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炽火未央》 上架感言么…… 这本书哩,其实18年就开篇了…… 我胆子比较小,原本想写完整本后再发。后来发现,我高估了我的自觉和毅力。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没有敦促我就坚持不了天天写,拖拖拉拉地始终看不到终点。 后来在某人的哄骗(劝导)下,我鼓起勇气发了出来。 很幸运的是,大概三四万字的时候收到了签约邀请。可把我乐坏了。123。觉得自己写的文还是有那么点可以入眼的吧。 接着便是按部就班地日更,不知不觉就到了可以上架的时间了。在这儿就要感谢责编小姐姐的耐心和体贴了,让我能够在今天上架。 上架后。 。坚持每天至少两更,时间为9:00/19:00。(今明除外,刚上架,情况特殊)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为这本书做多少宣传。 有时候想想也觉得自己太佛系了,因为不仅我家人,就连闺蜜朋友同学目前都还不知道我写小说这件事,推荐票都是自己给自己投的……啊哈哈哈…… 与此同时。茂灵也想谢谢小可爱溪桥细柳——新认识的同是写文的妹妹,加好友后二话不说给我投了我目前为止见到的最多的推荐票(啊没错我就是这么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哈哈哈)。希望大家也多支持她的作品。 然后,感谢ID为亡眼暴君的小伙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给我投了一票,让我知道原来还是有读者在看我的书的。 最后,希望自己继续坚持,继续努力,不忘初心。 PS:如果有小伙伴愿意为我投票或者订阅或者收藏等等等等的话,那当然是多多益善啦,感谢~ 。 楔子 黛山是寅城的神山。 据老祖宗说,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曾有九天一族的凤凰出没,留下了一座尚未成型的仙胎。凤凰一族乃上古神族,繁衍至今,生命力顽强且吐息绵长。纵使仙胎尚未成型,亦在此地流连数万年而不绝,直至浴火重生,重新投胎修成人身。 常言木生火,凤凰乃火族传人。 因此,黛山终年郁郁葱葱,草木葳蕤,树木高达数十米,成为寅城一大奇景。但又因常人的脚力实在难以前行,所以千百年来竟无一人可窥探其真貌,这块土地也成为了寅城最后的乐土。 约莫二十多年前,有人说曾瞧见黛山上突现火光,那光芒瞬间照亮了半边天,整个寅城南部亮的像白昼似的。 也有人说那是天边的极光。如果是火的话,山上那么多树早就烧起来了。 还有人说那是九天一族的凤凰再次降临,那光是神光。 但,传说终究是传说。 渐渐地,随着人类的发展与科技的进步,黛山终究免不了随着城市的扩张而被进一步侵袭。 人们也发现,传言中神乎其神的黛山,和普通的山头也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草木茂盛了些,树木高大了些,峭壁险峻了些。。 第一章 初现 入夜的黛山笼罩在一层黑幕下,露出一个巨大而模糊的剪影。盘山公路层层叠叠环绕而上,似一条巨蟒,将山体牢牢缠住。 一辆黑色轿车打着昏黄的车灯渐渐驶来。 “什么仙山神山,分明就是个鬼山。李淳安是真心要跟咱们做生意吗,选什么时间不好非约晚上,黑灯瞎火,连个人影都没有。这要是一个人过来,还没到山顶就要被吓死了!”封铎拍着车门怒道。 见后座没有反应,他又扭头看了一眼,而后扶额长叹:“我说封总,老师没教过你不要在晃动的车厢里看书写字吗?这样可对眼睛不好,更何况黑成这样,你能看到什么啊?” 封炑一身烫染整齐的西装。123。身姿未动,指了指车顶灯,道:“有灯。” “要不要这么拼?”封铎苦兮兮地皱着眉,“奶奶已经不止一次地批斗我没你上进,没你能吃苦了!你再这么干下去,还让不让我活了。” “那你就努力比我上进,比我能吃苦,比我能干。”封炑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端毅俊朗的面庞如刀刻斧凿般立体分明。 “啊呀,你才是封氏的总裁,我不过一个小小副总而已,乐得轻松。” 封炑闻言嘴角一牵,手中又翻飞了一阵。 。这才收拢起所有的文件,问道:“还有多久?” 司机忙道:“大约还有半小时吧。” “还有半小时?!你说李淳安到底什么居心,哪里议事不好,非要来这劳什子的黛山。从市区到城南两个小时,山底到山顶又要一个半小时,你明天一大早还要赶去机场,这不是成心折腾人么?他一个求咱们做事的,哪里来的这么多要求。” “他不是说黛山有异像,要亲自过来才能看到么?那就来看看吧,也不亏什么。再说,李家亏了那么多,再不卖山,他大概真的只能去破产结算了,”封炑淡道,“知道我明天一早就要去未城出差一周。茂灵他可不得着急么。好歹是祖辈的交情了,当初家里出事的时候,他也帮过一些忙,就当还这人情了。” 封铎听到封炑说到家里出事的时候,一改先前的嬉皮笑脸,面色沉了下来,半晌不曾说话。 车里的气氛凝结下来,夜色更显安静。 司机正襟危坐,腰杆挺得笔直,驾着车子在曲折的山路上奔驰而过。明明应该正视前方,他却总忍不住往两边看去。一旁是深渊,一旁是茂密的丛林,黑黢黢的,深不可测。风呜咽咽地呼啸,吹的人头皮发麻,背脊发毛,心里发涩。 突然,不知道是哪里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他忙扭头去看,却只见到摇晃不停的树杈。 是幻听了吗? 再往里看,便是黑不见底的老林,那树足足有五人合抱那么大。这年头,也就只有这黛山有这样粗壮的树了。可他记得好像以前也没这么粗啊,就像是被人吹了口气,如气球般突然膨胀起来似的。…。 司机忍不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明明是酷夏,他怎么觉得冷得发慌呢。 突然,那声音又一次传来。这一次更加明显,似乎有什么东西迅速飞过,又似乎有什么人在呻吟。 司机只觉得身上的寒毛一根根全都竖了起来。他迅速转身看了眼副驾驶和后座,他们却并没有什么异常。 难道他又幻听了? 他吞了吞口水,再扭头看了眼窗外,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他深呼一口气,捉紧了手里的方向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开车。 可当车前一道白衣黑发的身影突闪而过的时候,他终于不能淡定了。 “啊——”司机尖声大叫起来,方向盘顿时不稳。123。车子摇晃起来。 原本昏昏欲睡的封铎蓦的一个惊醒,腾得坐直了身子:“怎么了?” 便见司机瞪大了眼睛,张着嘴,指着前面,喃喃道:“有鬼,有鬼啊!” “什么?!”封铎一愣,往前看去,却只看到被车灯照出的一席地面。 封炑也坐直了身子,往前座探去,仔细看了眼,却也什么都没看到。 “你是不是看错了,大晚上的看花眼了。”封铎皱眉问道。 “没有,没有!”司机惊骇不已。 。忙不迭地摇头。他一面喘,一面急迫地道,“不,不......是真的有,我还听到鬼叫声了!那鬼就穿着白色的衣服......黑头发,就从前面飘过去。还有这里......那里......那里也有!” 封铎看着大惊失色,面色乍白,冷汗涔涔的司机,与封炑交换了一个眼色。 “冷静些,这条路虽然人少,但每天也是有人来往的。更何况,李家庄园就建在山顶上。过了这个弯,你就停下,让小封总开车。”封炑迅速道。 “封总,我绝对没有看错!真的没有,我们回去吧,不能往前开了,真的不能去了,我看到了!有鬼啊!”司机又急又怕。茂灵脸上的冷汗都流进了眼睛里。他眯着眼,一面手忙脚乱地转方向盘,一面去踩刹车,却在急忙中踩到了油门,车子刹那间一飞数米。 “冷静些!握紧方向盘!踩刹车!”封铎连忙要去稳方向盘。却架不住车子加速的惯性,顿时靠倒在座椅上。 车头不稳,晃来晃去,他好容易才重新稳住身子坐起来。刚要抓到方向盘,却看到一个白衣黑发的人从车前一闪而过,霎时间愣在了原地。似乎不过转瞬间,又似乎过了很久,久到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接着便听“咚”的一声,车子撞到了什么。而后,一阵尖锐的路面摩擦声传来,慢慢地,车子停了下来。 他呆愣地扭头一看,却是封炑不知什么时候抓住了方向盘,又按着司机的腿踩住了刹车,而司机早就吓得晕了过去。 昏黄的灯光里,封炑的面色似乎也有些发白。只见他迅速打开车门,长腿一迈,走了出去。…。 “哎,你......”封铎回过神来,忙不迭地也打开车门,跟了出去。 哪里有什么鬼不鬼的,分明是出车祸了,他们撞到了一个人! 此时封炑正站在那人身前,拨打着电话。 封铎走近一看,那人一身白衣早被血色染红。腹部受伤最为严重,赤红的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身下的杂草和土地。黑长的头发披散一地,遮住了面庞,瞧不清模样,但身姿纤细柔弱,分明是个女子。 这大半夜的,又是深山里,为什么还会有女子乱逛!他不敢深想,但能流这么多血的肯定不可能是鬼了。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庆幸不是活见鬼,还是该骂这姑娘好端端地不在家睡觉跑这里来做什么。现如今伤成这样,能不能救活还是两说。 他们撞了人。123。肯定是他们的责任了。封家虽然是寅城头号大亨,但毕竟事关人命。性命攸关,有再多的钱又能怎样。若是能救活自然是最好的,若是就这样没了,只能寄希望于这姑娘家里是个好说话的。 可若是人家家里人不好说话非要闹事怎么办? 封氏的名声这两年才算好转了些许,若是这件事被曝出来,那先前的努力可算是白费了...... 所以,到底要不要送医院去? 这里没有监控,又是山里头...... 那一头封炑的说话声已经传来,他在叫救护车报警。 封铎猛地一惊。 。他在想什么,这可是一条人命! 他敲了敲脑袋,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 先联系公司的公关团队,尽最大的可能将这件事压下来。最重要的是,肯定不能让奶奶知道。她年纪大了,万一被吓到,这可真是晴天霹雳。 再联系山顶上的李家,现如今这样子,他们肯定是去不成了,只能再约时间。 而明天一早封炑便要去未城,这时间可真是太不妙了。 医院也得联系好,要用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设备,拼尽全力把人救回来。 还要联系这姑娘的家属,查清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大半夜的让这么个小姑娘在这里乱逛。 还有这司机,也不能再用了,太不经事了。 想着想着。茂灵封铎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厉害了,竟然能一瞬间将这么多事情理清楚。 正兀自得意着,封炑已经唤道:“别愣着了,开车去。这半山腰里等救护车过来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先下山,和他们在途中汇合。” 说罢,将倒在地上的女子打横抱了起来,血水瞬间侵湿了他的衣裳。 封铎一凛,封炑可是最爱干净的了! 他忙要去接手,封炑已经摇了摇头:“你去开车。” 封铎这才点了点头,将司机弄到副驾驶,重新启动车子,马不停蹄地掉头往山下驶去。 没人注意到,那女子原先躺着的地方,血水突然似活了一般,丝丝缕缕渗入地下,再无踪迹。一颗鸽子蛋般大小的石头恰遗落在那里,圆润光滑,通体碧绿,不似凡品。而被她压倒的那丛七倒八歪的草木,幽光一闪,慵懒地伸直了枝叶,比原先更加茁壮鲜亮。而后不过片刻,便慢悠悠地长长了约莫数尺,环绕纠缠,直至裹挟住了那石头。。 第二章 医院 封铎开着车全速往山下行驶。此时已然接近凌晨,整个黛山估计也就只有他们还在路上奔波了。 车窗摇下,风一阵阵地扑到封炑的脸上。他眯着眼,胸口隐隐有火烧的感觉,似乎有些呼吸不畅,直到摇上了半扇窗户,才觉得舒服了些许。 身旁安静地躺着那个女子,半点呼吸声也无,只有鼻息间一丝若有若无血的气味才昭示着车内还有一个人存在。 他静静地看了她几息。 巴掌大的脸完全被披散的黑发盖住,丝丝发线间露出的面庞格外白皙干净。但他并不能确定,她是本身肤色就白还是因为失血过多。 一身白色长裙,只露出两只纤细的胳膊。衣服的材质他认不出来。123。但胸口至腰际一块已完全被血色掩盖,红的触目惊心。 至于脚,她并没有穿鞋子,双足却白嫩干净。 除此以外,通身再无装饰。除却身上那艳丽的红,干净的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孩子。 很奇怪,也很诡异。 一个妙龄女子大半夜地不穿鞋在黛山晃悠本就是一件诡异的事情。 据他所知,黛山虽然现在开始在开发了,但除了山顶修了一座李家的庄园以外,并无其他人居住。 所以这女子是李家的人? 可李淳安只有一个儿子。 。并无女儿。 那这女子是谁? 封炑摊开双手,看了看手上的血。他一向爱干净,但手上的血并无黏腻感,也无血腥味,甚至......他凑到鼻尖闻了闻,有一丝草木的芬芳。 真的很诡异。 封炑又看了眼那女子,可这一眼简直教他胆战心惊。 她已经不再流血了! 他忙又确认了一眼。 确实,血止住了。 正常人有伤这么重却能这么快就止住血的吗? 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探向那女子面庞,想看看她究竟是何模样。 他的手离她的耳际越来越近。茂灵轻轻地,他碰到了她的发丝,柔软顺滑,柔软似水,似乎只需要一根手指轻轻撩动,就可以将其全数勾到了耳后。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可封炑只来得及匆匆扫了一眼她面白如玉的姣好面容,就被女子忽然睁开的双眼止住了所有的动作。 “炙炎......”女子压根没有给他思考的空间,看着他喃喃道了这么一句,而后又立刻陷入了昏迷。 那种心头似火烧的感觉就在女子说话的一瞬间突然强烈起来,从胸口弥散到四肢百骸,烧的他头皮发麻,灼热难耐,脑门的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但那感觉来得快,退散得也很快。 封炑甚至还来不及回味那种灼烧到无法呼吸的感觉,这一切便消失了,如此突兀与迅速,好像她根本没有睁眼,那声呢喃不过是他的幻听,那感觉也不过是他的错觉。 而他,只隐约记得女子双眸盈润似融了一汪清泉。…。 真是越来越诡异了。 封炑摸着自己的胸口,心跳正常,温度也正常。他头一次觉得事情超出了掌控。 他转动手腕,看了眼腕表,十一点半了。只希望等他们下山后,救护车已经等在那里了。 当封炑一行到达山底和救护车碰头后,已然是凌晨一点了。 医生和护士急急忙忙将那女子送进了车厢,又将司机弄到另一旁。 封炑原想跟上,封铎拦住了他:“我去吧。你六点的飞机,哪有时间在这里耗着了。还有你这身衣服,也该换一换。车子你开走,别回家,不然奶奶得吓死。” 封炑迟疑了番,最终仍是点了点头:“交给你了。”然后接过车钥匙。123。扭头又看了眼救护车。车门关着,看不清里头的样子。他抿了抿唇,道:“有任何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放心。” 封炑这才开着车走了。 封铎坐着救护车一路跟到了医院。 路上,他迅速给公司的公关部门发送了邮件,叮嘱了一系列后续可能衍生的舆论问题及应对政策。然后编了个理由与李淳安解释了今日缺席的原因,并约定在第二日晚上与封炑进行会议。又旁敲侧击了一番今日在庄园是否有年轻女子走失。 。却并无意外地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看来,只能寄希望于警察早日查明这女子的身份了。 凌晨的医院虽然安静,却也有医生当值。 救护车甫一到达,便有数名经验老到的医生立刻将人送进了手术室。 封铎见状,便去了院长办公室,果不其然见到朱院长坐在那里等着。 他笑着打招呼:“大晚上的扰了朱院长休息,真是不好意思。” 朱院长圆圆的脸上盈满了笑意,一见着封铎便站了起来,迎出来眉开眼笑:“哪里哪里,小封总客气了,为病人服务本就是我们医院的职责。” 封铎露出了一个更大的笑容:“有朱院长这般时时以病人利益为先的院长驻守在这里。茂灵也难怪市医院成为本市设备最新、资源最优、能力最强的医院。” 朱院长一面指着一旁的沙发请封铎入坐,一面愉悦道:“我这也总算是不负家父所望。” 他又冲了杯茶递给封铎,略带些感慨道:“不过,一想到市医院在城东城西城北皆有分院,唯独城南黛山附近没有,便着实有些遗憾呐。” 封铎喝了一口茶,好像并未听到他说的遗憾,只又闻了闻茶水,问:“这好像是雨前龙井吧?” 见朱院长点了点头,他摇了摇头道:“常言雨前上品,明前珍品。以朱院长的家资却拿雨前来打发我,这可有些不厚道了。” 朱院长忙道:“小封总言重了。谁不知道封氏产业如今蒸蒸日上,已然是寅城数一数二的企业,自然是喝惯了明前那样的好茶,我那点微薄的薪资您当然是看不上眼的。”…。 封铎放下了茶杯,架腿而坐,摆出一副很明显听人说话的姿势。 朱院长想了想,又试探道:“不知小封总还记不记得上次封总和我们医院谈过的在城南建分院的事?