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盛世嫡女:医品特工妃》 第1章 浴火重生 热。 令人窒息的热。 一个声音不断在耳畔重复,“报仇!楚君澜,你要报仇!” 楚君澜如坠梦魇,挣扎中猛然醒来,入目的是一片熊熊烈火! 纷乱的记忆涌入脑海,她应接不暇,依着求生本能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伏在一个梳双环髻的少女背上。 “三小姐,奴婢不会丢下您的!”少女咬牙,奈何力气有限,即便楚君澜清瘦,也将她压的脚步踉跄。 火光越来越炙,屋内烟尘弥漫,她声音透出几分绝望:“就算死奴婢也要跟您死在一起!” “紫嫣……”这具身体已长久不开口说话,嗓音沙哑的像是被砂纸刮过。 “三小姐!”紫嫣惊愕停步,不可置信的回头。 楚君澜双脚落地,脑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不由痛苦的捂着太阳穴甩了甩头,她还是21世纪中医世家出身的特工楚君澜,可她好像又不只是她了! 强忍肌肉的疼痛和神经末梢的麻木,楚君澜抓了脸盆架子上的两条巾帕打湿,一条自己系在脸上,一条塞给紫嫣。 “捂住口鼻!” “三小姐,您,您醒了!您能动了!”紫嫣依旧没回过神。 这丫头怎么不太聪明的样子? 楚君澜无奈的一把将人拉起,直奔门前冲去。 她自小接受严苛的训练,身法自是不俗,只是这具身体太弱了。 记忆中,这具身体的主人被人从阁楼推下,得了“木僵”之症躺了一年多,用现代话来说就是做了一年多植物人,这会子肌肉都快要萎缩了。 一道横梁忽然砸下,楚君澜带着紫嫣敏捷的躲开,横梁落地发出“轰”的一声响。 “啊!”紫嫣惊叫。 楚君澜咬紧牙关,继续带着人往外冲。 紫嫣强压泪意,“三小姐,您自己逃,别管我了!” “不行!” 紫嫣和紫苑对她忠心耿耿,就算她做了植物人她们也没另谋新主,她生母早逝,王姨娘对她百般迫害,紫苑已为护她被王姨娘发卖了,身边就只剩紫嫣…… 难以压制的怨气在脏腑之中激荡,楚君澜只觉那怨气无从发泄,几乎要将她的皮囊撑爆! “老爷太狠心了,您已那样了,还听王姨娘的要将您许给恭定王府的傻子!平日里您的吃穿用度都克扣,咱们院里也不给安排其他下人,奴婢才刚看您眼珠一直动,想去回老爷给您请个大夫来瞧瞧,谁知道才走出去就发觉不对劲儿,一回来,窗子都已经烧起来了!” “嫁给傻子?呵!”楚君澜冷笑,浓烟呛的她咳嗽一声,越发的加快脚步。 紫嫣眼睛红肿,眼看着楚君澜的发梢被烈火撩到,心里又酸楚又感动。三小姐还是原来那样,对她就如同对待亲妹子,老天爷不开眼,为何要为难这样善良的人! 房门拦路,被楚君澜运足力气一脚踹开。清新空气涌入,屋内“轰”的一声响,立即有一股推力将楚君澜与紫嫣凭空推了出来。 “啊!”紫嫣大叫。 楚君澜当即护着紫嫣的头在地上滚了一圈卸掉力道。他们身后的厢房已炙烈的燃出连串的噼啪声。 “走水啦!走水啦!”有人声从远处传来。 楚君澜勾起半边嘴角,丢开蒙面的布巾嘲讽的笑了。 屋子已烧成这般模样,这会子才有人发现?楚家下人都是死的不成? 紫嫣手脚并用的爬起,仔细从上到下检查楚君澜,“三小姐,您怎么样了?您伤着没有?”手指悬在她擦伤的手肘,眼泪掉了下来,“都是奴婢没用……” “好了,别哭了。”楚君澜被她哭的头更疼了。 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一男一女两个鬼祟的身影在月亮门处探头探脑。 楚君澜猛的起身,几个箭步便利箭一般窜到两人面前,双手抓住二人的领口。 “是你们?” 左手提着的女子十七八岁,是孙姨娘身边的二等丫鬟芷兰,凑近了便闻见她身上有股冲鼻子的火油味。 而视线落在右侧那男人还算周正的容长脸时,一段记忆猛然排山倒海袭来。 初春,草长莺飞,桃蕊初绽。她与庶姐妹楚梦莹、楚云娇一同阁楼赏景。楚梦莹忽然说似是来了小日子,拉着楚云娇去净房查看,就只剩她依着美人靠端着茶盅品茶。 那是上好的龙井,可刚吃一口,就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私自走上阁楼的,就是眼前这个人!大管家的次子马长明! 就是他,对她心生歹念,在她慌不择路逃跑时,一把将她推下阁楼,从此她就失去了行动能力,甚至眼睛都睁不开,每天只能躺着,对外还有意识,却不能动,不能看,不能说…… 明明听得到,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有人私下里侮辱她,她一个木僵之人连还口都不行。 那等绝望,都拜他所赐! “你!该!死!” 怨气无可压制,楚君澜彻底融合了这具身体的记忆,她就是经历了一切苦难的原身,一切痛苦都感同身受,手上用力,一把将人推进了火海。 紫嫣惊呼一声,双手捂着嘴,惊惧的瞪大了眼。 “你,你是人是鬼!”芷兰惨叫,惊恐的尿了裤子。 “你是孙姨娘派来的,马长明是王姨娘的亲信,你们两家主子是想合谋烧死我?” “不,不,奴婢只是……” 楚君澜懒得听芷兰解释,她身上的火油味已能说明一切,在她张口鬼叫之前一指点在她脖颈,将她也丢进了火场。 火海之中,浑身着了火的马长明和芷兰痛苦的四处乱扑,偏叫不出声,无法求救,着实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三小姐……”紫嫣的声音在发抖。 “怎么?怕了?” 紫嫣连连摇头。 楚君澜冷笑,“屋架子都快烧塌了,也不见有人来救火,没见水龙局和五城兵马司来人,只有他们两个在月亮门处监视着我死没死,你说,烧死他们冤不冤?” 紫嫣嘴唇抖了抖,终于坚定的点头:“不冤!这场火一定与孙姨娘和王姨娘脱不开干系!” “孺子可教。他们要把我‘卖’给恭定王府是吗?”楚君澜眼含锐芒,嫣红的唇弯起一个凉薄的弧度,“想让我嫁给个傻子换彩礼?她们想得美!” “三小姐,您,您要干什么?您不能杀人啊!” “不能?”楚君澜笑了,“你以为我要杀了王氏那贱人?那岂不是太便宜了她!我要让她活着受罪,将我与哥哥承受的苦难都让她尝个遍!” 紫嫣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那就好,原是奴婢想多了……” “不过,不想嫁给那傻子,让他去死就行了!”楚君澜说罢转身便往院墙而去。 紫嫣简直被吓傻,“什,什么?三小姐,您去哪?您不能去,他可是恭定王世子!” 管他是什么鬼世子! 楚君澜咬牙,原本明媚潋滟、风情万种的杏眼,此时就像一汪旋转着的深潭,酝酿着地狱般的黑。 “你藏起来。”丢下这么一句,楚君澜一个纵身翻墙而出。 一墙之隔的街道已经乱了起来,水龙局的人正急匆匆往这里赶。 楚君澜避开人群,直奔恭定王府,她没有什么卓绝的轻功,只有一身早已刻进骨血的轻盈身法,随着跑动,原本僵硬的身体也逐渐恢复了活力,很快,她便来到了恭定王府的侧门前。 第2章 传言都是假的 恭定王府四进四出的大宅仿江南园林而建,檐牙高啄、曲径回廊、山石精巧、水网交错,楚君澜宛若灵巧的狸猫穿行其中,巧妙的躲过巡查的王府护卫,往内宅而去。 以对方世子的身份,他应当住在仅次于郡王妃所居上院的几个跨院。 然而仔细寻了一圈下来,却并未找到人,倒是看到了郡王府其他几个少爷小姐和恭定王的十八个姬妾。 黑夜中,有两个上夜的仆妇提着灯笼快步走过偏僻的花园。楚君澜闪身躲在角落一株粗壮的垂柳后。 “世子明儿个就成婚,可王爷根本没见要回来,王妃自然也就乐得不管了。” “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自然不疼了。” “就是!世子争气也罢了,偏世子是个讨狗嫌的,傻了吧唧屁事不懂,他是原配肠子里爬出来的,占着鹏少爷的地儿,王妃看得惯他才怪!” “哎你听说没,才刚大厨房往‘静轩’去送饭,又被世子给弄翻了一地。” “那世子岂不是没的吃?” “傻子都是又抗揍又抗饿的,想来饿这一顿也不打紧。” …… 婆子们的八卦声随着灯光逐渐远去,只余园中声声虫鸣。 楚君澜挑眉,看来这傻子的境况比起她的原身也没好多少。 她往王府偏僻的角落寻,终于在东北角挨着客院的一个角落找到了仆妇口中的“静轩”。此处距离后巷子只一墙之隔,院门大开,院里院外因疏于管理而生了不少杂草,就连巡查的王府侍卫都懒得往这里走。 楚君澜躲在太湖石后观察许久,确定安全便蹑足窜上,一闪身进了院。 一个清瘦的小厮正背对着她,她飞掠而上,一指戳在那人肩颈和腋下的穴位,小厮一声不吭被定在原地,眼睛瞪的老大。 屋内灯光透过格扇洒在窗前的地面,楚君澜几步上前,借着廊檐用力,在小厮惊怒交加的注视下轻飘飘翻上屋顶,脚步轻的仿若只飘了几片树叶。 将瓦片掀开一块,屋内的灯光投射而出,照亮了她绝艳的面庞。 屋内陈设极陈旧,看得出摆设的都是有年头的家私,掉了漆的比比皆是,一个穿半旧月牙白锦袍、墨发半披的挺拔身影端坐在方桌旁,手持书卷正看的入神。 楚君澜微愕,难道她找错了地方? 世子不是傻子吗?为何在看书? “谁!” 忽然,对方警觉的猛然抬头,直看向楚君澜的方向。 楚君澜瞳孔微缩。 那是个俊美异常的青年,剑眉入鬓、星眸含威,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冷,眼神鹰隼般锐利,盯的人背后发寒。 楚君澜当即破顶而入。 瓦片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楚君澜蹂身而上,二人眨眼之间便过了数十招,费了些力气用了点穴手法,才勉强将世子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 “你是萧煦?” “你是何人!”萧煦气喘,好容易压制的毒性又有发作的迹象,命门被人死死钳制,肩背都觉酸软无力。 面前少女艳极的俏脸杀气凛然,剪水双眸寒光凛凛,像只眨眼就能扑上来撕咬他喉咙的凶兽! “你到底是何人!” “这么说,你真是萧煦?” 少女竟唇角一扬,眉眼弯弯的笑了,“你不是傻子吗?” 萧煦薄唇紧抿,趁楚君澜不防抬腿便踹。 楚君澜反应迅捷的偏身躲开,膝盖一扬正顶在他大腿根部一处穴位,萧煦的腿立即酸麻胀痛失去力气,搭在了她腿上。 萧煦耳根发热,一抬头,对上她水波潋滟的双眼,垂眸避开她视线,却看到她嫣红饱满的樱唇,空气不知为何忽然变的粘稠起来。 楚君澜猛然栖近,二人胸口贴着胸口,手按手腿抵腿。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松雪冷香,让她原本杀意勃发的心绪平静了许多。而她身上属于少女的馨香夹杂着苦涩的药香也一瞬填满了他的感官,他忙紧抿薄唇偏头躲避。 楚君澜噗嗤一声笑,凑在他耳边道:“我是,楚、君、澜。” 萧煦愕然看向她。 楚君澜哼笑,略一犹豫,还是放开了压制在他身上的钳制,旋身在一旁脱了漆的太师椅坐了。 “你身上中了两种毒,若没猜错,是有人想利用这两种毒彼此压制?天真!你以为毒性真能压制的住?人的身体结构玄妙的很,天长日久这两种毒只会伤害你的根本,发作起来就如你现在这般,空有一身武艺,却连打败我的力气都没有。” “你究竟是何人?”萧煦面色凛然,楚君澜是个木僵之人,即便已经痊愈,也只是个寻常闺秀,绝不可能只在短暂接触之间就探清他的脉象。 “不是告诉你了?记性这么差?难道你对我的答案不满意,还希望我是个采花贼?” “你……不知廉耻!”萧煦脸一沉,抿唇在方桌另一侧坐下,“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楚君澜垂眸,素手在灯光下仿若上好的羊脂白玉,“我本来想宰了你的。不过看在你生的还算入我的眼,又不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便也罢了。” 萧煦抿唇不语。 他坐姿端正,俊雅至极,气势孤冷强势,楚君澜很难想象他装傻时是什么模样。 “明日你我就要大婚,我看你府中并未做准备?” “一个傻子要迎娶一个活死人,还需要如何准备?”萧煦语气嘲讽,转而望着她双眼,“你看得出我所中之毒的来路?” “你不必拐弯抹角,实话告诉你,你的毒我能解。”说话时看着萧煦的神色,却见他面无表情,全然看不出情绪,楚君澜顿觉有趣,“你若想娶我,就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想将我直接从角门里抬进来?那就算了。” 看到萧煦这个人,楚君澜反而不想杀他了,他显然是个极有故事的人,已经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忽然,楚君澜听见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想来是萧煦的侍卫,她当即从后窗一跃而出,几步就攀上院墙,身影鬼魅般消失在黑暗中。 “世子,世子!”五名侍卫看到院子里呆站着的长随景玉已吓的魂飞魄散。 低呼着闯进屋来,却见他们世子爷端坐桌畔,面无表情的俊脸上泛着可疑的潮红,凑近了,似乎听见世子在低声喃喃: “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 楚君澜满身杀意在见了萧煦后已荡然无存,原路返回楚府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 水龙局的人正在撤离,父亲楚才良与二叔楚才俊正在门前与水龙局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道谢。 绕过正门,从后墙轻松翻进去,快步走向废墟所在方向,远远便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无助的哀求着:“求求你们,快帮我找找!澜澜不会死的!她一定不会死的!” 这人求的声声泣血,楚君澜听的心里酸楚。那是她一母同胞的大哥,原本少年英才,却一朝受害瞎了双眼从此无缘仕途的大哥楚华庭! “大哥,既然三妹妹已经去了,你且节哀吧。”一个柔媚的声音悲伤的劝说道,“三妹妹那样活着也是受苦,这么去了也是一种解脱不是?” “是啊华庭,你只管在此处鬼哭狼嚎的又有什么用?你又看不见,难道还能进去将尸体刨出来?”另一个柔婉酥骨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嘲弄。 楚华庭痛苦的跪坐在满地污水上,双手死死抓着头发,绝望的喃喃:“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她,都是我的错……澜澜,哥哥下去陪你,这就下去陪你。”说着便踉跄着爬起来。 紫嫣立即一把扶着楚华庭,想告诉他真相,又怕坏了自家小姐的事。 长随宝乐哭的眼睛肿成桃子,扑通一声跪下搂着楚华庭的腰:“大少爷,您别这样,您可千万别这样!三姑娘不会希望你如此的!又不是您的错,您凭什么要如此!” “是啊,又不是你的错,凭什么你要死?”少女低柔的声音忽而从众人的背后传来。 众人猛然回头,正看到长发披散,白衣染尘的少女斜倚着月亮门含笑看着他们。 “啊!”二小姐楚梦莹,五小姐楚云娇,七小姐楚佩珊都惊叫出声。 王姨娘、孙姨娘和苏姨娘更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四少爷楚华章强作镇定,壮着胆子问:“你,你是人是鬼!” “怎么,四弟如此希望我是鬼?我若是鬼,那必定是厉鬼,要吃人的!” 楚君澜歪着头,把玩着一缕垂落胸前的长发,眼神上下打量楚华章,像是要在他身上挑一处下口,将楚华章吓的捂着领口连退两步。 “快快快来人!抓住她!她是鬼!” “对!对!她一个木僵之人,如今却能动能说!一定是鬼上身了!抓住她啊!” 王姨娘和苏姨娘尖叫。 楚梦莹吓的当场哭了起来,一个劲的往王姨娘身后藏:“姨娘快命人去找个法师来,必定是三妹妹被什么妖邪上了身,否则那么大的火怎么可能存活!” 第3章 打脸 “我儿别怕!”王姨娘护着楚梦莹,厉声吩咐:“你们还等什么!还不给我抓住她!” 王姨娘主持中馈多年,她发了话,家丁护院自然要听,只是看三姑娘的神色,几个护院莫名胆寒,手持齐眉棍心里发怵,好半晌不敢上前。 楚君澜懒得理睬,径直走向楚华庭。 楚华庭寻声扑来:“澜澜,是你吗!你好了!你,你没死!” “大哥。”楚君澜扶着楚华庭的双手,“是我,我已经好了,有人在我房里纵火那一瞬,我听见娘亲叫我,一个激灵就醒了。” “真的是你,澜澜,是大哥的错!若不是我一蹶不振,绝不会给人可乘之机来纵火!都是我太没用了!” “这又哪里能怪大哥?大哥的痛苦我都知道,你眼盲后来与我说的那些话,我其实都听得见。只是不能动不能说,无法回应你。”楚君澜眼里渐渐有了泪意,记忆融合,经历了这一切的就是她自己。 “我知道大哥眼盲后的痛苦,不能继续仕途折断羽翼的苦闷。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 “只要人活着就好,只要你没事就好。”楚华庭连连点头,这个时候他无心去分辨楚君澜说的“治好他”是真是假。 几个护院从一片碎瓦断木之中挖出两具烧了一半的尸首。 孙姨娘身边的大丫鬟桃红一看那具女尸,当即尖叫起来:“姨娘,是芷兰,是芷兰啊!” “还不闭嘴!”孙姨娘脸色铁青的低斥。 大管家马岩看到马长明的尸身,当场就瘫软在地:“我儿,我的儿怎会在此!一定是有人害他!” 王姨娘手中的帕子已要绞成麻花,自见楚君澜神志清醒的与楚华庭团聚,竟冷静的像是变了个人,她就觉得浑身发寒,血管里流着的就像是冰渣子,连脚心都冷透了。 这丫头躺了一年多,当初那件事,是不是还记得?若给她当众说破…… 罢了,就算她说破,她只管不承认便是了!再不行就都推在马岩身上! 王姨娘呜咽起来:“长明是咱们家的家生子,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芷兰那丫头更是伺候孙妹妹多年了,好好的,他们二人怎会死在澜姐儿的闺房里?还是被烧死的?” 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王姨娘忙一把捂着自己的樱桃小口,“澜姐儿,你怎么能?” 楚梦莹也惊恐的瞪圆了小鹿一般的眼,扶着王姨娘,身子抖若筛糠,“三妹妹,你,你为何要……他们与你无冤无仇啊!” 这娘俩话不用说全,只那惊恐的模样,就引得周围人纷纷联想,几个庶出的弟弟妹妹都吓的连连后退。 楚华庭闻言大怒,刚要开口,便被捏了捏手。 楚君澜莞尔,站起身来。 王姨娘连连后退,似被她吓坏了:“你为何要纵火?为何要烧死马长明和芷兰?楚家到底有哪里对不起你了!” 楚君澜缓步走向王姨娘。 王姨娘义愤填膺的斥道:“你躺了一年多,老爷都不曾放弃过你,还为你寻了恭定王府那样高门第的亲事,就连老太君和二老爷都赶着来参加你的婚礼,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你醒了为何不来给老太君、老爷请安,为何无缘无故要纵火?你想烧了楚家,烧死我们所有人不成?” 啪! 响亮的耳光忽的抽在王姨娘脸上,在众人尚未反应之时,楚君澜一把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她凑近自己。 “啊!你,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浪蹄子,你敢打我!” 啪! 又是一耳光,这一下比方才更用力。 “王玉清。”楚君澜眉眼含笑,声音却冷若寒冰,“你以为,我什么都忘了吗?” 王姨娘当场惊恐的睁大眼,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 她记得!她真的还记得! 楚君澜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我娘的死,我大哥的眼睛,还有我躺的这一年,咱们之间的账,慢慢儿的算。” 一抖手松开了王姨娘,转向紧握衣襟的孙姨娘:“孙姨娘也是。”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这次的账,我记着。” 孙姨娘脸色惨白,勉强站稳身子。 王姨娘鬓发散乱、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 “姨娘!”楚梦莹大叫,忙去搀扶。 大管家马岩哭的背过气去,这会子才清醒过来,“报告官府,必须报告官府!”他恶狠狠瞪着楚君澜,“害了我儿的,我要让她偿命!” “好啊。”楚君澜笑道,“正好我也想找青天大老爷说说某个傍晚我在小花园假山后看到的事,还有马长明和芷兰忽然来我闺房纵火的事!” 马岩一听“小花园假山后”这一句,喉咙就已似被堵了个鸡蛋。 马学文不可置信的道:“不可能,长明不可能纵火!” 楚君澜当然知道马长明不是纵火者。 马长明是王姨娘的亲信,恭定王府送来的聘礼,如今都被主持中馈的王姨娘把持着,若是将她烧死,楚家交不出新娘,那就要退婚从而退还聘礼,握在自己手里的银子钱,王姨娘如何舍得? 这件事,必定是孙姨娘使的一石二鸟之计,烧死她,再让王姨娘将银子掏出来! 可楚君澜偏要这么说! 紫嫣忙道:“对,当时小姐已经有要醒来的迹象,奴婢正要出去告诉老爷,刚出门就遇上了马长明和芷兰,因都是自家人,奴婢没有疑心,谁知走出不远房里就失火了!” 楚华庭扶着宝乐的手走到楚君澜身边,将妹妹拉到自己身后护住,一双无神的眼望着前方,却恰好直盯着王姨娘,将王姨娘看的浑身一颤。 “很明显,马长明和芷兰必定有一人纵火,再或是二人合谋!若不是我母亲托梦叫醒了澜澜,她恐怕已经殒命了!报告官府,正好,我倒要仔细查一查,到底是谁谋害楚家唯一的嫡女,未来的恭定王世子妃!” “不可能!绝不可能是长明纵火!”马岩大吼。 孙姨娘也道:“芷兰她一个二等丫鬟,与三小姐无冤无仇的,哪里有理由纵火?” 楚华庭冷笑:“你们说不是便不是?你们想将他们两人的死推在澜澜头上,就算澜澜答应我也不答应!衙门冲哪开我还是知道的,咱们就对簿公堂,用事实来说话!” “不行!”王姨娘尖叫,决不能让楚君澜有机会说出那件事! 众人都疑惑的看了过去。 王姨娘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补救道:“多大的事就闹到衙门去,也不怕丢人?咱们家三姑娘大好了,今儿个就是成亲的日子,你们也不怕闹开了叫人嚼舌,影响了老爷的官途。” “正是如此。”这时,楚才良与楚才俊并肩而来。 楚才良时年三十有九,一身簇新天青宽袖道袍,头戴方巾,仪表堂堂,端的是一派儒士风范。只是他这个工部员外郎已多年无升迁,他是最在意名声的,也最想削尖了脑袋往上爬。 “火灭了就得了,闹什么闹!今日就是三丫头大喜的日子,你们也不怕晦气!”瞥了眼地上半焦的尸体,楚才良衣袖掩面,“还不抬下去!叫姑娘少爷们看着也不怕冲撞了!”又对马岩道,“此番意外,着实非你我所愿,你放心,我定会好好的补偿马家。还有那丫头,也多给她家二十两银子以作补偿。” 马岩看了眼王姨娘,仔细咂摸方才的事,怕对簿公堂牵扯出别的事来,到底还是点了头,悲声道:“多谢老爷。” 楚才良转身,看到已经恢复正常的楚君澜,和蔼的道:“澜姐儿身子可大好了?” 楚君澜宛然一笑,垂首掩住表情,恭敬的行礼:“父亲,女儿已经痊愈了,这么久来劳父亲挂心,女儿实在是愧对父亲。” 楚才良想将她嫁给傻子换彩礼,如今看她大好,想来能够利用她谋求更多,对她的态度自然温和,既然他要玩父慈子孝,她就陪他玩。 捋了捋短须,楚才良满意的颔首,“看来果真是大好了。” “父亲。”不等楚君澜说话,楚梦莹已款步走近屈膝行了一礼,楚楚可怜道:“父亲还是寻个大夫给三妹妹看看吧,三妹妹虽木僵之症好了,可却有些疯,才刚还打了姨娘。” 楚才良闻言,脸色当即一沉。 楚梦莹垂首,眼角余光看着一旁的楚君澜,唇角微微勾起。 楚君澜却有恃无恐,“父亲看女儿像疯的吗?若真像,婚期还是推迟的好,以免女儿到了恭定王府给父亲惹出麻烦来。” 王姨娘、孙姨娘、苏姨娘三人脸色都是一变,想不到楚君澜一朝醒来说话竟明白起来,她完美的拿捏了楚才良想利用她高嫁的心理。 “什么疯?二丫头,你怎么不盼着你妹妹好?身为姐姐,你也要学着友爱姊妹才是!为父教导你那么多,难道你都忘了?” 楚梦莹脸上一白,忙行礼,“是,女儿也是关心三妹妹,女儿再不会了。” 楚才良哼了一声,拂袖道:“都赶紧收拾收拾,今儿是三丫头成亲的大日子,绝不能耽搁了。” “是。”王姨娘颔首应下,转而吩咐马大管家去张罗。 正当此时,守垂花门的婆子忽然小跑着来,气喘吁吁回话:“老爷,大慈寺的慧慈国师亲自登门,此时正在前厅奉茶!” “什么!你是说慧慈国师?” “正是!” 