,默不作声。 “到家了,你怎么不开门?”当她走到宅子,疑惑不解地问道。 “我没钥匙。”他尴尬地挠挠头。 她像看个傻子一样盯着他。 “我把钥匙给了别人。” “给了谁?”她追问道。 “一面之缘的人。”他回道。 她愤愤不平。123。努力踮起脚根,使自己看着更高点。 最后实在没办法更高,她才幽怨地叹了口气。 “小郎君,天地何其大,武道何其广,有没有想过等风波过后,随我出去走走?” “根老告诫过我,六年之内,不宜出洞溪里。” 六年不宜远游! “老头儿神神叨叨的,不用理会他。”她袖手一挥道。 “根老有时很愚。 。但有时也很睿智。”他对根老的敬重无以复加,由衷地感谢道,“在这的日子里,根老始终劝我好好活着。” “你无法想象无父无母的日子里,同龄人的恶语相向。你也无法理解小小年纪要承担着生存的希望。” 李成蹊瘦弱的身板尽量挺直,走在石道上平静从容地娓娓道来。 “黄婆婆的到来,仅仅是在一线生机中让我不至于崩断了弦。”李成蹊盖棺定论道,“如今回头来看,许多看似将要崩坏心境的地方偶然回心转意,大概都是黄婆婆与根老在暗中拉住我。” 小小少年,暮气沉沉。 就如封易彤的那句话,一板一眼。艮屾老气横秋。 其实不该是老气,而是暮气。 她静静听着他说完,良久才细声地回道,“确实难以想象。” 她出生于鼎鸣钟食之家,世代簪缨,从未体验过饥寒交迫,哪怕是出门在外,也不会身无分文。 这一点,从燕子矶甩给望春心的金叶子,可见一斑。 “燕姐姐,你知道根老说我是洞溪里最惨的无根之萍时,我是多么的怨天尤人?” “整座洞溪里三姓五家七小户,仅我李成蹊无依无靠,朝不保夕,在此时如何凄惨?” 她很想附和地点点头,可她更清楚少年郎仅仅是在自言自语,既不需要素手安抚,也不需要宽声安慰。 小小少年,气如朝阳。 “其实,今晚陪燕姐姐在外散心,不仅是真的想陪陪你,也是不是再体验四面楚歌的悲凉。”李成蹊瘦弱的身影慢慢挺直,好似想要一时间拔高千丈,好用心头的怨气突破天际,“稚童无心之言,对早慧的我更胜拳打脚踢。”…。 这一刻,他的眼中满是凶戾,连她都能感受到小小身板的愤怒,而他也在这一瞬间拔地而起,将心头的怒意化作拳风,直轰躲在角落的黑影。 砰然声响,黑影淡定现身,一臂看似随意地震退他。 李成蹊执意要战,恨意加上怒意重重叠加,一身真气如大雨滚龙璧,叮叮作响,冲身向前又是一拳递出。 这一次,黑影硬接后,不再随意,而是闷声一哼,双臂微微吃痛,连忙抽身倒退,拉开三步的距离。 燕娇娘冷眼旁观,站在原地,任他出手。 “滚开,我的目的不是为你而来,莫要自寻死路。”黑影不知自己在何时何地露出马脚,也不愿在此折损体力,于是厉声警告。 “你们这群外乡人。123。总是不肯守规矩。”李成蹊张口说来,使一口浊气出体,再走真气运转周身,使递炤关的修为洞开天门,广纳柒木巷的灵气涌入体内。 外乡人在此,只能借助自身真气,有一算一,可洞溪里人在此是浑圆天成,气随心动。 “我若执意要战,你奈我何?” 李成蹊战意昂然,一拳虚递。 黑影瞧着真气涌动,并不在乎,反而轻蔑地说道,“就凭递炤关,也敢来挑衅我?知不知道在外面,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 。我单手能打死一百个?” “那我只好在这和你耀武扬威!” 李成蹊气走四肢,身形一晃,一步靠近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击打在他的腰部。 哪怕黑影奋力反抗,用真气护住腰部,可还是不可避免深受重创,被这一拳轰飞十步开外。 李成蹊换气未追。 黑影气在胸中,眼见不妥,起身便走。 “你想走,几时问过我?” 李成蹊不依不饶,欠身一跳,在黑影心惊胆战的眼神中,一脚狠狠跩在他的脊椎,将之踩进石板中。 “洞溪里的规矩,可不允许我滥杀无辜,所以你该庆幸。” 黑影点头捶地。艮屾不敢反驳,破天荒地心生悔意,竟然会在阴沟里翻船,屁大点的地方,怎么会生出如此天资少年? “武夫气傍身,果然非比寻常。”燕娇娘近观这一幕,远远比黑影想的太多。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徵暘宗的后天武夫气尤为惊人,可李成蹊的生来武夫气更让人心生敬畏。 “杨树林那一夜,不速之客的出手,让我真正意识到外乡人并不友好,尤其是不守规矩的外乡人。”李成蹊心下一狠,一脚碾碎黑影的背脊,然后一脚重重地踢飞他,是死是活不管不问,只喃喃低语,“对于外界的恶意,我从来是以牙还牙。” 燕娇娘见他战意收起,走上前伸手揉了揉他的枯瘦脸颊,“瞅着有些凶相,说着也是凶话,可做法却是一般般。” 走过大江南北的燕娇娘更清楚,对不守规矩,以力为恶的人,从来不是废其脊梁,这么简单。…。 这边刚刚解决完黑影,手持青罗伞的秋子良便急不可耐地站出,一身战意地逼近李成蹊,目光灼灼。 “以罗伞之荣,我想和你争个高低。” “我能感受到你的力量也被压制,在洞溪里未必是我的对手。”李成蹊笃定道。 “不论胜负,一战问心无愧。” 秋子良半步不让! “若我不想,你奈我何?” “我这人最有耐心,总会逮着机会。”秋子良的眼神疯狂渐现。 “必须答应他,这股眼神不容置疑。”燕娇娘在旁提醒道。 秋子良认可地点点头。 李成蹊上前一步,“规矩你定。” “圆圈之内,出圈者败。” 秋子良以伞尖圈圆。123。然后平静地将伞摆放圈外。 “柒木巷李成蹊。” “柒木巷秋子良。” 同出一巷?!!! 面对同巷街邻,李成蹊面无表情,突然间腾身近他,气滚右臂,一拳递出。 管你何人,誓要一拳打杀! 秋子良如出一辙,气行一臂之内,悍然递拳。 拳无第二,非你即我! 拳骨碰撞,咚然声响,两人双臂齐齐颤抖。 以伤换伤,寸步不退。 “李成蹊,你真不错。”秋子良执意压制在递炤关。 。乍一交锋,不相伯仲,忍不住赞道。 “秋子良,你也不赖。”李成蹊拳上不虚,嘴上更不遑多让。 下一刻,四目战意横生,二人各退半步,再次猛冲递拳。 短短的五息内,两人换气近十五次,出拳不下于四十五手,双臂之上气息渐敛,血色混着风向微微扬起。 可一圈以内,谁也没退。 “你的力道十之八九皆在拳上。”秋子良与他默契各自退后一步,笃信说道。 李成蹊一笑哂之。 “一拳定胜负,可敢?” 秋子良如临大敌,点头应允。 下一秒,两人齐齐换气。 秋子良严阵以待,收腹提臀。艮屾悍然递拳。 但是李成蹊嘴角猛地上扬,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忽地喷出一口浊气,气走左腿,再以手撑地,一腿狠狠鞭出。 砰然一声,秋子良飞出圈外。 “你怎么敢如此言而无信?”秋子良惊醒场外,愤然吼道。 “败者为寇。”李成蹊小手一挥,笑意凛然。 “你这等无耻行径,怎么对得起振师长教诲?”秋子良颤声怒吼。 “燕姐姐,麻烦替我拦下他。” 秋子良闻声,连忙捡起青罗伞,“黄罗伞暂时由你保管,待你日后走出洞溪里,我会再来讨教。” 李成蹊杀意外泄,腾身欲追。 秋子良嗖地一声,窜入夜色。 燕娇娘掩嘴窃笑,胆小如鼠。 “借了燕姐姐的光,这才能吓碎鼠胆。” 燕娇娘却不认同,认真提醒道,“这人不是被吓跑,而是佯装被吓跑,所以你要记住他方才的一言一行,在以后格外警惕此人。”…。 “成蹊受教。” “一唱一和,还挺有板有眼的。”来者不善,语气讥讽。 “燕姐姐,我想再试试他的实力,毕竟出了洞溪里,我是很难打得过他。” 她点了点头,抛给他背上的黄罗伞,“外力在你年幼时,当借必借。” 李成蹊接过和自己等高的黄罗伞,试着挥舞了两下,约莫是能适应后,猛然间向来者跨出。 “客栈那一拳没能捶死你,实在是我生平一大憾事。”来者正是戚大汉,侧身躲过李成蹊的这一拳,以手作钩,直抓他的咽喉。 好在李成蹊身轻如燕。123。一击落空立马回身一掌拍在他的肩头,借机前冲三步外,躲开这一抓。 “好小子,比客栈更灵活。”戚大汉跨步一闪,拳头向下,直砸天灵盖。 李成蹊身形不慢他半分,晃身一躲,反而举手一掌拍在他的手腕,也不恋战,得手则退出三步外。 戚大汉一击不出,并未急于出手,而是冷眼打量着他,“稳中求胜,可不像你对付先前那两人的手段。” 李成蹊并不回他。 。忽然间迈步狂奔,拉开两者间的距离,不断沿着戚大汉离开柒木巷。 “小崽子,你还想往哪里跑?”戚大汉紧随其后,始终慢上一拍。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出了柒木巷。 霎时,李成蹊回身站定,洞开递炤关,引真气运行周身,斗志昂扬地迎着戚大汉。 “递炤关武者,先前还真没瞧出你的修为。”戚大汉早已做到无时无刻递炤洞开,不必像他随用随开。 “一拳,生死自负。” 李成蹊运气走臂。艮屾陡然前冲,在电光火石之间递出一拳。 这一拳,全力以赴。 戚大汉初时不觉其力,只调转真气护住双臂,以力扛力。 拼力气,我可不信你个小崽子能有多大。 碰! 下一刻,李成蹊的拳头猛地收起,那把黄罗伞被他如长棍般递出,如入无人之境般径直穿透戚大汉的双臂。 若不是他拼命狂退,这一伞不只是废了双臂,也会让他腹部被贯穿。 “想走,没那么容易。” 燕娇娘在后掠阵,见他要走,起身一脚拦下,单手一拳用力轰出,直将戚大汉打落地面。 “燕姐姐,放他走,在洞溪里我不想再对他动手。” 李成蹊老气横秋地摆摆手,任凭戚大汉怨恨地拖着双臂离开。 。 第二十三章 传道授业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桃花园处,游人渐稀。 青衣中年领着云髻少年,游走桃园,见花讲学,见枝吟诗,临水高歌,将诗书乐一一寓教于乐。 青衣中年深入浅出,对经学只说纲要,不谈要义,使云髻少年举一反三,学之思之。 “耘艾,为师教学廿年有余,略有心得可慢慢为你讲解,望你勿心生怠慢。”贺季真提醒道,“为师讲学慢中求稳,不求学生学究天人,但求落在尘世,如美玉无瑕,见之忘忧。” 云髻少年冉耘艾颔首低眉。 “冉老既然将你托付与我,为师定当不负所望。”贺季真与他一前一后,漫步桃园,花香外更有诗情画意。123。最宜讲解经学。 冉耘艾心领神会。 贺季真还想讲学,忽见冉耘艾面色悸动,眺望周围。 “耘艾,可有不便?” 冉耘艾回道,“回禀贺师,桃花园内,水之鱼已游出桃花溪。” 贺季真神色淡然,“无妨,且学且寻,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可强求。” 冉耘艾低首应是,心中却是贺季真装模作样,若你真有随遇而安的念头,何必与我久久留在桃花园。 道貌岸然! 不过,贺季真的学问。 。冉耘艾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比自家老祖说的句句有理,也有迹可循。 九洲九学,在贺季真口中尽是信口拈来,无不点到即止,让冉耘艾如醍醐灌顶。 可惜,学问是学问,做人是做人。 老祖的做人做事是万事与我皆有利可图,利益之外见恩怨,这点是深深符合冉耘艾的。 天下之大,好事入我怀,坏事请出门。 今日风和日丽,学塾少师也带着一群学生游园讲学。 沿途,恰好两波远游治学的人撞在了一起。 “洞溪学塾封少师见过先生,敢问先生名讳。”学塾少师见到青衣中年,不觉间自惭形秽。艮屾主动上前拜见。 贺季真坦然受之,“在下天镜山贺季真,暂未担任书院讲师,不敢当师傅的先生一说。” 封少师捕捉到那句暂未担任,神色一正,拱手请邀,“相逢即是有缘,不如贺师与我同行,还望贺师肯为我的学生讲解一二。” 贺季真到底是封侠心性,心底深深挂念着那一份责任,于是痛快答应下来,“不知封少师近来讲解哪一门学问,又是在讲解哪一处典故。” 封少师汗然,略带歉意,“封某不才,尚未讲解经学,只为学生们粗解【蒙学】与【墨篇】,近来恰好讲到【墨侠之郑樵艺文略】。” 贺季真想来想去,也就对此释怀,再在脑中回顾这一篇,随后款款而谈。 讲至中途,忽有高大平凡少年举手发问,“敢问贺师,郑大先师为何敢于逆世而治墨?” 九洲之学说,并非千年不变,当今的墨学独尊放眼古时,不过是百学之卑微学说。…。 当时的郑樵身在显学世家,又是钟鸣鼎食之家,侠义二字与他耳濡目染的仁和可以说是并无瓜葛,怎么就会写下那一篇篇流传千古的艺文略。 贺季真放声一笑,“古人之事不可考究,古人之言不可深究,可古人风骨千年万年,我辈犹心神往之。” “推今思古,郑樵当年或许也是这般言论。” 平凡少年顿觉眼神一亮,今人之思作古人之思,今人风骨作后世风骨,这位贺师高瞻远瞩,当真了不起。 “学生耿星河受教。” “今宵绝胜无人共,卧瞰星河尽意明。”贺季真郎声念道,“少年星河理当如此。” 耿星河拱手作揖。 “我若不曾记错,封少师门下已出一位少年童生。”贺季真神情欢悦。123。接着说道,“我看三年过后,洞溪里举荐童生当举荐此少年。” 封少师若有所思。 “我与振师长曾有师生之缘,想来举荐耿星河该合书院。”贺季真见他犹豫,索性抛了这一句话。 师生之缘? 孰为生孰为师?!!! 封少师不论谁生谁师,仅凭这句话耿星河的童生便是囊中之物。 可少年耿星河却无半分喜悦,反而有些闷闷不乐。 贺季真开心地问道,“可是觉得我强行举荐。 。未免不合规矩,让你走了羊肠小道?” 耿星河耿直地点点头。 贺季真甚是欣慰,“那先你一步的邴易云何尝不是振师长临时挑选,从众学生中脱颖而出,夺得头彩?” “童生一事,不过是你人生的,未来大道漫长,不争不求何来你星河璀璨?怎么对得起我那句尽意明?” 此时的贺季真神采飞扬,全然不像对冉耘艾的授业解惑,为人师表,反而更像是长辈予以后生的希冀传教。 这一刻,贺季真为师,耿星河为生。 尽意明! 心若不通,怎来意明? 同行学生尽洞溪里人,不论公户私户。艮屾此刻尽心生向往,何时能学有所得,被伯乐所赏识? 耿星河垂首,神色黯然。 “少年肩头,担点远望,算不得愁。”贺季真走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头,“且将放马与南山,暂去饮酒祭星河。” 耿星河仰头迎风,一吐为快,“天光与我行,风月随心动。” 贺季真开怀大笑,转而继续为众学生讲解经文。 上善若水! 贺季真本身即是大善之身,一身善德天地可鉴,方可封侠就宪,此时此刻经文一说在他口中如舌灿莲花,整座桃花园芳香肆溢。 那一尾浮出水面的桃花鱼闻声而来,摇曳生姿。 众人闻听经文如痴如醉,浑然不觉桃花鱼挥洒无影无形的花香之水。 封少师慧而有心,早早跳出贺季真的经文一说,神游天外。 冉耘艾虽心生嫉妒,但也心生向往,在贪执与敬仰中善恶嬗变,使那一轮秉承其心意的学问脉络初现端倪。…。 岳牧野身处其中,其怨恨不言而喻,三年又三年,其心中积怨在水之鱼的洗涤下,渐渐淡去,反而是恨之越深,认之越透,在韬光养晦一事钻研弥深。 远在客栈的根老见学生们各有所得,颇为欢喜,“水之鱼最善静心回神,这群孩子也是福至心灵,是天赐的良缘。” “可不是天赐良缘,而是贺季真舍命为之,那每一字都承载着他的大道根基,本来有望跨入更高境界的他在这一刻是彻底定格在德清关。”狄婆婆惋惜道,“可惜我家进金不曾随行,白白错失了大好机缘。” 提起小财迷,根老是一脸嫌弃,“那小财迷和墨学八字不合,日后只怕还得老头子为他引入法学一脉,以免他误入歧途。” 狄婆婆隔空冷哼一声。123。掐断了联系。 “小三儿,你前前后后去了杨树林多少次?”根老问道。 燕子矶想了想,“回根爷爷的话,不多不少,恰好三次。” “我自己跑了一趟,小木头陪着一趟,德哥又跟着一趟。” 根老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连小黑蛋都能捡着那尾土之鱼,你这命格怎么也不至于撑不起老杨家的木之鱼,怎么就三次都是无功而返?” 根老是愁眉苦脸,不解其中缘由。 “小木头和你姑姑还没回来?” 燕子矶果断地点头。 “这小木头真是贪得无厌。 。吃了锅里的,还想着碗里的。”根老骂骂咧咧的哼道。 燕子矶佯装没听到,扭头给客人们上酒。 六月份的到来,客栈内也慢慢热了起来,被压制在递炤关,众客人也开始觉得天气闷热,隔三差五地少了几位客人。 至于是去寻觅机缘,还是离开洞溪里,客栈都无人问津。 杨家老宅! 坐而闻道的邴易云忽然间心生顿悟,扭头向桃花园望去。 “易云,守心回神,不可学仙人神游。”杜振溪厉声呵斥。 邴易云神色一凛。艮屾端坐原地,收敛气息。 其他十人不明所以,埋头听讲。 杜振溪讲学片刻,见那股文风生生不息,便停了下来,向虚空拜请道,“后生杜振溪请先贤网开一面。” 说罢,一行十二人自杨家老宅一闪而逝,不偏不倚地落在桃花溪畔。 邴易云是洞溪里人,因不曾置身经文中,心神尚在,瞧见那尾桃花鱼,脱口欲喊,却被杜振溪神色制止,“你们且闭上眼聆听教诲,能得多少本事便算多少。” 余绕梁等童生闻言,纷纷闭上眼睛,去追寻那一缕萦绕心头的经文要义。 邴易云身在此间,哪怕不闭上眼,也比其他人更得天独厚,而且他的身上已有封正的学问,对于水之鱼的吸引力比置身其中的那群人更不遑多让。 桃花鱼在空中遨游,挥洒如雨。 贺季真遥遥感受到杜振溪的到来,心声相邀,“不妨事,不妨事,尽管请入。”…。 杜振溪面色凝重,眼神悲伤,以心声回道,“贺老何至于此,我洞溪里晚辈哪里值得这份良缘。” 贺季真训责道,“缘无高低,合适即可。” 杜振溪微微颔首。 “尽管请来。”贺季真再次相邀。 不是贺季真不想主动请来,而是他并非洞溪里人,实属不能。 杜振溪一言一行在此地如有天助,偶得金玉良言契合大道会被无限放大,使得洞溪里人听来是福至心灵,理当如此。 可若出了洞溪里再去听这话。123。只觉有理,而不是理所当然。 “以我的根基为限,不过半个时辰便要焚烧殆尽,可不要以妇人之仁误了孩子。”贺季真再次相邀。 杜振溪长袖一挥,除邴易云外尽数与他们同行。 “贺老,理当如此。”杜振溪唯独留下邴易云。 。强行将他从福至心灵的境界中剥离,以一门手法洞开其眼,使之清晰望见这一幕。 “莫言莫问,牢记于心。”杜振溪厉声提醒。 贺季真满头黑发,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由黑及白,乃至掉落。 “这股狠劲比得上从我洞溪里走出的董承阳。”根老喝着酒嘀咕道,“呦,瞧不出耿家小娃竟然脱身而出,另开一脉。” “贺师。艮屾这是?”耿星河睁开双眼,忽见氤氲气息涌入体内,其余人皆是如此,不由得心生惊讶。 贺季真见他出神,更是了无遗憾,“耿星河,日后学有所成,定要去我荥阳郡一观山河。” “贺师出自荥阳郡,可是明月乡天镜山的荥阳郡?”耿星河问道。 贺季真双袖飘飘,为他在氤氲气息中挥手编织出一幅山河堪舆图,“念我荥阳郡山河壮阔,思我贺季真文学不朽。” 耿星河的双眼炯炯有神。 “有朝一日,你耿星河与我贺季真并肩而行,可否?” 生而为侠,无愧于人。 “我耿星河欲与贺季真共游寰宇。” 生而好学,求知问道。 。 第二十四章 安如山客 桃花园内,异象冲天。 薰风和畅,沁人心脾。 向学者皆心生感应,循着和风细雨追根溯源。 丰郎如玉的中年书生冕服佩绶,长袖飘飘,顺着风向而来,如愿以偿地撞见这一幕。 但他有意拉开两者间的距离,并未急于近身攀谈,而在不远处的杜振溪同样见着了他,心生感应,于是边率先迈步进前。 丰郎中年体形高大,比杜振溪犹高一寸,见他走来,微微低眉。 “洞溪里杜振溪当面,实乃吾之幸也。”丰郎中年开口笑道。 杜振溪面色谦逊,拱手作揖,“上林书院杜振溪见过安如山山老。” 丰郎中年随意地摆摆手,自嘲地笑道,“这副模样也能被你瞧出根脚。123。看来我真的是老咯,不宜远游。” “山老学究天问,振溪曾有幸在你山门聆听一二。”杜振溪委婉回道。 “出门在外,俗礼可免,你我当以姓名相称。”丰郎中年笑道。 放眼九洲八荒,独我安如山桃李满天下。 说来桃李,洞溪里恰好有桃李两姓,只是不知学风近况如何。 “振师长,可知晓桃李两氏学风如何?” 杜振溪沉吟片刻,慎重回道,“桃氏古风风骨犹存,李氏后人书生意气今犹在。” 风骨犹存。 。意气犹在。 丰郎中年开怀大笑,世间乐事莫过于此,不枉我安如山千万年来舍身教化。 “溪畔先生,可知是谁,出自何处,脉络为何?” 杜振溪与有荣焉,“先生是贺季真,出自天镜山,脉络是墨学的归真一脉,旨在侠真。” 丰郎中年面露不悦,轻声呵斥道。“经学一说,岂可归侠。” 杜振溪自有思量,而未据理力争,改而问道,“山老途径洞溪里,是为桃花鱼,或是远游治学?” 丰郎中年亦是不愿纠缠过深,笑而回道,“来此出于私心,全是为山门学生求一尾桃花鱼。” “山老可知规矩?” 丰郎中年目露哑然,“九洲封禁之地。艮屾严禁山门宗教之流记录在册,所以我也不曾听闻此处规矩。” 丰郎中年想及此处,坦然请教道,“还望振师长不吝赐教。” 杜振溪淡然受之,在洞溪里尽是理所当然,“规矩其一,不可滥杀无辜;其二,只论公平,不谈对错。” 丰郎中年颔首应允。 “其三,桃花鱼出自洞溪里,仅有洞溪里少年郎可捉。” 杜振溪这句话也是善意,好心提醒山老。 山老点化之恩,一笔勾销。 丰郎中年心领神会,拱手作揖还礼。 这时,贺季真回神分心而至,“敢问先生可是出自安如山?” “某虽不才,正是出自安如山,暂担山老。”丰郎中年不提姓名,轻声回道。 贺季真喜出望外,“山老当面,请恕贺季真未能当面拜谒。” 丰郎中年虽然不喜其学说,可对其学问脉络是深表认同,当下客气回道,“墨学在上,经学为重,贺先生只管传道。”…。 杜振溪尤其对传道二字甚为认可,不吝善意道,“山老若是暂无亲友可遇,振溪愿为效劳一二。” 丰郎中年面露惊讶,不解为何其心意陡转,可这份心意恰好是自己所需要的,于是他顺水推舟,拱手拜谢,“安某谢过振师长。” 贺季真听闻安姓,更是神色肃穆,心生向往,“安老尊驾,不辞辛劳,可是教化一方?” 丰郎中年神色一怔,悻然回道,“安某此行是为私心,并无教化一方之意。” 贺季真自知失言,告罪一声便重回平静。 丰郎中年这时猛然想起一事,脱口问道,“难道他是【短策桃元亮,轻舟贺季真】的贺季真?” 杜振溪微微颔首。 “独忆延陵客。123。风流似季真。”丰郎中年连连称赞,“没想到洞溪里一行,竟能见到风流名扬的贺季真。” 杜振溪见他言辞诚恳,不似作伪,更心生亲近,暗自琢磨是让易云还是易彤早先接触安如山。 易云求学更像师兄,风流不羁。 易彤求学自成脉络,井然有序。 安如山是九学源流始发地,百花争艳,或许更适合风流不羁的易云,至于易彤且放在身边观察,待得日后力争送去学宫。 而此时的少年易云在师长身边。 。见袅袅氤氲黯然失色,心生悲鸣,忍不住泪从心泣,双目泣血而不自知。 杜振溪心知过犹不及,连忙遮住他的双眼,使之重归平静。 丰郎中年先前未曾细看,此时再看少年心性,方才后知后觉,璞玉近在眼前而不自知。 “振师长,这少年是你门下弟子?” 杜振溪摇摇头,“他是洞溪里人邴易云,曾被我举荐引入上林书院,至今未曾随谁入门。” 丰郎中年和颜悦色,情真意切地请邀道,“还望振师长忍痛割爱,我愿带此子随身游学。” 杜振溪早有此意,可也得问过他的意思,便没有干脆应允。艮屾而是折中回道,“且先留察几日,若山老觉得合适,自当舍得。” 丰郎中年会心一笑,不愧是上林书院有史以来最年少有为的师长,深得人心且深入人心。 “便依振师长所言,留待考校几日。” 而复归脉络传道的贺季真与耿星河倾囊相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更可贵的是少年心性聪慧,一言通万语,最擅长的便是过目不忘,从无遗漏,至于能否付诸实践,只待他日花开,自会花落。 “大哥,这尾桃花鱼看来咱们是没希望的。”背刀少年脸色严肃,望而兴叹。 嬉笑的男人袒露胸膛,时不时地喝口小酒,听闻这话,眉头紧皱,“瞧不出深浅,都瞧不出深浅,在这洞溪里外乡之人人人如虫,不好惹不好惹。” “大哥,爹临行前再三叮嘱,要是逮不着一尾桃花鱼,非得把咱俩抽筋扒皮,晾在红沙地晒满三天三夜。”背刀少年肃然哼道。…。 “晒就晒呗,又不是没晒过。”袒胸男人不屑地撇了撇嘴角,闷头喝上一大口酒,骂骂咧咧,“一壶破水酒,卖大爷整整十文钱,比别人还贵一文钱,真忒黑心,黑心老头,黑心小二,都是黑心。” “大哥,爹不在,我又不会打小报告,你只管骂,可别拐弯抹角。”背刀少年哼道。 袒胸男人讪笑一下,讨好似地搂着少年,“小弟别生气,大哥就这个碎嘴,你当没听见就好咯。” 少年翻了个白眼,恨声埋怨道,“大哥来洞溪里这么久,也不知道问清楚桃花鱼在哪里,该怎么抓。” 袒胸男人嘿嘿一笑,毫不在乎少年的埋汰,只管抬头喝酒,心里念叨着,“问什么问,谁敢收鱼入怀。123。我便去抢来,岂不一劳永逸?” 在别处,这三人兴许还不一定能打的过,可在洞溪里皆是递炤关的地界,大爷还不是一拳一个递炤关? 真当我那些天的陪练是兴起不成?光明正大的锤炼根基还无人察觉,谁敢说我莫得势不聪明? 十年递炤,廿年临闾,卅年紫荆,谁敢说我不是天赋异禀? “大哥,我劝你最好别起杀人越货的念头,洞溪里最是讲究规矩,以你的本事,锤七八个不成问题,可要想力战群雄,二哥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背刀少年莫得意瞧着兄长的表情。 。一声冷哼道。 “得尽,那是意外,出门在外,不幸撞见多管闲事的茅飞渡传人,要不然怎会激起众怒?”莫得势心生戚戚然,自家胞弟被人打杀,都不敢上门报仇,只敢在私下里相互引以为戒。 天杀的茅飞渡,若让大爷撞见,见一个算一个,保管不留活口。 “秋天漠与我茅飞渡井水不犯河水,大哥切莫因私废公,害了我大漠一片狼藉。”背刀少年只觉头大如斗,自家大哥修为是不错,可这脑筋也不知是不是被太阳晒糊,总是不太对上弦。 莫得势拍着亮堂堂的胸口,“小弟大可放心,大哥一人做事一人当,保管不会牵连莫家。” 莫得意斜了他一眼。艮屾“可别真去动手,那么多弟兄中,仅你是我的亲大哥,我可不想去做那背尸的勾当,劳您让我省点心。” 莫得势咧了咧嘴,不以为然。 “大哥,一里之地,极重规矩,切莫越矩。”莫得意再三叮嘱。 莫得势晃了晃肩头,一脚踏出十米外,一拳递出。 “鬼鬼祟祟,何方鼠辈?” 来者硬接这一拳,岿然不动,“马马虎虎,还算凑合。” 莫得势也不恼羞成怒,待瞧见他的真容,嘿嘿一笑道,“这不是客栈那位大佬夏至分。” 来者抖了抖手腕,“算你有点眼力劲,还能认出是我。” 莫得势乖乖低头,“大佬尽管吩咐,得势莫敢不从。” 来者以铁面遮住真容,一身身形与酒馆相差极大,若是别人见到肯定认不出,哪怕是从他的气机也无从辨认,可莫得势在气机一事得天独厚,最是能明察秋毫。…。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很欣赏你的所作所为,不如随我去天下间闯个前程如何?”夏至分笑问。 莫得势可怜兮兮地回道,“大佬造化通玄,法力无边,得势有心无力,只怕连给摇旗呐喊的机会都没。” “紫荆关的修为恰好,若你跟了我,大道可期。”夏至分淡定说道。 不曾上心的莫得意横刀在胸,立马拉开两者间的距离,任凭大哥在旁斡旋。 “大佬莫怪,胞弟不懂事。”莫得势横在两者中间。123。一脸谄笑。 夏至分似乎真的毫不在乎,连眼睛都不曾正眼看过他,只对莫得势另眼相看,额外点醒了那么一句话,“我姓夏。” 不是吓唬的吓,而是夏天的夏。 莫得势恍然大悟,俯首叩拜。 “得势愿为大佬鞍前马后,恳请大佬饶我胞弟冒犯之罪。” 夏至分高看了眼他。 。“既然知晓我的出身,为何还敢忤逆与我?” “胞弟年幼,少不更事,罪不至死,得势为兄,愿以命抵命。”莫得势声色俱颤。 夏至分低下身子,强行挑起他的下巴,使他正眼相对,“来之前,我还在想,命和弟,你会选哪个?” 夏至分游离世外,从来不念兄弟情谊,自然不会在乎身外之物。 莫得势毫无犹豫。艮屾“苟活一刻,便保舍弟一刻。” 夏至分意犹未尽,却不想继续戏耍,遂低声吩咐,“随我离开这片地界,可饶你胞弟一命。” 不是夏至分急于离开,而是贺上窟的剑如鲠在喉,使他不敢逗留于此,临行前便挑了最得他心意的酒客。 出门在外,还得有随从打头,不然再遇到个贺上窟,可没神秘掌柜搭救。 莫得势一言不发,头也不回,起身就走。 “大哥,别走。”莫得意开口喊道。 碰! 夏至分腾身一拳,将刀背拍在他的胸膛,“得寸进尺可不好。” 莫得势睚眦欲裂,却不敢动。 夏家,九洲之夏,势不可挡。 。 第二十五章 请鱼入怀 “呼阚,一起去瞧瞧异象出处不?”少年御景走在溪畔,翘首以望。 呼阚摇摇头,神色凝重,“天生祥云,当有德清贤者显化学说,此等瑞象定会招去魑魅魍魉。” “若有邪魅,正好祭我手中宝剑。”御景跃跃欲试。 呼阚又说,“师尊尚未到来,不宜莽撞行事,洞溪里近两月并无人家出事,可见邪魅也未现身,或者到访。” 御景垂头丧气,“除恶务尽,何必等到师尊归来。” 呼阚耐着性子说道,“师尊还说,除恶务尽,须量力而行。” 御景尴尬一笑。 这时,少年一身弁服缓缓走来,言语温和地说,“在下安且清。123。来自安如山,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在下姜呼阚。”呼阚抢先开口,指着御景介绍道,“这是我的师弟姜御景。” “幸会。”安且清笑着说道。 “幸会。”姜呼阚刻意避开。 安且清也未在意,既然无心交友,不如作罢,遂扬长而去。 “呼阚,为什么疏远别人?”姜御景神色不悦。 “因为他一拳就能捶死我俩,我不敢赌他的心性是好是坏。”姜呼阚面色肃然。 “怕什么?一命抵一命,师尊到来自会有怨抱怨。 。有仇报仇。” 姜御景甚是不满他的谨慎,奋力挣脱他的手臂,快步追上弁服少年。 “我叫姜御景,出门在外,师尊教导,不可自报家门,以免惹祸上身。”姜御景灿烂地笑道,“我师门绝非邪门歪道。” 安且清释然一笑,既非封侠封卫,也非邪门歪道,还要如此慎之又慎,想来是个嫉恶如仇的门派。 “我瞧你师兄也是好意,并未上心。” 姜御景嗯了一声,好奇问道,“你往前去,可是也想一睹为快?” 安且清点了点头,“我在此地游学多日,观民风不正,习俗不雅,却没想到能有人引发此等天地祥瑞。” 姜御景听他口吻极大。艮屾忍不住问道,“你是书院小学士?” 安且清神色不适,心道哪有人这么问话,“我暂时仅是童生,尚未入院就读,更为修得学士之名。” 姜御景颇为惋惜地叹口气,“洞溪里可有位年岁尚小的小学士。” 安且清面色泛红,忍不住哼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罢,大手一挥,气呼呼地走了。 姜御景觉得莫名其妙,一脸失望地回去,“呼阚,你还真说对了,那人脾气古怪,挺不好相处的。” 姜呼阚其实一直没敢走远,也能听清他们的对话,面色古怪地回道,“以前没觉得你话中带刺,今天乍一听,才知道你小子是句句扎心。” 姜御景一脸茫然。 “且清拜见祖父。”安且清见到源头,正好撞见同样在此的丰郎中年。 “且清来的正好,快些上前拜见上林书院振师长。”丰郎中年神色喜悦地引荐道。…。 “安如山安且清见过师长。”安且清温顺拜谒。 杜振溪坦然受之,领着邴易云介绍道,“这是我的书院学生邴易云,与你年岁相仿。” 少年会面,相视一笑。 “我在柒木巷已见过你与容和。”安且清开口笑道。 邴易云爽朗一笑,“凡见我者,何其幸也!” “我从狄进金那里买了个小道消息,你想不想知道?”安且清笑容玩味。 邴易云顿觉不妙,脱口而出道,“绝对不想。” 安且清神色一扬,潇洒说道,“见我安且清,如见谪仙人。” 仙落安如山,天人安且清。 少年风采,各领风骚。 安且清先前为姜御景所扰的阴霾一扫而空。123。满心欢喜地牵着邴易云,“祥瑞当面,不如你我今日结为异姓兄弟。” 邴易云最是不受拘束,竟然问也不问师长,脱口应允。 两位少年风采卓然,贺季真最是风流,当下心有所感,从中隔绝两缕氤氲垂落。 氤氲加身,少年心性,喜出望外,当即相扶叩拜,敬天礼地,义结金兰。 礼毕事成,杜振溪先是眼神望向山老,得其许可,方才出声考校,“安且清、邴易云既然义结金兰,那我且来考一考,谁能道来【义结金兰】的出处?” 安且清闻声。 。神色一尬,受自家祖父影响,对江湖侠义一事几无多看。 邴易云不曾多想,谦让道,“安大兄可先说一二。” 安且清坦然告知,“且清才疏学浅,不曾知晓。” 邴易云这才开口说来,“金兰一词最早考究是出自《易经·系辞》中【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墨子可教也!”山老抚掌而笑。 “安大兄见我,何其幸也!” 邴易云洋洋得意之际,肉眼可见桃花鱼身影渐隐,再加上先前所见所闻,忍不住心生悲戚,“贺师殚精竭虑,舍身传道,易云自当牢记于心。艮屾铭记五内,不敢忘怀。” 安且清不明所以,正想开口询问,却见祖父眼神制止,遂打消念头,正身而立。 “封少师,缘有聚散,今日讲学,到此为止。”贺季真拱手告别。 封少师不敢身受,连忙侧身让开,连声歉意,“叨扰贺师游学,封少师罪不可恕。” 封少师只觉冥冥中福至心灵,浑然不知受了何等福缘,但其诚心诚意仍然显而易见,“贺师恩惠,封少师万难偿还。” 贺季真双鬓皆白,笑而不语,最后望了眼耿星河,便领着冉耘艾远去。 那尾摇曳生姿的桃花鱼见他离去,鱼尾一摆,转身一头扎向溪水。 朗朗乾坤之下,十几道身影接二连三现身去抓。 无一例外,尽数无功而返。 山老怅然若失,这一尾桃花鱼时不我待。 待桃花鱼潜入水中,邴易云才开口笑道,“安大兄,且看邴弟为你送上一物。”…。 说完,邴易云长袖飘飘,大步走进溪畔,在众目睽睽之下低身近水,朗声笑言,“请入我怀。” 众人哈哈大笑,只觉可笑。 唯有肩挑风流侠义的耿星河觉得理当如此。 那一尾桃花鱼去而复返,欢呼雀跃般在溪水中来回折腾,猛然间跳出水面。 岳牧野心生一念,腾身近水,举手去抢。 外乡人夺不得,本地人理所当然。 身材高大,样貌平凡的耿星河越众夺步而出,不负众望地拦住岳牧野,“夺人所好,非侠士所为。” 岳牧野横眉竖眼,怒意兴起,“耿星河,你敢拦我?” 耿星河寸步不让,“耿星河,敢作敢当。” 邴易云怀中桃花鱼忽然跳开。123。极为亲昵地游荡在耿星河的肩头,随心所欲地游走双穴。 这一刻,耿星河递炤洞开,神采飞扬。 少年郎,眉角伸展,五官渐朗。 山老啧啧称奇,“好一手深藏若虚的手段,竟然连我先前都不觉有异。” “天下禁地,果真卧虎藏龙,不容小觑。” 旁人不知祖父心性,安如山最是清楚祖父心高气傲,不然也不会给那句【仙落安如山,天人安且清】的批语。 祖父口中,只有圣贤豪杰,经文脉络只在天地至理。 。对于裨益凡世的济世侠义向来不喜多见。 “山老,只管开眼见天地。”杜振溪长袖一挥,为山老别开生面。 这一会儿,山老可如冉伯羊那般眼观天幕,纵览一道道冲天而起的五光十色。 “蔚然大观,蔚然大观。” 山老哪怕是匆匆一瞥,也是深有感受。 “洞溪里邴易云,容我安可怀收入山门。” 杜振溪长袖负于身后,极目远望。 岳牧野见着他的变化,心生不安,下意识地退后半步,言辞犀利,“耿星河,三姓之物,不可染指,这是规矩。” 耿星河笑而回道,“桃花鱼天生地养,既不归你,也不归我。” “为了一尾桃花鱼。艮屾得罪与我,可不值当。”岳牧野低声哼道。 “天地万物,生而自由。”耿星河挺胸抬头,跨步向前,竟是比岳牧野更显高大。 若是袁安生在此,仅凭这一句话【生而自由】,就甘愿为耿星河大打出手,叫岳牧野体会下花儿为何花样红。 “耿星河,你大胆。”岳牧野不愿再退,可心中畏惧使然,竟是一退再退。 明明他耿星河不敢动手,岳牧野却没来由地心生惶恐,不敢正面迎他。 “振师长,岳牧野的心气不可坠。此时不出,更待何时?”根老的声音陡然在杜振溪耳畔响起。 杜振溪这才现身,以三姓之口吻护住岳牧野,厉声呵斥邴易云与耿星河,“放肆,怎敢对岳牧野如此咄咄逼人?” 邴易云与耿星河气机相投,风流写意经由桃花鱼如会贯通,更是如虎添翼,节节攀升,这才以势压人,镇住岳牧野那尚未成熟的气机。…。 此时杜振溪横空出世,一举掐断两者间不可见的联系,更为岳牧野挡住滔滔气机,使得他得以喘息,回神安心。 邴易云是生性使然,气机受创无伤大雅。 耿星河却是贺季真临时授意,气机不稳,这一受惊更是一落千丈,险些被击溃气机,好在桃花鱼最擅长静心,替他堪堪稳住那一线心气。 我名星河,我欲星河。 耿星河昂首直迎杜振溪,脸色平静,重稳气机。 “根老,杜振溪欺人太甚。”耿家老头怒不可遏,提起荆条就要夺门而出。 “你有本事你也去书院担任师长。”根老懒洋洋地说道。 耿家老头一脸堆笑,乖乖放回荆条。 “星河这孩子命格让你起的极大,不受点大风大浪是不可能的。”根老忽然破口大骂道,“你瞅着这些天来来去去身世不俗的少年郎。123。哪个敢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有所牵连,就你小子心比天高,当初铁了心要给这孩子起这名字。” 耿家老头低头不语,任其责骂,反正打小也是挨骂,只不过是从明面上转为私下里。 骂就骂呗,又不丟块肉。 这一点,耿家老头和莫得势是大同小异,难怪这两人曾能不顾年纪的差距,痛快地坐一起把臂言欢。 “振师长,星河不服。” 杜振溪言辞严厉,“容不得你不服,三姓在上,不容置疑。” 邴易云识相退下。 耿星河意欲顶撞,杜振溪以力压人,挥手将之打入溪水中。 。“耿星河,莫要冥顽不灵。” 耿星河掩面而泣,怆然失声,“我与成蹊不曾失望。” 李成蹊与耿星河好学,尽为杜振溪所引。 安且清不知何时走近耿星河,任凭溪水溅湿衣裳,事后被祖父责骂,也要仗义执言,“且清觉得他更有理。” 杜振溪不便出手,眼神示意山老带走他。 山老欲来,安且清抬头力挺,“祖父,且清不退。” “容不得你反抗。”山老在杜振溪的传音下,心知此事事关重大,容不得安且清争一时之气,索性一掌打晕他,抱在怀中。 临走前,山老看了眼耿星河,风流蕴成,脉络分明,与贺季真亦是同道。 可惜,可惜,别人的五光十色哪里抵得上他的灿若星河。 岳牧野与耿星河。艮屾生而不同道。 牧野在地,星河在天,生而异途。 甭管耿星河服不服,岳牧野是再度神采飞扬。 杜振溪亲身开穴,使他也顺利迈过玄关,递炤洞开。 岳牧野气机重燃,仰仗规矩而骄盛,气指颐使地呵道,“桃花鱼,入我怀中。” 那一尾桃花鱼置若罔闻。 岳牧野遂不再强求,愤然离去。 杜振溪看了眼耿星河,拂袖而去。 邴易云这才跳进溪水,扶起耿星河上岸,“师长行事必有深意,切莫怀恨在心。” 耿星河并未受伤,只是心受重创,挥手推开邴易云的搀扶,声色严肃道,“易云师兄大可放心,星河不会迁怒师长。” 若是换成别人来说这种话,邴易云肯定不敢相信,可是耿星河说话,邴易云是深信不疑。 以前同在学塾,耿星河就是心直口快,不遑多让。 这种人,活的是真潇洒! “耿师弟,你很不错。”邴易云由衷说道,“有时候,师兄见你也是自惭形秽。” 。 第二十六章 鱼与溪水 大日高悬,和风卷地。 少年耿星河心气萎靡,孤身一人漫步在桃花溪畔。 瘦弱身影悄然而至,携美娟与他不期而遇。 “星河,好久不见。”瘦弱身影招手喊道。 耿星河闻声,忽地振作精神,强颜欢笑道,“成蹊,好久不见。” 瘦弱身影自然是李成蹊,以他的眼神自然能看到耿星河的闷闷不乐,可他没有追问,只当不知。 少年相见,当是喜庆,何谈旧伤? 哪壶不开提哪壶,莫不是真的友情!若真是这般友人,弃之何妨! 所以明明是没多久未见,可两人却一本正经地互相调侃,以心中锦绣塑郎朗日月。 “恭喜星河荣登递炤关。123。自此踏入武者一列。”小小身板尽量拱手抱拳,高高举起,神色敬慕。 耿星河见他言行,心中阴霾不觉间散去几分,忽然快意大笑,“想我耿星河目中无人,区区递炤关何足挂齿?” 李成蹊双手拱拳高过头顶,乍看眼神诙谐,打趣地笑问,“可曾吃过名扬天下的耿家荆条?” 正得意的耿星河顿觉皮肤一痒,神色一紧,正义凛然道,“我耿星河身正影端,无缘无故,怎会吃过惩恶扬善的耿家荆条。” 李成蹊双手收回,抱拳于胸,连声谦让敬仰道。 。“佩服佩服,星河大能,如日中天,小小成蹊自愧不如。” 耿星河放声大笑,“知我者,李成蹊。”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我耿星河尚有李成蹊,何至于自怨自艾。 大道漫漫,更有贺师当先,我耿星河当重振旗鼓,迎头并进,早日建风骨,起琼楼,俱怀逸兴见贺师。 大道为先,且将振师长之失望放一放,来看山河壮阔。 “成蹊,见我这尾桃花鱼,如何?”耿星河阴霾尽散,畅然俯身弯腰,捧一捧溪水洗脸,焕然一新道。 “跳出凡笼寻性命,人心常许依清静,便是修行真捷径。”燕娇娘掩嘴笑道。 李成蹊把拳一收。艮屾镇定自如道,“但愿身安心静,谁羡往来迎请?正教满桃园,过流溪,缘福洞溪普度,应系星河风流。放纵要无垠,性端正。” 耿星河神采奕奕,闻声知其意,上前搂住李成蹊,用手心搓着他的后颈,愤然哼道,“好你个李成蹊,学了两句【道无情】,就该来调侃我。” 李成蹊长笑脱身,一脚踩在溪水中,以拳向前,公然请战,“李成蹊敢请战尔!!!” 学不如你无妨,力可压你足也! 耿耿星河高高在上,下自成蹊沿山走川,何不一高一低各显千秋? 就如那夜耿星河心心念念,我耿星河学文治世,你李成好学向问一般。 不过是换成李成蹊心念,我李成蹊学武仗言,你耿星河求学问道罢了。 “彼战尔兮。”耿星河纵身跳进溪水,肩上桃花鱼熠熠生辉,如牛饮鲸吞,将溪水倒吸如通透水龙,径直落在他的手中。…。 旁人不知水龙真身,李成蹊却眼角一跳,恰是耿家那传承百年的无名老荆条。 “成蹊,如你所愿,叫你尝尝荆条之威。” 李成蹊心惊肉跳,连忙向燕娇娘讨回黄罗伞,左手一捋伞面,砰然撑开黄罗伞,以遮其顶。 “星河,你不厚道。” 耿星河嘿笑不回,以水荆条隔空一甩。 李成蹊撑伞挡住,随后脚下悍然发力,如履平地般极速冲去。 耿星河虽无战斗意识,可桃花鱼从旁辅助,使溪水大涨,让原本自以为转眼间能近身的李成蹊目瞪口呆,竟然被溪水倒退回原地。 李成蹊站在原地,骇然失色。 “成蹊,可不是我先动手。”耿星河见状。123。非但不出声阻拦,反而神色飞扬。 李成蹊将黄罗伞一收,夹入腋下,闷然上岸。 耿星河却不放他,水荆条一抖,一把拽回李成蹊入水,噼里啪啦抽了十几下。 成了落汤鸡的李成蹊愤声吼道,“燕姐姐你忍心看我被欺负?还不赶紧替我教训教训他。” 燕娇娘斜靠在桃树,宛若莺语地笑道,“小郎君如此狼狈,看得本娘娘心花怒放。” “成蹊,这又不疼,你还想叫外援。”耿星河收了水荆条,慢悠悠地走近他。 水荆条抽在身上。 。只有水迹,毫无疼痛。 李成蹊气呼呼地被他扶起,猛地用力想要将他扣进水底,没想到桃花鱼竟会见机行事,信手拈来一尾水之荆条,一鞭抽在李成蹊的臀部,同时稳稳扶住耿星河站而不倒。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次我可不去扶你。”耿星河痛快放声,笑容灿烂。 李成蹊一头扎入溪水,索性翻身一屁股坐在水里,气呼呼地哼道,“你今个不来扶我,我就不起来了。” 耿星河这才近身去扶他,“可别再自取其辱。” 李成蹊咬牙切齿,忿忿不已。 “成蹊,我有预感,等不到三年后举荐童生,我便要离开洞溪里。艮屾去往大千世界。” “且趁年少游山河,何妨向阳深草木。” 耿星河搂在李成蹊的肩头,与有荣焉,齐步而行。 燕娇娘紧随其后,回过神来,只觉妙极,遂抚掌一笑。 原来,蠢蠢欲动的人已黯然离去。 看似嬉戏打闹,却在不经意间以武示人。 桃花溪畔,如有神助! “蜃老祖,此子有桃花鱼傍身,恐不能强取豪夺。”玉面少年装扮的望春心惋惜说道。 明月乡以心力闻名遐迩,而这尾水之鱼据传是静心神物,最擅长以心养心,使武者心境恰似心如止水,以清净心观摩自身道心。 “区区少年,小施计策,可信手拈来。”被称为蜃老的自然是得以脱困的蜃连璧,连强取不成,遂心生歹计,俯身与望春心一一道来。 望春心闻声,神色慌乱,不敢答应。 “宗门千秋大业系于你身,区区牺牲算得了什么?”蜃连璧厉声呵斥。…。 望春心紧咬贝齿,不肯应允。 “有舍才有得,若连这点觉悟都没,你如何担任一门道统,扬我门楣?”蜃连璧厉声相加。 “若你执迷不悟,老身自当回禀山门,如实相告,不妨他日另择月女,再续山姻。”蜃连璧沉声威胁道。 望春心眼中含泪,不愿作为。 蜃连璧见威逼不成,语重心长道,“老身何愿如此,莫不过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想老身在此,也曾受人凌辱,不敢真身相驳,都能忍气吞声,何况是你这可怜的小人儿。” “春心,时不我待,莫要因一时执念,误了你的大道修行。” 望春心再难忍受,低下细腰,失声痛哭。 痛哭之际。123。望春心蓦然想起贺上窟,若他在此,定然不会让我受辱。 可惜,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又被她的私念淹没。 蜃连璧冷眼旁观,凭什么仅我一介老身受辱,你小小月女安然无事?若不抓点把柄在手,回去宗门告了我一状,岂不是平白无故再受欺压? 无论你事成与不成,我皆拿捏在手,叫你唯我是从。 蜃连璧一想到能将月女玩弄掌心,便是喜不自胜。 “糟老头子,这蜃妖心思歹毒,恐怕要坏小姑娘的道心。 。你不出面拦上一拦?” “天各有命,老头子已给了小女娃一次机会,可他到底是舍了良心,弃了小男娃。” 根老行事,只看公平。 “啧啧啧,糟老头子莫跟我故弄玄虚,以你的眼界还不至于会放弃这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小女娃,要不然那冉伯羊能有今日的成就?只怕早让你一掌打杀了事。” 根老也不回她,中断联系,趴在柜台,百无聊赖。 这客人一天比一天少,桃花鱼一尾接着一尾浮出水面,可不是一件好事。 这时,贺上窟突然走出房门,来到燕子矶的身前,认认真真,神色肃穆地打量许久。艮屾笃信不疑,“你没我英姿飒爽,更无我风流写意。” 说罢,他又走回房间。 燕子矶一脸茫然,像是看个傻子一样看着他的背影。 “燕昭侠,那小子嘲讽你,还不快去打他?”酒客起哄叫嚷道。 “是啊是啊,好些天无人来叫战,大爷都急不可耐了,你快去热闹耍耍,不然我明个可不在这喝酒,转去别家。” 燕子矶回头叫道,“好啊,只管去别家喝酒,能喝着酒,我管你叫大爷,要是喝不成,你就得管我叫大爷。” 那酒客浅浅一笑,面带羞涩,“掌柜的,你瞅我这样,去做个上门女婿可管?” “管的很,管的很,东街头那家的老母猪缺个配种的,你绝对可以去试试。”根老难得不回个笑脸,语气轻松地笑骂道。 “东街头是吧,那我这就去试试,回头成了,我请诸位大兄弟喝酒啊。”酒客摇摇晃晃地起身,提着酒壶就往门外跑。…。 董必德急忙上前拦住,“酒钱还差一半,想走可不行。” 酒客双目无神,神色涣散,一听这话,噗通一声倒地不起,口吐白沫。 董必德茫然无措。 燕子矶见怪不怪,走进他身,低声哼道,“瞅着身子骨也不错,下面也得有好几两肉,切了去换些酒钱应该是差不多的。” 酒客们轰堂大笑,有人甚至拔刀出鞘,露出噌然声响,还有人抛着手中的匕首,“燕昭侠,若手中无刀,我这匕首可借你一用。” 燕子矶叫了声好,抬手接过那把抛来的短匕,见其锋刃,银光锃亮,甚是耀眼夺目。 燕子矶也不动手。123。借着阳光一晃酒客双眼,森然笑道,“请各位看官见我一手银刃斩龙根。” 口吐白沫的酒客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向后倒退,连连拱手抱拳,“我不敢了,我不敢了,还望昭侠手下留情。” 董必德目瞪口呆,真是活久见。 