不过封总太忙了,一直也约不到时间进一步详谈,听说他接下来又去未城出差了?不过,小封总在这里也是一样的,你们是兄弟又是一起打江山的哥们,有您一句话那比什么都好使啊。最近医院资金实在有些吃紧,前些日子又进了一批高端仪器,这......您看?” 封铎挑眉一笑:“封总日理万机是不错,朱院长是大忙人,我也不是个闲人。如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123。我也明人不说暗话。刚刚送进手术室的那女人,医好了,什么合作都没问题。医不好,那接下来的也就甭提了。” 朱院长一怔,似有些惊讶。 这女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竟然让小封总这么重视? 来不及细想,身子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忙不迭地点头。 这时,封铎的声音又传来:“记住,是医好,不是救活。” 朱院长的脚步一滞。 。抬头看了看封铎,表情不似作伪。 朱院长心里开始打鼓了。 要说出了车祸的病人,能不能救得活还得两说,更遑论医好。这个“医好”包含的意思可就多了,届时若是缺了胳膊少了腿,那算是医好了还是没医好呢? 看小封总这架势,这女人还不知伤成了什么模样,他就这样应了下来...... 嗨,嘴咋这么快! 可头都点了……想想他的城南分院,终究是咬了咬牙:“好!” 说罢,他立刻走出办公室。茂灵径直去了手术室。他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神仙人物,让小封总拿出了城南分院跟他赌。 可手术室里远不似他所想那般紧张忙绿,分秒必争。 朱院长远远走近,看着那些围在手术台边的医生,一瞬间以为自己到了会议室,一群医生围沉默地坐在一起。 没错,就是沉默! 这里是车祸后重伤病人的手术室,手术正在进行中,这诡异的沉默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人已经…… 朱院长心凉了半截,他的城南分院! 三步并两步走到消毒室,手忙脚乱换上手术服,进了手术室才发现,这些他手下医术最精的医生,带着口罩露出的眉心和眼里,皆表达出一种情绪——束手无策。 朱院长心凉透了,果真是人没了么…… 他的分院也没了……。 第三章 自愈 朱院长满心懊恼和悔恨,就不该图一时便宜,答应小封总的要求。 急功近利,急功近利啊! 若是徐徐图之,最后一个城南分院又怎会不是囊中之物呢! 父亲的毕生心愿,难道就这样断送在自己手里了? 追悔莫及,追悔莫及啊! 朱院长悔恨交加地看了眼手术台上一身血迹的女人,一声长叹,挥挥手摇头道:“送走吧。” 离他最近一名老医生闻言诧异地抬头,他当然明白这个“送走”的意思,可是这人明明…… 尚未来得及开口,另一名年轻医生已道:“院长,您也知道了?” 知道? 朱院长抬头看他。 血迹如此明显,伤口如此严重。123。人一动不动,你们还束手无策,这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他怎么能不知道? “她的伤口已经……自愈了。” 是啊,伤口自愈了。 什么? 自愈! 朱院长豁然睁大双眼。 老医生觉得朱院长这个反应才是正常的,与他们看到这患者后露出的表情如出一辙,瞠目结舌。 朱院长不由得往前踏了一步,一眼看去,女人身上血迹斑斑。腹部受到重击,导致大量出血,这很正常。可是再仔细看,便会发现她的伤口已经停止出血了。 停止出血!这就不正常了! 朱院长颤颤地再走进一步。 女人尚有呼吸。 。腹部能看到起伏,所以不是因为已经死亡而停止流血。人是刚送到医院的,医生还未作处理,可是血已经止住了,所以才称为“自愈”吗?又环顾了四周的医生,所以这些人才会束手无策吗? 朱院长一时间大脑苍白。 这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过他的城南分院,应该稳了…… 这可真是世事无常,瞬息万变。 朱院长一时间表情变化莫测,最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着医生道:“人既然没事,就处理一下伤口,然后留院观察。”他得确保这女人万事无恙。 打好招呼,朱院长安心地走出了手术室。茂灵心情转而松快而惬意。 城南分院得来全不费功夫,父亲可能都想不到这点,儿子终究没让你失望啊…… 老父亲慈祥的面容浮现在朱院长脑海中,竟令他喉咙有些酸涩。算起来,父亲已经去了二十六年了。 想到那些秘密,那些交代…… 父亲啊…… 父亲! 朱院长脑中的一根弦似被猛然弹击,脚步立时顿住,转向身看向了身后的手术室。大门已经关上,并不能看到里面的场景,但那女人一身血迹的模样却深刻的在脑海中回放。 这能力…… 朱院长不知想到了什么,大惊失色。 ———————————————————————— 封铎并不知道朱院长是怎么跟医生们说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给那女子做的手术,花了多少力气,又费了多少心血。总之,天色大亮后,封铎看到的便是安静躺在医院高级病房里,被告知脱离危险的发黑肤白唇红的女子。…。 一身病号服,左手胳膊袖子卷起,打着吊针。此外,压根看不出是个病人。 气色好的简直不像个几个小时前刚出车祸的人。 不过,总算对的起封氏每年给医院捐的那么多钱了。 安顿好那女子和看护的护工,他也有时间与警方进一步沟通。除了做基本的笔录以外,确认这女子的身份也尤为重要。这件事,他交给了警方。 忙完一切后,算算时间,封炑应该早已抵达,他便给他拨了电话,交代了一些公司的事情并约好与李淳安今晚的会面,再提了一句那女子已经脱离危险,便准备挂电话。 那头,封炑低沉的嗓音又一次传来:“确定已经脱离危险了?” 封铎一愣。123。点了点头,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封炑看不到,便道:“自然,朱泽成把城南的分院看的命根子似的,我拿这个跟他作交换,他能不拼了命地救她么。” 话中不乏戏谑之意。 可电话那头却半晌没有回音。 封铎突然意识到封炑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是很愉悦,他敛了笑,问:“喂,和市医院的合作原先咱们就同意的,只不过因为各种事耽搁了,如今这样也并不违背原先的意愿,一举两得,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那头封炑道。 。可隔着几千公里的电话音却教他有些不确定封炑到底是什么心情。 一时间突然安静下来。 就在他忍不住要挂掉电话的时候,封炑又问:“医生对她的病情没做什么特别说明吗?” “没有,只说已经脱离危险,但还需要留院观察,具体什么时候能醒并不确定。” “也没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 封铎闻言倒是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前一个问题他还能理解,可是这后一个是什么问题? “也没有,对病人为什么要露出奇怪的表情?”他忍不住问。 “没什么,没什么问题就好。记得让警方尽快查清她的身份。” 封炑从来都是简言简语。茂灵此刻却是难得这么婆婆妈妈。 “好了好了你放心,我都知道,你只管开你的会去,这边的事情就交给我了。”封铎催道。 这通电话这才结束。 封炑此刻正在未城合作方的会议室外。接下来要开一个重要的会议,这也是此行的重中之重,他的秘书盛芮已经催了他好几次了,但他总有些心绪不宁,胸口隐隐烧得慌,即便和封铎通了一个电话也并未让他有任何好转。 他原先以为是他的错觉,亦或是工作压力太大和睡眠不足导致,但这种感觉从昨夜撞到那女子开始,发酵到现在已然让他无法忽视。 他深呼了口气,拿过盛芮手里的文件,迈步走进了会议室。 —————————————————————— 封铎看着手里的手机半晌,这才叹了口气,转身朝医院外走去。…。 公司的公关经理赵良玉已经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里等着了。封铎与赵良玉碰了头,一起吃了早午餐后便准备去公司。但转眼一想到那女子车祸后一身血迹的样子,又有些不安,准备在上班前再去趟医院,看看她的情况。 赵良玉毕业后就进了公司,也算是经历过封氏最黑暗时期的老人了。她三十左右的年纪。123。画着精致的妆容,一身黑色套裙显得干练又精明,浸淫商场多年教她一颦一笑皆露出世故与故事。此刻见状。 。她笑着说:“没想到小封总这样担心那姑娘,倒不知道是个怎样的美人惹得你心生爱怜。” 不怪赵良玉有这样的联想。寅城出了名的两个风流公子,其一是城东李氏的李正益,其二便是封铎了。李家如今隐隐有颓败之势。茂灵但封铎作为风头正劲的封氏家族的二少爷,正儿八经的膏粱子弟,此时正是炽手可热。他一向爱美人,也从不忌讳别人说。按他的说法,对美好事物的追求从来都没什么丢人的。所以赵良玉这句话说得半分随性,半分玩笑。她不怕封铎误解,更何况二人私交不错。 可此刻闻言封铎却一反常态的严肃:“这话你跟我说说就行了,别在我哥面前提。大伯就是出车祸去世的,从那以后就没怎么见他笑过了,不然你以为他天生一副冷脸?”。 第四章 醒来 赵良玉一愣,封总的父亲是上一任封氏总裁,封氏总裁车祸身亡这样大的消息整个寅城自然无人不知。但她一直以为封总这一副爹不疼娘不爱的冷脸是天生的性格使然呢。 “伯母当初难产去世的时候我哥只是个婴儿,”他朝市医院的方向努了努嘴,“喏,就是在市医院出生的。可是大伯去世的时候,他已经十岁了,十岁的孩子有记事的能力了。再加上爷爷也跟着去了,封家便有人说什么我哥身带煞气、专克亲近之人这样的混账话。谁不知道他们一个个的用尽手段不过是为了吞并封家产业,偏偏还揣着一副正人君子的好人面孔,真教人看了恶心。若不是奶奶苦苦支撑。123。只怕封家还撑不到我哥接手。你说这样的环境长大,性子能不冷吗?” 赵良玉还从来没见过封铎露出过这样冷酷的眼神,相比于封总的冷面,他从来都是笑容满面,体贴和煦。纵然有些小毛病,也不过是世家公子的通病,着实微不足道。所以大家都喜欢亲近小封总,有什么事也会先和小封总商量。 她沉吟道:“所以我能理解为封总几乎做慈善般投资大笔钱到市医院,就是为了提高市医院的医资?” “不是。 。”封铎摇了摇头,“朱院长的父亲,是伯母的主治医师,也是寅城数一数二的好医生。在他眼里,病人便是一切。伯母缠绵病榻三日,他便看护了整整三日。可他毕竟当时也将近六十了,劳累狠了便一病不起,最后撒手去了。” “所以朱家对封家有恩,封家一直记得,封炑也一直记得。”封铎最后沉声道。 赵良玉并不知道其间还有这番缘由在,封家如今鲜花着锦,看着正是风光,但到底经历风雨,其间有多少心酸怕是外人也无法得知吧。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高级病房。 而封铎难得的正经与严肃也并未维持多久。因为推开门后。茂灵看到那原本应该躺着那里的女子正背对着他们坐在床侧,一手撑着脑袋曲着身子,封铎惊得当场跳了起来。 “你醒了?!”赵良玉听到他这样吼道。 没错,是吼。 她也没见过这样的封铎。到底是世家公子,封老夫人养大的孩子,怎么可能这点礼数都不知道,在病人的病房里大吼大叫。 但,今天的封铎着实有些让她刮目相看。 然后,她便看到那女子缓缓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如玉般的面庞,长发垂到腰际,唇红齿白,端的是清纯又明媚。饶是她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美女,此刻也不得不赞一声好个风华绝色的美人。 此时,她一双杏眼大大地睁着,却偏偏好像被一层云雾蒙住般灰蒙蒙的,教人忍不住瞎想若是云雾散去,它该是多么明亮夺目。 那女子微微侧着头,蹙了蹙眉,问:“你是谁?”…。 封铎几步跨到她身前:“你是谁?” 女子一滞,好像在思考,但不过片刻她方才垂下的手又捂住了脑袋。她闭了闭眼,喃喃:“我是谁?” 封铎皱着眉,失忆了? 虽然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实在是不妙。原本不知这女子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所以拜托了警方去查。可现在人醒了,记忆却没了。 但是,封铎看了看腕表,会有人在车祸重伤术后不到十二小时就完全清醒过来,甚至还能坐直身子吗? 他可记得当时她的腰间全是血啊。 他下意识的看向她腰际,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按下床头的铃声,呼叫医生护士赶紧过来。然后又看向那女子:“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揉了揉脑袋。123。并没有回答。就在封铎准备放弃的时候,她却突然起身,吓得封铎连连向后跳了好几步。他甚至清晰地听到了赵良玉低低的笑声。 赵良玉故意不去看封铎的怒目,弯着唇往前几步,轻声询问:“这位小姐,你昨天出了车祸,才经历了一场大手术,还是躺着休息比较好。你要去哪里,不如我来帮你?” 女子还是没有说话,只在赵良玉说话的时候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她也并没有他们臆想中的那般孱弱或是跌跌撞撞。 。只在下床后身子歪了一下,但很快便扶着床站直了。她在原地立了片刻,似乎在习惯这种姿势。然后便见她缓缓又稳稳地走向窗边,直到手触摸到透明的玻璃,探头朝下看去。 封铎顿时如临大敌般走到她身侧,似乎是怕她一个想不开跳下去。但很显然,女子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她站在医院二十八楼高级病房的窗前,极为认真地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群。即便在这个位置,并不能看得很清楚,可她还是一丝不苟地看着,眼睛眨都不眨。 就在这时。茂灵敲门声响起,朱院长领着医生推门走了进来。 封铎如释重负,忙道:“快来看看,她已经醒了,不过好像失忆了。她还下床走动了,她不是才动了手术?已经可以行走了?她的伤好了吗?” 朱院长努力按压下心上的异样与不安,示意身后的医生去检查病人的身体,一面给了封铎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道:“先让医生检查一下,不管怎么样醒了就好。”却并没有回答为什么这么快就醒了。 封铎狐疑地看了看朱院长,只觉朱院长有些异常。按理说,这女人醒了,他的城南分院到手了,他应该欢喜得喜形于色才对,怎么如此淡定自若? 还有他淡定自若的表情,也拿捏地太过适度,反倒显出几分刻意,就好像......好像他原本就知道她会这么快醒来一样。 一个医生已经走上前去,道:“小姐,麻烦您躺回病床,我们需要给您做个检查。”…。 女子纹丝不动。 医生看了看封铎,又出声问了一遍。 女子依旧没有反应。 封铎皱着眉,伸手想要抓她,女子却突然问:“这里......是哪里?” 封铎下意识回道:“寅城。” 女子继续问道:“寅城……是什么世界?” 封铎愕然:“什么什么世界,你不会连自己在哪里都不记得了吧?” 封铎一头雾水。 赵良玉看了看这女子,试探性回道:“小姐,这里是寅城,你问这是什么世界......额,这是临元823年。” 女子闻言猛地回头看向赵良玉。123。披散背后的长发摇曳起一道优美的波纹。 赵良玉看着那女子死死地盯着自己,眼睛里的光芒忽明忽暗,只觉心中砰砰直跳,忍不住接连退后几步。 可也不过一瞬,那女子口中喃喃“临元823......是什么......”,然后便直直地晕了过去。 人虽然晕了,检查却也好做了。一旁的医生连忙接住她。 。将她扶回病床。然后驱散了房内的人,做起了身体检查。 封铎也不说什么回去上班的事情了,就在走廊上等着。 赵良玉自然也留在一旁候着。虽然接到的邮件里写着这女子受伤颇重,但此刻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就像朱院长说的,不论如何,醒了就好。 检查很快就结束了。 两位资深医生走出病房,摘下口罩的面上皆带了几分古怪。封铎突然就联想到了封炑早上问他的“也没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的话,心中不由得一跳。 然后他便听到其中一位医生犹豫地说:“虽然很不可思议。茂灵但......病人的伤口的确开始愈合了......” 在场诸人无不大吃一惊。 另一位医生接着道:“此外,体温、血压等一系列指标也都是正常的,虽然现在是昏迷状态,但应该很快便能再次醒过来。” 如果这时候有人仔细观察朱院长的话,便会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绝对算不上轻松快活,反而眉间透着些许凝重。 赵良玉虽然也有些吃惊,但她毕竟没有亲身经历昨晚的一切,所以她反倒是最理智的那个。 封铎就无法淡定了。他飞快抽出手机,走到走廊另一侧,打起了电话。那头的忙音却提醒他,此刻封炑应当是在开会,手机自然是打不通的。 封铎目光沉沉地看着手机,只能发了条消息过去。。 