楚才良喜的脸上通红,大慈寺有两百多年历史,慧慈国师已有八十高龄,就连先皇和今上见了都要礼让三分。这位肯登楚家的门,简直是祖坟冒青烟! “快快快,都来,都跟着来,一同去前厅拜见大师!”楚才良快步往外走,其余人都粽子似的在他背后缀成一串。 楚华庭看不见,正侧耳倾听,楚君澜拉着他的手,“大哥,咱们不去了,我给你瞧瞧脉象。” “瞧脉象?你几时会了医术?”楚华庭轻笑,还当楚君澜刚才是句孩子气的顽话。 “许是上天怜惜,我醒来后自然而然就会了。”仔细搭着他的寸关尺,诊过双手,又仔细观察他的眼睛,楚君澜声音含着笑意,“大哥,你的眼睛并无损伤,对光也有一定的反应,你的眼睛有救!” 第4章 婚事 楚家前厅,楚才良带着楚才俊与其余庶子、庶女和姨娘仆从一同给端坐首位的慧慈国师行礼。 “阿弥陀佛。”慧慈国师双掌合十还了一礼,长眉下,一双慈悲的眼打量众人,“昨夜家师观天象有异,异光正降落在贵府,敢问施主,贵府上所有人可都在此处了?” 众人惊愕,慧慈国师已地位非凡,他的师父宗明大师地位更加超然!他老人家已有一百二十岁高龄,历经四朝,乃是得道高僧,也是整个大梁国第一的寿星老,私下里大家都称呼宗明大师为“老神仙”。 老神仙居然说异光落在楚家?该不会是年岁大了老眼昏花,将楚家昨晚的大火给认错了吧? “都在了。都在了。”楚才良笑着颔首,仆妇们此时都已聚在前院里了。 楚才俊笑着补充:“还有我母亲在后宅休息,昨夜家中走水,怕惊动了老太太,是以一直都没让她出来。” “正是如此。”楚才良恭敬的道,“不知国师有何吩咐?” 慧慈国师便走过众人身边,茶色双瞳仿佛两个琉璃珠子,拥有看透一切的能力。就连王姨娘都被盯的不由得低下头。 将所有人都看过,慧慈国师高诵佛号:“阿弥陀佛,贵府上所有年轻人果真都在?” “是啊。”王姨娘点头。 话音方落,就听见后宅里传来一声属于青年人的悲哭,含糊着听不清楚,却大致听得清意思,说的都是“对不住你”“哥哥心理有愧”之类的话。 王姨娘翻了个大白眼。 慧慈国师转身看向后宅方向,随即询问的看向楚才良。 楚才良这才发觉楚君澜和楚华庭没来,尴尬的解释道:“回国师,这是犬子,昨儿夜里家中走水,犬子眼盲,小女又得了木僵之症才好了,怕他们冲撞了您老人家,故而……” “劳烦楚施主,请贵公子与千金前来一见。”慧慈国师双手合十。 王姨娘与楚梦莹对视一眼,眼神都极为不屑。 楚华章和楚云娇性子直接一些,简直要哼出声来。 楚才良不敢忤逆大国师,赶紧向外吩咐,“快快快,去请大少爷和三小姐来,速度快些!” 下人不敢耽搁,撒丫子就去了。 慧慈国师坐回原位,敛额垂眸,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拨着檀木佛珠。 盏茶功夫后,听见脚步声,慧慈国师抬眸看去,只见一生的极美的白衣少女扶着个一身狼狈的瘦高青年走来,二人身边各自跟着一婢女和一小厮。 打量过四人,慧慈国师目光直落在楚君澜脸上,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张请帖,走到楚君澜跟前双手递上。 “阿弥陀佛,女施主有礼,家师宗明请女施主大慈寺一叙。” 楚君澜将帖子双手接过,饶有兴味的一笑,“多谢大国师,请大国师转告老神仙,小女不日便登门拜见。” 慧慈国师打量她的一颦一笑,沉沉的念了一声佛号,转身离去。 楚才良、楚才俊、王姨娘等人尚且反应不及,只能追着恭送,慧慈国师再未与他们多说一句话。 楚梦莹回头看着楚君澜,眼中妒恨几乎要藏不住。 怎么可能,“老神仙”怎么会点名要见这浪蹄子!说什么天有异象,怎么早不有,晚不有,偏赶上昨夜家里走水楚君澜醒来才有?这些分明只是巧合,竟被硬生生联系在一起! 楚梦莹几乎咬碎满口银牙。 到底王姨娘沉稳一些,拉着楚梦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才让她镇定下来。 此时,楚才良简直要对女儿刮目相看,“难得,难得,你竟能入了老神仙的法眼!这事耽搁不得,你赶紧整理一番吧,为父这就让人套车送你去大慈寺。反正吉时是在傍晚,现在快去快回,还赶得及。可不能让老神仙久等。” 楚君澜温婉一笑,“是,父亲。” 这下子,就连楚华章和楚华云两个庶弟都妒忌的快将腮帮咬破了。 楚君澜的闺房被烧毁,一应衣物、头面、胭脂水粉都被付之一炬,王姨娘为在楚才良跟前表现,赶紧张罗着命人开库房。 马大管家又带着长子马学文与人急着整理宅中,安排马长明和芷兰的后事。 就在楚才良叫人套车时,门子又来回话:“老爷,老爷!恭定王府长史求见!” “快请到前厅。”楚才良心里疑惑,今日就是拜堂的日子,眼下他女儿也不用人抬了,怎么王府还临时派人来? 谁知道,这一次的消息却是个坏的,就连老太君都惊动了! “什么?你说,恭定王府提出推迟婚期!” 老太君的上房,全家人齐聚一处,楚才良将恭定王府递来的口信复述一遍,“说是知道咱们府上走水了,需要整理一番,是以延迟婚期,待到整理妥当之后再办婚事也不晚。” “这是谁的意思?恭定王?” “恭定王常年不在京中,许是恭定王妃的意思。”楚才良面色难看,“这一听就是借口,说不得是什么缘由,忽然就要延迟婚期。” 王姨娘扼腕不已,若是楚君澜不嫁给傻子了,她如何能将聘礼那真金白银稳稳地抓在手里?已经进了她小库房的金银首饰古玩器皿,再让她抬出来,就跟割她肉一样! “这可怎么是好?老爷,您快命人去打探打探,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府必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否则不会无缘无故就说延迟婚期的。” 楚才良绷着脸颔首,“这是自然要查清的。不过……能够推迟婚期也是好事。” 看向一旁换了一身浅青色褙子,坐姿娴雅正在吃茶的楚君澜,楚才良越发的满意了。 “正好澜姐儿也大好了,婚礼便马虎不得,若是太过简陋,宾客看了也不是那么一回事。王氏,你正好趁此机会好生张罗起来,用银子不必简省,只管将喜事往好看了办。” 王姨娘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楚梦莹、楚云娇、楚佩珊几个也都脸色僵硬的低着头。 用了十二万分的自制力,王姨娘才压着火气,眼角余光看到老太君正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她忙满脸堆笑的道:“是,老爷放心,这事儿就交给妾身吧。” 老太君一直跟着二老爷楚才俊住在老家本宅,为参加楚君澜的婚礼特意进京,谁料想这山野老妇来了京城就不想走了,还想把持后宅权力!王姨娘哪里肯给老太君这个机会? 楚才良便吩咐人预备骡车,送楚君澜去大慈寺。 与此同时,郊外正有几匹快马狂奔而过,扬起一片烟尘。 当先一匹枣红马上的,正是今日该与楚君澜拜堂的新郎官儿萧煦。 第5章 我的命我说了算 “一想昨晚就有气,姑娘家的,三更半夜爬男人屋顶,这也是个大家闺秀?要小的说,您逃了就对了!那样女子怎么配得上世子爷?王妃简直黑了心肝,她一定早就知道楚三小姐不对劲儿了!明知道您‘痴傻’还给您寻了这么个母夜叉!小的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那种女子,还主动往人……” “景玉。”萧煦打断了景玉的话。 “爷?” “闭嘴。” 景玉:“……是。” 侍卫张礼沉声道:“世子爷怀疑楚三小姐的来历,故而逃了婚?属下也很怀疑,她一个大家闺秀,哪里来的那等本事?” 众侍卫都点头。 萧煦却忽然道:“她的确有疑点。但我此番并非为逃婚而逃婚。” 话音落下,几个侍卫面面相觑,忽的想起昨晚他们听见萧煦说的那句“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难道世子逃婚,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去想办法? 景玉不由得咂舌:“世子爷,您真选定她了?” 萧煦并不作答。 “可是世子爷,要想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到底还是要经过府里的,王爷多年不在府中,王妃又是那样的性子,恐怕这不好办。” “办得到。”萧煦面色从容。 其余人见状越发咂舌,对楚三小姐也就更好奇了。昨天晚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竟能让世子爷如此死心塌地? 此时的楚君澜正站在山脚下,驭夫将她送到此处就带着人回去了,竟是将她一人丢在这里,也不打算载她回城。 楚君澜无所谓的理了理裙摆,回眸往山上看去。 如今正值盛夏,草木旺盛、空气清甜,上山的路蜿蜒在绿荫中,站在山脚下,能隐约看到大慈寺顶一角。 楚君澜信步而上,趁此机会锻炼一番恢复体力。 原身生母陆氏,曾是淑贵妃的宫女,楚才良不敢开罪了正得宠的贵妃,一直没敢续弦,只将中馈之事交给王姨娘。王氏故意要养坏了她,竟没给她缠足,如今一双天足让楚君澜十分满意。 逐渐接近山顶,眼前豁然开朗。 石砖铺就的广场前方,大慈寺雄伟盘踞,上书“大慈寺”三字的黑底金字匾额高悬,山门大开着,知客僧一见楚君澜,立即便迎了上来。 “楚施主?” 楚君澜点头。 知客僧抬手做请:“老神仙已等候施主多时,请随贫僧来。” 楚君澜款步跟上知客僧的步伐。 大慈寺占地极广,建筑巍峨,穿过大门,便见大雄宝殿,大王殿、藏经阁等由南至北排列,重檐歇山,斗拱相叠。 楚君澜跟随知客僧来至于藏经阁下,正看到石桌旁两位老者对坐品茶。 左侧身着袈裟的,是上次来到楚家的慧慈国师。右侧那身材佝偻干瘦,但精神矍铄的白须老者,想来便是“老神仙”宗明大师了。 楚君澜上前双手合十见礼。 宗明大师雪白长眉几乎垂在眼角,眼含精芒,打量过楚君澜,忽然闭眼,高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请坐。” “多谢大师。”楚君澜施施然落座,知客僧端来热茶,她也大方的接过。 宗明大师声音沙哑,慢条斯理的道:“女施主,老衲昨夜观星,见异光降临,故请施主前来一叙。” 她的确是外来者,可那又如何?如今她已与这具身体彻底融合,谁还能说她不是楚君澜? “大师有话不妨直说。” 似是想不到楚君澜如此镇定,宗明大师道:“阿弥陀佛,老衲以为,世间万物自有缘法,万般生灭变化不可强求,施主以为如何?” “大师佛法高深,小女子浅薄,不懂那么些精湛道理,小女子只知道,人的命三分天注定,七分靠自己,困难当前,咬牙闯过去便是,若因‘生灭变化不可强求’而放弃抗争的权力,那又怎配为人?” “施主着相了。老衲观施主面相,你本该是英年早逝之人,来自有来处,去自有去处,顺应天命方是正道,若逆天而行,恐是天下苍生之祸事,阿弥陀佛,尘归尘、土归土,方可得清静。” 宗明大师的话,引的慧慈国师频频侧目。 楚君澜却是抱臂挑眉,轻笑出声:“所以,老神仙一句‘你本该英年早逝’应该‘顺应天命’,我就该乖乖去死?” “施主,为天下苍生,又何必拘泥于此间?” “好一句为天下苍生。”楚君澜站起身,拢了拢鬓角,“原来你们这些大师,都是慷他人之慨,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站在正义的角度上让别人去死?难道大师就没有看错的时候?你就不怕是你算错,白白的搭上别人性命?” “阿弥陀佛!”慧慈国师起身,沉声道:“女施主何必咄咄逼人!宗明大师为天下人考虑,你一人,与天下万民相比,何如?” “哈!笑话!我就是天下万民之一,有什么好比?何况,我活着碍着谁了?你们找个无可考证的理由让我去死,我不死,就是不为天下考虑的恶人?凭什么?凭你是国师,还是凭你活的比别人长寿?” “施主,休要执迷不悟!” “你们可真是伟大啊!”楚君澜冷笑转身,半披的长发在身后飞扬,“抱歉,你们的要求我无法答应。我的命,我自己说的算!” 说罢便潇洒离开。 慧慈国师面色沉重的看着楚君澜的背影,回身问道:“师父,恕弟子蠢拙,此女会不会是书上所记载的夺舍重生之人?” 宗明大师摇摇头,“老衲修行百余年,可谓是这天下最为接近近天道的人,恐怕坐化之时,也只是尘归尘土归土罢了,又哪里有什么夺舍之道?此女与世人不同,怨气太重,若真是人夺舍成人到还好了,怕只怕她是个非人类的妖物,将来为患人间,乱了天下。” 慧慈国师颔首道是。 宗明大师沉思片刻,忽然睁眼,沉声吩咐:“命金刚堂十八罗汉围剿此女!” “师父?”慧慈国师惊愕,“您真要杀她?” “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天下万民,杀孽老衲背负着便是了。”宗明大师闭上眼,再不多言。 第6章 劫杀令 楚君澜下山的路走了一半,便察觉到身后有一阵错杂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心下一凛,驻足回头,只见十八名身材健硕的棍僧疾奔而来,眨眼便冲到近前,将楚君澜团团围住。 楚君澜噗嗤笑了:“你们不是和尚吗?怎么,这是来杀我?” “妖女!你若肯乖乖就擒,许能少受苦楚!” 楚君澜为他们鼓掌,“厉害,厉害,你们可真是慈悲啊,一个大国师空有其名,一个老不羞顶着神仙名头随意就能决定人生死,修行之人就是你们这样?可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师弟,何必与她多言!” 呼! 棍尖直扫楚君澜脖颈,她矮身避开之际,又有一棍砸向她腰背,这一下若被打中,怕是脊柱都要碎裂,楚君澜险险避开,却差一点被另一人打断双腿。 十八名棍僧阵法精妙,又都武艺高强。楚君澜依靠敏捷的反应和灵活的身法迅速躲避。 她刚醒来,其实身体还不是最佳状态,何况能够在“木僵”一年后还能走动都已是奇迹,此时以一敌十八,不免掣肘。 战况愈演愈烈,十八棍僧咄咄逼人,招招都要她的性命。楚君澜原本还想放他们一马,此时却是怒火翻腾! “这些和尚好没道理!你们如此滥杀无辜,也配称修行之人!” “呸!妖女休要狡辩!佛有降魔杵!我等就是要诛杀你这妖孽!” “妖孽?哈!”楚君澜气笑了,眼中却是一片冰凉入骨的寒意:“既然帽子都给我扣了,我就妖孽给你们看!” 恨意和怨气无从发泄,她当即从荷包里摸出绣花针蹂身而上! 她身法灵活,用的是这些人从未见过步法和体术,腰肢柔韧宛若柳枝,脚步灵动宛若谪仙,长发飞扬之间,只见银光闪烁。尚来不及躲避,便已在打斗之间送入身周穴道。 半盏茶后,十八金刚倒地不起。 楚君澜冷笑着将针线包收好,回头看了眼,却见一小沙弥躲在树后惊恐的看着自己。 “去,告诉你们那个老神仙,这是送给他的见面礼,他不是慈悲为怀吗?十八条无辜人命因他一个错误的决定而死,问问他开心不开心?”说罢长发一甩,潇洒离去。 “师祖,师祖,不好了!”小沙弥屁滚尿流、跌跌撞撞的跑进大慈寺。 “什么!你说十八金刚齐齐陨落!”慧慈国师大惊失色。 “是……”小沙弥捂着眼睛哭起来,“她还说,十八棍僧都是因为老神仙一个错误决定而死,问老神仙开心不开心……呜呜!!” 宗明大师无喜无悲,毫无愧悔,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果真是个妖孽。” 楚君澜雇了一辆车回了京城。 进城门时,正是下午阳光最暖的时候,街上剃头挑担的,做云吞面的,吹糖人儿的,卖胭脂水粉香荷包的,叫买叫卖十分热闹。 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让楚君澜心情好了不少。 反正出府一趟,不如去寻个药铺抓几副药,楚华庭的脉象她已经看过,毒性她也了解了,如今正好摸索着为他解毒。 楚君澜素来雷厉风行说做就做,当即就找了个行人打听。 被她拦住的是个年轻小伙子,忽然被拦着还有些不耐烦,回头看到楚君澜,当即红了脸,磕磕巴巴话都快说不全: “姑,姑姑娘,你,你只管往前走,下个路口右转,有个陈氏医馆,那里坐堂的陈大夫医术高明,卖的药材价格也公道。” “多谢。”楚君澜微笑道谢,按着他指的方向而去。 那小伙子呆站原地,脸色紫涨,似已经石化了。 楚君澜一路不知时引了多少人注目,她却毫不在意,到了陈氏医馆,却发现医馆关着门。 她又寻人打探了一番,可连跑了四五个医馆,就没有一家开门的。 “奇了!”楚君澜不信邪,又寻人继续打听,找到了“三济堂”。 这家门脸照比前面几家都小很多,有个穿着浅灰色道袍的年轻人拿着闸板出来,一副要落闸关张的模样。 “伙计,稍等片刻。”楚君澜忙快步上前,笑道:“我想抓几副药?” “对不住,这位姑娘,坐堂大夫今日有急事,这就要关张了,您明日请早吧。” “坐堂大夫有急事,你不是没事吗?我只买几副药,很快的!” 年轻人回头看着楚君澜,无奈道:“实不相瞒,这三济堂的坐堂大夫和伙计都是在下。” “那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喽,这位大夫,还请你行个方便。”楚君澜潇洒的拱了拱手。 年轻人被她逗的噗嗤笑了,“好吧,那你进来,我先将门关了。” 楚君澜点头,跟着年轻人进了店门。 她拿过柜上的兼毫笔,随手拿了一张纸,写下一张方子的功夫,年轻人正好关了门。 接过她的方子看了两眼,面色就是一变:“你这方子……解毒化瘀,又有几分清补之效,妙啊。我从前竟没见过这样配伍的。” 一看药方,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手脚麻利的拿了戥子称药。 楚君澜就依着柜台与他闲聊。 “大夫贵姓?” “免贵,姓翁。” “哦,翁大夫,这么大的一间三济堂,怎么就你一人?” 翁大夫背对着楚君澜抓药并未回答。 楚君澜便不再问了,与他说起药物配伍来。 一聊这个,翁大夫又充满活力,二人聊的竟十分投缘。 楚君澜前世虽是特工,可她出身中医世家,自小耳濡目染,沉浸在药香和书香之中长大,祖父母、父母、叔伯都是医痴,一聊起医术就会眼睛发光,就与眼前这位翁大夫一样。 她牺牲后,恐怕尸首无存,她身份做了绝密处理,倒不必担心家人被报复,只是不知家里人得知她的死讯会多伤心。 咣咣咣! 楚君澜正在出神,大门忽被敲响,将她吓了一跳。 翁大夫放下戥子和药材绕出柜台到了门前:“来了来了,本店已经关……” 大门被暴力强行破开,一群身着侍卫服饰,一看便身份不凡的汉子闯了进来。 “翁大夫?” “我是,你们是……” “快快快,带走带走,一并都带走!耽搁了时辰,若是公子有个三长两短,大长公主怪罪下来谁都吃罪不起!走走走!” 侍卫统领催促,侍卫们就一拥而上,将翁大夫和楚君澜都推了出去。 楚君澜无奈的解释:“我只是来抓药的……” “少啰嗦!”侍卫满头热汗烦躁不已,“我们是大长公主府的!你们再叽叽歪歪耽搁了公子的病,都得掉脑袋!” 大长公主府的公子病了定然要寻御医,御医都没法子,所以今天全京城的大夫都被抓去了大长公主府,怪道所有医馆都不开张呢。 到底什么病症如此棘手? 楚君澜挑眉,她本可以脱身,但是现在她很好奇那位公子的病症为何。便顺从的跟着上了马车。 第7章 凤鸣针法 大长公主府,精致奢华的卧房。 楚君澜坐在外间八仙桌旁,悠哉的吃着上好的碧螺春。 薄薄的一面鲤鱼戏莲刺绣屏风后,五六位太医院医士,十几个坐堂大夫都围绕在一张拔步床旁,床上之人直挺挺的睡着,仿佛只剩下一口气。 “依老朽看,怕是木僵之症。” “木僵之症,患上便是绝症,能够醒来的万中无一。” “上月院使大人亲自前来,看过一眼便说无解,如今看来果真凶险。” …… 想不到还遇到个“病友”?楚君澜挑眉,捻了块玫瑰糕吃。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婢女齐声问候:“大长公主安。” 有婢女撩起门前光华润泽的珠帘,一阵轻微的“哗啦”声后,一位身着宝蓝宽袖锦缎月季纹大袖外袍,身量高挑、头发高挽、面色憔悴的五旬妇人冲了进来。 “渐儿病况究竟如何?”。 医士与大夫们都来到外间齐齐行礼。 大长公主额头上一层薄汗,“快说啊!渐儿的病你们到底能治不能治!” 众医者面面相觑,为首一年过花甲的大夫拱手道:“回大长公主,叶公子的情况着实不乐观,我等会诊后,确信叶公子得了木僵之症。” “木僵?”大长公主脸色当即惨白,踉跄一步险些没站稳。 “渐儿!我苦命的孙儿!”哽咽一声,人已往内室冲去。 楚君澜好奇的跟在大长公主一行身后绕过屏风。 面色惨白的年轻公子仰躺着,薄锦被盖至于胸腹处,从楚君澜的角度,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漂亮的下颌线,乌发如云般散落在锦绣软枕上,双目紧闭,胸口起伏极为微弱。 大长公主已哭的不能自已:“我的渐儿!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外祖母无颜下去见你母亲啊!” 一旁的婢女也都跟着抹起了泪。 大长公主身旁的嬷嬷看到依在屏风旁的陌生少女,见她穿着打扮不是府中婢女,不由厉声质问:“你是何人?” 闻声,大长公主也看了过来。 楚君澜美眸一弯,“小女乃工部员外郎楚才良的嫡女,家中行三,今儿个本是去三济堂抓药的,恰好赶上府中力士去‘请’大夫,就被强行一起‘请’过来了。” 大长公主愣了愣,随即面色巨变,一下子扑到楚君澜面前,“你……你不是得了木僵之症吗!你是几时好了的?!” 楚君澜挑眉:“想不到我如此有名?大长公主都知道我?” “快说!你怎么好的!”大长公主双手去抓楚君澜肩膀。 楚君澜没躲,被她摇晃了好几下,不由无奈的去推她的手,“我打通任督二脉了行了吧!哎您别晃了!我头晕!” “任督二脉?”大长公主眼睛大亮,竟是信了,拉着楚君澜就往拔步床去,“你是怎么打通的,你给我家渐儿也打通!快!” 屏风外,医士与各位京城名医,在听到楚君澜竟是得了木僵之症还能转好之人,就都好奇的到了内室。又听她戏说什么打通任督二脉,不免觉得荒谬。 “大长公主,”有医士急切的阻止道,“这丫头胡说八道!分明是在戏弄您!” “我不管!”大长公主将楚君澜推在床畔,双眼布满了血丝,疯狂的道,“渐儿病了这么久,你们一个个束手无策都说没救了!可人家楚家的姑娘得了木僵之症已昏迷一年了都能醒来!那就说明我渐儿还有救!” 众人面色难看,但碍于大长公主身份,只能低头不言。 见楚君澜竟真的去查探叶公子的脉象,为首的医士羞怒的道:“大长公主怎可让这不知所谓的女子靠近叶公子身边?若是真出了什么好歹又算谁的过错!” “正是!”其他医士与名医也愤然附和。 楚君澜不理会这些人的叫嚣,专心检查过叶公子脉象及全身,回头道:“发病昏迷已有两月了吧。” “不错,两个月前,人忽然就晕倒了,之后就再没醒来!楚姑娘,你……你有办法?”大长公主满含期望的问。 “他中毒已有两月,虽是霸道的毒药,却也并非无解,我先让他清醒清醒。”说着抬眸看向一众医者,“你们谁来给我打个下手?” “荒谬!”为首的医士怒斥,“黄口小儿,信口雌黄!什么中毒!分明是木僵之症!就连院使大人都说无解,你偏说是中毒能解?若想攀附权贵,也不能拿叶公子的生命开玩笑!” “院使大人说‘无解’,是说他身上中的毒无解,你们哪只耳朵听见院使大人说他是木僵之症了?” 众医士当即无话可说。 楚君澜哼笑:“难怪人家能做院使,你们只能当医士。” “你!”医士们深受打击。 “我什么我?若不想帮忙就出去,别在这碍事!” 医士与大夫们一个个气的七窍生烟,愤然去了外间。 翁大夫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走了过来,“我来帮你吧。” “好啊。大长公主,我需要一套银针,一碗烈酒。” 她眼神自信,神色从容,在所有人束手无策之际,大长公主只能抱住这点希望,立即点头应下,回头吩咐嬷嬷去张罗。 楚君澜拿了银针,用烈酒擦拭消毒,让翁大夫将叶公子衣裳解开扶坐起身。 她手法既快又稳,一针扎入,捻动针尾,便能听见“嗡”的一声轻微针鸣,银针竟在自行震动。 翁大夫惊的目瞪口呆,“楚姑娘,您的针法……” “凤鸣针,听过吗?”楚君澜随口问。 翁大夫摇头。 屏风外的大夫们听见针鸣声,也都惊愕不已,纷纷伸长脖子往里看。 楚君澜仔细观察叶公子的脉象,看准时机扎了最后一针,随即立即起身躲开。 “噗”的一声,叶公子一口黑血喷了翁大夫满衣襟。 翁大夫被喷的猝不及防,脸都绿了。所谓打下手,就是帮忙扶着人顺便挨喷的? “渐儿!”一看外孙喷出黑血,大长公主大惊失色。 可眨眼之间惊惧便转为狂喜。 因为叶公子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沙哑的叫了一声:“外祖母”。 “渐儿,你醒了!”大长公主喜极而泣。 叶公子却又渐渐闭上了眼睛。 见大长公主又要嚎,楚君澜先一步道:“太虚弱,晕过去也是一种休息。” 利落的为他拔针,口中交代:“从今日起,叶公子要禁食荤腥,禁食辛辣发物,禁酒,禁茶,禁房事,每日要睡足五个时辰,保持适当的走动外不得过多运动。