燕子矶向后抛回短匕,由衷赞叹道,“是一把好银匕,千金难寻。” 那酒客听闻,是容光焕发,闷头喝上一大口酒。 其余酒客趁势凑上。 。“好兄弟,借你匕首一观,可否?” 酒客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我借燕昭侠是信得过他的为人,在座各位可别想和我插科打诨。” “我不借赏玩,也不敢借。” 酒客声色俱厉,戾气泄露周遭,浑然不像和燕子矶那般说话。 “客栈内都是客人,别伤了和气,喝酒喝酒,只管喝酒。”掌柜的见势不妙,连忙起身喊道,“一律酒水九折,只管埋头喝酒,莫要伤了酒桌的喜气。” 众酒桌放声吆喝,好不痛快,白沾了老掌柜的便宜。 “酒钱我肯定还。艮屾但这不是身上暂时没钱,去东街头讨点活计,挣点小零工,回头再给补上。”酒客卖乖地回道。 “行嘞,回头记得给还上。”根老摆了摆手,示意他俩放行。 酒客如释重负,满脸尬笑地正对客栈,步步倒退,直到消失无踪。 “根老,这人肯定不会回来。”燕子矶笃定道。 “你都能看出来,难道我看不出来?”根老一棍子瞧在他的脑袋上,气笑不已。 “那你干嘛还放他走,不让我和德哥教训教训他。” “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也不知他根脚是好是坏。结个善缘也方便你和必德日后行走江湖。”根老挥了挥手,让他俩继续干活去,别在这瞎琢磨人心,格外地提醒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若不是生死之争,作为封侠或封侠卫,退让一步又如何?” 。 第二十七章 心安且清 丰郎中年端坐溪畔,在他身前平躺着弁服少年。 丰郎中年回顾洞溪里所见所闻,再以学问推演听闻,如有所得,又不觉黯然伤神,过往未免坐井观天,竟敢妄自尊大,白白蹉跎了百年岁月。 在他思绪万千的时候,弁服少年头疼欲裂地醒来,一脸愤懑地怒视自家祖父。 “祖父,我没有错,耿星河更无错。” 丰郎中年和颜悦色,微微颔首。 弁服少年见之大惊,不解祖父为何变化如此之大。 丰郎中年缓缓道来,“在此之前,我先说此地民风,首重规矩。” “你我祖孙游历此地,皆觉民风愚昧,暗叹人心无知。123。殊不知是我们心比天高,华而不实,未曾落在此地民风规矩。” “治学天问前,当设身处地,问一问此处民风,问一问此地规矩,再由近及远,由小及大,谈一谈一里之地。” “民风在明,规矩在内,很难一时半会儿看清,也难说清,所以我并不打算和你说此地的规矩和民风,而是直指本心告诉你,说一地是非时,论一事对错时,先看事中人、事中景,再看当时之背景。” “抛开背景,只谈事中人、景,往往事与愿违,极难站住立场。 。为人所指摘,你可知晓?” 安且清出乎意料的听而明辨,学以致用,“祖父是说,杜振溪事出有因,当时之事未必谁对谁错,无非是各自立场不同。” “墨子可教也!”丰郎中年会心一笑,对他的回答甚为满意,再出声问道,“当时情形,若耿星河稍逊一筹,杜振溪出手阻拦,该当如何?” “且清不知,愿聆听教诲。” “那杜振溪为错,不论规矩。”丰郎中年盖棺定论道。 丰郎中年这才将当时的人力、人心与规矩一一道清说明。 “祖父的意思是,洞溪里看似人心愚昧,实则人心纯朴。而那些长于此地的少年皆是本心清明。艮屾在此不显山不露水,一旦出了洞溪里,就会如龙游四海?” 丰郎中年拍手称好。 “洞溪里不仅是在压制武道,也是在抑制人心之杂念,可惜外来者为外物遮蔽本心,迟迟不曾勘破心之理。” 安且清恍然大悟,难怪青衣中年会显化异象,不惜舍命传道,原来那人早有此意,只不过是碍于凡尘俗世牵扰,未能得偿所愿。 安且清思来想去,再回望丰郎中年。 丰郎中年极为坦然,“祖父愚昧,尚未有贺师觉悟,更别谈传道经学。” “祖父高义,且清铭感五内。”安且清并不会因此轻慢祖父半分,反而是越发敬佩祖父的无愧于心。 祖父精心治学,旨在钻研学问,能舍了治学讲学,不惜万里远游,只为自家子嗣光耀门楣,难道不也是一种舍己奉献。 “祖父,且清愿留学此地,以慰先贤舍命教化之功。”安且清沉声请邀。…。 丰郎中年面露犹豫,私心作祟,方才来此为安且清求一尾桃花鱼,若因此留得他在此,耽误他的学问根底,自己是万死难辞其咎。 “且清自知不如祖父学究天人,更不如青衣先贤献身于道,亦不如振师长寓教于行,可且清有自知之明,在此留学三年,必当归山。”安且清俯首请赐。 丰郎中年见他这般,不但不觉欣慰,反而更心生不安,见贤思齐焉是别人家的孙儿就好,可自家孙儿是准一山之主,容不得半点道心蒙尘。 “祖父大可放心,且清一身修为在此大可游刃有余,本心向阳更无惧风雨欲来。”安且清执意留学,非外界可能影响。 丰郎中年气急,举手就打,不如早些带离。123。以免夜长梦多。 “祖父,吾心归处即吾学问。”安且清恭声说来。 丰郎中年见少年心坚如铁,遂长长一叹,面有愧疚,“是祖父不如且清多也。” “祖父学问,旨在寰宇高阁,与且清学问大不相同,不可比之。” 丰郎中年神色越发愧疚,可欣慰神色更甚,“吾孙且清学问不高,可这心性比我胜过良多。” 祖谦孙恭,其乐融融。 “师长,易云不懂。” 而在归去杜家老宅的路上,邴易云直言不讳。 杜振溪伸手捋过鬓角。 。隐约可见一律白丝,目光悠远且深沉,并未作答。 邴易云执意要问,余绕梁面露尴尬,出面拦住他,“师长行事,另有深意,我等作为学生,当为尊者讳,不可妄言是非。” 邴易云不甘于此,“我也相信师长行事别有深意,可耿星河仗义行侠,不该受此轻辱。” 余绕梁对振师长深信不疑,言之凿凿,“规矩在先,不可废之。” 邴易云一拂长袖,忿然不语。 郝仁熊难得心境清澈,又无封易彤在旁压阵威慑,不失偏颇地点评道,“侠义一事,耿星河无错;规矩一事,振师长亦无错。侠义在吾等人心。艮屾规矩在洞溪民风。” “若耿星河为侠放纵,有坏规矩,则伤民风,使民风不正,难以长久。”郝仁熊思量许久,慎言温声,“振师长为人师表,当以守规矩为先,行侠义在后。” “如我所言,清官难断家务事,不如不管。”童生在后小声嘀咕。 住口! 邴易云、余绕梁和郝仁熊异口同声。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还不准我发表意见?”童生委屈地嘟囔着。 邴易云最先斥责道,“哪怕我认为是师长有错,也赞同师长动手,只不过出手对象为我所不满。” 余绕梁接着训斥道,“师长行事深谋远虑且不说,其出发点必然有根脚,本心是想事情向好的方向发展,而不是模棱两可,如你这般不闻不问。” 郝仁熊则不同,上去就是一脚跩翻在地,紧接着一顿拳打脚踢,过一会儿再沉声呵斥道,“事分先后,情分大小。当断必断,莫问因果。”…。 清官难断家务事,在他嘴里最是混账话! 断章取义,理应痛打。 “我不服仁熊,他就会蛮力欺人。”童生呜咽哼道。 不曾说话的杜振溪双手负于身后,漫步小道,忽然开口评判道,“三者言论,唯仁熊最得吾心。” 事分先后,情分大小。 当断必断,莫问因果。 为人者,当有立场,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为官者,当有勇猛,敢作为并敢担当。 肩挑骂名又何妨,于心无愧即可。 “耘艾,我既收你为徒,当以一身学问倾囊相授,方才观你心底猛虎恶龙隐约抬头,只想问你是要从心向恶,亦或是镇龙虎,守天关,做天人?”贺季真双鬓皆白,在前漫无目的地闲逛,顺带讲解【蒙文】要诀,又斟酌再三,回首质问门下开山弟子。 风流贺季真。123。一生未曾收徒。 直至洞溪里,撞见冉耘艾,福至心灵,遂收入门下。 冉耘艾毫无隐瞒之意,和盘托出,“我本心愿做蛟龙,兴风浪,破天关,踏天门,因老祖执念要我从善如流,行侠仗义仗义,遂善恶各半,只望不负老祖执念。” “少年心性,善恶未定,为时不晚也。”贺季真想也不想,当即首肯少年心性,“我之心法旨在风流,与你心性大相径庭,此时不宜相传。待你与我归隐山门,为师且与你心性相合,替你量身打造独家心法,管叫你善恶皆如龙虎。” “入我贺季真门下。 。既要学究无双,也要武运昌隆。” 贺季真神情桀骜,与冉耘艾款款而谈。 “师尊,水之鱼既已出水,我想那尾山之鱼理当出山。”冉耘艾见水之鱼落入耿星河手中,遂心思涌动。 “冉老有言在先,山之鱼乃五鱼之首,其余四尾若不现世,它必不出山。”贺季真淡然处之,水之鱼与他已有耳濡目染,落入耿星河手中更合他心意。 洞溪里风雨皆来,耿星河手握桃花鱼,如冥冥黑夜中的一盏明灯,叫四面八方魑魅魍魉忍不住心生贪欲。 贺季真与他有意同行,何妨将杂事放一放,护他周全一二。 冉耘艾欲言又止。 “你的恶念我尚且不加扼制,何况是你的区区私念?”贺季真颇为不喜少年心气重。艮屾沉声训责道。 “师尊先前为何选我入门?”冉耘艾若不见贺季真的风流景象,自然会觉得他是势利小人,因利而收。 “一方面是念在冉老真诚相待,愿意告知桃花鱼去处;另一方面是念在初见耘艾,心甚喜之,云髻少年,风度翩翩。” 冉耘艾沾沾自喜,心道连振师长见我也是喜形于色,贺师如此说辞是理所应当。 只是少年不知,杜振溪的喜好是从贺季真有样学样,唯独心性是与生俱来。 根老善酒,逢人劝酒。 贺季真善风流,见人语风流。 杜振溪善劝学,见少年讲学。 “师尊,弟子心悦诚服。”冉耘艾诚心诚意俯身叩拜。 贺季真回身,单手拍在少年郎的肩头,“见我贺季真,只管让蛟龙抬头。若不能叫你得偿夙愿,我又何德何能收你为徒?” “师尊,弟子斗胆一问,我家老祖是否早已看透弟子心性?” 贺季真回以轻笑,一捋华发,潇洒转身。 。 第二十八章 心意难揣 “老掌柜,得意想和您求个活路。”背刀少年面色沉重地站在柜台前,声音诚恳。 根老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不知所措。 “老掌柜,得意绝无心思算计于您,只是不想无声无息葬身于此,特希望能借掌柜荫福。” 根老仍然不说话。 莫得意脸色难堪,小小少年面色涨红,不该如何请求。 莫得意,从来是单刀直入,宁折不弯。 “我想知道你为何突然间性情大变,甘愿屈身客栈为佣?”燕子矶与他交过手,知晓他的性情,于是出声询问。 “我哥莫得势,先前与公子哥陪练的酒客,被无名强者捉了去。我想变得更强。123。以期救回我哥。”莫得意眼中杀意横生,一身戾气呼呼外泄。 燕子矶揉了揉下巴,一脸无趣地回身上酒。 根老敲了敲柜台,算是默认了他的动机,“老头子不是你想的那种世外高人,传不了你绝世心法,但你想在这打小工蹭点灵气是可行的。” 莫得意深知势不可用尽,遂颔首应允,将刀放在柜台,端着酒盘给客栈内的客人上酒。 瞧他勤快的模样,一时半会儿董必德和燕子矶都得以偷闲,懒洋洋地后靠在柜台,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客栈的客人与日见少。 。这会儿都没十个酒客,历来好热闹的两人都有些萎靡不振,每日翘首以盼。 “行嘞,你俩别在眼前碍眼,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根老看不惯两个少年的无趣模样,像是赶苍蝇般挥了挥手,让他俩赶紧滚蛋,还不忘把两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顺便骂一遍。 闻声则喜,两人那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至于去往何处则不得而知。 根老瞧着莫得意也挺勤快,好声喊道,“小沙娃,你过来,我和你说个事。” 莫得意不明所以,只是乖乖过来,然而他靠近柜台,眼神与根老乍一接触,只觉头晕目眩,随后噗通倒地。艮屾昏迷不醒。 桃花溪畔,青罗伞少年正在打坐,双肩之上溪水萦绕,如彩带飘飘,迎风摇曳。 封少师一行人途径此地,姓陆名浚仪的少年向封少师请赐,孤身前往拜见。 “洞溪里陆浚仪见过昭侠秋子良。” 秋子良缓缓睁眼,不解其缘,仍开口笑道,“洞溪里秋子良回见陆浚仪。” “秋昭侠不必多疑,浚仪是见贤思齐,特来当面见礼。”陆浚仪年少已有身正言端,温朗如玉之风,不是其少年不显,实在是人杰地灵之处,温驯二字难以出众。 秋子良心思缜密,凡是思之虑之甚久,对他的话斟酌再三,不远不近地回道,“浚仪委实客气,子良不才,万万担不起当面见礼。” 陆浚仪见他神色拘束,遂散开云髻,披肩散发道,“浚仪此行,是为相交,并无深意。” “古今贤友良朋多相交于微末,浚仪自觉担得起贤良,遂来与昭侠相见。”…。 秋子良恍然大悟,起身作揖,欠身道歉,“是子良小人之心,误浚仪君子之腹。” 陆浚仪连连摆手,“既是有心交友,何须在意细枝末节。” 陆浚仪言行举止尽堂堂正正,小小年纪已有蔚然大观。 秋子良见之欢喜,相邀坐而论道。 两位少年所思所想尽在经学,高谈阔论,言语轻狂间不觉时辰流逝。 “李成蹊,你果然跟在耿星河的边上。”小财迷狄进金沿着溪水一路找来,果然找到了他,讨好似地说道,“有个外乡人给了我十文钱,让我找到你的行踪。” 说着,他还嘚瑟地抖了抖十文钱。 耿星河面露不悦。 狄进金嘿嘿解释道。123。“这钱肯定是拿的,但行踪我只推脱不知。” “与人做生意,无信不立,你这样不太好。”耿星河沉声提醒道。 “可我没答应他,也没说去找李成蹊,当时我领了钱扭头就跑的。”狄进金早有说词。 李成蹊思量一会儿,出声问道,“小财迷,你可还记得问话人的样貌?” 小财迷想了想,“和振师长差不多高,模样清秀,双眉细长,衣裳华丽,瞧着不像是普通人,和客栈那群五大三粗的糟老爷们大不一样,尤其是和耿爷爷喝酒的酒鬼不一样。” 说起酒鬼。 。耿星河难得面露尴尬。自打爷爷见了上门讨酒喝的酒鬼,两个人是每个下午都形影不离,躺在自家宅子外喝酒闲侃。 “衣裳华丽,双眉细长,身材高挑的男人,在我印象中客栈并无这人,想来是外地来的新客人。”李成蹊如此说道。 “既然是外乡人,不予理睬即可。”耿星河劝道。 “燕姐姐,可否代我陪伴星河半天,我去去就回。”李成蹊犹豫再三,还是想去见上一面。 燕娇娘出奇地并未拒绝,而是细声叮嘱,“万事小心,活着当先。” 洞溪里三家五姓七小户,唯独李成蹊是真正的一枝独秀。艮屾如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 他认真地点点头,转身对狄进金说道,“带我去见那个人。” 耿星河欲言又止,最后只厉声呵斥狄进金,“以后不准见钱眼开。” 狄进金小脸微颤,像小鸡啄米般点头应允。 “走吧,速去速回。”李成蹊催促道。 小财迷在前,拔腿就跑。 “燕姐姐,你为何要答应成蹊的要求?”耿星河实在难以理解她的举动,明明是李成蹊在她心中地位更重要。 “因为小郎君说一不二。”她温柔一笑,尽是妩媚动人。 李成蹊仅仅凭心中那一份直觉,就一路领我找到了你,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守着你,我无能为力且无可奈何。 如今他为了不让狄进金失信于人,且不让你对狄进金有所失望,这才甘愿冒着风险前往,难道我看不出这一点? “我去把十文钱退给那人,你也别去见他。”狄进金语气诚恳地说道。…。 李成蹊一边适应着体内与日俱增的气,一边陪着他不快不慢地跑着,“小财迷,钱不可看的太重,要不然这次我不答应你来,那人会善罢甘休,轻易放过你?” 小财迷犹豫了会,“那人瞧着面善,肯定不会为难与我。” “逢集每次打你前,都是笑盈盈的。”他笑着打趣道。 小财迷一听郑逢集,气不打一出来,“小黑蛋是蛮不讲理,天底下就他最坏。” 他忽然与小财迷并肩而行,摸着他的小脑袋,淳淳善诱道,“逢集与人是小恶,其本心可不坏,只是最初跟的人不太妥当,失了点分寸。” 小财迷颇为不满地哼了一声,“最早跟在你身后的是我,可不是小黑蛋。” “照你说的,我跟着你也是所托非人。” 李成蹊摇了摇头,“我生来孤苦无依,衣食住行全靠一点一滴,你却是衣食无忧,所以你我是不同的。” 小财迷颇为愤懑。123。埋着头撒腿狂奔,口中不断嘟囔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郑逢集跟着袁安生仗势欺人的时候,狄进金还在跟着李成蹊为了每日一文钱跋山涉水。 后来,郑逢集不知为何突然离开袁安生,见着了李成蹊,便死心塌地地跟着他,直到现在。 狄进金小小年岁,喜好算计,被更精明的郑逢集看在眼中,一一戳破,最后不得已黯然离去。 不知不觉间,李成蹊已跟着小财迷来到约定地点。 高挑男人见着小财迷的归来,笑容可掬,从怀里掏出二十文钱,随手抛去,“小家伙,这是给你的赏钱。” 狄进金没有捡,一脸防备。 李成蹊替他捡起,塞入他的怀里,“既然事已办成,收钱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男人打量着李成蹊。 。见他面容枯黄,身形瘦弱,颇为不喜。 “五官刻薄,面相不端,口齿不正,真是像极了你那该死的父亲。”男人咬牙切齿地咒骂道。 本来满脸戒备的李成蹊忽然笑开了花。 男人勃然大怒,瞬间腾身,一掌拍出。 李成蹊侧身一闪,眼疾手快地一脚踩在他的脚背,立马抽身退后十几步。 男人一击落空,怒意更甚,被踩脚背,只觉深受奇耻大辱,猛然间放出递炤关的气息,如猛虎下山,将李成蹊整个人扑在身下。 这一刻,李成蹊方才感受到那种无处可躲的危机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己踩在脚下。 可李成蹊笑意更甚。 “小崽子,你在笑什么?”男人尖声怒问。 “我在笑你知道的笑。”李成蹊面容朝天,胸膛宛若巨石压下。艮屾整个人呼吸都困难。 “小崽子,我看你是想找死。”男人脚下的力微微加重。 李成蹊连咳嗽都做不到,一腔的血腥味憋在胸口。 “你敢伤人,我这就去告诉封宣侠。”狄进金神色慌乱,泪如雨下,痛声吼道。 若是李成蹊真出了事,耿星河肯定会瞧不起自己,以后再没人肯给自己读那些璀璨如星辰的诗句,也没人给我说那些离奇古怪的奇闻异事,可不是奶奶说的那种鸡毛蒜皮的荒唐事。 “放心,我不会杀他,我还要留着他的命,让他好好享受人间的绝望。”男人挪开靴子,慢悠悠地转身离开,“你那该死的的老子没能踏入玄关,是我一生最引以为耻的事情。” “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再一雪前耻,却没想到他的儿子竟然踏入玄关,而且底子打的还非常不错。” “小崽子,我在武道高处等着你。” 男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狄进金哭泣着跑近李成蹊,想要伸手去扶起他。 他却坚强地自己翻身,张口喷出一地的瘀血,面色亢奋地笑道,“没事,再没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事。” 。 第二十九章 各行其道 “狄进金,下不为例。”耿星河将水之鱼引渡到李成蹊的身上,寒声告诫道。 狄进金低头哭泣,一言不发。 此时李成蹊的五脏六腑都觉得阵阵刺痛,幸好桃花鱼引渡活性极强的溪水滋润经脉与五脏六腑,使得他慢慢减轻震痛感。 不同于少年们的心事重重,愤怒不已,燕娇娘的心思更为显而易见,“小家伙,带我去找到那个人,不把他打的他亲娘都认不得,我今个就不叫燕娇娘。” 狄进金想也不想,转身就去。 李成蹊强忍着痛楚,好声劝慰道,“燕姐姐别去,那人是洞溪里的本地人,是和我父亲有仇的旧人。” 说完,他又张口喷血。123。染红溪水,惹得桃花鱼游曳更快。 “我不管他是谁,敢打你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燕娇娘闷哼一声,提起狄进金,腾身就走。 “燕姐姐,你若走了,无人保护成蹊,岂不更危险?”耿星河心生一计,连忙出声拦道。 燕娇娘闻声,更觉有道理,遂气呼呼地转身回来,独自一人闷闷不乐。 李成蹊见她回来,也放下心,索性松开心神躺入溪水,任凭桃花鱼为所欲为。 “他这是怎么了?”燕娇娘见他突然倒下,连忙上前问道。 “我想大概是因为你肯留下来。 。松了最后一口气,彻底昏死过去。”耿星河不确定地回道。 “桃花鱼能让他安然无恙?”燕娇娘看着那尾桃花鱼戏水,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它告诉我,可以。” “它还会说话?”燕娇娘吓了一跳。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那种。”耿星河认真地回道。 燕娇娘拍了拍胸部,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也不知多久才能醒过来?” “一个时辰后,保管健健康康。”耿星河信誓旦旦。 “这么重的伤,一个时辰就能好?” “出了洞溪里可能不行,可是在洞溪里它们是得天独厚的宠儿。艮屾五尾桃花鱼五种神通可融会贯通。”耿星河得意地回道。 “奉天承运,得天独厚,真羡慕那些拥有桃花鱼的人儿。”她娇媚地艳羡道。 耿星河讪笑一声,这尾桃花鱼最后也不是自己的。现在留在自己身边,只是迫于形势。它们生于洞溪里,留待此处越久则灵性越低,直到泯然众人矣,然后重归于虚无。 只有出了洞溪里,沾惹外乡人的本命心血才能延续生命。 关于这尾桃花鱼的去处,耿星河心中早有人选,可惜那人自从那天露了一面后,再未现身。 “山老,振溪在此先行谢过教诲之恩。”杜振溪与丰郎中年再次碰面。 丰郎中年连连摆手,“安某愧不敢当。” 站在杜振溪身后的邴易云低首不语,不知作何感想。 丰郎中年见怪不怪,先前杜振溪所作所为在少年心中无异于埋下祸根,使少年对他的学说有所失望。…。 或许正是这份失望,才让少年毅然请辞,决心拜入自家山门。 至于日后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少年是否会重归杜振溪门下,山老是丝毫不担心。 天下经学千千万,安如山中藏一半。 “易云,入我门下,当牢记风流在外,不可拘束于规矩之内。”山老开篇之言就是如此。 邴易云听到这话,阴霾一扫而空,抬头望着丰郎中年,“弟子邴易云见过师尊。” 丰郎中年赫然一笑,负手于身后,领着他转身离去。 余绕梁走近杜振溪,不解地问道,“师长,为何要让易云拜入山老门下?” “上林书院学问有限,底蕴一事比不过安如山,易云随我远游治学自然比不过求学问道与安如山。”杜振溪对余绕梁耐心解释道。123。“学问是学问,做人是做人,不可同日而语。” 余绕梁幡然醒悟,对师长敬佩之情无以复加。 一旁的容和和郝仁熊包括那个【清官难断家务事】的童生如释重负,喜出望外地暗自偷笑,先是没了凶名在外的封易彤,接着没了风流景象的邴易云,如今的求学队伍岂不是逍遥自在,畅所欲言? 殊不知,余绕梁无声无息间深得严谨与风流,接下来的求学远游肯定比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绕梁。 。仁熊,你二人皆是递炤傍身,且出身不俗,不宜只顾经学一事,而荒废武道。”杜振溪思前想后,还是痛下决心,“为师有意让你二人前去耿星河身边,韬练砥砺自身境界。” 郝仁熊面露喜悦。 余绕梁犹豫不决道,“师长,恐我境界低下,力有不逮。” “问心无愧即可。”杜振溪安慰道。 “学生领命。”余绕梁朗声回道。 “为师境界旨在学问,武艺一途不如人多也,届时历练切记多学多问,若有高人愿收你们为徒,可舍弃门墙之见。”杜振溪额外点醒道。 余绕梁与郝仁熊齐声称是。艮屾相约而去。 “师长,那我们去哪?”容和举手问道。 杜振溪一捋鬓角,“你们随我继续在此游学。” 一众童生愁眉不展。 桃花园外,浑身狼狈的临闾关武夫关丛山正在匆忙逃窜,慌不择路地一头扎入溪水中,仰面朝天。 在他身后,跟着的是镇守洞溪里的武者封宣侠。 “关丛山,起来一战。” “不打,打不过你。”关丛山执意不起,死皮赖脸地躺在溪水中,任凭封宣侠辱骂就是不出。 关丛山内心痛骂不已,哪个该死的王八蛋出卖自己,害我躲在群山中都被封宣侠给揪出来,没日没夜地追着我打。 “先前欺我界碑崩坏,不是趾高气扬的很?”封宣侠冷冷地哼道。 “此一时彼一时,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时风平浪静。”关丛山铁了心不回话,一门心思装孙子,不断在内心告诫自己。…。 “不打也行。”封宣侠见他闭口不言,忽然松口说道。 “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力所能及绝不推辞。”关丛山立马翻身回道。 “交出你的本命心血,助我坐镇洞溪里,百年为限。”封宣侠开口说道。 关丛山沉默不语。 封宣侠也不再说话,平静踏入溪水,以气搅动,使关丛山如遭雷击,周身颤抖。 “本命心血交出,我关丛山一脉自此生于此地,可有活路可言?”关丛山气力尽无,忍不住封宣侠的气劲摧残,只好忍痛问道。 “但凡洞溪里人,无论贵贱,皆可平安。”封宣侠许之一诺。 “为何要选择我这声名狼藉的窃夫?”关丛山又问。 “人之初。123。性本善,既然上天给了洞溪里一次机会,我又何妨给你这个罪魁祸首一次机会?”封宣侠提起关丛山,笑而畅言。 关丛山苦笑不已,似乎是看穿他的真实目的,“你是想借我之身,重引炅横步入正途,不至于让他堕入邪魔外道。” 封宣侠笑而不语,不愧是天之窃夫,所选之人无一不是心智过人之辈。 “可惜炅横之道不在我,我也不是他的传道人。”关丛山坦言告知。 “我们早有所料。”封宣侠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不容置疑地送进他的口中。 。继而以真气为他度化,方才继续说道,“随我去界碑,刻上你的本命心血。” “我若归依,可否保我余生不死?”关丛山突然问了个古怪的问题。 封宣侠沉默片刻,没有急于回答。 关丛山自嘲一笑,“看来在这在外,我关丛山都难逃一死。” 恍恍之中,仙灵之音直入其脑海,“若你真心归依洞溪里,在此开枝散叶,许你此生安稳又何妨。” “从你踏入洞溪里,我已观望汝之今生,虽有恶意,但无恶行。若你有恩于洞溪里,关氏在此未尝不可繁衍生息。” 开枝散叶与繁衍生息可不是一个意思,关丛山哪怕不知此人是谁。艮屾也只觉得欣喜若狂,连忙俯身叩头跪拜,任凭额头血流如注,“关丛山一介孤儿,幸得赴戎机养育,此前四十年做牛马还恩,自衬无愧于它,故今日愿改换门庭,入得洞溪里。” 那仙灵之音说完就散,既无迹可寻,也无处可寻。 关丛山回首望向封宣侠,“关丛山愿奉上半数精血,以后半生武道换取落地生根之恩。” 封宣侠见他不似作伪,好心提醒道,“入我洞溪里,当从私户扎根,待百年后堪舆图再变,或许有机会转私为公。” 关丛山听闻,更觉安心,“无妨,百年寿命,关某还撑得住。” 封宣侠见他心意已决,遂领他前往界碑。 狄家老宅! 狄婆婆躺在藤椅,看不清是喜是忧。 枣树的荫凉罩在她的身上,阳光明亮也无处可照。 在他身边,不知从何处来了个锦衣中年,腰间挂着绶带佩剑,正恭恭敬敬地杵在那边。…。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狄婆婆全然装听不见看不见,也不理睬他,任他在那里站着。 最后,狄婆婆慢吞吞地睁开眼,仿佛是没看见她,起身要去倒杯水。 锦衣男人勤快地跑去倒水,然后端回来,双膝跪地,神色恭敬地递上茶杯。 狄婆婆这才脸上带了点颜色,“现在才舍得回这个家?” “不肖子孙狄复返无颜愧对老祖宗。”锦衣男人神情恍惚,言语惨然道。 “我要你锦衣还乡作何?若不是你大哥留了一支香火,难不成真要老祖宗我不远万里,前去寻你一去二十年了无音讯的不肖子孙?” 锦衣男人垂首,丝毫不敢说话。 “如今可曾为你狄家开了香火?”狄婆婆满怀期待地问道。 “回老祖宗的话。123。复返专心学问,至今未曾婚娶。”锦衣男人如实回答。 狄婆婆顿时一脸冷漠,将茶杯摔在地上,向后俯仰,笃定了心不再理他。 “复返此次回里,愿听老祖宗安排,在洞溪里择一户良善门庭,安家落户,以慰老祖宗的宽心。”锦衣男人又匆匆说道。 狄婆婆马上起身,学着根老的话,拍着他的肩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我也不用你去做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好好在洞溪里传宗接代不也挺好。” 锦衣男人垂头丧气。 。“复返无能,在外廿年,一事无成,如今返回洞溪里,仅有三尺长剑傍身。” 狄婆婆倒是无所谓,和声细气地安慰道,“老祖宗不在乎那些,只要你和你大哥能好好活着就行。如今你大哥已不在人世,要是你能安心陪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 狄复返越发愧疚,不敢抬头。 “这次回家,不走了吧。” 狄复返愧意难当,愧色涨红。 “滚,马上给我滚,从今往后别在我面前出现。”狄婆婆见他不说话,哪里能不懂其意思,立刻颤声吼道。 狄复返一副埋头任其打骂的态度。艮屾愣是不说一个字。 “你大哥为了守护洞溪里,白白糟蹋了大好性命。你经年累月远走在外,可有谁真正替我这孤寡老祖宗想过?” “老祖宗老了,撑不起多少年,你就不能可怜可怜老祖宗,趁着老祖宗还在人世,多陪陪我几年?” 锦衣男人小心回道,“我在学宫勘测过血脉。” 狄婆婆气不可遏,抬手一巴掌拍飞这个不肖子孙。 “狄婆婆消消气,子孙千千万,何必为了个不成器的劳心劳力。”根老那贱兮兮的声音忽然响起。 “糟老头子,快给我滚,千年王八万年龟,就你这糟老头子真是祸害延千年,整天在洞溪里糟蹋我的眼睛。” “我的后世子嗣今日种种,和你老不死的脱不了干系。你给我等着,我马上就去客栈砸你的招牌,毁你的门。” 狄婆婆越想越气,索性离开藤椅,拉着越看越生气的狄复返,怒气冲冲地直奔杨家客栈。 。 第三十章 溪畔复盘 “成蹊,确认无事?”哪怕是桃花鱼出手治愈,耿星河仍然是放下不心,再三追问道。 李成蹊肯定回道,“不仅恢复如初,甚至大有裨益。” 夏家赘婿私相授予的嘘气法门旨在开拓体内六道周天气脉,最终使腹部丹田真气可在一念间气随心动。 先前李成蹊游走一道周天气脉,最少也要两息,现在充其量是一息,只要真气足够,一息一气呵成。 “要不我俩动手试试。”耿星河实在是不放心,跃跃欲试道。 李成蹊见它,心有余悸,连连摆手,“你现在是如虎添翼,我可不干。” 耿星河讪笑一声,嘀咕道,“谁让我风流初成。123。最得它欢心。” 李成蹊见他又要滔滔不绝,连忙打断道,“我知道你是如何从邴易云手中抢的,也知道你是如何获得贺师的赏识。” 耿星河这一刻眉飞色舞,最是张扬。 “方才又有好几道气息逼近,只怕今晚是别想有个消停咯。”燕娇娘踩在溪水,如蜻蜓点水般,身姿轻盈。 这话一出,他俩不约而同地蹙起眉头。 “最怕不守规矩的人下黑手,以期伤了你俩的性命,来夺那一尾桃花鱼,届时我也爱莫能助。 。只能倾力护住一人。” 李成蹊眉头紧蹙,出口询问道,“燕姐姐,可有法子躲开这些人的眼线?” 她欢快地跳跃着,不急不缓地回道,“这要不是小溪水,而是大河或是大江,倒是有可能避开。” 溪水,不过三尺深,且溪水清澈,肉眼可见水底,连潜水逃遁都没个机会。 “出了桃花园,桃花溪注入群山,会和一条环山大河相通。”李成蹊胸有成竹地开口说道,“那条大河有丈宽,在溪河交汇处两里外,骤然河底见深,可藏人。” 昔年,钱老爷子最好带着李成蹊跋山涉水,将山高水深无一例外地细细告知,那会儿的李成蹊不失所望。艮屾也是一一牢记于心。 “出了洞溪里,那人还不肯出现,我就将它放归大自然,等到六十年后再重回凡世。”耿星河亲昵地抚摸着它,然后神色肃穆地说道。 “六十年后的它还是它?”李成蹊不合时宜地问道。 “我们眼中的它其实本质上是种具现化,并不是某种生命。”耿星河解释道,“若不被人带走,则蛰伏地底,等待下一次现世。” “当然,下一次现世的它与现在的它,是同一个也不是同一个。” 李成蹊若有所思,燕子矶掩嘴而笑,“白马非马。” 踏!踏!踏! 三人正交流的过程中,一匹白马闯入视线中,马背上的男人白面清秀,身披云白色的长袍,其臀后挂着把叮叮作响的佩剑。 “好俊秀的剑客。” 入眼之中,既是玉面俊朗,也是秀气迎人,连见惯男女的燕子矶都不由得为之一惊。…。 俊秀剑客见着三人,只当是游溪玩耍的少年男女,对妩媚生姿的燕娇娘格外看了几眼,脱口而出道,“颜如花红面如艳,翠袖笼鞭娇欲滴,好一个绝世娇艳。” 俊朗剑客神色恭谨,朗声赞誉,毫无邪念。 片刻,俊朗剑客又觉得不妥,遂收回目光,转而看向眉眼渐开的耿星河,声色谦逊地问道,“小公子,可否知晓洞溪里的去处?” 与之相处,如芝兰相交,芳香肆溢。 耿星河朗声回道,“沿着溪水径直向前,便是洞溪里。” 俊秀剑客展颜一笑,猛然双腿一夹马腹,腾身而起,马背佩剑噌然出鞘,寒光一闪,他又坐回马背,只是出剑之处不速之客已倒下。 “盛闻洞溪里规矩极重。123。我这一剑不曾伤人性命,想来不会冒犯吧。”俊秀剑客爽朗笑问。 “不妨事不妨事。”耿星河哈哈笑道,冒昧问道,“敢问剑客,此去洞溪里,所为何事?” “奉家祖之命,前来领回同族少年。”俊秀剑客诚实回道。 李成蹊在旁好声告知,“去了街巷,可去最显而易见的杨家客栈,问询垂垂老矣的掌柜。” 俊秀剑客颔首称是,于是策马而去。 “疾风剑,流云身,生来当如此人。”耿星河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与有荣焉地赞道。 “身亦写风流。 。我若如一二即可。”李成蹊艳羡道。 “成蹊,你我皆是递炤武者,假以时日必当如此。”耿星河搂着他的肩头,开心说道。 “剑与意可有,可这容貌比不得。”李成蹊抚影自怜。 “听说修为高深者可驻颜于世,甚至是改头换面也未尝不可。”耿星河老气期待地望向燕娇娘。 却不料她并不察言观色,泼了个极大的冷水,“驻颜有术有违天和,实则命途亦会多舛,不宜如此;改头换面倒是可行,只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言放弃?” “单纯为了容貌而费尽心思,让别人看自己心生妒忌可不是好的心态。” “人活于世。艮屾一张脸能显摆多久,落地生根的还不是内心的声音与手头的本事。” “内心的声音诉诸叙事,若有理有据,就是经学,是千秋万载之不朽。” “手头的本事显化人前,若惩恶扬善,就是侠义,是古往今来之声名。” “命有穷尽,侠义无尽,学更无止尽。”燕娇娘侃侃而谈,对耿星河的劝慰言语是大加批判。 “燕姐姐所言甚是,我李成蹊誓要理顶天立地。”他忽然间斗志昂扬,一脸希冀。 耿星河是搞不懂他们的脑回路,明明自己是好言相劝,怎么还变成罪大恶极??? “行嘞,你俩一唱一和,我是蛇鼠两端,最没道理。” 耿星河惆怅满怀。 她与他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不远处的桃园中,那被人刺伤的不速之客同伴到来,骇然失色,那一剑不曾伤人四肢,只是一脸震散武道修为,没个一年半载肯定是无望重至巅峰。…。 “我不曾记得那少年和燕娇娘有如此玄妙剑术?”同伴失声问道。 “回去告诉主上,洞溪里来了位不知根脚的神秘剑客,观其神色理当是来寻人,让主上暗中留神,好结交一二。”伤者不思己痛,反而提醒同伴道。 “我这就回去禀告主上,那你这伤提或不提?” “我已是一介废人,提他做甚,你只管和主上如实汇报即可。”伤者神色平静,淡然处之。 同伴毫不多言,转身就走。 “剑客这一手敲山震虎,让我们好一会儿不必提心吊胆。”燕娇娘考虑到耿星河的脚力与心力,选择就地休憩片刻,同时告诉两人可放心会。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俊秀剑客会不会去而复返。 一剑之威。123。恐怖如斯! “星河,不觉间又是三个月过去。”李成蹊与耿星河肩靠肩,怀念地说道。 “是啊,三个月的时间一转即逝。先有振师长回到洞溪里,游学讲经;又有外乡人纷涌而入,各有所图。”耿星河附和道,又庆幸地笑了笑,“好在洞溪里平安无事,无论公户还是私户,皆平安无事。” “平安无事的根源,在于规矩。”李成蹊深有体会。 “我初次见的外乡人是温润如玉的余绕梁。 。那双眼眸藏着星光掖着灿烂,对待世人满是温良,叫人看一眼就牢记于心。” “其次是那个脾气火爆的郝仁熊,也是他让我对外乡人生出谨慎,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而不是像我们洞溪里先以礼相待,再以武逞凶。” “我若没记错,余绕梁和郝仁熊都是振师长的学生,应该是类似于邴易云那样从学于振师长。”耿星河笑道。 “那我不得而知。”李成蹊摇摇头,“当我遇到玉面少年望春心,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那种死亡的危险,那玉面干净的脸颊,其眼神中宛若豺狼虎豹,让我心生畏惧。” “那一次,我不敢让逢集开口,使劲捂住他的嘴巴。艮屾也是那一次让我明白我护不住他,以至于后来袁安生上门,我顺水推舟送走逢集。” 耿星河点点头,“你的做法是对的,命只有一次,小逢集在你手中遇着危险,绝对难以逃生。” “是啊,逢集看似待人从恶,实则并无恶意,只是鲁莽认为凶点能让自己活的更好点。” 耿星河颇为认同,“没办法,谁让他早些年跟着的是袁安生,我洞溪里最不按规矩行事的袁疯子。” “你见过袁安生,就会明白他极为循规蹈矩。”李成蹊真挚地劝道。 耿星河咦了声,不解其意。 李成蹊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了句,“袁安生的规矩不在洞溪里。” 耿星河惊咦一声,转头欲问,又听李成蹊继续说道,“根老让我去了客栈,有幸见惯形形色色的外乡人,也在根老有意无意的点拨下,明白了各色各样人的心机与眼神,算是勉强学会了外界的察言观色。”…。 “不过,根老说知之尚且不足,尚需打磨。” 李成蹊想及此处,喜从心来,“也是在客栈认识了燕姐姐与燕子矶,还有爽朗且扭捏的酒客董必昌。” 燕娇娘早早地离开,不至于打扰两位少年的谈心。 “以她的心性,不至于待你如此亲切才对。”耿星河在她的眼神中看待自己,更清楚那种看似热情实则淡然的眼神。 因为不巧的是,这种眼神在陆浚仪那家伙的眼中常常浮现。 陆浚仪见人则喜,与谁皆是如此。 李成蹊选择保持神秘,略显得意地说道,“可能这就是我李成蹊的魅力。” 耿星河大笑一声,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别的不学,俏皮倒是挺到位。” 两个少年。123。同时放声大笑。 年少不轻狂,谁不少年? “再到后来,见了生于此地而长于外乡的同龄人,忍不住自惭形秽。” 耿星河颇为不满地打断道,“你才九岁,和我们可不算同龄人,严格来说,你是属于下一届的同龄人。” 李成蹊,九岁。 狄进金,七岁。 郑逢集,七岁。 耿星河,十一岁。 邴易云,十二岁。 十岁为限,长幼有序。 “在我眼中,皆是同龄。”李成蹊肯定回道。 耿星河哂笑。 “若说同龄人之中最让我印象深刻。 。莫过于身材矮小的炅横。”李成蹊提起他,那一股执念跃然纸上,“我与他,如水与火。” 耿星河默不作声,但对炅横的神情几乎是刻骨铭心,相信任谁看过他那副嘴脸都很难忘记。 “最让我警惕的是手持青罗伞的秋子良。”李成蹊慎重说道,“我总觉得那人在谋划什么,意图从我这拿走什么。” 李成蹊空无一物,实在不知有何可图?!!! 耿星河深有同感,“相比于炅横的真凶狠,秋子良总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游离我等之外。” 既无少年意气之争。艮屾也无少年蓬勃朝气,年少之时已有老谋深算。 “我想真要是生死相搏,秋子良绝对是第一人。”李成蹊毫不怀疑地说。 “此人战力能有如此之高?”耿星河再是不通武道,也很清楚同届第一人是什么概念。 “心高气傲中韬光养晦,少年风光有大势所趋,秋子良与我们不在一条线上。”李成蹊极为中肯地说道,“不过在洞溪里,我敢肯定袁安生能单手捶死他。” 李成蹊口中的第一人是在外界的第一人。 可在洞溪里全凭气力,袁安生始终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哪怕是那个出身极为不俗的曹涪陵也不行。 袁安生在洞溪里是真正的递炤无敌。 不入递炤,不见袁安生,永远无法相信见之如蛟龙猛虎的凶威。 那一日,燕子矶见之则退,几乎是本能。 “不过,我听人说,袁安生从不来桃花溪。”耿星河忽然想起了一件不为人知的小事。…。 李成蹊听完,笑了笑,并未在意。 “后来陪着匠郢谷夫妇重游石柱山,一路同行见善恶两意,更让我脊背发凉。”李成蹊始终认为那段时间是他最打磨心境的时候,“一开始他们见到我,那女子对我恶意抬头,我心生惶恐,可根老替我答应下来,我不得不从。” “后来燕姐姐到来,男人恶意摆尾,吓得我几乎想要随燕姐姐一起离开,好在后来燕姐姐成功说服我。123。这才甘愿冒险留下。” “临近山脚,那夫妻二人皆想动手,是我抢先如约应下带路。” 似乎是那时历历在目,李成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也是那会儿,男女皆放下杀意,平静待我。” “还不夸我机警。 。捧个场?” 耿星河乍听这话,还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已是一身冷汗。 “再到登山,二人杀意全无,一路上可以说相安无事。” “但是最后下山之际,男人不知为何突然间又横生杀意。” 耿星河听完,“可能是因为女子不愿斩断纠葛。”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艮屾所以我直接拒绝了那份善意,全权推脱不要,甚至在回客栈后,让燕子矶去接触那对夫妻,有意无意地疏远他们。” 到底是阅历太少,仅凭这些经历难以推断男人为何迟迟不肯放下杀意。 “此事结束,回到客栈,我会向根老请辞,彻底断了两者间的联系。” “我真的很怕男人孤注一掷。” 李成蹊语气微微颤抖。 耿星河与他紧紧靠着背,更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 “放心,我能撑得住,倒是你该考虑考虑怎么撑?”李成蹊缓过心神,轻声打趣道。 “若在水边,我当无敌。”耿星河傲然回道。 。 第三十一章 少年棋盘 杨家客栈! 根老愁眉苦脸地蹲在门口,客栈内的酒客空无一人。 洞溪里的本土人不好在客栈喝酒,外乡人听闻桃花鱼,也纷纷慕名而去,既有为了一己私欲的贪婪,也有为了快意人生的仰慕。 根老身后站着刀不离身的莫得意,既有无处可去的惆怅,也有提心吊胆的恐惧。 自称姓夏的男人到底是给小小少年埋下畏惧的祸根。 “得意,梦中不知世间长,只因不识缘身处。”根老既然决定留下他,也就愿意替他拔除心魔。 “根老,我实在不懂区区三尾桃花鱼,为何能引来不计其数的过江龙?”归根究底,莫得意也是为此而来。123。只不过因为哥哥的提前退场,而早早惨淡下台。 “秋天漠不是个好地方,莫姓在那边也不是第一大姓。”根老并未回答他,而是提起了另一件小事。 “是的,秋天漠以秋姓为尊,莫姓暂居第二。”莫得意回道。 根老接着说道,“洞溪里也有一支秋氏,你要千万小心他。” 莫得意似乎早已接触,“先前大哥领我去见过秋子良,那会儿我见他就已心生提防。” 根老点点头,“一时挫败算不得事,如今来到洞溪里的少年哪个不曾被人狠狠揍过?” “可是生死不由人。 。我自认难以平静。”莫得意哀意渐显。 根老向他招了招手,“若是生不如死,不妨梦中大死。” 莫得意闻声,抬首恰好与根老目光交汇,恍然入梦。 这时,封宣侠携关丛山拜访而来。 “洞溪里关丛山见过根老。” 根老无趣地摆摆手,“客套话免了,我这就为你烙刻洞溪里命格。” 说完,贺老起身抽出木棍,以棍尖戳在他的眉心,抽取一道最为鲜艳的血丝,继而环绕在棍身,神色肃穆地说道,“敬天礼地,拜洞谒溪,桃李敕令,本命归位。” 话音落下。艮屾那一道血丝亦融入木棍。 “成了,你是要娶洞溪里本土女子,还是外引血脉?” 关丛山不解玄机,谦虚问道,“恳请根老不吝赐教。” “本土血脉有益于你后世延续,外来血脉有益于你子嗣资质。”根老提起一壶酒,边喝边说,“是求世代安稳,或是博求天赋异禀,全看你决定。” 关丛山毫不犹豫地回道,“丛山一世孤苦,不愿后世再受流离之罪,遂敢请根老指条明路。” 根老难得对他露了笑意,“八十私户不乏女子,全凭本事。” 关丛山还想追问,根老已挥了挥手,遣他离去。 封宣侠让他先走,沉声问道,“根老,外乡人要对星河下手,我是先动手,还是静观其变。” “洞溪规矩,本土为尊,外乡为轻,再说你与星河好歹还有一层舅甥关系,你就忍心自家侄儿身陷囹圄而不顾?”根老骂道。…。 “宣侠镇守,不可妄动私怨,否则我之前已击毙关丛山,万万不准他留待此处。”封宣侠愤声哼道。 “界碑因他而损,其仇怨也因他而了,否则枉死这片土地的英灵们该由谁安置?”根老无奈地叹息道,“自关丛山起,五世无缘无福,注定死守洞溪里,不得善终,至第六世福缘转来,方才有望善始善终。” “理当如此。”封宣侠闷哼一声。 根老意兴阑珊,别有深意地回道,“五世苦命,不该如此。” 封宣侠对根老这位老人怀有深深的敬仰,对他的话永远也不去揣测,听完后便直接告辞。 “今日起,但凡意图对少年出手者,皆杀。”根老猛地一狠心吩咐道。 封宣侠停下脚步,转身问道,“根老,是星河他们出了事?” 根老摇了摇头,“是外乡人不守规矩,伤了私户的少女,以至于那一家仅剩寡母。” 封宣侠怒火冲天,转身就去私户。 “宁杀错,勿放过。”根老并未点明该杀何人,而是语气严厉地哼道。 封宣侠默不作声,领着关丛山直奔目的地。 “” 。 第三十二章 少年白刃 “封宣侠,非少年之身出手者,这不是摆明让我们这些外乡人难堪?” 次日卯时,朝阳初露,封家老宅外,众多武者联袂登门。 封宣侠大门敞开,孤身坐在石桌,一边饮酒一边养神,对门外众人不予理睬。 “封宣侠,你欺人太甚。”有暴躁武者仰头吼道,率先一步跨近封家老宅。 嗖! 一根白色羽毛一闪而过,暴躁武者轰然后仰。 众多武者顿时噤若寒蝉,一个个不自觉地向后倒退。 “封宣侠,我等并未冒犯规矩,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未免不合规矩吧。”有武者低声哼道。 “不请自入,不是犯规?”封宣侠放下酒杯。123。眼神一寒。 那人自知不妥,小心翼翼地离开门口,可他身后有股巨力猛地推来,吓得他脱口而出道,“非我本意,还望封宣。。。” 又是一根白色羽毛飞出,这人已没了声息。 “入乡随俗,这点道理诸位不可能不懂,先前某些外乡人未免不择手段,连我那父母双亡的外甥都意图痛下杀手。”封宣侠起身走向大门,眼神冰冷地哼道,“人敬我一尺,我愿敬人一丈。” “可若有人不识好歹,休怪本宣侠不近人情。” 说完。 。封宣侠砰然关门。 耿星河与李成蹊站在院内,与有荣焉。 耿星河更是小步跑近,恭维地说道,“舅舅神勇。” 封宣侠甚感满意,自家外甥的奉承当得起。 “你如今也是递炤关武者,须知万事开头难,武道一途在此关尤为重要。”