第五章 藜央 未城。 封炑开完会后打开手机,便见到几条未接电话以及封铎发来的消息:人醒了,医生说伤口开始愈合了,但她失忆了。 那一刻,封炑不由得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或许在他见到那女子已然止住流血的伤口时,便隐隐有了这种猜想。 他坐在那里想了很久,胸口的灼烧感愈发强烈。 他一向身体健康,也一直有锻炼的习惯,从小到大得过最大的病也不过是感冒而已。但这种烧心的感觉已然出现了不止一两次,这也绝对不会是他的错觉。 而这一切,皆是从昨夜那女子出现后开始......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封总。123。钟先生邀请您中午一道用餐。”秘书盛芮提醒他。 “推了,定最近的一班机票回寅城。” 盛芮大为意外,封总定好的行程从来没有这样临时更改过。更何况,这次的合作商如此重要,又盛情邀请他们参加未城的商业大会,难道就这样失约回去? 但封总的要求她从来不会多问,这是她最大的优势。 “好的。”她回道。 盛芮的执行力是不需要质疑的,下午三点,封炑已然踏上了寅城的土地。 一下飞机。 。他便直接吩咐司机开车去往市中心的市医院。 盛芮摸不着头脑地跟在后头,头一次觉得封总在感情外的心思也这样难以捉摸。她从后视镜看了眼正闭目养神的封总,无奈地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给封铎。 当封铎匆匆忙忙从公司赶到医院,一路奔驰到二十八楼推开病房门后,看到的便是封炑站在那女子床前,高大的身躯修长挺拔。而那在他走时还陷入沉睡的女子已然醒来,正用手撑着坐起来,动作缓慢却意外的优雅。 他听到封炑问:“你是谁?” 不是告诉你她失忆了吗,怎么还问? 封铎刚想开口。茂灵那女子却突然抬头看了封炑一眼,原本灰蒙的眸子此刻却是熠熠生辉。她将面庞一侧的黑发撩到耳后,然后轻声回道:“藜央,我是藜央。” 说来也怪,封炑的心口灼烧感在踏入这间病房看到那躺在那里的女子后便奇异地消失了,但这并没有减轻他心中的困惑,反而令他更加沉重。 而就在他进门后没多久,那昏睡着的女子便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毫无避视地一直在观察她,可是却没有看到任何她认识他的痕迹。可他分明记得她看到他时脱口而出了一句“炙炎”。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是幻听,也想过可能自己和她认识的某个人相似。但此刻,这女子却一丝这样的熟悉感也不曾显露,甚至微微疑惑地看着他,好像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他问:“你是谁?” 她答:“藜央,我是藜央。” 不是失忆了吗? 这就想起来了?…。 他又问:“炙炎是谁?” 这一次,她并未回答的像前一次那般从容迅速了。她歪着头仔细地想了想,期间伸出手扶了扶额,面上隐约露出一丝痛苦和挣扎的表情,最后缓缓道:“不知道。炙炎是谁?” 她睁着那双明亮的杏眼看着他,目光纯澈而干净。 封炑觉得胸口那丝灼热感又开始浮现,他深呼了口气,又问:“你是谁?” 前一句问名字,这一句问身份。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记得了。” 原来,是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封铎觉得自己有些不太能理解他们的对话,这女子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还有封炑,原本应该在未城,怎么一个招呼都不打就突然跑回来了。123。在这里问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炙炎?炙炎又是谁? 还有,他进门到现在,这么大一个人杵着没人看得到吗! 盛芮自然是有看到他的,但是她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看着病床的女人,面部肌肉紧紧绷着,心里一阵阵慌乱。 封总竟然为了一个女人特意中断行程,放弃商业洽谈,当天就赶着回来看她? 封总身边有多少莺莺燕燕啊,多得是要投怀送抱的漂亮女人,可是他何曾多看过她们一眼? 这个女人是什么来头。 。又有什么特殊之处,怎么突然就出现在这里了,还得了封总的另眼相看? “盛芮,盛芮!” 似有声音从远方传来...... 盛芮猛然一回神,讶异地看着封铎。后者皱眉看着她:“你神游到哪里去了,跟你说话也听不到。” 盛芮忙不迭地歉意道:“抱歉,走神了。刚才说了什么?” 封铎朝封炑的方向努了努嘴,盛芮连忙看过去。 封炑薄唇轻启,又将方才说的话说了一遍:“帮我安排一下,做全身体检。” “您生病了吗?所以......才特意赶回来?”盛芮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茂灵有股熊熊的希望从心头升腾而起,原来封总特意赶回来是因为身体不适啊。 封炑却宛若未曾听到,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便转过了视线,留下一个背影。 仿佛一碰冰水劈头盖脑地径直浇了下来,盛芮顿时凉彻心扉。是她失态了,封总从来不喜欢别人胡乱打听他的事情。她低下头,死死抓紧手里的手提包,猛吸一口气逼回眼中的涩意,冷静又克制地回道:“我这就去安排。” 说罢,扭头便冲出了病房。 封铎看着闭上的门眯了眯眼,然后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径直坐了下来,双手打开靠在沙发背椅上,显得慵懒而随性。他偏头看着封炑笑:“啧啧,好一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瞧瞧人家,都快哭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呢?” 封炑却很显然并不想理他。 病床上的女子的姿势已经调整成双手抱膝而坐,整个人缩成了一团,透着浓浓的戒防与不安。…。 可这姿势......伤口不痛吗? “伤口好了?”他这样想便也就这样问了。 藜央微微一愣,然后抬头看着他,放下膝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刺痛与瘙痒感顿时传来。她疑惑地撩开一截病服上衣下摆,露出一段纤细柔嫩的腰肢,腹部的肌肤欺霜赛雪,却因有着一块巴掌大的伤口而显得丑鄙不堪、触目惊心。此时这伤口已然开始结痂愈合。123。颜色有深有浅,很是碍眼。 她这随意撩衣服的举动简直让人猝不及防。封炑下意识地转过视线,却无可避免地将那视线一隅瞥到的白嫩肌肤印入眼中,眼色顿时有些黯沉。 可转过视线他才发现。 。封铎竟然紧紧地盯着她看。他皱着眉三两步跨过去,遮住了他的视线。 封铎竟不死心地站了起来,绕过他去,一边神色认真地观察一边点头喃喃:“竟然真的好了......早上还说刚开始愈合......现在就结痂了......” 封炑闻言随着他看去。茂灵果然见到那伤口处结着一块块褐红色的痂,狰狞地贴在那白皙的肌肤上。 但这东西,看一次不就够了? 他拉过封铎重新坐到了沙发上,而那女子也沉默地将衣服放了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显然,正常人定然没有这样的愈合力。但他亲眼看到,在车上的时候,她的伤口很快便不再流血了。 那时候他以为可能人的体质不同,所以恢复力也不同,他也认为医院能够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但当他在电话里问封铎医生有没有做什么别的说明的时候,却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那么究竟是医院不知道,还是刻意瞒住了什么?。 第六章 买卖 封铎看着封炑眉头紧皱,想到那时候他在电话里的欲言又止和那奇怪的问题,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特意跑回来,也是为了这个?” 封炑的面色在几息间已然恢复正常,他看了封铎一眼,淡道:“没有,我不是医生,能知道什么。” 封铎显然还是有些不信:“那你为何急巴巴地跑回来?未城的业务不谈了?商业大会不参加了?” “该谈的会上也谈完了,商业大会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不去也罢。” 好,你是封总,你任性。 封铎深吸一口气,努力告诉自己不可以暴躁。 “晚上约了李淳安几点的会议?”封炑突然问。 “八点。” “改成面谈吧。123。我既然已经回来了。” “你还要去那......那黛山上?”封铎看了眼藜央,刻意放低了声音问道。 “不去了,让他过来,就说我请他吃饭。”封炑转着腕表随意道。 封铎点了点头。 “这件事......”封炑边说边看了眼藜央,见封铎先是困惑而后了然,便继续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医院这边我会和朱院长打招呼,其他的人,叮嘱他们不要传扬出去。” 封铎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藜央。 。点了点头。 盛芮的办事效率一向很快。不一会,她便敲门进来,告知封炑医生已经约好,现在就可以去体检了。 封炑闻言按了按胸口,那灼烧感现在已经消失了。他看了看藜央,她又恢复了双手抱膝的姿势。封炑皱了皱眉,却终究什么都没说,率先走出去病房。 盛芮连忙跟上。 封铎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捏了捏下巴,看着二人先后走出,对着藜央喊了声:“藜央?” 藜央抬头看他,以目光表示询问。 确实是个少见的美人,封铎心想。他客气道:“别的就不要多想了,既然受了伤,医生也说要留院观察,就继续在这里住着吧。” 藜央确实觉得很累。茂灵这两次醒来都让她觉得格外昏沉。她顺从地点了点头,然后躺下,被子盖到下巴以下,闭上眼,很快便睡着了,留下封铎立在原地,目瞪口呆。 就这么......睡着了? 醒的快,睡得也快啊...... 不对,他是不是又一次被无视了? 他这么大个男人杵在这里她也能这么快睡着? ———————————— 封炑按部就班地采样化验,从一个项目到另一个项目,绿色通道下很快便完成了所有的检查。 “封总,报告结果大概晚上才能拿到了,到时候我直接帮您拿了明天带到公司吧。”盛芮恭敬道。 “不用,让医院直接送到封宅,”封炑一面套着西装外套,一面淡道,“帮我定个餐厅,晚上请李总吃饭,然后你就可以下班了。” 盛芮欲言又止,看着封炑淡然的脸色,终是压下了心头的酸涩,点了点头。…。 眼见盛芮的身影渐渐远去,封炑抬步往院长办公室走去。有些事,他得和朱院长当面聊一聊。 ———————————— 晚宴定在了市中心大厦的高级餐厅。 封炑驱车到达的时候正好是八点差一刻,却没想到李淳安已然等在那里了。他一面伸出手和他握手,一面致歉:“抱歉李总,我来迟了。” 李淳安五十左右的年纪,身材有些发福,头发花白。大概是最近被李氏的事情闹得,气色也有些不好。论理他是长辈,但对着封炑他却没有长辈的架子,反倒显得恭谨而敬畏。他连连摆手:“哪里,是我来早了。” 二人入座招呼侍者点餐后,李淳安便含蓄道:“原本咱们昨天晚上便该见面了。123。却没想到封总的车路上出了点事故,如今看到封总无恙,我也安心了。” 坐在对面的封炑端着酒杯的手一顿,但不过眨眼间便端起来抿了一口,道:“劳李总操心,不过是车子出了点问题,好在人都没事。” 却是瞒住了藜央的事情,他也相信以他对封铎的了解,他不会对外人说这些事。 果然,李淳安并无任何异样,只是感慨了一番福大命大这些毫无意义的话。 见他滔滔不绝却并全然不曾说到点子上。 。封炑便单刀直入道:“李总,我能不嫌山高路远跑到黛山上和你见面,一则是因为你百般叮嘱黛山有异象,一定要亲自前往才能看到。考虑到买货之前要验货,我同意了。但更多的则是因为当初封家有难,你曾对我奶奶有恩。如今李家有难,我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可咱们毕竟商人,在商言商,你的诚意我却并没有看到。” 李淳安话头一滞,额上有汗冒出,却显然并没有明白封炑的意思。 封炑继续道:“山有异象,何为异象?你昨夜还态度坚决地非要我去黛山,今夜见面了却矢口不提黛山的事。还是说你后悔了。茂灵山不准备卖了?” “不不,不是。”李淳安忙不迭摆手摇头。 他顿了顿而后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般道:“昨夜之前,的确山有异象。你也知道,虽然这黛山从李家祖辈开始就代代相传,但那山头的树又高又大还茂密,根本没法开发,不过荒山而已,也是到了我曾祖父手里才开始修路。所以那山里头到底是何模样,谁也不知道。我祖父在山顶修了一座庄园,到了我手里才能住进去,前些日子才教我发现了那异象。” “山上树木虽多,但总有那么几棵或老死或被虫蛀早已经枯萎死掉的树。这些树早在我们开路建庄园的时候便在那里了,可就在差不多一个多月前,那些树突然活了!不过两三天,便长出了新的叶子和枝丫。” 封炑听到这里,竟莫名联想到了昨夜那女子。 强大的恢复力,莫名的愈合力......…。 “然后,我的人还发现,那山里似乎还住进了其他人。一是发现了人的脚印,看大小似乎是个女人。二是我庄园里的食物开始莫名其妙地消失,可是看监控却什么人都看不到,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这可不是异象吗!” 李淳安的声音激动起来。 “小炑,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不是不知道这山是祖上传下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卖它。可如今李氏濒临破产,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可偏偏这节骨眼出了这等事。123。这......商人重利是不错,但信用才是最重要的。我也不敢瞒你,可又怕你不信,只能叫你亲自去看一看。” “那今日你为何又不提这事了?”封炑沉声道。 “因为那写树又死了!今天早起我们才发现的。地上的脚印也没有了。 。那些监控录像也坏了,没法放出来了。这事情本来就诡异,现在一切又好像恢复了原样,这让我怎么跟你说呀。”李淳安一脸颓丧懊恼,全然不似做戏。 封炑也并没有不信,或者说,他今晚过来就是为了确认某些事情的。若是这段话说在封炑经历昨夜之事之前,可能他也不会信。毕竟是受过教育的人,哪里会相信这些毫无根据的怪诞之事。 但他今天却亲眼看到一个重伤的女子在短短一日内便恢复到行立坐卧无碍。茂灵完全打破了他这二十六年来的认知。他不知道这种能力是怎么来的,但那女子不会无缘无故在黛山出现,她毫无疑问与黛山有着某种牵连。 李淳安说山里住进了一个女人,树活了。可它们又在昨夜死掉了,而她,正是在昨夜被他的车撞伤入院。在那之后,黛山上的所有踪迹则几乎全部毁坏。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她在,树活;她走,树亡。时间全部都可以对的上,李淳安的话证实了这一点。 所以,黛山是关键。 而这女子,更是个秘密。 甚至,他那若有若无的胸口灼热感,说不定也与此息息相关。。 第七章 决定 “你说有个女人住进了山里,你可见过?”封炑问。 “并没有。”李淳安摇了摇头。 “可你要知道,一个女人在深山老林里独自存活,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这......其实基本是不可能的,别说一个女人了,放在谁身上,这也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啊!那可是黛山!” 是啊,是黛山,是千百年来无人可以进入窥探其真貌的黛山。 “是,你只要记住这点就好。这山,我会买的。”封炑最后沉声道。 “什.....什么......即使我和你说了那异......”李淳安惊讶地脱口而出,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话说了一半便生生止住了。 他犹疑地看了封炑一眼。123。确认到他并不是在开玩笑,封炑是真的要买这山。纵使他实话实说出山里的异象,他也还是会买。 但他并不是没有要求,李淳安想到封炑说的“你只要记住这点就好”......也就是说,要他记住一个人是绝无可能在黛山上独自存活的,是吗? 就是,这么简单吗? 李淳安目光闪闪地看着封炑,心好似悬浮于半空,始终不得落地。直到封炑说:“李叔是聪明人,我向来喜欢和聪明人说话。这山我既然买了。 。那所谓的异象自然也不过是浮云了,是么?” 李淳安一颗心这才落到了实处,他擦了擦额角的薄汗,点头如捣蒜:“自然,自然,哪里有什么异象,黛山不就是那个黛山么。” 封炑唇角一弯,道:“那么明日,我会让封铎与你商议具体的合同事宜。” ———————————— 封炑回到封家的时候已然是凌晨。