另外,一日三餐都要食用我开的膳食方子,三顿药一顿不能落。” 站起身,将银针丢给满襟黑血的翁大夫,“帮我用烈酒擦一下。” 在众大夫的注目之下笔走游龙,药方和膳食方子随手丢给大长公主。 “我如今只是吊着他,不至于让他当个活死人,不过他的毒还没解,随时都可能再发作。” “好,好!只要有希望就好!”大长公主竟恭敬的给楚君澜行了一礼。 楚君澜并未避开,受了她的礼,笑了笑看向一旁的翁大夫。 “针擦干净了?” “擦干净了。” “好,那咱走,回三济堂帮我把药抓了。”楚君澜回头与大长公主告辞,“我今天真的只是出来抓个药。” 外孙有救了,大长公主对楚君澜十分客气,“真是对不住,我是救人心切,怠慢楚姑娘之处还请见谅。” “您不必如此,您的心情我理解,我会想法子为叶公子解毒的,只是过程注定坎坷。” “无妨,无妨,只要有救,楚姑娘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说话间,大长公主亲自将人送出了屋门。 看着他们的背影,医士与坐堂大夫们都讪讪的告辞,越过楚君澜身边时,众人心思各异,有气怒的,有妒恨的,人人都很尴尬。 楚君澜与翁大夫去抓了药,原本要赔他一身衣裳,被翁大夫严词拒绝了,“只要往后你能在医术上点拨我一二。” 他的小算盘噼啪响,楚君澜被逗的哈哈大笑。 只是楚君澜的好心情,只维持到她进楚华庭的院门。 夏季的傍晚,彩霞满天,楚华庭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湖蓝道袍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面如冠玉的俊美公子,偏生双眼无神。 长随宝乐不知去了哪里。 楚华庭对面,孙姨娘的次子,十三岁的庶弟楚华云,正悄悄地伸长手,往楚华庭茶杯里倒老鼠屎! 黑色的小屎粒掉进茶碗,浑浊了一片。 “大哥,你吃茶啊。”楚华云忍笑将茶碗端给楚华庭。 楚华庭刚要伸手,楚君澜已闪身到了近前。 将茶碗接过,一手提着楚华云衣襟,楚君澜笑容可掬的道:“这么好的茶,六弟先尝尝吧。” 楚华云不知楚君澜看没看到他的小动作,眼珠子滴溜溜转,“嘿嘿,好茶还是给大哥吃好。” 楚君澜咬牙切齿,忽的将那茶泼了楚华云一脸。 “去你娘的好茶!” 扬手就是两个耳光,在楚华云哭都来不及时,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你欺大哥眼盲,以前做过多少这种事!今日是老鼠屎,以前是什么!”踩着楚华云胸口用力一碾,“说!” 第8章 飙戏 “爹都舍不得打我,你敢打我!”胸口被楚君澜用力一碾,五脏六腑都要挤出来了,疼的他“哇”一声嚎起来。 楚华云是楚父幺子,孙姨娘对他极为溺爱,自小到大他戒尺都没挨过几下,更何况是挨揍? “你,你这个贱蹄子,浪小妇,有娘生没娘养的贱种!” 楚君澜杏眼一眯,脚下用力,楚华云当即被踩的一声都嚷不出了。 楚华庭焦急的摸索到楚君澜身边,将妹妹拉开:“澜澜,你没伤着吧?他还小,何必与他计较?” “十三岁还小?他这般折辱与你,以前你都不知受了他多少!” 妹妹像个被点燃的爆竹,知她是心疼自己,楚华庭又是感动又是无奈的搂着她肩膀安抚:“好了,不气了。为这个不值当生这么大气,你才刚醒过来,身子都还没好呢,气坏了怎么办?” 楚华云这时已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小院,边跑边哭:“我告诉我姨娘去!让姨娘打死你个贱人!” 楚君澜冷笑,回头对身边的楚华庭道:“看见没,他如此出口成‘脏’,可见平日耳濡目染了多少。” 楚华庭一阵无言。 小厮宝乐提着个食盒回来,“大少爷,才刚小的看见六少爷哭着跑了,他怎么了?” 楚华庭不等回答,楚君澜已指着地上的茶杯,将刚才的事说了,“你以后要多留心,他们欺我大哥眼盲,趁着你我不在,不知要怎么磋磨他。” 宝乐又气又悔的哭了:“三小姐,小的记住了!那些丧尽天良的狗东西,让他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们会不得好死的。”楚君澜在脸盆架子旁洗了手,丢开擦手的巾帕,转而出门拉着楚华庭的手腕往屋里去,“大哥,我抓了药回来,让宝乐一天三顿煎给你吃。”回头告诉宝乐,“煎药时你最好不错眼的盯着,别让有心人趁机动手脚。” “是!”宝乐重重的点头。 楚华庭有些惊讶:“澜澜,你的医术……” “我昏迷时除了能听见人说话,还时常会做一些学医的梦,想不到醒来后自然而然就会了。”扶着楚华庭在八仙桌旁落座,楚君澜挨着他坐下,手指搭在他腕子上,“许是上天怜悯,知道我这一年冤枉,给了我补偿吧。” 楚君澜不再说话,长睫微垂仔细的诊脉。 楚华庭有些疑惑,妹妹醒来后性情大变,又莫名会了医术,可是转念一想,什么人被那么迫害性子还能不变? 上天怜悯,给了她补偿,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有一技傍身,性子能强硬一点,总好过与以前那般软弱可欺。 “大哥。你可还记得眼睛是如何发作的?” “记得。”楚华庭无神的眼看向窗外的方向,“去岁秋闱中举后,家里帮我庆祝,那一晚畅饮了一番,次日醒来,眼睛便看不清楚了,找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是我吃了太多的酒伤了眼睛,又过两日,一点点就什么都看不见,只剩下一片黑了。” “大哥真的相信是你自己吃酒太多造成的?” 楚华庭放在桌上修长的手逐渐握成了拳。 “大哥,你的眼盲是中毒所致,毒我能解,但不确定这毒造成的损伤会不会彻底毁掉你的视觉,但我有八成把把握能医好你。”楚君澜握住楚华庭的手,“大哥相信我吗?” “不信你我还能信谁?” 大手回握楚君澜的小手,“澜澜,娘意外身亡时你才三岁,找不见娘了只知道哭。我那时也太小了,见你哭,我也只能跟你一起哭。 “后来咱们慢慢长大,明白了爹的心思不在咱们身上,任凭王氏、孙氏和苏氏一个个磋磨咱们,我一直忍着,想只要我有了功名,爹碍着淑贵妃的面子也不敢续弦,到时你若说亲,我总能是你的靠山。谁知你却忽然出了意外……我十六岁中举,人人都称我是少年英才前途无量,谁知却一朝瞎了眼,我当时真的是…… “如今我真的后悔了。我若不是那般一蹶不振,你哪里会经历那等危险,到现在还要你一个小女子来护着我?” “大哥,咱们是亲人,你说这些做什么?”楚君澜嬉笑道,“再说你也只比我大两岁,做什么这么老气横秋的,等你眼睛好了,继续会试、殿试,到时金榜题名,照旧可以做我的靠山。” 楚华庭被她乐观的语气逗的噗嗤一声笑了,“是,会好的,你如今都醒了,一切都会好的。只是澜澜,你也要爱惜自己,打老鼠莫要伤了玉瓶,为了那群人害了你自己的名声,不划算。” “大哥骂起人来也丝毫不弱嘛。”见楚华庭一副不高兴的模样,楚君澜也笑,“好了,我晓得分寸。” “对了,今日去大慈寺……” 楚华庭话没问完,楚君澜却捏了一下他的手,嘘了一声。 楚君澜五感灵敏,正听见有一群人快步朝着此处来,还有孙姨娘抽抽噎噎的声音:“求老太君给做主,云哥儿到底是老爷的幺子,怎么能这般叫个小蹄子欺负。” 王姨娘也道:“想来她去了一趟大慈寺,回来就得意了,不将家里人放在眼里就罢了,还不肯去给老太君问安,根本也没把您放在眼里。婢妾瞧着真是生气!可人家是嫡女,婢妾到底不敢管教……” “嫡女?嫡女见了我这个祖母也要跪下!” …… “来了。”楚君澜一挑眉,当即换了个坐姿,背对着屋门而坐。 楚华云诧异之时,已听见一阵错杂的脚步声到了院门前,心下有几分了然。 “大哥,妹妹知道错了,可是六弟做的未免太过分了一些,欺你眼盲,在你茶里下老鼠屎,这种事是自家亲弟弟做得吗?” 楚君澜的抽泣着,眼泪断了线一般垂落在衣襟,肩膀轻颤,背影看起来柔弱至极,声音温柔倔强: “要我说,王姨娘性子也是太温和了,这些年王姨娘管着家里的大事小情尽心尽力,教养子女上她又插手不到孙姨娘屋里,六弟自然就被养歪了,他现在是给你茶里下老鼠屎,咱们自家人不管教,反而说他年幼调皮。若是将来去了什么大场合,他看谁不顺眼,给王孙公子的茶里下老鼠屎呢? “妹妹也是想替父亲管教他,若是现在不将人管教好,将来真闹出大乱子,更有甚者出了什么杀人放火欺男霸女的事,丢的也是咱们楚家的脸,父亲将来在朝堂还做不做人?姐妹们还要不要议亲了?” 楚君澜一番话说的词正理直。 她背对门口,自然看不见站在院中神色莫名的老太君和王姨娘、孙姨娘那吃了屎一般的表情。 “你管教的对,此事若是姨娘不肯管教,回头我去与父亲说。家里没有当家主母,身为嫡长兄,教导庶弟也是我的责任。”楚华庭聪明的很,立即配合的点头。 王姨娘恨的将帕子拧成了麻花。孙姨娘低头去瞪脸肿起来的爱子,简直又气又恨。 老太君却是眼中精光一闪,转身就往外去,沉声道:“吩咐下去,全家人都去上房,我有话要说!” 第9章 父慈子孝 王姨娘与孙姨娘一左一右跟随在老太君身后,一路直奔上房正厅。 此处平日是王姨娘发放对牌的所在,一进门,王姨娘就自然的走向了主位。 谁知老太君这时也不用人搀扶了,极为麻利的快走两步,径直坐在了首位上。 “你们都站在一边。” 非但抢了王姨娘的作为代理当家主母的座位,甚至还不给其他人坐下的位置! 王姨娘嘴唇动了动,与孙姨娘交换了一个眼神,垂首站在一边。 老太君心里的小九九她们太清楚不过。 多年来,老太君一直跟着小儿子一家住在老家本宅,管理祖宅、祖产和祭田,日子过的非常富足,可这次进京参加楚君澜的婚礼,见识到了京城的繁华,住进了楚华庭在京城置办的三进官宅,她一下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京城米珠薪桂,以楚华庭的本事半辈子许都买不起这宅子,听说当初,这宅子还多亏了陆氏在淑贵妃跟前的面子。 老太君和楚才俊在乡下住的屋子再大,能有这等官家气派?进出能有这么多规行矩步的奴婢伺候? 明摆着这老妇是看长子家中没有续弦,无主母掌持中馈,想趁虚而入! 王姨娘低着头捏着帕子,指尖都捏的发白。 她苦苦经营十几年,才将家里彻底把握在手中,如今却突然出来个正派婆母,她反抗都不能!难道真要将权力交出去? 孙姨娘却比王姨娘要自在一些,心想:“反正这对牌也不归我管,我得不着,你王玉清也别有,大家赚不成!” 二人心思各异之时,老太君已命人去叫全家的主子来。 楚君澜扶着楚华庭来到前厅时,就见父亲楚才良和二叔楚才俊,带着四少爷楚华章,六少爷楚华云站在左侧,王姨娘、孙姨娘、苏姨娘,则与二小姐楚梦莹、五小姐楚云娇、七小姐楚佩珊立在对面。 楚君澜让宝乐扶着楚华庭站在楚才俊身后,自己则站在了孙姨娘之前,紧挨着老太君的位置。 “呦,三姐姐真是好大的面子,竟然能越过王姨娘去。”楚佩珊才十一,声音还带着小女孩特有的娇憨,“你也真懂得长幼尊卑!” “长幼尊卑?”楚君澜垂眸敛目,声音柔婉的道,“七妹妹说的是。论尊卑,姨娘只是奴婢,庶女也紧次于嫡女罢了。若是这等小小细节都把握不当,将来真有大场合,叫人看去了岂不要笑话?” 楚佩珊被噎的眼睛瞪圆,刚要开口,苏姨娘立即捏了女儿一把。 王姨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对上楚才良的眼神,到底还是挤出个笑。 “澜姐儿说的是。” 王姨娘带着孙姨娘、苏姨娘都往后退了几个位置。楚梦莹、楚云娇和楚佩珊则向前了几步。 “嗯。这才像话一些。”老太君端坐首位,声音威严,年迈下耷的眼皮一撩瞪着长子:“才良!我若不进京来,都不知你家里竟乱成这样!” “是!儿子无能,母亲息怒!”楚才良还要往上爬,自然不敢传出不孝的名声,老母说什么便是什么。 老太君一拍桌子,大有青天大老爷拍惊堂木的架势:“你多年不续弦,这后宅都被个妾室给管成什么样了?姑娘房里居然只一个丫头,丫头出去了,就能让屋里走了水!下人也都死了一样,屋子都烧没了才请来水龙局的人!怎么地,王氏是想烧死我这个婆婆!” 王姨娘扑通一声跪下,柔媚的声音满含委屈:“老太君息怒,婢妾不敢,婢妾绝无此意。” 老太君却根本看不见王姨娘似的,继续训斥楚才良:“你还大户人家呢,我呸!下人管不好,子女你也管不好!你儿子彼此不和睦,背后倚强凌弱你知道不知道!” “母亲息怒,儿子知错了。”楚才良脸色铁青,但依旧恭顺的行礼赔不是。 孙姨娘一听终于提起这事,赶紧跪下哭诉:“老太君明鉴,三小姐将云哥儿打成那样,婢妾……” “我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 老太君一眼扫去,孙姨娘诧异的禁了声。 “祖母偏心,分明是那浪小妇打孙儿!我……”楚华云见生母被训斥,委屈的皱着肿成包子似的脸大声控诉。 “跪下!”老太君啪的又一拍桌子。 “楚华云才十三,张口就骂嫡姐这等话,当着我这个祖母的面都这么说,可见背后还有更过分的!这些都是谁教给他的?一个十三的哥儿,不学你大哥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却欺负你大哥眼盲,往茶里下老鼠屎!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是儿子教导不当,母亲息怒。”楚才良连连赔罪,回头瞪了幺子一眼,楚华云立即扑通一声跪了。 “这些年,我还当你是个聪明人,家里必定和睦,谁知道这来了一看,简直不成个样子!”老太君心里得意,面上也显露出几分,叹息道,“你是要做大事的人,管不过内宅也是有的,但是内宅之事也要多留心,攘外必先安内,你可知道?” 楚才良心里咯噔一声。 老太太该不会是想把持家里中馈大权吧? 虽说父母在不分家,可这些年他在外打拼才赚下了这一份家业,若是将这大权给了老太君,岂不是要将二弟和三妹一家都给招来?他打拼出来的好好一个家,凭什么要让他们享受? 楚才良心慌,又不敢传出忤逆不孝的名声,愤怒之下,回头就狠踹了楚华云一脚:“孽障!你都做了什么!还不给你大哥赔罪!” 楚华云和孙氏之所以去老太君那告状,就是看出老太君有想争权的心,给搭个台子让老太君施展。 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想起刚才在楚华庭院里,楚君澜哭诉的那一番话…… 孙氏一下就明白过来,楚君澜是故意的! 借他们搭的台子,让老太君唱她想要的戏! 这丫头怎么醒了之后鬼精鬼灵的!怕不是真应了那句“异光降落”,是个妖孽? 想起楚君澜私下里狠毒的那句“记着账”,孙姨娘生生打了个抖。 那头,楚才良还一下一下踹楚华云。 楚华云满地打滚,哭的打嗝儿:“爹,爹!我也没做什么,再说老鼠屎也没有毒,何况大哥也没喝啊!爹,别踹了!” 楚才良累的叉腰喘气,将眼神转向了楚君澜:“澜姐儿,你怎么看?” 楚君澜挑眉。 怎么,这是将皮球踢给她了? “女儿闺中女子,见识短浅,自然是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楚才良额头青筋跳了跳,仔细打量楚君澜的脸色。 这丫头难道是故意又将问题甩给他的?不像啊! 第10章 斗智 “三小姐,求你跟老爷说说情,救救云哥儿!求你高抬贵手吧!”孙姨娘猛的扑到楚君澜身边,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大哭着道,“一切都是婢妾的不是,是婢妾教导无方,可云哥儿还小,他到底也是你的亲弟弟,你再不求情,老爷怕是要将云哥儿打死了!” 孙姨娘哭的声声泣血,院子外的下人们有眼窝浅的都掉了眼泪。 楚君澜哪里不明白她是在道德绑架? “姨娘这是做什么?父亲是我们的亲生父亲,六弟又是父亲的幺子,哪里就会将人打死了?父亲的目的是管教六弟,又不是要打死六弟。姨娘是关心则乱,太夸张了。” 孙姨娘一口气哽在喉咙,差点翻白眼。 “爹是亲爹,还能打死儿子?”苏姨娘轻嗤一声,“你当除了你外都要害六少爷不成?” 院外的下人们也一下醍醐灌顶般醒过神来。是啊,又不是要打罚奴婢,六少爷可是老爷的小儿子,哪里就打死了? 楚君澜萦萦水眸中蓄满泪水,双手搀扶着孙姨娘:“我虽是嫡女,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到底是父亲。何况‘养不教、父之过’,父亲如今管教六弟,也是父亲关心六弟的表现,为的是将来六弟能成才,也为的咱们楚家的未来。我一个闺阁女子怎好左右父亲履行身为父亲的责任?” 孙姨娘一听她的话,就知道情况要不妙,还想赖在地上不起来。 可楚君澜纤细的指尖好巧不巧的按在她麻筋上,她两个膀子都一下子没了力气,挣扎无效,就那么被强势的搀了起来。 楚君澜眼泪已经滑落下来,依旧在委曲求全的劝说着:“六弟是我的亲弟弟,我怎么会不关心?若是现在我阻拦父亲管教,那才是阻碍六弟的成才之路。姨娘一片慈母之心我能理解,但姨娘也要多为六弟考虑啊。” “三丫头说的是,慈母多败儿就是这个道理!”老太君赞许的点着头,“到底是陆氏的养出来的,就是识大体。” 这一句话,将除了楚君澜和楚华庭外的几个子姊妹连同姨娘都打击了。 老太君看向楚才良:“你也多长长心,好好的儿子交给心思狭隘的深宅妇人,都教歪成什么样了?下次若是再有这种事,我可就要亲自管教孙子了。” “儿子谨记,”楚才良不在意王姨娘、孙姨娘和苏姨娘扭曲的脸色,转而训斥楚华云,“孽障,为父就罚你抄写《孝经》百遍!不抄完不准你离开书房!来人,带六少爷下去!” “是!”下人们应声,当即一左一右架着抽抽噎噎的楚华云退下了。 孙姨娘低着头,险些咬碎满口银牙。 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个楚君澜,如何忽然就变的如此难对付起来! 楚才良见老太君没再提立即收回中馈权力的话,悄然松了一口气,又吩咐道:“三丫头的闺房修缮之事也要抓紧了。” 王姨娘立即应声:“是。老爷放心,必定不会亏待了三小姐。” “还有过些日子安陆侯府的‘聚雅会’,府里也要准备起来,到时别丢了体面。” “是!”王姨娘屈膝应下。 提起“聚雅会”三字,屋内的气氛一时都松缓了不少。楚梦莹、楚云娇面上都有了几丝娇羞的绯红,就连年纪最小的楚佩珊眼神都有些期待。 楚君澜挑眉,记忆中这聚雅会,是京城各家朱门绮户、簪缨望族一年一度的聚会,到场的无不是皇亲国戚、勋贵侯门,如楚家这般的从五品京官儿家庭,怕到了聚雅会也是地位最低的。 这种场合,各家优秀子弟自有表现的机会,也是各家女子博得名门公子青眼,登上高枝儿的机会。 楚君澜兴趣缺缺,不过是“相亲大会”罢了,她现在还没那心思。 “老爷!”正当这时,大管家马岩冲了进来,恶毒的视线扫过楚君澜,声音格外的高,“老爷,小的打探出恭定王府为何会推迟婚期了!傻世子逃婚了!” “傻子逃婚?”众人哗然。 王姨娘掩口惊呼:“傻子懂什么,他怎会逃婚的?你别乱说!” “就是,咱们家姑娘就算再不好,还轮得到一个傻子来嫌弃?” “别乱说,再傻那也是恭定王世子!” “不会吧,就连傻子都瞧不上三姐?” …… 众人议论纷纷,上房里当即乱成了一锅粥。楚华庭听得众人如此说,一时心疼的无以复加,催促宝乐扶着他来到楚君澜身边,以保护之姿将她护在身后。 “都说恭定王世子是痴傻之人,痴傻之人又如何会有什么看不上别人一说?马大管家打探到的消息当真是世子逃婚?还只是世子贪玩跑出府外去了?” “这……”马岩眼珠乱转,对上才思敏捷语速极快的楚华庭,他迟疑一瞬便被楚华庭夺去了话头。 “马大管家说话也要负责才是。推迟婚期是王府掌事说的,王府掌事是听王妃的吩咐,若真因为世子逃婚才有推迟婚期一说,那马大管家岂不是在指责恭定王妃说谎?” 马岩被说的直眨眼:“我,我没有……” 楚君澜见兄长如此犀利,禁不住微笑起来,不吝的又添一把火:“我好歹是父亲的嫡女,两家亲事既已议定,又哪里有逃婚一说?世子是单纯的人,想来都不懂什么逃婚,王妃也会约束世子,想来王府也是考虑咱们府里走水才会推迟婚期吧。” 此话无疑挽回了楚才良的颜面,引的他连连点头,对嫡女满意非常。 马岩额头冒汗,也摸透了楚才良的想法,不敢再多言,只能垂手退了下去。 众人各自散了,楚君澜回了王姨娘新给安排的跨院。夜色降临,紫嫣预备了沐浴的热汤。 楚君澜宽衣解带,刚跨入浴桶,忽然面色一凝,猛然抬头看向后窗:“谁!” 紫嫣只看见楚君澜抓了中衣披上,人影已闪到了后窗,素手一抓,当即拽了个人进来。 “是你?” 紫嫣一见楚君澜抓住的竟然是个陌生男子,张口就要大叫,被楚君澜眼疾手快的制止了。 楚君澜拢着衣襟,笑看着面前已经面红耳赤背过身去的人:“怎么,世子这是以牙还牙,也做起采花贼了?” 第11章 心动的交易 “在下并无此意。”萧煦面朝墙壁,单手负在身后紧握成拳,“在下……只是来解释我并非逃婚。” 楚君澜看着萧煦红透的耳根子,不由得噗嗤一笑,对着身旁早已目瞪口呆的紫嫣使了个眼色。 “你出去帮我瞧着点。” “三,三小姐,这位是恭定王世子?”世子居然不是傻子? “去吧。”楚君澜依旧是笑。 紫嫣眼睛大亮,满脸的开心,小手捂着嘴连连点头往外走,刚走两步,又恍然大悟的折了回来,抓了衣裙来服侍楚君澜穿。 楚君澜失笑,她在现代惯了,一时间竟忘了此时是在古代,即便穿了遮到大腿的中衣依旧算是衣不蔽体。 麻利的服侍楚君澜穿好豆绿色的小袄和浅粉的马面裙,将长发也随意挽起个发纂儿,紫嫣这才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去院门口守着。 楚君澜依着浴桶边的交杌坐下,随意拨弄着温水,房间里传出淡淡水声。 “世子只是来解释你并非逃婚?” 萧煦侧头,灯光下,楚君澜看到他轮廓俊朗的侧脸。 “楚姑娘必定明白我的处境。” “这是要考我?”楚君澜捻起一片花瓣搓玩,低柔声音漫不经心,“从你身上的两种毒物来看,中毒时间都不短了,先中的那一种恐怕已折磨了你十几年,另一种用来压制前一种的毒物也在你身体里盘桓至少三年以上。这等以毒攻毒的办法你都肯用,想来也是私下里遍寻名医,别无他法了吧?” 萧煦星眸微垂,鼻梁的侧影极为好看:“是。” 楚君澜并不意外他的坦诚:“多的我便不说了,只说你今年十八,前一种毒却跟了你十几年,那毒是你几岁时中的?三四岁还是五岁?你母妃早逝,现在的恭定王妃张氏是你父王的侧妃扶正的,而张氏所出的二公子萧运鹏只比你小一岁,你却已是世子。所以,你年少时若是不装傻,恐怕活不到长大。” 萧煦眸色深沉的看着楚君澜。 “至于你现在习得武艺,私下里拥有旁人所不知势力,而你依旧在装傻,这般留在王府,必定是有所图。你今日来找我,也不是单纯只为了解释,你想让我帮你解毒?” 萧煦沉默,掩口轻咳了两声。 “交易。” “交易?” “是。我与姑娘,做个交易。” “哦?你就不怕我会医术是诓你的?” 萧煦摇头,“大长公主府的事,我已知晓。”又咳嗽了一声,嘴角暗红色的血丝滑落下来。 “你毒发了,”楚君澜看着他嘴角的血迹,“怪道刚才一把就被我抓了进来。你这次毒发来的凶险,怕撑不过去,打算死马当活马医?” “是。” “可你如今还都没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我又凭什么给你解毒?” 看着她那调皮又戏谑的表情,萧煦不自在的垂眸又抬起。 “姑娘嫁与我,助我成事,若我毒发身死,姑娘继承我全部势力,从此可得自由。若我侥幸存活,我可做姑娘后盾,助你一生逍遥无忧。” 楚君澜满眼复杂的歪头看他:“嫁给你?” 萧煦微微别开脸,“在下并无冒犯之意。” “明白了,协议成婚,做一对假夫妻真搭档是吧?” 萧煦点头。 楚君澜取了从大长公主府带回的银针放在一旁,上前便去解萧煦的衣裳。 萧煦当即捂着襟口连连后退:“你做什么!” “你当我要劫色?”楚君澜捻着银针指着他,“放心吧,交易,我懂的。我暂且帮你压制毒性,衣裳解开。” 萧煦迟疑片刻,到底还是解开衣襟,露出他麦色的紧实胸膛和漂亮的腹肌。 楚君澜下手极快,几针下去,萧煦的脸色就好了一些,也不再呕血。 玉指捻动针尾,银针发出轻微的嗡鸣,宛若凤鸣。 萧煦垂眸:“你是医仙传人?” 医仙?她对此并无印象,想来原身一个深闺女子,也不会在意这些江湖神医之类的传闻。 “为何这样说?” “医仙戚询三年前带着亲手书就的《戚氏秘录》隐居,寻传人继承衣钵去了。”语意微顿,萧煦又道,“太医院刘院使,是戚神医弟子。” 楚君澜何等聪明,立即想明白了关键所在。 “懂了,我给叶公子解毒,打了那群庸医的脸,想来这消息已传到刘院使耳中,我的针法他没见过,所以怀疑我是医仙的传人?” 萧煦沉默。 楚君澜利落的拔针,“好了,你可以走了。” 萧煦背过身系好衣带,回身欲言又止的看着楚君澜。 楚君澜收起银针:“三日后再来,我与你施针压制毒性,你的脉象我已清楚了,我需得好好想想该如何给你解毒,你身体内两种毒物达到的微妙平衡不能打破,我要想想该如何下手,至于交易……” 萧煦沉默站在她面前,丰神俊朗,淡雅出尘宛若谪仙。 楚君澜戏谑道:“要不你先给我表演一个平日怎么傻的,我看了若是满意,就答应你的提议。” 萧煦冷若冰霜转身就走。 “哎,别这般小气,论装傻,大雍朝你称第二没人能称第一,要你表演一个还不是手到擒来?你就这么点诚意?” “三日后见。”萧煦在后窗一跃离开,兔起鹘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楚君澜看着他身影远去,想起了一个成语——落荒而逃。 她禁不住哈哈大笑。 次日,楚君澜与紫嫣主仆都神清气爽,清早便去后宅昏省。 二人来的早,服侍老太君吃了早饭,其余姑娘少爷和三位姨娘也到陆续到了。 老太君摆出当家主母的款儿道:“安陆侯的聚雅会不日便将召开,那可是王孙贵族聚集之地,家里的哥儿、姐儿都要好生准备起来,不能白费了这一次结交的好机会。” “是。”众人齐声应是,人人都很兴奋。 “王氏。” “婢妾在。”王姨娘行礼。 “你去开库房,家里的小姐少爷们好料子好配饰都不能少。” “老太君说的是,”王姨娘皮笑肉不笑,“婢妾原本也是要这么办的。” 老太君有些不满王姨娘的态度,刚要开口训斥,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老太君!老爷吩咐来告诉一声,大长公主府的掌事来了,请三小姐立即往前厅去。”二门上的婆子提着裙摆冲了进来,气喘吁吁的道。 第12章 心理战 老太君眼睛瞪圆,不雅的挖了挖耳朵:“大长公主府来人找三丫头?你没听错?” “是,老爷吩咐的,绝对没听错。”婆子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好奇的看了楚君澜好几眼。 众人的诧异和妒恨毫不掩藏。 大长公主可是今上的亲姑姑!楚君澜走了什么狗屎运,莫不是又攀上了高枝儿? 楚梦莹将帕子都拧成了麻花。 不说别人,只说她与文昌伯府的庶出四小姐搭上关系成了手帕交,都能被人高看几分,家里姐妹都捧着她,文昌伯府到这一代还落魄了呢。 若是楚君澜除了得“老神仙”和慧慈国师看重,又能得圣眷正浓的大长公主喜爱,这个家里还哪里有她的位置?岂不都是楚君澜的天下了? 楚梦莹妒忌无比,但毕竟年长些,知道克制。 十一岁的楚佩珊却是直接噘嘴,不满的道:“三姐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怎么醒来后就转了运,先是慧慈国师来找,如今大长公主府也来人找,三姐该不会是妖精变的,会使妖法迷惑人心吧?” 苏姨娘有些尴尬,赶紧拉楚佩珊的手。 楚君澜意味深长的看了苏姨娘一眼,玩笑着道:“我若是妖精,第一个就要迷了七妹妹的心,让七妹妹喜爱我,这样就不会被当众怀疑了,你说是不是这理儿?” 楚佩珊撇嘴,对着楚君澜翻了个大白眼。 孙姨娘打量老太君那得意的脸色,自己爱子还在受罚,打人的楚君澜却风光起来? 她忧心忡忡的道:“只是不知这次到底是好事还是祸事。三小姐从大慈寺回来,还没告诉老太君老神仙到底是找你做什么呢。” 楚君澜看着孙姨娘笑了笑,“去大慈寺还能做什么?姨娘没上过香?” 孙姨娘被噎的一窒,脸色僵硬的挤出个笑。 “好了,这会子说什么闲话?”老太君兴奋的道,“既是大长公主府来人,便不能磨蹭叫人久等,这等贵客,只三丫头自己去未免怠慢,需得全家人一起招待方好。” “老太君说的是。”这提议正和众人心思,大家都很好奇,也都想在大长公主府的掌事跟前露个脸。 老太君便带着众人往前厅而去。 楚君澜走在孙姨娘身侧,扣住她手腕的穴位,二人渐渐落在最后。 “姨娘是不是觉得芷兰已经死了,指使纵火之事就死无对证了?”楚君澜声音很轻。 孙姨娘心里咯噔一跳,面上却很冷静:“姑娘说什么玩笑话?我怎么听不懂。” “要我说,姨娘下次吩咐人做事,也寻个聪明些的。芷兰虽然忠诚,却不够聪明,纵个火弄了一身火油味儿,没烧死我,却将自个儿烧死了。” “你……”孙姨娘手心发寒。 当日她就觉得芷兰死很蹊跷,难不成这事是楚君澜…… “别紧张,我这人怕寂寞,姨娘这般聪明又有趣的人,我还没玩够呢,”她像只戏弄猎物的猫科动物,慢条斯理的道,“姨娘可知道人烧死时有多痛苦?芷兰满身的火,只能挣扎却扑不灭,她当时应该非常怨恨姨娘吧?毕竟一切都是因姨娘的指使,才造成今日后果。也是上天怜惜我,让我听到我娘的声音醒了过来,否则我一个木僵之人,不能动不能说,火烧起来岂不是连躲避都不能,只能活活被烧死?芷兰还能挣扎几下,我呢?我只能干躺着,受着,岂不是比芷兰死的还惨?” 孙姨娘瞪着楚君澜的眼神,就像见了鬼。 “对了,六弟被父亲罚抄《孝经》百遍,如今抄了多少了?” 孙姨娘心里咯噔一跳,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姨娘猜猜,若是你们母子再不安分,爹会怎么惩治六弟?” “你……”孙姨娘险些无法控制自己的音量,压低声音道,“你不准动云哥儿!” “不准?姨娘是在命令我?” “你!” “姨娘安分些吧,不要挑战我的耐心,趁着我现在还觉得留着你们很有趣。你们若是作妖作的太欢,主动在我这找不自在,那记着的账咱们就要好好算算了。哎你说猫戏老鼠,老鼠若是不好玩了,看着就烦了,那还留着干什么?” 竟然将他们都比做了肮脏的老鼠! 孙姨娘压着愤怒与惊惧强作镇定,快步与楚君澜拉开距离。离着她近一些都似坠入了冰窟窿,彻骨的寒。 王姨娘眼角余光看到二人嘀嘀咕咕,越想越觉得这俩人怕不是背后在编派自己,禁不住堆笑道:“哎呦,三小姐与孙妹妹说什么体己话呢?也说来给我们听听啊。” 一句话,引得众人都回头。 楚君澜笑道:“说些在小花园子看到的趣闻,王姨娘想听吗?” 孙姨娘此时被楚君澜一番话吓的寒毛直竖,此时心脏砰砰乱跳,也没留神楚君澜都说了什么。 王姨娘却是脸色一白,好容易才让笑容出现在脸上:“小花园子能有什么趣闻?我一点也不好奇。对了,咱们快些走,别耽搁了时间让贵客久等了。” 楚君澜挑眉走在人群后,玩味的看着孙姨娘和王姨娘,她分明看见王姨娘怀疑的看了孙姨娘好几眼,而孙姨娘依旧是一副深受打击不堪重负的模样。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她禁不住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众人来到前厅,楚才良见全家人都来了,倒也不觉得意外。 客套的见了礼,依着身份落座,楚华庭有些担忧的站在了楚君澜的身旁。 大长公主府上年过花甲的掌事认得楚君澜,当即拱手行礼,“三小姐安好,昨日情况紧急,大长公主担忧叶公子身体,着实乱了分寸,怠慢了三小姐,还请您勿怪。” 楚君澜还礼:“大长公主太过客气了。” 众人听的一头雾水,不懂其中关窍,却看得出掌事的恭敬,心里越发疑惑了。 “三小姐医术精湛,我家公子那般命悬一线,都能被三小姐救回来,大长公主着实是感激,特地吩咐小人送来谢礼。” 说着话回头做了个手势。 大长公主府的侍卫便端上了一个紫檀木雕花的精致捧盒。 掌事笑着将捧盒接过,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只见盒中铺了大红的锦缎,锦缎特地做出两个凹槽,凹槽之中放着两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即便是在白日里,那莹润的光泽依旧闪着人的眼。 全家人还没从楚君澜会医术的震惊之中缓过神,又被夜明珠晃了眼,纷纷伸长了脖子往盒子里看。 王姨娘眼中满是贪婪,楚梦莹、楚云娇和楚佩珊看的眼睛都直了,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老太君甚至不自禁吞了口口水,还回头与次子楚才俊对视了一眼。楚才良倒很镇定,面带得意的捋顺了几下短须。 掌事似乎没看见家中众人的模样,继续道:“大长公主说,三小姐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如此医术高超的出尘之人自然看不上黄白俗物,大长公主想对您表达感谢,又怕送来那些阿堵物平白污了您的眼,便选了这一对夜明珠。” 楚君澜微笑不语。 楚华庭悬着的心稍微放下,肯如此大张旗鼓来到谢,那位叶公子应该是好转了不少,只要妹妹别惹上麻烦就好。 其余楚家人心里却在暗自扼腕:金银俗吗?他们一点也不嫌弃啊! “这对夜明珠,是早年大长公主跟随先帝亲征时,在南朝皇宫里搜罗来的宝物,先帝疼爱大长公主,便将这对夜明珠送给了她。如今,大长公主将这一对夜明珠赠给三小姐。” 掌事说着话便跪下,郑重的行了叩拜之礼,“三小姐妙手回春,救了叶公子性命,就等于救了大长公主的命,感谢三小姐的救命之恩,小的代主子给您叩头了。” 结结实实的三个头磕在地上,楚君澜上前将人搀扶起来。 “掌事无须多礼,我救叶公子,也是看在大长公主一片舐犊真情的份儿上,并非为了什么感激,这夜明珠是无价之宝,又来历不凡,对大长公主意义重大,还请掌事将这夜明珠带回去吧。叶公子的病我自然会尽力。” 老太君听的都快得心疾了!这么好的夜明珠,说不要就不要?大长公主赏赐了,直接谢恩就完事儿了!做什么要装清高! 楚梦莹的帕子已快拧碎了。 楚华章也焦急的回头去看生母王姨娘。 王姨娘咬着下唇,暗中去拉扯楚才良的袖子摇晃了两下,低声在他耳边道:“老爷……那夜明珠……” 楚云娇则捏着孙姨娘的手,压低声音道:“姨娘,我想要!那夜明珠我想要!不是两颗吗,咱娘俩一人一颗!” 第13章 财帛动人心 楚云娇的声音脆生生的,穿透力极强,在场之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真不要脸,夜明珠自然是要给父亲和老太君的!”楚佩珊啐了一口,“还你们娘俩一人一颗?哪来这么大的脸。” 楚云娇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脸上一时涨的通红。 老太君得意的一撇嘴,一双浑浊老眼紧盯着夜明珠闪着贪婪的光。 掌事笑着劝说:“这夜明珠还请楚三小姐务必收下。这是大长公主的一番心意。若是您不肯收,大长公主心里也不会踏实……” 楚君澜与掌事又推辞了片刻,盛情难却,到底是点了头。 掌事如释重负,喜上眉梢的向后招招手。 八名侍卫四人一组抬着两口樟木箱子进来,将之“咚”的一声放在地上。 众人疑惑之际,箱盖被侍卫掀开,当即满室生辉!金银珍宝、古玩玉器、珍惜药材等物不胜枚举。 方才还有些喧哗的前厅,此时一片安静。 老太君为首的女眷们都看直了眼,楚才良和楚才俊更是满面愕然。 王姨娘吞了口口水:“这……不是说,怕金银太俗……” 掌事不在意旁人,只打量楚君澜,见她神色不变,与楚家其余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不由心下暗暗赞赏,语气更加的恭敬了。 “三小姐,您费心为叶公子医治,临时若要填补什么药材,又怎能让您自己出银子呢?这些都是大长公主为叶公子调养身子预备的,请您有任何的需要都从这些中支出,劳烦您费心了。” 所有楚家人心里都在呐喊:叶公子就是要调养十辈子也花用不完吧?剩下的还不都是楚家的? 楚君澜却在心里暗赞大长公主行事周道。 一个能跟先帝御驾亲征的女子又怎会是个愚蠢之人?想来这一天时间,叶公子脱离生命危险,大长公主欢喜之余,必定会对她严加调查,已知道了她的处境。 用夜明珠道谢,因那一对夜明珠的确是无价之宝。 而金银珠宝药材等能够帮助她改善生活的“阿堵物”,她则换了个说法送来,这样即便外人议论起来,也不会降低她的品格,既维护了她的颜面,抬高了她的身价,又解决了她眼下燃眉之急。 她的确缺钱。平日开销都从每月二两例钱里出,可她要做的事却很多,给兄长治病便是一项大开销,加上她还想查明母亲意外身亡的真相,以及兄长眼睛到底是何人用何种办法所害。 兄长的眼睛虽有怀疑的对象,却无证据,母亲的事也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调查起来需要不少的人力物力。 她虽有能力杀人,可她不想稀里糊涂惩治什么人,因为那样或许会放走幕后黑手,她要惩治,就是要将事情调查清楚,确定无漏网之鱼才会下手。 心念电转不过呼吸之间,楚君澜想明白后,便没再推辞。 掌事告辞回去复命,将楚家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的禀告大长公主暂且不提。 楚家前厅里,全家人待人一走就一哄而上,围着那两口樟木箱子和两颗夜明珠移不开眼。 楚君澜看了看大红纸写成的礼单,随手揣进怀里,饶有兴味的欣赏楚家人见钱眼开的丑态,就像在看一出荒诞的大戏。 “金子!银子!珍珠!好多!”楚佩珊兴奋的尖叫,拿起一串玛瑙珠子往自己脖子上挂,“父亲父亲,女儿喜欢这个嘛,您赏给女儿好不好?” 老太君也激动的捻着一颗蓝宝石对着阳光眯着眼打量。 “咳咳!”楚才良矜持的很,负手站在一旁连连捋须,“都放下吧,这些都是大长公主要给叶公子治病用的,还要让三丫头填补药材用,大家都不要乱动。” “可是……” “还不放下?” 众人手里抓着金银珠宝,没等捂热就被兜头泼了一瓢凉水,只得依依不舍将东西放回去。 “澜姐儿,这些就都放在你那。”回头又将装夜明珠的捧盒盖上,“也还有这个,你也一并收好。要仔细一些。若是遗失了可就是罪过了。” 楚君澜温婉的笑着,“是,女儿谨记。” 王姨娘声音有些发颤:“这……三小姐年轻,这么多东西,她怕是管不过来的。何况咱家才走了水,若是有什么人闯进来强抢,怕就……” 王姨娘有些语无伦次,楚才良给她使了个眼色,又安抚的拍了下她肩,她才收了声。 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中,楚君澜越发觉得好笑了。到底是朝廷里作官儿的人,就是比王姨娘、老太君、楚佩珊这类深宅女眷有见识,做事懂得迂回,不算笨人。 吩咐人将两口箱子和捧盒都送回自己的西小跨院,不去看全家人铁青的脸色,楚君澜扶着楚华庭带着仆婢施施然离开。 她前脚一走,后脚前厅里就翻了天。 “姨娘,那夜明珠……” “老爷,银子放在三小姐哪里着实不妥,您想想办法啊。” “是啊才良,一个小丫头家家的,懂得什么呢?依着我说还是放在我那里才好。” 老的小的,都围着楚才良打转,各自用起了本事,说什么也要将那些金银财宝弄到手。楚才良安抚着众人,心里却有了自己的小算盘。 …… 楚君澜这厢一路走,一路将她如何机缘巧合救了叶公子的事告诉了楚华庭。 “原来如此,叶公子能好起来就好,说来,他也是个苦命人。” “哦?大哥知道他的事?”回到院中,楚君澜让紫嫣去沏茶,与楚华庭在外间八仙桌旁相对而坐。 楚华庭道:“你常年在深闺之中,行事谨慎规行矩步,少参与男人们的圈子,自然不知道他。这位叶公子名以渐,年十九,生母是大长公主与武定侯的独生女,被先帝封为永福郡主的阮氏,生父是永德二十九年的一甲第一名,由先帝钦点为状元的叶昭。” 楚君澜点头,“他父母已不在了。” “是啊,”楚华庭不无叹息,“他父亲的事还是一桩悬案,景鸿二年,状元叶昭离奇失踪,有人说他因开罪了权贵惨遭毒手,也有人说他看破红尘,出家做和尚去了。” 第14章 上钩 楚君澜若有所思:“此事我也略有耳闻,早年是有个失踪的状元,想不到那是叶以渐的父亲?” “是啊,他父亲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过了两年,他母亲也忧思成疾早早的去了,叶以渐当时方五六岁,是由大长公主与武定侯抚养长大的,过了几年,武定侯也过世了,大长公主就只剩下叶以渐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越发疼的眼珠子一般。” 楚华庭俊雅面容上有几分恻然,同样是早年失怙,难免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会影响到妹妹,楚华庭又笑着道:“不过叶以渐虽被大长公主娇惯着养大,为人却并不骄纵,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学问上也不负状元独子的名声,的确出众的很。” “大哥见过他?”楚君澜端起白瓷茶壶为楚华庭续茶,琥珀色的茶汤落入茶杯,散着淡淡的清香。 “以前有诗会茶会,曾见过一两次,但并未真正说过话。” 楚君澜点点头,也端了杯茶吃。 叶以渐这样一个出身高贵却命运多舛之人,可以说是与世无争,与人应当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到底是谁,会给他下那种毒? 不让他死个痛快,却让他变成木僵之人,只能躺着活受罪,不能动、不能说,一点点感受生命的流失走向绝望。 她得木僵之症,是那一跌之后的巧合。 叶以渐若是不遇上她,那恐怕要躺上个几年,受尽折磨渐渐油尽灯枯。 下毒之人一定恨极了他。 “澜澜,方才听他们的反应,大长公主送来许多值钱的东西?”楚华庭摸索着放下茶杯。 “是啊,大哥都听到了吧,那些人的表现太有趣了,两颗夜明珠,两箱金银珠宝就能让他们暴露出本色。”楚君澜明眸一弯,笑意充满嘲弄。 “你要留神,财帛动人心,这次他们没能将东西要去,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说不定会软磨硬泡的跟你要,要么直接偷窃,更有甚者他们若是动了心思抢你的,你一个小女子又能如何是好?” “澜澜,要不这些东西放我那里吧。放在你这太危险了。我怕你遇上歹徒!他们若是真雇了人来抢你可如何是好!”越说越是担忧,楚华庭脸色都吓白了,“我是男人,不怕这些,你一个姑娘家,又生的这么漂亮,如果有歹徒不安好心……” “好了,大哥。” 楚君澜好笑的拉住了楚华庭的手摇了摇,“大哥如今也才十七,若说生的漂亮,大哥也是个面如冠玉的美少年啊,怎么只有我怕,大哥就不怕了?” “我……”楚华庭明白妹妹在说什么,脸腾的红了,无神的双眼看着楚君澜的方向,不赞同的道,“小丫头,休要胡说八道。” 大哥如此好逗,和那位傻子世子一样有趣。 楚君澜咯咯地笑,摇晃着楚华庭的手,“好啦大哥,你放心吧,我有办法。这些金银总是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谁有时间整天盯着两口箱子啊。我看不如趁此机会一劳永逸,彻底断了他们的心思,让他们再不敢伸手才是。” 楚华庭眼睛睁大,好奇的问:“你说的有理。你打算怎么做?” 楚君澜笑嘻嘻的凑在楚华庭耳畔低语了几句。 闻言,楚华庭面上笑容越来越大,抬起食指戳了她脸颊一下。 “想不到你这丫头如此狡猾。这样好。他们就不敢再动心思了。不过若是他们的做法与你设想的不同呢?” “放心。我太了解他们了。”楚君澜悠哉的道,“大哥不必担忧,好生治好了眼睛才是要紧,别的都不必往心里去,你往后只管听我的,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楚华庭莞尔,语气温柔:“是,往后大哥一定都听我们澜澜的话,听澜澜的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楚君澜扬眉:“那是。” 傍晚,紫嫣端了一盏绢灯放在小几上,捧着脸对着两口箱子发愁。 “三小姐,奴婢还是不放心,要不今晚还是睡在这里看着点好。” 楚君澜被她紧张兮兮的模样逗笑,“你放心,他们不会容许你有机会守着这些财宝睡的。” “三小姐,您是说……” 紫嫣的话音未落,院门前就传来婆子的声音:“三小姐,老爷来了。” “你看,这不是来了。” 紫嫣的小脸顿时皱成了苦瓜,低声嘀咕:“不会吧,奴婢还想知道跟金银财宝一起睡是什么滋味呢。” 楚君澜好笑的摇头,来到外间恭敬的给楚才良行礼。 “父亲。您怎么来了。” 楚才良微笑着负手进了屋,“来看看你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楚君澜眼中全是对楚才良的敬佩和感激,“回父亲,女儿住的习惯。” “嗯,屋子里还缺少什么不曾?为父看你这里伺候的人也太少了,明日为父就让他们给你安排两个丫头和两个老妈妈来,”楚才良满眼慈爱,“他们的例钱银子都从为父的份例里出,你只管安心便是。” “多谢父亲。”楚君澜恭敬的道谢。 “澜姐儿,你的医术是怎么回事?”楚才良对楚君澜的温顺十分满意。 楚君澜抬眸,长睫下一双水眸眼神怯怯的,就像一只受惊吓的小动物。 楚才良立即安抚的道:“澜姐儿不必担忧,有什么话都可以与为父的说。” 楚君澜似是这才放下心来,低声将她先前告诉楚华庭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女儿也觉得诧异,但这或许是上天的补偿。” “原来如此,”楚才良却是想通了,“这就是老神仙要见你的缘由吧?想不到我楚才良的女儿竟有如此能耐,往后你可要好生的利用医术啊。” “是。”楚君澜乖顺点头。 “澜姐儿,今日的两箱子东西,为父觉着还是由公中收起来为妙,”楚才良微笑着切入正题,“你一个姑娘家,没有管家的经验,又不会用账册,这么多的金银珠宝你一个人怎么管的过来?何况你还要忙着给叶公子瞧病呢!不如你将这些东西交给公中,让你王姨娘帮你管理着,你要用什么,就开个单子给她,她着人取了箱子里的金银去帮你置办,岂不是好?” 第15章 顺水推舟 “这……”楚君澜低垂螓首,鸦青长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在肩头,在橘色灯光下更显得温婉柔顺,“父亲的提议,倒也不是不可,只是大长公主府那边……” “这你不必担忧,”楚才良强硬的道,“你姨娘不过是帮你管理着那些东西,咱们家也不是那等贪得无厌的人家,难道还会贪了给叶公子治病调养的银子?” 楚君澜暗中好笑,恭敬的点头,“女儿没有那个意思,便依着父亲说的吧。” “好,好。”楚才良大喜过望,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以前为父就觉得你不错,如今看来,的确是有嫡女风范,往后咱们这个家要依靠你的还多着,你好生为叶公子治病,有了大长公主的人脉在,将来你嫁入恭定王府将那傻子拿捏住,好日子还都在后头!” 楚才良激动之下,野心都忘了隐藏。 楚君澜笑了笑,转而走去桌边,一手敛袖一手磨墨。 见她如此沉静温婉,楚才良意识到自己失态,赶忙转移话题,吩咐在院子里的婆子:“去,告诉王氏,立即安排两个二等的丫鬟,两个媳妇子来三小姐屋里伺候,要选最会服侍人的。” 婆子正靠在院门口打呵欠,闻言意外的“嗳”了一声应下,快步往王姨娘所在的“玉清园”跑去。 王姨娘正在等消息,楚梦莹为她捏着肩膀,楚华章则焦急的满地打转。 “娘亲,你说爹会不会成功?”在人后,楚梦莹姐弟都称呼王氏“娘亲”。 “是啊娘亲,我怎么觉得楚君澜那小贱人自醒来后就有些邪门儿。性子变了不说,还突然会治病了,她该不会是被什么鬼怪上身了吧?” 王姨娘安抚的拍了拍儿子肩膀,“章哥儿不要担忧,她就算再变,也是个闺阁女子,将来出了阁还是要靠娘家的,她夫君是个傻子,恭定王府你们当那是什么好地方?水深着呢!别看她现在狂妄,等将来嫁过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可她现在还未嫁过去啊,”楚梦莹忧心忡忡的道,“女儿只怕她恃宠而骄,弟弟说的有理,我也觉得楚君澜有些邪气,娘亲你想想看,她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醒了呢。” “你们不要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了。如今只等你爹将东西哄到手,有银子在,将来还愁没有好日子过?” 王姨娘抓了一把瓜子,嗑的咔嚓响:“这小贱人也算值点钱,恭定王府的聘礼只银子就五千两白银,还不算古玩字画呢,如今又有了大长公主府的这些宝贝,将来你们俩还不是躺在金子上吃喝? “莹姐儿今年十六了,你爹已经在给你物色人家了。有这么一大笔银子,你在婆家也能抬得起头。章哥儿就更不必说了,就算没有功名也能做个富家翁,逍遥一辈子。” 楚梦莹脸上绯红,满心向往。 楚华章则觉得无趣的很,“那也要先将银子弄到手才行。” 正说着话,婆子便快步来回:“禀姨娘,老爷吩咐选两个二等丫鬟,两个得力的婆子去三小姐房中伺候,月利银子一并由老爷来出。” 王姨娘若有所思的点头。 楚楚华章却是啐了一口:“呸,那贱人哪里那么尊贵,身边还要多少人伺候!爹也太偏心了。” 王姨娘不理会儿子,回头叫过大丫鬟红芬,“去,将绿荑和绿萝,还有蔡氏和刘顺保家的一并送去吧。” “他们可都是娘亲身边最得力的……”楚梦莹话说一半,却恍然的笑了。 楚君澜这厢将墨迹吹干,双手呈给了楚才良,“父亲,这次就先用这些吧。” 楚才良低头看了看,“百年野山参、西域雪莲、一品雪灵芝……” “这都是先前在大长公主府,与太医院医士商议过要用的药。” 