封宣侠沉声叮嘱道。 “星河明白,万丈高楼平地起,我若想像舅舅一样厉害,肯定要苦心磨练个十几年。” 虽然知道他是刻意吹捧,封宣侠还是心花怒放,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我和你那个酒鬼爷爷皆不喜你练武,所以打小封了你的窍穴,藏了你的真容,甚至折损了点气血。艮屾就是想让你对武道弃置不顾,一心扑在学问一事。” “文也好,武也好,我们只希望你平安无事。” 封宣侠这一刻才不是那个以大义为重的洞溪里宣侠,而仅仅是个自私的舅舅。 “你我两家世代行侠,皆门丁微弱,所以我希望你行侠仗义之时,切莫意气用事,置身危险之中,必要时昧心而为亦无不可。” 封宣侠嗓音微抖,似乎是想起了他的家族变故,心有悲鸣。 “可是我听根老说,先前界碑被毁,是舅舅你一人一力支撑。”耿星河小声嘟囔。 封宣侠原本悲戚的神色陡然一怔,继而怒意浮现脸上,一巴掌呼在他的肩头,“舅舅有后,以身卫道,有何不可?!!!” “那是不是星河有后,也可以身卫道。”耿星河目光诚恳。 封宣侠忽然觉得他已不是稚子可随心忽悠,只得慎重其事地回道,“外甥色难,舅舅服其劳。”…。 耿星河面露惊讶,望着一本正经的封宣侠,好似是第一次见着他,开口欲言。 封宣侠又是一巴掌落下,不容置疑地哼道,“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耿星河只得悻悻然作罢。 “哪怕规矩已定,你也未必安全,可否将它转托与我?”封宣侠转移话题道。 不是要求,而是征询。 “恐怕他不愿意寄托在你身上。”耿星河视他为友,冠以敬称。 封宣侠释然一笑,“无须掩藏事实,是它瞧不上舅舅的资质罢了。” “不过它愿意依附我的外甥。舅舅亦与之共荣。” 耿星河嘴角上扬,回望李成蹊。 只是李成蹊眼中含泪,默然无声。 “星河。123。桃花鱼不可寄放与我,可否寄予他人?” “桃花鱼归属,星河已有安排,只是不知那人是否敢来讨要。”耿星河点头说道。 封宣侠目露不解,“既然你已心有所属,何不早些送出?” “舅舅,有些事强求不得,说不准那人未必敢来。”耿星河摇头回道。 世间造化,有缘者得之。 在此之前,有缘者须得有心。 封宣侠闻声,也不再坚持,遂再三提醒道,“桃花鱼与我洞溪人无关紧要,可对外乡人尤为重要。 。万事小心再小心也不为过。” “星河明白。” 封宣侠微微颔首,心有所感,于是起身吩咐道,“若无杂事,不可出门。” 耿星河点头称是。 李成蹊在旁问了个古怪的问题,“敢问封宣侠,洞溪里井水与桃花溪溪水可是出自一处山脉?” 封宣侠不解其意,摇头回道,“这问题恕我难以回答。” 耿星河心领神会,“舅舅,我能借助桃花溪溪水施展水上神通。” 封宣侠还是摇头,“天下山水一脉非墨学术士不得要领。” “那钱老爷子可是墨学术士?”李成蹊追问道。 “钱老爷子身份非比寻常。艮屾我也不知,待会出门我去问下根老,回来时再告诉你们。” 封宣侠说完,神色匆匆地出门。 李成蹊与耿星河对视一眼,“山水堪舆,钱老爷子皆如数家珍,想来必然是术士一脉。” 耿星河对李成蹊的话不做怀疑,“我且试上一试。” 说完这话,耿星河快步跑到井边,如在溪水边上信手一抬,一缕细若游丝的井水脱水而起。 “井水阴性过重,不如溪水轻盈,恐难施展水幕。”耿星河运转真气,与桃花鱼心意相通,屡屡尝试都无果而终。 “若井水过重,不妨提水出井,备上几桶水以作一时之策?”李成蹊试探性地提议道。 耿星河嘿嘿一笑,“此计甚妙。” 说干就干,两人去厨房搬来水桶和水缸,不一会儿就打满一桶水和一缸水。 “借助太阳光辉,也不知多久能洗清阴性。”耿星河忧心忡忡道。…。 “能洗一点是一点。”李成蹊庆幸道,“你先试试能不能调动?” 耿星河点点头,抬手一升,桶水无动于衷;他又一抬手,缸水也不动声色。 “惨也,无根之水,桃花鱼借不得力。”耿星河苦笑道。 李成蹊倒是非常淡然,“你我联手,何必假于外物?” 耿星河乐天一笑,搂着他的肩头,“瞧着我的真容,是不是比邴易云帅?” 李成蹊打量了一会,难得颇为认可,“确实比他瞧着顺眼,尤其是眉眼见长,更添俊朗。” 耿星河沾沾自喜。 “【白刃里】秦却不特来讨教。”这时,门外一道嘹亮的吼声响起。 李成蹊与耿星河是一朝被蛇咬。123。十年怕井绳,齐齐对望一眼,“开还是不开?” “不开,免得横生变故。” 那门外声音再度响起,“我秦却不年方十二,且是少年身,尚敢入白刃里为供奉,你们却不敢开门,是何鼠胆?” 耿星河强忍怒气,“且忍他片刻。” “看来是我秦却不高看了洞溪里人,原来尽是群无知少年。”那声音惆怅惋惜之意无需赘述。 李成蹊拦住耿星河,面色沉重地摇头劝阻,“小不忍则乱大谋。” 那声音忽而笑曰,“盛闻洞溪里旧时英豪千万。 。殊不料时至今日尽是些胆小如鼠的窝囊废。” 院内两位少年忍无可忍,异口同声地吼道,“小王八羔子,住口。” 这一次,两人再没有耐心忍让。 无论是李成蹊,亦或是耿星河,祖上皆有先辈为守洞溪里而战死。 生者可辱,先灵不可侮! 耿星河推开大门前,扭头说道,“来势汹汹,想必是恃武而骄,我们俩不可小觑他,待会由我先去迎战,能拖一时是一时。” 耿星河哪怕不说完,李成蹊也能明白是他先动手,再由自己一槌定音。 “万事小心,时机不对,立马认输。” 耿星河慎重点头。 推开门后。艮屾秦却不昂首挺胸地站在大门一丈外,与耿星河几近同高,身后背着把依稀可见的宽刀。 “吾名秦却不,暂为【白刃里】效命,先前冒犯洞溪英灵,实属下策,望仙逝英豪宽宏大量。”秦却不见二者出门,礼敬天地道。 “惺惺作态。”耿星河冷哼道。 李成蹊观感不同,“星河,他真心实意如此。” 耿星河这才怒色微淡,厉声迎战,“洞溪里耿星河敢请战尔!” “白刃里秦却不愿请战兮!” 互报姓名后,两人同时腾身出拳。 砰然声响,耿星河倒退三步,单臂微微发麻。 秦却不面无表情,气转体内,“凭你不是我的对手,速速交出桃花鱼,我可饶你一回。” 不是一死,而是一回。 可见少年秦却不并无杀心。 “打架,哪来那么多话?”耿星河跨步近身,桃花鱼缠绕其拳。…。 秦却不脸色如常,一拳递出,只觉打空。 耿星河得手,嘿然一笑,顺手向后一拉,秦却不身受巨力,身不由己地随他俯冲,正好迎上那一拳直抵下颚。 “好你个耿星河,我让你三分,却处处算计我。”秦却不见拳心慌,怒意兴起,猛地一狠心折断一臂,侧身躲开那一拳,以另一手握拳,悍然出击。 这一刻。123。桃花鱼摇曳游至拳口,堪堪挡住。 “秦却不,这一拳回敬你。”耿星河毫无羞涩,一拳凌空撞出。 碰! 此时,李成蹊挺身而出,拦住这一拳。 。面带敬意地劝道,“星河,念他是个硬汉,且放一马。” 耿星河见此,大袖一挥,重回院内。 他首战告捷,心潮澎湃,脸上笑意轻狂如斯。 “秦却不,你很不错。”李成蹊认真地肯定道。 “你是拼死护在他身边的李成蹊?”秦却不谈笑自若地扮正手臂。 李成蹊平静地点点头。 “我想和你交个朋友。”秦却不突然说道。 “交朋友可以。艮屾生死托付免谈。”李成蹊笑回道。 “无妨,我信得过你。”秦却不说完,转身离去。 “真是个古怪少年。”李成蹊自嘲一笑,转身走回院内,望着心神激荡的耿星河,泼了一盆冷水,“胜之不武有何可喜。” 耿星河握拳于胸口,伸手揉了揉桃花鱼,傲然回道,“我一介学生,假借外物尚且能胜混江湖的秦却不,有何不喜?” 有无桃花鱼,是两个耿星河。 。 第三十三章 棋盘少年 耿星河一战告捷,一日间响彻洞溪。 如莫得意这般另有所图的少年武者不在少数,听闻少年出战崭露头角,纷纷跳出水面。 “莫得意,你听了耿星河战败秦却不的事?”与莫得意素来相识的少年盘坐在板凳上,高声问道。 莫得意充耳不闻,埋头端酒送水。 “没个意思,好歹也是大漠儿郎,大家远游在外,你不帮衬我打探打探虚实也就罢了,怎地连人也不予理睬。”少年囊中羞涩,也不点酒,就死皮赖脸地占着位置。 莫得意很好奇宰客如宰牛羊的掌柜,为何独独对少年郎们笑脸相迎,哪怕是少年郎们从不点酒。 “掌柜老头儿。123。你说你们洞溪里的耿星河真有那么厉害?”少年见莫得意不回他,转而问道。 根老一听有人喊他,立马打起精神来,笑嘻嘻地回道,“星河那孩子是我打小看到大的,有次擦屁股也是我干的。” 少年闻声,白了老掌柜一眼,话都说的没头没脑,也没个见识,问你话真是白瞎小爷的口水。 “哎,洞溪里好无趣,街头巷尾大白天连个人影都没。”少年盘坐一会,又改为趴着桌面,百无聊赖地哼道。 “小沙娃,客人来了。 。你就陪他聊聊,不妨事的。”根老热情地吩咐着。 莫得意点了点头,从柜台拿了壶酒,端到少年的桌上,“秋收万,同为大漠儿郎,我奉劝你一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少年秋收万鼻息一哼,“得意,你咋早到几天,连虎胆都给弄没了。” 莫得意说完也不理他,继续干些杂活。 “收万,你和你兄弟谈完了没?听说都去了好几波探路的武者,咱们也早点去早点回,搁这洞溪里地界,浑身使不上劲,我憋的慌。”客栈门外,衣着打扮不俗的少年匆匆跑来,扯开嗓子就喊。 秋收万最后看了眼莫得意,一口喝干他端来的一壶酒。艮屾闷声回道,“谈完是谈完了,可我兄弟也不见了。” 秋收万涨红了脸,大步流星地离开。 根老不知何时走到莫得意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头,“被兄弟埋汰几句,就不是兄弟了?” 莫得意连忙摇摇头,“见之思故,方知年少。” 莫得意到底是心有所图,不愿自乱阵脚,大哥这一去生死不由人,我怎么能为了一时冲动而深入险境? 秋收万也好,耿星河也罢,不过是少年气盛的争斗,与我莫得意一心救人全然不同。 “七月流火将至,少年郎且忍一忍。”根老摇头说着,同时背着手走回柜台。 莫得意望着他,很想问一问,为何要对我们如此有耐心?可又怕这话一出口,自己没了现在的机缘,于是他始终憋着这一口气,不敢开口。 没过多久,有一主二仆走进客栈。 “三位客人是过夜还是小憩?”莫得意抢先上前问道。…。 左边仆人见他靠近,举手一掌就打。 莫得意猝不及防之下,只好双臂迎上。 这一接,莫得意如遭重创,张口喷出一大滩血迹,瘫软无力地跌坐在地。 “还望客人手下留情,老头儿做点生意不容易。”根老神色慌张地跑过来,扶起莫得意,暗暗观察其伤势,确认不伤根基。 “我家少主千金之躯,岂容你这贱民近身?”出手仆人恶语相向。 “我家小二无意冒犯,还望客人大人有大量。”根老连忙解释道。 仆人还要说话,少主已开口笑道,“既然误会已澄清,大家相安无事就好,我这随身也没带贵重东西,给你十两银子权当补偿。” 根老一脸媚笑地接过银子。123。搀扶着莫得意坐到柜台的藤椅上,“切莫妄动肝火,这一手已经是手下留情。” 莫得意深知势不如人,颇为识相地点点头。 “掌柜的,给我来两壶好酒。”少主选了个靠窗的位置,高声叫道。 根老应了声好,端了壶酒过去。 这时,醉醺醺的酒鬼突然进来,一把抢过根老盘中的酒,“根老,这酒归我。” 根老笑而不语。 左边仆人脸色难堪,晃身一冲,意图故技重施,却不想动手之前一拳在其眼前晃过。 。整个人已出了客栈,再想开口说话,骇然发现自己被嵌入石墙,五脏六腑无一是好。 少主气急败坏,雷霆一怒,起身欲战,却敏锐觉察到按住他肩头的那只玉手颤抖不已。 “少主,他已气息全无,我们还是小心行事为好。”那女子颤颤兢兢地说道。 少主气愤难平,甩手在桌上留下一两银子,破门而出。 酒鬼哼哼唧唧道,“一壶酒三两白银,修个门最少也得一两银子,你这点钱打发谁?” 少主面红耳赤,扭头看向女仆,只见她掏出一片金叶子,恭恭敬敬地放在柜台,“大人,这片金叶子还望笑纳。” 酒鬼这才心满意足地吸了口气。艮屾像是赶苍蝇地挥了挥手,“滚吧,别在我面前丢人现眼。” 女仆如释重负,牢牢护着少主。 还没走出几步,酒鬼又喊道,“把他带走。” 女仆心惊肉跳地跑回,背起男仆,快步跑离酒鬼的视线。 “根老,你何必为了个外乡人大动干戈。”酒鬼占了个大便宜,一边喝酒,一边埋怨道。 “这对主仆行事跋扈,若不施以惩戒,迟早祸害我洞溪里人。”根老语气不满地哼道。 外乡人和和气气也就算了,偏偏多是少不更事的小崽子和不知天高地厚的糊涂蛋。 “你也别想安稳喝酒了,去找到封宣侠改头换面,主动请下未来一整年的巡狩一事。” “不是有窃夫关丛山陪同?”酒鬼哼哼道。 “你也知道那是窃夫出身?”根老一棍子敲在他的头上,“给我老实点干活,少一个洞溪人,我剥了你一年的五感。”…。 酒鬼诚惶诚恐,躬身退下。 岳宅门前,三位骑马而来的武者停了下来。 为首武者以一把剑为贺礼,联名拜访岳家家主。 岳家主出门见了这三人,直抒胸臆道,“这把剑的价值不菲,可相比于桃花鱼而言,略有不足。” 为首武者对此早有预料,“无论成败,我山门皆收一名岳家子嗣为徒,三百年内,修为直指上三关。” 岳家主还是摇摇头,“我岳家在洞溪里为三姓,若是真想要一名上三关,何须与你做笔交易?” 其余两位武者嗔目切齿,为首武者示意安静,“岳家主,有何要求尽管提出。” 岳家主还是摇头,“我来见你是念旧。123。感怀故人赠剑之情,并无他意。” 为首武者点头称是,也不再强求,领着另外二人离去。 “大师兄,区区一家之主也敢怠慢我等,不如让我晚上星夜造访,定叫他知晓【天高地厚】。”居坐武者骑在马背,愤声哼道。 “是啊,大师兄,既然他不念旧情,执意驳师尊颜面,咱们又何必给他留情。”另一人应和道。 为首武者冷声呵斥,“休作意气之事,我们出自名门正派,一切都要按规矩行事,知否?” 二人不敢顶撞。 。亦不认可,遂默不作声。 “若是让我知晓,谁胆敢忤逆与我,休怪我剑下无情。” 二人立马心神俱颤,唯唯诺诺,口称不敢。 山门无人不知,大师兄说一不二,剑下亡魂数不胜数,既有邪魔外道,更有清理门户。 与此同时,袁家府邸外,来了一男一女的步行武者。 袁家主知晓他们要来,早早出门迎见。 “妫七爷,有劳大驾。” 男武者侧身躲过,面无表情地说道,“袁家主身为一家之主,无须放低身价,你我二姓早无瓜葛。” 袁家主一脸尴尬,“妫七爷,可是袁孙儿何处惹您不快?” “袁家主若真有意同行。艮屾不妨唤我本名即轩。”男武者说道。 “不敢,不敢,我洞溪袁氏出自上古妫氏,怎敢数典忘祖!!!”袁家主神色诚恳,毕恭毕敬地请这二人住进府邸。 姓妫名即轩的男人神色肃穆,耐心牵着女子的手走进府内,见她神色不悦,遂开口问道,“袁妹可是对老宅心有不满?” 女子平静地摇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会重回故里。” “是啊,谁能想到我魂牵梦绕的女子竟是出自洞溪里。” “轩郎,我本无意掩瞒身世。” 妫即轩捂住她的红唇,柔声安慰道,“袁妹,往事休提,我们此行只为游山玩水。” 女子展颜一笑,妫即轩心花怒放,顺带着瞧面容苍老的袁家主也和气了些。 至于那座最默默无闻的庄家宅院,有意相交的武者皆携带重礼登门造访,可无一例外地皆被拒之门外。…。 洞溪里八十私户,有户姓潘的人家,坐落在此已有两百年,世世代代勤勤恳恳,既无大梁之才,也无奸滑之辈。 与他比邻而居的人家姓陆,生了位让私户人家瞧着就顺眼的小书生,取名叫陆浚仪。 巧合的是,陆浚仪出生的那天,潘家也生了个男孩。 更巧的是,陆浚仪与潘家男孩的名字是位恰好游学至此的书院先生所取,听说还是位学富五车的经学大师。 那位经师有感于天时,为这两个孩子分别取名陆浚仪与潘怀先。 这一日,两拨远游至此的客人分别拜访了这两家。 庆幸的是潘怀先有事在家。123。不曾出门。 “我姓白,名云亦,来自青枫浦的白家,你也可以喊我白师尊。”男人坐在主座,面朝从容不迫的潘怀先笑道。 “根老告诉我,在我九岁那一年,会有外乡人前来领我出里。”潘怀先回道。 男人神色一正,显然是没想到会有人算到这一幕。 。“照你言下之意,对我是不太满意?” 潘怀先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说道,“我比陆浚仪事事早先一步,所以才被取名怀先。” 男人抚掌而笑,“入我门下,只比入他门下步步登先。” 潘怀先这才笑道,“有劳师尊为我洞开双穴。” 男人更是大吃一惊,上前探视少年血脉,不由得神色凛然,“一身筋骨近乎完美,恕为师有小人之心,你这身筋骨可是有高人私下指点?” 白云亦不介意收个无名小辈。艮屾可却非常介意一身学问所托非人,若这少年早已有人私定,我白云亦万万不肯收下,免得日后为他做嫁衣。 潘怀先笑颜如花,笑而不语。 白云亦心神渐定,“好一个农家子,竟凭心性打磨至此,若是我白云亦不能叫你潘怀先步步登先,我这条贱命弃之何妨?!!” 潘怀先满脸笑意,全然不顾他的言语。 “入我门下,当在本土走一遭,以正汝身。”白云亦提醒道。 潘怀先知他心意,毫无不适地拒绝道,“洞溪里封正英侠早有人选,容不得我横插一脚,何况洞溪里同龄人之中,此时我也占不得魁首。” 白云亦越发满意他的从容。 “不过,我比陆浚仪略胜一筹已足矣。”潘怀先笑道。 。 第三十四章 卷帘玉户 “水殿清风玉户开,飞光千点去还来。无风无月长门夜,偏到阶前点绿苔。”一身黄袍的瘦削男人坐在陆家门前,端着翡翠小酒杯,借着风月赋诗高歌。 陆家人视若无睹,各行其是。 晚学归家的陆浚仪见着黄袍男人,并无欣喜神色,只是以晚辈礼不急不缓地躬身拜谒。 “学生陆浚仪见过先生。” 黄袍男人见着他,起身拍了拍黄袍,将翡翠杯收回怀中,上下审视着少年郎陆浚仪。 “少年心性尚可,可愿入我门下。” 陆浚仪平静回道,“待我请示双亲,再来回复。” 黄袍男人侧身让开。 陆浚仪走进屋内,得到的回复自然在意料之中。 黄袍男人看着少年走出。123。笑而不语。 “弟子陆浚仪见过师尊。” 黄袍男人气笑不及,拍着他的小小肩头,“入我玉户帘,当是卷帘人。” 陆浚仪翘首以盼,静候下文。 黄袍男人却不再说话,领着他在夜色中漫无目的地游荡。 许久过去,陆浚仪忍不住问道,“师尊,我们这是要去往何处?” 黄袍男人笑了笑,“去拜访为师神往已久的风流先生。” 陆浚仪心中大惊,“师尊散漫几近逸仙。 。竟还有仰慕之人!” 黄袍男人笑容满面,“为师曾几何时,不也是个少年郎?!!!” 陆浚仪顿觉亲切,由衷地感受到他的平易近人。 吾师漫而悠,是真性情。 于是,在夜色里陆浚仪与他一前一后,星夜造访风流先生。 “成蹊,你说我们闭门不出,这群人熬个七八天,怎么也该知难而退吧。”耿星河躲在封家老宅的槐树树冠,对边上的李成蹊问道。 李成蹊面色坚定地摇摇头,“那会儿得知燕子矶的真实身份,慕名而来的同龄人无一例外皆登台一战。” “大概对于他们而言,时间是最不在乎的东西。” 耿星河望之一叹。艮屾“舅舅回家,也不知清理下这群小崽子,害得我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快成了洞溪里的黄花闺女。” 李成蹊笑着打趣道,“我们公户可没这样的女子,也就私户林家出了个富贵命的女孩,口含天印,妙龄生花。” 耿星河想了想,“我听怀先说过,那女孩叫林绛珠,细若杨柳依依,面似含羞涩涩,是个含苞待放的柔弱之身。” 耿星河小声道,“怀先与浚仪同时喜欢上这个小女孩,先前我让他们带我去瞧瞧,两人皆面色羞红,谁也不肯。” 李成蹊蹲在树冠,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墙外的少年郎,尤其是那个靠近墙角,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翻墙而入的少年。 “你没事去瞅别人的心上人,他俩没揍你一顿都算好的。”李成蹊气笑道。 谁知耿星河也不恼怒,反而气定神闲地回道,“你是没和这两家伙打过交道,他俩眼中除了彼此,再无旁人。”…。 李成蹊不解,耿星河继续说道,“怀先比浚仪早半步出世,所以他事事都比浚仪抢先一步。” “浚仪也是个不甘示弱的主,哪怕屡屡棋差一着,仍然吃了秤砣,铁了心肠要和他争先。” “不过怀先心思重,明面上是处处忍让,实际上在心底仍是谨慎提防。” 李成蹊点评道,“那怀先还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 耿星河摇摇头,“两人涉及的心性之争,我们外人都说不上话,可两人对外人的脾气倒是一如既往的好。” “给人的感觉是,我俩眼中只有彼此,看待同龄人皆如蝼蚁。” “就因为他俩的眼神不太妥当,陈家小胖可没少拿他俩练手。” 提起陈家小胖。123。李成蹊不由得哂笑一声,“欺软怕硬的家伙,若不是怕伤了他,我每次都不会让他。” 陈小胖生的大,长的高,吃的也胖,是洞溪里同龄人中外观看似最臃肿的孩子,也是在同龄人最不讨喜的。 在他眼中,无物不可吃,近到竹简,远到飞鸟,但凡触手可及,陈小胖都要吃一口。 不过,李成蹊在吃的这一块要多多感谢这位陈小胖。 毕竟,陈小胖早些年以身试险,为李成蹊试验了不少食物。 “成蹊,那家伙真要翻墙进来。 。我们快去堵住他。” 碰! 那个少年前脚落地,李成蹊与耿星河一左一右出现,一边一拳递出。 嗯哼! 少年郎吃痛不喊,一声闷哼以示安静。 “这不公平,你俩欺负我。”少年瞧着与李成蹊个头差不多,可真气雄浑几近夯实,哪怕是被出其不意地一拳击中,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李成蹊废话不多说,抬手又是一拳补上。 耿星河连忙出手拦住他,转而对翻墙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姜御景。” “我见过你。”李成蹊瞧着他的样子,忽然想起了他,“那天炅横偷袭曹涪陵的时候。艮屾你曾经试图动手过,可惜后来被你的同伴给拦下。” 姜御景灿烂一笑,“你记性真好,更好的是我长的也不错。” 耿星河一拍额头,怕他是个不着调的,抬手一拳就要递出,送他出门。 只不过,这次是李成蹊拦截,“星河,虽然他话不太靠谱,可他人品很不错,值得信赖。” 姜御景慎重其事地点头道,“我对桃花鱼不感兴趣,我和我师兄来此是为追杀恶名远扬的大盗。” 耿星河没说话,看了眼李成蹊,见他点了点头,这才回过神来对他说道,“既然是来除恶,为何半夜三更翻我墙头?” 姜御景神色一尬,不知作何解释。 正巧这时,又有一人翻墙而入。 三人不约而同地一拳递出,这少年还没来得及闷哼一声,就被分别捶在额头、胸口、腹部,然后痛晕过去。 “默契,默契,这都是天生的默契。”姜御景自来熟地嘻笑道。…。 耿星河瞧着他的这副厚颜无耻,顿觉不妙,突然严肃地说道,“不行,成蹊,我要把他送出去。” 李成蹊煞有其事地摇摇头,“我觉得他还行。” 耿星河见状,方知为时已晚,就和当年没能拦住郑逢集跟着他一样,姜御景在李成蹊的心中已有位置。 “你给我消停会,别给我整幺蛾子,否则我一拳捶死你。” 姜御景也不理他,搂着李成蹊的肩膀道,“咱俩搭把手,把这小子给扔出去,不然别人可都效仿他鱼跃而入。” 李成蹊肯定地点头应允。 说干就干,一人抓肩,一人拎腿,就这么迎着下一个翻墙人的脸,噗通一声砸了出去。 耿星河在旁闷闷不乐,见无处发泄,只好对外吼道,“谁再敢翻墙而入,休怪我菜刀无情。” 说完。123。他还去厨房提了把菜刀出来,恶狠狠地推开门,在门板上蹭了好几下,以示菜刀的锋利。 “耿星河,有胆子放马一战!”有少年见他现身,忙不迭上前吼道。 耿星河正在气头上,不假思索地应承下,“我怕我打的你哭爹喊娘。” 那少年闻声,面色涨红,亢奋不已,也不自报家门,腾身直冲。 下一刻,不等耿星河动手,李成蹊与姜御景齐齐现身,一人一拳将少年狠狠按在门口。 耿星河在中,李成蹊在左,姜御景在右,如双龙戏珠。 左右少年皆矮于居中少年。 李成蹊开口喊道,“谁敢滋事。 。定斩不赦。” 姜御景神色一扬,“寻衅挑事,全部放倒。” 躲在人群中的姜呼阚面色铁青,怒气冲冲地瞪视姜御景,恨不得立马上前拎回他。 耿星河一时间无言以对,只好一挥袖转身回院内。 李成蹊与姜御景面色平静,一人一边合上大门,心有灵犀地齐齐举手,然后欢快地击掌大笑。 “姜武者神勇。” “李武者威武。” 确认过眼神,都是对的人。 耿星河见着他俩搔首弄姿,恨不得一脚踢飞这两人,眼不净为净。 “李成蹊,你这成何体统?”耿星河见他俩是相见恨晚,忍不住痛声吼道。 李成蹊斜靠在门柱上,轻松地回道,“哈哈,封宣侠不在。艮屾振师长也不在,我放松会也没人注意。” 姜御景与他各自斜靠,诙谐附和道,“对啊,难得长辈都不在,我们也放飞自我,逍遥逍遥。” “姜御景,你给我闭嘴。”耿星河是见着他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拿起石桌上的瓷碗,一怒之下砸死他。 姜御景撇了撇嘴角,继续和李成蹊胡天侃地。 耿星河听的头昏脑胀,只觉得两人说的驴唇不对马嘴,怎么就能聊的津津有味,神采飞扬? 姜御景说的是上天降龙,下山伏虎,入林擒妖魔,进谷拿蛟蛇,于群山处仗剑,在红尘中拔刀,言语间神色桀骜不驯,与有荣焉。 李成蹊说的是上树掏鸟窝,下水摸鱼虾,入林听鸟声,进谷闻回声,于群山处丈量山野,在街巷中斗智斗勇,言语间神色肃穆,一本正经。 外人听来分明是各说各话,风马牛不相及,可偏偏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既有惺惺相惜之意,也有英雄所见略同。 值得庆幸的是,耿星河万分笃定李成蹊与姜御景都在胡说八道。 。 第三十五章 和酒怀先 清晨,第一缕阳光落下,和光同尘的少年郎们一一起身。 日夜守在封家宅院的李成蹊早早地出了门,去街尾买些起居的柴米油盐。 街尾是个小集市,郑逢集的娘亲在此既卖些针线活,也卖些大白菜、韭菜与苦瓜。 郑逢集是个活拨乱跳的孩子,可他的娘亲任谁瞧了都会觉得温和,不像是个农家夫人,事实上郑姨娘是个土生土长的洞溪里人,与郑逢集那不知在何处的爹更是同姓。 以前李成蹊不认识郑逢集,就喜欢在她那边买菜,毕竟郑姨娘瞧着就让人觉得心安。 认识了郑逢集,李成蹊还是喜欢去她那里买,只不过是由买变成了买卖,因为李成蹊总会去砍柴采药。123。也得有个明眼人帮忙兜售。 这天早晨,李成蹊见着了郑姨娘,也看见了个不认识的陌生男人。 陌生男人面相不善,眉角与下巴都有个显而易见的旧伤疤,可说话的嗓音很稳很沉,像是饱经风霜。 “郑姨娘,我还是要那些菜,不过要加一人的份量。” 郑姨娘的皮肤晒得偏黑,一双手也有过多劳累而造成的老茧,姿色瞧着也不引人瞩目,身段也在摆摊买菜的姨娘们中算不得好。 “小蹊儿,听说我家集儿又和袁大少爷走近了些。 。也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郑姨娘把李成蹊的竹篮装满菜,递给他的时候小声问道。 李成蹊知道郑姨娘一直不喜逢集和袁安生打交道,可这段时间李成蹊自保不暇,不是没精力保护逢集,而是没有实力保护他,但这些不好和郑姨娘说,只得委婉说道,“郑姨娘,逢集跟在袁少爷身边很安全,也不会变得像之前那样。” 郑姨娘确认郑逢集跟着袁安生,一颗心也放下不少,总比不知所踪要好很多,“小蹊儿,逢集尚小,你要多帮着照看点。” 李成蹊慎重点头,然后提着竹篮离开。 从始至终,郑姨娘都没有对身边的男人生出警惕之意。艮屾更没有眼神示意李成蹊救自己。 “这个男孩就是李氏在洞溪里最后的一人?”当李成蹊消失在街道,疤脸男人沉声问道。 郑姨娘点了点头,“是个非常好的男孩,至少比咱们的逢集要更让人省心。” 疤脸男人的出现对李成蹊而言很意外,但对整座集市而言是习以为常。 早些年还没有郑逢集的时候,他俩就早出晚归,忙里偷闲的出来摆摊。郑姨娘的父亲并不喜欢逞强好胜的他,可郑姨娘喜欢就够了。 “这几年,辛苦你娘俩了。”疤脸男人略带愧疚。 郑姨娘捂住他的嘴,柔声说道,“能见你如愿以偿,我何尝不是得偿所愿?我们之间这些年来从没有谁亏欠谁。” 别人瞧不出他的野心勃勃,郑姨娘却打小知道他的心从来不在洞溪里,在别人混水摸鱼,嬉戏打闹的时候,只有他一心扑在学堂,钻研学问,更是在默默无闻时求学练武,只为有朝一日扬名立万。…。 杜振溪说郑逢集骨子里更好学问,何尝不是他父辈烙印在骨子里的血脉?天性好动,与人似恶实善,何尝不是那血管里流淌的藏拙于内? 郑姨娘不喜袁安生,是因为袁安生无意之间在放大郑逢集的恶念;喜欢李成蹊,是因为这个孩子心性尚可,心智却异于常人,会做且肯做,能让郑逢集抑制恶念在心湖抬头。 他是个一心向侠的男人。 她怎么能不让他的孩子一心为侠? 若不如此,她怎么甘心与他为妻? “这些天,为何不让我去见逢集?”疤脸男人沉声问道。 郑姨娘开心地笑了笑,伸手不露痕迹地掐着他的腰间肉,“我当年尚且能管住同龄年少气盛的你,难道管不住打小养起的兔崽子?” 疤脸男人悻悻然。123。不甘示弱地回道。“那是我那会儿见你柔弱的很,处处谦让与你,可不像逢集。。。” 郑姨娘哼了一声,又想到了生气更容易衰老,所以连忙换回平静的面色,自言自语道,“我还有多少个二十年可供消磨?” 他是武者。 她是普通人。 他俩注定不是同道。 “在我心里,有无数个二十年的你。”疤脸男人的眼神柔情似水,在大庭广众下伸手去揉了揉她偏黑的脸颊。 此时此刻。 。他们尚且不知郑逢集身在何处,眼中唯有彼此。 沉闷回去的李成蹊走在路上,心事重重,既有耿星河无处安放的桃花鱼,也有郑逢集不知所踪的担忧,还有洞溪里安静祥和的希冀。 小小少年,肩头沉重。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个同龄孩子,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位中年武者。 “我知道你叫李成蹊,也知道你是郑逢集的领路人。”孩子笑容可掬。 “你是谁?”李成蹊反问道。 孩子抖了抖手腕,落下一片金晃晃的金叶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想和你做笔你只赚不赔的买卖。”孩子笑道。 那片金叶子一露出。艮屾整座街道都黯然失色,李成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它,以至于孩子说的话都没听清。 孩子见他这般,笑的越发灿烂,大声说道,“李成蹊,我想和你做笔你稳赚不赔的交易。” 李成蹊收回眼神,若有其事地问道,“公子只管吩咐。” “我想你把郑逢集送给我。”公子想也不想地抛出金叶子,“无论他愿不愿意,这片金叶子都归你。” 李成蹊怔了怔,可接金叶子的手毫不犹豫。 孩子见他收了金叶子,笑容满面,挥了挥手让中年男人走近身后,以不容置疑地口吻吩咐道,“从现在开始,整座洞溪里不准出现伤亡。” 中年男人一言不发,镇定从容地点点头,然后从怀中掏出根竹筒,就这么轻轻一拉,一道烟花冲天而起。 在天空中,那道烟花凝而不散,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古字体,整座洞溪里都见之大惊,某些早已见字知意的武者纷纷向着袁家聚拢。…。 孩子看了眼李成蹊,“我叫妫望墟,与钦侠年间的袁氏同出一脉。” “若按族谱来说,袁安生是我第十七世玄孙。当然,我肯定不会自取其辱地把这件事放在台面上大肆宣扬。” “事实上,整座洞溪里知晓这段过往的包括你在内,屈指可数。” 孩子笑着伸出十指,显得尤为可爱,“钦侠年间,李氏与我妫氏亦是挚友,奈何岁月无情,时至今日,你李氏后人几乎不识我妫氏后人。” 李成蹊不知孩子想说什么,但听到那份善意与祖上荣光,遂与之共荣。 “我今年七岁,尚不可洞开双穴,所以我今日不得向你请拳。”孩子颇为惋惜地皱了皱眉头。 李成蹊不知为何。123。大胆说道,“你长的很可爱,皱了眉头不好看,所以要永远开心地笑才好。” 孩子突然间放声大笑,却回头向中年男人冷哼了一声。 “李成蹊,袁安生曾与你说过,做我袁安生不难,所以我想问,在肯为耿星河死守不退后的你,到底难不难?” 孩子的嘴不曾动过,可那声音却如雷贯耳,直接传到李成蹊的脑海中,以至于李成蹊几乎毫无抵抗之力,瞬间如一摊烂泥瘫软倒地,任凭竹篮的菜满地滚出。 孩子听到了答案。 。笑着离开。 庆幸的是,孩子前脚刚刚离开,来寻耿星河的少年潘怀先随后就到。 “师尊,你能否替我看下他怎么了?”潘怀先上前搀扶李成蹊,方才感觉到他气若游丝,命悬一线,连忙向白云亦请求道。 白云亦并未推辞,俯身探视他的体内情况,偶然间窥伺到他的武夫气,为之一惊,“他的心神被人无意间撞伤,并无性命之忧,只是这一昏厥不知何时能醒。” “师尊,心神是什么?”潘怀先敏感捕捉到这个词,连忙问道。 “是两种合二为一的神通,正常来说整座洞溪里除本地人外。艮屾几乎无人可用。”白云亦轻描淡写地略过,似乎不愿多做解释。 潘怀先亦不再追问,主动背起李成蹊朝封宣侠家走去。 还没过百步,李成蹊的气息渐渐平稳,身体的呼吸慢慢稳定,整个人都开始醒神。 白云亦瞧在眼中,不由得啧啧称奇,到底是封禁之地,变数奇多,“怀先,这小娃儿再走百步差不多就能恢复如初,而且他这一场小死因祸得福,可能会先天开了我与你说的心神神通。” 潘怀先神色微动,白云亦直接否决道,“此法九死一生,我不会准你尝试的。” 潘怀先咬牙坚持道,“大道争先,我未尝不可。” 白云亦语气决然,“入我门下,万万没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古怪念头,吾之徒儿只许按部就班即可。” 白云亦神色凛然,在这一刻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师尊。。。”潘怀先哀求道。…。 白云亦冷哼一声。 潘怀先还要说话,李成蹊已苏醒过来,勉强睁开双眼,却不见了孩子的身影。 “李成蹊,我是潘怀先,正好和你同路。” 李成蹊没理他,而是问道,“我的菜呢?” 白云亦跟在身后,平静地回道,“在我手上提着。” 李成蹊如释重负,深深地吐了口气,“谢天谢地,可没糟蹋我的辛苦钱。” 白云亦神色古怪,你这从鬼门关走一遭,难道不该庆幸自己活下来? 很快,潘怀先就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我看你和狄进金那个小财迷不相上下,见钱眼开哦。。。” 李成蹊奋力一笑,“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苦。” 潘怀先瞥了个鄙视眼神给他。123。埋头背着他。 白云亦默默无声地跟在后面,打量着浑然天成的李成蹊。 “怀先啊,你都知道来找星河。浚仪差不多也该到了吧。”李成蹊见他不说话,调侃着说了一句。 “他比我要慢一拍,是我先领着师尊过来。”潘怀先自信满满地接道。 李成蹊与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同时慢慢适应对身体的掌控力度,直到快要到了封家大门,猛地从潘怀先背上跳下,狠狠吐出一口鲜血,面色淡定地说道。 。“怀先随我入内,这位前辈还望留步。” “若我说不,该当如何?” “规矩之内,还请武者不要为难晚辈?” 白云亦有意相争,寸步不让道,“谁定的规矩?” “洞溪里的规矩。”李成蹊临危不乱道。 白云亦上前半步,气势直逼。 李成蹊浑身颤抖,咬牙不退。 “师尊,时日漫长,暂时收敛锋芒,未必不可。”潘怀先抢过竹篮,语气诚恳。 白云亦恍然大悟,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骂了句白眼狼,便随便找了个屋檐站着去。 “怀先,不要把我的事告诉星河,免得他担心。艮屾不让我出门买菜。”临进门前,李成蹊小声说道。 潘怀先也不理他,径直推开大门进去,正好望见耿星河在追着个少年打闹。 李成蹊随手关上门,招呼潘怀先坐下,便领着姜御景去了厨房。至于他能不能帮上忙,李成蹊心知肚明。 “星河,好样的,一鸣惊人啊。”潘怀先搂着他的肩头,伸出个高高翘起的大拇指。 “这尾桃花鱼,得之可不容易。”耿星河见是他先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桃花溪畔,武者尾随,深更半夜,刺客现身,虽无性命之忧,可动不动伤筋动骨,小小少年也有些吃不消。 平日里伤着皮都要心疼好些天,外乡人的突然袭击使断手断脚都习以为常,对耿星河也好,李成蹊也罢,在心性上无疑是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潘怀先一进门就注意到那尾摇曳生姿的桃花鱼,本能地有些亲近之意,可想像耿星河这般如臂驱使是绝无可能。…。 “见之思静,观之忘忧。吾心悠悠,鹿鸣莺语。”潘怀先悠然念道。 耿星河深有感触,“这尾桃花鱼最擅静心。” 潘怀先在来的路上与白云亦多有交流,也渐渐了解到这座洞溪里的奇异之处,回过头来再联想以往的一幕幕,不觉怔然,“咱们这座不过千人的洞溪里,卧虎藏龙啊。” 耿星河早已知晓此中泥潭,并未附和他,而是有气无力地哼道,“龙虎没见着,倒是险些被阿猫阿狗给吃了。” 潘怀先哈哈大笑道,“接下来,我也要作为你口中的阿猫阿狗跳入棋盘。” 耿星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身在此间,身不由己啊。”潘怀先摇了摇头,“我如今是个青枫浦地方高人的入门弟子,不论日后成就如何,今时今日也得登台在洞溪里争一争。” “不求独占魁首。123。但求名扬洞溪。” 潘怀先学他有气无力地哼道,“你倒是幸运啊,还没拜师学艺,就先夺了个洞溪里头彩,击败个【白刃里】的秦却不。” “我师尊给我的要求也不高,说是能夺得十枚英侠令牌,就算是我功成身退,否则他并不介意我在故乡韬光养晦。” “来找你的路上,我见到的少年是不是英侠我不知道,但肯定的是人人佩剑背刀,棍棒不离身,瞧着就不是个新手。” 耿星河对此颇有体会,“这些外乡人,本事不大,气势可大,弄得花里胡哨的还挺多。” “你信不信我一推开了门,立马蹦出来十几个少年,磨刀霍霍说要不吝赐教?” 惆怅啊! 两个少年望天兴叹。 没多久。 。李成蹊端着小菜进了内屋,也不知从哪里摸到的酒壶,学着老一辈一人满一碗酒,笑盈盈地招呼着其他三人落座喝酒。 “说实话,以前我还真没喝过酒,我爷爷那私下里的暴脾气你们是真不知道。”耿星河端着酒碗,心有戚戚地说道。 “我那一大家整天盯着我,稍微有点不合心意就是混合双打,也是苦不堪言。”难得出外玩耍的潘怀先闷声说道。 李成蹊与姜御景对视一眼,刚想开口,耿星河已心有所感,大声骂道,“你俩谁敢信口开河,我就一碗砸死他。” 两人讪讪一笑。 李成蹊是没人管,姜御景是管不着,喝不喝酒都是自己说了算。 耿星河见他俩不开口。艮屾也是暗暗松了口气,起身举起酒碗至于桌上正中心,“这一碗,敬桃花鱼。” 其他三人应声碰碗,然后一饮而尽。 到了潘怀先,举起酒碗,好好斟酌措辞道,“这一碗,敬规矩。” 其他三人面色古怪,一人给了他不痛不痒的一拳,憋了半天就这么一句废话,活该你挨打。 接着,少年郎们痛快喝完。 姜御景作为外乡人,占了第三位,腹稿万千,开口笑道,“这一碗,敬我。” 其他三人都做好听他胡扯八道,乍听这一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仰头一口干完,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你这就结束了?”李成蹊疑惑地看着他,这一幕和在厨房说的不太一样啊。 姜御景嘿嘿笑着,也不说话。 耿星河瞪了眼姜御景,再看了看茫然的李成蹊,出声催促道,“快些,喝完出去干架,给怀先凑英侠令牌。” 李成蹊先是重新为他们斟满酒碗,再擦了擦双手,端起酒碗,正色笑道,“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怀先。” 。 第三十六章 少年争先 酒壮英雄胆! 年少更轻狂! 四位醉意微醺的少年联袂出门,耿星河与潘怀先居中,并肩而行;李成蹊在左,面色涨红,神色最倨傲;姜御景在右,脸颊绯红,面色最跳脱。 其中姜御景腰间挂剑,剑鞘为槐木,剑柄为碧青云纹式。 潘怀先打头阵,率先一步跨出,迎风喊道,“炎官伞照青瓦红,流火将至紫禁巅。” 这一声落下,众多少年郎纷纷现身,不过绝大多数少年郎都不解其意,于是便有人高声问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潘怀先神情桀骜,视若罔闻。 少年郎中不乏学识渊博者,高声回道,“七月流火至。123。少年当争雄。” 众多少年郎恍然大悟,立马有少年武者跳出身,踩着石板路叫嚣道,“炎官照我身,流火何所惧!” 潘怀先看他一眼,朗声喝问,“庭前武者,可有封正在身?” 少年郎神色尴尬,涨红了脸回道,“至今未曾封正。” 潘怀先一脸严肃地拒绝道,“非封正英侠,我潘怀先一概不理。” 少年郎顿时面红耳赤,怒意中烧,腾身跳起,直奔潘怀先。 只见挺身在右的姜御景晃身一纵,腰间木鞘噌然而动。 。在电光火石之间拍在他的肩头,将之狠狠地拍在石板上,放声高呼,“非封正英侠,不可造次!” 躲在人群中的姜呼阚见他面色泛红,就知道肯定要语出惊人,哪里想过他手下更是骇人听闻,连忙悄无声息地找了个拐角躲起来,生怕被近几日的好友撞见,一个不小心点破两人的关系。 姜御景所作所为,与他姜呼阚毫无瓜葛。 “我的大师尊啊,你要是再不快点来,御景他可就要闹翻了天啊。。。” 小小少年,面容愁苦。 姜御景拄剑在前,可不知他的师兄作何感想,见四下少年郎蠢蠢欲动,不加掩饰地放出递炤气息。艮屾放声大吼,“英侠之下动手者,休怪我拔剑无情。” “同为递炤关,我倒想掂量掂量你的斤两。”群情激愤,自然有少年郎不甘沉默,率先一步迎上姜御景。 噌! 姜御景木鞘一晃,少年郎肩头一痛。 “再敢上前,当如此石。”姜御景收回木鞘,往石板一戳,木鞘直陷入石板半尺。 递炤关内,人身强硬最多不过石板。 那少年郎又被姜御景凝视,只觉身前猛虎盘踞,忍不住头皮发麻,向后倒退一步。 不同于他的飞扬跋扈,李成蹊站在左边,眼神冷漠地打量每一位现身却不急于动手的少年,暗暗在心中记下每个人的呼吸频率与真气跳动频率,以防不时之需。 李成蹊,最善临摹,也最爱推敲。 就在这时,一身和光闪耀的少年步伐沉稳地走进视野,双手负于身后,显得极为傲气地叫嚷道,“缙云领英侠冯承当特来领教一二。”…。 某种程度上,潘怀先这是第一战,借着酒意微醺,看不出面色羞红,自信向前,“可笑身前无消丈,只待天时有变通。” 冯承当正是先前解词之人,对此也不甘示弱,眼神一亮地回道,“万里水云闲有约,一乡洞溪静无厌。” 潘怀先见他先后对答如流,不由得高看几分,神色恭敬地拱手抱拳,以礼相待,“洞溪里潘怀先敢请战尔!” 冯承当挥拳抱过头顶,“愿请战尔!” 下一刻,两人目光交汇,不约而同地腾身出拳。 砰然声响,二者拳骨震荡,尽是手臂微微颤抖,显然是在伯仲之间。 但潘怀先根骨极为硬朗,率先恢复如初,抽拳退后,张口喷出一口浊气,再走清气与周身。123。猛然间腾身而起,向他递出第二拳。 冯承当这时才刚刚换气,来不及气走独臂,只好忍痛迎敌,硬接这一拳。 又一次声响震撼,冯承当面色扭曲,连忙抽身急退。 潘怀先起身欲追,又听拄剑观战的姜御景闷声呵道,“冯英侠,你不是潘怀先的对手,何必自取其辱,苦苦纠缠?” 冯承当面有不甘,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索性双手拱拳,坦然受之,“冯承当自认不敌,甘愿认输。” 潘怀先意犹未尽,却也不愿纠缠,转身退回。 李成蹊见他出手。 。大为欣喜其底蕴,由衷说道,“根基不错,但尚需努力。” 话音落下,就见潘怀先借着酒意,一掌向他拍出。 李成蹊见怪不怪,微笑不语,一掌迎上,反而是后发制人,逼得他倒退一步。 “以前就觉得你气息绵长,与我等截然不同,时至今日方才醒悟,你在修行路上早已抢先一步。”潘怀先虽知不敌,亦不沮丧,反而庆幸地说道。 李成蹊笑了笑,并未接话。 环顾四周,似乎无人愿意再度出手,姜御景只好拄剑在前,闭目养神。 当冯承当退下过后,他的同伴迅速上前追问,“承当,你为什么要这么快认输?” 是问为何而认输。艮屾而不是关心他的伤势,所谓同伴未必有些令人失望。 所幸冯承当心胸开阔,并未在意这些细枝末节,颇为遗憾地摇摇头,“洞溪里内,我在递炤关,如深陷泥沼,身法难以施展,单凭肉身强度与速度很难胜他。” 不是无法获胜,而是不愿付出代价获胜。 每个来此历练的少年郎不是有所藏掖,各自深藏绝技,不敢轻易示人。 同伴似乎唯恐天下不乱,看似无意地惊讶失声,“你的意思是说,第二场出战的人,必须要在速度上胜你一筹?” 冯承当闻声知其意,却不在乎他的小心思,慎重地提醒道,“丈长之遥,我在一息内可跨出,而他亦紧追不舍,所以下一位武者最少要在速度略快于我。” 说者有意,听者更有心,不一会儿就走出个正衣高冠,腰环绶带的少年武者,面相平静地放出递炤关气息,拱手抱拳,“灞陵桥英侠郁岧峣特来请战。”…。 潘怀先大步走出,“这是我第二战,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退,哪怕最终我俩两败俱伤。” 郁岧峣神色凛然地回道,“我郁岧峣败而不退。” 潘怀先单手向前,请他先出手。 郁岧峣也不恼怒,一步跨出,先是一拳递出,被他拦下,紧接着一腿扫出,又被拦下,这才抽身退下。 “列星随旋,日月递炤。” 郁岧峣这才知晓久攻定然不下,索性低不可闻地一声闷哼,一身真气如泉涌,滚滚飞沙平地而起,环绕其身。 潘怀先面色亢奋,振衣凝气,陡地动身一拳递出,直奔他的太阳穴。 “仅仅是踏入递炤关还不够对付我。”郁岧峣洞开双穴,使真气护身。123。虽不长久,却能在一时半会儿加持其身。 所以,他不仅挡下了这一拳,甚至反手一拳将他轰退至门槛。 潘怀先战意昂然,起身欲战。 李成蹊按住他的肩头,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劝道,“怀先,你还不懂如何运用你的力量,这一场你且从旁观战。” 说罢,李成蹊与他一般无二,应声唤醒递炤气旋,腾身迎上。 二人对战,无论是速度还是身法皆不相上下,可拳脚互换之际,两者的呼吸次数高下立见。 砰! 趁着郁岧峣的换气空隙。 。李成蹊一拳击在他的胸口,将之重重地砸飞。 “下一场,仍由潘怀先出战,但请诸位切勿洞开双穴,引纳灵气入体。” 姜御景见他退回,代为扬声喝道。 “这不公平,凭什么规矩由你们定?”少年闻声,气愤填膺,跨众而出。 四位醉意上头的少年默不作声,眼神交流过后,由耿星河当众出拳,将气愤难平的少年轰到墙上。 这一下,观战少年们怎能不明白,他们四个分明是联手为之,刻意逼迫众人为潘怀先练拳。 赢了没奖励,输了更丢人。 而且,他们四个还会耍无赖,恶意篡改规矩。 “身为武者。艮屾顶天立地,你们这等嘴脸有违侠义之风,我浈云峡张越岑不服。”英侠张越岑亮出英侠令牌,痛声斥责道。 耿星河拍了拍潘怀先的肩头,示意他这种时候千万别开口,任由他俩去折腾。 “你先说说看,我们是何等嘴脸?”李成蹊与姜御景眼神一对,确认过是相同的想法,齐齐向那人纵身逼近。 张越岑几乎是本能地扭头就跑,可是姜御景在后以剑鞘押尾,根本容不得他逃走。 “比武台上,公平当先。规矩早定,哪有人临时篡改?”