即便是昨晚一夜未眠,今日又忙碌了一整天,此刻他的大脑还是兴奋的。 这样的后果便是此时他端坐在书房里,看着桌面上摆放地整整齐齐的体检单上那一项项的指标全都显示正常,捂着隐隐灼烧的胸口,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既然身体指标全都正常。茂灵为何胸口还会时不时地感觉到灼热的刺痛? 封炑想不明白。 他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子。直到有凉风徐徐吹来,他才觉得灼热驱散了些许,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他的身体竟然也像他这一日遇到的事情那样,诡异起来,还无一人可以给他一个解释。 他不由想起了今日在朱院长那里的对话。 “无事无事,只不过你这段时日太累了,休息些时日,就不会如此了……” “至于那女子为何恢复得这么快……这……人和人的体质都不一样……我们也是头次遇到这种情况,但不论如何,指标都正常,人无事便是最大的好事了……您说是吧?” “啊对了,既然封总您亲自来了,那我们不如聊聊城南分院的事吧……” 一言以蔽之,他的异常无足轻重,藜央的特殊无关大局。最后插科打诨,将话题扯到了别处。…。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朱院长这么急于澄清,是不是恰恰说明他知道些什么? 他闭上眼,再一次回想对话时的场景,朱院长的表情和语气,总能发现些什么。 就在封炑独自沉思时,有轻轻的敲门声传来。这个点了,只可能是奶奶。 他深呼了口气,努力使面色正常些,这才打开了房门。 果然,门外正站着封老夫人,手里端着一杯牛奶。她穿着一身家常睡衣,花白的卷发自然垂在肩头,显得温馨而和蔼。与她显赫而卓越的身份不同,此时的封老夫人更像一个普通人家的祖母,所盼望的不过是子孙幸福安康。 “就知道你没睡觉,坐着这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呐。123。赶紧趁热喝了,”封老夫人絮絮叨叨地边说便走进书房,“公司有多少事情要你管,这个点了还不睡觉,别总仗着年轻熬身体,等老了有你的苦头吃。” 封炑无奈道:“奶奶,您不是也没睡么?” “臭小子和我比什么,年纪大的人本来睡眠就少。快点喝!”封老夫人不满地瞪了封炑一眼,又拿起桌上的体检单道,“不过这体检单子成绩不错,记得好好保持。” 话中满是鼓励和欣慰,让封炑温暖的同时却隐隐有些不安。他的身体他知道。 。虽然体检单上毫无异常,但这胸口的灼热感却始终不曾彻底散去。他一口喝完牛奶,掩去眼神中的异样道:“我知道的,奶奶,我喝完了,您也赶紧回去睡吧。” 封老夫人笑看着封炑“嗯”了一声,沟壑遍布的脸上早已不复年轻时候光滑白皙,布满了褐色的斑点,眼角的皱纹随着她的笑愈发明显。她的背脊也不再挺直,微微佝偻着,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显得衰老而颓败。可能是这会太晚了,即便此时她在笑,精神也显得很差。 这是他在这世间最亲的人,也是所剩的唯一的亲人了。他纵然可以挣到无数的家资,却也换不来一丝岁月的饶恕。 奶奶。茂灵终究还是老了...... 如果有什么方法能延缓她的衰老...... 突然,一个女子双手抱膝的身影出现在他脑海里...... 封炑的脸色一时变换。 就在封老夫人将要走出房门的时候,封炑开口喊住了她:“奶奶。” 封老夫人回头看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平时我和封铎忙起来不着家的时候,您一个人在这宅子里会不会觉得无聊?” 封老夫人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她先是怔了下,然后满不在意道:“有什么可无聊的,反正也习惯了。再说了,不还有程阿姨陪着我呢。” 可封炑仍是敏锐地察觉到她眼角的一丝落寞和期盼。 程阿姨是在他刚出生的时候便进了封家帮忙做事的佣人,从那以后一待便是二十六年。可即便再熟悉,也终究不是家人。…。 他几乎在一瞬间便做了某个决定。 他是个商人,商人重利,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 第二日,封炑一早便到了公司。 乘电梯的时候,见到睡眼惺忪的封铎揉着眼睛也走了进来。 “昨晚又没回家?” “是啊,在公司待太晚了,就直接睡这了。123。这不刚刚才去买了早饭。对了,你吃了没?”封铎又打了个哈欠。 “程阿姨做了早饭,”封炑想了想,又道,“以后尽量早些忙完,早点回家。” 封铎一愣,揉眼睛的动作也停住了。他忍不住苦了脸。 。吐槽道:“我说封总,昨天要不是为了忙那个藜央的事情,我也不至于耽误工作,这可不能怪我。” 封炑索性不再说话。 等电梯到了,他率先走了出去,然后道:“黛山我决定买下来了,和李氏的合同你和他们约时间去签。” 仿佛被一道巨雷劈中。茂灵封铎的瞌睡顿时烟消云散。买一块地不算什么,可买一整座山,着实不算个小数目,更何况那基本算是个废山。他惊讶道:“李淳安和你说什么了,就这样......决定买了?” “是。” “你考虑好了......这黛山若是好开发,也不至于到现在李家才建了一个山庄。这钱可不好赚。” “是,你只管去谈就是了。” 在商业这块,封铎自认没有封炑来的敏锐。他见封炑的确成竹在胸,便压下心中的讶异,点了点头。 可他没有想到,让他更惊讶的事情还在后头。。 第八章 好人 忙碌完一整天的工作后,兄弟两个难得有时间一同回了封宅,与封老夫人用晚餐。 封老夫人显然很高兴,程阿姨更是使了浑身解数,做了一大桌子好菜。 就在众人愉悦的进餐时,封炑却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奶奶,我总觉得咱们这宅子太大,人气却太少了,所以过两日会有一个女孩子过来陪您一起住。” 封铎一口汤喷了出来。 你别不是在说藜央吧......他看着封炑以震惊的眼神问道。 封老夫人则嫌弃地瞪了他一眼,然后饶有兴致地看向封炑:“哦?一个女孩子?什么样的女孩子?难得你还愿意带女孩子回来住。”语气中颇有些感慨。 封炑都二十六了。123。明明这么优秀的一个好孩子,喜欢他的女孩子也多,他却偏偏一个都瞧不上眼,她可不得着急吗,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孙子沉浸在过去出不来。 封老夫人很显然想歪了。 封铎瞪大了眼睛看着封炑,肯定是藜央了......不然以封炑这个万年工作狂,还能去哪里认识什么女孩子! 封炑却并不打算将封老夫人早已偏离正轨的思路拽回来,他微微颔首道:“等见到了您就知道了,您肯定会喜欢的。” 封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封炑吗...... 封老夫人笑眯眯道:“你这孩子,好,我就等着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能入了你的眼。不过......”封老夫人略显担忧道,“这女孩子家里是做什么的,她父母能同意她来咱们家住吗?” “这个您就不用担心了,我们都会处理好的。再说了,她过来也是为了陪陪您,到时候就麻烦程阿姨单独给她安排一个房间。”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程阿姨说的。 程阿姨满脸宽慰地连连点头,作为看着封炑长大的阿姨,他对这个万年老光棍也很是忧心。如今老光棍开了窍。茂灵终于愿意带姑娘回来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封铎看着她们嘴角带笑、浮想联翩的模样,不由得捂了捂眼,算了算了,还是喝汤吧。 “嗯,”封老夫人显然对这个安排很满意,“这就对了。虽说这个年代不像我们那时候那么保守,但这样做也显得我们尊重人家姑娘不是?你可得和人家家人说清楚,别显得我们失了礼数。” 封炑只道:“我做事您还不放心么。” 封老夫人闻言笑道:“你做事我当然是放心的,”然后扭头看到喝汤都快把脸喝进碗里的封铎,又道,“小铎,你可得和小炑多学学,别总像个孩子似的。你只比他小一岁,什么时候也带个女孩子过来,奶奶给你掌掌眼。” “咳.......咳咳......”封铎顿时一阵猛咳,欲哭无泪,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喝碗汤也不行吗。 当封炑洗完澡去到书房的时候,并无意外地看到封铎坐在一侧的沙发上。…。 “话说,你和藜央什么时候在一起了?”封铎一边看着封炑的体检报告,一边打趣问道。 “这话,你也信?”封炑用毛巾擦着头发,坐到了沙发另一侧。 “可奶奶信了。”封铎敛了笑。 “我做事并不喜欢解释,如果这样能让奶奶毫无芥蒂地同意她住进来,那就这样做。”封炑淡道。 “哥,你到底想做什么?除了藜央这个名字,我们对她一无所知,这样的人你也敢让她住进来?”封铎坐直了身子,肃然道。 “她住进来后我会加强警戒,”封炑看着封铎道,“再说了,警察不是正在查她的身份么?” “可如果查到了她的父母家人,你又该如何?奶奶这样高兴你能带个女朋友回来。123。到时候你该如何收场?” “不会。”封炑抿了抿唇道。 封铎一愣:“什么不会?” 是不会查到她的父母家人.....亦或是事情不会发展到他无法收场的那一步? 封炑却并没有再回答,只是丢开了毛巾,撑着额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显然,他并无解释的意思。 封铎神色一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封炑做事从来不再事先告知他一声呢? 突然中断未城的行程,若不是盛芮的简讯,只怕他还被蒙在鼓里。 突然决定买下黛山。 。也是在尘埃落定后才告诉他。 如今又突然决定让藜央住进来,究竟为了什么缘由即便他亲自问了,他也还是不愿说。 封铎突然觉得很挫败,到底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啊。他摇摇头,起身道:“哥,从我九岁那年进封家开始,我们便一同长大,我一直拿你当亲兄弟。你做事一向有你的道理,无论你做什么我也都支持。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告诉我我也可以帮到你。” 封炑有些意外地抬头看向封铎。因为背光,一时间竟看不清他的神情。 封铎却并未再继续那个话题,他抬头笑道:“不过你不说自然有你的道理。早些睡吧。茂灵我的小美人还等着我回消息呢,晚安。” 好像方才处于阴影里神情莫测的封铎是他的幻觉,他还是那个整日里嬉嬉笑笑没心没肺的膏粱子弟。 封炑微微蹙起眉,看着他忽地问道:“小铎,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封铎的脚步一顿,一时间没明白封炑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厢封炑已然道:“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是个好人。所以,那些不好的事情,我来做就好,你不用知道。你要做的,就是继续做个恣意洒脱的封家二少。” 封铎心中一震,他愣愣地看着封炑:“你.....这是什么意思?” 封炑却道:“不是说小美人等着?还愣着做什么,回去吧。记得,等藜央住进来,在奶奶和程阿姨面前,别说漏了嘴。” 显然并无继续话题的意思。 直到被封炑推出书房,封铎绞尽脑汁也没有想明白封炑那句话的含义。…。 而当封铎走后,封炑立刻靠倒在门后,密密的薄汗浮上额头,撑着门板的手臂青筋绷起,半晌都不曾动弹。 胸口灼热的感觉又一次猛然袭来。往日都是短暂一瞬,这一次却持续了足足数分钟。 当那头晕目眩的感觉消散后,封炑扶着门努力站了起来,一眼就看到封铎刚刚丢在茶几上的体检单,只觉那上头的字眼格外刺目。 他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人。 既然藜央出现了。123。既然他的变化在她出现后出现,既然她有着超乎寻常的恢复力,既然她可以令草木复苏,那谁敢说她不能对人也有影响呢?不论这假设是真是假,在他确认这一点之前,她就先好好待在封家吧。 ———————— 藜央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 。有一片浩瀚无边的草原。她失了方向,只知一步一步朝前走着,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到尽头。 她想叫出声,她想问有没有人,喉咙却好像被卡住,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恐慌感袭来,她开始跑,努力往一个方向跑,可不知道跑了多久,依然看不到草原的尽头。 苍茫的草原上除了她,再无一人。 空旷的草原…… 陌生的地方…… 疲惫的身躯…… 无助的心情…… 她不想动了。茂灵她也实在跑不动了。 可就在这时,身后的草皮骤然燃烧起来,火舌狰狞一窜三丈,仿佛一个不慎便会被吞入火海,尸骨无存。她甚至感觉到那炽热的火焰已经烧着了她的头发。 原本如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再次迈了出去。她只能拼了命地往前跑,朝着这漫无边际的草原一侧努力地跑。 但她终究还是没能跑过火焰燃烧的速度,就在火舌将要卷起她的瞬间,她惊醒了。 她摸着胸口,无声地喘着气,整个人昏沉而疲惫。 梦里的感觉太过真实,她到现在都觉得背心火热。。 第九章 愿意 “醒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传来。 藜央一惊,却立刻便冷静下来。这个声音她记得,上一次她醒着的时候,他问她:你是谁。 藜央挣扎着坐了起来,抬头看着沙发上架腿而坐的高大俊朗的男人,启唇问:“你是谁?” 封炑显然没想到藜央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是问他是谁。 他记得上次见面,他问她是谁,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而距离上次他来这里已经过去了三天,藜央也整整睡了三天。据医生说,中途再未醒过。可如今他进门不过几分钟,她就醒了。 这可真是...... 封炑有些啼笑皆非,他回道:“封炑,我是封炑。” “封炑......”藜央轻声咀嚼着这个名字。123。细细打量着他。 那一瞬间,听着他的名字从她的口中念出,封炑突然胸口一热,而后密密麻麻的温热感传遍全身,顿时驱散了这些时日那灼热刺痛感所带来的压迫与沉重。可此刻身体的舒适并没有让他心情愉悦,他反而皱了皱眉,不知这种诡异的变化和联系到底因何而起。 他实在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他看了看藜央,淡道:“你的伤,好了吗?” 藜央这一次倒是没有掀开衣服了,只是伸手进去摸了摸,然后道:“好了。” 即便封炑做好了心理建设。 。但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仍是大吃一惊。 他起身走到藜央床前:“我看看。” 藜央一愣,上次他不是还不看么...... 封炑看着她瓷白的面庞上露出一丝困惑,难得的有些无措。但他必须确认一些事情,只好又道:“给我看看。” 语气里却带了些连他也没察觉到的劝哄。 藜央顺从地“哦”了一声,然后微微撩开了上衣下摆。 这样听话......封炑对她这毫无防备之心简直无从下手。而当那娇嫩洁白的肌肤落入他眼中时,他却再无法思考别的事情了。 凝白如霜,吹弹可破,一丝伤疤也无! 上次看时还狰狞可怖的痂已全然消失了。茂灵干净的好像那里从来没有受过伤。 封炑怔怔地看着她,可落在藜央眼中却让她格外仓皇,那眼神太炙热了,烧得她耳根子都红了。 封炑这才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有些不自在地偏过了头。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封炑不由得感慨这铃声响的实在及时,他拿出手机一看,是封铎打来的。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说罢,他走向一旁的落地窗前,接通了电话。 “喂。” 留下藜央满脸困惑地看着封炑对着透明的窗户一个人自说自语,他在跟谁说话呢? 这房间里不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吗? 他手里拿的那个方方正正的东西又是什么? 为什么要贴着耳朵? 她索性下床,走到了他的身旁。这才听到好像那东西里传来什么声音:“警察......没查到......指纹、血型、面貌......都没有......”…。 在说些什么呢? 她一句都听不懂。 封炑结束这通电话后,扭头便看到藜央微微踮着脚,脑袋往他这边探着,竖着耳朵听他讲电话。