楚才良点头,没耐心听这些,“为父回头告诉你姨娘。” “是。大长公主吩咐过,所有用药,都要用三济堂的。” “三济堂?”楚才良翻着眼睛想了想,“没听说过这家医馆。” “大长公主吩咐了用药只能用三济堂的药,说是品质好,父亲记得让三济堂的大夫开单子盖章,回头女儿是要交给大长公主府的。” “知道了。”既然是大长公主的要求,他们就只能照做。 楚才良走到外间,看到那两口大箱子,心下越发兴奋,去外头唤了七八个护院来,迫不及待的抬着箱子走了。 楚君澜站在门前,看着楚才良一行的背影,眼神一改方才的恭顺谦卑,透出几分如刃的锋芒,嘴角则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紫嫣。” “三小姐?” “明儿一早,你替去城北的三济堂……”压低声音在紫嫣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紫嫣连连点头:“小姐放心,奴婢一定给您办好。” “三小姐。”正当这时,玉清园的大丫鬟红芬提着一盏灯笼,带着四个人快步而来。 楚君澜挑眉,立在门前没动。 红芬行礼道:“三小姐,绿荑、绿萝都是二等丫鬟,这位是蔡妈妈,这是刘顺保家的,平日里都是最做事麻利的,王姨娘依着老爷的吩咐,特地吩咐他们来您身边伺候。” 两个着嫩绿掐牙比甲的少女,并一个年约五十的妇人和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媳妇子一同上前来,恭顺的给楚君澜叩头:“参见三小姐。” 楚君澜笑了笑:“都起来吧。” “多谢三小姐。” 红芬行礼告退,回去复命,紫嫣便去送红芬出门。 楚君澜笑着道:“西小跨院屋子少,怕是要委屈四位了。” 刘顺保家的忙道:“三小姐太抬举奴婢了,奴婢都是来服侍三小姐的,伺候您就是奴婢们的本分,谈何委屈?” “是啊。”蔡妈妈笑出两道鱼尾纹,面容十分慈祥,“三小姐有事只管吩咐。” “蔡妈妈年长,往后便做西小跨院的管事妈妈吧。” “是。”蔡妈妈恭敬的应下,见楚君澜再无吩咐,当即就安排绿荑、绿萝和刘顺保家的整理厢房。 绿荑和绿萝麻利的张罗着服侍楚君澜盥洗梳头、更衣铺床等事,他们一来,紫嫣立即轻松了不少,只是她依旧不放心别人来上夜,依旧睡在楚君澜卧房的外间。 次日天还没亮,紫嫣就带着楚君澜给的一张字条和一根银针悄悄地出了府。 楚君澜则带着绿荑和绿萝去给老太君请安。 第16章 偷鸡不成 “王氏,你也掌管家里多年了。既然澜姐儿信得过你,这些东西放在你这,你可要多留心。”老太君笑容可掬的吩咐。 王姨娘满面红光的点头:“是,老太君只管放心,婢妾定会尽心尽力,不会耽搁了长公主府的事,昨日三小姐列出的方子,婢妾已吩咐人去指定的医馆抓药了。” “那就好。”老太君笑着对着楚君澜亲热的招手,“澜姐儿,来,到祖母这里来。” 楚君澜乖巧的走到近前,被老太君拉住了双手。 “我们澜姐儿是有大造化的,因祸得福得了神仙的指点会了医术,就连大慈寺的‘老神仙’和慧慈国师都认可,如今又得大长公主的重用,真是给咱们楚家争光。”挑起下垂的眼皮扫过众人,“你们也都要好好学习着,想想怎么给家里争光才是。” “是。” 众人齐齐行礼。 王姨娘暗中撇嘴,这老货明摆着是抬举楚君澜来与她别苗头,昨儿那些财宝抬进了她的屋子,八成给这老虔婆气坏了。 楚君澜面带微笑,温柔娴静,将老太君与王姨娘的针锋相对看在眼中,心里便有计划逐渐成型。 待到老太君将该吩咐的都说完,王姨娘笑着与楚君澜道:“三小姐这些日也着实辛苦了,都不得闲出去走走,恰好今日城里有大热闹可看,不如你也跟着莹姐儿、娇姐儿和珊姐儿一同去瞧瞧?” “热闹?”楚君澜挑眉。 苏姨娘道:“听说傅公子要游街三日呢。” 傅公子? 楚君澜搜索记忆,明白了他们说的是谁。 傅之恒,当朝第一才子,诗画双绝,才名远播,若谁家能请到他作诗作画,那可是件值得炫耀风雅事,莫说名门贵妇将之当做座上宾,千金难买一笑的花魁们在他面前都要争着抢着给他使银子,只为博君一笑。 依着现代的说法,这是位明星。 楚梦莹主动挽着楚君澜的手臂,“三妹妹也与我们一同去吧。” 楚君澜不大感兴趣,“还是不了,我今儿要研究叶公子的药方子。” 苏姨娘道:“傅公子那般有才情的人可不是寻常时候能见的,三小姐不去,岂不是可惜了。” “还是叶公子的病要紧,要对得起大长公主的信任才是。”楚君澜笑道。 老太君赞许的点头,拍着楚君澜的手背:“澜姐儿懂事的很,知道什么是最要紧的,你们也别只顾着玩耍,别忘了‘聚雅会’可快到了,到时若无拿得出手的才艺,在人前丢了楚家的脸,可别怪我这个做祖母的严厉。” 老太君这般抬举,让众人都有些吃味儿。 楚君澜回房后,紫嫣带着一大包点心回来了。 绿萝在外间,拿着鸡毛掸子麻利的打扫博古架,眼角余光见紫嫣伺候楚君澜吃点心,恭顺的垂下了头。 得了空她便将此事回了王姨娘。 王姨娘赏给她一个银锞子:“你做的好,在她身边好好伺候着,以后好儿少不了你的。” 紫嫣发现自从院子里来了这四个,她与楚君澜说话都不自在了。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人跟着,害得她没法回话。 背着人,紫嫣冲着楚君澜又眨眼又努嘴。 楚君澜被她脸上抽筋似的表情逗笑,塞给她一口点心。 监视她?那也要看她想让她们看到什么。她好歹也做了十几年的特工,这几个在她眼里还不够看。 傍晚刚吃过饭,楚君澜坐在八仙桌旁吃茶,楚才良就怒冲冲的冲了进来。 “楚君澜!你这是什么意思!” 啪的一声,一张纸被拍在桌上,正是楚君澜昨日开的药单子。 楚君澜一个激灵站起身,柔柔弱弱的低着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父亲怎么了,做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楚才良叉腰看着楚君澜,怒喘如牛:“你姨娘说了,大长公主给的两箱子财宝,连‘一品雪灵芝’这一样都买不来!更别说你还写了什么西域雪莲,什么百年野山参!若是都给你买来,咱楚家都要倾家荡产!” 楚君澜抬头,眨着雾蒙蒙的泪眼道:“原来如此,父亲不要动怒,大长公主可是今上的亲姑姑,她要给外孙治病,绝对做不出拖欠咱们药费的事来。既然两箱子财宝不够,回头女儿去与大长公主再要就是了,这药我明儿急用的,要么您让姨娘先开库房,咱们家先给垫上,将药买来是正经。” “荒谬!” 楚才良扬手就想打,可是又怕将楚君澜脸打肿了,明日见了大长公主要问的。 他气的来回踱步,忽然驻足,猛然回头看向楚君澜。 楚君澜依旧温柔谦恭的站在原处。 他忽的恍然了。 原来一切都在楚君澜计算之中! 她答应的那么痛快,不是不要那些财宝,而是给他个软钉子! 她在警告他,他有本事将财宝抬走,她就有本事让楚家赔个倾家荡产! “澜姐儿啊,你果真是个聪明孩子。”楚才良平静下来,禁不住笑了,“来人,去告诉王氏,将东西都给三小姐送回来。” 门口站着的绿萝、绿荑已是目瞪口呆。蔡妈妈反应快,立即给刘顺保家的使眼色。刘顺保家的答应了一声,飞快的往玉清园跑去。 “父亲,女儿年轻,没有掌过家,又要忙着给叶公子瞧病,这些东西还是放在王姨娘处,我要买什么只管让姨娘安排人买来多方便。” 竟将那天他的说辞都还给他了! “罢了,罢了,这药材的事我们都不懂,什么百年野山参,到底是不是百年?什么西域雪莲,到底是不是来自西域?这也只有你这样的行家看得懂。”意指楚君澜在这些事上做手脚,还不是随意狮子大开口? 楚君澜见楚才良已经收敛,便也见好就收:“既然父亲这么说,我便多辛苦一点。只是这么多的财宝,难免动人心,若是丢了什么咱们全家跟大长公主都没法交代。” 楚才良捋了捋短须,“这是自然,为父会命人留神的。” 不多时,王姨娘、楚梦莹和楚华章带着丫鬟婆子急匆匆赶了过来,一进门,王姨娘就道:“老爷,那东西怎么能……” 第17章 脸疼吗 楚才良知道王姨娘要说什么,摆手制止了她。 “听我的吩咐办事。东西送回来了吗?” 对上楚才良冰冷中带着警告的双眼,王姨娘似被人兜头泼下一盆冷水,一下子清醒了。 即便对牌握持在她手里,这个家的一家之主仍旧是楚才良。楚才良肯信任她,她才有权利,楚才良若是厌恶了她,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是,妾身明白,妾身已让人送来了。箱子笨重,路上耽搁的时间久些,妾身轻手利脚的走的快,是以到的早。”说话时背在身后的的手摆了下。 大丫鬟红芬立即会意,悄然退下,赶着回去安排人抬箱子了。 楚才良这才满意,笑着看向楚君澜:“待会儿东西到了你也清点一番。” “是。”楚君澜笑着点头,请众人坐下,又让紫嫣、绿荑几人去预备茶水。 不多时,两个大樟木箱连同盛放夜明珠的捧盒都被送了过来。 楚梦莹紧紧的攥着帕子,面无表情,死死地瞪着楚君澜。 王姨娘则是垂眸掩住神色,可胸口的快速起伏却能看出她的不平静。 楚君澜从怀中拿出大红纸写就的礼单展开。 纸张哗啦响动的声音,让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她手上。大家这才想起,原来箱子搬来时的确是应该有礼单的,只怪他们被财宝迷了眼,竟然忘掉了这一茬。 微微一笑,楚君澜将礼单交给了楚才良:“父亲,还请您监督,让他们点一点吧。” 楚梦莹和楚华章一下子就紧绷身体。 楚华章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娘还能贪你的东西不成!” “四弟此言差矣,”楚君澜温柔的解释,“现在点算清楚了,正是为了当面说清,免得将来有了什么出入都要赖在姨娘头上了。我这是为了姨娘的清白,并非怀疑。” “放屁!你……” “不准胡闹!”楚才良斥道,“你书都读进狗肚子去了!这等腌臜话也能说?” 楚华章脸色紫涨,却不敢再顶撞,只好闭了嘴。 楚才良将礼单递给了身后的亲信梁辉。 梁辉立即叫了人来,将箱子中的东西当众一一唱名对照。 待他念到“百年野山参一株、西域雪莲一枝”的时候,楚才良和王姨娘都愕然的看向楚君澜。 楚君澜无辜的道:“哎呀,想不到我要的药材箱子里竟然都有。真是疏忽了。不过这样也好,免得我再去找大长公主要钱,让人误会我贪墨。” 她果然是故意的! 楚才良多少来都没在自己家里吃过这种亏,竟还是从前软弱温顺的楚君澜做的,他愤怒的同时,又有些感叹嫡女的成长。 如此手段,将来到了恭定王府,必定能够有一番作为。他的女儿若是做了将来的恭定王妃,对他以及楚家都会有更大的好处! 楚才良一想到这些,被戏弄的愤怒就消去了,对楚君澜反而多了几分看重。 可王姨娘此时却差点气的吐血! 这会子才说药材箱子里有,早干什么去了!现在箱子都送回来了,就不可能再抬回去,她算是彻底中了这小贱人的奸计! “老爷,都核对完了,这里头少了一盒东珠,一串玛瑙佛珠,一套红宝头面,一对翡翠镯子,金锭子少了三十两。”梁辉将礼单捧给楚才良。 楚君澜挑眉,露出个玩味的微笑。 她虽什么都没说,可楚才良却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 “玉清!这些东西呢!”楚才良愤然而起。 王姨娘也很惊讶,箱子里的东西她可没动过:“这,老爷……” 楚梦莹与楚华章脸色都由红转白,方才还被楚君澜气的差点七窍生烟,此时却只觉如坠冰窟,又像被当街扒光了衣裳一般羞耻。 楚梦莹机灵,立即道:“是不是先前放在库房里,有什么东西摆放在别处,忘了拿出来。” 王姨娘眼珠一转就明白了,立即点头:“是有可能。” 回头怒斥红芬等人,“你们这群狗东西!怎么当差的!去取个东西都能漏下了!还不去取来!” 红芬等人立即应了,却是满脸为难,因为库房里根本没有这些东西。 楚梦莹识大体的道:“还是女儿去督促一下吧。” 她快步带着红芬等人出去了。 楚才良为官多年,这点事哪里会看不出?一时气的胸口发闷,只觉脸都要被丢尽了! 他的子女,怎么可能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不对,他的种自然是好的,如今出了这样丢人的闹剧,必定是王氏教导不当! “你也不要只盯着宅子里,多用心教导莹姐儿和章哥儿!” 话虽不多,可在楚君澜和其余下人面前被这样训斥,王姨娘依旧觉得颜面扫地,强忍着羞愤挤出个微笑来,“是,妾身一定多留心。老爷息怒,此番应该是个意外。” 楚才良也不想被人传出他的子女手脚不干净的传闻,便只能压下了火气。 过了片刻,楚梦莹果真带着人将东西都带回来了。 楚君澜将礼单收回怀中,命人将箱子盖好,笑道:“大晚上的,真是辛苦姨娘了。” 王姨娘气的肋扇疼,却要强作随和,“无妨,三小姐太客气了。” 楚才良现在只觉得楚君澜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作为父亲颜面扫地,瞪了楚华章和楚梦莹一眼,拂袖而去。 楚梦莹和楚华章担心失宠,忙追出去解释。 王姨娘也觉得没趣,堆笑告辞了。 楚君澜送她到门前,忽然低声问:“姨娘,脸疼吗?” 王姨娘猛然回头,对上她嘲弄的视线,“你……” “姨娘放心,我会陪着你慢慢的玩。”楚君澜笑的越发温柔了,“杀人,不是最严重的惩罚。我会将你看重的东西一样样夺走,你不是满足于父亲的宠爱和信任吗?你不是得意自己有一双孝顺儿女吗?路还长着呢。” 王姨娘咬碎银牙,几乎是落荒而逃。 紫嫣终于尝到了跟金银财宝一起睡是什么滋味儿,真是从身到心都满足了。 次日清早,楚君澜去给老太君问过安,不等其余人到齐,便独自出门往大长公主府去。 而金银财宝进了王姨娘的屋,还没等捂热就被勒令送了回去,这消息全家上下都知晓了。老太君的心情格外的好,孙姨娘和苏姨娘也觉得畅快的很。楚梦莹被楚云娇和楚佩珊挤兑的恨不能找个地缝去钻。 大长公主府。 楚君澜侧身坐在拔步床沿,为昏迷中叶以渐诊脉,唇边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大长公主,今日叶公子依旧需要施针。” 第18章 小施惩戒 “好,楚姑娘只管施展,本宫信得过你。” 今日的大长公主又恢复了平日温和端庄的模样,一身葡萄紫色的窄袖锦缎葡萄纹褙子,配上高高挽起的发髻,精致修饰的妆容,显得人都年轻了十岁。 楚君澜含笑应是,让婢女将叶以渐的中衣除去,只留亵裤。 她取了银针,用烈酒擦拭过,手法娴熟将针尖有序的扎进各个穴道。 其实这针法前世时她用的更加纯熟,现在这具身体没有内劲,她醒来后勤加修习,但内家功夫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此时只靠手法来捻动。 屋内不多时便传来整齐的针鸣,宛若凤吟。 叶以渐的肌肉不多时便不自主的抖动起来。 大长公主担忧的皱着眉。 楚君澜侧坐在床沿,只看着叶以渐薄薄眼皮下乱转的眼珠子。 “其实依着我原来的判断,叶公子此时应该已经清醒了,”过了片刻,她将针一一取下,笑着与大长公主解释,“可今日看来,叶公子还没有好转,我施针时只能改了方案,这法子也一样奏效。” 大长公主不由得问:“这针法做了改动,会不会对渐儿的身子有什么影响?” “不妨事的。”楚君澜笑着将银针递给了婢女,取了帕子擦擦手,又检查了碗里的药汁。 “大长公主放心,这针法对于昏迷之人,只会催促他醒来。不过若是正常人,应该会觉得奇痒难忍,但是于身体上并无损伤,痒个盏茶功夫就好了。” 大长公主:…… “今日施针结束,小女子告辞了。”楚君澜给大长公主行了礼,便潇洒的告辞离开。 她一出门,原本还“昏迷”的叶以渐蹭的一下坐起来,将手臂胸口好一通抓挠。 “她看出你在装晕了。”大长公主无奈的帮着他抓背,“你何苦来的?她当日能救醒你,自然是有真本事的,又怎会看不出你是不是真的昏迷?” 叶以渐温润的桃花眼中满是无奈,苦笑道:“外祖母不要笑我了,我忽然倒下,别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只有她一个从来不曾接触过医术的小女子一眼就看出我是中毒,且还能解毒,您说我能不多想么。” 大长公主无奈的道:“她是看出你不信任她,这才小施惩戒,那姑娘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你下次见了她要给人赔个不是知道吗,若不是她肯出手,你到现在还在昏迷呢,说不得要一直昏迷下去。” “是,外祖母,我知错了。” 叶以渐挠肚子和大腿,“我是一时间想岔了,其实她若是想自保,不救我就不会暴露医术,也不会惹人议论了。她为救我惹上麻烦,我却不信任她,难怪她这么折腾我。” “快别抓了,你忍一忍,稍后就能好了。”大长公主叹息道,“她那个家庭,能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不过看她做事的手段,就知道她不简单。” 大长公主为了分散叶以渐的注意,将掌事去楚家所见所闻,以及她后来打听到的消息一并都说了。 叶以渐听了沉默半晌:“外祖母相信人会忽然性情大变,忽然学会医术吗?” “这世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她救活了你就是最好的证明。” 大长公主的眼眸含着阅尽沧桑的智慧和沉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尤其是楚姑娘这般对你有用的人,作为朋友也好,作为大夫也罢,你都要学会尊重她,不要看轻她是女子,也不去追根究底,给彼此留下一定的空间是最好的涵养,明白吗?” “是,外祖母,我知道了。”叶以渐微笑,身上的痒渐渐弱了下去,“果真说是盏茶功夫,就是盏茶功夫。楚姑娘的针法奇特,医术精湛,她那针还会鸣叫,也是我从没见过的。” “莫说你,我活了一把年纪也没见过。你身上的毒我一直没查明到底是何人所下,但是她的来历却有不少推测,据说刘院使那日听了医士们的回报,对楚姑娘十分在意。” “您是说……楚姑娘有可能是医仙戚询的传人?” “这只是一点猜测,做不得真。” 低头看看手臂、胸口和腿上被他自己挠出来的红印子,叶以渐回想方才女子慢条斯理又带着几分嘲弄的低柔声音,禁不住笑了起来。 “外祖母,她长的什么模样?”他的救命恩人,他还没见过呢。 大长公主挑眉,温和的盯着叶以渐看,直将叶以渐看的脸上发热,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想知道她生的什么模样,下次不就看见了。 夜幕降临,楚君澜早早的打发了绿荑和绿萝,屋里只留了紫嫣上夜,独自一人盘膝坐在拔步床上,回忆前世所学的心法修习内劲。 灯光渐弱,紫嫣趴在外间的罗汉床沉沉睡去。 楚君澜也似进入了一个往我的境地之中,似在调息,也似在浅眠。 直到她敏锐察觉到后窗有人靠近,猛的睁开眼。 黑暗中,一个颀长的人影推窗而入,一身箭袖纯黑锦袍,头束玉带,长发半披,面容英俊,气质孤冷,远远看便觉气势凛然矜贵不可侵犯。 楚君澜笑着歪歪头,低声道:“如今你‘采花’这项业务是越来越熟练了。” 萧煦抿了抿唇,缓步靠近,在距离楚君澜三步远处站定。 “劳烦。” “不劳烦不劳烦。”楚君澜侧身往拔步床里头让让,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她一身雪白的中衣,长发披散在肩头,白皙如玉的小脸满含笑意,随意的跪坐着。 萧煦猛然别开眼,负在身后的左手握了握拳。 “难道你想站着施针?你不觉得累,我还累呢。”楚君澜索性起身拉着萧煦的手腕,让他坐下,伸手去解他的衣裳。 萧煦忙阻了她的动作,自己痛快的敞开了衣襟。 楚君澜笑笑,“早如此不就好了。” 她为萧煦施针,怕惊动厢房里那四个“眼睛”,悄声问他:“你这两日感觉怎样?还呕血吗?” 萧煦垂下眼避开她的视线,面无表情道:“还好。” “胸口依旧郁气难消?” “还好。” “饮食呢?食欲是否恢复了一些?” “还好。” 楚君澜深呼吸,叉腰看着他:“我说世子爷,你是在给我表演‘装傻’吗?” 第19章 真感情 萧煦一愣,抬眸看向她,眸中仿佛包容了一片星海。 这个孤冷强势、难以接近的男子,此时展现出的是一种与气质全然不同的温和。 楚君澜不由放松戒备,忍不住想逗他露出其他的表情。 “上次我说让世子表演个装傻给我瞧瞧,今日世子是想通了?” “并未。” “是并未装傻,还是并未想通?” “前者。” 楚君澜被他言简意赅的认真模样逗笑了。 “我似乎能理解你这人的说话方式了,”她斜靠着拔步床的床柱,饶有兴味的道,“你不是话少,只是不喜欢说你觉得无用的话。你说从你我初见到现在,你可曾说过你觉得无用的废话?” 萧煦摇头,又补充道:“一直如此。” “知道,你一直如此,并非针对我。”楚君澜坐直身子,“所以我当真是好奇,你装傻时到底是什么样?” 萧煦原本还算得上和煦的表情,立即变的有些紧绷,站起身系好衣襟便要离开。 楚君澜看着他的背影并没动作。 “那些财宝,你不必担忧。”萧煦脚步微顿,并未回头,“不会有人强抢你的。” “这你都知道?看来你很关注我的事啊。”楚君澜眉梢微扬,不知他留了多少眼线在她身边。 萧煦抿了抿薄唇,又道,“还有你院子里新来的四个,你若不喜,我可以帮你想法子。” 楚君澜笑容不变,一双美眸仔细打量他的神色,确认他完全是出自关心,且并不作伪,禁不住轻笑出声。 人非草木,她又不是铁心石头肠子,即便他们初识不久,彼此底细还不清楚,但这并不妨碍她能感受到萧煦的善意。 “那四个不打紧,我只是不想将他们这么快弄出去,留着许还有用。倒是有另外一桩事,想麻烦你。” “你说。”萧煦转身回到楚君澜面前三步远处。 “我有个婢女,名叫紫苑,本家姓常,今年十八了,生的身材娇小,模样极漂亮,右眼角下有一颗小痣,我昏迷时,她为了护我被王姨娘寻了由头给卖了,至今差不多已有半年时间。她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对我如同对待亲妹妹一样,也是受我带累才会如此,我想找到她,但我能力有限,不知你能否帮我。” 萧煦有些意外楚君澜会因这种事而开口。据他所知,楚君澜眼下的麻烦有很多,他们既已达成合作,她只要开口,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可她什么都没求,只请他帮忙寻一个半年前被发卖的下人。 “好。”萧煦看着楚君澜的眼神越发深沉,点头应下。 楚君澜笑着起身,郑重的与他福了一礼,“多谢。” “不必。”萧煦视线扫过她玲珑有致的身子,脸色僵硬,转身就走。 楚君澜看着他再度“落荒而逃”的背影,嬉笑道:“下次见表演个装傻给我看啊。” 后窗一开一合,人影已消失在夜色里。 来到外间,紫嫣已经醒了,头发睡的有些乱,眨巴着泪眼看着楚君澜。 “三小姐……” 楚君澜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吧,紫苑会找到的。” “嗯。”紫嫣重重的点头。 可他们心里都明白,此时他们做的,无非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罢了。 次日昏省后,楚君澜便去楚华庭院中为他施针。 “大哥,当年娘亲如何身亡的,具体发生在何时,你还记得吗?”玉指捻动,轻度内劲,银针在楚华庭耳侧一处穴位发出一声嗡鸣。 楚华庭道:“自然记得,景鸿七年的腊月初一,京城下了好大的雪。娘是在小花园里跌倒,后脑撞上了假山才……” 想起那时的经历,楚华庭拳头紧握起来,“我那时太小了,记忆并不真切,只记得这事闹的很大,还惊动了官府。顺天府的捕快亲自来查,后来断定了娘亲失足滑倒撞上的假山,纯属意外。后来那块假山石家里嫌晦气,就给换成了现在的那块太湖石。花园的布局那以后也彻底整修过。” “整修布局是父亲的主意?” “应该是。” “那哥哥记不记得当年的捕快是什么人?” “澜澜,你是想调查当年的事?”楚华庭不答反问。 楚君澜利落的进针,毫不避讳的答道:“是,从前是没有能力,如今既有了能力,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王姨娘、孙和姨娘和苏姨娘的确做了许多不干净的事,就算娘亲的死和你的眼睛与他们都无关,我也不会轻饶了他们。可冤有头债有主,一码归一码,我不想漏掉任何一个害了你们的人。” 楚华庭转向楚君澜的方向,眉头紧锁:“澜澜,这些事不是你一个姑娘家应该管的,我将来自会查明,你就该快快乐乐的过你的日子,不要搀和进这些麻烦里才是。” “大哥,我明白你的好意。”楚君澜笑着开始为楚华庭拔针,语气温柔又坚定,“你放心,我不会将你推到事外的,娘亲的是咱们两人的娘亲,她若是真的意外身亡,真相也该让咱们知道,否则咱们岂不是一辈子都在怀疑被人?可若娘亲真是枉死,那这个仇,也必须咱们兄妹亲手来报。” 妹妹变的如此强势自信,就算他看不见,只听她的声音,楚华庭都能感受到从她身体中散发出的蓬勃生命力。 这是一种强大自信的气场,能够感染身边的人,好像只要跟她在一起,任何事都不再是难事,都能够办成。 