张越岑小心地回道。 李成蹊很认同地点点头,可嘴上却不饶人地哼道,“你先说说比武台设在何处?” 张越岑脸色涨红,羞愧难当,他哪里知道比武台在哪里,大家比武论道不都是约定俗成地画一片地,坐地比高台? “嗯,我且不计较你的无心之言,我再问问你比武台规矩所言为何,所定为何?”…。 张越岑哑口无言,额头汗流如雨,一句话也不敢搭。 潘怀先目瞪口呆,嘀咕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他如此厚颜无耻?” 耿星河拍了拍他的肩头,窃笑不已地安慰道,“以前是曲高和寡,无人应和,再加上他要为郑逢集以身试法,不敢行为轻佻。” 有无桃花鱼。123。是两个耿星河。 有无郑逢集,也是两个李成蹊。 先前败北却战力犹存的郁岧峣见张越岑面色不堪,气息紊乱,挺身而出,“张越岑所言所行皆合乎规矩。” 姜御景横眉一瞪。 李成蹊回身一笑。 郁岧峣几乎汗毛倒竖。 。不由得心神一抖,对他二人心生提防。 “张越岑与规矩无错。”郁岧峣据理力争道。 “我们也没说他错啊。” 两人异口同声地佯装无辜道。 顿时。艮屾众人嘘声一片。 两人无动于衷,一本正经地走回原位。 潘怀先默默地拉开与李成蹊的距离,近乎下意识地往门内走。 耿星河却不以为然,一把拽出看不清是羞涩还是酒醉的红脸潘怀先,扬声笑道,“张越岑,可敢一战?” 郁岧峣正和张越岑低声告诫,“潘怀先速度不快,身法不灵活,可肉身在递炤关几近夯实,与之对战不可硬扛。” 张越岑先是感谢他仗义直言,再是感谢他如实相告。 。 第三十七章 十年之约 一朵千英绽晓枝,彩霞堪与别为期。 庭前往来皆英侠,道上左右论豪杰。 “潘怀先,服是不服?”浈云峡张越岑一拳震退他,神色凛然。 潘怀先初入递炤,一身真气所存无多,与张越岑游斗许久,更是彻底耗尽,全凭自身蛮力苦苦支撑,等张越岑一拳退他,四肢豁然瘫软,噗通一声向后跌倒在地。 虽败犹荣,潘怀先神色狂欢,面向苍天,放声大笑。 “张越岑,我潘怀先愿赌服输。” “但江湖路远,他日我定当登门还拳。” 少年口服心不服,你张越岑先我入关,日后行走江湖再战。 还拳不是讨拳,少年自信使然。 张越岑面无惧色。123。放声回道,“我能锤你在洞溪里,也能在浈云峡。” 潘怀先放出那一句话,便被面无表情的李成蹊拖回门槛,帮他盘膝打坐。 耿星河蹲在他的身边,尤为认可地称赞道,“怀先,这一战打的非常好。” 潘怀先给了他个白眼,惆怅地说道,“我任重而道远,刻不容缓啊。” 耿星河不怀好意地地拍了拍他的头顶,“小怀先啊,别担心,哥哥们会帮你得偿所愿的。” 说罢,他转身走上街道。 。目光悠远巡视众少年,“曾与晚霞照洞溪,今和星河邀风流。” “洞溪里风流客耿星河在此,谁敢来战?” 张越岑上前一步,还未开口,就听姜御景沉声传话,“非英侠者,亦可上场。” 张越岑念头不变,意欲再战,却见客栈内的秋收万与众多伙伴现身邀战,“我秋天漠秋收万敢请战尔!” 耿星河瞧着他气息平稳,小小年纪身强体壮,又想起那个背刀少年莫得意,遂开口回道,“愿请战尔!” 秋收万行事极为莽撞,与耿星河毫无试探之意,一步跨出后递炤气息瞬间释放,一拳之上气旋环绕,咧咧作响。 仅仅一拳。艮屾耿星河已顿感压力,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击震回封家老宅,面色难堪。 “好强的力量,我认输。” 这话一出,街道两旁观战的少年们鸦雀无声。 怎么可能输?你不是很嚣张,不应该与他大战三百回合? 这个出身沙漠的少年能有那么强!一拳击退能够打败【白刃里】秦却不的少年? 无人相信??! “我不信你会输。”有少年脸色通红,气愤地蹦出来,指着耿星河吼道。 此时的耿星河面色苍白,勉强站起身走到门槛,淡定地放出递炤关气息,确实是紊乱难平。 还不等少年继续指摘,秋收万已怒意横生,“小子,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看不起你。”少年针锋相对,傲然露出递炤关的气息,使气旋环绕周身,一言不合地冲上去。 秋收万深信一力破万法,同样迎身而战。 这一次,二者气旋碰撞,久攻不下。…。 少年忽地抽身退出,“秦却不是我最崇拜的武者,一身战力足以匹敌九个我,可你秋收万算什么东西,也配一拳击败他?” 少年怒发冲冠,毫不却步。 秋收万不信秦却不的战力,怒声斥责道,“我不信劳什子的秦却不能打九个你,大家同为递炤关,难道我就不能击败他?” 少年怒意混着鄙视,剑眉一挑,“莫说我邹衍谷梁为之瞧不起你,连我尚且不能百回合内击败,还想败退他秦却不。” 秋收完眼神冷漠,回望了眼同行伙伴,那些人立马明白,纷纷聚众围堵住他。 “有些话不该说,你懂不?” 梁为之见势不妙,仍执念不退,傲然迎战。 “给我往死里打!”秋收万见围堵之势一成。123。立马下令。 梁为之到底是少年有成,近挡远闪,前扛后躲,在围堵之势中一时间游刃有余。 只不过,他开了递炤关,真气如流水般哗哗消逝,围堵的少年郎皆未开关,全以人多势众,欺他一人。 姜御景不知何时,横剑在胸,一手按在剑柄,眼神炙热地望着李成蹊。 李成蹊微微摇头,眼神平静。 约莫半刻钟,少年梁为之后继乏力,猛地被洞开递炤的秋收万一脚踢中。 。狠狠撞在不远处的墙壁,还不等他转身躲闪,秋收万又欺身追上,一脚抵在他的后背,用力将之压在土墙。 “邹衍谷梁为之,洞溪里虽不能伤人性命,可伤筋动骨也不算冒犯规矩。” 梁为之半边脸贴在土墙,仍能开口说话,“秋收万,我梁为之敢说敢当,全不怕你。” 秋收万面色一寒,猛地收腿换手,牢牢抓紧他的后脖颈,用力抵在墙上,“死鸭子嘴硬,我倒想看看是你骨气硬,还是你筋骨硬。” 说完,秋收万手掌一晃,一掌拍下。 “放肆,谁准你动手伤人?”姜御景出其不意地越过众人,一剑敲落他的手背,奋力一抓。艮屾提起梁为之退回大门。 秋收万手背吃痛,凝神一看,竟是血肉模糊,转头怒吼,“姜御景,你竟敢伤我?” 姜御景提人的手一抖,险些松开,好在他向来胆大,一笑而过,拎人回去。 面对秋收万的逼问,李成蹊果断站出来,替他接下这句话,“我洞溪里李成蹊,与姜御景是异姓兄弟,凭此伤你,你奈我何?” 秋收万怒不可遏,欲欺身再战,同行伙伴连忙拦住他,略带哭腔地劝道,“秋大哥,他是洞溪里人,咱们惹不起啊。” 秋收万不管这些,奋力挣脱他的手臂,跳起身来,直逼李成蹊。 他不躲不闪,硬生生接下这一击,然后面无表情地抓住他的拳头,猛然一用力,只听得嘎嘣一声响,那只拳头五指尽断,血流不止。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李成蹊朗声念道,“我看你秋收万这辈子也担不起这个重任。”…。 李成蹊一脚踢飞他,神色漠然。 “谁若不服,尽管来战!” 先前围堵梁为之的少年们惊慌失措,小心翼翼地扶起秋收万,一句狠话也不敢撂下,抬着他就夺路而逃。 “哪怕是你们救下我,我也不认为秦却不会轻易败给他。”梁为之指着耿星河说道。 耿星河这时肩头才浮现那尾桃花鱼,神情气息与之前大相径庭,摇身一晃,满脸笑意,“秦却不确实不是输给我。” 梁为之闻声,粲然一笑,便一头晕了过去。 姜御景见状解释道,“先前秋天漠的少年下手极重,再加上秋收万的最后一击,他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意志坚定。”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反正没人懂得该如何安置。 “一群小王八犊子。123。去药铺买些跌打伤药给他敷上。”白云亦忽然现身门前,冷声哼道,“瞧你这出息,倾尽全力,连一个人都没打过。” 说完话,白云亦转头就走。 潘怀先嘿嘿一笑,李成蹊只好出门。 姜御景还算有点见识,要留在家中照顾他俩。 耿星河身怀桃花鱼,不宜出门,以防不测。 所以李成蹊快步追上白云亦,歉意满满,“白前辈,先前是晚辈失礼,还请海涵。” 白云亦摆了摆手。 。“无需如此,我并不在意你的小心思,反而觉得怀先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日后教导更能如我所愿。” “白前辈,青枫浦距我洞溪里有多远?”李成蹊听完白云亦的话,莫名觉得心安,也就心生亲近地问道。 “青枫浦不在奉暘郡,若你要去此处,须得走过万水千水,没个十年八载都没可能,而且路上还不能遇着点事情,哪怕是遇着风雨都得拖延那么一两年。”白云亦觉得有些好笑地回道。 李成蹊忧郁地望着天,跟着他走了一段距离,便和他各奔东西。 白云亦望着少年的背影,不由得自嘲一笑。 恰在此时,黄袍男人带着陆浚仪走来。 “白堡主大驾亲临。艮屾实在是出人意料。”黄袍男人见面才知真身,连忙执晚辈礼。 白云亦无趣地挥挥手,“出门在外,哪里来的这么多臭规矩。” 黄袍男人讪笑,躬身让路。 白云亦看了眼踏入递炤关的陆浚仪,“这就是你选择的少年?” 黄袍男人一怔,拱手回道,“正是晚辈挑中的少年陆浚仪。” 白云亦比较中肯地说道,“颜容尚佳,资质尚可,可惜根骨轻了些,未必如我那弟子。” 黄袍男人不敢顶撞。 陆浚仪哼了声。 黄袍男人赶紧补上,白云亦无趣地示意他安静,“我会和个孩子置气?” “你是看不起你自己的眼光,还是看不起我青枫浦白云亦。” 黄袍男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陆浚仪还是哼了一声。 白云亦觉得少年才有了点意思,笑着问道,“你与怀先不妨先定个君子之约。”…。 陆浚仪不动声色地问道,“何谓君子之约?” 黄袍男人疯狂地挤眉弄眼,示意他不要答应。 白云亦想了想,“第一战十年之约。” 陆浚仪点点头。 白云亦笑意盈盈,拍了拍黄袍男人的肩头,“往日的潇洒劲都去了哪里,莫不是都被一壶酒喝干了不成?” “堡主当面。123。登邺岂敢造次?!” 白云亦颇为不喜地摇摇头,“还不如你的徒儿胆大心细。 。深得人心。” 黄袍男人只管摇头。 白云亦也不再说话,摇着头离开。 当他离去,黄袍男人问了句陆浚仪,“为何要答应他的要求?” “我若不答应,恐怕性命不保。”陆浚仪心有余悸地回道。 “白堡主历来言而有信。艮屾不屑做那小人行径。”黄袍男人肯定说道。 “我也相信他不会暗中下绊,可我内心就是不断告诉我要答应,一定要答应他。” 黄袍男人不太相信地看了眼他,沉重地提醒道,“十年后,这一战你必输无疑。” 陆浚仪习以为常地点点头,“我与怀先斗,从未赢过。” 黄袍男人这才放下心来,远眺天空,“志在千秋,何争十年。” 陆浚仪低声自问自答,“万载成空,十年争甚?!!!” 。 第三十八章 送药童子 咚!咚!咚! 坐在院子里的耿星河忽然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李成蹊回来,满心欢喜地起身开门,却望见眉清目秀的少年手中提着药,一脸平静地站着。 “我是风景暖,知晓府上有人受伤,特来送药。” 耿星河想也不想,甩手关门。 他一手抵住门板,笑容可掬道,“是封宣侠遣我前来。” 耿星河面露疑惑。 “他是你的舅舅,这件事洞溪里知之甚少。”风景暖说道。 耿星河犹豫不决。 “他说你后背肩骨有个像鱼尾的旧疤。”风景暖接着说道。 耿星河立马放行,勤快地接过药,大声喊道,“姜御景。123。给我滚过来去煎药。” 姜御景立刻跑过来,瞅见风景暖,眼神一亮,面色羞红地接药,然后跑去厨房煎药。 耿星河热情地邀请他坐下,为他斟满茶杯,“风公子来我洞溪里有何贵干?” 风景暖听他称呼,有些别扭,却也没有反驳,而是嗓音轻柔地回道,“散散心,解解闷。” 耿星河一听,甚是惊讶,居然还有人七月份来我洞溪里散心游玩,怕不是个傻子,只不过他远来是客,也不好说什么,强颜欢笑道,“风公子开心就好。” 风景暖见他眼神有异样。 。头一次觉得大开眼界,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我是个男儿身? “星河,开门。” 就在这时,李成蹊在门外高声叫道。 耿星河告罪一声,起身去开门。 “你见着风姑娘没?”李成蹊见面就问道。 耿星河摇摇头。 李成蹊眼神困惑,陪着他往里走,顺便说了遍路上的事情。 原来封宣侠早已知晓四人的闹剧,早早买了跌打药,让风姑娘代为送回。到了药铺,李成蹊也才知道这件事,顺路去了趟客栈,耽误了一小会,这才匆匆赶回。 耿星河引着他见风景暖,大方地介绍道,“这是风景暖风公子。” 李成蹊第一眼看到他。艮屾差点也以为是男儿身,忙不迭地改口说道,“我是李成蹊,见过风姑娘。” 风景暖这才展颜一笑,暗自庆幸不是耿星河这种瞎眼少年。 “迎朔阁风景暖见过李公子。” 李成蹊玩味地看了眼耿星河。 耿星河面色通红,眼神古怪地看了会她,“我怎么没看出她是个女儿身。” 风景暖青筋暴起,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李成蹊赶忙拽着他的衣袖,歉声说道,“风姑娘大人有大量,切莫计较星河的无心之失。” 耿星河犹在坚持,“我确实看不出她是个女子。” 啪! 风景暖忍无可忍,一巴掌直接甩出。 姜御景远在厨房都能听到这声嘹亮的响声,探头探脑地翘首以望,似乎对此早有所料,“先前看她就不是个男儿,星河还和她走那么近。” 李成蹊尴尬地别过脸,假装没见到。…。 耿星河大袖一卷,举手要打。 风景暖眉头一蹙,挺身上前。 咚! 这时,又传来了敲门声,李成蹊急忙脱身,快步去开门迎客。 来者是正儿八经的姑娘装束,玉面照人,柳眉弯弯,一抹唇红更添美色。 李成蹊与她对视,双方皆一愣,没敢说话。 耿星河僵持不下,见机躲开,嚷嚷着吼道,“成蹊,怎么还不迎客人进门。” 门外的她笑了笑,嗓音温柔地说道,“李公子,还不请我进门坐坐?” 李成蹊不失礼貌地让了个身,请她进屋,同时也问道,“贺上窟没有与你同行?” 听到这个名字,她肩头微微一抖,不露痕迹地回道。123。“我与他暂时各行其是,并未同行。” 说完,她明显见到李成蹊的眼神有所失望,看待自己的眼神颇为怜悯。 她见着耿星河,秀气横生地行了个礼,“望月乡望春心见过耿公子。” 耿星河打量着她,良久才对身边的少女哼道,“有模有样,这才像个小姑娘。” 风景暖眉头一扬,颇为不屑地冷哼一声。 望春心见她神色不悦,遂礼貌问道,“敢问这位姑娘是?” “她是。。。” 耿星河刚想介绍。 。就听她脱口而出道,“我是谁关你何事?” 望春心浅浅一笑,识趣地不再追问,“春心来此,只为见一见耿公子,并无他意。” “若不方便,另选他日再来拜访。” 耿星河看着生气的风景暖,再看看贤淑的望春心,感慨万分,但还是诚恳地回道,“现在确实是不太方便,你以后有空再来吧。” 说完这句话,耿星河一屁股坐在石凳,自斟自饮。 留下满脸尬笑的望春心,“那春心便不再叨扰。” 李成蹊见耿星河不说话,气笑地引着她走到大门,“星河一贯是这脾气,还请望姑娘莫放在心上。” 望春心闻声。艮屾放心一笑,“无妨,往日多有得罪,还望李公子莫记在心里。” 李成蹊摇了摇头,“望姑娘大可宽心,李成蹊是个知趣的人。” 望春心最后看了眼耿星河,便转身离开。 李成蹊回到石桌边上,问了风景暖一句话,“你与她有过旧怨?” 她不加掩饰地点头承认,“不是我和她有仇,而是我迎朔阁与望月乡水火不容,世代皆仇敌。” “你认得她,她似乎却不认识你。”李成蹊又说道。 她得意一笑,“我临行前整了些容貌,在洞溪里外人是看不出的。” 李成蹊大为惊讶,先前燕姐姐说过改头换面是件极不容易的事情。 “不是你想的那种整容,只是暂时性的易容,出了洞溪里以内息一振,立马能显我真容。” 李成蹊更是吃惊,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再怎么折腾,你也是个假小子。”耿星河闷头喝茶,不忘出声嘲讽。…。 “就算我是假小子,也比你睁眼瞎来的好。”风景暖回头骂道。 耿星河一拍石桌,起身怒目相向。 “你个大男人,和风姑娘斗什么气,还能不能拿点男子气概?”李成蹊在旁劝道。 耿星河拂袖一哼,“若不是念在她女儿身,这一巴掌我能忍着?” 好你个熊姑娘,这一巴掌没个轻重,扇的我现在脸颊还火辣辣的疼,也不知道肿没肿。 风景暖噗嗤一笑。 耿星河只觉没头没脑。 李成蹊识相地说道,“我去厨房瞧瞧药煎的怎样。” 一进厨房,那股焦糊味扑面而来。 “姜御景,你个糊涂蛋。”李成蹊想也不想地怒吼道。 姜御景揉了揉鼻尖。123。谄笑着回道,“意外,纯属意外,成蹊先别生气。” 李成蹊气呼呼地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让他整个人都矮上两三分,“姜御景,等他俩好,我肯定会如实相告。” 姜御景浑然不惧,一脸堆笑。 李成蹊只好从怀里掏出另一份,自己亲手煎药。 姜御景见状,只觉心安理得。 “李成蹊,你在大门说的话可还算数?” 李成蹊佯装不知。 “做人要言而有信。” 李成蹊继续装傻充愣。 姜御景假装脸皮一撕的模样。 。“我可不管那么多,今后我俩是兄弟。” 说罢,大步走出厨房,不给李成蹊反驳的机会。 “根老,我想辞去客栈的活。”顺路而行的李成蹊向根老说道。 根老点了点头,“客栈也没生意,回去也好。” 李成蹊嗯了一声,顺便提了一句,“我要是认了个干兄弟,我爹娘会不会怪我?” 根老嬉笑着打趣道,“你那没本事的爹娘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有时间管你?” “根老以后收到我爹娘的书信,麻烦替我说一声,成蹊认了个结拜兄弟,是个意气重的少年。” 根老瞧他神色不像玩笑话,遂正了正面色问道。艮屾“那少年叫什么名字?” “姜御景,出身不详,八字不详。”李成蹊尴尬地挠挠头。 根老眉头一皱,“你也不小了,出门在外要小心人心叵测。” “根老放心,他曾经在客栈出现过,那会儿炅横偷袭曹涪陵,也是他第一个意欲动手。” 根老回忆了下,似乎想起了那个少年,沉声提醒道,“那孩子福薄缘浅,父母双亡,可不是个好命格。” “尽人事,听天命。”李成蹊爽朗一笑。 “也对,尽人事,听天命,你小子也是个有福气的,以后说不定能让他运道好些。”根老笑盈盈地说道。 李成蹊傻傻一笑,问了个害羞的问题,“根老,你说我日后与她成亲,我爹娘能有空回来?” 根老抽过木棍,用力敲了敲他的脑袋,“毛都没长齐,就整天瞎想着结婚。” 李成蹊满怀希望地望着根老,“我总得活着,有点盼头,不然根老总说我也不是个事啊。”…。 根老老脸一僵,“说你两句是为你好,根老对哪个少年不是心怀善意?” 李成蹊开心地笑了笑,“对了,您老知不知道青枫浦?” 根老想了想,如实告知,“潘怀先跟着他师尊,百利而无一害。那是潘家两百年的阴德才换来这一个潘怀先。” 李成蹊非常满意地留下那壶顺道买回来的酒,然后兴高采烈地返回。 莫得意不是第一次见到李成蹊。123。但只有这一次是近距离打量过他,“根老,他的气息如此浑圆,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人肯来带走他?” “因为他是洞溪里很重要的一枚棋子。 。谁也不敢带走,谁也带不走他。”根老破天荒地泄露天机道。 莫得意心神一紧,宁愿从未听过这句话。 根老却继续说道,“在未来的岁月里,你和他会有场不涉及生死的恶斗,届时你或者他都将脱胎换骨。” 涉及未来,莫得意不得不在意,连忙追问道,“根老。艮屾那。。。” 这一刻,莫得意蓦然醒来,起身环顾四周,根老还在呼呼大睡,客栈内的客人悠然自得地喝着酒,似乎从未来过那个李成蹊。 “店小二,还不给我上酒,大白天睡什么觉?”客人见着他如梦吓醒,冷不丁地吼道。 莫得意惊出一声冷汗,却乖乖地端酒上桌,赔了个笑脸,“年纪小,不觉间入梦,还望客人别生气。” 客人拍了拍他的肩头,“瞧着身板不错,要不要跟我去走南闯北,练一练武,见识见识江湖?” 莫得意礼貌性地笑了笑,“回客人的话,我在这就挺好。” 。 第三十九章 岳氏到访 这才送走了望春心,又来了个敲门人。 耿星河与风景暖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肯去开门。 耿星河是想,反正不是舅舅,谁来都不放行。 风景暖心想,我远来是客,哪里有去迎客的道理? 那边姜御景刚被李成蹊威胁完,屁颠屁颠地溜达出门,一眼看穿风景暖的女儿身的她还想打声招呼,不曾想这二人怒气冲冲地异口同声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开门。” 吓得个头偏矮的姜御景一个抖擞,连忙跑过去开门,见来者衣裳富丽,腰间紧紧贴着把软剑,便随口问道,“你是谁?” 来者自然是奉命而来的岳牧野,只见他二话不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123。一剑架在他的肩头。 “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姜御景想也不想就知道这暴脾气的肯定是洞溪里人。 岳牧野斜眼看着他,“为何是你开门,而不是耿星河?” 其实姜御景一出剑,耿星河已看到了他,只是不太想搭理这个人,也就顺着心意没想动身,但是他一见面就拔剑相向,不由得耿星河不起身相迎。 “你来找我有何贵干?” 岳牧野收回软剑,瞅了下并无李成蹊的身影,趾高气昂地哼道,“桃花溪一事。 。还不算完。” 耿星河随意地嗯了声。 岳牧野也不恼怒,“别以为封宣侠替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耿星河咦了声。 “三年后,我一旦封正英侠,可拒不受命,届时封宣侠也管不了我。” 耿星河面无表情地哦了声。 “耿星河,你若识相点,交出桃花鱼,否则山高水远,有你好看的。” 耿星河双手负于身后,神情平静。 “你还记得那位乘坐马车去你家的贵公子?” “徵暘宗曹涪陵?”岳牧野提起这个名字,不解其意。 “我和他说了洞溪之外,岳家连个屁也不算。”耿星河粲然一笑。 岳牧野终于明白那日曹涪陵看待自己的眼神。艮屾也懂得为何他突然改变心意,转身而去。 “耿星河,我看你是想找死。” 岳牧野怒吼一声,拔剑出手。 桃花鱼猛地现身,顺着耿星河的心意缠绕住软剑。 “我能在桃花溪逼得你不敢逞凶,难不成在这会怕了你?”耿星河怒目而视,“岳牧野,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洞溪里,哪里是儿时的唯你独尊!” “不说咱们这群同龄人,就说外乡纷涌而入的过客,你岳牧野可能打的过谁?” 岳牧野下意识地看向姜御景,就见他双手持木鞘向石板一捣,应声而裂。 这份力道,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前是不敢动手,而不是不敌。 “规矩内耀武扬威,可算不得本事。”耿星河侃侃而谈,“外乡人居心不良,你身为三姓,难道不该挺身而出,护佑我洞溪里的百姓?”…。 这一刻的耿星河,神采飞扬,如同在溪畔那时怒怼岳牧野。 他不禁后退一步,低头不语。 “邴易云身为五家,尚且以风流写意独得振师长慧眼,你身为三姓,却被人抢了名头,难道不该奋起直追?” 耿星河言辞犀利地叱问道。 “咱们洞溪少年,眼界不该如此狭隘!!!” 岳牧野连连退后。 风景暖不知何时跟上来,“巧舌如簧,还不是顾左右而言他。” 岳牧野闻声大惊,连忙重振心神,瞪视耿星河,“三年后英侠之位,我志在必得。洞溪里百姓,自有封宣侠照应,何须我一肩担之?” “我岳牧野,志在一洲九郡,更无眼界狭隘之说。” 耿星河怒视着多嘴的风景暖。123。“好事不帮忙,坏事尽添乱。” 风景暖双手环胸,语气冷漠地说,“瞧他这傻样,心智不成熟,学问也不精,全凭一时意气,能走多远的路。” 岳牧野听之不恼,拱手作揖,“姑娘言之有理,牧野受教。” 耿星河哼了句马屁精,转身欲走。 “耿星河,我来是为了买你手中的桃花鱼。”岳牧野开门见山道。 耿星河停下脚步,回身笑着。 “不是我岳牧野要买,是我岳氏背后的势力要买。”岳牧野重拾信心。 。“你只管开价。” 耿星河皱了皱眉头,“若我不卖,你当如何?” 岳牧野向前一步,声轻色柔,“若你不卖,规矩内也无妨。” “就像你对曹涪陵说的,洞溪里外,岳氏算不得什么。” 岳氏算不得,那你耿氏更算不得。 耿星河眉头紧皱。 风景暖笑着问道,“岳公子,可否告知是何人要买?” 岳牧野笑而不语。 “星河,不妨先行送客,考虑一二,再行答复。”风景暖提议道。 耿星河瞬间秒懂,对他说道,“有劳岳公子白跑一趟,容我缓缓,他日再回复。” 岳牧野也不着急。艮屾平静地转身离去。 临行前,岳牧野特别望了眼风景暖。 见之如暖,思之甚良。 姜御景送他出去,猛地哐当一声合上大门,愤愤不平地哼道,“搁在外面,我能单手捶死九个你。” “可惜这是洞溪里。”风景暖由衷感叹道。 耿星河坐回石凳,望着天色渐黑,疲惫地揉揉眉心,一身的酒意几近于无。 李成蹊这时刚煎好药,喊着姜御景过去帮忙。 风景暖走到他的边上,“你该猜到我的目的了吧。” 耿星河点了点头,“早在你提药登门造访,我就知道。” 风景暖亦不拐弯抹角,“把桃花鱼卖给我,保你一生平安。” 耿星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我舅舅知道你要买桃花鱼,所以才推荐你来我这?” 风景暖神色真挚地摇摇头,“见到桃花鱼,我才临时起意。实际上我对这尾桃花鱼对我的吸引力还不如你。”…。 风景暖脸色羞红。 可惜耿星河心事重重,并未注意到。 “天色也不早了,你莫非是想和我们几个睡一起不成?”耿星河突然不着调地说道。 风景暖神色一慌,一脸嗔怒地给了他后背不痛不痒的一巴掌,气呼呼地摔门而去。 没过多久,潘怀先已经能自行走动,正好瞅见脸颊肿胀的耿星河,“星河,你这脸怎么回事?” 姜御景跟在后面,双手抱着后脑勺,幸灾乐祸地接道,“他把人家姑娘当成了男孩,还一个劲地强调人家不像个姑娘。” 潘怀先忍不住气笑,憋了好半天才说道,“是个人才,不愧是我学塾最心直口快的耿星河。” 耿星河,最耿直! “可不是个人才,也就亏了他还小,要不然凭他这性子,以后连媳妇都很难找到。”姜御景颇有前辈风范地哼道。 潘怀先望着耿星河的眼神突然间变得古怪。 仔细想想。123。心直口快的耿星河可不比邴易云差了好多女人缘?明明是人高马大的少年郎,容貌风采皆不逊色邴易云,却偏偏没有女孩敢接近他。 “喂喂。。。怀先,你这眼神过分了啊,我耿星河顶天立地,玉树临风,怎么会找不到媳妇啊。。。” 潘怀先眼角一抖,下意识地拉开距离。 “喂喂。。。怀先,你再这样,我可就去找林绛珠了啊。。。” 潘怀先神色一紧,随后又释然,“就你这样的,再来一打,我都不怕。” 李成蹊喂完药,斜靠在门板,咧了咧嘴角。 潘怀先眼中。 。哪怕是情敌,也只有陆浚仪。 “成蹊,你说我是不是肯定能找到媳妇?” 李成蹊露齿一笑,眼神怜悯。 耿星河瞬间抓狂。 庭院几人哄堂大笑。 岳牧野出了封家,那被称之为大师兄的男人迎上来,言辞温和地询问道,“那少年如何回答?” “他说要好好考虑下,暂时不予回复。” 大师兄沉思片刻,与岳牧野同行,慎之又慎地说道,“你对修行界了解多少?” 岳牧野果断地摇摇头,“洞溪里百姓几乎从来不提修行一事,只在学问一事死下功夫。” 大师兄似乎觉得这是在意料之中,“我们修行界认为天地灵物大致简化为天材与地宝。” “桃花鱼这类由大地孕育而生的灵物则划分为地宝,属于百年难得一遇的奇物。艮屾无论是对修行还是对寿命都大有裨益。” “一般来说,地宝之地钟灵毓秀,哪怕是得不到桃花鱼,退而求其次,也可以满载而归。” 大师兄言语之中对桃花鱼的渴求并不强烈,但对岳牧野而言,他的每一句话都言之有理,落袋为安就好。 “李师兄此言甚妙,我洞溪里鸾翔凤集。” 大师兄见他则喜,窃以为岳牧野最宜拜入山门。 “春心,那耿星河是如何应对你?”蜃连璧以望春心的名义,在柒木巷买了间老宅子,此时迎回郁郁寡欢的望春心,急不可耐地问道。 “回蜃老的话,耿星河油盐不进,不等我套些近乎,就赶走了我。” 蜃连璧浅眉一掀,“你是不是瞒着我,压根没去?” 望春心泫然欲泣,“春心不敢隐瞒蜃老,他确实是见我则驱。” 蜃连璧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厉声一哼,“好你个耿星河,竟敢如此不识好歹。” 蜃连璧对望春心的心境波动毫不在乎,坏了就坏了吧,反正望月乡最不愁月女,无非是成就低了些而已。 。 第四十章 舒英献酒 随着八月的临近,炎炎夏日灼烧大地。洞溪里正午时分不论是少年,还是成人,都乖乖躲在荫凉之地,不敢露头。 可在街道上,有一位身背竹箱的少年顶着烈日当空,满头大汗地走着。 沿途有年龄相仿的少年郎劝道,“兄弟,不妨进来躲一躲,等太阳凉了些再走动。” 少年回以礼貌一笑,继续埋头赶路。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少年瞧见了那座约定中的杨家客栈,忙撒开脚丫子飞奔而去。 莫得意远远地望见他,都能感受到来自心灵的震撼,不是那种吃苦耐劳的震撼,而是那种力量澎湃的震撼,仿佛迎面而来的不是个少年,而是个势大力沉的巨象。 “根老。123。他似乎是奔着咱们客栈而来。” 根老闻声,也抬头望去,正看见少年撒腿狂奔,“底子不错,筋骨磨练也不错,是个很棒的少年。” 竹箱少年在门口戛然而止,从背后掏出十二壶底部刻有【官造】的酒壶,一一小心翼翼地摆在柜台。 “根老,我叫元舒英,来自北方。” 根老点了点头,示意莫得意将酒壶收入展架。 “舒英来此,只为屠尽窃夫。” 根老闻声,已知是何来历,“仅有你一人来此?” 元舒英回道。 。“洞溪里仅存递炤关,凭我足矣。” 根老面色古怪,“你莫不是家里最不讨喜的晚辈?” 元舒英不解其意,老实回道,“舒英愚昧,确实不得长辈喜爱。” 根老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小小少年,忠实厚道,当有福报。” 元舒英嘿嘿傻笑,把莫得意看的目瞪口呆,这傻小子是怎么回事?乍一见面就得根老宠爱。 “根老,他。。。” 根老示意莫得意安静,缓缓说道,“他早些年在母胎中伤了些神经,是先天落下的病根,根治不得,好在他的父辈根骨极为硬朗,在苦修一事上大为可观。” “可怜的孩子,也不知白走了多少冤枉路。艮屾才能找到我洞溪里。” 躺在藤椅的狄婆婆一声冷哼,“生在那样的家庭,没被掐死就该谢天谢地,能活这么大已经很庆幸了。” 根老没有回话,而是看着元舒英,沉思好一会儿才出声,“舒英,你先在洞溪里看看地形,找人的事以后再说。” 元舒英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封宣侠,把关丛山送到客栈来。” 哪怕没有根老的这句话,远在私户巡守的关丛山亦心有所感,急急忙找到封宣侠,诚实相告,“坐明堂有人到访。” 封宣侠眉头一皱,正不知如何处理,忽然听到根老传话,便对他说道,“关丛山,你如今身怀洞溪里血脉,行走山河亦可自由,就自己去杨家客栈询问根老。” 封宣侠用人不疑,任他来去自由。 关丛山也不负所望,日日夜夜坐守私户,不说有大功劳,可也有劳苦二字,听闻封宣侠这话,当即心花怒放,欣然离去。…。 当他前脚刚离开,酒鬼后脚便现身,“封宣侠,这么放他未免不太妥当。” 封宣侠看了眼酒鬼,“我其实更好奇你的出身,明明学问武学都能站得住脚,为何肯甘心屈身于我洞溪里?” 酒鬼给了他个眼神让他慢慢领会。 “你若不和我坦诚相待,我对关丛山的态度也容不得品头论足。” 酒鬼不满地哼了一声,提壶喝上一小口,才慢悠悠地回道,“根老都信得过我,难道还要你查缺补漏?” “在你年幼时,我已是伍和陌醉生梦死的酒鬼;待你封正宣侠,我还是伍和陌醉生梦死的酒鬼;这么多年,你见过谁私下里找你问过我的来历?” 封宣侠释然。123。由衷地感叹道,“逝者如斯夫。” 酒鬼没有他的多愁善感,“你被封正宣侠后,亦如前代流放至深山。洞溪里的教化落在细微处必然要有人拾遗补缺,公户之风不可乱,私户之习不可崩,靠你远在深山虚名威慑?” “单单靠一个封正宣侠,并不足以守护洞溪里的规矩,必然需要多个类似于你的神秘存在,如神龙守天关般威震八方,让公户私户都为之忌惮。” “比如说狄家从不出门的狄婆婆,总能在足不出户时让他的小孙儿一口道破不为人知的秘密。” “比如根老痴痴呆呆的为人处世。 。却让见者在无形间觉得规矩林立,不可欺他老弱。”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杜老祖宗的话放眼今日可不存在。” “洞溪里的规矩,在老一辈的一言一行中悄然竖立。” 封宣侠如私塾学生,倾耳聆听,不敢遗漏。 酒鬼却戛然而止,嬉皮笑脸地打趣道,“听我这么多金玉良言,不孝敬点酒?” 封宣侠神色一怔,“我不好喝酒,更多时候还是独坐幽篁里。” 酒鬼骂了句无趣。艮屾摇头晃脑地转身离开,至于关丛山的安排,酒鬼是不打算再管。 封宣侠到底不是无知少年咯,也不会再像郑逢集那样好学。 昔我往矣,芳草云云。 “根老啊根老,你让我于人心处做学问。这几十年过去,我才迟迟醒悟,真是白白糟蹋了大好岁月。” 封宣侠望着酒鬼离去的背影,蓦然觉得萧瑟,似乎与之同行尽无人,唯有杯中酒,不过他想到酒鬼的言语,恍若回到幼时,酒鬼在醉意阑珊之际,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好一派姿态万千。 “酒鬼啊酒鬼,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再说关丛山去往杨家客栈,沿途经过桃花园,偶然瞥见风流写意,华发皆如霜的贺季真。 贺季真见他,隐约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是在巷道那时遇到的少年气息。 但贺季真并未开口询问,而是饶有深意地提醒道,“子不教,父之过。”…。 关丛山不解贺青衫中年的敌意从何而来,但能联想到多半是见过了炅横的所作所为,遂恭敬地回道,“关某受教。” 贺季真一听姓关,眉角一挑,“可是赴戎机的关丛山?” 关丛山顿时如临大敌,下意识地与退后,与他隔溪而望。 “关丛山,奉劝你一句,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关丛山戒备神色不变,遥遥一拜,沿着溪水向上游跑去。 “师尊,你为何突然对此人心生杀意?”随行在侧的冉耘艾困惑地问道。 “既有私事,也有本性,为师历来看不惯窃夫之流。”贺季真色厉内荏,颇为厌恶地哼道。 “赴戎机?窃夫?”冉耘艾念道。 贺季真收回心神。123。“赴戎机是世间少见的野修宗门,是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九洲毒瘤。” “窃夫是他们的别称,因为他们能在各个封禁之地窃取灵气,引为己用。” 贺季真与冉耘艾井井有条地叙述清楚,同时也告诫他不可与此类人打交道,“天下窃夫皆该死。” 冉耘艾认真记下,哪怕是我恶蛟抬头,也要为恶行善。 与贺季真匆匆一别,关丛山仍然心有余悸。 哪怕是战力在身,必要时也可动用临闾关,但关丛山依然不觉得那人若是动手。 。自己有活路。 “师尊,好巧啊。”身材矮小的炅横不知从哪里来此,突然跳到了关丛山的面前,笑嘻嘻地跟着他。 关丛山眉头一皱,低声询问道,“我不是让你速速离去洞溪里?” “我的周天图尚待磨合,暂时离不开此处。”炅横愁眉苦脸地埋怨道。 “我如今入了洞溪里私户籍,正儿八经的洞溪里人。”关丛山如实告诉他,“日后行事可与你相得益彰。” “那打杀别人?”炅横试探性问道。 关丛山一直不喜他的轻言打杀,厉声呵斥道,“能不妄造杀业,尽量不沾。” 炅横嘿嘿一跳。艮屾落在桃花溪溪水中,言语冷漠地说道,“我在洞溪里转了好几圈,瞧见了不少根骨极重的同龄人,要不是根老在我心头下了古怪,我可真要忍不住一拳捶死一个。” 关丛山边跑边说,良言相劝,“炅横,我从不以你引路人自称,也不对你的行为多加拘束,但我也不想你日后自食其果。” 炅横像个猿猴一般,在每个桃花树冠一跳一跳,听着这话也无动于衷,“凡入我眼,皆归我怀。” “凡与我争,统统打死就好。” “我炅横脚下,从不容大道之争。” 关丛山无奈地摇摇头,“炅横,我要去杨家客栈。” 炅横猛地停下脚步,“那我就不叨扰师尊图谋大事,自去群山中研磨周天图,待事成后再来寻师尊。” 说完这句话,炅横头一扭,在树冠跳跃离去。 “别沿着桃花溪进山,溪畔有位青衫中年对你心怀杀意。”关丛山扬声喊道。…。 炅横闻声,嘿嘿一笑,骤然改了方向,撒腿狂奔。 关丛山见他听话改道,也是稍微松了口气,一路无话地来到杨家客栈。 元舒英见着关丛山,体内气息不由自主地运转。 “窃夫之流,尽皆该死。” 话音未落,元舒英已腾身而起。 莫得意早有授意,腾身去拦截。 两者一接触,莫得意立刻被一股巨力冲进体内,身不由己地被撞飞,狠狠地砸在石墙,有气无力地跌落在墙根。 元舒英见他受伤,连忙压制杀意冲过去扶起。123。略带歉意地说,“抱歉,我无心伤你的。” 莫得意挣扎着想开口说话,可体内传来的痛楚让他根本无力回答。 关丛山见元舒英出手,瞬间心生死志,连反抗的意识都没。这时缓过神来,如劫后余生,立刻快步跑到根老的边上。 “放心,我不是喊你来自寻死路的。” 关丛山假装镇定地回道,“我相信根老不会如此。” “这孩子的来头。 。不用我说,你心知肚明。” 关丛山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我想让你负责他在洞溪里的安全。” 关丛山骇然失色,“根老,不是我不愿负责他人安全,而是他与我先天生死仇忾,万万容不得我苟活于世。” 根老摆了摆手,“无妨,这孩子的心智不全,必然不会伤你性命。” 关丛山还是不放心,“根老,以我如今的修为,别说是保护他,连自身都难保。” 封宣侠追杀他于群山万壑。艮屾几乎是震散他一身的真气,后来转入洞溪里,更是被封尽穴位,如今的自己充其量也就能修行到临闾关,绝无可能再上一层楼。 根老敲了敲柜台,示意他稍安勿躁,“窃夫的手段,我比你更清楚,必要时刻解开穴位,保他不死,于你于他都受益匪浅。” 关丛山一脸苦笑,“根老,您老瞧瞧他那浑然天成的武夫气,别说是现在的我,就是临闾关的我吃了他几拳,也得倒地不起,我实在想不通谁能伤得了他。” “人,能站在群山之巅,从来靠的不是蛮力。”根老意味深远地说道,“若你保他一命,我亲自替你改头换面。” 改头换面,面格亦换。 关丛山却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允,“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 第四十一章 怀先浚仪 晨光初现,少年郎们已三三两两奔赴封家宅院。 不知不觉间,封家宅院成了少年们心中的最佳比武台。 柒木巷渺无人烟,巷尾那间大宅子偶尔会有灯火,基本上每个前去一探究竟的少年都是鼻青脸肿地出来,而且是不约而同地说,“我连人影都没见着,就莫名其妙挨了顿毒打。” 久而久之,那座宅子就被少年们视为龙潭虎穴,有龙虎坐镇,鲜有人敢问津。 “成蹊,你听到没,你家宅子被人奉为圭臬咯。”耿星河蹲在树冠,调侃了一下。 李成蹊无奈地苦笑,“一群不请自去的小贼还好意思说三道四。” “这都好几天了。123。陆浚仪都没来找咱们,莫不是被人算计,伤了身子,下不了床?”耿星河见他无趣,又对潘怀先说。 “我既然来了,陆浚仪也肯定会来,至于为何迟迟不曾现身,必然有他的道理。”潘怀先言之凿凿地回道。 其他三人啧啧称奇。 靠在槐树的梁为之,百无聊赖地听着四人的废话,鄙视万分,“就你们这脾性,也配击败我心目中的秦却不?” 姜御景跳下去,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就你话多,人怂嘴不怂,说的就是你这种。” 梁为之怒目相向! 姜御景木鞘一晃。 。眼神一瞥大院,“有本事去练两手?” 梁为之神色一正,“没本事,不练。” 且不说身体尚未痊愈,就凭前几天姜御景那一手震退秋收万,梁为之也心里头有数,最多是在全盛时期打个旗鼓相当。 “有规矩就是好,你情我愿,谁也不敢强迫谁。”姜御景撇了撇嘴角,腾身跳回树冠,意犹未尽地哼道。 “正因为规矩,洞溪里才得以永保太平。”耿星河附和道,“强者定下的规矩,使大家在井然有序中公平竞争。” “洞溪里也好,九洲也好,因为墨学而立下的规矩无处不在。艮屾这才有了少年郎们远游他方的平安无事。” “若无规矩可言,强者肆意欺凌弱者,哪里有我们这些小辈出头之日。” 耿星河的目光望向三垒街,哪怕在洞溪里,三姓也是站在规矩的,倚仗规矩来达成目的。 邴易云的童生之名,也是得益于规矩中的有才者得之。 “梁为之,洞溪里的规矩,可还满意?”耿星河突然问道。 少年沉默片刻,凝神回首洞溪里的风土人情,坚定而又诚恳地回道,“梁为之甚为满意。” 若不是李成蹊一心维护,梁为之绝对无法站在这。 秋收万的仗势欺人,以多欺少,换在别处都是以打死梁为之收场。 当时,观战少年何止七八个,可现身劝阻者仅有洞溪里少年。 每个进入洞溪里的少年都见过杨家客栈的根老,也都曾或多或少听过那句,“与人为善,活着就好。”…。 言真意切,久而久之,约定俗成,就成了一方的规矩。 洞溪里人皆与人为善。 洞溪里人皆不喜杀戮。 哪怕是岳牧野总是挂在嘴边欺凌他人,也不曾真的动过杀意。 生长在别处的炅横总是不守规矩,杀伐随心。 初来乍到的曹涪陵也是这般。 “梁为之,算你小子有眼光。” 耿星河说完就跳下树冠,慢悠悠地去推开大门,迎接黄袍男人与陆浚仪。 其他四人紧随其后。 陆浚仪见着推开大门的耿星河,歉声说道,“有劳师尊先行避让。” 黄袍男人笑而不语,自去别处。 耿星河身后的潘怀先见着陆浚仪,笑容渐亮。 耿星河站而不动。 潘怀先越过他。123。走向陆浚仪。 两位少年,相隔两拳之地。 “递炤关,潘怀先。” “递炤关,陆浚仪。” “恪守封少师教诲,愿为洞溪里循规蹈矩。” 两位少年异口同声道。 正因为循规蹈矩,两位少年尽请离各自师尊,而不是狐假虎威,在洞溪里耀武扬威。 异口同声,是默契使然。 陆浚仪率先提起话题,“我与你师尊,私自定下十年之约。” 潘怀先毫不惊讶,自信十足地接道,“十年百年,我潘怀先当登先。” 陆浚仪不争不抢。 。任凭他信誓旦旦。 潘怀先又一笑,“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去找到浈云峡张越岑,还了他的拳头。” “逞强好胜,我陆浚仪不屑为之。”陆浚仪朗声笑道。 耿星河见他俩差不多说完,这才迎着他走近,好奇地问道,“你的师尊可曾留给你什么难题?” 陆浚仪爽快一笑,“师尊见我,心甚喜之,不曾像怀先师尊还有意考校。” 潘怀先瞪视他,也不反驳。 “你、他与我尽是洞溪人,更曾是学塾同窗,今后各奔东西,不妨比一比。”耿星河提议道。 潘怀先一口否决道,“我与浚仪不争虚名。” 陆浚仪亦点头承认道。艮屾“我与怀先只争先后。” 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耿星河顿觉无趣,双手抱着后脑勺,仰头望着旭日,“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陆浚仪接道。 潘怀先本不愿附和,又见这二人齐齐凝视,遂开口哼道,“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弥天谈论降时彦,结社因缘背俗流。 此去定知诸念息,祇除魂梦到洞溪。” 三位少年欢声朗朗。 姜御景望着他们,凑近李成蹊问道,“怎么不见你也去吆喝?” 李成蹊甚为落寞地回道,“我不曾去过学塾。” 姜御景对他的落寞感同身受,大大咧咧地搂着他的肩头,“咱们不正好是难兄难弟,日后武有所成,再回头来学。” 李成蹊闻言,有所释然,“星河闲暇之余,常常会给我送些手抄本,所以我尽管不是他们的同窗,可他们的意思我都能懂。”…。 姜御景顽劣之余有侠义之风,更有好学之意,只不过是将之放在未来。 李成蹊求存之时亦心向学问。 立身之本,文武双全。 “那你可不厚道。”姜御景埋汰道。 “我可以借你几本书。”李成蹊大气地说道。 “你我兄弟,难道不该是送?”姜御景笑着说道。 “我的每本书都是从星河手头买来的,价值连城,可不能轻易送人。” 姜御景搂着他,眼神望着耿星河,言辞诚恳地说道,“我现在没钱,可你既然说了每一本都价值连城,待我日后力所能及,便以一城之价还你。” 李成蹊慎重其事地点头应允。 “小小年纪,本事不大,口气不小。”出身不俗的梁为之一声冷哼。 姜御景回首看着他,“连个兄弟都没有的人别说话。” 梁为之一气。123。“你放屁,我梁为之兄弟姐妹共计十二人。” “那你娘可真能生。。。”姜御景特意拉长了语气,结果捱了偷笑的李成蹊一巴掌。 梁为之面红耳赤,努力辩解道,“有些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姜御景还想逗弄他,却被李成蹊打断道,“梁为之,你别搭理御景。” 姜御景哈哈一笑。 梁为之怒气腾腾。 “星河、怀先,我先行一步,洞溪里有劳护驾。”陆浚仪神色居正。 潘怀先大袖一挥。 耿星河正声回道,“尽管放心,有我耿星河在一日,定要保洞溪里平安一日。” “我肩上这尾桃花鱼可正是我仗义执言。 。才与我形影不离。” 陆浚仪深信不疑,那一日也恰好在场,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星河,耿直,当数你为先。” 耿星河坦然受之。 “怀先,绛珠,暂时由你照顾。”陆浚仪深吸一口气,脸色羞红。 “君子绝不趁人之危,你陆浚仪不在之时,我潘怀先绝不近水楼台,私下去见她。”潘怀先挺直胸膛,理直气壮地回道。 陆浚仪摇摇头,“我相信哪怕是你见了她,她也不会改变心意的。” 潘怀先举手就打。 陆浚仪撒开腿就跑,同时哼唱那首,“何处是仙乡,仙乡不离房。。。眼前无冗长,心下有清凉。。。静处乾坤大,闲中日月长。。。。若能安得分,都胜别思量。” 少年歌声回荡巷道,送别二人高声应和。 黄袍男人迎回陆浚仪。艮屾惬意地打趣着,“离乡心怯,还是个小小少年郎啊。” “浚仪年幼,尚且愁啊。”陆浚仪眼含泪花,回望故里。 黄袍男人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宽慰道“为师罗登邺,师承玉户帘,自幼走遍大江南北,皆由师尊同行。” “吾之弟子,当胜其师。” 陆浚仪含泪点头。 “潘怀先,十年之约再见。” “陆浚仪,勿忘十年之约。” 潘怀先挺直腰杆,眺望那早已不见踪影的少年,心中默然念道。 耿星河搂着潘怀先的肩头,“故人难逢棋相当,你能有陆浚仪这样的对手,是你这辈子最大的荣幸。” 潘怀先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掌,言辞犀利地哼道,“胡说,明明是陆浚仪有我这样的对手,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李成蹊的脑海中蓦然浮现身材矮小的炅横,仅这一个念头就让他心生杀意,恨不得立马去宰了他。 “桃花鱼啊桃花鱼,我想给你寻的那位小主人到今天都没敢露面。” 耿星河放声大笑,心中默然想着。 。 第四十二章 正字春坊 大日高悬,酷暑难耐,飞禽亦归林。 荫凉无处寻,南风也炎炎。 尚在此处游学的冉耘艾心性坚定,撑着一腔求学之心不畏炎官。 贺季真霜鬓轻扬,青衫和光,熠熠生辉,正讲至学问处,忽然心有所感,停下脚步问道,“耘艾,可还觉得游学悠哉?” 冉耘艾擦拭额头上的热汗,诚恳回道,“师尊,游学劳心,更是劳力。” 若是使用真气避暑,自然会稍微清凉点,可贺季真明令禁止,不准他如此作为,特意要他在酷暑天聆听经学,在夕阳西下之时考校。 苦煞我也! “耘艾,你且回家禀明冉老,就说我贺季真有事在身。123。要去群山中见一故人,恐一旬内难以赶回。” 冉耘艾目露疑惑。 贺季真挥手示意他离去,莫问缘由。 “朋友尾随至此,何不现身一见?”待冉耘艾离开后,贺季真高声道。 “宪侠贺季真,果然不可小觑。”来者要挂三尺青锋,一身气息内敛,体形瘦削,通眉长爪,略带恭敬地说。 “奉承之言,贺某不屑再听,朋友有事直说,何必拐弯抹角?”贺季真打断他接下来的话,直接了当地哼道。 来者平静对之。 。一抖腰间青锋,自报家门道,“正字春坊李昌谷敢求贺宪侠一道剑意。” 贺季真乍听正字春坊,神情一松,又听他开口要求一道剑意,神色一紧。 “贺宪侠的剑意,我正字春坊垂涎许久。”李昌谷言辞温和地说。 “贺某已不是宪侠,请勿折煞与我。”贺季真先是回道这事,又开口否决道,“贺某剑意放眼九洲,不值一提,怎么会惊动正字春坊?” 李昌谷知他言下之意,无非是怀疑自己的身份,从怀中抖落一枚金丝银制的令牌,随手抛去。 贺季真不疑有他,伸手接过令牌,正面刻有【司经局】。艮屾背面刻有【三尺水】,货真价实的正字春坊官印,正面左下角尚留有【正字春坊】四个小字。 “哪怕是验明正身,贺某也不愿献上剑意。”贺季真审视后,将之抛回。 李昌谷似乎对此早有所料,“贺老如今所为,莫过于为你那生来剑心的玄孙索取一尾桃花鱼。” 贺季真立刻打断道,“我那玄孙所求,我贺季真自有办法,不必正字春坊劳心费神。” 李昌谷抖了抖剑柄,“贺老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想请您那玄孙入我正字春坊挂名修行。” 贺季真恍然大悟,“原来我的剑意是你此行盈余的彩头,我那玄孙才是你此行真正的目的。” 李昌谷扶正剑柄,正色相告,“贵玄孙自打出了天镜山,不止是我正字春坊费心寻找,那对您天镜山大业心生不满的敌对也在费心寻他。” 贺季真早知如此,要不然也不会退下宪侠身份,远游万里护送他。…。 “天镜山所图既不伤及天和,更不有违规矩,我荥阳郡谁敢指责?” 李昌谷摇了摇头,“贺老如今已不是宪侠,那些隐忍不发的敌对势力也就没了顾忌。” “若贺老不信我,大可去寻进入此地的白刃里少年秦却不,花些小小的代价一探真假。” 贺季真沉默不语,凝视李昌谷,似乎想要明辨真假。 “贺老,正字春坊不识您的剑意,可我亲眼目睹您的传道瑞象,深信您的剑意值得我放手一搏。” 贺季真斟酌片刻,“容我三思。” 李昌谷亦不再强求,转身就走,“贺老尽管放心,无论此事成与不成,我李昌谷都必定护佑您的玄孙。” 贺季真不置可否。123。任由他随意折腾,只要不伤及无辜即可。 至于能不能伤到贺上窟,贺季真还真的不太担心。 我孙儿身如雷电,心系猛虎,在这洞溪里又有剑心神通傍身,有何可惧。 贺季真想了会,还是去了群山深处,决定提前去见一见那座李子洞。 冉老口中提及的山之鱼,正好在此处。 神秘声音提及的地方,也恰好在这里。 贺季真不太相信是巧合,所以他决定去一探究竟。 至于李昌谷告别了他。 。很快就追上了冉耘艾。 冉耘艾见着他,并无提防之意,恭敬地迎接道,“晚辈洞溪里冉耘艾见过前辈。” 李昌谷对他的小心思见怪不怪,“无须特意点明你的出身,若我真居心不良,你师尊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就算我蒙骗过关,真要动了心思伤你性命,你真以为洞溪里的规矩能约束住我?” 冉耘艾心惊肉跳,对这人的坦白反而越发觉得畏惧,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李昌谷对他的心性颇为不喜,可念在他是贺季真的徒弟,也耐着性子和他交谈,“我是李昌谷,与贺老想做些不成文的规定,可惜不是太容易。” 冉耘艾立马听出他的意思。艮屾“师尊行事,自有主张,我才入门不久,恐怕很难劝动。” 李昌谷对他的回答非常失望,一脸遗憾地嘲讽道,“凭你的心性,何德何能拜入贺老门下。” “那日溪畔少年明明与贺老最为契合,可惜可叹。” 冉耘艾不知他是有意而为之,还是无心之失,都不曾放在心上。 “真是个窝囊废,连被人质疑都不敢发声,我真替贺老不值。”李昌谷一抖剑柄,一声铿锵嘹亮响起,吓得冉耘艾一个心神俱颤,跌坐在地。 李昌谷惋惜神色更显而易见,“凭你这种货色,我李昌谷哪怕是没了这笔生意,也不屑为之。” 说完,李昌谷索然无味地腾身离去。 冉耘艾如同劫后余生地站起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继续隐忍着心思赶回老宅。 从始至终,冉耘艾连报复的恶念都不曾生。 有无长者,是两个冉耘艾。…。 “梁为之,你在这待了好几天,混吃混喝的,差不多也该哪里来回哪里去了吧。”耿星河看着死皮赖脸蹲在树下的梁为之,无奈地哼道。 “什么叫混吃混喝,我有给你们钱的,连喝酒的钱也是我出的,你好意思说我混吃混喝?”梁为之理直气壮地站起身,抬头怒视他们。 耿星河讪讪一笑。 “李成蹊,你老实交代,你那句话是不是蒙我的。”梁为之肯待在这里,也是因为李成蹊说的那句话。 李成蹊淡定地回道,“秦却不亲口所说,你大可等他来时,当面对质。” 梁为之马上垂头丧气,又蹲回去,“秦大哥自打那一战过后,整整一个月都没在出现过。我在外的朋友们。123。都表示无人见过他。” “说不准,他已经离开了洞溪里?”姜御景接道。 梁为之非常笃信地摇摇头,“秦大哥来此是为了桃花鱼。” “白刃里行事,从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耿星河听到这话,眉头一挑,“这么说,白刃里也是个杀人越货的组织?” 梁为之倒是没有辩解,起身拍了拍衣角,围绕着槐树走了一圈,“白刃里,既不可以乱定罪,也不可以侠扬名。” “白刃里最初是由意气风发的游侠们创建。 。后不知缘由才变成今日的乌烟瘴气。” “洲郡尚无英侠封名在身的少年多半会挂名在白刃里,以期在厮杀磨练中提升自我。” 梁为之一掌拍在槐树树干,震的树冠四人摇摇欲坠。 “秦大哥侠气干云,定然不会如宵小为非作歹。” 姜御景与李成蹊互望一眼,笑了笑。 小小少年,也有敬仰之人。 姜御景的眼中是那江河山水快意出剑的师傅。 李成蹊的眼中是那风里雨里高声讲学的振师长。 心怀敬慕,而身无所惧。 “梁为之,我也相信你的秦却不。”李成蹊低声应和道。 梁为之能感受到他的真挚。艮屾却没有应声回话,而是独自一人在院中埋头打拳。 姜御景不解少年心事,回问李成蹊道,“这小子哪根筋不对头?” 他想了想,跳下枝头回道,“可能是心有不快,无以为继,只好出拳。” 昔年,杜振溪不辞而别。 李成蹊小小年纪愤懑难平,孤身追至群山,身疲力竭而不知倦意,也是如他这般肆意宣泄。 只不过李成蹊那会儿不是打拳,而是与野兽搏斗。 杜振溪的离去,李成蹊的入山,是他懂事以来第一次的了无希望。 那一次,李成蹊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昏厥,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醒来的。 当第二天朝阳升起,李成蹊心平气和地从自家床上爬起,浑身酸痛且伤痕累累。 “梁为之,可敢一战!” 梁为之回首望去,收拳敛息,傲然回道,“李成蹊,可敢肉搏?”…。 李成蹊爽朗一笑,豁然散尽一身真气,“我怕你梁为之三两天又下不了床。” 梁为之一气之下,毅然学他散去一身真气。 可不同的是,一身真气散去,梁为之身子亦随之一软,张口喷出一口逆血,脸色苍白地死撑着,不去倒下。 “李成蹊,敢请战尔!” 李成蹊却丝毫不让,更无动于衷,猛然间腾身一跳,一拳重重砸在他的腹部。123。将之击飞十来步。 碰! 仅仅一拳,梁为之彻底瘫废。 那为之敬仰的失意在这一拳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滔天骂意,“李成蹊,你丫的吃体力长大的?” 李成蹊神色一凛。 。欺身上前抓起他的衣领,用力高高抛起,随后一拳捶在他的腹部,再次将之砸下。 两拳之下,梁为之气若游丝,眼皮耷拉着,始终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就连动嘴皮子的力气都没。 然而李成蹊不依不饶,再次提起他的身子,一掌拍在他的胸口,将他拍飞到不远处的天井口。艮屾以其后背撞在砌井的石头上。 这一拳,梁为之背部血肉模糊。 树冠上的三人一言不发,冷眼旁观。 梁为之的失意可以有,但是因为失意萌发的意气用事不可以有。 李成蹊只是在用血汗教训他,有些事可以想,但不可以做。 潘怀先望着那毫无还手之力的梁为之,漠然长叹,“可惜遇着的是李成蹊,否则这条命是必死无疑。” “梁为之,记住你欠我一条命。”李成蹊一拳撼在他的眉心,沉声说道。 梁为之作何感想暂时不知,可意识是真的撑不住这一拳,惨然晕死。 。 第四十三章 御景遭难 “成蹊,今早我陪你一起出去买菜吧。”姜御景起了个大早,对正在盘膝打坐的李成蹊说道。 他睁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问道,“昨天散去的真气一天内差不多恢复如初,是不是意味着其他人也是如此?” 事关武者修行一事,姜御景慎重地摇摇头,“递炤关对外先天压胜,我们这种外乡人来此,不仅仅是对修为的压制,也是对呼吸的一种压制。” “递炤关的真气存储并不算多,洞开双穴游贯全身,普通人半个时辰就后继无力;天才英杰之流可能达到一个时辰,再强点我也无法揣测具体时间,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进一步说。123。普通人真气耗尽要花上七八天的时间恢复,天才之流可能要花上一两旬,越是在外真气雄浑,在这真气恢复速度越慢。” “所以,在不开递炤关的前提下,洞溪里的普通人甚至都能捶死外乡人。” 李成蹊出奇地看了他一眼,“刚进洞溪里,你被这里的人欺负过?” “不是我,是我的师兄姜呼阚,他疑心重,不易近人,被本地人瞧在眼里,以为是看不起他们,追着我两差不多好几里路。”姜御景说着说着就笑开了花。 。“我们师兄弟一开始是很害怕的,后来发现他们真的是普通人,跑了几里地就累的气喘吁吁。” 李成蹊不假思索地接道,“你俩是不是还非常得意地回去遛达了几圈,某个人甚至故意凑到成年大叔的边上,学他一般喘着气。” 姜御景面色古怪。 李成蹊拍了拍他的肩头,“那个古怪大叔是陆浚仪的父亲,是咱们这的陆师傅,擅长的是木工活,玩心比成熟心要大很多。” “别说是跑几里地,就是跑个几十里地,陆师傅也不会脸红心跳。”李成蹊气笑着拍着他的肩头,似乎是在告诉他,别太得意。艮屾只是那群大人们不想真的和你们计较。 “当时追我们的有十几个人,唯独那个陆师傅始终吊在最后面,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姜御景回头来看,只觉心惊胆战。 扮猪吃老虎,幸好他大人有大量,不然我和师兄铁定要阴沟里翻船,一命呜呼。 “洞溪里本性不坏,抓着你俩最多是毒打一顿,受些皮肉之苦,别说是性命之忧,就是皮开肉绽都不会有。”李成蹊肯定地告诉他。 姜御景给他翻了个白眼,谁没事想去挨打,再说呼阚那小眼神天生睁不大,性子又不是太讨喜。 咚!咚!咚!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急促的敲门声,他俩神色一紧,立马心有灵犀地跑去开门。 敲门的少年浑身血迹,勉强能看清他的面容,眼神紧张而且慌乱,一见到开门的两人,立刻扑上去抱住姜御景,“御景,快去救救你师兄,他被秋收万那群人给堵住了。”…。 姜御景心一慌,气一惊,赶忙问道,“我师兄在哪里,你快带我去。” 少年看了眼李成蹊。 姜御景紧张地催促道,“快带我去,别耽误时间啊。” 少年说了句,“我担心咱们俩还是救不下你师兄。” 姜御景不加多想,开口欲言。 李成蹊干脆地接下,“放心,我会陪你一起去的。” 姜御景说了句谢谢,再次催促少年。 少年转过身,嘴角微微上扬,立马快步跑着。 半个时辰后,少年领着他们到了片偏僻地带,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小树林说道,“你师兄被困在那里,咱们快点进去。” 姜御景急不可耐,快步跨过他。123。埋头就往里冲。 李成蹊连忙拉住他,悍然出拳打在少年的后背,随后一脚踩在趴倒的少年脊椎,厉声喝问道,“姜呼阚,究竟在不在里面?” 少年被一拳打中后背,迎空喷出一口血,此时又被李成蹊刻意击伤脊椎,一身战力瞬间消弭,哪里敢耍什么心机,只好如实回答,“姜呼阚确实在里面,只不过不是围堵,而是已经被吊在枝头。” 姜御景一怒之下,动身就要一拳砸死他,好在李成蹊制止了他,“别冲动,以后有的是法子慢慢收拾他。” 姜御景面色仓惶。 。愧疚地说道,“都怪我,是我害了师兄。” 李成蹊问清情形,一掌拍晕少年,安慰着他,“当务之急是考虑如何救下你的师兄。” 姜御景眼神晦暗,重重点头。 “前面这片树林,没种下几年,大多数的树木算不得高大,所以树冠经不起咱们的体重。既然你师兄是被吊起,且离地面有四五尺的距离,那这棵树肯定不算小,我心中有个大致方位。”李成蹊慢慢讲来,胸有成竹地说道,“待会委屈你受点罪,引诱他们的看守者离开,我去试着解开你师兄的绳索。” 姜御景连计划都不忘。艮屾就一个劲的点头。 打从心眼里,姜御景就对李成蹊深信不疑。 说做就做,两人在林外分道扬镳。 姜御景顺着李成蹊指的方向,真的找到了秋收万等人,也看到被挂枝头血迹斑斑的姜呼阚。 秋收万一手被白布包裹着,用一根细线吊在肩头,另一只手紧握长鞭,满目狰狞地站在姜呼阚的下方。 “姜御景,没想到会再见到我吧。”秋收万眼神阴沉地望着孤身前来的姜御景。 对少年的缺席,秋收万毫不在乎。 死了,还是迟了,对我秋收万有什么影响?只要我愿意,分分钟就能收拢一大批那样的随从。 姜御景怒目圆睁,沉声回道,“秋收万,你知道我们来自哪里?” 秋收万不以为然,一鞭抽在姜呼阚的腹部,阴森地笑道,“嘴硬,一声不吭,姜呼阚我敬你是条汉子,只要你肯吱个声,我就放了你。”…。 “秋收万,我们来自。。。” 姜呼阚勃然大怒,猛地打断他的话,“御景,不准说出来。” 姜御景泪流满面,“抱歉,师兄,是我牵连到你。” 姜呼阚全无责怪埋怨的意思,连反而安慰他道,“御景,我们出门在外,这类情形难道不该习以为常?” 姜御景一边哭着,一边内疚道,“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多管闲事,你也不会被他抓住,也不会受他侮辱。” 姜呼阚神色坦然,哪怕血迹满面都遮掩不住他的平静,“御景,不准哭,给我抬头,挺直腰杆,干翻秋收万。” 姜御景泣不成声,但神色更坚毅,眼神也更加坚定,“秋收万,山高水远。123。我不会放过你的。” 秋收万一鞭又一鞭,狠狠地抽在姜呼阚的身上,神色嚣张地叫嚷着,“来啊,打我啊,姜御景,姜呼阚,我秋收万坐等你俩来打我。” 姜御景眼睁睁望着他抽打姜呼阚,心如刀绞却不敢妄动,只敢远远地吼道,“秋收万,放开我师兄。” “放他,也不是不可以。”秋收万突然收起长鞭,邪魅一笑,“就是看你想救师兄的心强不强。” “秋收万,士可杀不可辱,你别太得意,人贱自有天收。” 秋收万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捂着肚子,笑的前俯后仰,对围绕在边上的伙伴笑道,“你们听到没,弱者只会喊些无趣的话。” “人贱自有天收,那你让老天来收我啊,我秋收万天不怕地不怕,还怕劳什子的天?” “秋收万,别落在我的手上,否则我定要扒你筋抽你骨,叫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姜御景愤怒地咆哮。 秋收万的笑声戛然而止,将长鞭别在腰间,从长靴里掏出把小巧精致的短匕,一刀捅在姜呼阚的脚底板,任凭血液缓缓流淌。 “你敢动下试试?” 秋收万见左等右等,迟迟不见引诱少年与李成蹊赶到。艮屾也就没了耐心,直接上刀子威胁道,“我不止要废了他半条命,待会也要废了你的一只手?” 姜御景闻声一怔,还想脱身离开,只见十几道身影突如其来,从四面八方将他围住。 “你以为先前我只是在和你说废话?” 秋收万手掌一按,那十几道身影立刻开始攻击姜御景。 而他也不藏私,上来就直接洞开双穴,气旋环绕,一拳击退一人,可这群出身荒漠的少年明显体魄极强,受了递炤关的一拳竟无人重伤倒下,仅仅是擦拭下嘴角的血迹便再度冲上来。 “全都不要留手,洞开双穴,给我废了他,我要把他和姜呼阚一起吊在枝头,以泄我心头之恨。”秋收万恶狠狠地叫嚣着。 十几道身影临危受命,也在一瞬间全部放开修为,龙骧虎步,腾转挪移,立刻以席卷之势重伤姜御景,虽然并未马上拿下他,可在百个回合内耗尽他的真气全无难度。…。 “姜御景,我今天也要你尝尝断手的滋味。”秋收万凶神恶煞地吼着。 从始至终,秋收万都没有亲身上阵的意思。 姜御景手无兵器,双拳难敌四手,全力抵挡之下,深受重创,眼角环视,迟迟不见李成蹊现身救下姜呼阚。 而他也不曾心怀失望,更不会怀疑李成蹊不会现身。 我姜御景看中的兄弟。123。绝对不会抛下我。 姜御景从来深信李成蹊值得托付。 所以哪怕是在他思绪游荡之际,终于体力不支,被人一拳重重地击打在腹部,彻底轰散他一身的真气。 。也不曾抑郁寡欢。 “秋收万,我姜御景宁折不弯。” 秋收万见他毫无战力,因有伤在身,不敢动用真气,只好慢悠悠地走近,一脚踩在他的脸上,“好你个宁折不弯,我倒想看看你们师兄弟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来人,给我一节节拆了他的指骨。” 这声音一落。艮屾一时间无人动身。 “都聋了吗?还不快给我动手。” “少爷,拆人指骨,如断人性命,这大仇立的太狠,我担心他宗门寻仇。”有随从小声提醒道。 秋收万回身就是一巴掌,“寻仇就寻仇,我秋天漠秋家怕过谁不成?天高皇帝远的,堂堂博侠去了我秋天漠都得夹着尾巴做人,我还怕谁敢来报复我不成?” “给我拆了指骨,谁先动手重重有赏,都听到没?”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话音一落,立马有人开始动手。 啊!!! 。 第四十四章 尾大不掉 朝阳初升,微光和尘,晨风微凉,波动着林中的树叶沙沙作响。 倾耳聆听,更有撕心裂肺的叫声回响林间。 随着微风的游荡,一群少年慢慢挡住了去路。 在少年的正中间,有个少年五官扭曲,面若死灰地仰躺在地上,眼中的泪水无声落下。 在他不远处的树上,与他年岁相仿的少年被吊着,形同朽木。 最引人瞩目的是半蹲在仰躺少年边上的伤臂少年,面目可憎地拍着他的脸颊,“姜御景,我只想问你,断骨之痛如何?” “秋收万,我姜御景无所畏惧。”少年自然是被抓住的姜御景,面对秋收万的嘲讽,毅然爆发惊人的气力。123。一头朝他的伤臂处撞去。 “废物就该有废物的觉悟。”秋收万一把按住他的额头,将之重重地砸回地面,“幸亏是在洞溪里,若是在外界要想拿住你们弟兄,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跟随秋收万的随从乍一看不下于二十人,可实际上在外界的实力最高不过临闾关,并无资质特别之处,好在皮糙肉厚,格外能为秋收万挡刀。 “瞧着在外界不可一世的小天才,在洞溪里被我像条死狗一样按在地上,我的这颗心啊。。。”秋收万佯装心痛地捂着胸口。 。猛地笑容绽放,“我的这颗心就觉得心花怒放。” 若是炅横在这望着他的嘴脸,只怕在深恶厌之的同时,也会一巴掌将他像条死狗一样捶杀。 长的丑,还敢嚣张的,我炅横一个人就够了。 “秋收万,善恶到头终有报,你这等无耻行径对得起侠义二字?” 被他痛骂,秋收万丝毫不生气,慢悠悠地拍着他的脸颊,“姜御景,你以为我会在乎虚无缥缈的侠义?” “要不是李成蹊没来,我甚至都会忍不住弄死他,废了他的四肢,让他也感受下被人折断五指的感觉。”提起李成蹊,秋收万的语气额外地愤恨。艮屾不由得用力掐住他的左脸,“你知道我多想那时候弄死多管闲事的他?” “我秋收万,千金之躯,居然被个无名无姓的杂碎伤了一只手,你让我的颜面何处安放?” “区区洞溪里,若我真的动怒,随时都能夷平。” 碰! 聚精会神的秋收万正得意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的掉落声,毫不犹豫地转身去看。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拳砸在他的鼻翼,连人带头砸翻在地。 一时间,他的鼻血喷涌如柱,不用多想,鼻翼尽断。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打死这个偷袭者。”他躺在地上,看也不看来者地吼道。 “少爷,他是洞溪里的人,咱们惹不起。”少年随从小心翼翼地扶起他,低声告知。 “我不管他是谁,统统给我打死。谁能打死他,我就脱了谁的奴籍,准他入公户。”…。 哪怕是入公户,也依然不足以让他们为之送命。 “谁打死他,我替他脱了三族奴籍,准他公户田产,赐姓秋氏。” 这话一出,众少年立马扑身而上。 “姜呼阚,我是李成蹊,接下来可能没法照顾你周全,只能靠你自己了。”来者自然是姗姗来迟的李成蹊。 “谢过你的真气引渡,我的身体受激,真气自然会慢慢回复,虽然打不过他们,但是逃跑是没问题的。” 李成蹊一点头,脚下猛地一发力,瞬间消失在众人的眼前,再次出现却是在姜御景的边上,一把抱起他,顺便一脚踩在秋收万的脸上,狠狠跩掉他几颗门牙,这才扬长而去。 “给我拦住他。”秋收万恨意不减。123。忍痛吼道。 其实不等他发话,已有随从一拳砸下,李成蹊见这一拳,躲也不躲,硬抗这一击。 接下来,他的身影连动一下都没有,反观出拳者下意识地甩动拳头,扭转手腕。 “大家小心,他的这副身体已百炼成钢,不要用普通人的身体去攻击他。” 李成蹊看了他一眼,腿上再度发力,踩着树干登上树冠,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去无踪。 “少爷,被他给跑了。”随从扶起少爷。 。诚惶诚恐地说道。 秋收万张口喷出断掉的牙齿,凶神恶煞地阴冷哼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既然敢废了姜御景,也敢废了他姜呼阚。” “扶我过去,我要亲手捏碎他的指骨,叫大罗神仙也难接骨。” 随从不加劝阻地扶着他,戒备森严地提防周围。 先前和李成蹊交过手的随从回过神来,快步跑到他的身边,言辞诚恳地劝道,“少爷,若你真废了他的指骨,这个梁子是不死不休的。届时洞溪里封宣侠若执意要你偿还,凭咱们这群小辈万万是拦不住的。” 秋收万眉头一扬,回首就是一巴掌呼上去。艮屾“做完这票,咱们立马离开洞溪里,他姓封的要是敢来,我就敢叫他有去无回。” 随从忍着痛提醒道,“少爷,打杀封侠是灭门之罪,别说是咱们的性命留不住,就是老爷的性命也不一定保得住。” 秋收万气在心头,哪里听得住劝,先是一脚跩飞这个随从,再是颤巍巍地逼近被抓回的姜呼阚,“断骨之仇,不共戴天。” “糟老头子,瞧瞧这个小崽子的心狠手辣,小小年纪已心肠歹毒,真不知道你对这种小白眼狼有何好惋惜的,搁我这早就一掌结果了他。” 根老趴在柜台上,问了许多关于秋收万的事情,即使内心也颇为不喜,可对少年们的那种寄之希望却不曾变。 “狄婆婆,过来人就要有过来人的气度,年纪小犯些错不可避免,何况断骨在别处是伤其根本的事,可在咱们洞溪里就不是什么大事。” 狄婆婆冷哼了声,也不予理睬。…。 养不熟的白眼狼,留着不杀,等着过年? 还是我家知恩图报的小进金听话懂事,每当我想让他去敲打那些不守规矩的本地人,悄悄地和他说些小故事,他就立马心领神会地传出去,继而让当事人胆颤心惊地安守本分。 “复返啊,你也瞧了好几个姑娘,有没有觉得哪个最合你眼缘?”狄婆婆越想越顺心,也勤快地站起身,一脸笑意地问道。 “复返觉得姑娘们都挺不错,全听老祖宗安排。”锦衣佩剑的狄复返恭敬回道。 “可惜了林家的小姑娘年岁太小,不堪大用,否则定要抢过来,为我狄家香火留一脉风流容貌。”狄婆婆对私户的姑娘也不是说看不上。123。就是觉得不太合眼缘,要是去洞溪里外找些婚嫁,又觉得配不上狄复返。 堂堂洞溪里,哪里轮得到外界的血脉染指? 再说我狄婆婆何等身份,讨个玄孙媳妇还要去外地? “咱们狄家虽然算不上名门望族,也不是啥书香门第,但是咱们狄家世代豪杰,英雄辈出,娶个玄孙媳妇怎么也得福荫三代,可不能再像你俩这样。” 狄复返恭恭敬敬地点头称是,“全凭老祖宗安置。” 狄婆婆见他低眉顺眼,也觉得心情美好。 。随着性子考了他句,“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是谁招此断肠魂,种作寒花寄愁绝。” 狄复返连连称好,一五一十,里里外外地讲了个遍,“这两句简直是人间绝句,愁绝寄仙子,慰我以相思。” “敢问老祖宗,这句话出自何处?”话到最后,狄复返不耻下问道。 狄婆婆满心欢喜地抚摸着枣树,“是你那不知仙逝多少年老祖宗谎骗我的妙语。” “都怪老祖宗我姿色不佳,才生的你们这一代不如一代,白白糟蹋了你那老祖宗的绝世仙姿啊。” 狄复返听着狄婆婆的自谦之词,那是诚惶诚恐。艮屾不敢接话。 依稀记得,根老曾有无心之言,“纵观狄氏宗亲,唯独小财迷最得你这一支老祖宗真容。” 乖乖,小财迷那副尊容可和俊俏十万里都沾不着边,莫说是绝世仙姿,就是飒爽英姿,小小狄进金都不得形似。 所以狄复返斟酌再三,小心回道,“老祖宗,玄孙窃以为娶妻不当以姿色为重,首当以品性为佳,我狄氏子嗣托老祖宗仙容,先天大有优势啊。” 狄婆婆见他心意改变,遂拍板笑道,“顾家姑娘顾翠盖,老祖宗觉得最衬我玄孙复返。” 狄复返回想片刻,颇觉姑娘小有气质,亦点头应允,“翠盖浮佳气,朱楼依太清。” 狄婆婆笑逐颜开,“我这就去和根老头商量商量婚期,请上三姑六婆着手操办。” 狄复返还要开口,狄婆婆已告诫道,“日后你若远走他乡,不妨带她走遍山河,我觉得她是个颇具慧根的姑娘。”…。 狄复返点点头。 “但是她日后有孕在身,其后世子嗣必须在我洞溪里,这点谁也不可更改,违者当如此叶。” 涉及子孙户籍,狄婆婆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狄复返平静地答应。 狄婆婆这才急匆匆地出了门,去和根老谈些黄道吉日,顺便传音给不讨喜的杜振溪,“小溪子,待会来下杨家客栈,给婆婆我找个好日子。” 杜振溪闻声,受宠若惊,忙向天空拱手作揖,连连称好。 提及杨家客栈。123。杜振溪又想起李成蹊,不知少年此刻是否还在客栈?也不知洞溪里的风波,小小少年是否安然无恙? “抱歉,御景,我只能救下你师兄俩中的一人。”李成蹊放下他,歉声说道。 姜御景脸色苍白地摇着头,“无妨,是我低估了秋收万的不择手段,也高估了自己的战力。 。否则我们此时都该全身而退。” 见着他的冷静,李成蹊反而越发愧疚。 姜御景对他的内疚感同身受,勉强露了个笑脸,柔声安慰道,“成蹊,我很庆幸有你这样的兄弟,真的,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李成蹊还想开口说话,忽然间听到玄妙之音同时传来,“御景,成蹊,在我洞溪里,断骨算不得有损根基。” 两个少年乍听这声,还以为是错觉。艮屾再对视一眼,就明白不是幻觉。 两位少年还想回声答谢,同时觉得头昏脑胀,连忙撤回心神,不敢开口,向着天空遥遥一拜。 “秋收万,放过姜呼阚,我为替你治愈断骨之伤。”玄妙之音再度响起。 秋收万心神一惊,松开正准备行凶的手,陡然跳起,四下张望,见无人开口,遂问道,“你们可曾听到奇怪的声音?” 随从少年们皆摇头。 “装神弄鬼的杂碎,区区断骨,我秋收万受的起。待我回到家中,自有长辈替我正骨。但他姜呼阚,我秋收万弄定了。” 说罢,他又回到姜呼阚的边上,一节一节地捏碎。 从始至终,姜呼阚一声不吭,也没听到奇怪的声音。 。 第四十五章 陈家小胖 玄妙之音犹如天籁,给姜御景和李成蹊吃了颗定心丸。 姜御景见李成蹊,才明白姜呼阚见自己的那种感受,所以他比李成蹊更镇定地安慰着他,“成蹊,咱们先回家,和大家伙商量商量,届时再考虑如何营救我师兄。” 李成蹊回望那片小树林,慎之又慎地点点头,“秋收万人多势众,那群人身骨之强硬,连我一拳下去都伤不了筋骨,在不伤人性命的前提下,我最多只能拦下四五个人。” 姜御景亦心有同感,“我十指已废,无力救出我的师兄,接下来这件事只能拜托你。” 姜御景有求于人,对李成蹊并无那种过多紧张的请求神色,而是略带戏谑地说道。 李成蹊对他的神色。123。反而越发觉得愧疚,神色诚恳地点头应允,“御景放心,日落之前,我肯定会带回你的师兄。” 姜御景面色一紧,“不用那么急于行事,我肯定秋收万不会选择同归于尽,咱们只要稳中求进即可。” 李成蹊不知道在想什么,点了点头就扶着他回去。 回到家中,耿星河对李成蹊一声不吭的消失已心有忧虑,此时见到姜御景身负重任,脱口而出道,“可是有人暗中意图不轨?” 李成蹊示意他不用紧张。 。“是那天在门口寻衅滋事打伤梁为之的少年私自寻仇,不知怎么抓住了御景师兄,并以此为陷阱,诓骗我俩前去救人,一时不察,这才受了埋伏。” 耿星河听完,怒气汹汹地握紧拳头,忿声哼道,“好他个不识好歹的杂碎,那天饶了他一回,居然还敢私下报复,我这就去通知封宣侠,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耿星河在外不愿透露两者间的关系,都是以封宣侠代称。 李成蹊果断拒绝,“那少年心性难测,心狠手辣可见一斑,若是咱们通知了封宣侠,难保他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伤了姜呼阚的性命。” 耿星河闷闷不乐。艮屾“御景,若你信得过我,随我去趟我家老宅,我爷爷在正骨疗伤这块颇有心得。” 姜御景没有急于应允,而是看了眼李成蹊,见他点了点头,才深深鞠躬谢道,“大恩不言谢,日后但凡遇到不违侠义之事,尽管捎信给我姜御景,千里万里绝不推辞。” 哪怕是答谢,姜御景也不做有违侠义一事,命可断武道可弃,唯有侠义不可以乱。 至于该捎信去哪里,姜御景私下会告诉他。 耿星河没有在意他的承诺,一边吩咐梁为之留守大本营,一边领着李成蹊和姜御景直奔自家老宅。 大门一推,众少年再度现身,只不过目标由少年耿星河变成了李成蹊。 “青阳渡盖青荷敢请战少年英杰李成蹊。”面容稚嫩的少年郎跳下墙头,拦住了李成蹊的去路。 耿星河眉头一掀,开口欲痛斥他,周围少年已跃跃欲试,显然对这少年的求战之意极为支持。…。 少年盖青荷为人处世,极为爽快,深得众少年欢心,虽不曾义结金兰,却言之有理,颇得众人大力支持。 李成蹊示意他先行一步,“星河先去,治好御景要紧,我随后就到。” 耿星河欲言又止。 李成蹊自信满满地回道,“难道我李成蹊会打不过青阳渡盖青荷?” 耿星河遂大步离去。 “李成蹊,不枉我冠称英杰之名。”盖青荷上前一步,傲然说道。 李成蹊亦上前一步,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垂于腹部,孑然一身地说道,“求战可以。” “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盖青荷爽朗接话。 “要你满足我个小小的要求,应不应允,待我胜了你再回复。”李成蹊说完这句话。123。陡然一步跨出,瞬间跨出两者间的距离,迎面一拳递出。 盖青荷反应不可谓不快,立刻吞气入腹,迎上这一拳。 下一刻,砰然声响,李成蹊拳出不退,盖青荷倒飞而起。 “盖青荷,可还能战?” 李成蹊站在原地,一手负于身后,傲然问道。 “固敢请战尔!” 盖青荷接拳的那一臂有气无力地垂下,另一只手紧握。 这一刻,李成蹊腾身而起,在眨眼之间逼近他,一腿拦腰扫出。 盖青荷深知挡不住。 。遂一咬牙转身以后背硬接。 腿风近衣,盖青荷心惊肉跳,然而下一秒那一腿戛然而止。 “盖青荷,我有事求你,不愿你身无战力。”李成蹊双手负于身后,平静地说道。 他这一腿及时停下,立马迎来观战少年们的满堂彩,一个个高声叫好。 盖青荷也算是劫后余生,丝毫不怒地回应道,“尽管开口,我盖青荷定当竭尽全力。” 于是,李成蹊上前说了几句话,便转身跑着离开。 直到他离开,盖青荷的脸色依然不曾平静下来,不是他的内心不够镇静,而是李成蹊给的要求实在太令人心满意足。 同行少年见他乐不可支。艮屾连忙跳过来,搭在他的肩头,捅着他的后背,贱兮兮地打趣道,“青荷,你是被他打傻了?” 盖青荷见着他的脸,立马嫌弃地一把推开,“阮薄帷,你给我滚一边去,我堂堂盖青荷会被人打傻?” 阮薄帷被他推开,也不恼羞成怒,笑嘻嘻地再度搂上来,“那我的好哥哥是怎么一脸笑意,说来给大伙听听呗。” 这次盖青荷倒没有推开他,认认真真地回道,“天机不可泄露。” 众人嘘声一片。 盖青荷抬手虚按,示意大家先安静下来,“我盖青荷答应了李成蹊一件事,但这事暂时不太方便公诸于众,所以。。。” 盖青荷单手握拳,以拳心抵在胸口,高声问道,“可愿有谁愿与我盖青荷共赴侠义!” 众少年犹豫片刻,唯独阮薄帷毫不犹豫地应下,“我阮薄帷愿与盖青荷同进退,共生死,百死而无悔。”…。 众所周知,阮薄帷是最后结交盖青荷的人,也是闲来无事最不得盖青荷的青睐之人。 这一点,从盖青荷第一次推开他,可见端倪。 “我等愿与盖青荷同进退,共生死,百死而无悔。” 少年不轻狂,枉为少年郎! 另一边,李成蹊沿着街道行走,哪怕是封宣侠立下规矩在先,他依旧保持高度谨慎,小心提防着每个路过的行人。 洞溪里界碑,唯一的破绽就在李成蹊。 突然,李成蹊的眼神被一道身影不由自主地吸引。 而那道身影也在李成蹊投去目光的那一刻,心有所感,第一时间回过头来看他。 体态瘦削,通眉长爪,腰挂佩剑,无一不在李成蹊的脑海中深刻成型。 这人当下一步跨出,举手来抓李成蹊。 李成蹊亦心有戒备,挪步躲闪,以指尖直戳其掌心。 咚然一声,李成蹊与这人齐齐收手。123。目露惊讶。 “好个少年体魄,浑然天成,是个好胚子,可愿与我修行?”来者欣赏之余,亦出声邀请道。 李成蹊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来者拍了拍剑柄,“是我唐突了,你是本地人还是外乡人?” 李成蹊看着他,也不说话。 来者颇为欣赏地打量着他,越是审视许久,越是觉得其人尚佳,“我叫李昌谷,来自正字春坊,若你日后行走江湖,可差人寻我名号,我自会来寻你。” 李昌谷见事不可为,遂抛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李成蹊听着李姓,倍感亲切,然而他还是耐着性子不曾开口,直到那人消失在视野中,李成蹊才小心翼翼地赶往星河家中。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 。李昌谷去而复返,敲了户居住在此的人家大门,随手抛出一袋银钱,开门见山地问道,“我想知道方才与我交谈的少年姓名与门庭。” 这家人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先前也是见着他拦住李成蹊,才迅速关上门,选择视而不见。 此刻被他点名叫出来,中年男人的神色十分尴尬,哪怕是见着钱袋,还是没有半点好转。 “大人,我小门小户,经不起你们折腾,我这上有老下有小,你去问别处那孩子的姓名,行否?” 中年男人惆怅半天,还是狠下心没有回答。 李昌谷倒是有些惊奇,这洞溪里的公户民风还真有些了不起,心有畏惧却敢拒不受命,是该说无知者无畏,还是说无知者好胆量? “尽管说来无妨,我对那少年并无恶意。” 谁知中年男人说完那句话,咬定闭口不言,任凭李昌谷如何许诺。艮屾愣是一句话没说,那袋被揣在怀里的钱袋也没有还回来的意思。 李昌谷气笑至极,一挥手大步离去。 中年男人松了口气,在他边上有个小胖子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爹,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成蹊的名字和门庭?那人一眼瞧着就不是个好招惹的啊。”小胖子说是有些害怕,可眼神更多的是好奇,还有对父亲的不解。 中年男人没有回答儿子的疑惑,而是念念有词,“年年岁岁,平平安安,无事就好,活着就好。” 小胖子见父亲不搭理,不开心地埋怨了句,“偏心的爹,就知道让我拐着弯照顾他。要不是爹坑我,我能为他各种亲身试药,常常弄得上吐下泻?” 中年男人神色尴尬地挠挠头,然后一脸歉意地掏出钱袋,塞入小胖子的怀中,“回屋把钱收好,接下来到你成年,咱家都不愁没钱供你读书咯。” “爹真是个没出息的,白白长了这么大的个子。”小胖子乐呵呵地捂着钱袋,嘴上还不忘嘟囔着埋怨。 中年男人撇了撇嘴角,望着那跑起来一扇一扇的胖身躯,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我家陈小胖,洞溪里独一胖。”。 第四十六章 有求于人 耿星河领着姜御景回到家中,见到了爷爷正在耐心研磨草药,面对两个少年丝毫不以为奇。 耿爷爷一脸平静地说道,“星河,扶他平躺草席上,待会就好。” 姜御景见状,越发相信玄妙之音的话。 耿爷爷见姜御景面色如常,非常欣赏,便好言告知,“我这手正骨法乃是不传秘技,别说是你一个时辰内的骨折筋断脉绝,哪怕是两三年内抽筋扒皮的,只要你筋骨脉络尚在体内,我都能叫你还骨生筋长脉,宛若新生。” 姜御景啧啧称奇,仰头恭声道,“耿爷爷神通天人,了不起了不起。” 耿爷爷对此恭维受之无愧,正要侃侃而谈。 耿星河催促道。123。“爷爷,快些办事,别学了莫小酒鬼的废话连篇。” 自打爷爷有了酒友,耿星河说话的底气也越来越足,爷孙俩的关系也一日比一日更融洽,以前的耿星河对爷爷是敬畏有加,现在是敬畏且敬仰。 谁让耿星河开始修行,更加能理解爷爷某些时候的不近人情。 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李成蹊幼年所经所历,何尝不是如此。 回望洞溪里九岁以下的少年少女,无论公户私户,或多或少都曾在父母手中吃过不小的苦头。 。谁能吃的苦头越大,到了九岁那年,其不凡之处越发显而易见。 小小年岁,早在父母希冀中饱尝风霜,暗暗埋下未来振翅翱翔的雏羽。 耿爷爷叫了声好,双手一合,一缕清风落在药草间,依稀可见丝丝缕缕的霜气冉冉升起。 潜伏在耿星河肩头双穴处的桃花鱼蓦地现身而出,摇曳着鱼身落在霜气中,如鱼得水,肆意游动。 耿星河大为惊奇。 耿爷爷捏起草药,一边揉搓落在姜御景的十指指骨间,一边细声为孙儿解释道,“天地灵气,上清下浊。桃花鱼虽从大地而生,却是属于清气之流,而我耿氏本命气血得益于洞溪馈赠。艮屾世世代代亦属于清气之流。所以,由我们气血孕育而生的霜气与桃花鱼有近亲之缘。” 耿星河心有困惑,便开口询问道,“那邴氏是否也有清气?” 耿爷爷肯定地摇摇头,“整座洞溪里,独我耿氏得清气馈赠。” 耿氏清气,独此一家,说不定九洲天下,也独我耿氏如此。 耿星河越发好奇,“那日邴易云亲近桃花鱼是何缘故?” 耿爷爷还想回答,根老已暗中叮嘱,“少年事少年愁,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不要画蛇添足。” 耿爷爷只好咽回腹中,双手一合,再度落下丝丝缕缕的真气萦绕姜御景的指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入其中。 “好咯,半个时辰内可动,近两日内不可动用真气,更不可与人对敌,否则伤了根基,再来治愈,是难上加难。”耿爷爷放下双手,从边上的杏树摘下一片杏叶,放在姜御景的嘴边,对耿星河说道,“过来滴一滴血在杏叶。”…。 耿星河闻声而来,自指尖挤出一点血,落在杏叶。 “少年,吞下杏叶,切勿咀嚼,以真气炼化即可。” 耿爷爷吩咐完,姜御景立马吞下杏叶,闭上双眼,聚精会神地将之炼化于体内。 耿爷爷趁他炼化杏叶的这段时间,回到屋内取出那根老荆条,递到垂涎许久的耿星河手中,“我耿氏与邴氏在读书一事,千百年来不相伯仲,直至爷爷这一代略显颓势,幸好你这孙儿不负所望,为爷爷扳回这一代,这根代表着我耿氏的老荆条暂时交由你保管。” 耿星河初时接他,欣喜若狂,在听爷爷说完,只觉豪气万丈。 “爷爷,您放心,孙儿定当不辱使命。” 至于能不能压邴易云一头。123。耿星河从来不曾怀疑。 以前是爷爷处处让他藏拙,不准他锋芒毕露,现在连爷爷都让他争一争书院雌雄,若不能叫邴易云心甘情愿,耿星河自己都不信。 以力压人,耿星河觉得可行。 “如此草率交出老荆条,你不觉得太过唐突?”根老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耿家老宅,同时问向耿爷爷。 “根老,我觉得星河能做到。” “学脉之争,你耿氏已胜过一筹,没看他邴氏连姓都为之改了半边?” 耿爷爷讪讪一笑。 。“那是老祖宗的意气之争,我当然不希望再度出现,事实上我更希望邴氏能赢回那一脉,将姓氏重新迎回。” “善也!” 根老回头看着目瞪口呆的耿星河,语气笃定地说,“你不用担心外人知晓这一幕,有我根老坐镇一地,谅他大罗神仙也折腾不起来。” “耿星河,事关重大,我只问你句,可愿将来压制心性,让邴氏重回洞溪里?” 根老见他开口,又叮嘱道,“不要急于回答,这一事是两姓当年的意气之争,无关两姓任何生死局。” “这一让,不止是邴氏迎回真容,你耿氏甚至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星河敢问根老。艮屾邴氏如今之姓是我老祖宗意气用事所为?”耿星河敏感捕捉到【意气之争】,遂开口问道。 根老慎重点头。 耿星河爽朗一笑,“前途与我,等若浮云。” 言下之意,输他一局又何妨? 根老释然一笑,总算是借耿星河之口解了这一局,于是根老开心地笑道,“星河,你爷爷给你取的名字是真不错。” 耿星河开怀大笑。 耿爷爷与有荣焉。 根老挥了挥手,起身返回杨家客栈,又觉得不太妥当,遂挪身去往李子洞,恰好见着了潜心求学的贺季真。 “无妨,在此修行,与你有益,无须多礼。” 贺季真受命,心领神会,仍是心神超脱,起身见礼根老,“晚辈贺季真谢前辈传道之恩。” 根老侧身闪开,颇为欣赏地说道,“能教出寓教于行的杜振溪,果然非同寻常。”…。 贺季真拱手作揖,不敢接话。 根老又说道,“可惜不是我洞溪里人。” 贺季真难得说了句玩笑话,“洞溪里不过千人,已是龙马精神,鸾翔凤集,再奢求人人如我贺季真,岂不是天理不容?” 根老哈哈大笑,“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贺季真见根老到访,知他定然有事在身,遂自闭五官,充耳不闻。 根老越发满意他的心性,亦朗声念道,“敬天礼地,拜洞谒溪;桃李敕令,本命归位。” 接下来的一段话,根老以神通一一读出,遂化为点点滴滴的露珠升空,继而融入李子洞的石匾内。 根老挥手散去禁制,对贺季真说道,“世间如你这般可怜人越多,世间如耿星河这般幸运儿越多。” “前人积福,后世成荫,善也善也!” 贺季真自认为五官封闭。123。不受外界影响,没想到根老还是传音入耳,令他心有所动,正要起身回话,骇然发现自己还在打坐修神,哪里有过起身的痕迹? 根老回返客栈,莫得意蓦然回首,早已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但仍然守着解救兄长的念头,心境不为所动。 “根老,我如今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中?” 根老眯着眼看着他,任他猜测。 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一旦莫得意熬不住心性折磨,一念作恶,这个心性之争自然迎刃而解。 莫得意惆怅地叹了口气,继续埋头给客人端茶倒酒。 根老满意地继续埋头假寐。 。暗中观察李成蹊的行踪。 “李成蹊,我是灞陵桥郁岧峣。” 李成蹊见之则喜,“巧了,我正好想找你和冯承当,还有张越岑。” 郁岧峣面露疑惑神色,“你找我们所为何事?” 李成蹊不回他,而是问他,“你拦住我,是想求战?” 郁岧峣摇摇头,“我找你是确认一件事,耿星河真的打败了秦却不?” 李成蹊想了一会儿,“这件事事出有因,若秦却不觉得是败,那就是败。” 郁岧峣依然不解其意,却没有继续追问,既然是事出有因,肯定是不便透露。 “你说说看,找我们三个有何贵干?” “你还记得那天对梁为之出手的少年?”李成蹊问道。 郁岧峣自然认得那个少年。艮屾“我知道他是秋天漠的小少爷秋收万,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混蛋,漠视侠义二字,行事乖张,极为不讨喜。” “我想请你们为我拦住他。”李成蹊开诚布公道。 郁岧峣毅然拒绝。 李成蹊便没有再游说,越过他大步离去。 郁岧峣微微地松了口气,生怕他不知好歹地强行要他参战。 姜呼阚被抓,姜御景受伤,进入洞溪里的少年几乎无人不知。 秋收万不仅将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众所周知,也特意卖了个口径让所有人知难而退。 正因如此,郁岧峣才会选择此时来问话。 我郁岧峣可以参战,但是你李成蹊要告诉我秦却不因何而败。 当然,李成蹊并未强求要他出战,只是随口一提便不愿多言。 “李成蹊,出了洞溪里,江湖高远,我郁岧峣自然会再来找你一战。” 对他的拒绝,李成蹊毫不意外,哪怕是梁为之不愿出手,也不足为奇。 直到快要进入耿家大宅,冯承当和张越岑也不曾露面。 。 第四十七章 仇必报恩且缓 咚! 当李成蹊敲在大门上,这一声响唤醒了闭目养神的姜御景。 耿星河小步去推开门,迎李成蹊进院子,边走边说,“我爷爷已经稳住了他的伤势,至于痊愈时间要看他自己。” 李成蹊点点头,眼角瞥见他挂在腰间的荆条,笑呵呵地恭贺道,“恭喜星河得偿所愿。” 