而看到他转过头,又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似得立刻退了回去,还欲盖弥彰地转过视线不再看他。 封炑有些好笑。 “下来做什么,伤都好了?”可问完他就后悔了,刚才又不是没看到,这是个什么蠢问题。 藜央却很快看了她一眼,认真地点了点头:“好了,”然后又按了按肩膀和肋骨等其他地方,“其他的也都好了。” 封炑这才意识到,被车子撞了肯定不会只有一处创伤,腹部那个应该是最重的。 “还觉得自己哪里不舒服吗?” 藜央想了想。123。然后摇了摇头,乖巧的简直不像话。 封炑撇开眼,道:“再让医生检查一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出院吧。” “出院?”藜央有些莫名。 “嗯,伤好了不就出院了?”封炑反问,目光带了些深邃。 可藜央还是愣愣地看着他,一双杏眼忽闪忽闪,装满了疑问与不解。 封炑难得耐心道:“医院是给病人住的,你已经好了,自然要出院的。” 藜央敏锐地捕捉到关键:“就是说,我要离开这里......” 封炑缓缓点了点头。 “可是......离开这里。 。我去哪里......”藜央低着头喃喃,声音里满是无所适从的无措与张皇。 听得封炑的胸口又开始隐隐灼烧,不再温暖,而是刺痛。他使劲按了按心口,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你......能不能......”藜央猛地抬头看他,却在看见到他蹙起的眉头时吓得止住了话头。 封炑只觉得胸口更痛了,他做了个深呼吸,调整好脸色,道:“你要说什么?” 藜央嘴角翕翕,却没再说话。 她想问,你能不能带我走。 可刚才没能问出口,现在她更说不出口了。 他们非亲非故。茂灵他为何要带她走? 更何况,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醒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他。 可是她除了他,再也没有认识的人了。 一时间,藜央只觉天大地大,竟无她的容身之处。 封炑看着眼前垂首看不清神色的藜央,头一次心生悔意。他原本就是要来告知她,让她伤好后住进封宅的。他又何须这样拐弯抹角,又何须让她如此惶恐不安。 或许,原本他也在犹疑不定? 不,他说过,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如今她伤好了,他便再没有往后延的理由。 封铎刚刚告诉他,警方加班加点查了整整三日,无论是指纹、血型等各种身份信息,全都查不到相匹配的。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亦让他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眼前的女子不知来历,在这个世界上无一人相识,除了他恐怕再也没有认识的人,他有什么理由不去照看她?…。 在封家,她会过的很好,他有这个能力会让她过的很好。 这样想,封炑便不再犹豫,沉声道:“去封家吧。” 藜央讶异:“封家?” “去封家,去我家。”封炑又道。 “去你家?”藜央神色复杂,似不信,似欢喜,似怀疑。 封炑突然意识到,他把事情想的有些简单了。如果藜央铁了心不愿意跟他走,他似乎也不能强行把人绑走。他顿了顿,然后道:“对,去我家,你愿意吗?奶奶很热情,她很想见见你。程阿姨也很好。123。你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问她。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 “我愿意。”就在封炑不知道在用什么样复杂的心情喋喋不休地劝哄她的时候,他听到藜央这样道。 封炑的话戛然而止。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她却并未避开,反而认真地回视他。 。又一次认真道:“我愿意。” 就在那一瞬间,像是积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突然被移开,胸口的灼热一消而散,封炑顿觉轻松舒畅。身体是从未有过的自在与惬意,更甚从前。 那一刻,他也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他所有的变化都与眼前这个叫藜央的女子有着非比寻常的联系。他想,这样一个对他有着莫名影响的女人,他有什么理由不放在眼前亲自看着? 封炑不再踯躅,他拉过藜央。茂灵道:“去做检查。” 藜央怔怔地被他一路拉到了检查中心,直到采血的护士割破了她的手指她才重新反应过来,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余温。 前一刻,她还在暗自苦恼该何去何从,可现在这个难题就这样解决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男人。 似有所感应,她猛地一抬头,果不其然看到他正立在病房外,隔着玻璃看着她,目光幽邃。 藜央似有些承受不住般低下头,转而看着护士手中的针管慢慢集满赤红的血。 “好了小姐,可以出去了。”护士的声音很温柔,稍稍抚平了些许她慌乱的心跳。 她轻轻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间。却一出门便被封炑抓住了手,心跳顿时被打回原形。。 第十章 封宅 封炑举着她的手认真地观察着她刚刚被护士割开的手,那小小的口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藜央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道口子已然愈合。她抬头看了看封炑,从她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到他微微侧着的整个面庞,线条分明,坚毅端肃。 莫名的让她有些熟悉,但细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偏了偏头,抛开脑中的念头,稳了稳心神,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封炑目光一转,看着她。她的目光清澈,似乎是真不知道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好像伤口就应该好得这么快。他抿了抿唇,道:“没什么,走吧,去查别的。” 藜央在检查的时候。123。封炑给盛芮打了个电话,让她送几套女士的衣服和鞋子过来,毕竟她原来的那身衣服早不能穿了。 盛芮答应得利索,来得也很迅速。 到的时候藜央正好检查完所有的项目,乍一见到那一堆衣服的时候有些茫然。 “选一套穿上吧。今天时间有点紧,先将就将就,下次你自己去挑。”封炑淡道。 藜央捏着自己的病服下摆,乖巧地点了点头。 盛芮面色难看地扭过头去。她听从指令完成任务是一回事,毕竟这是她的工作。但她实在是无法若无其事地看着封总这样贴心小意地对待另一个女人。 。一个她完全不知来路的女人,她甚至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出现在封总面前。 这些藜央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正如临大敌地在更衣室里对付这些她从来没见过的衣服。 她拎起一件带着背扣还有两只圆鼓鼓东西的衣服,四处比划,一头雾水,这是......什么啊...... 封炑在门外等了很久,久到他终于无法维持绅士风度地上前敲了敲门:“还没好吗?” 里头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封炑皱眉又敲了敲门:“怎么了?” 藜央懊恼的声音传来:“我......这些衣服我......我......” 没等她说完。茂灵封炑便福至心灵地理解了她的话,看来她连衣服怎么穿也忘了。 封炑扶了扶额,对盛芮道:“你去帮帮她吧。” 盛芮觉得自己可能是幻听了,否则怎么可能听到封总的声音里带着尴尬和无措? 她满脸不可置信地走进更衣室,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女人一身吹弹可破的肌肤,只指着衣服告诉她该怎么穿。 语气不算好,态度也不算温和,但藜央却仍然很感激她。不论如何她都在帮助自己,所有给予帮助的人都值得被感谢。她不住地道谢,语气真诚而欣喜。 盛芮只觉得刺耳。她一点也不想看到这女人,不想听到她的声音。这么个连衣服都不会穿的蠢女人,怎么能够入了封总的眼? 而当盛芮知道藜央接下来要住进封宅的时候,更如晴天霹雳,一下子被劈得头昏脑涨。 他们竟然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 盛芮眼泪都要下来了,头一次觉得前路一片黑暗。 彼时她和装扮一新的藜央正坐在封炑的车上。封炑亲自开车,先将盛芮送回去,再带着藜央回封宅。 藜央好像对一切都很好奇。 譬如此时,她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从座椅到中控台全都仔仔细细看了个遍。若不是封炑及时阻止了她,说不定她的爪子还要伸到方向盘上去。 盛芮看着封炑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有条不紊地拉开藜央意图按开安全带锁扣的手,或是拽回她伸出车窗的脑袋,只觉得一颗心稀碎。 她当做神明般仰望着的封总,她大学的风云学长,她拼命追赶着的榜样,她努力奋斗至今想与之比肩的对象。123。如今眼里看到的却全部都是另外一个女人。 她一直以为封炑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亵玩。可这个她从十八岁起便当成她人生唯一目标的封炑,却在藜央这个女人面前,坠落神坛。 那一瞬,她只觉心中一片荒凉。 “盛芮,你到了。”封炑停在一处白领公寓淡道。 “好,谢谢封总。”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说。 盛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稳稳地推开车门,稳稳地踩着七厘米的细高跟走下了车的。她甚至还有礼貌地朝车内挥了挥手。 。说了声“拜拜”。 封炑当然不会说拜拜,藜央却学着她的样子挥了挥手,道了声“拜拜”,姣好的面上满是新奇。 盛芮觉得自己已经可以麻木到看着她做到不动声色了。 眼见着车子消失在面前,她一颗心也完全沉入深渊。 此刻,她一点也不想回那个冷清的公寓,一点也不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着,那种寂寞和荒凉绝对能让她发疯。 天色将黑,时间尚早,盛芮果断扭头走到马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朝着市中心最大的酒吧驶去。 —————————— 车内。茂灵封炑正细细叮嘱着藜央。 藜央却听得漫不经心,她正兴奋地看着远处铁轨上轰鸣驶过的一辆火车,欢喜地睁着大眼一眨不眨。 封炑觉得自己的耐心告罄,他果断在路边停下了车,然后托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视线转到自己这边。 “我刚刚说了什么?” 可能是他正经严肃的语气让藜央明白过来他此时不是太高兴,亦或是他手指的温度清晰的刻在藜央下巴处让她觉得有些不安,总之藜央飞快地收回了视线并敛了笑,正经地回道:“奶奶现在虽然看着很和蔼,但她毕竟是以一己之力将封氏牢牢守住的女人,所以和她相处的时候,不要和她耍心眼,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程阿姨心善,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她。至于你的父母家人,只说是小地方的普通家庭,不必详谈,这些自有我来处理。你要做的,就是好好陪着奶奶,别让她觉得太寂寞了。”…。 却是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 封炑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藜央看了几息,然后收回手,重新启动车子往封宅驶去。 但接下来的路程里,藜央却安静了下来。她双手交握在身前坐着,面容沉静,再没有像之前那般新奇地东张西望,也听不到她的笑声。 车厢里静得过分。 封炑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握在唇前靠在车窗上,突觉心烦气躁。 半小时后。123。车停在了封家。 刚一踏进封家大门,藜央便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与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妇人迎了过来。 老人笑得格外开心,一面走过来拉着她的手,一面和声道:“可算是回来了。你就是藜央吧?我是封炑的奶奶。 。我叫你小藜可好?” 话中的善意一下子便感染了藜央,她一扫方才在车上的静默,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道:“好。” 如此乖巧的一副邻家女孩的形象顿时就叫封老夫人对她的好感上升了几分。 “好孩子,饿了吧?”封老夫人问道。 藜央这才意识到她好像一直都没吃过东西,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茂灵点了点头:“好像有点。” “这孩子,”封老夫人扑哧笑了,“来,程阿姨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你们回来就开饭了。” 她拉着藜央一边往餐厅走,一边道:“小铎这臭小子又不知道疯到哪里去了,到现在也不回来。不等他了,咱们先吃。”却也没忘记跟程阿姨叮嘱一声:“给他留点饭。” 程阿姨眉开眼笑地点头:“知道知道,都留着呢。”她也很喜欢这个看起来很是听话懂事的小姑娘呢,清爽可人,一瞧就是正经人家的好姑娘。 于是封炑就这样被全然无视了。 他无可奈何地一哂,脱了外套,露出里头的黑衬衫,然后跟着走进了餐厅。。 第十一章 饭局 藜央被封老夫人拉着坐到了身旁的位置。封炑眉头一挑,那里可是他往常的座位......他面不改色在藜央的身侧坐下。 封老夫人一面往藜央碗里夹菜,一面劝她多吃:“你太瘦了。我知道现在的女孩子都要保持身材,但也不能一味的为了身材连饭都不好好吃了。” 藜央连连点头,嘴里咀嚼着食物不能说话,却也不往对着封老夫人以笑致谢。 封炑看着藜央面前早已堆成小山似的的碗,不由得有些心惊肉跳。 藜央却毫无感觉。封老夫人给她夹得菜她觉得很好吃,好像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令人食指大动的美味。沉浸在对未知美食的期待中,不一会儿。123。碗里便见了底。她速度虽快却动作优雅,举止间丝毫不闻杯著碰撞声,也不闻咀嚼声。 封老夫人吃惊于她的速度,却更惊讶于藜央的礼仪举止,这是明显受过精心教习在常年的熏陶下才能有的深入骨髓的教养。到底是哪家的女孩子,她原本以为封炑只是找了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但现在看来怎么像是捡了个宝贝? 封炑却觉得藜央吃得有些太多了......倒不是他让她吃,只不过她在医院里躺了三天,实在不适合一出院就这样胡吃海塞。他蹙眉道:“少吃点。 。刚从医院出来,小心伤了胃。” 封老夫人一惊:“医院?小藜怎么进医院了?” “前两日出了点小车祸,没什么大碍。不过躺了几天,还是别一下子吃太多比较好。” 封老夫人看着藜央面色红润也不像是生过大病的样子,以为不过是小磕小碰,便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是不能吃得太多,”她看着藜央和声道,“那咱们喝完这碗汤就不吃了。” 藜央虽然觉得自己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既然连封炑都这样说了,她便顺从地“嗯”了一声。 封老夫人见她如此乖巧,甚为满意,问道:“小藜家是哪里的?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呀?” 藜央握着汤勺的手一顿。茂灵侧头看向了封炑。 封炑放下手中的碗,解开了左手的袖子纽扣,挽着袖子道:“是卯城人,家里做小生意的。奶奶,她人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是有些事情不记得了,您还是问我吧。” “什么叫有些事不记得了?失忆?”封老夫人脸色都变了,“你不是说没什么大碍吗?