楚华庭沉思片刻,终于展颜:“你说的对,娘亲是你我二人的娘亲,她的事,就要咱们二人来决策。” 说话时,院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是紫嫣不满的抱怨:“三小姐,他们也欺人太甚了!” “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楚君澜收拾银针。 紫嫣撅着嘴,“王姨娘给姑娘和少爷们预备去聚雅会用得上的胭脂水粉、头面配饰等物,让各房去取。奴婢去了,他们却不肯给我,那掌库房的婆子还刺打我,说‘你主子有的是银子,哪里还看得上府里的东西,想要什么自己买去’,我看二小姐、四少爷他们都得了好多东西,可您和大少爷这里什么都没有。王姨娘分明是记恨那些财宝的事,不肯给您东西!” 第20章 添柴 “他们欺人太甚。”楚君澜不等反应,楚华庭已黑沉了脸,蹭的起身就吩咐宝乐,“扶我去找王姨娘,凭什么别人有的我家澜澜却没有!” “是!”宝乐也义愤填膺,扶着楚华庭的手就要出去。 楚君澜心里暖暖的,扶着楚华庭的手臂劝道:“大哥何必如此动怒,我又不稀罕那些东西,也不想去什么劳什子聚雅会上相亲。” 听妹妹竟直接说出“相亲”二字,楚华庭无奈的道:“那等场合极为风雅,也并非专门为了这个。” “可咱家这些人去了就是为了这个,若能入了哪位王孙公子的眼,便是一朝飞上枝头了。” 楚君澜扶着楚华庭坐下,“我却不在意这些,我也不想靠着什么人登上什么位置,我想要的,自己会争取,不需要别人。” 楚华庭赞许的点头:“不错,虽为女子,有这样的想法却很好。”可是想到楚君澜已许给了恭定王府的傻子,楚华庭还是有些难过。 看出楚华庭的落寞因何而起,楚君澜斟酌片刻,到底没将萧煦的秘密说出来。即便她相信楚华庭的人品,知道他不会随意乱说,可这等秘密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危险。 楚君澜便问起方才的问题:“大哥还没告诉我当年经管娘亲那个案子的捕快是何人。” 宝乐和紫嫣对视一眼,都紧张的禁了声。 楚华庭想了想,轻声道:“那人生的高大,满脸虬髯,我后来打听过,他叫袁康虎,后来应是顺天府衙门的捕头了。” “我知道了。”楚君澜默默记下了袁康虎的名字。 想调查当年的事,她便打算从此人入手。 见楚君澜不再多言,楚华庭禁不住劝说道:“澜澜,大长公主府送来的金银你可不要乱用。那是给叶公子治病抓药的银子。” 见兄长嘱咐的认真,楚君澜不由轻笑出声,低声凑在楚华庭耳边解释道:“那不过是大长公主会做人,为保持我在外的名声才故意找了个说辞送银子给我。否则她只给银子就罢了,做什么一面要我抓药,还一面送了那么都名贵药材来?” 楚华庭并不愚笨,一下就回过味儿来,恍然道:“原来如此!只是那毕竟是皇亲国戚,你沾染上他们,我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放心吧。我只是个大夫。”楚君澜笑的十分自信。 楚君澜陪了楚华庭一阵子,便回了西小跨院,研究过手头三个病人的症状又抽空修习内劲。到了傍晚,听见绿荑和绿萝在院子里说今日二小姐、四少爷等人出府去看大才子游街了,她也全不在意。 次日清晨,楚君澜吩咐紫嫣:“给我预备那件石青色的褙子,挑心用那个素银坠青玉的。” 楚君澜容貌出挑,从前是最爱美的一个,如今醒来后却是不喜繁复的配饰,整日里都素净的很。只是她不愿与种不同,即便打扮素净也不至让人觉得寒酸。 今日她选的料子是好的,配饰也是好的,但一身打扮组合在一处,却让人看了有寒酸之感。 见楚君澜对着铜镜精心描眉画目,绿萝和绿荑对视一眼,都暗中撇嘴。 三小姐的审美可真是不敢苟同,这身衣裳搭的太难看了,妆容再精致又有何用? 楚君澜依旧是最早去了上院给老太君请安的。 “澜姐儿,来,到祖母的身边来坐。”老太君看着楚君澜眼神满是慈祥。 她在老家本宅呆的久,来到京城后,只有这嫡出的孙女与她最亲,对她最尊重,每天请安都是最早的一个,服侍她端茶递水也很妥帖。 老太君慈爱的嘱咐道:“澜姐儿啊,马上就是聚雅会了,你也好好的准备一番,你将来是要去恭定王府的,这人脉现在就要学着经营起来。你夫君是指望不上的,你就更要学着谋算经营才是。这些天我看莹姐儿、娇姐儿他们都在做准备,就连珊姐儿都做了新衣裳,你不要觉着你已经订了亲,就不在意这个聚雅会了。聚雅会上可还有各家的夫人呢,都是你可以结交的对象。” 老太君一番劝告十分中肯,楚君澜乖乖的点头,感激道:“多谢祖母,孙女记下了。” 她眸子清亮,满眼孺慕毫不掩饰,看的老太君非常熨帖,心情格外的好,就又嘱咐了楚君澜一番:“一定要好生用心装扮,世人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 楚君澜点头一一应下,随即叹息道:“祖母说的道理孙女都懂得,只是如今家里的环境也紧张,所有东西都有限,姐妹们还都没说亲,我已经说了亲,就不与他们争那些东西了,到时只要不跌了咱们楚家的体面也就是了。” 苦笑了一下,又续道:“祖母,你孙女也只能跟您说说体己话,许是别人瞧着我有两箱子财宝,还有夜明珠,可您也知道,那都是大长公主府的东西,大长公主可是皇亲国戚,她的东西,岂是我私自能乱用的?给叶公子治病养身子用了什么,我都要回明白的,若是真弄个不好丢了一样半样的,我也怕给咱们家招惹来祸事,到时我爹一辈子清名岂不是都毁了。” 老太君听的连连点头:“好孩子,你是个懂事的。” 祖孙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王姨娘、孙姨娘、苏姨娘就各自带着子女来了。 昨日府里刚开了库房,各房都分了东西,尤其是王姨娘所出的楚梦莹和楚华章,得的东西最好最多。 少年人最是爱美,楚梦莹、楚华章为首的姊妹们今日都穿了簇新的衣裳,头面配饰也都用了最新的。一众年少公子、小姐进了门,着实让人像看到了百花齐放,满室新鲜。 老太君看了看穿着寒酸却容姿绝色的楚君澜,又看看其余的庶出的孙子孙女,眼珠一转,沉下了脸。 楚君澜看到老太君的脸色,微笑着垂下长睫。 “王氏!”老太君啪的一拍桌子,“你干的好事!” 王姨娘被老太君忽然怒吼唬了一跳,拍着心口惊愕的道:“老太君这是做什么?婢妾又哪里做错了?” “你还敢问!你胆敢苛待嫡夫人所出的子女,你安的什么心!不过一个做妾的,难道你还真当自己是当家主母了!” 第21章 竟然有毒 “老太君息怒,婢妾完全没有这个心思,婢妾一心为了楚家着想,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懈怠。” 王姨娘眼睛一眨,眼泪就扑簌簌落下,膝行到楚君澜跟前,哭的梨花带雨。 “三小姐,婢妾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当的,三小姐打骂都使得,为何要在老太君跟前冤枉婢妾?婢妾哪里敢苛待您与大少爷?” 王姨娘能霸着楚才良的内宅多年,容貌与手段自然都不差,此时哭的泪眼朦胧,就连哽咽声都透出几分娇媚,同为女子瞧见都禁不住要心软几分。 楚君澜却是一言不发的低着头退后两步,怯生生的道:“姨娘着实误会了。我哪里会与老太君多说那许多。” 她这般柔弱,激发了老太君强烈的保护欲。 “澜姐儿不是那样不知分寸的孩子!训斥你的人是我,你何必又找澜姐儿来说事!”老太君指着王姨娘怒声道,“你是个什么人,我清楚,才良清楚,在座的各人都清楚!你说你没有苛待嫡子嫡女,那我问你,为何所有人都有新衣裳新首饰,偏澜姐儿没有!” 王姨娘闻言心里一跳,暗道自己大意了。 她也着实是被那两箱子财宝气昏了头! 她原想着,以楚君澜醒来后有些骄傲的性子,她不给的东西,楚君澜也不会要,甚至会在别人用着楚家的东西时,拿大长公主给的财宝来显摆! 到时她只管抓住她的把柄反将一军:你不是说你只是帮大长公主掌管这些东西吗,怎可随意拿来用! 可她如何也没想到,楚君澜能硬气的时候竟不肯硬气了!现在她完全摸不透楚君澜的行事! 老太君见王姨娘如此吃瘪,心情大好:“王氏,我再与你重申一遍。才良肯信任你,将内宅交给你代为管理,那是我们楚家人心地善良,否则以你一个妾室身份,如何当的了这个家? “你行的是主母的职责,却不肯善待嫡子嫡女,好东西都给你养出来的那两个了,偏颇如此之甚,我很怀疑库房在你手里掌管着,好东西都被你中饱私囊了!” “老太君可冤死婢妾了!婢妾没有啊!”王姨娘连连磕头,矢口否认。 楚云娇和楚佩珊却都撇起了嘴,他们所得的东西也少的可怜,不似楚梦莹有亲娘撑腰,平日吃穿用度就与他们不同,如今更是截然相反的待遇。 “你当我是瞎子聋子,坐在家里就什么都不知道?”老太君冷声道,“你若是能掌家,就好好的做。若是没这个本事,趁早将对牌交出来!没见过谁家没有当家主母却是妾室当家的!才良心善,不肯与你计较,我却不能糊涂!否则家中妾室苛待嫡子嫡女的消息一旦传出,你叫才良在朝廷里如何抬起头来见人!” 老太君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恰好打蛇七寸,掐中了王姨娘的软肋。 王姨娘是楚才良的枕边人,自然比谁都知道楚才良到底是个什么性子,他一门心思往上爬,若他真的认同老太君的说法,觉着自己的这点事影响到了他在外做官,那她的权可真要被夺去了! 决不能让这老虔婆如意! 王姨娘打定主意,当即就柔声道:“老太君说的有理。可是此事婢妾的确不知情,许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尽心,错漏了什么也未可知。婢妾一定会查明此事的!另外,婢妾也正打算开库房给各房的小姐添补些胭脂水粉,决不能在聚雅会上丢了楚家的体面。” 老太君闻言,心中暗骂王姨娘狡猾。 其他的姐妹们却都高兴起来。 毕竟,这一次是王姨娘所出的楚梦莹和楚华章得的东西最多,他们早已眼热了,又不好自己撕破脸去争抢,男子的配饰也就是那么一些花样,可女子却是不同,若是聚雅会上用一些好的胭脂水粉,也可以增色不少。 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老太君见王姨娘如此说,也不好继续揪着不放,哼了一声道:“你最好急记着今日的教训。若是再有下次,你这般行事,这家里的对牌你也不要管了。” 王姨娘心咯噔一声跳,又惧又怒,行礼应下了。 众人各自回房时,楚云娇和楚佩珊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欢喜的像是两只刚放出笼子的小雀儿。 楚梦莹却是心下不愉,连来时头上戴的簪子都给拔了,端庄的与楚君澜并肩而行。 “楚君澜,你得意了?”楚梦莹的声音压的很低。 楚君澜莞尔:“得意?” 楚梦莹挽着楚君澜的手臂,亲热的笑着道:“你污蔑我姨娘苛待你,还将状告到老太君那去了!你以为老太君就真能给你撑腰了?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若是老太君真的夺了姨娘的对牌,你当这个家还能是现在这样?到时二叔一家都要来,说不定三姑都要带着一家人来了!咱们家到时就成了别人的!” “与我何干?” “什么?” “这家成了外人的,与我何干?” 楚梦莹愕然的瞪着楚君澜,“你这话是何意思?” “也只有那些没用的人,才会眼巴巴的盯着家里的一点老底。”楚君澜云淡风轻的笑着,拨开楚梦莹的手往西小跨院去了。 楚梦莹气的面红耳赤,又不能在人前表现出不端庄的模样,只能憋红一张脸快步离开。 楚君澜照旧是去东跨院给楚华庭施针。 不过片刻便有婢女送了王姨娘新开库房取出的“粉蝶轩”的胭脂来。 “粉蝶轩”的胭脂闻名大雍朝,只今日这盒掌心大小的一个扁瓷盒,在外就价值七两银子。 紫嫣站在桌旁,盯着那盒胭脂惊喜不已:“姑娘,这下好了,奴婢早就想让您用用粉蝶轩的胭脂了,人都说这胭脂特别好,味儿也清爽,姑娘生的这般漂亮,寻常的胭脂水粉哪里配得上姑娘的脸?” 楚君澜被逗的噗嗤一声笑,“我又有什么特殊的,再说我也不爱这些脂粉。” 楚华庭笑道:“女孩子家的,多用些好东西,颜色常新才是最基本的。” “大哥倒是明白。”楚君澜自然明白楚华庭的好意,依旧忍不住想逗他。 正说着话,院门口的宝乐忽然高声道:“五小姐,您怎么来了?” “三姐姐在此处?我来寻三姐姐的。”楚云娇的声音一反常态的温柔轻快。 楚君澜与紫嫣对视了一眼,紫嫣亲自迎了出去,楚君澜则继续为楚华庭施针。 不多时,就见着银红色窄袖褙子,头戴簇新宫花,妆容精致的楚云娇走了进来。 楚君澜转心为楚华庭施针,头也不抬的道:“怎么?五妹妹想做什么?” 楚云娇素来是块爆炭,可今日却一改往常,满面微笑友善的道:“妹妹想着姐姐这里东西少,所以特地将姨娘刚给的胭脂给你送来了。姐姐花容月貌,多用些好的胭脂是好的。” 说着就将与楚君澜的那盒一模一样白瓷盒放在了一旁的八仙桌上。 楚云娇好奇的看楚君澜的针法,可几次对上楚君澜冷漠的眼神,都觉得不寒而栗,强作的友好险些绷不住。 楚君澜捻动银针用以内劲,针尾发出一声“凤鸣”,她漫不经心是瞥了一眼桌上的白瓷小盒,轻笑了一声。 她五感敏锐,又精通医术,即便不用靠近,只闻味儿楚君澜也看出来了。 楚云娇送来的那盒胭脂,竟然有毒! 第22章 好算计 “这么好的胭脂,五妹妹也舍得拿来给我用,我心里如何过意的去?”楚君澜轻笑一声。 楚云娇见她有了收下的意思,笑的越发亲近了,“三姐姐说的哪里话,一笔写不出两个‘楚’字,咱们即便不是一个娘生养的,可到底是一家人。从前妹妹不懂事,若是说话做事有什么叫姐姐不喜欢的,还请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楚君澜挑眉。嘴上示好,送来的却是带着毒的胭脂。 这胭脂只要擦了,不出半个月必定满脸红斑,没个三年五载都好不利落。虽不至于威胁生命,但是对于一个正在适婚年龄的女子来说却是极大的伤害。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女子一生的幸福都寄托婚姻上。 “都是自家姐妹,五妹妹就不要如此客气了。那胭脂五妹妹还是带回去自个儿用吧?”楚君澜继续为楚华庭施针,懒的在看楚云娇一眼。 “三姐若继续客套,可不是与妹妹生分了么。”见楚君澜依旧坐着不动,没有一丝待客的意思,楚云娇也觉得不自在,客气了两句就告辞了。 紫嫣送人出去时,一直没言语的楚华庭皱着眉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要多留心才是。” “大哥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手上施针的动作不停,针鸣声传来,楚华庭便闭上眼,眉心蹙了蹙。 “大哥眼周是否有痛痒之感。” “的确。” 楚君澜心中又数,笑道:“有感觉就是好的,若是没有感觉,我怕是还要调整一下方法。” 楚华庭心下微松,对楚君澜的医术又多了一些信心。 楚君澜趁着楚华庭扎针的功夫,外头又传来宝乐的说话声音。 “二小姐,难您怎么来了?” “我难道不能来大哥这里串串门?”楚梦莹的语气极冲,和平日那个温婉柔弱的大家闺秀全然不同。 楚君澜禁不住笑了,小声与楚华庭道:“她估计快被我死了,装都装不出了。” “宁得罪君子,莫开罪小人。” “大哥,你又变着法的骂人了。” 两人都禁不住笑起来。 楚梦莹快步到了门前,一眼就看到桌上有两盒粉蝶轩胭脂,当即怒不可遏,强压怒火走到楚君澜身边,向着身后一抬手。 楚梦莹的心腹大丫鬟素兰、素菊立即会意的守住门前,将紫嫣和宝乐都强硬的推在门外。 宝乐与紫嫣大怒:“你们做什么!” “我家姑娘与你们主子有话说,还是别进去搀和为妙。”是素兰冷笑,“若是耽误了主子的正事,你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紫嫣气的浑身打颤:“呸!狗仗人势的东西!” 素菊当即就要与紫嫣动手,却被素兰一把拉住了。两人两尊石狮子一般守在门前,紫嫣和宝乐只能看到屋内的情况,却听不见说话。 楚梦莹将两盒胭脂托在掌心:“想不到,三妹妹与五妹妹的关系竟变的这么好了?” 楚君澜一听她那酸倒牙的语气,便知其中关窍。 仗着王姨娘执掌中馈,家里兄弟姐妹对楚梦莹都小意逢迎,以前分了什么好东西,姐妹们都会将自己的那一份送给楚梦莹,原身也是如此。 想来这一次,楚佩珊已经将胭脂送去了,楚云娇却没送去,只要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楚云娇来了东跨院给她送胭脂,表演了一出姐妹情深。 楚梦莹再有心机,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估计已快被气死了,温婉可人的形象都顾不上,竟直接找了过来。 楚君澜对这种针头线脑的小事真是懒得理会。 见楚君澜竟不理会自己,楚梦莹气的手都开始颤抖,索性将两盒胭脂都握在手里,压低声音骂道:“你也配用粉蝶轩的胭脂?还用两盒?多大的脸!” 楚华庭看不见,却听得见,当即皱眉:“楚梦莹,请你慎言。” “慎言?我即便不慎言,你还能将我如何?”楚梦莹有恃无恐。 楚君澜漫不经心的道:“用两盒就算脸大?加上你手上拿着的,你那应该不只四盒了吧?” “你!” “你什么你?我看你不只是脸大,你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还大家闺秀呢,平日装出一副温婉柔弱的模样,背地里竟干得出抢别人胭脂的勾当,赶紧滚出去,别脏了我大哥的地。” 楚梦莹哪里被如此骂过,当场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嘴唇哆嗦着,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楚君澜将最后一针扎好,猛的抬眸看来。 她一双水眸寒芒凛冽,将楚梦莹瞪的身子一僵,心里莫名发慌,未出口的话都被噎了回去,赶紧攥着抢来的胭脂转身就走了。 素兰和素菊耀武扬威的跟上楚梦莹的步伐,心里却在纳闷。 为了姑娘抢到了胭脂,却还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紫嫣和宝乐眼看着楚梦莹拿了两盒胭脂走,气的眼睛都红了。 “三小姐,她欺人太甚!” “怎么能明抢呢!小姐才刚得一盒好胭脂他们也要抢!”紫嫣抽噎,“我要告诉老太君去!” 楚华庭脸色铁青,若不是身上扎着针不能动,怕已经冲出去了。 楚君澜沉稳的道:“你们都稍安勿躁,这事儿我自己有算计。” “可是……” “放心吧。紫嫣不许哭了,也不准找任何人告状,更不许透出口风,你们不要坏了我的计划。” 紫嫣用袖子抹眼泪,乖乖的点头,即便心里还是替楚君澜委屈,可楚君澜醒来后行事她见识的多了,心里只有服从。 楚君澜让紫嫣和宝乐出去,将楚云娇送来毒胭脂的事低声告诉了楚华庭。 楚华庭惊愕的瞪圆了眼:“怎会有这样的事!” “孙姨娘这是打算一石二鸟呢。”楚君澜手上麻利的替楚华庭拔针,分析道,“这些胭脂都是王姨娘吩咐人开库房拿出来的,平日里,库房又是王姨娘掌管。若是我用了毒胭脂毁了容,你说会如何?不单是毁了我的脸,又能伤了王姨娘,还能看我和王姨娘斗个死去活来。她孙茂春倒是能坐着高台看大戏。” 第23章 线索 楚华庭气的脸色发白,他骂不出什么腌臜话来,半天才挤出句:“毒妇当诛!” “大哥不必生气,这胭脂被楚梦莹抢了去刚好。孙茂春想坐在台上看戏,却不想自己也成了角儿,咱们等着看一出坐山观虎斗便是。” 楚华庭仔细想想,也的确是这个理儿,心情终于松缓了一些。 见楚华庭心情好了,楚君澜方道:“大哥,我待会儿要去顺天府,今儿可能晚一些回来。” 楚华庭面色一整,“你要去找当年侦办娘亲那案子的捕快?” “趁着现在手里有了银子,又有时间,若是拖延下去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进展。” “你说的有理,可你毕竟是女子,这般抛头露面到底不好,要不还是我去。” “怕什么的,大哥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养好眼睛,况且咱们这里是天子脚下,也不至于真有什么危险。” 楚华庭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抿唇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有本事,你自己要多注意安全,我让宝乐也跟着你去。” “宝乐还是留在大哥身边,这样我也放心。大哥不必担忧我,我如今也是能给大长公主的外孙瞧病的人了,谁还敢将我如何?何况我去的是顺天府,也没什么歹徒敢去衙门门口做坏事吧?” “……倒也是。”楚华庭被楚君澜绕进去了,终究是点了头。 楚君澜来到城东鼓楼大街时已是日上三竿,沿着顺天府大街一直向前,不多时就看到衙门的朱漆大门。 门前恰有穿公服的差人,楚君澜下了马车打发了驭夫,便快步迎了上去,屈膝道了万福。 差人见来人竟是个容姿绝色的少女,原本有些不耐烦,此时却极有耐心,“小娘子何事?” 楚君澜笑道:“这位差爷,小女子想寻袁捕快,不知他是否在此处。” “袁捕快?哪个袁捕快?” “袁康虎袁捕快。” 差人听到袁康虎三字,竟当即变了脸色,“走走走,此处没有你要找的人!还不走开!” 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令楚君澜立即察觉到异常。 她拿出一锭银子,避开人耳目悄然送了过去,“这位差爷还请行个方便,袁康虎还在此处吗?小女子寻他的确是有要紧的事。” 银子在手,对方又是个平生仅见的绝色美人,差人将银子颠了颠,低声道:“你去刑部大牢看看吧。” “刑部大牢?袁捕快调职去了刑部?” 差人并不多言,转身离开了。 楚君澜只好雇了辆马车赶往城西,在刑部大街下了车。 刑部大牢高墙森寒,大门上狴犴狰狞,一名老狱卒正迎面出来。 楚君澜客气的上前询问:“请问袁康虎袁捕快是调职在此处吗?” 老狱卒冷着脸:“还不走开,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难道袁捕快不在此处?”她笑着上前搭话,借机塞了一锭银子。 老狱卒难得见出手如此阔绰的,当即将银子收好,缓和了语气:“死囚原本是不准人探视的,你若是能得上头的批准才另算,这样,你去批下个文书,若是顺天府准了,我就放你进去探视。” 死囚?! 楚君澜大惊,“袁康虎不是捕快吗?怎么成了死囚?他几时关进来的?” “秋后就要问斩了,他的事不是什么秘密,你自己打听去吧。”随后便闭口不言。 楚君澜面色逐渐凝重。 当初娘亲身边服侍的人,除了离世的都已经被发卖到不知何处去了,袁康虎是眼下唯一的线索,谁料想竟出了这样的事。 楚君澜并未气馁,打探消息最好的地方,除了花街柳巷便是酒楼茶肆。 京城最繁华的茶楼,春风阁。 店小二满面堆笑,殷勤的抹桌子摆椅子:“贵客要吃什么茶?” 楚君澜随意点了一壶茶,四样点心,随口问:“与你打听个事,袁康虎袁捕快的事,你可有耳闻?” 店小二表现十分镇定,笑眯眯的摊开手。 楚君澜好笑的将一块碎银子给了他,店小二却往楼上一指:“您请往楼上去,今儿正好说到这段书了。”说着就帮着将楚君澜的茶点都端上了二层。 楚君澜哑然。顺天府和刑部大牢的人讳莫如深,想不到市井之中却不避讳此事。 到了二层,在角落的空位坐下,楚君澜单手撑颐一口口品着茶,听着说书先生口若悬河。 “……那袁大捕快可是老捕快了,最是侠义心肠,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只要跟袁大不快说了,但凡有能力就没有不帮忙的,谁料想,这般好的人,独生女儿竟被那刘衙内给奸杀了!” 看客们都是一阵扼腕,大骂那刘衙内的恶行。 说书先生义愤填膺,狠狠一拍醒木:“那刘衙内是什么人?欺男霸女简直是无恶不作,就是顺天府衙门他都进去几次了?可最后还不是好端端放出来?从前有个徐货郎,老婆生的花朵一样,被刘衙内强抢了去,几天就死了。还有福州来的茶商一家……刘衙内做的恶事简直罄竹难书啊!可谁叫人家会投胎,有个好爹?哪一次不是笑着进去笑着出来?” “那刘衙内就该死!” “对,这种恶霸,活着也是京城隐患。” “天子脚下还能有这种人横行霸道,老天就该打雷劈了他!” 说书先生激动道:“老天爷没打雷劈了他,但是袁康虎袁大捕快劈了他!袁大英雄知道这刘衙内杀人如麻,若是此番不将之除去,以后还会继续祸害别家的姑娘,他不想看其他人家的女儿也与他的女儿那般,是以将之除而后快!” “好——” 茶楼里一阵欢腾。 说书先生摇头叹息:“只可惜,袁大捕快已被判了个秋后问斩,这眼看着还有俩月的命了。刘衙内一死,刘家疯狗一样乱吠,哪里在乎到底谁是谁非?袁大捕快着实是可惜了。” 