耿星河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荆条,“桃花鱼一事,我和爷爷的心结也算是解开了,接下来洞溪里行事,咱们只管放心动手。” 言下之意,是他李成蹊休想抛下我耿星河,孤身前去搭救姜呼阚。 李成蹊随他走到杏树下,看了眼姜御景,手掌虚按,示意他不必起身,转身对耿爷爷说。123。“人影渐短,想来快要到了午时,我和星河出门买点菜,今晚就在耿爷爷家过个夜,可行?” 耿爷爷想了想,“也好,家中无菜,速去速回,想来那些晚辈还在街头卖菜。” 耿星河和李成蹊各自说了些悄悄话,便告辞出门。 姜御景起身欲追,耿爷爷一手按住他的额头,“既然小木头不想你知道,那你就佯装不知,可能你和小木头交往不久,不太了解他这个孩子。” “在我们老人看来,小木头是洞溪里最勤奋踏实且言而有信的孩子。 。哪怕他自己都不清楚什么叫言而有信。” 姜御景见挣扎无果,索性认命躺下,听耿爷爷这般说话,与有荣焉,“耿爷爷妙语连珠,了不起了不起。” 耿爷爷笑了笑,拍了拍少年的额头,好似有千钧之力劈头盖脸砸下,压的姜御景呼吸困难,昏昏欲睡,可潜意识中却死死撑着那一口气,不肯轻易罢休。 另一边,耿星河与李成蹊出了门,心有疑虑地问道,“怀先肯定懂咱们的意思,待会小树林集合,可是光凭咱们三个,还是救不下姜呼阚吧。” “能否救下姜呼阚,全凭本事,外力可借不可信。”李成蹊慎重其事地告诫他。 耿星河知晓他的言外之意。艮屾重重地点头。 一时无话,二人来到小树林外,更是小心谨慎。 “星河,沿着树冠游走,一旦发现敌人,只管埋头逃跑,不要恋战。”李成蹊再三叮嘱道。 “你放心,我肯定不比你个小木头差。”耿星河拍着胸口,肯定说道,同时腾身而起,沿着树冠与李成蹊分道扬镳。 耿星河有封宣侠傍身,必要时也可以拿来挡一挡,再加上桃花鱼如影随形,避免了有人暗中偷袭,极为适合在前开路。 废去一臂的秋收万坐在地上,后背懒洋洋地靠在树干。 在他身前,躺着十指被折断的姜呼阚,脸色苍白,依旧一声不吭。 秋收万心生不满,一脚踹在他的腹部,“杂碎,嘴这么硬,你是铁石心肠?十指连心疼,你一句话都不说,叫我去哪里找乐趣。” 姜呼阚勉强露了个笑容,使劲挪了下脑袋,让嘴巴远离地面,张口吐了点泥土和腐叶。…。 “少爷,有人进来了。”随从少年得知有人进入小树林,立马近身回禀秋收万。 “无妨,人质在我手上,谅他也折腾不了啥风波,而且姜御景被我废了十指,能来救他的无非是李成蹊。”提起这个名字,秋收万的神色狰狞,咬牙切齿的恨溢于言表。 “少爷,李成蹊伤不得,至少在洞溪里万万伤不得。” 哪怕随从是出于好意提醒,秋收万还是忍不住单手一巴掌挥去,“杀不了他,我连伤都伤不得,那我来洞溪里还有什么意思?” “爹要我来取桃花鱼,我连门路都找不着,他洞溪里怎么不见人拱手送上?前来探路的莫得势、莫得意这两个不堪重用的废物。123。连点小事都办不好,难怪这一大家做不了大事。” 随从少年忍痛受着,不敢怒目相向。 “滚下去给我盯紧进来的那个人,要真的是李成蹊,给我拿下,先前开的条件依然作数。”秋收万沉声吩咐。 姜呼阚也没有嘲讽他的意思,眼神平静,甚至在暗暗祈祷御景不要来救他。 因为秋收万没有刻意避嫌,所以姜呼阚知道小树林中真的人数并不只明面上的十几个人,而是翻了近一倍的数量。 如今那些人躲在暗中虎视眈眈。 。哪怕明知道是要对付洞溪里少年,依然趋之若鹜。 法不责众,何况要是不小心失手弄死了本地人,他封宣侠还真敢要他们一命抵一命,给他熊心豹子胆,他也得敢这么做! 来洞溪里砥砺武道的少年,哪个是默默无闻的贫苦少年? 封宣侠得知姜呼阚被抓,耿星河和李成蹊前去救人,第一时间不是去小树林支援,而是去杨家客栈请示根老,“根老,少年郎们的私怨,管是不管?” “李成蹊也罢,耿星河也好,终究是要走出洞溪里砥砺自身武道的,你封宣侠能救得了几次?”根老不回反问道。 封宣侠默不作声。艮屾转身离开。 “郁岧峣,灞陵桥出了个你,可不是件好事情。”根老望着不远处的郁岧峣,摇了摇头。 投机取巧,攀炎附势,又是个秋子良。 而此时近在冉家老宅的秋子良与冉耘艾执子对弈,正津津有味。 端坐太师椅的冉伯羊见两位少年执子拼棋,久久不曾分出胜负,亦出声打断道,“北边小树林,李成蹊与秋收万起了争执。你俩身为洞溪里人,理当前去助拳。” 冉耘艾心有不甘,遂直言不讳道,“李氏后人福缘浅薄,自招祸端,理当该死。” 冉伯羊怒意陡现,起身一掌拍在他的脸上,“滴水之恩,尚且知晓知恩图报。你身受李氏如此恩惠,怎能心生歹念,妄想置他于死地?” “耘艾,老祖说过,独你心性最合老祖年幼,切不可重蹈覆辙。” 冉伯羊动手斥责都在秋子良面前,毫无遮遮掩掩之意。…。 冉耘艾被这一掌呼在脸上,直入骨髓的撕心裂肺,好在不伤及根本或者身体,只有来自于内心的痛楚,挥之不去。 “老祖,我不愿去救。” “你以为李成蹊抢走你的黄罗伞,是她燕娇娘本事大,肆意妄为?”冉伯羊厉声呵斥道。 “老祖,耘艾不愿。”冉耘艾执意不去。 冉伯羊杀意一掀,抬手又是一巴掌落下,这一次不只是心伤,更是身受重伤,口吐鲜血。 “忘恩负义,留之何用?”冉伯羊深知事不过三,本以为交由贺季真调教能收束恶蛟心性,却不想还是无济于事。 这时,诚惶诚恐的秋子良咽了咽口水,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劝阻,“冉老祖深谋远虑,可否听小辈说一句话。” 冉伯羊对少年秋子良谈不上欣赏,可也谈不上厌恶,本以为自家孙儿见之如鉴,当每日三省吾身,可惜也没起着多大的成效。123。此刻听到他想要谏言,便由着他说一句。 “冉老祖,耘艾既然无心还他这一辈的债,何不让耘艾等一等,找个机会还了李成蹊的下一代?” 冉伯羊怒眉一挑,秋子良心神俱裂,忍不住地俯身跪下。 “冉老祖,子良认为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李成蹊与冉家确实有恩,可与耘艾确实有仇在后,何必让耘艾忍着性子护他周全。” “若是李成蹊福缘有报,侥幸有后,一方面是成全耘艾的还恩,一方面是解决耘艾的心境。” “晚辈看来,这是一举两得。” 冉伯羊何等心思,暗骂一声,真是灯下黑,何必为难孙儿,遂开口问道,“吾孙耘艾可愿如此?” 冉耘艾仍是不愿。 秋子良适时劝道。 。“李成蹊后人心性未必如他那般难以揣摩,如我这般合你眼缘也未尝不可。” “须知,大道漫长,忍一时方可长远。” 冉耘艾恍然大悟,拱手作揖与他,正声回答,“耘艾愿回报其后人。” 至于回报哪一世,秋子良和冉耘艾只字不提。 冉伯羊何等眼光,锱铢必较道,“福报不及三世,耘艾你且说赐予李成蹊哪一世?” 秋子良冷汗直流,再不敢偷奸耍滑。 冉耘艾沉思片刻,“愿我这一脉与李成蹊后人第三世结姻亲,永结同好。” 冉伯羊仍不罢休,继续追问,“若是李成蹊这一代无后,你当如何?” “霸王硬上弓,叫他后继有人。”冉耘艾快速回道。 冉伯羊遂不再此事多言。艮屾“但耿星河自在其中,你既然身为洞溪里人,理当前去。” 冉耘艾欣然受命,与老祖告辞出门。 秋子良亦紧随其后。 冉伯羊深深看了眼他,久久不语。 “子良,你为何要我如此?”出了大门,冉耘艾立刻问道。 秋子良伸手一抹背后的冷汗,将之展示给他看,“冉老祖杀性极重,他既有意叫你还恩,你便还恩,为何非要执迷不悟?” 冉耘艾不愿多言。 秋子良随身背着青罗伞,与他并肩而行,“若你先前不曾松口,冉老祖定要你生不逢时。” 冉耘艾仍不退却。 “冉家后人何止你一人,冉老祖能花百来年等到你,难道就不能再花百来年等另一个你?” 冉耘艾对此早有所料,不以为然地回道,“我冉耘艾虽死无憾。” 秋子良给了句愚不可及,便不再说话。 冉耘艾回望眼老宅,心中暗暗念道,“我冉耘艾只愿与同道中人举杯共饮,绝对不与蛇虫鼠蚁聚首一堂。” 他李成蹊,贱为工奴,岂配与我把酒言欢,怎敢叫我还他恩德? 。 第四十八章 树上掉下个冉耘艾 这一日,炎官盛怒,叫大日熊熊;炎风灼灼,无声亦无息,叫行人汗流浃背。 哪怕是躲在小树林的众多少年郎亦不堪炎热,纷纷现身盘膝打坐在树下。 在入林的树冠中,有一道瘦削身影潜伏其中,隐忍不发许久。 而在树林子的正中心,自认抗暑耐热的秋天漠少年们也正在避暑,一个个光着上半身轮流盯着姜呼阚。 “少爷,先前入林的少年躲在咱们不远处,要不要把他抓下来?”随从少年慎重问道。 秋收万先前确实口若悬河,动不动要打杀这打杀那,实际上当知晓入林的是耿星河,第一时间是选择了避让,严令众人出手,只是提高警惕,牢牢看守姜呼阚。 “区区一人。123。不足为虑,咱们要抓的是李成蹊,不是耿星河,懂不?”秋收万色厉内荏地哼道。 “可再不拦他,我怕他真不知深浅,一头扎下来抢人。届时咱们这伙人肯定不敢伤他,但是请来的那伙人可说不准。”随从少年提醒道。 秋收万捂着受伤的手,神色狰狞地哼道,“若是他耿星河真不知天高地厚,我也不介意背下这个黑锅。” 随从少年惶恐不安,意欲劝阻。 “我都不怕死,你们怕什么?”秋收万厉色一哼。 随从少年再不敢劝阻。 。连忙退下,暗中传话给其他人,谨慎行事,务必护住他的性命,必要时结果了应援武者的性命也无不可。 就在这时,盖青荷来到了这片树林。 “青荷,你该不会是想和秋收万拼一场?”阮薄帷见他往这边来,就心生不妙,现在正式闯入这片树林,哪里还不懂他的念头。 “午时三刻已到,咱们闯林。”盖青荷大手一挥,第一时间冲进树林。 拦路人是秋天漠少年,见盖青荷不请自来,连忙出口问道,“来者何人,为何闯我林子?” 盖青荷不予理睬,抬手一拳递出。 秋天漠少年正面迎上。艮屾反而震的盖青荷手臂微微发麻。 “秋天漠炼体之法名扬天下,我盖青荷仰慕许久,今日只想来讨教一二!” 说罢,盖青荷双穴洞开,真气一抖,再度迎上。 秋天漠少年见状,哪里敢硬撑,赶忙高声呼救,同时唤醒自身递炤关,与之捉对。 阮薄帷回首一望,其他少年都已迎上敌手,只有他孤零零地杵在一边。 “若是无人拦我,我可要去搭救姜呼阚咯。” “大胆阮薄帷,谁准你前来闹事?”应邀而来的少年武者见有人闯林,当即出面阻拦。 “隋金风,你俩真是一丘之貉,连这种事都折腾一块儿来。”阮薄帷见着他,冷嘲热讽,全无好脸色,同时在心底暗骂,一群小王八羔子,难怪一个个那么积极的挑个软柿子捏,敢情都知道里面有大刺头。 面对阮薄帷的嘲讽,隋金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美滋滋地拱手抱拳,“金风拜谢阮兄溢美之词。”…。 “隋金风,废话少说,我们手上见真章。”话不投机半句多,阮薄帷也不废话,腾身迎战。 隋金风身子一退,避而不战,笑吟吟地说道,“我可不敢与安陵海英侠阮薄帷阮英侠一战。” “你们谁想试试阮英侠的手段,隋某愿拱手相送。” 话音落地,少年武者越众而出,开口声明道,“阮英侠,我贺方回无意助纣为虐,只是秋收万有约在先,这才前来助阵。” 阮薄帷轻蔑一笑,近身迎他而战。 “隋金风,你战力在我等中位列前茅,为何不去战阮薄帷?”有少年见他退让,疑惑问道。 隋金风嘿嘿一笑,也不理他,转身去见了秋收万。123。毫不客气地哼道,“早和你说过,不搞定义气当头的盖青荷,这件事你就休想圆满落幕。” “若不是我的得力干将莫得意不肯上阵,就凭这群花拳绣腿也配拦我?”秋收万仍然不觉得有所缺漏,反而认为是变故太多。 隋金风也不再争执,一屁股坐在他的边上,沉声低语,“那耿星河能击败秦却不,想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你与他交手可有察觉异样?” 提及耿星河,秋收万怒气横生,“为何你们皆不信我打败了他?” 隋金风摇了摇头。 。“咱们外乡少年论资排辈,秦却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哪怕是在此对他境界有所压制,也不可能弱到来个洞溪里路人就能击败他。” 秋收万怒声回道,“我哪里知晓秦却不如何战败?我只知道与耿星河交手,一拳下去就打的他倒退大院。” 隋金风不知道秦却不战败的原因,也就不愿和耿星河冒然交手,自己来洞溪里可不是游山玩水,而是要走遍千山万水,叫山水中的英侠昭侠宣侠尽败给我。 集家喻户晓之英名,成就我隋金风不败神话。 “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忽略了哪一点?” 秋收万怒不可支。艮屾朝他低声吼道,“我秋收万难道就不能在洞溪里单手捶过他秦却不?” 面对他的怒意,隋金风浑然不惧,“当然不能,要不然你这一臂怎会折断在此?” “那是贼胚子偷袭我,一时不慎才被他折断五指,否则我堂堂秋收万怎么会败给他?” “败就败了,有何不敢承认?”青罗伞少年从天而降,恰好听到这句话,便随口回道。 隋金风如临大敌,起身迎战。 青罗伞少年晃身一闪,一掌轻飘飘地递出,隋金风便力不能及,被狠狠地拍飞。 “不要在我面前滋衅挑事。” “你是谁?”隋金风闻声,恭敬退下。 “我是秋子良,与他不是一个秋氏。”青罗伞少年缓缓说道,同时走近十指皆废的姜呼阚,“我曾在桃花园见过你,并且批言点明,你的心性尚可,可惜你那师弟不堪大用,迟早要牵连到你。”…。 姜呼阚惨淡一笑。 秋子良平静地说道,“当初你不肯归顺于我,我今日也不可能救你脱离苦海。” 姜呼阚仍是惨淡一笑。 秋收万捂着的十指混着汗水隐隐作痛,突然现身的高髻少年又近身而来,猛然捏着他的五指,问了句明知故问的话,“这么捏的紧,会不会疼?” 秋收万哪里忍得住,仰头大声吼道,意欲发泄。 高髻少年一把捂住他的嘴,神色温和地笑道,“别叫,吵着我可不行。” 秋子良谈不上对同姓之人有何怜悯之心,可依然出于本心劝阻了他,“耘艾,念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冉耘艾人畜无害地展颜一笑。123。松开了捏着五指的手,紧紧按着他的肩头,语气轻松地笑道,“我叫冉耘艾,你可以回家仔细打听我的门庭,如果你有胆量来报仇的话。” “不敢,不敢,收万绝对不敢寻仇。” 冉耘艾拍着他的肩头,哈哈笑道,也学秋子良走近姜呼阚,浅浅一笑,“你就是姜御景的师兄?” 姜呼阚面对他,有种不寒而栗的畏惧。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因为觉得自己身份卑微,不配与我说话?”冉耘艾自言自语道,“那可真好,比李成蹊这个贱胚子更识相点。” 冉耘艾庆幸地笑了笑。 。“念在你识相的份上,我就不打杀了你。” 面对秋子良的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三人反而不觉得内心颤惧,可当面对冉耘艾的自言自语,三人都不由得胆战心惊,心神俱裂。 疯子,冉耘艾就是个行走的疯子,让谁都猜不透他的下一步。 相比于初次见面,秋子良对冉耘艾的感观也从平易近人变成了如伴虎狼,可远不可近。 “秋收万,你折腾了半天,就弄断了他的十指,真不是一般的没用,难怪这位武者总是敢嘲笑你。”冉耘艾低下身子,伸手拔出那把插在姜呼阚脚底的短匕。 “不要。”秋收万大声制止道。 冉耘艾回头看了眼他。艮屾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要拦我?你不是很想弄死这个人?” 秋收万用颤抖的声音回道,“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并不想杀人,求求你快停下。” 冉耘艾哦了一声,依旧没有停下的动作,不咸不淡地说道,“我是洞溪里人,在这就算杀了外乡人,也不算违反规矩。” 这一刻,秋收万和隋金风神色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要去拦他。 冉耘艾先是一掌拍飞秋收万,再是一腿抽飞隋金风,语气不快地哼道,“不要不识抬举,我冉耘艾可是堂堂正正的昭侠。” 秋收万惹起的这场风波,哪里敢真的弄死姜呼阚,顾不得伤势复发,略带哭腔地恳求道,“冉昭侠,冉昭侠,您大人有大量,求您放过小的,别再折腾姜呼阚,您再这样玩下去,他真的会因血量枯竭而死。”…。 冉耘艾平静地哦了声,继续视若无人地摆弄着短匕,也不去制止血流,而姜呼阚十指被废,自救都没办法。 “冉耘艾,你好大的胆子。”耿星河见林边有动静,便去看了眼,确认过是有人闯林救人,立刻动身回来,见到这一幕立马现身阻拦。 秋子良见他现身,心知事不可为,意欲带着冉耘艾离开,可他正玩的兴起。123。不愿离去,于是秋子良独自离开。 “你是耿家的耿星河?那个贱胚子李成蹊的好友?” “冉耘艾,你怎地心思如此歹毒?”耿星河横眉怒吼。 冉耘艾撇了撇嘴角。 。一脚踩在姜呼阚的胸腔,“伤了他又如何,区区外乡人不值一提。” “倒是你我同为洞溪里人,何不借此机会一较高下?” 耿星河不愿理他,腾身而去,势要救下姜呼阚。 冉耘艾勃然大怒,一拳朝着耿星河砸下。 “冉耘艾,我念着燕姐姐抢了你的黄罗伞。艮屾这一次不和你计较,下次再遇见你,可不会再放过你。” 闻听耿星河吼声的李成蹊及时赶来,一瞬间出拳抵消他的那一拳,同时让耿星河救下姜呼阚,借着树冠直奔耿家老宅。 “贱胚子,凭你也配放过我?” 冉耘艾还要动手,秋子良去而复返,看了眼气息内敛的李成蹊,一把提起冉耘艾,纵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秋收万,这笔账等御景和姜呼阚好了,咱们再慢慢算。” “李成蹊,我要你生不如死。”秋收万见着罪魁祸首,气不打一出来,跳起来指着远去的他,愤怒咆哮。 。 第四十九章 溪鱼野鸟共忘形 耿家老宅! 昏迷不醒的姜呼阚脸色苍白,围绕周边的姜御景急不可耐,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打转。 耿爷爷不急不忙地碾磨药材,碾到半途的时候,意外发现药材不足,所缺的两味药材药铺暂时没有,必须得去群山中采摘。 “我和御景去,星河能不出门就别出门。”李成蹊主动应承下这个事情,选择陪着姜御景出去散散心。 “小木头,东仑山,白穀树,要八两树皮;西来山羬羊,要一两。。。一斤羊脂,要他脖颈下方的那种。”根老先把这两味稀缺药材点明,再额外说了几种日常用到的药材,至于李成蹊懂不懂,耿爷爷从不担心,顺便提了一句,“两旬内赶回即可。123。晚个四五天也没问题。” 钱守风别的本事不行,教人识物是一等一的高手,何况李成蹊是整座洞溪里最爱跟在他后面的小孩子。 “好的,耿爷爷,我和御景这就去。”李成蹊暗中牢记,拉着姜御景就出了门。 他俩前脚出门,耿爷爷后面便安排耿星河道,“你憋在家里不是个事,你那便宜舅舅既然不管你,那你就多去耍耍,好叫他知道老耿家的孩子都不是泥捏的。” “爷爷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回场子?” 耿爷爷敲了他一板栗,“去暗中跟着小木头俩。 。那些外乡少年不是个好脾气,等他们回过神肯定要来寻仇的,就凭他俩能跑得了?” 耿星河欣然受命。 耿星河出门之际,锦衣佩剑的中年男人与他擦肩而过。 一中年一少年,四目相对,没来由的心生亲近,相互点头便各奔东西。 耿爷爷见了他进门,客客气气地招呼着他。 锦衣男人亲近地递过酒壶给他,恭敬地请耿爷爷坐下,这才轻声说来,“耿爷爷,复返届时成婚,还望亲临。” 耿爷爷闻声,笑开了花,“狄婆婆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盼来了你小子的婚期。” 狄复返一笑置之,拍了拍腰间的剑柄,“长者命,不敢辞。” 耿爷爷掀开酒塞。艮屾爽朗地喝了一大口,“好好好,洞溪里公户好些年没有喜庆的事。” “那你的良配是哪家的小姑娘?” 狄复返笑了笑,“是私户顾家顾翠盖。” 听到这个名字,耿爷爷一口老酒喷出来,“这小姑娘瞧着羞答答,可骨子里脾气一点不温柔,小时候也算是拳打一片的小霸王。” 狄复返面色尴尬,小声嘀咕了句,“老祖宗没和我说过这一茬。” 耿爷爷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狄婆婆是胸有青天万事轻,给你选的姑娘想来是最合你性子的。” 狄复返只好敷衍一笑,耿爷爷你安慰倒是安慰,能不能别笑的如此夸张,“耿爷爷,你就不能盼我点好么。” 耿爷爷使劲拍了拍他的肩头,“我这一辈大多数都是你家老祖宗安排的婚事,谈不上顺风顺水,日子顺心,可每个人都过得自在安心,尤其是后世子孙无一不是各得其所。”…。 “狄婆婆的眼光,是洞溪里第一好。” 耿爷爷喝着酒,脸色涨红,竖着大拇指夸赞道。 也是这时,狄婆婆慢慢放下隔空一掌的念头,眯着眼继续躺在藤椅上,晃悠悠地悠哉悠哉。 “复返如今婚约在身,也该给进金挑个好对头,林家那一看就不是个贤配,可配不上我家天性机灵的进金。” 出了门庭的李成蹊和姜御景,没有选择光明正大地沿街串巷,而是鬼鬼祟祟地沿着墙角溜走。 “成蹊。。。” “御景,闲话少说,留心秋收万的那群人,可没有下一个盖青荷可供消磨。”李成蹊小声提醒道。 姜御景重重一点头,擦掉眼角的泪痕,高度警惕。 这还没走多远。123。李成蹊心头猛地一跳,不是那种危机使然的危险,而是好巧不巧地遇见。 “李成蹊,你在那偷偷摸摸地干嘛?” 下一刻,陡然出现在街道的狄进金大声喊道。 “御景,跑!!!” 其实不等他这句话说完,姜御景已迈开腿一路狂奔,因为他压根就不敢逗留,那个小孩子的一句话一瞬间激起千层浪,原本喧闹噪杂的大街瞬间鸦雀无声,无数道目光顺着喊声望去。 “李成蹊,我但求一战。” “李成蹊,可敢一较高下?” “李成蹊。 。我要和你做拜把子兄弟。” 一时间,乱七八糟的吼声响彻街头巷尾。 狄进金见机不妙,早早地撒腿就跑,找了个无人的拐角躲进鸡笼,铁了心地等天黑。 可惜,他小小年纪哪里跑的过武道傍身的少年郎,不一会儿就被一群人给围着鸡笼。 “大哥,你说这小子躲在鸡笼,不闲臊的慌?”瞧着身高马大,声音却轻柔的少年郎低声嘟囔着。 “对啊对啊,大哥鸡毛味又臭又臊,沾一沾好几天都洗不干净。”在他边上的少年低声符合着。 那被称为大哥的少年听他这句话,脸色一片阴沉,“陈阑干,你别说话。” 符合少年撅着嘴。艮屾闷闷不乐,“凭啥院宇能说,我就说不得,大哥你偏心。” 大哥一巴掌呼在他的脑袋上,“你一说话气的我脑壳疼,算大哥我求求你,出门在外给我留点面子,别说话了,行不?” “我不,言论自由。” 大哥还要争执,狄进金都听不下去了,跳起来指着阑干说道,“院宇说的是鸡笼味,你却把味道灌入你大哥身上,是个人都受不了你这污蔑。” 阑干据理力争,“胡说八道,我明明说的是大哥,鸡毛味。” 狄进金说道,“对啊,你说的大哥鸡毛味。” 阑干愤愤不平,“我说的是,大哥。。。鸡毛味,不是大哥鸡毛味。” 狄进金反驳道,“可在别人听来就是大哥鸡毛味。” “你小子污蔑我。。。我明明说的是。。。” 不等他说完,院宇一把捂住他的嘴巴,面色发黑,恨不得马上把他给找个地缝塞进去,“还嫌弃不够丢人,给我消停会。”…。 阑干支支吾吾,还想挣扎。 大哥快刀斩乱麻地说道,“再多嘴,我就把你塞进鸡笼里。” 阑干立马不出声,温顺的像只小绵羊。 “我告诉你们,我可是洞溪里人,正儿八经的本土百姓,谁敢惹了我,我叫他吃不了兜着走。”狄进金恶狠狠地威胁道,同时在心里不断回想小黑蛋的那些神情语言,寻思着如何吓唬住这些人。 大哥拍了拍衣襟,整了整衣角,一本正经地拱手作揖,开口说道,“我是陈子微,这是我同父异母的并蒂弟弟,陈阑干与陈院宇。” “翔凤阑干,啼鹃院宇,相逢似梦才醒。谁道无情,飞红舞翠欢迎。”狄进金信口说道,“好名姓。123。好名姓,不愧是陈氏子孙。” 三人闻声,不由得大吃一惊,瞧着他古灵精怪,没想到腹中还有几斤墨水。 陈子微欣喜地问道,“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我姓郑,名逢集,住在这不远处的胡同里,可不认识什么李成蹊、耿星河,你们找错人了。”狄进金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陈阑干要去拦他,陈子微眼神制止了他,“最好不要轻易行事,洞溪里鱼龙混杂,咱们来这也是碰碰运气,能找着流落在外的陈氏就找着,若是找不到就当历练历练。” 陈阑干哦了一声。 。郑重其事地纠正道,“我说的是,大哥……鸡毛味,不是大哥鸡毛味。” 陈子微和陈院宇一脸黑线,一人一边一巴掌。 狄进金出了拐角,暗暗庆幸躲过一劫,却见手臂负伤的少年凶神恶煞地拦住去路,“你既然认识李成蹊,想必和他关系也不错,不妨和我走一走,我也想认识认识他。” 狄进金眼珠子一转,还想找个借口忽悠过去。 负伤少年眼神一冷,“小王八羔子,我劝你最好不要耍花样,否则我不建议你和我一样的下场。” 狄进金吓得一激灵,略带哭腔地回道。艮屾“不敢。” 负伤少年邪魅一笑,“不敢就好,那你说说怎么能找到李成蹊?” “我和你说实话,你能不能不要透露是我说的?”狄进金迫于形势,小声地问道。 负伤少年听的是心花怒放,是个坏胚子,立马答应道,“没问题,我保证不透露给他。” 狄进金见他信誓旦旦地答应,还是有些不放心,“出卖了李成蹊,我有些于心不安,你必须得给我点钱,以此来安慰我脆弱的幼小心灵。” 负伤少年笑逐颜开,一巴掌搭在他的肩头,“以后没地方可去,来我秋天漠。我秋收万说的,从今往后,都由我罩着你。” 狄进金见他不给钱,暗暗地鄙视了一把,又一脸恭维地点点头,“你沿着三垒街,一直往前走,看到最大的宅子后,我保证能找到李成蹊。” 秋收万得意洋洋地拍着他的脑袋,说了句前途无量,领着一堆少年直奔其所指方向。…。 忽然间,通眉长爪的瘦削中年凭空出现,蹲在狄进金的正对面,以毋庸置疑地口吻说道,“你谎骗了那孩子,难道不怕他事后寻仇?” 狄进金坏笑一声,“那家宅子是岳家大宅,那孩子要是敢逞凶,我保管他去多少没多少,他要是不敢逞凶,我就乖乖躲在家里不出门,哪怕是出门也是我那个看着就很厉害的二叔跟着。” 瘦削中年拍了拍他的脑袋,“古灵精怪,机关算尽,出口成章,你这小小年纪可别将学问一事都用歪点子上。” 狄进金眼珠子下意识一转,瘦削中年一巴掌拍下,“别在我面前动歪脑筋,我可不是那群小兔崽子,能任你忽悠。” 狄进金浅浅一笑,“我哪里敢骗您?我只是在想您找我有何贵干?” 瘦削中年深信这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不再询问。123。起身便走。 “你还没付我钱。。。” 狄进金眼睁睁看着那人离开,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到处都是居心叵测的外乡人,在外果然一点都不安全,要不是奶奶要我出门,我是打死都不会出来晃悠,可快吓死我狄进金咯。 始终躲在暗处的耿星河亦放下心神,幸好狄进金没出卖李成蹊,也没受到外乡人的伤害,至于诓骗秋收万的事情,骗了就骗了呗,他秋收万还能怎么着? “成蹊,这兜兜转转怎么跑到桃花园来?”姜御景见身后无人,不解地问道。 “山人自有妙计。”李成蹊故作高深地说道。 “妙不妙计我不知道。 。但是想逮住你俩换取那一尾桃花鱼倒是有机可乘。”少年武者隋金风领着八位少年尾随而至。 这一次,李成蹊也是惊讶失声,“你们怎么可能会埋伏在此?” 隋金风扬了扬下巴,“别人来你洞溪里只知道游街走巷,漫无目的地投机取巧,但我隋金风不同,我第一时间就是走遍洞溪里的山水地界,在去私户耍了点小手段骗来了你的过往,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你李成蹊十有八九会途径此地,借由水道暗度陈仓,前往群山。” 李成蹊眉头一皱,“你怎么会知道我要去群山?” 隋金风神色一慌,佯装无所谓地说道,“胡说八道,我哪里知道你要去哪里。” 李成蹊见状,越发笃定,“是药铺薛掌柜卖的消息。” 隋金风勃然大怒。艮屾“众位兄弟,拿下此人,桃花鱼必定是囊中之物。” “御景,待会我先拖住他们,你先走。” “不,要走一起走。”姜御景可不信李成蹊独自一人还能走掉。 “你先走,我在此地,如入无人之境,你留在这是拖累我。” “我不。”姜御景咬牙坚持道。 “快走。。。” 隋金风嘿嘿一笑,与其余八人围住他俩,“想走,我看谁也走不了,都给我乖乖留在这。” 姜御景拔出腰间木鞘,瞬间洞开递炤关,直指隋金风,“我要走,凭你也配拦我?” “你的双手伤势还未彻底痊愈,我要是以伤换伤,就是不知道耿家老头子还能不能再治好你?”隋金风递炤关洞开,一身气旋咧咧作响,腾身逼近姜御景,双手直抓起十指。 噗! 下一刻,李成蹊腾空而起,手中紧握着一把尖头木棍,笔直无误地贯穿隋金风的掌心。 “谁若拦我,休怪我棍下无情。”李成蹊拔出木棍,冷冷地环顾四周。 。 第五十章 寒光乍现剑客笑 一棍神威,无人敢出左右! 隋金风忍痛退下,眼神炽热,一言不发,却不愿再退。 “李成蹊,我承认低估了你的战力,但你认为我隋金风真的不敌你?” 李成蹊冷眼打量着他,对他的戒备之心不曾降低。 能够被贯穿掌心而一声不吭的敌人,李成蹊从来不觉得好对付。 “桃花鱼乃灵物,哪怕是你们留住我二人,借此威胁耿星河,也得不到他的认可。” 隋金风撕下长裳,紧紧裹住伤口,哪怕血色浸透长裳也面无表情,“你以为我真对桃花鱼感兴趣才来的洞溪里?” “我此行只为正名,好回故里求取封正。这尾桃花鱼,是我为众位兄弟所求。” “至于抢到后。123。谁能收服它,各凭本事。” 隋金风大度地摊开双手,我只负责抢,抢到后你们分配,在此之前就都得听我的。 否则贺方回凭什么愿意助纣为虐,帮助他秋收万为非作歹,难道凭他秋收万姓秋? “洞溪里的少年何其多也!你何必要在此时寻我一战?”李成蹊一边说话,一边默默向后退。 “金风,接棍。”贺方回去而复返,手中抱着九把短棍,此时正一一递出。 隋金风以伤手紧握住木棍。 。再次迎战李成蹊,高声问道,“死战不退,敢否???” “御景,速退。” 李成蹊说完这句话,真气应声流动,嘘气入体,脚下如生双翼,微微一动,丈长距离一跃而过,起手便是一棍砸下。 隋金风新仇在心,怒目圆睁,真气流转双臂,其速度丝毫不逊色李成蹊,举棍相迎。 咔嚓! 隋金风手中木棍猛地断开,吓得他连忙退后。 李成蹊眼神灼热,却未急于追去,“隋金风对吧,我再问你最后一次,退或不退。” 退后的隋金风神情桀骜,眼神冷冽地回道,“死战不退!” 李成蹊叫道,“谁敢借我一棍否?” 贺方回想也不想地抛出。 李成蹊腾身接下。艮屾将尖头棍递给姜御景,回身对隋金风说道,“我李成蹊不欺手无寸铁之人。” “金风接棍。”少年武者闻声,亦立马交出木棍。 “李成蹊,此战过后,无论胜败,我隋金风都将退出洞溪里。” 贺方回等少年欲言又止,可都一个个咬紧牙关,谁也不曾出口动摇他的念头。 “众位兄弟,隋金风失约在先,出了洞溪里,这一债我他日必还。” 贺方回最先接道,“我芳州泊贺方回信你隋炀窟隋金风。” “我也信你。” “我也信你。” 。 。 。 一连八声铿将有力地响起。 “隋金风谢过众位。”隋金风热泪盈眶,紧握木棍,正身挺胸,迎战与他。 “天涯海角,我李成蹊敬你。”李成蹊握紧木棍,正肩昂首,沉声说道。…。 隋金风面色阴鸷,猛然间如鸷鸟飞腾,一身真气自然升起,在一瞬间随他的木棍砸下。 阴风扑面,李成蹊只觉寒气逼人,体内真气不由自主地运转,双臂紧紧握住木棍,悍然出棍。 下一秒,两根木棍碰撞在一起,竟是难以支撑两人的力量,咚然一声断裂。 眼神如水火不容,两人再度拉开距离。 隋金风抛弃木棍,化身猛鸷,一步跨出如鸷鸟腾空,双臂化翼,一身真气化作气旋凛冽,猛地振翅俯冲。 李成蹊弓腰沉身,双膝微屈,使一身力量环绕在双臂,呈现交错之势,以守代攻。 碰! 一声巨响,李成蹊连连后退三步,双臂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微微颤抖。123。硬是使力震退他。 隋金风被迫退后一步,手心之处血流不止,双拳在那一瞬间连出八击,以至于双臂躲在袖中暗暗发麻。 “李成蹊,一拳教你必败无疑。”隋金风深吸一口灵气,周身在呼吸间微风渐响,竟然是有了真气离体的征兆。 “金风,洞溪里不可使用递炤关以外的力量。”贺方回见状,突然出声阻止道。 “我这一式仍在递炤关。” 说完这句话,隋金风身影大动,在众目睽睽之下毅然消失,再次出现已是拉起一道道残影。 。以拳撞在李成蹊的胸口。 噗!噗! 这一刻,两人齐齐吐血。 隋金风连话都说不出口,轰然倒下。 李成蹊身影摇摇欲坠。 其余七人见此,意欲动手。 贺方回一声令下,“住手,我等武者当言而有信,否则怎么对得起侠义二字。” 众人心生愧疚,黯然退下。 贺方回上前扶起昏迷不醒的隋金风,转身对李成蹊说道,“前方不只我我一队武者,若你短时间内不得康复,最好是绕道而行。” 李成蹊强撑着身子不倒,勉勉强强拱手抱拳,“山高水远,后会有期。” 贺方回背起隋金风。艮屾一言不发地离开。 “方回,桃花鱼不可不。。。” “住口,外物哪里比得过信念!!!我等行走江湖,侠义为重,愿赌服输,不可做言而无信之人。” 于是,一路上无人再提杀回的事情,只是各人心思各有不同。 待众人离开,姜御景连忙上前,伸手去扶李成蹊,只听他开口劝阻,“暂时别靠近我,隋金风的这一击不是在拳,而是在气。” 姜御景不解其意,但未进前。 “以身为柱,以气为手足,第二关的手段就是引气离体?”李成蹊问道。 涉及修行,姜御景斟酌片刻,“递炤关是引气入体,以气为血,洗涤经脉,外磨真身骨肉,内炼四肢经脉。” “居庸关是承气居庸,内敛真身为柱,外放真气为肢,使真气不只是游走体内,更能游走体外。” 李成蹊思量许久,慎之又慎地问道,“洞开递炤关,环绕周身的气旋其实是不可控制的,对否?”…。 姜御景肯定地回道,“气旋杂乱无章,实际上是灵气入体,不得及时转化的冗余之气,对身体有害无益。” “洞开递炤关,引气入体,时辰越久,气旋越多,对肉身损耗也极高。” 李成蹊恍然大悟。 “武者开通递炤关,其实对身体也有损伤,只有洞开居庸关,引气离体,方能以气抵气。” 姜御景点点头,“递炤关肉身越强,则洞开递炤关伤害越低;其经脉储存真气越多,则其洞开递炤关时辰越久。” 李成蹊暗暗记下这一点,由衷谢道,“你说的可比燕子矶说的简明扼要,更能让我理解” 姜御景想起客栈的燕子矶,不由得说道,“就我观感而言,你出事这么久。123。他没道理不来助拳!” 李成蹊一寻思,“你不提,我还真快忘了他,燕姐姐和燕子矶好久没见过他俩,也不知是否安好。” “冉老哥,这片沼泽地咱俩折腾多久?”狼狈不堪的燕子矶枯坐泥潭,浑身上下满是泥沼,哪里能看到往日的意气风发。 身材高大魁梧的冉必德与他一般无二,愁眉不展地接道,“自打进了这片沼泽地,这股沼气挥之不去,别说是知晓天时,哪怕是方位都不知为何。” “我俩不会被这片沼泽地。。。”燕子矶吓得身子一颤。 。忍不住一个激灵抖动。 冉必德想了想,很肯定地回道,“不会,我的伙伴见我久久不曾归队,必定会来群山中寻我,届时我俩只管大声呼救。” 燕子矶惆怅地闭口不言,脑海中不断希冀有人到访。 别人可免了,也不知是福是祸,最好是小木头到来,救我于水火之中。 半个时辰过去,李成蹊慢慢散去萦绕周身的冗气,张口喷出堵在胸腔的逆血,抖了抖一身的酸麻,“行了,咱们继续赶路,争取在黄昏前进入群山。” “难不成我俩要在山中过宿?”姜御景问道。 李成蹊不假思索地点点头。艮屾“东仑山和西来山相距甚远,凭咱俩的脚程没个两三天是回不去的,前提还得没遇到拦路虎,不然绕一绕山路可不好走。” 姜御景眼含泪花,“成蹊,是我对不住你。” 李成蹊爽朗一笑,狠狠拍在他的肩头,“御景,咱俩何必计较这些。” 姜御景默默记下,紧紧跟着他。 一时无话,李成蹊绕过溪水,赶路的时辰近乎翻倍,不觉间夜色降临,迟迟不曾进山。 桃园外,好几处火光显而易见。 “我觉得这群人可能不是少年武者。”李成蹊远远地观望,却见不着人影,唯有篝火被点燃。 “为何不是少年武者?” “其一,少年武者不会懂这套规矩,以篝火为盟约;其二,少年武者不会如此谨慎,暗中隐藏。”李成蹊揣测道,“无论是秦却不,还是秋收万,或是隋金风,给我们的感觉是堂而皇之的,哪怕偷袭都会有迹可循,唯独成年武者不会。”…。 “在你没来洞溪里前,我就见过心思歹毒的成年武者,在不经意间杀鸡四伏。” 姜御景一脸崇拜。 “推敲甚好,可惜警惕心不足。”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悄然而至。 李成蹊与姜御景几乎是同时握紧兵器。 “不必紧张,我们见过的。”俊秀剑客抱剑在胸,笑吟吟地说道。 李成蹊闻声。123。立马想起这人,拱手作揖,“晚辈李成蹊见过前辈。” 姜御景有样学样,“晚辈姜御景见过前辈。” 俊秀剑客遂拄剑在前。 。笑着打量他俩,然后对李成蹊谢道,“多谢先前为我指路,省了我不少寻人的功夫。” “举手之劳,义不容辞。”李成蹊诚恳地回道。 俊秀剑客始终不肯自报家门,两个少年也默契地不去追问。 “客栈根老寻到我,托我带回受困于沼泽的燕子矶与冉必德。” 李成蹊想了想。艮屾首先征求姜御景的意见“可否耽误一天,先去救下他俩。” 姜御景毫不犹豫地应允。 “我能带你去找回他俩。”李成蹊回道。 俊秀剑客笑了笑,抱起佩剑,轻声说道,“有我护送,怎么快怎么走。” “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夜色中,接连几道身影齐齐现身,其中一人不屑地哼道。 “你俩且见识下何为出剑。” 俊秀剑客身影如风,一晃而逝,只见夜色中几道剑光浮现,那几道身影皆昏迷不醒。 。 第五十一章 头上来了个夜枭 八月夜,山阴夜色,渺渺流光溯。 又见天街如水风微冷,萧萧络纬啼山间银溪。 瘦削少年借夜色赶路,与蛐鸣同行。 俊秀剑客环剑于胸,侧耳聆听风声鹤唳。 一行三人走至山河处,豁然开朗。 李成蹊心弦放下,忍不住朗声朝着群山吼道。 回声嘹亮,响彻山野,不知惊起飞鸟无数。 俊秀剑客抱了抱剑鞘,打趣地笑道,“你不怕惊着山神鬼魅,遣一路阴兵借道,吓唬你个小小少年。” 姜御景一直随师傅游历,有所耳闻山神鬼魅,却从未见过,听他这般说,呼吸急促地问道,“世间果真有那摄人心魄的精魅鬼怪?” 俊秀剑客笑了笑。123。改为一手握着剑鞘,一手指着不远处的河岸,“所谓山南为阳,自然是不存在的。” 姜御景神色紧张,跑进李成蹊的边上,小声问道,“你是不是见过山中鬼怪?” 李成蹊肯定地点点头,“我洞溪里山壑纵横,灵气充沛,难免得天独厚地生出些鬼魅精怪,但大多数与人无害。” 姜御景吓得一哆嗦,连忙朝俊秀剑客边上挪了点距离。 这一句话可不只让他惊讶,连俊秀剑客也大吃一惊,“你小小年纪,竟然真的见过精怪?” “百年成精。 。又五百年化为怪,再五百年成妖,世间精怪大多修行不易。”李成蹊回首往昔,那些与人为善的飞禽走兽,可不就是修炼有成的精怪,“天地灵气,上清下浊,乔木生云气,雨后敛水气,晴昼多日气,飞沙沉露气,草堂有霜气诸如此类。” “世间精怪若得机缘,未尝不可化为妖怪,可惜如今这世道灵气稀薄,人性尚且得不到感化,哪里来的灵性供精怪化妖。” 第一句话,俊秀剑客不以为怪,可接下来的两句话,他深以为然,“想必是有高人曾指点过你,带你游历过山川江河。” 李成蹊重重地点点头,“曾有位深爱绘制堪舆图的老爷子带我走遍群山。” “小小年纪。艮屾吃过不少苦头吧。”俊秀剑客对李成蹊的第一印象谈不上喜欢,毕竟是个又瘦又黑的小孩子,可那双眼睛让他记忆犹深。 李成蹊摇了摇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很庆幸老爷子带我去看过的山河。” “天地风霜尽,乾坤气象和。 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 俊秀剑客诧异地看了眼他,“小小少年,腹有锦绣,善也善也。” 李成蹊羞红了脸,“是老爷子随口念的,我都牢记于心。” 俊秀剑客善解人意地说道,“一剑在手,万剑归心。” 李成蹊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羞涩。 “我也是用剑的,教我一两招怎样?”姜御景抬高木鞘,认真地请求道,“学了你的剑,我也好防些不开眼的精怪。” 俊秀剑客瞧了他一眼,伸手掂量他的根骨,琢磨好一会儿才确认无误地回道,“你的根骨驽性太重,修不了我的轻灵剑。”…。 姜御景嘴角一抽,不信邪地问道,“根骨重,就练不了剑?” 提起练剑,俊秀剑客显得格外慎重,“我的剑,轻根骨,重剑意。” “我走遍千山万水,从未见过合我眼缘的少年郎。” “倒是偶然听说荥阳郡天镜山出了个剑心怪胎,最擅长以心驭剑,与我的剑是不谋而合,可惜我屡屡登门拜访,都被天镜山拒之门外,怎么也不肯将他交由我。” 李成蹊脸色古怪,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 姜御景无心之言,“他的剑心合你心意,可你的剑未必合他眼缘。你没见过那个怪胎,并不代表他从未见过你的剑。” 俊秀剑客如遭雷击。 “嘿嘿,他不肯学。123。我肯学,学不学得了精髓,不都看你这个师傅教的好不好?”姜御景耍泼道,“你看精怪也不少,要是你不小心没护住我俩,岂不是有损你的英明神武?” 俊秀剑客神色肃穆,摇了摇头,“你根骨重,学我的剑,空有其形,而无其神。” “长久以往,剑与根骨不合,有伤你的根基。” “何况,凭你的根骨撑死了也就是中三关,此生无缘上三关。学了我的剑,做不到剑随心动,也会坠了你的心气,叫你业障累累,不得善终。” 姜御景见他神色真挚。 。不似作伪,只好讪讪一笑,“我师傅也说我没练武的天赋,没什么大出息,不过他还是教了我一身本事。” 姜御景抬了抬木鞘,自豪地说道,“这把木剑,是我师尊在我跻身递炤关的时候,亲手赐予。” 俊秀剑客闻声,认真地说道,“你师傅是个了不起的人。” 姜御景挺直腰杆,理直气壮地接道,“我的师尊心性必定比你强。” 俊秀剑客被他激将,也不恼羞成怒,抖了抖剑柄,伸手揉了揉他的秀发,“天下欲学我剑者,抛剑鞘可断天河。” 姜御景摇头晃脑,甩开他的手掌,一脸不屑地哼道。 李成蹊上前搂着他的肩头。艮屾好心安慰道,“你看我也不学剑,不照样打的别人满地找牙。” 姜御景撇了撇嘴角,破天荒地没有随声附和,“我可不想学你赤手空拳,毫无风流劲。” 李成蹊被他气笑,一拳捶在他的肩头,砸着他嗷嗷叫。 姜御景肩头这一疼,不由得身子一边矮下,“我要不贫嘴,我还是姜御景?!!!” 李成蹊举拳还要打他。 他连忙求饶,蓦地神色一变,“我倒是突然间想起一个弁服少年,一身本事也不小,赤手空拳就能让我师兄心生忌惮。” 俊秀剑客听闻弁服少年,心中默然,笑着问了一句,“那少年可是叫安且清?” 姜御景神色一惊,疑惑不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俊秀剑客不回答,又说道,“他是否自称来自安如山?” 姜御景神色凝重,对俊秀剑客心生提防,“你怎么知道他来自哪里?”…。 俊秀剑客抖了抖剑,昂首挺胸地回道,“天下安氏尽出自安如山。” 不同于初次听闻安如山,姜御景事后问了许多安如山的事情,立刻追问道,“难不成你也是姓安?” 俊秀剑客环视山野,平静回道,“我不姓安,可是我也来自安如山。” 李成蹊顺着他的目光亦心有所感。 俊秀剑客示意他不必紧张,“如你所言,群山精怪大多数心怀善意,与人为亲。” 李成蹊庆幸地点点头。 俊秀剑客同样是暗自松了口气,应该是先前他的那吼声惊动了山中精怪,与人为善的精怪巡守过后,见无异样又悄然退去。 姜御景一听精怪,先是害怕,再是兴奋,“可是有精怪要来寻衅滋事?” 俊秀剑客也不理他。 姜御景只好转移话题。123。“您是山老,还是供奉?” 俊秀剑客抱回佩剑,展颜一笑,“我既不是安如山的山老,也不是守山的供奉,更不是传道授业的经师。” 姜御景神色困惑,不厌其烦地问道,“难道,你是安如山不出世的求学者?” 俊秀剑客果断选择闭口不语。 李成蹊连忙拉住还想追问的姜御景,略带强硬地说道,“御景,你且消停会,让前辈的耳根子休息片刻。” 姜御景只好哦了一声,转头精神满满地该问他,“你以前进山,见过的精怪都是什么奇形怪状?” “他们平淡无奇的很。 。与寻常飞禽走兽并无二样,绝对没有书中描绘的双头三足、背生八翼那样。”李成蹊不留情面地破坏了他的幻想,非常冷静地回道,“山间精怪亲山乐水,比世间人更容易亲近。” 姜御景闻声,失落地哦了一声,颇为愤懑地抱怨道,“我师尊果然是谎骗我,这世间哪里有三头六臂、浑身赤火的妖精。” 李成蹊开心地笑了笑。 俊秀剑客不露痕迹地惊讶一把,姜御景的师傅来头不小啊,连真正的妖怪都见过。 举目眺望,这座洞溪里处处透露着压胜古法,不愧是传承至今的禁地,到底是底蕴深厚,让人不得不佩服。 这时,一只通体漆黑的夜枭悠然自得地落下,不偏不倚地落在被揉乱的姜御景头上。 “成蹊。艮屾快看看他,是不是精怪?”姜御景兴奋地叫道。 李成蹊难以辨别,便望向俊秀剑客。 谁知俊秀剑客回道,“我在此地不过是个剑术超群的普通人,可看不穿它的真身。” “不过世间精怪大多通灵,它愿意与你亲近,也是你的缘分,不必在乎它的身份。” 姜御景笑嘻嘻地顶着夜枭,还想伸手去摸一摸,就听李成蹊紧张地劝阻道,“老爷子说过,在你没摸清精怪的脾性前,可不能乱摸。” “毕竟你也不知道他个雌性,还是雄性,万一不小心惹恼了它们,引来的绝对是雷霆之怒。” 姜御景只好悻悻然作罢。 “其实要知道是不是精怪很简单。”俊秀剑客突然说道。 姜御景一听,赶忙兴高采烈地询问如何测试。 俊秀剑客一抖剑柄,“吃我一剑,立见分晓。” 姜御景吓得缩了缩脖颈,急忙拒绝道,“我胆子小,可经不起你这一剑。” 。 第五十二章 欢迎来我的地盘 夜色下,寒风习习。 山阴连绵,如黑龙蜿蜒卧伏。 远远望去,漆黑如墨的浓烟笼罩大地。 凝神望去,墨烟外天色依旧。 四面八方,泾渭分明,唯独那一处黑烟重重,叫人望去不寒而栗。 在黑烟不远处,三道身影远远观望,不敢靠前。 俊秀剑客怀抱剑鞘,冷眼凝视黑烟,凝睛瞪视,直至眼角发干,穷其目光,依然不得见物。 “李成蹊,你确定这片黑烟笼罩的地域就是困住他俩的地方?”姜御景见之则惊,满脸骇然地问道。 李成蹊将木棍扛在肩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回道,“我深信能困住他们的天险唯有这片黑沼。” 俊秀剑客神色凝重。123。以极其严厉的语气苛求道,“你俩留守原地,务必替我镇守方位。” 李成蹊摇了摇头,“黑沼之中方位与外界方位毫无相通。” 俊秀剑客面色冷峻,“既然如此,你俩更不能进去。” 李成蹊还是摇头,“这件事非我不可。” 俊秀剑客疑惑地问道,“你莫非有把握走出来?” 李成蹊有些犹豫地点点头,“把握不大,但值得一试。” 俊秀剑客出声否决,“你俩替我坐守,我先进去一探究竟再说。” 李成蹊见拦不住他。 。无奈地摇摇头,盘膝坐在原地,静观其变。 一个时辰过去,连个声音都不曾传回。 又一个时辰过去,依旧没有声响。 三个时辰后,姜御景失声问道,“莫不会连他也折损在其中?” 