失忆了叫没什么大碍啊!” “即便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记得我,对我来说,不就是没有大碍?”封炑淡道,一面换手去挽另一只袖子。 藜央怔怔地看着他,突然觉得他话里的意思她有些不太理解。 她看着封炑的右手就在眼前,大概是左手解纽扣有些不太顺畅,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一下子便解开。便自觉地伸出手去帮封炑解开纽扣,挽起了袖子。 动作顺畅流利,落在封老夫人眼里便是这两个小年轻彼此情投意合,熟稔无间,更加佐证了封炑方才的话。…。 封老夫人心中暗暗欢喜,嘴上却道:“我啊,是越来越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心思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她父母那边你可告诉了?” “您放心,都办妥了。”封炑一面看着藜央的动作,一面淡淡回道,心中却似一潭平静的湖水里投入了一粒石子般起了些许涟漪,轻轻淡淡的,却久久无法平复。 —————————————— 封铎今天约了李淳安谈黛山合同的事情。 他知道封炑今天带着藜央回家了。在他的计划里,和李淳安谈完事情不会超过六点,结束后回家吃晚饭时间刚刚好,但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来的是李淳安的儿子李正益。 据李正益说,李淳安病了。大概是前些日子劳心劳累狠了,黛山的事一了结,得了封炑肯定的答案,整个人便像绷紧的弹簧一瞬间松懈下来却无发回弹,最后累倒在办公室里。 封铎就不太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按时回家了。 要知道在寅成。123。李正益是出了名的吃喝玩乐样样精通。 他们也算是大小一起长大,今儿个被他抓住了…… 封铎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胃…… 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毕竟男人在酒桌上谈生意,从来少不了酒。 等到一场合同谈完,封铎已经喝了不少。胃里翻江倒海,但至少脑子还保持清醒。李正益的样子就不怎么好看了,面色赤红,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偏还一个劲地嚷着: “难得我们寅城二少合并,怎么着也要去酒吧嗨一嗨……” 封铎看着在大马路上还不消停的李正益,脑袋发涨。架不住李正益一直在耳旁叨叨,只能叫司机送他们去了市中心最大的酒吧。 可他万万没想到。 。一踏进酒吧,便看到一个熟悉的女子在高台舞池里跳舞,正是盛芮! 封铎的酒气一下子就散了。 他认识盛芮六年了,只知她是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乖乖女,何曾见过她如此? 她身上还穿着白天的正装,可本该掖在短裙里的衬衫却被她拉到腰上,系成一个好看的结。从来都是挽成一团的黑发此时尽数散开,带着些许自然的弧度。长发及腰,配上那明眸皓齿,端的是明媚动人。 这还是那个刻板周正的盛芮吗? 这还是那个视工作为一切从不踏足娱乐场所的盛芮吗? 这还是那个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封炑的盛芮吗? 他还在兀自震惊中,李正益却早已眼尖地发现了盛芮,大呼一声“美人”,跌跌撞撞地走上了高台。茂灵目标正是盛芮。 封铎脸色一沉,三步并两步地追了过去,在李正益出手之前一把拉过了盛芮揽在自己怀里,主权宣誓无疑。 盛芮咯咯咯地笑着,手指指了指封铎,“哦”了一声:“是你啊……” 李正益被酒气侵染的眸子此刻却异常明亮,见状收手道:“啧啧,原来你们认识……“他热辣的眼光在二人间来回转了一圈,笑道,“许久不见,你眼光好了很多啊……哈哈,你们玩你们玩,不打扰了。” 说罢,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投入一旁的舞池。 封铎沉眸看了看他的背影,而后拉着盛芮便要走。盛芮却显然喝多了,犟着劲就是不愿走,还跟着轰鸣的音乐拉着封铎跳着。 “帅哥,一起跳啊。”她娇声软语地邀请。 已经喝到不认识他了? 那她刚刚“哦”什么? 封铎面色铁青,掰开她胡乱四处舞动的双手,仍旧是想拉她走。 可喝醉了酒的女人力气不是一般的大,铆足了劲和封铎抗争,竟真让他半点法子也没有。 夜色越发深沉。 月亮藏入了云后,羞怯地躲了起来。。 第十三章 翌日 这一天的早晨,注定了很多人内心不得平静。 一夜的放纵让李正益的脑袋隐隐刺痛,彼时他正坐在前往市医院的车上,右手点着一支烟,左手拿着一份文件。烟雾缭绕的车厢里,他的神色有些晦涩难辨。 即便是他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封炑的扫尾工作做的太好了。他找了三家私家侦探,直到今天早上才拿到了些反馈的消息。可唯一能确认的,只是封炑在昨天晚上带了一个女人回家。家里是卯城的,做些小生意。据说是去年封炑在卯城出差的时候认识的。三言两语便交代了身世背景,平凡至极,毫无亮眼之处。 想到这里,李正益愤恨地将文件丢到一旁。123。狠狠吸了口烟。 他要知道一个女人的消息做什么! 他要知道是那夜在黛山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为何封炑明明答应了约谈却中途下山,下山后又为何转去医院! 他了解封炑,轻易不肯开口,但如果答应了便绝不会反悔失约。 可这些他最想知道的消息竟然全都查不到! 可查不到才是最有问题的! 他猜测过最大的可能是封炑出了车祸。他倒是希望如此呢,可看封炑如今还活蹦乱跳着,甚至买了他家祖传的山。 。他就恨不得怒骂老天怎么还不收了那个祸害。 更何况路边一点血迹也无。大半夜的要清理干净黛山上的血迹那可不是一点点的动静,他那晚就在山顶,不可能察觉不到。 医院那边对此也是讳莫如深,朱泽成那个老匹夫是铁了心的要给封家当牛做马了啊。 这样的避讳,反而更教人怀疑。 他可不是他爹那傻性子,封炑一句买山他就高兴地找不着北了。 李正益的面色愈发沉了起来。 黛山虽然是传说中的神山,但它没什么用也是远近闻名的,否则他们李家也不会拥有这山这么多年了还落到濒临破产的地步。 传说毕竟只是个传说。 所以要卖了它。茂灵解除李家现在的危机,他毫无意见。但放眼整个寅城,能够吞下这么一座大山的,只有封氏。 他爹要和封炑谈,也没问题。可是要对封炑据实以告,将这段时间在黛山上发生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全都说出去,就有问题了。 这事被人知道了,谁还会买?谁还敢来?怕是吓都吓死了。 可偏偏他爹是个死脑筋,非要说。 好,没问题,你说,你看你说了封炑还敢不敢买。 嘿你别说,封炑他还真买了! 封炑是出了名的精明,他不可能看不出黛山是个鸡肋。如今山上更是出了这般似闹鬼一样的事情,他却毫不犹豫地这么爽快就答应下来,出的价还不低,只能是他从中发现了更大的利益,而他们这些人却一叶障目,什么都看不到。 既然能让封炑点头,那这个尚不可知的利益就值得他下血本去查个究竟。…。 如果让他查到了……先发制人……或许就可以一洗这么多年被封炑压了一头的耻辱了。 透过烟雾,李正益的眸色愈发阴沉。 —————————— 当藜央从她的新卧室醒来,看着透过窗帘间隙落在地毯上的明媚阳光时,有几秒不知身在何处的怔忪。 是了,她昨天晚上便住进了封家,此时这个温馨舒适的房间便是她的新住所。 昨天晚上...... 藜央神色一僵,不由自主得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不过是送杯牛奶,这点小事照做就行。 可送牛奶就送牛奶吧,她怎么能看到封炑喝完牛奶后,嘴唇上沾了些就帮他擦掉呢...... 擦掉就擦掉吧,她怎么能用自己的手呢! 似乎是因为想到了什么…… 藜央撑着脑袋看向窗外。123。阳光正盛,草地泛出晶莹的光芒。 那是清晨的露水。 一些模糊的景象和人影在脑子里晃悠…… 那个少年…… 面容模糊,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那个少年是谁呢? 藜央懊恼地把头埋进香软的被子里揉了揉,发出一声低呼。 脑子一片空白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好受了。 想到封炑在看到她的动作后怔愣的表情,藜央软绵绵地陷在温暖的床上,半晌不曾动弹。她简直鬼迷了心窍,他能收留她已经很好了。 。她怎么能做出这么逾矩轻浮的动作。 他肯定觉得她不是个正经的女子。 他会不会后悔让自己住了进来? 藜央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探讨中。 直到太阳又升了几分,藜央觉得自己不能再躲下去了,这才起身洗漱。 可等到慢吞吞地下楼后,这才发觉封炑并不在家里。 封老夫人和程阿姨正在餐厅用早饭,见到藜央便笑着招呼她赶紧过来。 小口喝着小米粥,藜央试探地问了一句:“怎么只有你们吃早饭呢?” 封老夫人笑着回:“你是问小炑吧?他天没亮就出去了。好像公司有事,要出去几天。” 藜央惊讶地张大了小口。 程阿姨笑道:“你习惯就好啦。茂灵他呀经常这样临时有事出去,事情太多,他太忙了。” 藜央揪着盘子里的吐司,喃喃道:“他出去我竟然都没听到声音呢......我睡得太死了。” 封老夫人忍俊不禁:“那说明你睡得好,不择席,是好事,”她喝了一口粥,然后又道,“赶紧吃,吃完了我带你逛逛。昨天来得晚,也没带你认清路。然后呢,咱们再去看看我的小花园。小炑可是跟我说了,你喜欢花花草草是不是?” 封老夫人的话在藜央脑子里转了一圈。 藜央先是一惊,而后又一喜,似是恍然大悟。 是啊,她最喜欢花草树木了。 可是封炑为什么会知道呢? 封老夫人在封炑成年后便将封家的产业全数交到了封炑手里,安心过起了修身养性的晚年生活。除了每日晨起的锻炼外,她最喜欢做的就是侍弄花草了。按她的话说,早些年与人勾心斗角过的太累了,到老了还是养些花花草草的更自在。…。 所以,当藜央看到封宅后头一座巨大的玻璃温室,以及那些摆在架子上一排排整整齐齐的盆栽花卉后,着实吃惊了一番。她昨晚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也并没有发现原本就很大的别墅后头竟还有这么一处建筑。 “您竟然养了这么多花草,真好看。”恭维话谁都爱听,可从她的口中用娇软的语气说出。123。却格外地让人愉悦。 “我年轻的时候就爱养花了,”封老夫人笑着回忆,“那时候没什么时间,养的也少,老了以后才有大把的时间来伺候它们。” 藜央一面看。 。一面止不住地点头:“您有心了,若不然也养不出这些这么有灵气的花草来。” 封老夫人大笑:“你这孩子,真会哄我开心。” 藜央却严肃摇了摇头:“并不是哄您呢。举凡世间万物。茂灵草木生灵,都是有灵性的。只要您用心待它,它自然也会给予您回馈,”她边说边挥手指了指周遭的盆栽,“这些,都是您的回馈。” 封老夫人怔了怔,然后噗嗤笑道:“你这论调倒也是新鲜,我还是头次听说呢。” 一副大人不与小孩子计较的模样。 藜央也笑了笑,却并没有再说下去,她的目光被一排架子的拐角处的一株枯死的梅花树所吸引。 生机勃勃、芬芳争艳的群花中,这样一棵腐朽枯败的树可谓是极其不合景的,怎么会在这里?。 第十二章 误会 暮色降临,星垂大地。 藜央在程阿姨的指点下洗了澡,换上香喷喷的新睡衣,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心下的新奇与激动仍久久不能平复。 她就这般住进封宅了? 虽然不太清楚这姓封的人家是谁,但从这房子的大小和配饰,佣人的数目和修养便可看出,这绝非普通人家。 那封家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藜央空白的大脑里记不起任何一个人的相貌和名字,但对封炑,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那他就权且算是她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了吧? 运气真好啊,认识的第一个人便对她这么友善,还愿意让她住进他家。 但是他为什么会让她住进来呢? 只是为了找个人陪封老夫人么? 那换做谁不可以呢? 莫非他们原先就是认识的? 可是不应该啊。123。看封老夫人的模样,分明是第一次见到自己。 藜央伸出双手,看着灯光下莹白纤细修长的手指,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呢? 她是谁呢? 再进一步细想,脑子却像遭了重击般疼起来。藜央不由的捂着脑袋,弓起了身子。待那阵疼痛缓解后,还是什么也记不起来。 藜央挫败地叹了口气。 。后脑勺隐隐抽搐。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见是封老夫人端着两杯牛奶站在门外,藜央忙起身接了过来:“奶奶,这是……” “牛奶,每日一杯牛奶,对身体好的,快乘热喝吧。”封老夫人神情祥和,语气和蔼,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藜央焦躁的心情瞬时平复了。她笑着点点头,仰头一口气喝完了牛奶。见托盘上还有另一杯,她有些疑惑地看向封老夫人。 “这杯是小炑的,我年纪大了,就麻烦你送过去吧。”老人家笑得亲切。 藜央眨了眨眼睛。 老夫人都送到她这里了,也不差这一步送去对面吧…… 没错。茂灵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她的房间就在封炑的对面,打开门就能看到。 可容不得她细想,老人家又笑眯眯道:“你也知道,年纪大的人呢,入睡难,瞌睡又浅。小炑每天回来的那么晚,我可实在架不住每天晚上给他温牛奶了。好在现在你来了,以后这件事就交给你吧?” 坦诚的语气,希冀的目光,藜央似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更何况她现在住在人家家里。 藜央懵懂地点了点头。 待到她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敲开了书房的门。 封炑见到她端着牛奶站在门前,眉头一挑,便都明白了。 每晚一杯牛奶,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只是长大后,要么出差不在家要么回来得太晚,这习惯也就可有可无了。但架不住封老夫人的坚持,他不在家的时候她管不到,在家的时候却都会亲自送来。如今看来,送牛奶的人似乎换了。…。 封炑的视线让藜央有种无所适从的紧张,说起来这人虽然让她觉得熟悉,但细究二人其实和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 虽然他好心让她住进了封宅,但这种不知缘由接受馈赠的心情总归是有些没着落和忐忑。 藜央飞快地抬头看了眼封炑,觑了觑他的神情,磕磕巴巴道:“这……牛奶……” “我知道。”封炑不待她回答便应了声,然后拿起牛奶仰头喝了。 牛奶顺着杯壁滑入,男人的喉结滚动。 眼前的场景似乎似曾相识。 “阿央,猜猜我今日带了什么来?” 阳光下,青草地上的少年眉眼有些炫目。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然后笑着回道:“是不是又从欢伯那里偷了什么酒?” “那怎能叫偷!欢伯可是说过他那里的美酒任你取的,我这不过是提前取了些他新酿的甘露。123。借花献佛让你尝尝罢了!” 水晶琉璃盏摆放两边,鲜红的甘露满上,瞧着便让人垂涎。 少年已经迫不及待地仰头一口灌入,咕咚一声,美酒入喉,甘醇清冽,回味无穷。 她满怀笑意地擦去少年嘴边的残酒,动作娴熟而自然。 少年亦是笑着回握住她的手。 掌心火热,亦如此时…… 此时? 藜央猛然惊醒,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指尖上有明显的白色牛奶印迹。 所以,刚刚她是用手帮他拭去了嘴角的痕迹么? 她是鬼迷心窍了吗? 藜央僵硬地直起脖子,有些不太敢看封炑的眼睛。 封炑显然也是受到了惊吓。 。木然的脸上竟有些窘迫。他自小性子冷然,又性喜洁,敢这么碰他的人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可奇异的是,他似乎一点也不排斥藜央的触碰。 见他久不说话,藜央轻咳一声,小心抽回了自己的手,不太自在地踮了踮脚,拿回牛奶杯,指了指楼下道:“那……我就先走了,你……早些休息。” 封炑的掌心还存留着小手温润滑凉的触感,没来得及点头,便见那女子飞快转身离开。前两步倒是走得稳当,三步后便好似后头有什么追着她似的一溜烟的奔走了。 封炑好笑地摇了摇头,他都没说什么,肇事者反倒自己惊慌失措起来。 —————————— 晨星宿下,日上梢头。 盛芮急急慌慌地冲出酒店,心里慌乱不已。挥手招了一辆出租车。茂灵未等车子停稳,便迫不及待地坐了进去,仿佛后头有什么洪水猛兽追赶。 