说到此处,众人也一阵叹息。 楚君澜明白了来龙去脉,当即陷入沉思,并未在意邻桌那两名年轻公子的视线。 其中一人锦衣玉冠、眉目舒朗、面容刚毅,浓眉下虎目炯炯有神,气势凌然。另一人青衫薄带,面带稚气,却自有倜傥风流之气。 二人吃着茶,可眼角余光一直落在楚君澜的身上。 第24章 见面 楚君澜所在角落光线昏暗,单手撑颐时,窄袖微褪,一只青玉镯子斜斜挂在皓白的腕子上,坐姿慵懒,身段玲珑,偏她容貌生的精致,并不失少女的纯真。 锦衣玉冠、面容刚毅的青年好半晌方将目光摆正,低头吃茶掩饰尴尬。 他身旁那位青衫薄带的公子则强自别开脸,佯作一直在听说书。 落在自己身上那两道视线消失,楚君澜才为自己续茶,视线不经意扫过邻桌,将对方何许人看了个清楚,确定并无危险后,起身便打算去长公主府。 正当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 “是傅大才子游街来了!快看啊!” 茶楼二层许多人都急忙往窗边涌去,还有人道:“今儿是第三天了吧?往后再想见傅大才子便难了!” 街上传来一群女子的喧哗和尖叫,楚君澜站在楼梯旁,眼前的场景与前世的接机现场重合了,逗的她忍俊不禁。 前日苏姨娘还带着姐妹们特地出来看大才子游街,今日既然碰上了,索性也看看。 楚君澜缓步下了楼,站在茶楼门前台阶后方,正看到一行官差押着一辆特质的囚车缓缓而来。 囚车由两个差人前拉后推,一个披头散发穿着囚服的瘦高人影跪在车前,双手反剪,被缚在木桩上。 数名打扮风尘、容貌姣好的女子快步跟随在马车旁,有用小竹签插一块水果喂过去的;有用玉指捻着小点心送过去劝着多吃些的;有用帕子替他擦脸的;更有女子跺脚娇嗔,要求押送的差人慢一点,莫要颠簸坏了大才子的。 傅之恒虽是跪在囚车上,却难掩倜傥风流,点心瓜果吃着,燕瘦环肥绕着,囚车所过之处,不断有女子将花瓣、香帕往车上丢,傅之恒泰然自若,仿若身居游船而不是囚车。 楚君澜看的咂舌,所谓游街,原来是这么游的? 身边有人议论:“傅公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若论学问早都中了!” “可傅公子为人太过耿直,这次会试的文章你们看过没?” “看了看了,傅公子引经据典,将科举中的弊端和黑幕批了个体无完肤!真是大快人心!” “只可惜这样一来又开罪了考官……” “怕什么的,傅公子的才学皇上那里都挂了名,就算连考连败,将考官都开罪光了,皇上不是也只罚了傅公子游街三日吗?若真是动了真怒,哪里只这样罚?” …… 楚君澜挑眉,皇上允许此人这样游街,不像是罚,倒像在宣扬他的作为。 许多人跟着游街的队伍走远,路上很快恢复了清静。 楚君澜驻足片刻,便直接往大长公主府上去。 茶楼中遇上那两位青年站在不远处,见楚君澜走远,年少一些的便问:“公子,要不要跟上去探清楚是谁家的千金?” 锦衣玉冠的那位“刷”的一声抖开折扇摇了摇,“罢了,有缘自会再见。” 二人便往相反方向去了。 大长公主府的掌事亲自出门,将楚君澜迎进了府。 “楚姑娘这几日可安康?” “劳您记挂,我一切都好,叶公子可好一些了?” 掌事欢喜的连连点头:“多谢您费心,叶公子已经醒了,今儿一早还吃了您开了药膳方子,此时在卧房休息。原本公子还想去书房看看书,被大长公主拦着了……” 说话间,二人在一众仆婢的簇拥之下到了内宅,踏上抄手游廊,远远便见一道清瘦的身影立在廊檐下。 微风拂过他半披的墨发,深蓝的锦缎外袍松松搭在肩头,露出雪白的交领,视线上移,便对上了一双温润含笑的眼。 有人太过俊美,却因气场孤冷强大而不显女气,比如萧煦。 有人五官硬朗,却因一双温柔的眼而柔化了整体,比如眼前之人。 “看来这次叶公子是真的醒了。”楚君澜玩味一笑。 “楚姑娘,先前是渐之过,还望莫怪。” 叶以渐看着向着自己款步而来的少女,心跳难以抑制的加快,甚至垂眸躲开她明媚的双眼,待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觉好笑。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在一个女子跟前会如此的窘迫。 楚君澜看他耳根发红,只当他是因说谎而愧疚,他们素不相识,若是她中了奇毒,突然冒出一个人说自己能解毒,她也会怀疑,上一次装作昏迷也不能全怪叶以渐。 “不怪不怪,咱们不是扯平了么。”楚君澜大方微笑,皓齿明眸。 叶以渐想到当日是如何“扯平”的,莫名觉得身上有些痒,不禁搓了搓手臂。 楚君澜见状噗嗤一声笑了。 叶以渐也哑然失笑,羞惭的拱拱手,“楚姑娘请进。” 二人先后进了明厅,在八仙桌旁落座,楚君澜便示意叶以渐伸手。 她三指搭在他寸关尺上,指尖微凉。 看她长睫下两排小扇子似的阴影,叶以渐再度别开了眼,这次脸脖子都有些红了。 “脉象上看倒还算安稳。”楚君澜到外间重新开了张方子,嘱咐道:“原来的方子不用了,这些日先吃这副,我会常来给你诊治,根据你具体的情况开药。” “多谢姑娘。”叶以渐仔细将方子揣好。 楚君澜看了看左右,见只有掌事一人在门前听候吩咐,这才低声道:“你的毒是怎么来的,心里也该有个数,至少也要学会防备,日常饮食和熬药之类的事,要交给信任之人。” 说着在卧房里外走动,将寝具茶具,文房四宝,甚至书页砚台都检查了一遍。 “眼下你这屋里没发现毒物。仔细病从口入吧。” 楚君澜走动时,叶以渐一直跟随在她身后,眼神越发的温暖,真诚的道:“多谢你。” “不必客气。宽衣吧。”楚君澜回到拔步床畔,一面从袖中取出银针,一面用下巴示意叶以渐过来。 叶以渐的脸腾的一下红透了,微一犹豫,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只得除去外袍,只着中衣在床沿坐下。 这人如此温润儒雅,楚君澜倒不似见了萧煦那小古板一样有逗弄之心,利落的脱了他的中衣示意他躺好,手上下针迅速,不多时屋内便有凤鸣之音。 楚君澜见这人从脸红到了胸口,还闭着眼不肯看她,便与他闲聊。 “叶公子,若是你有一故人被误判冤案,秋后就要问斩,你想救他一命,会如何做?” 第25章 百花争艳 “姑娘可是遇到了难题?”叶以渐猛然睁眼,神色专注。 “算是吧。”楚君澜犹豫,到底没将袁康虎的事说出来。 “楚姑娘不必担忧,我也帮你想想办法。”叶以渐也不追问,只温和的看着她,像某种心思纯净又善良的食草动物。 楚君澜微笑:“那就多谢叶公子了。” “姑娘着实不必客气,说起来我还欠着姑娘一条命,救命之恩,必当报答。” “不必如此,能来你家中为你诊治一次也是缘分使然,况且大长公主给的诊费着实丰厚,这算不得什么救命之恩。”楚君澜并不放在心上的摆摆手,为他拔针之后,便去了外间。 叶以渐咂了咂“缘分”二字,脸上越发不受控制红了个透,起身整理停当,出来时脸上还有薄红未退。 快步到桌边敛袖研墨,略一沉吟便提笔书就一封书信,他将墨迹吹干,用了私印,修长的指头将之折叠装入信封,双手交给楚君澜。 “刑部左侍郎王昧王大人与我有几分交情,若是姑娘有难处,便带着这封信去王大人府上,只管提我的名字便是,想来王大人看在私交份上,若案情真有疑点,至少能给一个发还重审的机会。拖得一时,也好再想别的办法。” 刑部左侍郎,朝廷正三品大员。即便叶以渐出身高贵,这般动用人情的事看起来只是举手之劳,可她若真求了去,背后的人情还不是要叶以渐来还? 楚君澜想不到自己随口一说,叶以渐竟会如此帮忙。 不过她素来不是扭捏之人,他肯帮忙,她记在心上,往后加倍报答便是,人情往来不就是如此。 “那就多谢你了。”楚君澜笑着将信揣入怀中,冁然一笑。 她的反应着实令他意外,可是意外之后又觉得寻常女子那般扭捏作态的举动着实不适合眼前的女子。 叶以渐欣赏她的自然洒脱,也笑着道:“不必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无姑娘相救,我今日还在做活死人呢。” 眼看就要到晌午,楚君澜便起身告辞:“叶公子好生休息吧,记得不要剧烈运动,明日我要去参加聚雅会,怕是不得闲来了,正好才换了方子,你吃两日,我后日再来查看脉象的变化。” 叶以渐笑着点头,又道:“我已命人预备了宴席,姑娘不妨用过饭再回去。” “不叨扰了,我怕回去的晚了兄长担忧。”楚君澜直言不讳,因为她知道叶以渐和大长公主必定将她的事调查的一清二楚了。 见她如此坦白,叶以渐笑了笑,也不在强留,亲自送楚君澜出了府。 待折返回卧房时,叶以渐吩咐掌事:“为我预备一身行头。” “是,公子做何用?” “明日聚雅会,我也想去凑凑热闹。” 掌事十分意外,毕竟叶以渐已有两三年不肯出席聚雅会这类的场合,说有那个时间混顽不如留在家中看书,大长公主一直有心给叶以渐说亲,逼着他去参加聚雅会,可叶以渐一直不肯配合,今日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掌事转头就将这事回给了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听了直笑,“渐儿不但身子好了,心也活了,这两年他心思越发难猜了,如今他肯出去散散闷儿这是好事,回头本宫要感谢楚姑娘才是。” 掌事听着连连点头,激动的老脸通红。 次日清晨,老太君早早的命人挨个屋通知,说免了今日的晨昏定省,留下时间给各房的姑娘少爷梳妆打扮。 姨娘们身份卑微,自然没资格前去,其实严格说起来,楚家也只有楚华庭和楚君澜两个嫡出的子女以及老太君才有与会资格,可楚家是姨娘当家,王氏要让自己的女儿参加,也不好拦着其他的庶子庶女。 是以出发时,楚家驶出了三辆大骡车,跟车的仆妇十好几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安陆侯府。 安陆侯府今日大门敞开,宾客络绎不绝。楚家人一到,便有人直接引着众人进了门,老太君在前,几个小辈随行在后。 楚梦莹今日穿了一身杨妃色袄裙,头梳双平髻,妆容精致,钗环素雅,配上她与王姨娘一脉相承的小鹿似的大眼睛,着实显得清纯可亲。楚云娇则是一身银红褙子,身量初成,自有妩媚之态。楚佩珊着柳叶黄袄裙,也十分娇憨可人。 姐妹们都穿着簇新的衣裳,裙衫飞扬,欢声笑语。楚君澜随意的一身家常牙白暗莲纹束腰褙子就显得素净了一些。 “姨娘又不是没给三妹妹送衣裳料子,你还是穿着这一身出来可怎么好?”楚梦莹走在楚君澜身畔,面带忧虑,楚楚可怜道,“若是叫人说起来,咱们家岂不成了笑柄?” 老太君闻言,当即蹙眉回头看了过来。 楚君澜全做看不见老太君神色,嘲讽道:“脑子是个好东西,下次出门你最好带上。” “你!我一片好意,你怎能这样说我!”楚梦莹眼中含泪。 “别,你可别哭,哭花了妆容岂不成了笑柄?” 楚梦莹一窒,差点气晕过去。 楚君澜温婉一笑,慢条斯理的道:“初八的聚雅会,王姨娘初七才送了料子给我,敢问什么裁缝能一夜做出一身礼服来?难道王姨娘是打算让我直接披着料子出门?” “你……”楚梦莹一把捏住了帕子,牙关紧咬才维持住面上的表情。 楚云娇和楚佩珊都低头忍笑。 老太君狠狠瞪了楚梦莹和楚君澜一眼,低声训斥:“这是什么场合,拌嘴也不选个时间!” 楚君澜立即恭顺的道:“是,祖母息怒,孙女只是在玩笑罢了。” 老太君这才满意的颔首,率先选了一群贵妇扎堆的所在迎了上去,殷勤的自我介绍起来。 楚梦莹被气的脸色通红,想与楚君澜理论,偏又不好在人前自毁形象,恰看到小径旁的八角凉亭有几个少女聚在一处,其中着鹅黄衣裙的正是她的手帕交苏映雪,当即快步走了过去。 “映雪。” “梦莹。” 两人见面,拉着手相互见礼,热络的问候,苏映雪看到不远处的楚君澜、楚佩珊和楚云娇三人,笑着道:“梦莹,不为我引荐一番吗?” 第26章 物以类聚 苏映雪是文昌伯府四小姐,同是庶出,却比楚梦莹这个从五品官家千金要金贵不少,说起话来也带了几分主导意味。 楚梦莹笑着点头,热情的道:“这是我五妹楚云娇,这是七妹楚佩珊。” 苏映雪则回身为双方引荐,“这位是礼部李侍郎府上的七小姐,闺名妙春,可以称呼李姐姐。这位是户部员外郎府上的五小姐杜清……” 几人相互见礼,姐姐妹妹的称呼了一番。 唯独将楚君澜晾在一旁。 楚君澜还想着楚华庭的眼睛和袁康虎的案子,自然没闲心在意这些小事,转身刚要走,楚梦莹就亲热的道: “三妹妹莫走啊,这位便要隆重介绍了,我三妹君澜,多亏得上天庇佑,终于从木僵之中清醒过来了,我们全家都高兴的什么似的,如今已订给恭定王府世子,不日便要成为恭定王世子妃了。” 此话一出,不只是苏映雪三人,就连一旁临近的几个千金、贵妇眼神都有些变化。 权贵圈子也就这么大,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不是什么秘密。 楚家女儿得了木僵之症,昏迷了一年,已经够凄惨了,还被许给了恭定王府的傻世子,明眼人谁看不出这是将嫡女卖一笔银子? 谁料想,这样一个苦命的姑娘竟然能醒来,醒后不但没痴没残,竟还精通医术! 大长公主的外孙忽得怪病,太医院多少医士束手无策,这位几针下去竟将人救活了。 这些日,坊间将楚君澜的事传的神乎其神。 有人说楚君澜是得菩萨点化有了奇遇,否则大慈寺的“老神仙”也不会命慧慈国师亲自登门送请帖。也有人说楚君澜从小便与医仙戚询学习医术,只是从前一直藏拙,否则那般严重的病症也不可能痊愈,必定是戚神医悄悄地为她医治了。 如此玄之又玄的经历,让楚君澜成为千金贵妇们的谈资,楚梦莹的话,为她引来众人的视线无数。 楚君澜泰然自若,与苏映雪、李妙春、杜清见了礼。 苏映雪敷衍的蹲了下身子,拉长音道:“哦,原来你就是梦莹那位嫡出的妹妹,平日里梦莹在你们府里,也多亏你照顾’了。”照顾二字咬的极重。 李妙春与杜清同样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 楚君澜挑眉看向楚梦莹,这位背后编派了她多少? 楚梦莹被她似笑非笑的眼神一扫,当即委屈的垂头,眼中迅速蓄满了泪水,仿若被狂风摧折的娇花。 苏映雪将楚梦莹一把拉到身后,直站在楚君澜面前,面带微笑恶毒的道:“你以为将来你就是恭定王世子妃了,未来就一定能成为恭定王妃?做梦去吧!世子是个傻子,还不知能不能承袭爵位呢!” “就是,”杜清也嘲讽的笑了,见周围不少人看了过来,她声音越发拔高,“我听说,恭定王世子一听说要娶这位楚小姐,吓的连夜就逃婚了。” “怪道恭定王府婚期推迟了,傻子都给吓跑了……”李妙春噗的笑了,引得杜清也咯咯的笑。 苏映雪道:“你自持嫡女身份,不将庶出的姐妹看在眼里,嫡出你就了不起吗?你不是医术出众,是什么医仙传人吗?有本事,你就用你那医术把傻子治好啊。” “医术?谁信啊,还不定中间是怎么一回事,哈哈哈!” 苏映雪、杜清、楚梦莹、楚佩珊都哈哈大笑。 少女的声音清脆,穿透力极强,他们又刻意的拔高声音,周围不少人都注意到了此处,不由都低声议论起来,人群中还有人低声嬉笑。 楚君澜观察苏映雪的面色,凑近了又闻了闻,忽然道:“你用的是粉蝶轩的胭脂?” 苏映雪一愣,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上下打量楚君澜未施脂粉的脸,得意道:“怎么?羡慕?” 楚君澜点头,“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苏映雪一脸奇怪。 楚君澜看向杜清,上下打量了一番,抓住她和李妙春的手腕又松开,视线落在她嫩绿的马面裙上,“今日带了备用的裙子来?” 杜清满脸戒备,“你做什么。” 楚君澜又看李妙春,“爱吃西瓜、冰碗之类?” “你到底什么意思!不妨直说!”李妙春眉头紧锁。 “没意思。”楚君澜轻笑一声便转身离开。 杜清被气的十分暴躁,追了两步刚要骂人,就被楚梦莹拦住了。 “杜姐姐、李姐姐,我三妹自从醒来后脑子就不大灵光,还请你们看在妹妹的面儿上,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梦莹你就是太好心了!人善被人欺,你越是这般退让,她就越是欺负你!”苏映雪拉着楚梦莹的手心疼的道。 “原来未来的大嫂就是生的如此模样。”娇滴滴的一声忽然从不远处树丛后传来。 紫衣少女快步走来,一双美眸上下打量楚君澜,轻嗤一声道:“软蛋配傻子,倒也般配。” 楚君澜闻声回眸,视线越过那紫衣少女,落在她身后的两个青年身上。 前头一位身材高大,乌发浓眉,目若点漆,样貌端正,只是双眼此刻狂热的盯着自己,让人不喜。 后头那位青衫薄带,样貌清秀,倜傥之姿,笑容略有些尴尬,正是昨日在茶楼遇上那两位公子其中的一位。 楚君澜无奈道:“今日不是聚雅会吗?” 紫衣少女娇嗔:“是又如何。” “聚雅聚雅,我还当来的都是雅致之人,想不到堂堂恭定郡王府的小姐,竟会与粗鄙之人一样当众喧哗口出恶言,甚至有不敬未来长嫂之嫌,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你!” “好了,子兰。” 目若点漆的公子走到近前,拱手行礼,双眼直勾勾看着楚君澜,声音沙哑道:“楚三小姐,在下恭定王次子萧运鹏,这是四妹子兰,这位是安陆侯世子沈瑜。” 沈瑜尴尬的向楚君澜拱拱手,萧子兰则哼了一声别开脸。 “舍妹年少无知,还请楚三小姐莫怪。”萧运鹏温柔一笑,再近一步,拱手施礼。 上次去恭定王府,萧运鹏住着世子该住的“修仪斋”,院内灯火通明,仆婢成群。 萧煦明明是正牌世子,却只能屈居小小的偏院,院里只有一个傻乎乎的小厮,甚至连顿干净的晚饭都吃不上,坐在破旧的桌子旁可怜兮兮的看书。 楚君澜心头火起,笑容却明媚起来,双手搀扶,“罢了,未来都是一家人,何须如此计较。” 美人儿靠近,萧运鹏只闻得一阵清新的香气,当即骨酥筋麻,忽觉得手肘扎了一根刺,也毫不在意,眼睛都要移不开了。 第27章 花头笺 楚君澜退后两步离开萧运鹏身边:“既然未来是一家人,我做长嫂的也不好与小姑计较,今日的事就罢了。” 萧子兰哼道:“你计较又能如何?还真当自己是世子妃了。” 萧运鹏斥责:“子兰!” 萧子兰委屈的闭上嘴。 萧运鹏又要凑近楚君澜,忽然身子一麻,脚下拌蒜,直挺挺的往前摔去,他前方正好是楚君澜。 萧运鹏如此作态,远处人不说,安陆侯世子沈瑜看着便觉得不妥,眼疾手快将人扶住,免得他直接扑在楚君澜身上。 “云鹏兄,注意脚下。” 楚君澜见状,遗憾的收起银针。 萧运鹏有些尴尬,他并非故意去占楚君澜的便宜,只是不知为何身体忽然就不听使唤了。 这时楚梦莹已俏脸绯红的带着楚云娇、楚佩珊到了近前,“三妹妹,不为我们姐妹介绍一下吗?” 楚梦莹水眸怯生生的看着萧运鹏,欲语还休的模样。 楚君澜嗤笑一声:“你不是什么都听见了,还用什么介绍。”说罢转身就往不远处的花园走去。 楚梦莹的脸腾的烧了起来。 “楚三小姐!”萧运鹏哪里顾得上看别人,只觉得美人宜喜宜嗔都是风景,眼珠子都要挂在楚君澜那纤细不盈一握的楚腰上了,抬腿便要追,谁知道腿动作了,脚却拔不动。 这一次,身旁的沈瑜都没来得及反应,萧运鹏“啊”一声大叫,面朝地面直挺挺的摔了下去,双手胡乱一抓,差一点抓掉楚梦莹的裙摆。 楚梦莹被唬的娇呼一声,连连后退才堪堪保住裙子。 “哎呀,运鹏兄!”沈瑜赶忙搀扶,一旁也有不少随后赶来的公子凑上来帮忙。 萧运鹏额头碰青了一块,鼻子下两管鼻血,满脸的狼狈,他惊恐的站起身,动了动刚才失控的腿脚,这会子却又恢复正常了,就好像身子不听使唤都是他的幻觉。 他那模样着实狼狈,周围不少闺秀都悄然散开,往宴会的花园而去。 楚梦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将自己的秀帕递了上去,指了指鼻子,“二公子,您流血了。” “多谢。”萧运鹏已感觉到热血流入口中,抓了帕子捂着脸。 沈瑜也怕他在自家的宴会上出什么事,连连道歉:“必定是下人不经心,石子上的青苔没有清理干净,害的运鹏兄脚下打滑……” “不妨事。”萧运鹏下摆摆手,故作幽默的道,“我只是为之倾倒。” 沈瑜越发的尴尬了,亲自引着萧运鹏去客房清理伤口整理一番。 萧子兰看着哥哥那副模样,心里对楚君澜越发不喜,连带着对主动递帕子的楚梦莹也很厌恶,冷笑了一声,转身往宴会场地而去。 花园中百花绽开,彩蝶翩翩,空气中淡淡花香夹杂着花果香和脂粉香,一张张铺设大红锦缎桌巾的八仙桌错落有致,穿红挂绿的婢女们端着果盘茶点穿行其中,男宾与女宾的席位由一道盆栽制成的花墙隔开,既不耽搁交流,又不失雅致。 身着葡萄紫色褙子的安陆侯夫人屈居侧位,首位上端坐着的却是一身宝蓝常服,妆容精致的大长公主。 楚君澜在楚老太君身边空位坐下,不多时,楚梦莹、楚云娇、楚佩珊、苏映雪等人也快步而来,各自寻了位置落座。 这时已有女子主动上前与大长公主和安陆侯夫人见礼,又给前头几桌的命妇们行礼,主动提出弹琴或者舞蹈助兴。 今日的重头戏便拉开帷幕。 楚君澜吃着茶,想着袁康虎那案子的事,有一眼没一眼的看各家闺秀精心准备的节目。 不得不说,这些大家闺秀各有所长,节目端的是赏心悦目,表演的好的,便会得大长公主赞扬,被头前几桌命妇拉过去说说话。时而有命妇隔着花墙叫自家带来的儿郎来为之引荐。 楚君澜百无聊赖之际,老太君低声问:“你们可曾预备了什么节目,别耽搁了,赶紧去表现一番,莫要丢了楚家的脸。” 楚云娇和楚佩珊都有些胆怯。 楚梦莹深吸一口气整理心情,笑着道:“老太君放心,孙女不会给楚家抹黑的。”说罢起身往前头走去。 老太君见自家好歹出了一个节目,这才稍微放下心。 楚梦莹一曲琵琶弹奏的宛若珠落玉盘、如泣如诉,安陆侯夫人听的频频点头,待她一取奏罢,笑着叫她到跟前来和蔼的问:“你是哪一家的姑娘?” “小女子乃工部员外郎楚家第二女。” 安陆侯夫人笑着道:“大长公主,您看呢?” 楚梦莹小鹿一般的眼睛看向大长公主,眸中水波盈盈。 大长公主笑了笑:“是个聪明孩子。” “是啊。楚大人好教养。”安陆侯夫人也点头。 老太君远远听见,得意的脸色都涨红了。 楚梦莹腼腆一笑,“小女愚钝,让您见笑了。” 男宾一侧有人笑着道:“这歌舞已看过了,不如咱们做些有趣儿的游戏如何?也好叫我们能参与进来。” 说白了就是青年才俊们看歌舞听乐器已经腻了。 安陆侯夫人笑道:“大长公主,您看呢?” “孩子们的聚会,自然是大家的意见为重。”大长公主微笑看向男宾第一桌,叶以渐与几个才俊都坐在此处。 得到应允,立即就有男宾讨论起来,有说击鼓传花的,也有说填词连句的。但是考虑到一道花墙之隔的女宾们才学有限,最后只拟了个题目,由安陆侯世子沈瑜呈了上去。 大长公主看过后笑道:“此题甚好。如今正是赏花时候,便做个与花相关的游戏。” 所有人都点头,聚精会神的看向首位。 安陆侯夫人便向着身后吩咐了几句。 一炷香后,婢女们抬了两座屏风木架来,架子上以各色绸带拴着种类各异的一枝或数枝时鲜花朵,花下都以丝带拴着一张纸笺,微风轻拂,各色花朵飘摆,花笺随风飞扬,煞是好看。 安陆侯夫人起身笑着道:“这纸笺上写着与花相关的诗句,但作为题面的花朵与下面绑缚诗句所写之花并不相关,同类的一枝花与两枝花所写诗句也不同,考验的便是记忆力,枯坐无趣,大家都上前来,围绕着此处转过一圈吧。” 第28章 艳冠群芳 老太君催着道:“你们都去,能记住一个两个也是好的,即便只记住一个,侥幸得机会答对了也是一个表现的机会。” 楚云娇与楚佩珊自然不肯放过机会。 楚君澜懒得起身,可老太君连连催促,为免引起太多注意,楚君澜只得随着人群上前。 路过首位时,楚君澜并未特地与大长公主搭话,只远远地颔首致意。 大长公主看到楚君澜如此自重,心下也多了几分欣赏。方才院中的一点摩擦早已传入她耳中,楚君澜被人议论刁难,见了她却没想着让她给撑腰,让她对楚君澜又多一些喜爱。 花头下都不是什么冷僻的诗,难的是要记住与花头不相干的内容,以及不同数目同样的花头也对应了不同的诗。 姑娘们故意走的慢一些,认真的默背。 与所有人的认真相比,队伍最末的楚君澜只看了一眼就兴致勃勃的欣赏起周围景物的做法就格格不入。 叶以渐、萧运鹏、沈瑜三人走在男宾一列的最前端,恰跟在楚君澜身后。 萧运鹏看着楚君澜的窈窕身影早已有些痴然。 叶以渐却是禁不住摇头失笑。 楚君澜赏景时不经意转身,正看到身后的叶以渐,见左右只有沈瑜和萧运鹏,禁不住打趣:“怎么,刚好些就急着出来相亲了?” 沈瑜和萧运鹏都听的愣住了,想不到如此顾盼神飞的美人儿竟如此语出惊人。 叶以渐对她却有些了解,展颜道:“楚姑娘就不要取笑我了。医嘱我还是记得的。” “但愿你记着呢,开罪大夫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是啊,渐已深有体会,不敢再犯了。”叶以渐十分害怕的搓搓手臂。 楚君澜被逗的噗嗤一声笑,与他摆手作别,转身回座位去了。 叶以渐的笑容却一直都在脸上,直到回到座位,一抬头对上外祖母那玩味的视线,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端正神色。 “大家都看过了,想必都有了一些记忆,下面由我来出第一题,大家抢答,答对者可点名下一人答题,答错者要罚酒一杯,答题者由答对者重新点选。”安陆侯夫人看了看屏风架子,笑道:“一朵紫薇。” 