李成蹊缓缓睁开眼睛,确认他也无计可施,“折损其中倒也不至于,这片黑沼是流动之地,脚下大地看似是土地,实际上是一片土质化的泥沼,无时无刻地不在流动。” “成蹊,那这片黑沼有多大?” “我与钱老爷子曾从外界丈量过,长不过一千丈,宽不过三百丈,其沼地算不得广阔,可其泥沼流动性极强。艮屾非凡人武者所能来去自如。” 姜御景眼神一亮,“你既然知道它是流动沼泽,当年肯定进入其中。” 李成蹊点点头,“我确实进去过,而且深深体会过流动沼泽的可怕。” “宽不过百丈,凡人哪怕是慢悠悠地爬,一刻钟也能爬完,可你知道不,我当时用尽力气,狂奔到筋疲力竭都没出来。” “你要知道,那时我一步丈长,几近飞跃,仅仅以脚尖点地,依然跳不脱流动沼地的迷惑。” 姜御景听的口干舌燥,心生退意,“咱们先回去联系人,最好是找根绳子,把人给牵出来。” 李成蹊很坚决地否决道,“寻常草绳,遇着黑烟,两个呼吸内必断;就是铁链,遇着黑烟,也撑不过十个呼吸。” 姜御景眉头一掀,“照你这么说,黑烟腐蚀性极强,咱们肉身遇着岂不是入骨即化?” 李成蹊也是不解,“钱老爷子说黑沼神秘莫测,遇生则困,遇死则死。”…。 “那你当初是怎么逃出来的?”姜御景神色古怪地问道。 “我不知道。”李成蹊回道,面对姜御景疑惑的眼神,解释了下,“打小我在外晕厥,醒来就会回到我家的床上。” 姜御景啧啧称奇,“那咱俩进还是不进?” 李成蹊看了看天色,“再休息一会儿,我有种预感,天色将明之际,或许会有解决之法。” 那一次被困黑沼至昏迷不醒,朦胧之际依稀听到深沉恐怖的吼声与嗓音轻柔的声音,次日醒来也不是回到家中,而是平静躺在钱老爷子的身前。 “小木头,根老托我照顾你,可不是让你把我当保镖。” 那时候的李成蹊不解其意,如今回想,这片黑沼似乎更让人觉得恐怖。 整座洞溪里。123。似乎对它都讳莫如深,不愿提及。 一夜无话,直至朝阳升起。 一夜未眠的姜御景神色疲惫,无精打采地爬在草地上,见李成蹊迟迟不曾醒来,有气无力地拍了拍他的膝盖。 这一觉,恍若隔世,李成蹊豁然睁眼,举目山河一片洁白。 “御景,随我进沼地。” 姜御景见他神色凛然,立马打起精神。 乍一进沼地,姜御景立刻感受到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无穷无尽的黑暗蜂拥而至。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幕色中似乎有鬼哭狼嚎萦绕于耳。 “成蹊,这地方真阴森恐怖。” 奇怪的是,姜御景明明看不到他,却仿佛能看到他的眼睛明眸如日,熠熠生辉,让他不自觉地跟着。 “小家伙,你还敢来我的地盘?”黑幕中,那道深沉恐怖的声音再度响起。 没错,这道声音不是幻听,李成蹊很肯定曾经听到过这道声音。 “山北为阴,河南亦为阴,外乡人最终埋骨之地亦在此。”李成蹊想起钱老爷子的无心之言,低头对着脚下的泥沼说道,“所以,你是极阴之地的浊气所化。” “桃李向阳。艮屾花木易开,所以我对你比对其他人更有诱惑力。” “小家伙,你真的很不错,比那时候的你气血更旺盛。”那道身影在李成蹊的眼前缓缓成型,如常人的身高,没有五官,没有四肢,通体黝黑。 “当年,你吃不下我,今天还想试一试?”李成蹊的眼眸格外地明亮,好似一盏明灯照亮眼前的黑影。 “不,我当年也不是要吃你,甚至从未想过吃其他生灵。”黑影的声音是先天如此,不是刻意而为之,“我只想找个能说话的伙伴,所以我一直在等待着。” “可惜,性质相近的洞影人也不喜与我交谈,每次匆匆抛下那一具具杂物,就匆匆而别。” 李成蹊忽然间闭上双眼,慢慢走近它。 姜御景不知他在和谁说话,赶忙双手抱住他,哭着喊道,“我的李成蹊啊,前面啥也没有,别往前走。” 李成蹊平静地安慰道,“没事的,他并无恶意,是我当年误会了他。”…。 姜御景不肯相信,黑影哼了一声,他便砰地一声消失无踪。 李成蹊没有追问他被送去哪里,而是平静地继续靠近他。 “抱歉,我不能在这里陪你。” 黑影似乎习以为常,无奈且心酸地回道,“我知道你不能陪我。” “你们是生灵,而我是死物,注定不能共存。”黑影指了指自己的大脑,“有些洞影人偶尔会和我交流,也会和我说些不该做的事情。” “我从地之浊气诞生,当与浊气所化的精怪结伴同行。” 李成蹊叹息了一声,“无论是清气精怪,还是浊气精怪,你们都是通了灵性的精怪,且遵守洞溪里的规矩,理当也应该与其他通灵精怪大道同行。” 黑影恐怖的声音充满无奈。123。“可是我能感受到外界的精怪,并且向他们招手,可是他们对我却畏之如虎,每次都隔着老远儿就躲开。” “我看到漫山遍野的花儿开了千百次,唯独没有见到别的精怪登门拜访。” 李成蹊发出深有体会的叹息,试图去拥抱它,却发现无济于事,浊气所化的它仅有气形,而无实体。 “沼地是我栖身之所,却非我本体,所以我也没法以泥沼化形。”黑影叹了口气,“不过我还是很开心。 。你不像当年那样见着我就哇哇大哭,更不会吼着要逃离,也不会喊人来打我了。” 李成蹊尴尬地挠挠头,郑重地解释道,“抱歉,我为我那会儿的行为向您道歉。” 黑影呜呜的声音低沉响起,听着就充满了喜悦。那由黑气幻化的黑影随风起舞,哪怕起舞之时风声鹤唳,也让人觉得他正在欢呼雀跃。 “我听见了你在外界说的话,你是想找回迷失在此的伙伴。”黑影低沉地吼道,领着他慢慢地往前走,“泥沼的流动无迹可寻,我只能为你驱赶遮蔽视野的沼气。” “若是你能控制这片沼泽,可否帮助误入此地的外来者脱困而出?”李成蹊紧紧跟着他。艮屾哪怕是沼泽流动再快,有他在前面带路,也不用担心原地踏步。 “千年前,有人和我说过类似的话,我当时没答应他,因为他不肯陪我。”黑影的语气有些内疚,“现在,我想对外来者好一点,也许山中的精怪更愿意和我相处。” 就在这时,那只落在姜御景头上的夜枭扑腾着羽翼飞了进来,慢悠悠地落在李成蹊的头上。 “我的夜枭,你去哪里,你快回来,这里是片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沼泽地啊。”黑影刻意驱散了黑气,让姜御景的声音得以传来。 “御景,你怎么又闯进来了?”李成蹊气呼呼地问道。 “我这不是担心你,说好有福同当有难共享,我怎么会抛下你?!!!你把我姜御景当成什么人。”姜御景理直气壮地吼道,完全没了初入此地的颤颤兢兢。 李成蹊陪他走着,也没再理睬姜御景,任由他胡乱喊着。…。 黑影突然停了下来,随手一挥,一个短小精悍的身影正有气无力地仰天躺着。 李成蹊见着他,全身的精气神陡然一变,双眼之中杀意横生,可最终还是放下了那股冲动,对他说道,“尽管他并不是我的伙伴,但是我希望你也能送他出去。” 他困惑不解,“你明明是想杀他,为什么要放过他?” “与人为善是件不容易的事,有时候往往要压抑心性而为之;而不欺凌弱者是侠义行事,有时候更需要多点心胸。我希望我今日所言,是你明日所为。”就像振师长与李成蹊说的那些话,他今日转述给他。 多一个与人为善的精怪,胜过多一个与人为恶的精怪,哪怕是他出不了这片黑沼,注定无缘与外界交流。 黑影若有所悟,随手送他去了片鸟语花香且阴凉避暑的外界,近有溪水解渴。123。旁边又有果实解饿。 李成蹊见着他的离开,那份杀意亦不曾冲淡,可还是压制了语气问道,“进入沼地的有几人?” “总计有六人,现在已送出一人。”他想了想,认真回道。 李成蹊沉默了会,自嘲一笑,“好巧不巧,第一个竟然是他。” 黑影在前面带路,很快就找到了原地腾空的俊秀剑客。 “你的眼眸是怎么回事?” 李成蹊对此不想解释,“接下来跟紧我,无论我说什么,都不用惊讶。” 俊秀剑客哦了声,紧紧跟着他。 “这个人的剑意很强,我不太敢靠近他。”黑影郁闷地说道。 “再强。 。还不是被你困在此地?”李成蹊微笑着回道。 黑影蹦跳着领他找到另外两人。 “子矶,冉大哥,好久不见。” “小木头,我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给盼来了。”燕子矶整了整衣襟,立马冲上去抱紧他,好像生怕下一秒他就凭空消失。 李成蹊嗯了个二声。 “下次有空,记得来玩。”黑影和李成蹊挥了挥手。 下一秒,一行五人齐齐出了黑沼。 除了姜御景,都平安落地。 “成蹊,你的眼睛怎么又变回来了?”姜御景惊奇地问道。 他没有回答,而是向着天空拱手作揖,身体向前三叩九拜。 叩天拜地,敬玄妙之音。 俊秀剑客见他俩安然无恙,又见李成蹊起身望来。艮屾便顺势告辞道,“受人之托既已完成,我们便在此分道扬镳。” 李成蹊拱手回礼,“多谢前辈一路护送。” 俊秀剑客大笑一声,转身离去。 燕子矶望着他的背影,深思许久,“我总觉得此人的样貌似曾相识。” 冉必德也是如他这般,“我也觉得似曾相识,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何处见过。” 姜御景嘟囔道,“马屁精,人都走了,拍给谁看?” 李成蹊闭上双眼,重新睁眼,微微适应天地间的光彩,回手一巴掌拍了他的脑袋,“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的。” 姜御景立马换了个脸色,一脸平易近人的说道,“两位大哥仪表堂堂,容光焕发,一看就是大家闺秀,不同凡响。” 燕子矶与冉必德对望一眼,衣衫褴褛,满身泥泞,哪里有什么神采可言。 好在李成蹊适时说道,“离此不远处,有条沿山河。” 燕子矶与冉必德深深地看了眼黑沼,心有余悸,不约而同地叹道,“再也不会好奇入险地。” 李成蹊与姜御景哈哈大笑。 。 第五十三章 东仑山上白榖树 群山之中,层峦叠嶂,郁郁葱葱。 山风洗地,清凉如许,绿意盈盈。 在群山中,有一条河蜿蜒曲折,流淌过每一座高大山峰的山脚,滋润着每一座大山的山脚。 这一日,山风阴凉,某座无名大山的山脚下,四个身无寸缕的少年正在河水中嬉戏打闹。 “原来这段时间,洞溪里又闹腾了不少事情。”冉必德一掌拍在姜御景的臀部,大笑着说道。 “是啊,在你们走后,又来了不少身手不俗的少年武者。”李成蹊猛地从水底跳出,出其不意地抓住冉必德的脖颈,一把将其按入水中。 “那个秋收万心思歹毒,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他。”燕子矶不知先前藏在哪里,见李成蹊露头。123。立马现身,双手抓紧他的脚腕,用力朝水底拖去。 冉必德见机,连忙奋力挣脱束缚,抽身与李成蹊搏斗,试图牵制他的双手。 姜御景见状,撒着脚丫子就想往岸上跑,心里暗暗嘀咕着,“大佬打架,惹不起惹不起。” 就在这时,三人都齐齐一静,转过头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我不想和你们玩,纯粹是找虐。”整整一个时辰,姜御景都属于毫无还手之力的,“冉大哥力大无穷,燕二哥快如疾风,成蹊他动如脱兔,就我一个人不快不慢,逃也逃不了,玩个毛啊。” 三人嘿嘿一笑。 。立马冲上。 姜御景四肢一摊,铁了心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等了好几个呼吸,也没人靠近他,就听李成蹊笑道,“你再不走,我们可不等你。” 姜御景欲哭无泪,光着身子要上岸穿衣,那边燕子矶坏笑一声,抓着他的衣服就往东边跑。 “燕二哥,燕二爷,我求求您老放过我好不?”姜御景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这样光着屁股满山追着他跑。 在这种一人叫苦连天,三人欢乐无穷的时光中,东仑山在第三天的清晨时分总算是赶到。 “中午一起下水洗洗,你都一天一夜没洗,身子脏不脏,难不难受。”燕子矶一脸真诚地搂着姜御景。艮屾笑嘻嘻地劝道。 “我辈习武之人,身净无尘,一天不洗也不赃,更不难受。”姜御景义正言辞地拒绝道。 “你要是敢下水,我教你门轻身之法。”燕子矶诱惑道。 “头可断血可流,这身子不能洗。”姜御景摸着发黑的伤疤,狠心说道。 区区轻身法,我姜御景全不放在眼中。 “我也传你门修身之法,教你健壮如牛。”冉必德从旁辅助道。 姜御景神色微动。 “咦,燕小哥和冉大哥怎么也在?”临近山脚,耿星河猛地出现。 李成蹊笑了笑,并把黑沼的事情简洁明了地说了遍。 耿星河暗暗咋舌,“想不到黑沼竟还藏着个童心未泯的浊气精怪。” 燕子矶此时也才知道这事,“据我所知,清气精怪化形通灵大多数心怀善意,浊气精怪无一例外都是穷凶极恶,甚至有些先天就是凶兽,别说是亲近人,就是同类都照吃不误。”…。 冉必德亦心有同感,“世间精怪,浊气所化多半如此。” 耿星河随口说了句,“谁叫我洞溪里善心直达天听,连精怪也与生俱来的本性向善。” 姜御景回想李成蹊那时候和他说的,村民在捉弄他师兄弟俩,亦深有体会,“我随师傅走南闯北,确实没有几处能像此地人心向善。” 燕子矶更是感同深受,“换了别处,客栈那些天只怕打翻了天,也不知多少人意气用事,伤人性命。” 冉必德乃封侠卫出身,盖棺定论道,“我洞溪里善行当先。” 李成蹊笑了笑,打断几人的有感而发,转而问耿星河,“你既然比我们先到,是否已收集好药材?” 耿星河双手一摊。123。“我以为你俩先行出发,按理说应该早到了,也就没动手采摘,后来想想不太对劲,就回了山脚等你,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李成蹊想了想,“你进山前,难道没遇到拦路虎?” 耿星河果断摇头,“别说是拦路虎,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我走在桃花溪,那安静的简直可怕。” 李成蹊又问道,“这河水可能如溪水那般?” 耿星河还是摇头,“河水阴性太重,搬不动。” 李成蹊蹙眉不展。 耿星河一拍腰间。 。“我这根老荆条上打凶禽,下打猛兽,可无往而不利。” 李成蹊这才放下心来,“咱们五人结伴而行,采药慢点也无所谓。” 燕子矶好奇地问白榖树是什么样子。 李成蹊耐心回道,“东仑山山南向阳,长有一种树木,形状像一般的构树却是红色的纹理,枝干流出的汁液似漆,味道是甜的,人吃了它就不感到饥饿,还可以解除忧愁。” “据说,玉石染之,可变得鲜红。” 燕子矶疑惑地又问,“为什么是据说,难道没有人用玉石测试过?” 耿星河接道,“洞溪里玉石不值钱。艮屾又大多生长在无人问津的深山中。我们不太愿意去,大人们又不爱验证这些无聊的趣闻。” 李成蹊尴尬地笑了笑,那会儿钱老爷子说起这件事,自己还想去倒腾几块玉石试一试,可惜钱老爷子不准,说是丈量堪舆极为耗费时间,哪里有闲工夫折腾。 燕子矶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但还是想去试试,便随口问道,“那东仑山附近山峦能否寻到玉石?” “此去南方第三座高山,名为祷过山,盛产玉石,山脚多有望月白额犀栖息。”耿星河回道。 李成蹊连忙拦住跃跃欲试的燕子矶,“望月犀皮糙肉厚,刀剑伤不得,是咱们洞溪里一等一的难缠走兽,你可别想去招惹它们。” 燕子矶思量片刻,选择听从李成蹊的意见,“待我日后寻回银枪,定要试一试它们。” 耿星河打趣道,“望月犀是群居动物,你要是去惹了一头,群山都没你落脚的地。”…。 李成蹊亦劝道,“望月犀平时都栖息在祷过山,但凡遇着点刺激都是满山头的跑。打从我们记事起,就没听过它们有什么天敌。” 燕子矶这才收了念头,“照你俩这个说法,祷过山的玉石岂不是无人采摘?” “每日卯时至辰时,望月犀多在沉睡,偶尔会有长辈们登山采石,送给小辈们讨个彩头。”耿星河说着,亮了亮腰间挂着的翡翠绿玉石,“这是我爷爷前年送我的一小块玉石。” 冉必德和燕子矶上前摸了摸,中肯地说,“和别处的玉石材质差不多,倒没有出彩的地方。” 李成蹊眼神低落,忽又正了正精神,开口说道,“咱们快些办事,早些回家。” 众人便收了念头。123。向着山南走去。 徒步而行,并未动用真气赶路,五人整整走了三个时辰,才勉强见着了白榖树。 无巧不成书! 耿星河在这恰好见到了希冀许久的少年。 少年亦心有所感,回身望去。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姜御景打破僵局,不合时宜地叫道,“你不是那个还不是小学士的安且清?” 先前一脸平易近人的安且清脸色一拉,满面羞红。 李成蹊一巴掌呼在他的后脑勺,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 。安公子,我这义弟不太会说话,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安且清早先见过他俩,很清楚那会儿还不是结拜兄弟,便充满惊讶地问道,“印象中的你古板无趣,怎么会和心直口快的姜御景结为异姓兄弟?” 姜御景神色自豪。 李成蹊回之一笑。 显然,两个少年都不打算回答。 耿星河念头一动,那尾水之桃花鱼摇曳现身。 安且清望见桃花鱼,心神清澈明亮,哪怕是第二次见它,仍觉得天地造化神秘莫测。 “安且清,上次多谢你仗义执言。”耿星河拱手作揖。 安且清笑了笑,收起正在盛装树汁的青葫。 哪怕山老已明言。艮屾此行为他强求一尾桃花鱼,无论代价几何,安且清都不曾流露丝毫的追求之意。 就在这时,桃花鱼忽地离开耿星河的肩头,慢悠悠地游荡到安且清的头顶,正要落下,猛然听到冉必德怒声如雷,“何方鼠辈鬼鬼祟祟,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话音落地,九位成年武者一一现身。 九位武者,尽是蒙面。 桃花鱼受惊,猛地退回耿星河肩头。 “我等在此恭候多时,还请李成蹊莫要挣扎。”领头武者冷声哼道,“区区几位少年,若要阻拦,休怪我等心狠手辣。” 冉必德与燕子矶当先挺身而出,护住李成蹊,怒声呵斥,“何方人士,难道不知洞溪里的规矩?” “冉必德,燕昭侠,凭你俩还不配问我等名号,识相的就滚远点。”领头武者话音凶狠,可对其他几人也未急于动手,而其他七位蒙面武者也迅速动手,从八个方位堵住他们的去路。…。 冉必德深知不能自乱阵脚,于是对燕子矶吩咐道,“你先去试探下他们的根脚。” 燕子矶也不推脱,瞬间洞开递炤关,接过李成蹊递来的肩头木棍,单手微一掂量,怎么也得有十来斤重,“好家伙,这截木棍可不轻松。” “故弄玄虚,老二,你去,不要留手,做完这笔咱们就走。” 正东方的武者闻声跳出,一晃手中的长剑,腾身迎上。 燕子矶掂量重量后,脚下微微一用力,身影如飞燕一闪,嗖地一声欺身正东武者,在他目光惊愕之中,单手递出尖头木棍,直戳其胸腔。 只见正东武者反应极快。123。双手持剑,护在胸口,差之毫厘地险险挡住。 谁料燕子矶邪魅一笑,猛地改为双手持棍,一手真气齐齐流转到棍尖,悍然一击。 正东武者都没有来得及防守,就见尖头木棍轻而易举地戳穿铁剑剑身,径直穿透他的胸膛。 燕子矶伤他这一人,自己也张口吐出血,向后极速退回到冉必德的边上。 “货真价实的压制境界,出手干练且手法刁钻,一身真气驳杂不精。 。肯定是野修刺客出身。”燕子矶在众目睽睽之下盘膝打坐。 领头武者见一个照面折损一位兄弟,骇然失色之余更勃然大怒,“好你个不识好歹的燕昭侠,我等兄弟无意伤你性命,你却阵前伤我兄弟。” “冉大哥,待会无须顾我和御景,我俩伤敌未必可行,但自保无虞。”李成蹊见他俩交手,匆匆一瞥便心中有数。 至于耿星河,老荆条在手,一荆条抽下去,别说是铁剑得断,连人都得断。 这群人真是瞎了眼,自寻死路也不挑个好时辰。 “众位。艮屾莫不是当我不存在?”安且清拍了拍腰间的青葫,确认装满后才出声问道。 领头武者面带不屑,出声嘲讽道,“小子,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瞧着你年纪轻轻,最好不要自寻死路。” 姜御景听到这话,小声对李成蹊说道,“我师兄说,安且清一掌之下,能打死我们师兄俩。” 李成蹊大吃一惊。 下一刻,安且清凭空消失,如俊秀剑客一般,现身即是一人重伤倒地,短短的八个呼吸内,场间八位蒙面武者皆昏迷不醒。 “乖乖,这不是小学士,还真的这么猛,难怪我师兄不让我去接近他。”姜御景暗暗庆幸。 安且清气息平静地走近耿星河,“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耿星河亦无客气道谢,敲了敲藏于肩窍的桃花鱼,“来吧,这是我为你青睐许久的新主人。” 。 第五十四章 西来山羬羊投谷 是日,天朗气清,山风景暖。 一行六人游山玩水,沿河过溪,早早地停在西来山山脚。 安且清得了桃花鱼,心境明亮,与耿星河沿途讲学论道,各抒己见,好不痛快。 这日来到西来山下,闻听悲鸣声此起彼伏,安且清于是问道,“星河,山中走兽为何叫声如此凄惨?” “西来山羬羊有盛夏投谷、寒冬投河的古怪习性,据我爷爷揣测是盛夏繁殖之季,狼多肉少,无配偶的雄性羬羊无地自容,遂投谷;寒冬休眠之季,羬羊过多,草料稀少,年老体弱的羬羊有感而发,遂投河。” 安且清暗暗记下。 姜御景崇拜地说了句。123。“耿爷爷真是学究天人。” 一路上,燕子矶和冉必德攀岩登山各争高下;安且清和耿星河以文会友;唯独李成蹊沉默不语,静静赶路。 这会儿到了西来山依然如此,耿星河心生疑惑,便上前问道,“成蹊,你有什么心事?” 李成蹊正走神中,忽听耿星河喊他,忙回过神来说道,“星河,你刚刚说什么?” 耿星河搂着他的肩头,“成蹊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别憋在心里难受。” 李成蹊强颜欢笑道。 。“我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不由得入了迷。” 说完,他抬头望了眼山峰,确认无误地说道,“这座山头就是西来山,羬羊喜阴,多在山北出没。” 耿星河拍在他肩头的力度加重,认真地问道,“成蹊,你真的没事?” 李成蹊挤出个笑容,一脸认真地回道,“你看我像是有心事的人?” 耿星河让他看看他们的回答,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哪怕是最不熟悉的安且清都能看出他心事重重。 “成蹊,有话直说,别闷在心里头,若是你不愿意说给大家听,就说给我一个人听。”耿星河作势搂着他往一边走去。艮屾其他人也很自觉地闪开,唯有姜御景跟了上来。 李成蹊一脸无奈,只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睹物思人,见着东仑山与西来山,想起了和蔼可亲的钱老爷子和那只不知所踪的金线狸。” 耿星河盯着他的眼睛,很严肃地说道,“咱俩打小就认识,可别想糊弄我。” “其实是见着你送出了桃花鱼,莫名觉得失落。”李成蹊忧郁地说道,“浚仪的离开,逢集的消失,桃花鱼的送别,都让我觉得洞溪里在失去赖以为继的那种熟悉。” 少年心头的失落,仅仅是害怕离别。 耿星河紧紧抱着他,坚信不疑地说道,“振师长说过,只要活着,终会重逢。” “你不是一直最相信振师长的话?难道这句话你忘记了???” 李成蹊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本以为看惯了生离死别,没想到再度拥有的时候,又不太习惯了。”…。 打从李成蹊记事起,黄婆婆就日夜照料着他。 然后振师长负责教学,在少年的心头埋下善良与求学的种子,再匆匆地不辞而别。 接着是钱老爷子跋山涉水地指点,告诉他脚踏实地与宁静致远,然后仙凡永隔的诀别。 还有根老日日夜夜的谆谆教诲,活着就好。 李成蹊,活着,始终吊着边界线。 他才有了自己活着的能力,黄婆婆又不告而别。 他才习惯照顾逢集的生活,洞溪里又来了一堆不速之客。 希望再到失望,然后再到离别,李成蹊的心境此起彼伏,不觉间生了许许多多的故事与心里话。 耿星河抱紧他,“咱俩都还小,未来还很远。” 姜御景贱兮兮地附和道。123。“对对,我和你还很小,路子还很长,和那些大哥大姐们可不一样。” 耿星河扭头瞪了他一眼。 李成蹊忽然间气笑,用力挣脱他的怀抱,擦了擦眼角,“我没事,你们放心吧。” 耿星河夸张地想要搂他,李成蹊一脸嫌弃地推开,“好了好了,别闹腾,别忘了我可是上山打虎下水摸鱼的李成蹊。” 姜御景在一边古灵精怪地叫道,“对对,你是李成蹊,我是姜御景。” 耿星河捂了捂额头。 。不是太想搭理他。 李成蹊笑着回了一句,“光腚满山跑的姜御景。” 燕子矶听到笑声,就和冉必德、安且清走了过来,听到这句话,打趣应和道,“是月下银纱姜御景。” 冉必德不甘落后,“明明是绿叶成阴姜御景。” 姜御景怒哼一声,“三个老不羞。” 安且清好奇地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耿星河摇摇头,“多半是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李成蹊收了收心神,提醒四人道,“羬羊性子暴躁,不喜外人,待会进山都谨慎点。” 李成蹊想了想,还是单独问了下安且清。 然而安且清不等他开口。艮屾已肯定回道,“我心意已决,你不用再劝。” 李成蹊苦笑了一下,本事大的人不好劝啊。 就在这时,姜御景扭头看见了李成蹊所描述的羊身马尾,惊愕地指着它叫道,“我好像瞥见它正在望着我。” 其余五人心中一惊,连忙顺着方向看去,那只羊身马尾的羬羊正抬头欲叫。 “不。。。” 五人异口同声地阻拦道。 然而,那一声终究是出了口。 下一刻,尘土飞扬,四面八方尽是嗒嗒声。 “成蹊,你不是说它们都在阴凉处活动?” 李成蹊想也不想,扭头就跑,“哪家没有那么几个熊孩子,从来不按规矩行事?!!!” 羬羊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一时半刻就蜂拥而至,将还未跑到山脚的六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放眼望去,全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成年羬羊。 雄性长角,雌性无角,一目了然。…。 清一色的雄羬羊。 “李成蹊,你之前是不是说羬羊的羊角可以轻易捅穿刀剑?”哪怕是身手不凡的安且清都直冒冷汗。 “你可以当我没说过。”李成蹊果断回应。 就在这时,那只离去的夜枭从天而降,镇定自若地落在姜御景的头上。 “他是只成年的精怪,对不?”姜御景半信半疑地问道。 李成蹊想了想,“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咱们可不会像它那样飞。” “你说它们怎么半天都没动静?”燕子矶已做好随时大战一场的准备,可羬羊们自打围住他们,就一动不动。 “它们不会也有成了精的吧?”冉必德心怀侥幸地回道。 “静观其变。”李成蹊一脸平静地回道。 没过多久。123。一只垂垂老矣的羬羊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那对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 “我只听过食肉的野兽喜欢与人对峙,还没听过吃草的牛羊爱和人瞪眼。”安且清惊奇地嘟囔着。 “星河,你有没有发现古怪?”李成蹊问道。 耿星河点点头,“它似乎认识我的荆条。” “耿爷爷该不会拿它打杀过羬羊吧。”李成蹊心中一凉。 耿星河也不知道有没有过,“打我记事,我爷爷似乎提回来的都是食肉野兽。 。而且是那种双眼猩红的。” 姜御景怂恿道,“要不你去试试,看它有没有恶意?” 耿星河回头瞪他一眼,“给你,你去试试看。” 姜御景脖子一缩,一本正经地回道,“神物有灵,万一惹恼了荆条灵性,岂不恶哉!” 安且清寻思着有几分道理,从旁附和道,“我觉着姜御景这话有点道理,你可以去试试看它有没有恶意。” “谁想去谁去,反正我不去。”耿星河道。 老羬羊瞪了半天,见六个少年毫无动静,扭扭屁股就转身离开了。 但是在它转身的那一刻,羬羊们如开了闸的洪水,一泻千里。 “朝山下跑。艮屾羬羊不善浮水。”李成蹊见状,怒吼一声,领头往下跑,同时把尖头木棍抛给冉必德,“有劳冉大哥前面开路。” 临危受命,冉必德义不容辞,真气猛地放开,任凭羬羊一头撞上,借势朝山下倒飞,眼看就要落地,还不忘朝身下一棍扎下去。 下一刻,羬羊用行动证明逃跑是最佳选择,只见那洞穿宝剑的尖头木棍在他们的身上连个火花都没崩出来,就那么滑溜溜地擦身而过。 李成蹊眼角瞥见,大吃一惊,可比钱老爷子说的可怕多了,赶忙提醒姜御景,“御景,别出剑,埋头跑。” 姜御景闻声,哀叹一声,放开了真气,在空中撒下一道靓丽的血色长线,笔直地被羬羊撞飞。 除了燕子矶,无一例外地皆被撞飞。 “成蹊,你好好想想,钱老爷子有没有传授你其他秘技,能制服这群羬羊的?”一连被撞击七八次,耿星河都快觉得五脏六腑吃不消了,无可奈何地吼道。…。 “老爷子只和我说了一头羬羊的制服法,哪里说过一大群的制度法。”李成蹊张口又喷出一滩血,干净利落地擦掉嘴角的血迹,一脚踹在身后羬羊的羊角,借势飞出,“再说要真有制服他们的法子,山下百姓不早就捉光他们打牙祭?” 身强力壮的冉必德这时候体魄优势显现出来,一连十几次撞击,都死死撑着不吐一口血。123。反而借着尖头木棍敲晕了好几头羬羊。 “星河,撑不住就用荆条打,被羬羊践踏死总好过被活生生地撞死。”李成蹊远远地建议道。 “我之前已经试过了。 。这羬羊羊毛太滑了,老荆条打着就打滑了,反而还会被它一个侧身,一尾巴抽在身上,那力道可半点不比撞击轻。” 不管六位少年如何痛不欲生,那只夜枭却始终平静如水,极其惬意地睡在姜御景的头上,无论他怎么翻身,都不会掉下来。 “小祖宗。艮屾我的小祖宗,你要真是个精怪,求求您大佬大显神通,救救小弟吧。” 夜枭不为所动。 燕子矶踩着羊角,身轻如燕,见这一幕,打趣地说道,“你要不试试喊两声,枭大爷,说不定会有效。” 姜御景是病急乱投医,张口就喊,“枭大爷,枭大爷,快来救场。” 嚯!嚯!嚯! 嘹亮清澈的鸟鸣声蓦地响起,闹哄哄的羬羊霎时间瘫软倒地,一头撞着一头朝山下滚去。 劫后余生的六位少年并未驻足欣赏,迈开腿一路狂奔,直接跳进那条日夜相伴的群山之河。 。 第五十五章 近忧一去新愁来 月明星稀,万籁寂静。 夜风凉凉,暮色沉沉。 却说六位少年得夜枭临危救命,侥幸脱离羊群,得意遁入群山之河,一鼓作气流窜到十里外的山脚。 心思缜密的李成蹊露出水面,见羬羊未曾追来,小声呼唤众人上岸,先是脱下衣服晾晒,接着一一盘膝打坐养身,一边稳住体内紊乱不堪的逆血,一边恢复消耗殆尽的真气。 如此这般,两个时辰一晃而过,六位少年相继醒来。 其中以实力最强的安且清脸色最为苍白,刚一稳住气血,又立马进入另一种半睡半醒的恢复状态。 燕子矶受伤最强,大多数是因为真气损耗过快引气的气血不畅。123。此时见到他的疗养之法,心生敬佩,“到底是底蕴深厚之家,一身功法无不神奇。” 冉必德受伤极重,索性真气雄厚,硬生生抗住气血翻滚的后遗症,凭借酒鬼传授的那套独家秘法转危为安,居然摇身一变成为最先恢复如初,颇为感慨地说道,“羬羊体魄是我见过最强的山中走兽,其强度丝毫不逊色真气外放的临闾关武者,甚至在某些程度上犹有过之。” 燕子矶接了句心有余悸的话,“若是换做我硬接十几下,只怕现在连出气的机会都没。” 冉必德笑道。 。“你燕家历来不是以强身健体著称于世。” 燕子矶得意一笑,不置可否。 紧接着,姜御景也慢慢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我那救苦救难的枭大爷在哪里?” 先他半步醒来的李成蹊笑着指向他的头顶。 姜御景如释重负,身子一歪,向后倒下。 耿星河环视五人,长叹一声,“一时不慎,满盘皆输,咱们这一会损失惨重。” 其余四位少年感同身受,默不作声。 片刻过后,李成蹊灵机一动,“先前是我们在明,待会我们化整为零,两两成对行动。” 燕子矶顿觉可行。艮屾出口接道,“姜御景伤势并无大碍,只是其体魄真气不足,以至于外伤而引发体内气血不畅,这才导致昏迷不醒。” “换句话说,他暂时不便行动,必须有人留守。”安且清接着说道,然后又自告奋勇道,“我重伤未愈,进攻不足,但留守绰绰有余。” 李成蹊颔首应允,遂继续说道,“那么我与自己皆是身法轻盈,行动矫捷,理当同行。” 冉必德慎重地看了眼耿星河,“如此甚好。” 李成蹊提了提尖头木棍,随手抛给冉必德,“冉大哥,星河有劳多多照顾。” 冉必德接过它,随手一掂,“刚硬有余,柔软不足,不宜为枪身。” 李成蹊点点头,“现在开始分头行事,破晓时分,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回到这里。” 三人称好。 李成蹊穿好衣裳,沿着河畔一路跑去。 冉必德拦住燕子矶,语气深沉地说道,“子矶,务必保护好他。”…。 燕子矶苦笑一声,“冉大哥只管放心,哪怕是你不说,我也得照顾好他,要不然我那姑姑,回头也不知要怎么修理我。” 说完这句话,燕子矶便埋头追上去。 耿星河对冉必德又说道,“我们另走山路,直接去西来山的南边山腰。” 冉必德神色一紧,“若是再遇着它们群起而攻之,我俩可万万没有逃生的可能性。” 耿星河自信满满地回道,“我之前提过羬羊盛夏投谷,极寒投河,所以我们这次不去惹活物,改为小心尾随,逮着机会捡漏即可。” “有此好事,为何不让他俩同行?” “人算不如天算,毕竟我也不知它们何时去投谷。”耿星河回道。 话分两头。123。李成蹊回到西来山,与燕子矶蹑手蹑脚地徒步登山,收敛了一身真气沿着灌木丛匍匐前进。 “早先年,我和钱老爷子考察过羬羊习性,知晓它们的巡守羬羊整夜不眠。”李成蹊爬在草地上,明亮双眸环视身前。 燕子矶琢磨了一会儿,小声问道,“羊脂是宰羊烹肉炼化的肥脂,还是羊身上的肥肉?” “都不是,是指羬羊排出体外的汗水凝结物,瞧着黑不溜秋的。”李成蹊回道。 “那玩意儿是羊脂?”燕子矶一脸嫌弃着。 。“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我知道外乡人的羊脂,但耿爷爷要的羊脂确实是我说的这种。”李成蹊猛地停下,抬头望去,那头不知何时巡守至此的羬羊正停在他俩的前面。 在此之前,两人皆未察觉。 “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说话,先别叫。”李成蹊慢慢地站起身,竟然还没羬羊高,尴尬地望着他的眼睛。 这时,那头老羬羊晃悠悠地现身。 “小木头,你要不试着和它聊聊?”燕子矶嘀咕道。 李成蹊犹豫了会,从怀里掏出了绿意犹存的柴和草,小心翼翼地递到老羬羊的嘴边。 哼哧! 老羬羊颇具人性化的瞧着柴和草。艮屾然后打了个响鼻,毫不客气地一口吃下。 “有戏,小木头继续喂。” 李成蹊尴尬地挠挠头,向老羬羊无奈地一摊手,“柴和草产量不高,我手头也没多余的。” 老羬羊响鼻一哼,巡守羬羊抬头要叫。 “别别,我可以去给你找。”李成蹊赶忙阻拦道。 老羬羊的羊眸一斜,本就高大的羊首俯视着他。 “我想从你们身上讨点打结的羊毛,行不?”他小声询问着,同时用手指着巡守羬羊的脖子。 老羬羊又打了个响鼻,巡守羬羊乖乖地靠上来,把脖子伸到李成蹊的边上。 “小木头,快拿。” 李成蹊连忙在巡守羬羊脖子下方摸捏,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弄下来两斤多,用手心视若珍宝地捧着。 “谢谢老羊头,我这就去给你找柴和草,天亮之前必定送来。”…。 老羬羊打了个响鼻,巡守羬羊便不知所踪,然后它自己懒洋洋地躺下。 “小木头,快回去,咱们快回去。”燕子矶催促道。 谁料李成蹊摇摇头,转身把那团脏兮兮的黑羊毛递过去,“你先回去,我去采药。” “和个畜牲谈什么诚信,咱们到手就走,它又追不上。”燕子矶低声劝告道。 他使劲摇摇头,固执己见,“你先回去,我没事。” 燕子矶知晓他的脾性,捧着黑羊毛,扭头就跑。 在此之前,老羬羊曾肃杀地眯着双眼,望着他俩。 李成蹊抱拳与它,“柴和草不在西来山,我要暂时离开一会儿,天亮之前必定回返。” 说完,他见它没动静,也自嘲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燕子矶回到原地。123。恰好见冉必德和耿星河灰头土脸地扎进水中,遂大声问道,“你俩怎么回事。” 耿星河露出水面,郁闷不已地回道,“还没进山,就被好几头羬羊发现,追着我俩跑了好远,要不是借着水遁,指不定得跑几座山头。” 冉必德也浮上来,一脸苦笑,“这群羬羊瞧着像是通了灵性,还会守株待兔。” “那捧脏兮兮的是啥玩意?” 燕子矶这才想起,连忙把它给扔地上。 耿星河略带疑惑地问道,“莫不是我爷爷要的羊脂?” 燕子矶十分肯定地回道。 。“就是耿爷爷指名要的羊脂。” “羊脂不是烹羊时炼出的油脂?”耿星河一脸惊讶。 燕子矶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懂耿爷爷与李成蹊的想法。 冉必德瞧了瞧周围,见没有李成蹊的踪影。 燕子矶接着回道,“他去履行承诺,说是找种柴和草的草药还给老羬羊。” “我就说那头老羬羊成了精。”路上,耿星河和冉必德争执不休。 冉必德是啧啧称奇,“小小洞溪里,古灵精怪真不少。” 安且清这时缓过神来,起身来到河畔,伸一只脚进入河水,享受着来自河水的清凉。 桃花鱼循着丝丝清凉,从他的肩头探头探脑地冒出来。 “小小洞溪里。艮屾看山非山,看水非水,到底是名满天下的禁地。多些外界难以理解的奇闻异事是最正常不过。”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交流着彼此见闻,不知不觉天色破晓,东方渐白。 西来山山脚,老羬羊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见没有李成蹊的踪影,扭扭屁股就起身往山腰走。 “等等,我回来了。”李成蹊神色匆忙地从河水中跳出来,快步冲上,恭恭敬敬地递上去,“幸好夜色明亮,省了我不少功夫。” 老羬羊哼了个重重的响鼻,一口叼起柴和草,扭头搁在背上,慢悠悠地往山上走。 李成蹊神色肃穆地送别老羬羊,庆幸地擦了把额头的汗水,然后扭头沿着河畔一路狂奔。 旭日东升,姜御景才意犹未尽地伸了个懒腰,耳畔是那熟悉的泼水打闹声,果断选择继续装死,可惜燕子矶眼疾手快,猛地从水中跳出,向他伸手一抓,“还想给我装睡,赶紧来玩。”…。 “我不。。。” 姜御景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山谷。 可惜,无人理睬。 当李成蹊返回,姜御景生无可恋地飘在水面,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就没个好点的地方。 “御景,咋又多了个玩你的人?”李成蹊双眼通红,脸色疲惫地笑道。 姜御景听着他的声音,索性翻了个身,闷头不语。 “成蹊,下来玩会。”燕子矶兴高采烈地邀请道。 他摆摆手,不合时宜地打断众人的雅兴,“都别玩了,上岸穿衣,我们回家。” 耿星河闻声,最先穿好,言辞犀利地说道,“回去之后,我要好好拾掇拾掇那个秋收万。” 燕子矶紧随其后,扭了扭手腕,“我燕子矶怎么也得露两手,不然我姑姑肯定又要怪我照顾你不周。” 姜御景一听提及秋收万,恨意是不打一处来,“都先排排队,我的仇让我先来。” 冉必德笑了笑,没说话,回身眺望西来山,心中暗道,“好一头成了精的老羬羊,坐山称王,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安且清招呼着恋恋不舍的桃花鱼游回窍穴,紧紧跟在五人的身后,不急不缓地说了句,“且清不才,愿与众位同仇敌忾。” 。 第五十六章 元舒英见李成蹊 群山之河,滂溢山脚,或走一马平川,或走九曲蜿蜒,不尽道一。 六位翩翩少年郎,徒步漫游群山之河的河畔,或捧书发出朗朗读书声,或执荆开道哗哗草木声,或漫步花木婆娑打叶声。 “再往前去一里外,便是溪水与河水交汇地界,届时还望各位小心谨慎。”那瘦削身影忽地停步,扔了个石子打在水面,一去涟漪七八层。 “思我来时,桃花依依;昔我往矣,柳叶青青。”捧书少年收回书本,驻足眺望桃花园,不知不觉已是桃花落尽,满是桃叶郁郁葱葱。 “八月中旬,桃花溪的白莲亦会迎风绽放,亦是不为人知的美景。”瘦削少年迈步向前,缓缓说来。 执荆少年嬉笑道。123。“岩前芍药师亲种,岭上青松佛手栽。 更有一般人不见,白莲花向半天开。” 捧书少年拍手称好。 瘦削少年笑而不语。 殊不知桃花溪畔,早有三两成群的武者,络绎不绝,静观白莲花开。 溪莲不远处,丰郎中年孤身打坐,面色忧郁,见花开亦愁眉不展。 闻讯而来的杜振溪见之,不请自去,安静地坐在他的边上。 阳光落下,二人如大日加身,煌煌不可直视。 “炎官盛怒。 。亦难去我心头忧思。”丰朗中年苦笑一声,“振师长何必与我如此。” 杜振溪回之一笑,“山老忧思难忘,我自当身体力行,与之感同身受,方可掷地有声。” “安某愧不敢当,易云徒儿机敏过人,学问一道举一反三,甚是令安慰欣慰。”安山老起身相邀杜振溪同往树荫处,暂去忧思道,“见易云,方知天姿,也更思我玄孙且清。” 杜振溪应邀起身,环顾四面八方,尽是外乡游客,遂回过神来,“山老无须担忧,我洞溪里待人接物向来从善。且清循规蹈矩,深得根老欢心,此去群山当有福缘。” 安山老愁绪稍淡,“谢振师长宽慰之言。艮屾日后不妨多去我安如山走动走动。” 无心之言,却如雷贯耳! 周围喧闹噪杂的声音霎时间鸦雀无声,但凡学有所成的武者尽纷纷向后退去,以学徒之姿拱手作揖;站而不退的武者亦拱手抱拳,以示尊敬。 天下学问千千万,典藏半部安如山。 或多或少,天下从文武者都有所耳闻,亦曾师从此地。 安山老受之无愧,从容淡定地走近白莲,心有所得便轻声说道,“池馆今正好,主人何寂然。白莲方出水,碧树未鸣蝉。” 杜振溪浅浅一笑,安山老终究是心念自家安且清,一事难以释怀,倒是有损观莲的妙象。 这时,随行到此的余绕梁驻足溪畔,望着溪水怔怔出神。 郝仁熊猛地一巴掌搭在他的肩头,故作惊吓地问道,“绕梁,在想什么?” 他不觉已神游天外,乍地被他一惊,恍然醒来,“思吾来时,见之成蹊,悠然自得。”…。 “若依根老所言,成蹊何其辛也!” 郝仁熊不以为然,“客栈老头古里古怪,言语之中谎话连篇,不值信赖。” 余绕梁与之观感大为不同,但也没和郝仁熊针锋相对,只是说了句劝解的话,“根老与你所言,言在未来;与我所述,尽在成蹊。” 郝仁熊欲呸一声,余绕梁神色一凛,吓得他连忙咽回,嘟囔着埋怨道,,“你以前可不像易彤那样以武服人。” 余绕梁轻轻一笑,沿着溪畔向群山走去,貌似李成蹊与他的朋友正在群山求药,也不知此时是否得偿所愿。 “先前未能助你一臂之力,我深以为憾。” 越是临近桃花园,瘦削身影越是谨慎,“来了。123。有人逼近我们。” 安且清气息一紧,凝睛望去,不见人影。 冉必德如临大敌,“不止一人,来者不善啊。” 燕子矶下意识提起尖头棍,腾身来到冉必德的边上,与他并肩而行。 耿星河与姜御景相差无几,环顾四周,茫然无措。 “呀擦擦,何方鼠辈,还不速速现身,吃我姜御景一棒。” 耿星河连忙按住他的脑袋,“别阴阳怪气的,尽会瞎添乱。” “到了,大家小心。”李成蹊真气一抖,晃身迎上最先现身的蒙面武者。 安且清见着来者。 。不慌不忙,身影如风,迅速加入其中,与李成蹊互成犄角,抵住来者。 他一掌拍出,来者亦是一掌递上。 两相交锋,各退一步。 安且清神色凝重,“阁下身手不凡,想来不是无名之辈,为何要拦我等?” “我那守株待兔的同伴再三告诫,不可轻视你。初次交手,方知他所言非虚。”来者凝神以待,他不动己不动。 李成蹊与蒙面武者交手,乍一碰拳已手臂发麻,连忙退后,沉声问道,“你们也是来要我的命?” 蒙面武者深知迟则生变,身后同伴一一捉对厮杀,当下也不再和安且清对峙。艮屾一个箭步越过他,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噌地一声刺向李成蹊。 “想杀他,问过我没有?”安且清怀中书卷一抖,一根银笔滑落手中,恰好足以推开他的软剑。 “不识好歹的东西,真当我伤不了你?”蒙面武者真气一晃,竟是一瞬间超过递炤关的境界,纵身逼近安且清,一剑直刺其腹部。 这时,冉必德猛然推开对手,左脚蹬地,一步跨出,瞬间来到蒙面武者的背后,一拳砸出。 而另一边,燕子矶亦不遑多让,身影如燕闪,一晃来到蒙面武者的左肩,一棍递出。 反观安且清眼中毫无波动,那本视若珍宝的书卷平静一推,堪堪挡住这一剑。 下一刻,拳落棍中。 千钧一发之际,蒙面武者大笑一声,上半身的身影刷地消失,竟然只在原地留下一堆黑衣。 就在这时,李成蹊心神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回身,双臂护胸。…。 噗嗤! 那把软剑笔直地穿透双臂,直驱心口。 安且清大吼一声,原地冲出,那人又猛地消失无踪。 燕子矶与冉必德急忙冲去,护住李成蹊,还不忘四下提防。 “偏了点位置,而且得谢谢燕姐姐的护心镜。”李成蹊心有余悸地说道。 哪怕他的双臂血流不止,他的脸色都平静如水。 “我们撤进桃花溪。”百米之遥,近在咫尺,安且清心神一定,连忙催促道。 “成蹊,可还能走?”燕子矶问道。 “谁若再敢往前一步,这小子的命我就收下了。”蒙面武者忽然间现身,一掌拍飞姜御景,随后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的后脖颈,笑吟吟地说道。 之所以不选择耿星河,是因为先前提过他手中的荆条,抽着即伤,挨着就死,不太好对付。 “我当初就不该手下留情。”安且清怒吼道。 “李成蹊,是你自裁,还是让我亲自动手?” “真是令人厌恶的气味。”气势磅礴的少年沿着溪水走来。123。远远地望着蒙面武者,金刚怒目。 哪怕少年还未动手,那股压迫性的力量已扑面而来,从心底深处震慑住蒙面武者。 “你别过来,否则我立刻掐死他。”蒙面武者失声叫道。 “放开他,滚吧。”紧随其后的关丛山嗓音低沉地吼道。 “关大人,您无权干涉我们行事。”蒙面武者回道。 “我说放开他,你没听到?”关丛山的气息一瞬间拔高,如巍峨高山凭空出现,下一秒就消失在原地,转而来到蒙面武者的背后,像他拎着姜御景那般掐着他的脖子,“区区洞开临闾关的本事,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关丛山手心微微一抖,蒙面武者瞬间没了呼吸。 关丛山远远地看了眼李成蹊。 。又收回目光。 其余蒙面武者见领头人已死,纷纷四下逃窜,但关丛山无一例外地尽皆斩杀,待事情结束后才重新回到少年的身后。 “我叫元舒英。”少年憨厚地向李成蹊说道。 “我叫李成蹊。” 少年敦实地笑了笑,对身后的关丛山说道,“有没有办法让他不再流血?” 关丛山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个银瓶,面有不舍地倒出一粒红丸,递给憨厚少年,“让他吞下,立马止血。” 憨厚少年接过红丸,不等李成蹊开口说话,一把塞进他的嘴里,恶狠狠地回头说道,“要是你敢居心不良,我叫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只不过,在众人眼中,他的恶狠狠更像是娇憨。 