一夜宿醉醒来,盛芮捧着下一刻似乎便要炸开的脑袋,头痛欲裂。 迟钝的大脑被迫飞速运转,模模糊糊记起来一些零碎的事情。 她心里难受,不想一个人回公寓…… 她去了酒吧,好像喝了不少酒…… 她跟着音乐跳舞…… 然后好像看到封铎…… 再然后…… 盛芮心里哀叹不已。 喝酒误事,诚不欺我也! 她做了一辈子乖乖女,唯有这么一次的疯狂,就犯了大错! 如果是不认识的人就算了...... 可竟然是封铎...... 怎么能是他的弟弟! 他们不仅是同事,还是朋友。 日后,要怎么面对他那张脸工作? 日后,又要怎么面对封总? 盛芮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沉思。 但心慌意乱的她若是此刻再冷静一些,就会发现她的身体其实毫无异样。 一切不过是误会。。 第十四章 梅花(上) 藜央走上前去,绕了梅花树一圈,细细地观摩起来。 树干约莫粗五指,高不过两米,并不算一棵高大的梅花树。树干上斑斑点点布满霉斑,腐烂剥落的树皮半吊在干瘪的虬枝上,颓败而脆弱。 封老夫人随着她看去,目光在触及那梅花树朽败的枝干时变得柔和而惋惜,声音里带了几分追忆:“这是小炑他爷爷种的。梅花是我最喜欢的花。我们结婚的时候他亲手在这院子里种了一片的花树,”她指了指周围整齐的花架,“原先这里,还有那里,全部都是梅花树。等冬天来了,万树开花,整个封宅里头都能闻到香味。可老头子走了后,这些树也渐渐全都枯死了。123。到现在只剩下这么一棵。这么说来,倒真是像你说的,树也有灵性。” 藜央看着那树,若有所思,她闻言道:“是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人非草木,又怎知草木无情呢。” 封老夫人这一次并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反而认真地跟着藜央看着那梅花树,回忆如潮水涌来。 和老头子的婚姻原本是世家联姻,总有那么几分利益和算计在。但她生在这样的圈子里,看多了夫妻人前相爱人后陌路,自诩看透。 。也向现实低了头。 但在见到那个俊朗阳光的少年对着自己露出笑容,熠熠生辉的眼中似乎藏了星星后,她原本以为会寡淡无趣的一生便好似严寒冬日的一丝暖阳照入,有了色彩和温暖,她突然对他们的未来有了期待。 事实证明她的眼光没有错,接下来几十年的恩爱夫妻生活就如同每年冬末盛放的一院梅花,灿烂而馥郁芬芳。一切便如当初的誓言,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离。 但偏偏天不随人愿,一场车祸不仅带走了儿子的命,也让原本身体就不好的老头子愈发郁结缠身,最终撒手去了。 这一去。茂灵也带走了她的半条命。 若不是稚子年幼,世道艰难,她何至于以一己之力苦苦支撑。 藜央回了回神,看着封老夫人潮湿润泽而衰老凹陷的眼眶,柔声道:“您肯定很想念他吧?” 封老夫人叹了口气:“想什么呀,恨还来不及呢。小炑的爸爸刚出事,他竟能狠心撒手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遭人欺负。” 藜央不免疑惑:“他爸爸?” “是啊,”封老夫人目光幽远地看着那株梅花树,“小沐是个命苦的孩子,面上看着风光,背后却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他妈妈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了,他爸爸在他十岁的时候又出车祸走了。他爷爷身子本来就不好,受了打击一病不起,最后扛不住也跟着走了。偌大的封家就留下我一个糟老婆子带着小炑小铎,苦苦支撑。好在小炑是个争气的,封家在他手里只有更好,他爷爷和爸妈在天上看着也能欣慰了。”…。 封老夫人声音平稳,一如她给人的感觉——温和有礼,内敛沉着,万事留于心却不显于形,这大抵是经历了许多磨难才能练就的本领,但藜央还是能从她的话中听出万般感慨。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封炑那张坚毅冷酷的脸——不苟言笑,话少人冷,你根本无法从面上看出他的情绪。 是习惯了还是麻木了? 亦或是一层保护壳? 幼年丧母,继而丧父丧祖。家大业大,却只有老妇幼童,想也知道那时候的日子何等艰难,这样的童年应当算不得愉快。 可如此淡漠的一个人却偏偏对她伸出援手,在她最彷徨无助的时候将她带进了封家,若不是心有所求,想必他应该......也是个温柔的人吧。 藜央看了看封老夫人。 封炑说。123。老夫人是能在风雨飘摇中将封氏牢牢守住的女人。言下之意,她并不像她表现出的那样温和无害。但此刻藜央却觉得,这也不过就是一个丧夫丧子的可怜女人罢了,再坚强再手段百出,也是为生活所迫。 藜央心思百转。她不知道封炑究竟是因为什么让她住进封家,但他的态度很明确,好好陪着奶奶,别让她觉得寂寞。他大概也是觉得封老夫人太孤单了吧,尽管她觉得他看起来似乎更寂寞。 想到这里。 。藜央微微一凛。 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封炑怎样说,她就怎样做便是了。她一无所有,什么都不能回报,唯有一颗真心。奶奶和善,她也愿意对奶奶好。 可怎么才算对一个人好呢? 藜央百思不得其解。 封老夫人被藜央勾起了回忆,再看那树时心里便有些难过。 罢了罢了,留着也是无用。死了的一了百了,倒让活着的见一回想一回念一回。 如此,倒不如去了干净。 一阵阵风吹来,梅花树沙沙作响,宛若泣吟。 封老夫人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茂灵念头一起,便按下了门边的响铃,一面抬脚往外走去。 得让老王过来赶紧把这树收拾了。 不妨手被人拉住,那是一只温软的小手。 封老夫人回首看去,手的主人正睁着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她:“奶奶,出什么事了?” 藜央的声音里带了些担忧。 封老夫人的脸色实在不太好,眉间氲着戾色,似是心中有大结,郁在心里无法开解。 封老夫人看着藜央那双似是能看透人心的澄澈大眼,顿了顿,视线转向梅花树,道:“我想,这树留着也是无用,反倒平白添堵,不如除了的好。” 藜央脑子微微一动,便明白了封老夫人的意思,但又觉得不至于此。 留了这么多年,一朝去除,当真不会后悔吗? 可该如何解决呢? 她细细看了那树几眼,脑中有些混沌,但混沌中又有几分清明挣扎着要破壳而出。…。 如何才算是对一个人好? 尽己所能给予她最想要的东西,满足她,取悦她。 清明渐现,似拨开云雾,混沌不再。 可这难得的清明却并未让藜央开怀,反而…… 藜央摸着心口…… 这难以言状的悲伤是怎么回事? 一眨眼,眼泪似乎就要掉下。 藜央猛吸一口气,驱散那些莫名的悲伤。 记不起想不清道不明的,就不要想了。 眼下的,才是最重要的。 凝神静气,她挽着封老夫人的手臂往前走了几步,指着梅花树道:“奶奶,您一直留着这棵树,不舍得砍掉,是因为还想着爷爷吧?” 封老夫人无可无不可地一哂:“都是死物,还有什么想不想的。现在我想开了,这树留着无用,还是砍掉的好。” “因为这是爷爷亲手种下的树,是您的最爱,意义不同一般。我想,若是死了实在是可惜。您心里定然也是不舍的。” 封老夫人看向藜央,眼中有了几分波澜:“小藜,这树已经死了。”语气中带着几分认命的意味。 “可是我认为,这棵树还没死。”藜央道。。 第十五章 梅花(下) 封老夫人的心头猛地一跳:“你说什么呢?” “奶奶,我说这棵树还没死,”藜央一字一顿地又说了一遍,又指着梅花树道,“您看,如您所说,这梅花树已经死了十几年了。可是它虽然枯朽,却始终没有腐烂。有什么树是死了十几年还不腐败的吗?所以我说它没死,它还活着。” 封老夫人怔忪地立在原地,半晌不能动弹。 一直都说这树死了十几年了,怎么可能还是活的。 老王是经年的老花匠,一直在封家做事,一眼就看出这些梅花树遭了虫灾,为了防止虫害蔓延到其他植被上,所以提议将梅花树全都砍掉。她因为不舍,所以才留了这么一棵,可现在有人告诉她这梅花树其实没死…… 封老夫人头晕目眩。123。她觉得藜央在强词夺理。 可小姑娘态度那般认真,语气那么肯定,说的这么有信服力。 封老夫人从来没曾想过梅花树还活着,但此时念头一起,却颇有些势不可挡之势。 “你……你说这树是活的……”封老夫人做了个深呼吸,“那这树却这般……这般枯萎,怎么能说它是活的?” “老夫人问得好!”门外一粗哑男声附和道。 紧接着,男人走进门来。六十左右的年纪。 。花白稀疏的头发。许是赶路有些急,面色有些异样的潮红,额上满是汗珠,挺着大肚子摇摇晃晃的。 他先朝着封老夫人点头施礼,然后看向藜央,眼神上下一扫,颇有些不以为意,不过一个眼神便移开目光,对着封老夫人恭敬道:“老夫人,您叫我?” 封老夫人这才想起她方才按了响铃,原先是想叫老王过来砍掉这梅花树,可现下…… 她犹疑地看了看梅花树,又看了看藜央。 男人继续道:“老夫人,不瞒您说。方才我走得快,来得有些急,倒是听到了几句话。” 言下之意,不是他故意听壁脚,而是他听到了召唤,尽早赶来。茂灵想快些为封老夫人做事。 封老夫人不会计较佣人的这点小心思,闻言只点点头,与藜央道:“小藜,这是我们家几十年的老花匠了,你就跟着小炑叫声王伯吧。” 又与王伯道:“你既然听到了,我就不用再解释了。小藜说,这梅花树并没有死……” 封老夫人欲言又止。 王伯已经善解人意地颔首,及时开口道:“是,老夫人。既然您方才已经提出疑问,那我也斗胆请藜小姐解个惑,如果这梅花树没有死,那一无枝繁叶茂,二无万花齐放,怎么断定这梅花树是生?如果这都算是生,那什么才是死呢?” 话到最后,已经带了些尖锐的质问。 他知道这是昨夜封总刚带回来的女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历,竟敢到他面前大放厥词。 别的事便罢了,可论这侍弄花草的本事,他说第二,整个寅城也无人敢认第一。如今有人质疑他的能力,他定然是不服气的。…。 更何况,他在封宅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劳作了一辈子,是封家将来要荣养的旧仆,就连封总见面也要客气地叫声王伯,何至于要在一个不知名的小辈女子面前低头。 他倒要看看,这个小女子能说出什么花来! 藜央闻言却笑着摇了摇头:“生者,生死也。生死大道,又岂是你我能谈及的。” 王伯愕然,而后大笑,面色愈发潮红:“既然不能谈及,小小女子又何敢言这梅花树不曾死?” “因为这树尚不及死生之界,生死不敢论,但病却可治。” “病?”封老夫人不理解这些生生死死的论调,却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你说这树是病了?” “是。”藜央回道。 这下王伯也止了笑。 “你知道这树是什么病吗?”封老夫人迫不及待追问。 王伯擦了擦额上的汗,多年的本能让他觉得情况有些不对,若是让这小女子再说下去,恐怕当真能让她吹出一朵花来,不能再让封老夫人问下去了。 那厢藜央已经回道:“是虫害。” “的确是虫害。123。”王伯连忙续上,“看来藜小姐也是熟通草木之道的同道中人啊。只是这虫害之灾已久,想当初为了清除虫害,可是清空了一大院子的树。这棵树虽然留了下来,但早已经是朽木了。这是很明显的事实……” “事实?恐怕是你的事实才对。”藜央毫不客气地反驳。 王伯气得浑身发抖。 封宅里还没人敢跟他这么说话! 封老夫人却有些想笑。 王家是封家的旧仆。从王伯的曾祖开始,便是封家的花匠,王伯更是从小在封家长大。算起来,比她这个老夫人在封家的时日还要长久些。自小聪明,在侍弄花草一道上极有所长。而这些有一技之长的匠人,总归有些心高气傲。她已经很久没看到王伯如此气急败坏了。 清咳两声。 。封老夫人带着些责备的语气对藜央道:“小藜,不可无礼,王伯是长辈。” 他们封家可不是视仆从为奴婢的暴发户,付出劳动的人都值得被尊重才是。 藜央一笑和顺点头应是,继续道:“人们总是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实,而眼睛又会被内心的想法左右,所以我才说那是你的事实而不是我的。” 王伯冷哼一声:“那你的事实是什么?” 一句问完才惊觉不对,怎么封老夫人没继续问,他反倒开口问起来了! 这该死的天气,竟热得让他失了分寸。 王伯再次抹了把脑门的汗,看着清清爽爽站在温室里,一身连衣裙,丝毫不为闷热的天气所扰的藜央,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藜央笑着道:“我的事实就是这棵树没死。” 合着绕了一圈还是回到了原点。 这小女子有点邪乎! 王伯眯眼看了看藜央。茂灵吐了口粗气,瓮声瓮气道:“既然你坚持这棵树没死,那你可有法让它活过来?” “王伯,我适才已经说了,天道自然,生死不是你我可论的。这树不是死了,是病了。”藜央坚持自己的观点。 王伯简直头大:“好好好,我说错了,那你可有法子治好它?” “可以。”藜央脆生道。 一言既出,满场静谧。 王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么怪异了。 首先,这大夏天的在温室里,这女人竟然一滴汗都不出。反观自己,早就汗湿了一身。太反常了! 其次,十五年了! 那些树都掘了十五年了! 谁能想到十五年后的今天,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竟然提出树没有死? 没错,虫害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让一棵树彻底死去。当初那些树是没死,但他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这才提前出手砍了那些树。留下的这棵树,虫害还是存在的,他也没费心去管理过,更遑论浇水施肥。所以这棵树是绝对活不了的,可她却口口声声说树是活的…… 莫非她知道什么? 这样一想,王伯又是一身冷汗。。 第十六章 仆妇 十五年前,封老先生去世后,这些梅花树的确是得了虫害。 当时他建议封老夫人将梅花树全数去除,老夫人同意了,让他去办,只要求他留下了一棵树以作念想。 这等小事他自然不会让主家忧心。 他保证将树砍地干干净净,就连其根脉也全数翻出,只按照吩咐留下了最后一棵,也是现在这棵树。 虫害确实是真的发生了。但如何发生,这就绝对不能为外人所道了。 掘地三尺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砍这些树,当然更不是为了表现他工作得多认真,而是为了找出传说中封家封存在后院的巨额财富。 这些事情,他敢说没一个封家人知道。 毕竟当时的封家,内忧外患。封总尚小。123。封老夫人虽是女中强人,但比之封总,那还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而知道的人,早就不知道被封总赶到海外哪个犄角旮旯里躲着了。 这个女人,跟他无半点交集,更不可能知道了。 那她处心积虑地说出这么一套话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藜央静静立在梅花树前。 枯朽灰败的死树,俏然而立的佳人,这陈腐与鲜活的对比,直教王伯心里发毛。 所以人常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藜央当然不知道王伯做的那些陈年往事。 她只是想救活这棵树。 。以宽慰封老夫人的心而已。 封老夫人咀嚼了好一番藜央的话。 她说这梅花树没死。 她说梅花树只是病了。 她说她可以治好梅花树。 天知道再见到梅花树开花是她多少年来的梦想。 每每午夜醒来,一想到这一院的梅花是被她下令砍去,那每一斧子都如同剁在了她的心口。 “你……小藜,你此话当真?”封老夫人仍是不敢置信。 “是的奶奶,我说的是真话。”藜央再次肯定道。 王伯垂下眸子,沉声道:“那,不知藜小姐要如何医治这课树?” 不知道。 藜央默默在心里回道。 但这话她不能说。 说出来被耻笑是轻。茂灵让老夫人失望才真。 “这,虽然与王伯是同道中人,但我有我的法子,且不可传与外人,还请王伯见谅了。”藜央面不改色心不跳。 王伯一滞,想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却偏偏挑不出她的理。 这也是常理。 手艺精巧的匠人都有自己的独门密技,那是坚决不可外传的。 王伯无法,只能恨恨道:“那就静候藜小姐佳音了,还望不要堕了自家名声才好!” —————————— 封总前天夜里刚带回来的女人说封老夫人的梅花树没死还活着的消息像风一样吹遍了整座封宅。 整整一日,大家伙的话题皆是半句不离藜小姐和梅花树,王伯的名字也时不时地被念叨。 “这可真是新鲜,那梅花树都死了十几年了,王大匠都说没治了,藜小姐竟然说那树还活着。”这是一个封宅的老仆,自然是知晓梅花树的来龙去脉的。…。 “或许,是见已经住进了封宅,想立个威,好长长久久地住下去也不一定。谁不知道老夫人把这梅花树看的眼珠子似的,若是治好了,还能少了她的好处去。这王大匠也是倒霉,好端端地被拿来开涮。”另一个仆妇不无恶意地尖酸揣测道。 “那也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又一仆妇夸张地长大了嘴。 