李成蹊闻声,放心咽下红丸,并对他说道,“元舒英,你怎么会和他搅一起?” 说着说着。艮屾李成蹊双臂的血液瞬间凝固。至于断掉的筋脉,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正在重新生长,那种火辣辣的灼烧感似曾相识。 关丛山瞧在眼中,不由得佩服少年心性,那种红丸药性极强,是出了名的烈性圣药,别说是他,就是自己吃上那么一小粒,也得疼的满地打滚,嗷嗷直叫。 “难道你此时就不觉得头痛欲裂,撕心裂肺?”关丛山忍了一小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 李成蹊平静地笑了笑,没有理他。 “你可别得意,炅横吞食红丸,也从来不哭不叫,要知道你俩是不死不休的宿命之争。”关丛山善意提醒道。 李成蹊从不觉得炅横是个怕疼的人,更不觉得改邪归正的关丛山可以亲近,所以他选择不予理睬,但是对他的谢意必须要表达,“哪天你若是被人抽筋扒皮,我肯定第一时间替你正筋拨骨。” 其余几位少年哈哈大笑。 关丛山面无表情,一身气息重归于无。 元舒英与李成蹊并肩而行,让关丛山背着昏迷不醒的姜御景。 至于元舒英为什么亲近李成蹊,他自己也不知道。 反正就是亲近,没有道理可言。 。 第五十七章 狄二叔约我武斗 “少爷,李成蹊他们从群山回来了。”随从少爷急匆匆地跑到秋收万的边上,汗水都来不及擦拭,就急不可耐地说道。 秋收万独自盘膝坐在树下,闭目养神,镇静自若,对随从少年的话不慌不忙地回道,“我们人多势众,回来又能怎样?难不成翻了天,叫我离不了洞溪里?” “我就是动也不动,他小小洞溪里愚民敢动我性命?” “你们啊,就是眼窝子浅,看不到我龙阳洲一洲九郡的大势。” 秋收万自顾自地说着,从来不和随从们商量。 那被秋收万扇的脸颊通红的随从漠然无声,眼中的轻视之意隐藏极深。 桃花园中。123。赏莲武者成群结队,李成蹊等八人可谓是鹤立鸡群,以人数众多而引人瞩目。 毕竟人多往往意味着口杂,杂乱也代表着喧嚣,对于观莲须闲语寡言的氛围颇为不合。 行至白莲盛放处,耿星河莞尔一笑,对安且清低声道,“洞溪别业锦云乡,红白莲花桃李墙。 百事不开心独静,孤云无着兴俱长。” 安且清闻声知其意,亦随声附和道,“蛱蝶随香花底来,白莲掌上彩鱼摇。 清音震落碧瑶碗,乱泉卷入银星板。” “妙哉。 。妙哉。”耿星河别回老荆条,笑容渐盛, “幸甚,幸甚,得遇星河,固吾之荣。”安且清与他并肩而行,笑容灿烂。 众多年长武者见少年们走来,本是颇为不喜,现在听闻妙语连珠,纷纷自觉向两侧退让,为小小少年郎们退位让贤。 回返桃花溪,姜御景心心念念,拽了拽李成蹊的衣角,欲言又止。 李成蹊笑而回道,“如此良辰美景,且再等一等片刻。” 姜御景神色渐安,原来他还没忘记。 少年不觉时光流逝,片刻间恍然一过,李成蹊不忍打扰他们,遂和冉必德说道,“冉大哥,我和舒英、御景先行回返。艮屾你们晚点再回。” 冉必德望了眼如痴如醉的二人,颔首应允。 燕子矶自问学有所成,可在二人面前亦无地自容,不知该如何接话,便闷闷不乐地想要一同回去。 “子矶,根老曾提过你的心性不足,所以见不着早已现世的机缘,或许见贤思齐焉,指不定有望拔高心性,得以窥见那一缕眼缘。”李成蹊思量再三,敢于点明他的症结所在。 心性尚薄,难见真容。 世间人,世间事,成败皆在心性。 耿星河见桃花鱼,第一想法不是据为己有,而是托付他人,是以在当日寻得安且清的身影。 安且清来此,所求正是桃花鱼,可他心性坚定,不争不抢,于群山中风餐露宿,静候根老所言的机缘。 安且清的从容,耿星河的风流洒脱,正是成就今日众人观之称好的美景。 见圣贤与微末之际。 安且清对耿星河正是如此。…。 少年郎,心性小成。 燕子矶游历江湖,何尝不是在打磨心性,可惜固有所得,终是不足。 “我听你的,留待此处。”燕子矶声音坚毅地回道。 元舒英看了眼此处,对关丛山吩咐道,“图谋不轨者,杀无赦。” 憨厚少年元舒英神色端正,言语间不容置疑。 关丛山并无不喜,甚至隐隐心安理得,低首应是。 于是,李成蹊领着他俩一路狂奔,径直返回耿家老宅。 从始至终,羊脂都被李成蹊背在身上。 去时焦虑不安,来时心急如焚,少年李成蹊从未心安。 好在时光似箭,一行三人很快回到耿家老宅。 耿爷爷似乎早已知晓,独自拎着一壶酒。123。自饮自酌。 在他身边,站着个锦衣中年,腰挂长剑,神色恬淡地望着三人,哪怕是初次见面,锦衣中年就一眼相中居左的李成蹊,久久不曾转移目光。 “相比而言,五官不正,口齿不净,面相不雅,不好不好。” 李成蹊走近锦衣中年,明知道是在说自己,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锦衣中年的话让人觉得身处其中,亦是理所当然。 “我是进金的二叔,狄复返,在此多谢李公子那些日子的照顾。”锦衣中年说罢,正经从容地拱手作揖。 李成蹊连忙让开。 。同时拱手回礼,“我与进金各取所需,谈不上照顾。” 狄复返笑而不语。 耿爷爷哈哈大笑,从李成蹊背上拿下羊脂与树汁,止住了三位少年进屋的步伐,“小木头,好好待在外面,好了自会告知。” 李成蹊低眉顺耳,拉着姜御景不让其胡闹。 元舒英一言不发,紧紧盯着面色腆雅的狄复返。 狄复返不解他为何盯着自己,遂开口问道,“小公子有何感想?” 元舒英想了想,认真且无礼地回道,“你不是人。” 狄复返神色一尬,嘴角微微地抽动,“小公子,辱骂他人可不是好习惯。” 元舒英很认真地再次强调。艮屾“我不是骂你,而是说你不是人。” 狄复返始终不曾恼羞成怒,正声雅音相回道,“我是洞溪里人,从来如此。” 元舒英还要坚持己见,李成蹊忙去用力垫脚捂着他的嘴,“舒英,别再说话。” 被人堵住嘴巴,元舒英毫无怒色,那双眼睛始终盯着狄复返。 李成蹊见他不再支支吾吾,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代他向狄复返致歉。 狄复返摇摇头,表示无需如此,“根老最喜少年风光,难怪他初来乍到,便得根老疼爱有加,实在是羡煞旁人。” 李成蹊不解其意。 狄复返也没多做解释,而是问他,“如今这世道可不太平,你既然踏入了递炤关,可曾想过走出洞溪里,拜入山门修行?” 李成蹊很肯定地摇摇头。 狄复返亦不强求,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面色一变,只好与他告别而去,“李公子,山水有相逢,望日后再会,武道上再来论资排辈。”…。 李成蹊拱手作揖,送别狄复返,心有神往。 言润如玉! 当他身影渐无,姜御景才迟迟说道,“啧啧,方才那人是小财迷的二叔?” “我觉得确实是小财迷的二叔。”李成蹊直觉很相信那人的一言一行,是他见过最在气质上亲近振师长的长辈。 姜御景神色惋惜,难以置信地接道,“出了洞溪里,换谁都不敢信他和小财迷有血亲之缘。” 洞溪里诸多少年郎,狄进金的五官不佳也算是别树一帜。 狄复返的温文儒雅亦是独树一帜。 叔侄二人,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 “不过他说你的相貌似乎别有深意。” 李成蹊自豪地笑了笑,答非所问,“曾经在这片土地上,也有个人与他差不多的说辞,然后被我气的七窍生烟。” 姜御景一脸茫然,你这回的和我问的完全不一样啊。 “成蹊,这人很强,哪怕是在洞溪里的先天压制,我都觉得他长剑出鞘那一刻。123。当万物无声。”不同于姜御景的心思在闲聊,元舒英更忌惮狄复返的恐怖实力,“诚心而论,他的剑不在剑鞘。” 李成蹊使劲垫脚拍了拍的肩头,与有荣焉道,“越强越好,好叫九洲知晓我洞溪里走出的尽是善人与侠士。” 姜御景在旁小声嘀咕了句,“炅横可不算良善,更称不上侠义。” 李成蹊气呼呼地一拳塞去,打的他捧腹大笑。 元舒英不明所以,明明是挨打,有何可笑??? 就在这时,耿爷爷慢悠悠地走出来,对姜御景说道,“你师兄已无大碍,自个进去看看吧。” 李成蹊没有进去,而是在等耿爷爷的吩咐。 果不其然,姜御景前脚踏入,耿爷爷后面说道,“小木头,见过狄复返感觉如何?” 李成蹊如实回道。 。“温文尔雅,君子风范,颇有振师长当年风范。” 少年心中,无论何人,皆是杜振溪为荣。 耿爷爷一听到杜振溪,面色就不太好,尤其是知晓那场本该是李成蹊的机缘,却被他遮天蒙蔽后,更是不太友善,但他也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是阴沉个脸哼道,“前面八字颇为有理,后面九字狗屁不通。” 李成蹊倔犟不语。 耿爷爷上前,敲了他一脑袋瓜子,愤愤不平地问道,“小小年纪,还敢和长辈怄气?” 李成蹊见机笑道,“若无振师长教化在先,说不定我现在都要公然抱茅入竹去。。。” 耿爷爷听闻这话,气不打一出来,使劲敲打这榆木脑袋,“难怪根老说你是根愚不可及的小木头。” 李成蹊双手抱住脑袋,任凭耿爷爷敲打,也不恼怒。 元舒英神色茫然,始终不明白挨打的人总是在笑。 似乎是敲得手疼。艮屾耿爷爷唉声叹息地放下,李成蹊乖巧地上去给他揉捏肩头,“耿爷爷消消气,咱们洞溪里八十公户八十私户教化之功,哪个不知您老功莫大焉?!!!” 耿爷爷眯着眼,双肩微微放松,心满意足。 一百六十户,家家常备老荆条,难道不算我的功劳? 这时候,姜御景和姜呼阚一同走出,不约而同地齐齐跪下,异口同声地拜谢道,“晚辈跪谢耿爷爷大恩大德。” 说完,两位少年三跪九叩,声声震耳。 九响过后,额头见血。 耿爷爷欣慰一笑,总算没白费功夫,救了不懂感恩戴德的糊涂小崽子,要是秋子良、炅横那类,自己绝对不可能像根老那样一视同仁。 投机取巧或目中无人。 留着干嘛?祸害千年? 耿爷爷也不懂根老的心思。 “你俩也不用太过谢我,搭救之恩当感谢。。。”耿爷爷还要说下去,忽听声音入耳,便改口说道,“这份恩德且记在耿星河与李成蹊的账上,你俩师兄弟日后自寻机会偿还。” 姜呼阚当面,理当先说,“晚辈万死不辞。” 姜御景也随声应是。 就这样,西山薄暮,迟迟不见耿星河等人归来。 。 第五十八章 不知归处耿星河 封家老宅! “怀先,你说他们是不是忘记这里还有两个留守闺阁的少年?”梁为之无所事事地爬在石桌,抬头问道。 潘怀先始终在练拳,哪怕是梁为之叽叽喳喳,也怡然自得地拳出左右,力争身前无人之意。 “怀先啊,你那拳再打个几百万遍也没啥意思,江湖走红尘,都是刀光剑影,枪走龙蛇,棍定乾坤,哪有人见面就挥老拳的?” 潘怀先充耳不闻,继续练拳,不快不慢,井然有序。 “怀先啊,你方才那一拳不对,拳心相比于前几天的拳架,微微低了些。” 潘怀先收拳回望,略带怀疑地问道,“你能记住我的拳架?” 梁为之气怒。123。愤然起身,来到院中空旷地段,乍平气息与平静,正身呵气与从容,起手一式拳向天,脚尖一旋旋风起,宛若举拳问惊雷,滚滚吼声平地现。 光这一拳递出,梁为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哗地一声散尽一身气势,垂头丧气地瘫软倒地,“不行,这一式拳架若要神似,我的体魄撑不住。” 潘怀先眼神晦暗。 梁为之神色一紧,佯装不知。 “你放心,我有容人之量。” 梁为之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惊魂甫定。 “今日之拳。 。必定烂于我胸。” 潘怀先摇摇头,“这一拳若现世,你必死无疑。” 梁为之一惊,心神一提。 “你放心,不是我寻你的麻烦,是某些祖上的恩怨。” 梁为之庆幸地吐了口气,“若不是你,我心中无愧。” 只是梁为之注意到潘怀先的眼神颇为惋惜,甚至对自己有几分不可强求的怜悯之意。 “这一拳相比于其他拳架,难道大有来头?”涉及生死,梁为之不敢不问。 “若是必死之局,出这一拳又如何?”潘怀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语气不满地说道。 梁为之越听越是心惊肉跳。艮屾于是果断压下心头的杂念,不再追问。 但是潘怀先反而释然一笑,娓娓道来。 梁为之惨笑,却无力阻拦,只在心中哀嚎其他人为何迟迟不肯归来??? “耿爷爷,真不用我们去找星河他们?”李成蹊见他们宿夜未归,忍不住担忧地说道。 耿爷爷非常肯定地摇摇头,“星河注定要离开洞溪里,这一趟恰逢其时。” 李成蹊大惊道,“那我要去和他告别。” 耿爷爷拦住了他,“你给我在这好好待着,今天哪里也别想去。” 李成蹊骇然失色,“耿爷爷,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耿爷爷淡定地喝着酒,“洞溪里瞒着你的人或者事还少?” “成蹊,我来拦住这老头,你快走。”元舒英低声吼道,腾身冲去。 耿爷爷手掌向下一按,元舒英不自觉地身子向下一低,重重地双膝跪地,“憨小子,给我老实待着。”…。 元舒英气息暴涨,青筋暴起,势要冲破耿爷爷的压制。 李成蹊不忍其出事,遂出声劝道,“舒英,不要意气用事。” 元舒英顿时气焰收敛,平静如水。 耿爷爷见此,啧啧称奇。 郑逢集如此,姜御景如此,也就罢了。 可你堂堂独夫传人,也如此可说不过去。 “小木头,听耿爷爷的一句劝,别想着离开这间老宅。” “耿爷爷,星河是和安且清一起离开?” 耿爷爷摇摇头,“星河去处不宜外露,哪怕是我也不得而知。” 李成蹊又问道,“是根老安排的去处?” 耿爷爷眼神一惊,没有回话。 李成蹊笃信。123。定是根老暗中授意,遂在脑海中回忆客栈曾经现身的客人,但无人可能是带走星河的外乡人。 “耿爷爷,我和御景可出门否?”姜呼阚小声问道。 “你俩最好也别,甚至是所有洞溪里的少年郎都会被偶然遣散公户,唯独留下长辈在侧的少年。” “燕子矶、望春心、贺上窟、安且清可在公户。”李成蹊说道。 耿爷爷点了点头,“根老只说来者不喜见闲杂人等,所以咱们不太适合出去,恐有杀身之祸。” 最后四字。 。耿爷爷咬字极重。 恐怕不是担忧,而是必杀无疑。 “如此杀性极重,根老怎能让星河随他修行,莫不是误人子弟?”李成蹊怒声问道。 耿爷爷尽力安抚他的心神,“根老行事,自有深意,我相信他。” 却说这时,根老趴在柜台上,翘首以盼。 客栈内的莫得意深陷梦境,虚实难辨,但其行径与常人无二。 若客人让端茶递酒,皆如愿送上。 若客人有意刁难他,亦会怒目圆睁。 客栈外,披肩散发,器宇轩昂的武者随风而来,缓缓停在客栈门下,看了眼翘望的根老,开口说道,“根老头。艮屾我要来带走关门弟子。” “敬天礼地,拜洞谒溪。桃李敕令,弟子在此。”根老嘟囔了一句,一片杏叶自天地间凭空浮现,叶子上有一点血气。 武者上前抢过杏叶,审视打量许久,才毫无礼貌地哼道,“根老头,如此好的良才给我,你本心难道不会痛?” 根老摆了摆手,让他快滚。 武者转身离开,在离去的第九步之时,猛地消失在原地,一拳撼在根老的眉心。 根老挥了挥手,武者消失无踪。 再现身之时,耿星河已跟在他的身后。 “山老,这股气息可曾有所耳闻?”武者现身客栈之际,杜振溪连忙问向笑逐颜开的安山老。 “隐约有所揣测,但不敢妄下结论。”安山老对武者身份有所耳闻,却不敢断定。 杜振溪忙躬身告别,急匆匆地去往杨家客栈。 见杜振溪离去,安山老亦如释重负,转头唤来耿星河与安且清。…。 “玄孙见过祖父。” “晚辈耿星河拜见安山老。” 安山老见桃花鱼游出安且清的窍穴,心下了然,开怀大笑,对耿星河笑意相迎,“少年风流,无愧贺风流。” 听闻贺风流,耿星河第一时间想到贺师,于是与有荣焉。 “且清,此间事了,当归安如山。” “祖父,我想留在此处游学。” 耿星河打断他的念头,“桃花鱼择主而事,不可逗留洞溪里。” “是天地压胜的规矩?”安且清能感受到桃花鱼在身的种种玄妙心象,亦能感觉到此时与天地同庆的共鸣。 耿星河慎重点头,语气严肃地解释道,“若你执意逗留在此,一年之内,必定形销骨损。” 安山老神色动容。123。“真气损耗越快,则形骨销毁越快?” 耿星河语气凝重,“桃花鱼沾了外乡人的气息,便不再是洞溪里的清气精怪,而是窃天盗地的贼胚。” 安山老面色沉重,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且清,事关重大,我容不得你一意孤行。” “祖父,且容我逗留几日,待莲花凋零,定当与您同去。”安且清知晓祖父行事,亦不敢忤逆,遂折中提议。 “如此甚好,但是你不可离开我的视线之外,更不可与人逞强好胜。”安山老严厉回道。 安且清点头称好。 。正要回头和耿星河说话,忽见他凭空消失。 “祖父,星河这是???” 安山老神色紧张,忙要不计手段施展神通,忽听玄妙之音入耳,“洞溪里耿星河机缘傍身,闲杂人等不可探究。” 安山老拱手作揖,向天地敬礼,然后才对安且清回道,“耿星河被神秘武者带出洞溪里,他日再见之时,当叙今日情谊。” 安且清不疑有他,回首一望,白莲盛放如初,好友却杳无音讯,神色黯然无光,仰天长啸又恐惊扰他人雅兴,实在不知该如何舒缓。 “年少不轻狂。艮屾枉为少年郎啊!!!” 安山老见他神色忧郁,低声宽慰,也有劝解,当轻狂时且轻狂。 安且清仰头咆哮,一吼至声嘶力竭,泣血而晕。 不远处的燕子矶与冉必德,还有邴易云慌忙闻声而来,见他吐血昏迷,急忙快步跑过去。 安山老挥挥手,对他们说道,“不用紧张,心力交瘁而晕,休息几个时辰就好。” 邴易云不知所以然,亦不追问,见那尾桃花鱼游曳在安且清的肩头,笑而释然,“师尊,且由弟子背着师兄,我们回山吧。” 安山老正有此意,点头应允。 冉必德与燕子矶茫然无措,好端端地怎么就走了,还有陪同你们的耿星河去了哪里,难道不该有个人和我俩说一声? 可惜,无人问津。 沿途,冉必德遇见了余绕梁,遂跑上前问道,“余绕梁,可曾见过耿星河?” 余绕梁摇摇头,“我和仁熊在此多时,从未见过。”…。 冉必德疑虑重重,遂抱拳离去。 余绕梁思索片刻,拉着郝仁熊追上他俩,“振师长也不知所踪,咱们正好同行。” 冉必德觉得可行,便欣然接受。 却说杜振溪来到杨家客栈,见到了正处于【春梦无痕】的莫得意,却没看到根老的身影,只好转而问道,“莫得意,可曾知晓根老去往何处?” 莫得意脸色平静地回道,“先前来了个武者,给了根老一拳后。123。他俩就同时消失不见。” 杜振溪眉头紧皱,以根老的习惯不该不辞而别,更不会突然消失,那杀性极重的武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思来想去,只好无疾而返。 这时,剑心荡漾的贺上窟走出,对杜振溪心口不一地说道,“来者已去。 。不可追究。” 杜振溪见状,忙躬身领命。 李子洞外! 根老见了贺季真,对他说道,“可以回返洞溪里,静候佳音。” 贺季真不问缘由,转身就走。 洞内,袁安生领着郑逢集一前一后,相继现身。 “根老,第一尾桃花鱼已出洞溪里。” 根老瞧了眼郑逢集,颇为不喜,“狗屎运的小混球。艮屾白给你捡了天大的便宜。” 郑逢集抓耳挠腮,置若罔闻,反正老头子说啥,我都不听。 “第二尾桃花鱼即将尘埃落定,你准备几时出洞?” 袁安生不予回答,不是不愿,而是不知该怎么回答。 “根老,李成蹊可还安好?” “第二尾桃花鱼一落地,他便安然无虞。” “根老,逢集这一尾桃花鱼当往何处?”袁安生百思不得其解。 “天大的福缘落在肩头,保管他大道通天。” 根老挥了挥手,再度消失。 从始至终,郑逢集都不接话,唯独听到李成蹊的时候,欲言又止,满心欢喜。 。 第五十九章 可怜少年不得意 恍恍惚惚,时光如梭。 九月曜日,天光如火。 炎风灼,凉荫蒸,金蝉鸣,街道难觅人影。 瘦削少年顶着炎炎烈日,在宅中挥汗如雨。 屋檐下,五位少年身姿各异,全部都聚精会神地打量着他。 “怀先,不都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你怎么不出去练武?”说话少年斜靠在门板,戏谑盘膝打坐的少年。 那少年正是潘怀先,闻声缓缓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浊气,平静回道,“不是我潘怀先不去,而是时候未到。” 少年梁为之还要嘲讽,潘怀先已起身出门,在众目睽睽之下架起拳式。 只不过,众人眼中的拳式与那时梁为之所见略有不同。 少了那一拳。123。拳式更显流畅,拳意流淌更为明显。 少年拳上,气息灼热,与炎火相辅相成,大有裨益。 “冉老哥,怀先这拳式了不得,瞧着可不像是假把式。”燕子矶眼神犀利,日以继夜见潘怀先打拳,却难以拟形仿神,不由得心生惊叹。 冉必德体魄出众,亦难以揣摩潘怀先的拳式,每每暗自打谱都觉得不得其形,对燕子矶的点评颇为认同,“我洞溪里人杰地灵,区区拳式也不得轻视。” 燕子矶深以为然,转而怂恿道,“冉老哥路数也是走的横练体魄流。 。为何不同去院中?” 冉必德另有修行路数,便摇头回道,“怀先与成蹊尚在递炤关,体魄横练有益无害,而我不在此境界,如此修行与我意义不大。” 初至洞溪里,酒鬼替他量身打造的横练秘法更是让他脱离体魄打磨,转而在生死间的气力争锋。 燕子矶深有体会,“进了洞溪里,压制境界,体魄也不得寸进,也幸好我燕家不走练体法,免了我遭罪受苦。” 相对应的,燕子矶对洞溪里的四季交迭更为显著,也是宅子里唯一汗流不止的武者。 “所以,这就是你连我一拳都禁不住的理由?”此时,光着上半身的憨厚少年元舒英起身。艮屾看似无意地说道,“若无利器傍身,就你这种,来一个我打一个。” 这一番话让燕子矶顿时哑口无言,闷闷不乐。 整座宅子,六位少年曾以武论资排辈,元舒英独占魁首后,以一敌五。 燕子矶,半拳而倒,气力尽无。 梁为之,一拳而倒。 潘怀先,三拳而倒。 最寄予厚望的冉必德,九拳才倒。 反而是李成蹊,整整挺住了十二拳。 六人对战,不论身法,只以蛮力出拳。 犹要牢记,哪怕修为被压制在递炤关,体魄该是哪一关还是哪一关。 所以还是那句老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按理来说,到访洞溪里的武者,都要比李成蹊更强。 可结局,差强人意,宅子内仅有元舒英遥遥领先,其他几人大不如他。 思绪万千,时间一晃,已是戌时三刻,瘦弱身影李成蹊停下拳架,真气一抖,一身汗水瞬间蒸干,再一抖随风而去。…。 元舒英大步迎上。出声问道,“成蹊,可要向我递出第十三拳。” 他摇头回道,“尚无把握递出第十四拳,暂时不出。” 李成蹊的拳,从来都是争取强中自有强中手。 元舒英失落地闪开,同时提醒道,“你的体魄增长过快,而你的境界迟迟不曾追上,长此以往,必定伤及你的寿命。” 李成蹊引以为戒,“所以我若想平安无事,必须得离开洞溪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天井中打了桶井水,爽快地冲了一把凉水澡,仰头望了望夜幕,“御景和呼阚,从未回来过?” 元舒英如实答道,“他俩估计是有事耽搁。” 燕子矶下意识地接道,“呼阚随行。123。御景不敢肆意妄为的。” 李成蹊估摸着姜呼阚的伤势近日内可恢复如初,届时这对师兄弟肯定不会放过秋收万。 拆骨之仇,不共戴天。 不过,姜呼阚是值得信赖的,李成蹊深信他俩不会贸然行动,私下里背着众人去报仇。 就在这时,这对师兄弟推门而入,毫发无损地进入宅院。 只不过,这对师兄弟欲言又止,脸色不太对头。 “你们这是?” 这一次,姜呼阚不再率先接话,而是由着姜御景回话,“成蹊。 。我俩不得不尽快离开洞溪里。” 事出突然,他疑惑不解地问道,“为什么突然要如此仓促地离去?” 姜御景如实回答,“我的师尊已到访洞溪里,似乎得偿所愿,不知怎么就找到我俩。” 李成蹊对于师尊能找到他俩习以为常,接着恶狠狠地说道,“在走之前,我们先去找秋收万报仇雪恨。” 姜御景脸色黯然,“临行前,师尊特意嘱咐我俩,不准胡作非为,拆骨一事就此作罢。” 燕子矶气呼呼地吼道,“你师尊莫不是老糊涂了,凭什么要你俩放弃报仇?” 这对师兄弟闻声,怒目相向,吓得他赶紧往后躲了躲。 但是。艮屾李成蹊却显得很平静,“我倒是能理解你师尊的做法,冤家宜解不宜结。” “与人为善,处处是康庄大道。” 这对师兄弟可不觉得师尊是与人为善,就他那性子不打杀了事都该求神拜佛。 但是对于李成蹊的这句话,不仅姜御景大吃一惊,就连其他人都惊讶不已。 李成蹊的性子可不像是忍气吞声的人。 当然,在座少年郎们都不曾见过郑逢集如影随形的李成蹊。 那时何止是忍气吞声,说是卑躬屈膝也不算过分。 姜御景面色尴尬,上前用力抱紧李成蹊,“多谢你的理解。” 哪怕姜御景自己也是气愤难平,也不觉得师尊所作所为有所不妥。 尊师重道,不以对错为由。 规矩在上,尊师不可怠慢。 于是,李成蹊也用力回抱,并且使劲捶了捶他的后背,而且略带怒气地哼道,“理解归理解,但也不是那么能接受。”…。 姜御景不甘示弱,挥拳暴击,“桃花开,李花开,桃李花开。” “御风行,景风行,御景风行。” 说完,两位少年松开彼此。 即使心头依依不舍,李成蹊仍是双拳紧握,举拳向前。 姜御景潸然泪下,拳骨激荡,举拳迎上。 咣!咣!咣! 少年郎以拳声告别,三声过后,默契转身。 李成蹊举拳过顶,默然无声。 姜御景亦举拳过顶,泪雨无雷。 姜呼阚拉着姜御景,和院内众人挥手告别,“他日江湖相逢。” 除李成蹊外,皆抱拳挥别。 大门外,他俩的师尊一身长袍及地,面色从容静等徒儿出来,此时见到姜御景泣不成声。123。反而甚感欣慰,“山高水远,他朝相逢,可敢酒中问情?” 姜御景忙用大袖擦拭泪水,仍止不住雨势,“徒儿有负师尊教诲。” 哪料到历来严厉的师尊柔和脸色,摸着他的头顶,“无妨无妨,我的徒儿乃是真性情,为师高兴还来不及。” 姜御景忽然回身望去,见李成蹊正面相对,于是高声喊道,“山高水远,他朝相逢,可敢酒中问情?” “怕你个子不够高,喝不过我。”李成蹊朗声回道。 不等姜御景回话,他的师尊已一把抱起姜御景。 。将他放到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牵着年长的姜呼阚,来时无声去时亦无闻。 仰卧在别家屋顶的白云亦见状,高举酒壶,对之浅浅一笑,欲举杯同饮。 哪怕不识,亦不妨酒中会友。 师尊以肩头的泪人少年骄傲回绝。 白云亦笑意渐盛,自饮自酌。 院内,憨厚少年元舒英明知故问道,“成蹊,你没事吧。” 其余少年一脸黑线,抓手的抓手,抱腰的抱腰,使尽浑身解数,作势把他给搬出院内。 李成蹊神色平静,坦然面对,制止了几人的行为,“这种小儿科的离别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好几年前,我还很小的时候。艮屾就有位对我很重要的长辈不告而别,那时候我不都照样挺过来了。” 准确地说,不是他自己挺过来,而是外界帮他挺过来,小小年纪跑去深山和虎狼搏斗,险些一去不回。 “离别事小,我们不用伤心。再说未来还很久,说不定哪天就能再次重逢”元舒英认真地劝道。 李成蹊想了想,默默走到井边,提着水桶,拎了一桶满满的井水,一头扎进去,埋头咕咚咕咚地狂饮。 梁为之离着元舒英最近,在几人的眼神逼迫下,硬着头皮对元舒英说道,“你快去劝劝他。” “难道不是渴了在喝水?”元舒英一脸惊讶。 “你没看出他在狂饮还喝?” “海喝难道有什么问题?我平时都是这样的。” 梁为之一拍额头,不是太想和他说话,仿佛自己无时无刻不在被嘲讽,只能无奈地解释道,“他不是在喝水,而是在狂饮借水消愁,会伤着身子,懂不?”…。 尤其是最后两个字,梁为之说的格外地重。 “不懂,喝水能有啥问题?要不我也去喝一个给你看看。” 元舒英说到哪里就做到哪里,堂而皇之地动身去井边。 然后,他一把抢过李成蹊的水桶,一本正经地说道,“梁为之说喝水伤着身子,我觉得不对,所以我要证明给他看。” 李成蹊被他这番话给气笑。123。一时不慎被口中井水给呛着,连带着打了十几个咳嗽,五官扭曲。 “元舒英能活着走进洞溪里,还真是挺不容易的。”梁为之有感而发。 “这句话,我绝对是赞同的。”哪怕自认耿直的冉必德也不得不承认。 。元舒英能活下来真的是个奇迹。 这段时间的勤于练武,李成蹊的身高微微见长,已不用垫脚就能拍到元舒英的肩头,“舒英,来试试我的第十四拳。” 听闻练拳,元舒英神采奕奕,将手中的木桶往地上一甩,咣当一声散了个满地木屑,大吼一声道,“固请战尔!” 李成蹊望着地上的木屑。艮屾嘴角抽搐,不由得可怜它一眼,真是无妄之灾啊。 然后,李成蹊缓缓吐出一口气,轻轻地吸了一口井底溢出的水气,举拳相迎。 下一刻,元舒英身如奔雷,一拳又一拳,汹涌递出。 李成蹊气势一涨,双拳架起,一拳又一拳,激起震耳欲聋的隆隆声。 十三拳毕,元舒英气势稍减,亦悍然递出第十四拳。 此时李成蹊的双臂颤抖不已,气息萎靡,竟也敢毅然递出第十四拳。 “拳出无他,唯敬御景。” 这是李成蹊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 。 第六十章 身向榆关那畔行 少年心执,递拳无畏。 拳敬执念,虽死无憾。 所谓心伤,莫过于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且看时光如梭,半个月匆匆流逝。 这日天色破晓,少年李成蹊悠悠醒来,面色枯黄,身影越发消瘦。 当他醒来,身前无人,屋内静寂无声。 一如当年,人去楼空,了无牵绊。 只不过,如今的他还有些盼头。 郑逢集跟随袁安生左右,洞溪里风波一静,自然再度重逢。 姜御景随着师尊回乡,他日江湖游历,终归相见与酒中。 根老所言,耿星河归处是那武道的群山之巅,以后再见可不是今日的拳脚相向。123。极有可能是问天问地的大道争锋。 天设九关,使神龙虎豹执其关闭! 李成蹊的第一关已洞开,并且见着了宿命中的第一只拦路虎,不是炅横与秋子良,而是父辈烙印留下来亟待解决的那个中年男人。 心念于此,李成蹊呵气成声,吐字如流水,周身气旋应声而起。 昏迷之前,李成蹊曾向元舒英递出最为得意的第十四拳,如今醒来他所求的肯定不止是挥拳无力的第十四拳,而是要做到拳拳皆如第十四拳。 拳出无畏! 少年气行周天。 。体内沉寂的气血豁然开朗,如开闸泄洪般,一泻千里,转眼间叫少年面色泛红,周身衣裳猎猎作响。 半个时辰过去,少年张口喷出堵在胸腔的那一口逆血,气息通畅地下床走动。 这一步,少年脚下沉稳,掷地有声。 这时,屋外打坐,与天地借力修行的潘怀先心有所感,起身进屋,正好望见气势如虹的李成蹊,骇然失色。 “成蹊,你如今的体魄更上一层楼。” 李成蹊点点头,心有揣测,但无人解惑,于是对他说道,“我要出门去找下根老,其他人暂时不必惊扰。” 天色破晓,少年郎们或静心养神。艮屾或酣然入睡。 潘怀先称好,以目光远送他翻墙而去。 沿途,李成蹊路过街头巷尾,多有气息通畅的少年郎寻声望来,见其身影瘦挑,多半是不堪重负,都不曾肆意妄为,前来挑衅,所幸一路相安无事,直达杨家客栈。 根老一如往常地早早开门,此时正独自趴在柜台,喝着极差的流水,念念有词。 “根老,我的体魄见效甚微,是不是因为我的肉身所限?” 李成蹊问的是肉身,而不是境界,很明显的是经过这次心性问拳,他终于意识到体力不支的真正源头。 “心性颇高,气力犹盛,唯独盛水的瓷缸不堪重负。”根老没有藏掖,而是如实告知,“不同于怀先、星河的早些年体魄早早打磨,体魄与经脉无形中齐头并进,你的体魄完全是心强志坚,硬生生地拔苗助长,由低及高所致。” “若想根基无错,百尺登高,简单来说你的肉身需要大补,需要海吃狂喝。”…。 根老谆谆教诲,李成蹊一字不漏地记在心头,直到日上三竿,才如愿以偿地离去。 然而,他并不是回去封家老宅,更不是去自家大院,而是转道去了杨树林。 在这,他礼拜先人。 洞影人遂不予阻拦。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历代洞溪里先贤,我李成蹊在此恳请,赐我灵物以慰真身。” 李成蹊站在那棵最粗最高的杨树下,高声请求道。 林间树叶沙沙作响,久久不见垂落。 李成蹊低首平静,恭敬而来,亦恭敬退去。 杨树林,所葬英灵何止是洞溪里公户,连私户亦有些许。 直到李成蹊消失无踪,这片杨树林都寂然无声。 接下来。123。李成蹊直奔桃花溪的源头,那处与桃树傍生的溪泉。 见溪泉,应是【溪泉流出涓涓细,木向阳欣欣弄碧。叠翠深拥白云间,曲径通幽桃花泉。】 李成蹊驻足溪泉九丈外,拱手作揖,礼敬桃花泉,然后俯身盘膝坐下,将下半身置入溪水中,缓缓地散尽一身真气,低声请求道,“先辈有灵,万望给予后辈李成蹊筑身之德。” 话音落地,就听到溪水叮咚,宛转悠扬。 随后,自桃花园间走出宛若雪花成精的白鹿,飘飘然凌空御风。 白鹿眼中柔情似水。 。鹿身依稀可见溪水流淌,更似溪水聚流而成。 下一刻,白鹿亲昵地靠近李成蹊,继而消失不见。 这时,李成蹊的周身脉络以不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那种肉身带来的空乏无力感瞬间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生机勃勃的活性,原本不显不露的表层脉络疯狂涌现,体内的气血如熊熊烈火,蔓延灼烧每一寸肌肤。 时光似箭,当李成蹊再度醒来,仍是置身桃花溪水中,当他的身影不再是瘦挑,而是孔武有力的健硕,每一次呼吸都越发感受到毛孔的喷张,那种从未有过的力量让他忍不住仰天长啸。 随着他的吼声响彻云霄。艮屾那头白鹿又凭空出现,继而慢慢地脚踏溪水,然后跳入那棵桃花树。 “后生李成蹊谢过英灵。” 说罢,李成蹊拜别溪泉,毅然返回封家老宅。 当他再次回来,却得知已是十一月,潘怀先已得偿所愿,随着他的师尊离去。 梁为之不知阿莫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秦却不出现在别处,也不告而别。 期间,有个叫盖青荷的少年带着一堆战力非凡的少年登门造访,无一例外地都被元舒英拾掇清了。 “成蹊,你如今的体魄到底多强?”冉必德见着他的身板,都不由得心生惊叹,这副体格若无身高变化,已经是李成蹊的极致,一举一动既不失去灵动,也不凸显强硬,处处透露着顺其自然。 默契的是,无人追问他到底去了哪里。 九岁少年,身高渐长,眉骨渐开,牙口渐全,虽然还是不怎么英俊,可也不像先前那般口齿露风,身瘦如猴,面相不正。…。 “体魄健全过后,不曾与人动手,也不想再和人交手。”李成蹊的心性随着体魄充盈反而重归平静,不再是先前提心吊胆而暗自佯装的平静,是打心底里流露出的平静如水。 原因无他,李成蹊身前身后,皆已无人。 这一天,从未出门的贺上窟破天荒地走出客栈,循着那一缕极淡的气息浮动来到封家老宅。 当他出现在门外,李成蹊心神激荡,起身出门相迎。 “贺上窟,有何贵干?” 贺上窟怀中抱剑,对李成蹊叹为观止,“若不是眉眼健在,我都不敢相信那一缕气息是昔日少年流出。” 李成蹊眉头一掀,不知他说的那一缕气息从何而来。 可惜贺上窟并不打算解释,而是自顾自地说着,“正字春坊李昌谷通眉长爪,应当曾与你示好。” 李成蹊不知正字春坊为何物,更不知李昌谷何许人也,可他记得通眉长爪,自然也想起那一日那人所言。 “我确实见过通眉长爪的李昌谷。123。那又如何?”李成蹊平静且坦诚地说道。 “他对你青睐有加,在你心脉中埋了一道独属于他的剑意。”贺上窟见他眉头紧皱,继续解释道,“他的本意是以防不测,若有中三关武者意图不轨,届时你怒而出拳,那股剑意就会透体而出。” “出其不意之下,鲜有中三关武者能在近身的时候挡下这一剑。” 是不为人知的善意,而不是戚大汉那种随心所欲的恶意。 “这么说,我应该谢谢那人。”李成蹊摸着下巴,深深地沉思道。 “可惜了,这一剑被你莫名其妙地激发,近日内就会消糜殆尽。”贺上窟颇为惋惜地摇摇头,“哪怕是我出门在外,对这一剑都是垂涎欲滴,或许你还不清楚这一剑的重要性,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既有可惜剑意的无疾而终。 。也有可惜李成蹊的暴殄天物,明明是个极好的剑道天才,偏要在烂泥堆里打滚摸爬。 “梦回松漠榆关外,身老桑村麦野中。 奇士久埋仁侠骨,灯前慷慨与谁同?” 李成蹊闻声知其意,肃然起敬,“昔因远征向金微,马出榆关一鸟飞。 万里只携孤剑去,一朝独霸金鱼归。” 贺上窟喜得吉言,心花怒放,遂拍手称好,“承你美言,百两黄金的桃花鱼,愿我贺上窟独抱金鱼归。”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贺上窟有眼无珠,昔日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贺上窟言出必行,别剑挂腰,马上弯腰致歉,甚至双手举过头顶,而他神色毫无芥蒂。 心与雷电伴,身作风云变。 即使他诚心诚意忏悔过往,李成蹊依然不敢顺手而为之,连忙侧身躲过,从左侧扶起他,言辞真挚地劝道,“我辈武者。艮屾当以武道求全。” 贺上窟见他始终无意,只好悻悻然作罢,“有朝一日,我们武道相见。” 李成蹊亦神色端正,拱手抱拳,“身向榆关那畔行,山水一程方见夜深千帐灯。” 贺上窟拄剑在前,神色动容,哀声叹惋,“聒碎乡心梦不成,风雪一更方知故园无此声。” “敬我洞溪里来往皆英豪,往来无奸佞。” “敬我天镜山古今皆封侠,今古无贼寇。” 两位少年各自吐露心声,抱拳挥别。 说完,贺上窟也不惺惺作态,转身就走,毫无拖泥带水,故作姿态。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燕子矶才姗姗来迟,小步跑到李成蹊的边上,低声问道,“那家伙再和你聊什么?” 燕子矶凝望洞溪里,举目皆是外乡贼寇,沾我洞溪里荣光,不思反哺,竟还想要兴风作浪。 他见李成蹊不回答,又追问了一遍。 李成蹊只好答不及意,“榆关外,狼烟烽火,几时安得一世太平?” 此时,夜色深沉如墨,有一队不速之客悄然潜入洞溪里。 为首者敛气屏息,仅冷酷无情地下达唯一一道指令,“但凡少年,皆杀无赦。” 。 第六十一章 遥夜亭皋闲信步 碧云天,黄叶地。 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这一天黄昏时分,少年李成蹊大胆返回杨家客栈,主动请缨拜见了思之念之的燕娇娘。 不胜人间儿女情! 她亦见他,曲眉娇艳,更似灼灼娉婷,真真金屋春深。 “摸着点头绪,敢来见我?”笑魇如花地问道。 他摇摇头,用食指戳了戳印堂穴,言辞肯定地回道,“哪怕是相逢于江湖,亦要不负遇见。” 她掩嘴一笑,语气轻灵地说道,“小小年纪,花言巧语可不少啊。。。” “燕姐姐是谪仙子,注定要离开我洞溪里。”李成蹊猛地一指印堂穴,猩红的血珠凝结成型。123。悠悠然地落在他的手心,然后慢慢地递给仍比他略高一筹的她,轻声说来,“这是根老特意教我的手法,可教燕姐姐知我生命有无。” 她接过血珠,还想开口。 他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请求道,“我请燕姐姐离开洞溪里,莫要逞强逗留。” 天地压胜,可不是闹着玩。 她的修为不低,可也不能在洞溪里流转自如。 戚大汉那次动手,冉耘艾那次出手,桃花溪送行那回等等,她的出手的确太多太多。 以前李成蹊不知。 。现在知晓可不能视而不见。 “燕姐姐,谪仙临尘,成蹊牢记于心,十年后定去对镜帖登门拜谢。” 他,唯一能说的仅有答谢。 身无长处,身无长物,说的就是他。 她袖手一提,半遮娇容,问了个害羞的问题,“是我好看,还是你的小媳妇好看?” 他凝重的神色顿时羞红一片,不知所措。 偷听许久的根老拍桌大笑,唯恐旁人不知他笑声瘆人。 她见他羞涩,反而习以为常,习惯性地伸手敲他,语气戏谑,“连个谎话都不会说,你家小媳妇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拐跑了。” “我与她两情相悦,在天上人间。”他神色坚定地回道。 “黄婆婆的眼光是真好。”她释然一笑。艮屾由衷地感叹道。 “黄婆婆不会再回洞溪里?”他难过地问道。 她回了句模棱两可的话,“黄婆婆从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忧伤难测,还是在旁劝道,“燕姐姐,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今个我闲来无事,亲自和燕子矶送你出去。” 她点头应允,慢悠悠地走下楼,和根老郑重地行了晚辈礼,却不怎么受待见,反而被吐槽了一句,“年纪轻轻,可别觉得身边男儿都是猪狗。” “郑逢集的爹在择偶这块眼光是真不错,可以让小木头在路上给你说说。” 李成蹊刚想开口说不清楚,根老已一个眼神递来,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一字不落地说清道明。 “燕姐姐,且听我给你好好说道。” 她掩嘴轻笑,“你这副模样可像极了登门求亲的登徒浪子。”…。 李成蹊泰然自若,学那书生一抖折扇,恭敬有礼地接了句,“燕姑娘请,李成蹊这厢有礼。” 燕娇娘莺声欢悦,满是笑意。 于是,三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直至到达界碑,燕娇娘伸手摸了摸这块镇守气运的界碑,“感谢英灵千百年来的舍生取义。” 李成蹊亦神色肃穆,三拜九叩,然后才起身说话,“说来,我也是第一次到此,以前都不知道界碑在何处。” “江湖高远,待你及冠之年,若游遍我龙阳洲九郡,当此生无悔也。”她在旁傲然说道。 “燕姐姐,我曾从书上听闻我龙阳洲是赭衣半道,不知可有来源?”他偶然想起,便随口问道。 她面色一厉。123。仰望东方的朝霞,铿锵有力地回道,“我龙阳洲贯著侠义,历来为其余八洲所不喜,故而经学要文屡屡抨击我龙阳洲。” 他神色凛然,“我洞溪里先辈历代侠义,怎容其余八洲轻蔑。”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溺爱地说道,“你如今不过是递炤关,想去他洲游历可不行,还是好好待在咱们龙阳洲,想着如何【颐养天年】吧。” 少年心头执意如此,嘴上也不逞强,“恭送燕姐姐回返仙界。” 她妩媚一笑。 。转身越过界碑,刷地一声消失在茫茫朝霞中。 “子矶,送走燕姐姐,觉不觉得心神激荡,神清气爽?”李成蹊侧身,和边上挥泪告别的燕子矶低声问道。 “可不是天高海阔任我驰骋?”燕子矶一把拔掉眼角的泪水,举目尽是天下逍遥,没了姑姑捉襟见肘,我如何不是不倒金枪? “子矶,你不是想知道我的体魄如何变化?”李成蹊忽地坏笑一声。 燕子矶猛地心神一跳,下一刻整个人都感觉魂飞魄散,一股股远远不止递炤关的气在他周身震荡不休,直至头昏眼花。 “朦胧淡月云来去,桃李依稀香暗渡。” 这一刻。艮屾李成蹊跻身居庸关,又忽然间回返递炤关,然后他向周围递了一拳,震耳欲聋。 燕子矶哪怕是心弦动荡,昏迷不清,可对那种充满力量的劲气极为熟悉,忍不住失声问道,“你竟然能在洞溪里去而复返?” 李成蹊笑了笑,没有理他,而是将他背靠在界碑上,呼出一口浊气,面朝不速之客。 “秋收万,你真的是不知死活。” 不速之客秋收万身后跟着足足二十位少年,而他们恰好错过了李成蹊的那一拳。 所以秋收万盛气凌人地回道,“李成蹊,弄死你,我立马就走。” “其实,我挺好奇你的功法。”李成蹊见识过莫得势的体魄,也隐隐觉得那种修行方式会是自己所需要的,所以他在想比莫家更强的秋家功法是不是要更胜一筹? 秋收万不以为意,开口笑道,“想要我秋家的功法,也得看你有没有本事拿。”…。 哪怕独臂,秋收万也是秋天漠的少爷,也是众多递炤关少年随从的少爷,所以他有这个资格口出狂言。 李成蹊暗中运行嘘气决,气走四肢,忽然间闭上那一口气,身板微微一弓,双腿骤然间发力,在一瞬间拉开两者间的距离,如鬼魅般邪异地逼近秋收万,然后一拳轰出。 “护住少爷。” “保护少爷。” “快救少爷。” 各种紧张的声音突然响起,可惜无人能拦住身法轻盈的李成蹊,只能眼睁睁看着秋收万被一拳轰飞,然后跌落在尘土飞扬中。 噗! 秋收万仰头喷血,双眼通红地吼道,“给我宰了他,悬赏加倍。” 这一次不只是他的随身随从少年武者,更有重金聘请的外乡少年武者。 可惜,加倍悬赏也不至于让所有人如狼似虎,只能勉强让李成蹊身陷囹圄,暂无性命之忧。 “出力越高,悬赏越高,若他身陨,不论出力,皆加倍悬赏。”秋收万一意孤行。123。在稳住气血后,猛然吼道。 财帛动人心,何况秋收万出手从来阔绰。 很快,一位位游历少年不遗余力地洞开递炤关,如狼似虎地扑向李成蹊。 一时间,刀光剑影此起彼伏。 李成蹊手无寸铁,全凭身法躲闪。 忽然间,三位少年气机一凛,呈现三足鼎立之势,隐隐将李成蹊挤在方圆三丈的圈子中。 “递炤关武者撑破天,一步两丈,而我们将你困在三丈中,可不信你能逃脱。”居中少年将刀身横置胸前,心有余悸地说道。 在此之前,李成蹊曾与他短暂交锋,那一瞬间的寸拳递出,双手持刀的手臂现在仍暗暗作痛。 “李成蹊,成蹊,是要大器晚成?可惜我今个就要叫你没有晚来一说。”居右武者神色得意,也是先前游走观望最久的少年。 “我知道你们是想拖到我气力用尽。 。再来围杀我。”李成蹊负手而立,从容不迫地置身其中,“可是,难道你们不知我洞溪里儿郎,呼吸间灵气皆随心进出?” 这一刻,李成蹊身影如风,猛地跨步逼近居左少年的左侧,悍然递拳。 此时少年气机更迭,见他拳风递来,只好咬牙以双臂交错,想要硬撑,可他哪里想到那一拳近身,咯嘣一声轻响在他的臂骨。 一瞬间,居左少年双臂臂骨尽断,不由自主地垂在腰部。 “李成蹊,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一拳之仇来日再报。”居左武者豁然抽身,想也不想地埋头狂奔。 可惜,其余两位少年并无阻拦李成蹊的念头,任由他快步追上,随手一拳击打在他的颈椎,砰然震裂。 下一秒,李成蹊飞速退后,一把抓起意欲偷袭燕子矶的少年,就那么轻松一爪落在少年武者的后脊,然后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山野。 “想跑。艮屾现在还来得及。”李成蹊气机不减,双手抱胸,笑意盈盈。 “虚张声势,我可不信你真能做到一气恒久远。”居中武者持刀不退,滞留原地舒缓气血。 “洞溪里百姓得天独厚,难道你连这都不知晓?” 李成蹊的声音如响耳畔,居中武者忙地架刀迎敌,可惜这一拳落在额头,直轰得他七窍流血,昏迷不醒。 “啧啧,瞧着就不是个善茬,也不知秋收万怎敢与你作对?”居右武者果断散尽一身真气,双手伏地,以求自保。 “我秋天漠秋收万宁死不退。” 哪怕聘请少年皆慌忙逃去,随从少年接二连三倒地不起,秋收万仍不愿退去。 “李成蹊,是你不守规矩在先,凭和折断我的五指?” 李成蹊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走近比他略高些的少年,满脸笑意。 秋收万勃然大怒,愤然起身,一拳砸出。 势大力沉! 这一拳,秋收万用尽气力。 李成蹊单手接拳,眼神平静地问他,“要么交出功法,要么让我彻底废了你的拳骨。” “今天的我心情不好,难得有人肯买个不痛快。”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