众人便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地纷纷说道起来。 不怪众仆妇对藜央言辞不敬。 实是封炑带她回来也没一句交代,众人对其身份各种猜测的都有,谁也不知道这女人最终会不会坐上封夫人的位置。要知道,封家这样的家世地位,封总那般的人才俊杰,瞄着封夫人位置的人何止几几。 言说主家的事是大不敬,但今日之事实在是太过离奇怪诞,众人也不顾什么忌讳了。 有年轻的仆妇不知旧事。123。但也不妨碍有人当笑话一样将这件事说给她听。 可不就是个笑话么。 死了十几年的树。 经验丰富资历老道的老花匠。 封总刚带回家的貌美如花一瞧就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年轻姑娘。 是个人都知道孰对孰错。 年轻仆妇想不到这么多,闻言只道:“人家姑娘瞧着也不是个傻的,无缘无故给自己找麻烦做什么,说不定这梅花树当真没死呢?” 叽叽喳喳的说笑声顿时一停,场面霎时安静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好像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尖酸揣测的仆妇见状有些羞恼:“照你这么说。 。是不信王大匠的手艺了?” 年轻仆妇闻言变了脸色。 她可以不知道主家的旧事,却不可能不知道王伯。 作为封家资历最老手艺最好的花匠,所以才能被称一声大匠。 亦是他们这些仆人中最有能力最体面的旧家仆。 她这点小麻雀,可是没有资格来置喙王大匠的事的。 可她也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已,并没有诋毁不信王大匠的意思。 年轻仆妇到底是年轻,气性还在,所以并没有就此住嘴,而是有些不服气地低声道:“信或不信,我这等下人哪里有身份说话。更何况,这件事你我在这里争论也没什么用,端看藜小姐能不能救活那梅花树便是了。” 话是大实话,但听在那仆妇耳里就变了个意思。 她到底也是在封家待了好些年有体面的仆妇。茂灵竟然被一个刚来封家没多久的小年轻落了面子,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不管那些,我只知道你这话的意思就是不信王大匠,你且等着,我定会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王大匠!” 年轻仆妇脸色一白,咬着嘴唇看她。 她知道,面前这个仆妇和王大匠是有几分交情的。若是她在王大匠那里添油加醋地说几句,凭王大匠的地位势力,她日后在封家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可她只是说句实话也不行吗,她也没有站在任何一方,凭什么要她先低头。 老仆挥挥手,嗨了一声,当了个和事佬:“小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就是说个热闹,主家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咱们说嘴。你就少说一句,那树最终能不能成活,大家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论资排辈,放到哪里都适宜。 年轻仆妇要看她的脸色,她自然也要给老仆一些面子。 仆妇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这场说笑最终不欢而散。。 第十七章 复苏(上) 被人放在口头念叨了一天,王伯整日里喷嚏不断。 仆妇离了众人,便到了王伯门前。 王伯在封宅是有自己独立居所的,就在前院右侧,一座不过三间的小屋。屋子不在大小,在于体面。这份体面也不是谁都能有的。 仆妇艳羡地扫了眼屋子,然后迈进门去。 王伯接连间三四个喷嚏。 “哟,这是怎么了?别是感冒了。” 王伯恨恨地揉了揉鼻子:“一群背地里嚼舌根的夯货,叫爷爷知道给你们一顿好打。” 仆妇便知道她们背地里说事被他知晓了,忙澄清道:“可不是,一群没见识的东西。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123。也巴巴地凑上去,正儿八经当个主子。” 王伯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后都胡沁些什么,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仆妇赔笑了几声,知道王伯如今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多嘴,连忙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钱包来:“这是这次入的’股’,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就带着一起去呗。” 王伯冷哼一声,接过小钱包随意扫了一眼:“这几天哪有那个时间和精力,谁能想到封总从哪里找来这么个臭丫头。 。专门来跟我添堵。” 仆妇笑道:“您老人家佛祖一样的人物,跟个不懂事的丫头置什么气,等她治不好那梅花树,自然也就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 王伯长叹一声:“年轻人啊,还是要吃些苦头长些教训才是。” 话中颇有些不以为意,但心里仍旧有些打鼓。 这小女子总有几分邪性,若是她当真把这梅花树治好了…… 仆妇见王伯面上仍旧有些不虞,知道他心里还是记挂的,当下眼珠子一转,一拍手,带着几分夸张道:“要我说啊,您实是不必忧心。您是不知道,那小姑娘瞧着十指纤纤就是个不沾阳春水的主。这一天都要过去了。茂灵您可见着她治了那树不成?” 王伯倒是真不知道这茬。他本着避嫌的原则,况且人家又那般说了什么秘技不外传,他也拉不下那个脸去打听。抬头看了仆妇一眼,道:“你听说了什么?” 仆妇心下一喜,忙道:“我方才过来的时候,亲自去瞧了眼。就端了把椅子坐在那棚里,汤汤水水倒是叫了不少,什么冰镇西瓜汁,白豆蔻熟水,酸梅汤,绿豆水……您知道的,厨房帮忙的小蔡是我老乡。” “说重点!”王伯不耐。 “是是,”仆妇点头如捣蒜,又道,“我寻思这些汤汤水水难不成是用来浇树的不成?可去了一瞧,这才知道全是她喝的!”说到这里,仆妇瞪大眼做了个惊讶的表情。 “合着她这一天只是坐在那儿喝水?啥事没做?”王伯惊愕地坐直了身子。 “可不是呢!嗷对了,中午还回主宅吃了个午饭。”…。 “你确定?说不定自己悄摸在里面捣鼓什么也不一定。”王伯沉声道。 “那总得需要工具吧?她什么都没要!还有,温室门口一直有人候着呢。老夫人体恤,特意让小蔡跟在后头伺候,结果只是要喝水!小蔡时不时偷偷瞧一眼,除了喝水,其他时候都一动不动地坐着呢!” 王伯闻言一面思索,一面缓缓靠上了椅背。 夏天易燥热口干,棚里温度更高,多喝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谁让藜央现在处在风口浪尖,封宅多少人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可偏偏这一日过去了,她只是端着椅子坐在树前看着,饮子喝了不少,事情却一样没做。 难不成她完全没把这梅花树当回事? 王伯一头雾水又暗自窃喜。 这般听下来,这女子不过是个阵势唬人、毫无真本事的花拳绣腿罢了。 那么他还真不必把她当回事。 小孩子么。123。陪她玩玩,一笑了之,还博了个宽厚和善、体恤晚辈的名声。 王伯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待这件事情尘埃落定后,那女子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时候自己该说些什么宽慰她的话。 王伯嗤得笑出声:“顾晓啊顾晓,你果然机灵。等这件事情过去,我在你原本的利润上再加一成!” 仆妇顾晓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屋子里有男女欢畅的大笑声传出。 —————————— 仆妇们的议论,王伯的腹诽,这些藜央全都不知道,知道了也并不在意。 从清晨起来后,她便端了把椅子坐在了梅花树前。 封老夫人本想陪她一起。 。但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坐到什么时候,老夫人年纪又大了,实在不必让她一道在这儿空候着,在她和程阿姨的劝解下最终放弃了。 更何况,藜央抬头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夏末的时候,日头还是很毒辣的。 刺目的阳光令藜央一阵恍惚。 “藜小姐,你不热吗?” “热?” 藜央看着自己的衣服,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摇了摇头。 而那位叫小蔡的仆妇不过在温室里站了一刻钟,身上便汗湿了。 藜央见她实在是辛苦,就道:“你还是出去候着吧,有需要的时候再叫你。” 小蔡立刻长舒一口气,毫不客气地一点头就出去了。 想想她如释重负的模样,藜央不禁摇头,所以没让封老夫人跟过来实在是明智的决定。 至于什么热或者冷的。茂灵藜央摸了摸手里的杯子,她真的是没感觉到热。 他们为什么这么热呢? 但不过思量了一刻,这个问题便被她抛诸脑后。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还是这棵梅花树。 藜央的目光又投向树干。 她在等一个时间。一个恰当的时机,便可以救回这棵树。 梅花树其实是死了。 遭了虫灾又没有得到及时恰当的救治,早就死了。 但因仍有一丝魂灵残存,寄留在梅花树体内。气息微弱,却又绵绵不绝。 所以树是死的,却又是活的。 此树又非彼树。 这是她在这里坐了一天,看到的真相。 她并没有说错,生死之道,并不是她能勘破和左右的。 但草木之道,她略通。 她不能左右人的生死,却能让树起死回生。 至于原因,藜央沉思,她记不得了。 倒像是一种本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阳光渐渐西斜。大地在夕阳的余晖下映成了瑰丽的橘红色,像披着嫁衣的娇娘,艳丽又妩媚。。 第十八章 复苏(中) 小蔡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往温室里探去了。 竟然还坐着…… 不由咋舌。 那位藜小姐从早坐到现在,身姿笔挺,手臂端直,好像连头发丝都不曾动过,简直诡异。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这得坐到什么时候去。 小蔡揉了揉自己酸胀的腰背,站了一天也是累人啊。本以为是轻松活,却没想到比在厨房帮工还磨人。一会要饮料,一会要水果,她都不知道来回跑了多少趟了。 再等等吧,等太阳落山了,再坐着不走她也要回去了。 明儿谁爱来伺候谁来伺候,她可不想再苦站一天了。 小蔡盯着西方的夕阳,恨不能那大红火球一下就掉下去。123。好让她早些解脱。 可时序自有天定,认凭你百般哀叹苦求,太阳仍是依照着自己的速度不慌不忙缓缓而下。 好容易,眼见着那火球落下了大半个头,只余下一角边儿,小蔡不由得踮起了脚,握紧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鲜红的霞光映红了她的眼睛,她心中开始倒数。 五…… 四…… 三…… 小蔡的脚步挪到了温室门沿。 二…… 小蔡扭过了头朝向室内,准备太阳一落山就开口劝告藜小姐回去。若是她不同意。 。那就不要怪她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里待着了。 一…… 小蔡的一个“藜”字戛然而止——因为室内的女子已经起身,走到了树前。嘴中不知道喃喃些什么,然后拿着摆放在一盘橙子边的水果刀,背对着她不知在做些什么。 小蔡有一瞬间的犹豫,而这一瞬间的犹豫也让她而错过了最佳时机,没能及时说出奉劝的话来。 与此同时,周遭似有重压袭来,她竟再也无法开口。 小蔡狐疑地摸上自己的脖子,并没有任何异样,可她就是无法发声。 急上心头,小蔡往前迈了两步,顿时一股狂风携着巨压而来。茂灵她这股力量冲击立时倒在地上,半晌不能起身。 视线模糊间,依稀可以见到那个女人的背影,分明瘦瘦小小的,可在这股连她都无法抵抗起身的不明力量前,她却依旧站立。裙角随风狂舞,头发飞扬如柳絮。身姿翩翩,宛若惊鸿。 莫名的,小蔡心中生出一股骇意。 这…… 这是人是鬼啊! 藜央并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时机,因为记不得。但她知道如果那一刻到来,她能认出来。所以她只能在这里坐一整天,不敢错过一分一秒。 看着夕阳将落未落,天地将明将灭时,她便了然这就是她等的时机。 阴阳交接,一阳灭,一阴生,阴阳二炁交感,化生万物。 天地交合,万物时相与遇於浑沌之地。 时机绝妙,却转瞬即逝。 藜央不敢有任何耽误。 拿起手边的刀,手起刀落,利落地在树上划出七窍来。…。 然后又毫不犹豫地在自己掌心划出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汩汩溢出。 藜央托着手掌举到树前,便见那血液有了生机般化为七道红光,从树的七窍进入。红光一闪而没,绿光浮现,紧接着七窍愈合,直至最后一丝痕迹消没,绿光也随之隐去。 这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与此同时,夕阳彻底沉下,唯有余辉映照。 —————————— 小蔡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主宅的了。 “这是怎么了?中午还好好的呢……”程阿姨一脸不解,又有些不安。 藜央喝了口热茶,缓了口气,略带猜测道:“大概是,天太热了吧……” 程阿姨探手摸了摸小蔡的脑门:“还真挺热的,别是中暑了……” “毕竟今天太阳那么大……小藜,你觉得怎么样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封老夫人急急问道。 “我没事,您放心。”藜央握紧了左手,笑道。 左手划出的伤口并没有愈合。123。虽然没有流血,但还是很疼的。 不过,有奶奶这一句关切的问候,一些也都是值得的。 “好孩子,辛苦你了。”封老夫人满脸慈爱,却一句也没有问梅花树的情况。 藜央见她没问,便也没有多言。 —————————— “辛苦?她辛苦个屁!”王伯气得砸掉了心爱的紫砂杯。 “老夫人当真这么说的?别的一句也没问?”顾晓忍不住再问了一句。 小蔡缩了缩脖子,点点头。 “糊涂!老夫人真是年纪越大越糊涂!当初多么杀伐果断的一个人,怎么如今却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给哄的没了形!”王伯怒骂。 这话顾晓和小蔡都不敢接,低头不语。 王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待冷静下来。 。便闷声道:“老夫人不问就不问吧,届时树活不了,问或不问都无关紧要了。” 小蔡一听这话,却想:那要是树活了,问或者不问不也是无关紧要么?反正,到时候都能看到…… 但这话她可不敢说。 小蔡揉了揉衣角,作为今日藜小姐的临时贴身女仆,她先是被主家询问…… 不,也不对,主家好像什么都没问…… 接下来就被顾姐拉到了王伯这里询问。 也是奇怪,明明老夫人他们才是事件最核心的人物,却一个个都淡定自若。反倒是这边两个人——小蔡偷偷抬头觑了眼王伯和顾晓——说到底也不干他们什么事啊,怎么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你说,你进去温室后,里面就狂风大作?”王伯沉声道。 小蔡唬了一跳,忙垂头回道:“是的是的,风好大,我都站不起来。” “可今日分明是大晴天,万里无云,也没有风啊。”顾晓不解。 “我……我也不知道。茂灵”小蔡在二人的凝视下有些慌乱,“反正……反正就是有好大的风。那个藜小姐,头发啊裙子啊……在……在舞……” “舞?” “不是,不是……就是……拿着刀不知道在树上刻些什么……” “刀?我方才去里头看了,树上,可是什么痕迹也没有。”王伯意味深长。 “我真的看到了!有刀,她还说些什么阴啊阳的……混沌……”小蔡言辞混乱,不知所云。 王伯耐心告罄,挥挥手止住了小蔡的话:“我看,今儿天太热,你怕是中暑产生幻觉了吧。” 又一个说自己中暑的…… 小蔡神情恍惚。 难道自己真的中暑了? 她看到的都是幻觉? 不过温室里最后发生了什么,她确实有些记不得了。 最后的记忆是藜小姐朝自己弯着腰,提醒她:“太阳下山了,该回去了。” 她这才回过神,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是,对对,太阳下山了,该回家了。” 可是……明明,不该是她来提醒藜小姐太阳落山该回去的吗? 怎么,反倒是藜小姐唤她? 这一切,到底怎么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