场中一片静默,楚君澜秀气的掩口打了个呵欠。 楚梦莹咬着唇紧张的沉思,忽然眼前一亮,猛然起身,声音高亢的道:“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有婢女早已站在屏风旁,寻到一朵紫薇花的花头笺,检查过后高声道:“正确。” 所有人的眼神一下都聚集在楚梦莹身上。楚梦莹俏脸绯红,双眼含波,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安陆侯夫人道:“原来是楚二小姐,那么就由楚二小姐点选下一人来答题吧。” 楚梦莹看向花墙另一侧的男宾,目光落在第一桌的萧运鹏身上。但是想了想,她忽然一狠心,高声道:“我家三妹素来博学,下一题就由三妹妹来吧。” 她温柔友善的一笑,一副将表现的机会送给楚君澜的模样。 楚君澜正捻着玫瑰酥吃的嘴角都是点心渣子,闻言扬眉看去。 楚梦莹笑容温婉,心里却在狂笑。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楚君澜素来不爱读书,是个脑子笨的,只看一眼就要记住那么多诗句,根本不可能! 她不是要嫁给傻子了吗,正好让大家看看,笨蛋配傻子,堪称绝配! 叶以渐、沈瑜、萧运鹏都担忧的看了过来,因为刚才楚君澜那漫不经心的模样他们看在眼中,知道她并未认真准备答题。 苏映雪、杜清、李妙春三人都掩口笑起来,萧子兰更是轻哼出声。 长时间不见楚君澜起身应答,安陆侯夫人便想打圆场。 就在这时,楚君澜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子,帕子擦拭唇角,笑着起身:“好啊。那就玩玩。” 她声音柔婉,又带着几分嬉笑的轻松,将方才紧绷的气氛一下子冲淡,好似这真的只是个游戏,并不是各家贵女争先恐后表现的机会。 安陆侯夫人笑着道,“那么请楚二姑娘出题。” 楚梦莹看了眼前头,随意点了一个:“夕颜。” 楚君澜道:“是白夕颜还是紫夕颜?” 楚梦莹自己都记不清夕颜挂了几种颜色,距离又远,看不清全部的花头,只能随口道:“紫色。” 楚君澜噗嗤一笑:“今儿个没挂紫色的,白夕颜倒是有三朵。” 楚梦莹脸一下就红了。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婢女早已找到了白色夕颜,高声道:“对了。” 众人惊讶之际,楚君澜洒脱的道:“叶以渐。石榴花。” 叶以渐想不到楚君澜找他来“做游戏”,不经思考便道:“‘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正确。” 婢子声音激动,男宾一片欢呼。 叶以渐看向楚君澜,见她正要坐下,忽然灵机一动。 “楚三小姐,请作答。” 楚君澜不想叶以渐还点她,站直了身玩味一笑。 “两朵凤仙。” 婢女赶忙找到两朵凤仙。 楚君澜脱口便道:“‘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叶以渐,芍药。” “‘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楚三小姐,碗莲。” …… 二人竟这样你来我往的比赛起来,根本不肯点其他人。 他们思维敏捷,脱口便答,速度快到前头检查的婢女从两个增加到六个,才勉强跟的上二人回答的速度。 所有人早都被震住了! 叶以渐乃状元之子,才思敏捷,有够过目不忘之才让人惊叹,却也情有可原。 可是楚君澜一个闺阁女子,竟也丝毫不落下风,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此女与叶以渐一样,过目不忘之能! 所有人看向楚君澜时,眼神都不一样了。 先前她再艳冠群芳,也只是个绝色美人,可如今知道美人脑子不是空的,感官自然不同。 楚梦莹贝齿紧咬下唇,悔的肠子都青了。 苏映雪心里堵得慌,脸上一阵阵发热,忍不住抓了抓脸颊,杜清和李妙春更是张口结舌,想不到楚君澜竟有这样的本事。 “最后一题了。”叶以渐眼神欣赏,声音温和,弯腰折了身畔盆栽中的一枝木槿花拈在手中,“请姑娘做答。” 第29章 我不会医术? 叶以渐指尖捻着两朵淡粉的并蒂复瓣木槿。 楚君澜远远看去,微微一笑,艳光四射:“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好——” 不等婢女们检查,场内已是一片叫好声,男宾们都伸长脖颈往楚君澜的方向看,满眼激赏。女眷们则不约而同的看向拈花而笑的叶以渐,粉面含春。 木架旁的婢女笑着回话:“回夫人,叶公子与楚姑娘一同答完了所有题面。” “好!好!”安陆侯夫人也有些激动,优雅抚掌,赞叹道,“聚雅会办了多少年,各色游戏题目都做过,今日还是头回见到这样别开生面的一幕,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叶公子,楚三小姐,着实才思敏捷!聪明绝顶!” “更值得佩服的是楚三小姐。”大长公主站起身,眼神慈爱的看着楚君澜,“楚三小姐,请到这边来。” 大长公主是什么身份,对楚君澜说话竟然如此客气。 难道传言属实,叶公子的病真是楚君澜医好的? 所有人对楚君澜都有了新的认识,就连刚才和众人一同嘲讽过楚君澜的人,对她的认识也都改观了。 楚君澜依言往前排而去。 随着她窈窕的素淡身影走远,落在这一桌的灼热视线也跟着一并转移。 老太君兴奋的拉着楚佩珊和楚云娇夸赞,“看看澜姐儿,这才是给楚家争光呢!”又训斥楚梦莹,“你才刚出的是什么题,人家根本没挂上紫色的夕颜,你居然问的出来,你是想刁难人还是想献丑?真是丢人现眼!” 老太君声音不小,周围人都听的清楚,楚云娇和楚佩珊笑容僵硬,楚梦莹低着头脸色铁青,眼圈都红了。 邻桌的苏映雪坐在自家几个姐妹之间,想到方才见面时对楚君澜医术的怀疑,脸上又热又痒,忍不住挠了几下,见身旁的杜清脸色不对,关心的问:“杜姐姐怎么了?” 杜清一手捂着小腹,红着脸低声道:“我似是来了小日子,裙子脏了。” “啊?那快让婢子陪着你出去,你带了替换的裙子来没有?” “马车上有……”杜清话未说完,面色便是一变。 苏映雪和李妙春也同时想起刚才在花园的一幕。 刚才,楚君澜捏了一下她们的手腕,之后就问杜清“今日带了备用的裙子来?” 李妙青愕然喃喃:“难道她真是戚神医的传人?” 整个聚雅会,都因叶以渐与楚君澜惊人的表现而到达一个**。 就在众人议论此事时,花园外忽然传来下人的通传声。 “六殿下到!” 一个身着银褐色宽袖道袍,眉眼锐利的青年越众而来,面对一应鞠躬行礼的男宾只颔首致意,十分冷傲。 “六殿下。”安陆侯世子沈瑜迎上去拱手行礼,身旁的叶以渐、萧运鹏等人都一同问候。 六皇子稍微驻足,瞥了叶以渐一眼,嘲讽道:“身子好了,就来相亲?” 同样的话,从不同人口中说出来感受截然不同。 方才被楚君澜打趣,叶以渐只觉得心情愉快,可此时他眉头紧锁,心下怒火升腾,想起楚君澜的医嘱才勉强压下怒意平静心神。 六皇子冷笑,全不在乎大长公主铁青的脸色,直接闯进女眷区,径直走到楚君澜面前,负手上下打量她。 “你就是楚君澜?” “问人问题,是不是要保持起码的尊重?”楚君澜毫不示弱。 场面霎时安静,所有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楚君澜。老太君急出满脑门子的汗,当即就想上前劝说,被楚梦莹和楚云娇拉住了。 六皇子冷笑:“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要我的尊重!” 楚君澜可不是受气的性子,区区一个皇子,又不是天皇老子,她也不是必须要依靠谁而活,这世上没什么能束缚她,没有什么她不能,只有她愿意不愿意! “想不到堂堂六皇子,礼仪竟是这样的!” “你放肆!” “六殿下私自闯进女眷区域,如此狂放不羁,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难道这就是你皇家的规矩!”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安陆侯府在大雍朝,整个大雍朝都是我萧家的!不过是个花园,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的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六殿下还不是皇上呢!” “你!”六皇子一瞬脸色铁青,此话他完全不能反驳。 楚君澜嘲讽道:“六点殿下见面就是居高临下的语气,大长公主还在此处,就连皇上都要称呼姑姑的人,在你眼中却仿佛不存在,你既不行礼问候,也不懂得男女大防,只会大呼小叫。皇上以仁孝治国,六皇子难道都不能体会圣意?今日六皇子的行事,可真是让小女子涨了见识!” 她词正理直,句句如刀,扎的六皇子满脸通红。 人群鸦雀无声,看楚君澜的眼神再度变化。 大家都反应过来:今日是六皇子失礼在先,若是楚君澜一味逢迎,那才是跌了大家闺秀的体面! 叶以渐低着头,嘴角却高高的扬了起来,整个人都像浸在了温泉里。 六皇子咬牙切齿,僵着脸给大长公主行了礼,随即从内侍手中打开的木盒里拔出一根银针晃了晃。 “听说你用银针救活了叶以渐?你学过医术吗?太医院的医士开了方子早就起了作用,叶以渐醒来的时间恰好被你撞上了,明明是医士治好了叶以渐,你却敢往自己身上揽功劳,你如此欺骗大长公主,该当何罪!” 这顶大帽子扣下,着实让人百口莫辩,就连大长公主面色都有了疑惑,叶以渐昏迷时没少被灌药,说不定还真是从前吃过的药起了作用? 不只是大长公主,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想法,对楚君澜的医术抱有怀疑。 叶以渐蹙眉,刚要开口为楚君澜辩解,楚君澜却先一步动作了。 她夺过银针,随手往桌面一戳,细如发丝的银针,竟扎豆腐一般直接扎进桌巾,穿透两寸厚的黄花梨桌面,从桌底露出了笔直的针尖! “我不会医术?”楚君澜弹了弹针尾,“嗡”的一声悠长凤鸣响彻整个花园。 第30章 不吃你这一套 静。 还是静。 两寸厚的黄花梨,楚君澜随手一扎,柔韧如发丝的银针便那么硬生生直直扎了进去! 有不相信的,还撩起桌巾往下看,当看到桌面下戳出的一截针尖,当即惊呼起来。 “天啊,真的扎进去了!” “这得是多大的本事?便是太医院最擅长针科的老太医,都未必有这样的手法!” …… 议论声潮水一般传开,所有人都彻底震惊了。 大长公主不由暗自抹汗,幸好她心思动摇之际没有冲动的将质疑问出口,否则开罪了楚君澜,叶以渐的毒如何解? “故弄玄虚!”六皇子脸色铁青,“不过扎个针,能代表什么?暗器之流罢了,我身边的侍卫也都做的到!” 楚君澜斜睨六皇子,忽然轻松一笑:“既然六殿下如此说,我就不会医术好了。” 这是当做不会就不会的事儿吗? 楚君澜忽然懒得争辩,就像大人懒得与孩子争辩鸡到底爱不爱吃米,便显的六皇子越发的无理取闹。 六皇子脸色刹时黑如锅底:“你什么意思!” “我倒是想问六殿下是什么意思。我到底应该会医术,还是应该不会医术?” “你!” “好了。”大长公主走上前来,揽着楚君澜的肩膀,保护意味颇浓,“六殿下想来是误听了什么人的谗言,才误会了楚姑娘是坑蒙拐骗之人,今日冲动想来也是因为关心渐儿。如今楚姑娘证明了自己的针法,误会便也解开了吧?” 面对父皇的亲姑姑,六皇子收敛了怒意。 大长公主满意的微笑,“律儿今日的确是莽撞了一些,冲撞了楚姑娘,不如本宫做个和事佬,你二人吃一杯茶,这一页儿就翻过去了,可好?” 有大长公主说和,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缓和许多,楚老太君、楚云娇和楚佩珊都松了一口气,唯有楚梦莹满眼遗憾,没见楚君澜倒霉颇觉可惜。 六皇子眸光冷锐的看着楚君澜,沉默片刻,忽然露齿一笑。 他向后伸手,内侍立即会意的端了两杯茶上来。 六皇子接过一杯,抬眸看着楚君澜。 楚君澜眨了下长睫,也从善如流的接过另一杯。 谁知刚要举杯,六皇子忽然弯腰凑近,邪肆道:“贱人,早晚落在我手上!” 外人只看到六皇子亲昵的凑近楚君澜,像在劝她吃茶,也像在悄悄地和解。 可大长公主离着近,将这话听的清清楚楚,当即面色大变。 楚君澜面不改色,缓缓抬杯凑近唇畔,抿了一口。 六皇子满脸的嘲讽,再强势的女子又能如何,到底都要慑于他高贵的身份! 楚君澜一双美眸直盯着六皇子的双眼,在他得意的扬起唇角时,忽然露出个肆意的微笑,“噗”的一声将茶水呸了他满襟! “贱人敢尔!”六皇子的嘲讽与得意冻结在脸上,满眼不可置信。 楚君澜将茶杯往桌上一丢,转身就走! 花园之中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想不到,楚君澜竟如此放肆。 楚老太君吓的脸都白了,赶忙追上楚君澜拉扯她:“你别走,你快去给六皇子跪下赔罪啊!你难道想害死全家不成!” “是啊三妹妹,你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就不在乎全家人死活了,父亲那般重视你,你怎能如此啊!”楚梦莹加油添醋。 楚云娇和楚佩珊吓的梨花带雨,也追着楚君澜催促她道歉。 因花园之中太过安静,她们几人的话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楚君澜一言不发,脚步飞快,将缠足的老太君、楚梦莹几人远远甩开。 就连本来想上前来与楚君澜和解的李妙春,这时也不敢靠近了。 大长公主沉声斥责:“六殿下,你今日做的未免有失风度,不怪楚姑娘动气。此事本宫会与皇上说明的!”转而吩咐叶以渐,“渐儿,你送送楚姑娘。” “是。”叶以渐拱手,偏生他遵楚君澜的医嘱,不能剧烈运动,就只能快走几步,“楚姑娘留步。” 大长公主的维护,让在场众人对此事也有了另一层理解。 楚君澜又不是个傻子,自然不会愿意开罪六皇子,原本都已经端了茶要和解,可在六皇子凑近说了几句话后却忽然动了怒,要说六皇子嘴上干净,谁都不相信,六皇子八成是说了什么威胁的话,更有甚者可能是什么下流话。 可即便如此,被一个宠妃所出的皇子如此对待,寻常闺秀也没见过有敢这样正面刚的。 六皇子咬紧牙关,下颌骨因太过用力而显得棱角分明。 沈瑜拱手道:“六殿下,不如随在下去更衣?” 六皇子斜睨沈瑜冷哼一声,带着随行的内侍快步走了。 原本还气氛热烈的聚雅会彻底被六皇子搅了,大家敢怒不敢言,纷纷与安陆侯夫人告辞。 叶以渐这时已来到府门前,见楚君澜并未离开,正悠哉的站在马车旁,一脸无所谓的听楚老太君与几个庶出姐妹的抱怨。 “你赶紧给我回去!给六殿下磕头道歉!” “对啊,三妹妹这样做,等于开罪了皇家,还开罪了淑贵妃,往后咱们一家可怎么是好啊!” …… 在楚家人的唠叨中,叶以渐平复了一下呼吸,笑着走上前去。 “楚老夫人安好。” 老太君被楚君澜的油盐不进气的胃疼,听见有人唤自己,满脸不耐烦。 可回头看见来的竟是叶以渐,立即挤出了一个笑脸:“原来是叶公子。” “叶公子。”楚梦莹、楚云娇、楚佩珊齐齐行礼。 叶以渐还了礼,温润一笑:“楚老夫人误会三小姐了。方才的事的确是六殿下言语侮辱在先,外祖母担忧楚老夫人位置远,不清楚六殿下所为还在怪罪三小姐,特地命在下前来解释,三小姐今日处置得当,保存了楚家千金的颜面,对楚家女儿并无半分影响。何况当时外祖母与其余命妇都靠的近,是非曲直自然是清楚的,大家自会解释,此事也不会酿出什么后果来。” “这……” “楚老夫人不必担忧,有外祖母在,此事定会平息的。”叶以渐笑着道。 老太君终于嘘了一口气。 楚梦莹见状,圆圆的小鹿眼水汪汪的注视着叶以渐:“叶公子果真是仁义之人,未免三妹被家中责罚还来说项。只是三妹妹如此放肆,也着实是该管教的,若不然,将来怕酿出累极家门的大事。” 老太君的脸色又变的凝重起来,“是啊,叶公子的好意老身心领了,家中之事老身会自行处置的。” 第31章 心疼愧疚 这种唯利是图者竟然是楚君澜的亲人? 有这种亲人,她在楚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如今能力卓绝尚被这样对待,得木僵之症的那一年,又受了多少磋磨? 叶以渐心中翻涌的怜惜化作愤怒,冷笑道:“楚二小姐倒是好教养,在下不才,是代大长公主来给贵府老太君传话的,敢问楚二小姐是以何身份插言?如此长幼尊卑嫡庶不分的,在下也是涨了见识。” 楚梦莹想不到那般温文的公子竟会如此针对自己,不可置信的瞪圆眼,脸色登时涨的通红。 “孽障,不够丢人现眼!还不退下!”养出这样丢人的庶女,老太君心里已将王姨娘骂了几百遍,满脸堆笑的道,“叶公子息怒,是老身管教不严。” “楚老夫人说笑了,在下一个外人,也插手不到您家里的事。” “哪里,哪里……”老太君一个常年在田庄居住的乡下妇人,如何见识过真正权贵的气场?此时早就六神无主,失了方才的强势。 叶以渐公事公办的道,“楚老夫人要管教家中子孙,在下无权过问,只是您若执意惩罚无过之人,却放任无礼之人不管,针对之意如此明显,在下是要回明大长公主的。” “这……老身身为一家主母,自会秉公处置,今日之事如您所说,的确不是澜姐儿的错。”老太君回头怒斥楚梦莹,“你这孽障,还不来与叶公子赔个不是!” 这时,安陆侯府的宾客已陆续出了门,已有不少人看到了此处的场面。 楚梦莹脸涨成了茄子皮,行礼道歉觉得跌面儿,不行礼,又畏惧叶以渐的身份,还怕惹的老太君不快。 见楚梦莹不肯动作,老太君气的恨不能踹她一脚:“怎么,你是真不服祖母管教?到底是姨娘养的,竟如此无礼,这样大的场面往后还如何能让你出来!” 老太君的责骂极为尖锐,萧运鹏、萧子兰在沈瑜的陪同下刚下丹墀,就看到了这样的场面。 一看到楚君澜,萧运鹏眼睛都亮了,心思一动便大步上前来:“楚老太君何故如此动怒?” 老太君一看来的竟是恭定王府二公子,越发尴尬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楚梦莹委屈的低着头,心思一动给楚君澜跪下了,“三妹妹,一切都是姐姐的不是,还请你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份上,求叶公子饶了我吧,你说话,叶公子一定会听的!” 萧运鹏诧异的挑眉看向叶以渐,大咧咧问:“叶公子与楚三小姐如此熟悉?” 事到如今,楚梦莹竟还想当着外人的面,给楚君澜扣帽子? 叶以渐面色冷凝:“楚三小姐是在下救命恩人,在下的确会竭力报答。只是罚你的人是你的祖母,又不是楚三小姐,你如此作态,着实让人不解。” “原来如此,救命之恩的确是要报答。”萧运鹏恍然,再看楚梦莹跪在地上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心生怜香惜玉之意,劝解道,“楚二小姐想来也是一时被吓坏了,多大不了的事,也就怎么过去了吧。” 楚梦莹天鹅一般白皙的脖颈低出柔弱无依的弧度,流着泪道:“多谢二公子。” 萧运鹏颇有成就感,笑着摆摆手,有意与楚君澜搭话,腆颜笑道:“楚三小姐医者仁心,必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楚君澜笑而不语。 叶以渐是为了给她出气,她若是被萧运鹏劝和几句就松了口,岂不是在打叶以渐的脸? 萧运鹏没得楚君澜的回答,面上就有几分尴尬。 叶以渐心情却好了不少,也不想一直揪着此事不放,怕苛责的太过了让楚君澜左右为难。 “罢了,这是楚家家事,楚老太君自省解决吧。” “是,老身回头会好生管教她,孽畜,还不退下!”老太君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楚梦莹抽噎着爬起身,帕子捂着脸退在一旁。 叶以渐这才放缓神色,转向楚君澜,歉然道:“楚三小姐今日实则是被在下牵累。在下与六皇子自幼不和,因病情好转是三小姐之功,六皇子才会如此愤怒,当众要给你难堪的,好在小姐处事有度,否则今日怕是被欺负了去。” “无妨,有些人天生就气场不和罢了,也不全是你的缘由。”楚君澜洒脱一笑,“还请叶公子转告大长公主,今日多谢她维护之情。若是大长公主能在皇上面前狠狠告六皇子一状就更好了。” 想不到她竟会这么说,叶以渐被逗的莞尔。 萧运鹏想起方才聚雅会上楚君澜艳压群芳的英姿,依旧后来几句个性的应对,心里越发的痒了,也是拍着胸脯道:“楚三小姐放心,这事若是淑贵妃怪罪下来了,我也能为你作证。” 楚君澜挑眉瞟了萧运鹏一眼。 这人对她的觊觎之心毫不掩饰,让人不喜。但是想想他将来的用处,楚君澜忽而展颜,艳光四射:“那就多谢二公子了。” 萧运鹏心里砰砰直跳,骨头都酥了:“不必客气,将来都是一家人嘛。”转而又与一旁的沈瑜道,“沈兄,那桌面儿的事就这么说定了。” 沈瑜无奈道:“运鹏兄何必在意一张桌子?况且桌子又不是不能用了。” “那毕竟是楚三小姐破坏了的,我恭定王府自然要赔偿。”萧运鹏说罢,对楚君澜温柔一笑。 萧子兰撇嘴,对着楚君澜翻了个大白眼。 叶以渐则眉头微蹙,担忧的看向楚君澜。 楚君澜只做听不懂萧运鹏的意思,与叶以渐、萧运鹏、沈瑜行礼道别。 回到楚家,老太君气冲冲的叫了王姨娘去上院。 楚君澜则被老太君闻声软语的安抚了一番,还嘱咐她回去后好好休息。上院发生了什么,楚君澜毫不在意,倒是紫嫣跑出去听了一番墙根,回来后就欢喜的像是过了大年。 傍晚,楚君澜刚刚沐浴过,穿了一身雪白的中衣盘膝坐在内室拔步床上闭目修习内劲,后窗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 “你来了。”楚君澜微笑。 高挑雪白的清俊人影缓步走到了近前,在她面前三步远处站定。 未免外面看到屋内人影,楚君澜特地熄了灯,萧煦仿若披着满身清冷的月华,漂亮的星眸中似有星河轮转。 楚君澜笑了笑,“来,我看看你的脉象。” 萧煦却没动,微抿着唇,垂下漂亮的眼睛:“对不住。” 第32章 阳光 楚君澜扬眉,“怎么忽然说起这些来?你有什么对不住我的?我知道了,莫不是你反悔了,找了别人做交易?还是你终于决定以后都不表演装傻给我看了?” 萧煦一窒,原本低落的情绪被她搅了,转而坐在她的床沿,目不斜视的将手递了过去。 楚君澜挽起他的袖口,指头搭在他的腕子上,诊过双手后心里有了数。 “你这两日在忙什么?劳累太过是不行的,就算急着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你若是累垮了我也是不答应的,”点点他肩头,“宽衣。” “无事。”萧煦许是知道躲不过去,干脆利落的宽衣解带,依楚君澜要求的躺下。 楚君澜取了银针,利落的下针,还跟他闲聊:“我是大夫,我说有事便是有事,你自己要多留神,还当自己是什么铁打的身子?” “好。”萧煦不做争辩。 “你答应的痛快,自己也要做到才是,”又下一针,楚君澜问,“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 她是真的好奇,萧煦这种认真还带着一些古板的人,莫名其妙见了面就道歉,必有缘由。 萧煦仰躺在散发着淡淡馨香的枕头上,看着浅碧色的帐定,鼻梁高挺,唇形优美,歉然开口:“今日聚雅会,你受委屈了。” 楚君澜一愣,又下两针,失笑道:“为了这个?这与你有什么相干。” “他们因我而嘲笑你,还有萧子兰对你不敬,萧运鹏心术不正!” 萧煦语气仿若报菜名一般平板,可看他冷着的脸,就知他已经动了气。 楚君澜语气轻快:“这些都无所谓。难道我还指望活在别人嘴里?” “可我不能出面帮你。”别人却能。 楚君澜眨眨眼,忽然笑着道:“我怎么闻到酸味儿了?” 萧煦闭口不言。 “萧子兰和萧运鹏于我来说不过是无关紧要之人,再说他们做什么,又不是你吩咐的,你有什么好对不住的?”楚君澜怕人脸皮薄禁不起逗,便端正神色。 萧煦动了动唇,最后只是“嗯”了一声。 楚君澜将针都扎好,屋内凤鸣声隐隐传来,她索性盘膝坐在床沿,与平躺着的萧煦闲聊。 “哎,你家里人想来也都是一朵朵奇葩,不过不打紧,赶明儿你弄的到八抬大轿,我去帮你收拾他们。对了,那个萧运鹏图谋不轨,被我扎了一针,想来他腿有一段日子要不好用的。” “咎由自取。” “哈哈!”楚君澜赶忙压住声音,低声道,“想不到你萧世子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楚君澜语气轻快,仿佛所有委屈都不会放在心上,天大的事她都能笑着迎难而上。 萧煦的眉目渐渐柔和,唇角也轻轻扬起。 她就像耀眼的骄阳,让他这样常年处在阴暗之中的人忍不住靠近,忍不住也想要拥有一团如此温暖的阳光。 “萧运鹏再有动作,我不会轻饶。” “放心吧。”楚君澜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他能做什么?无非是回家抠桌面上的针罢了。你还是专心做你的事,时机不成熟时就不要打草惊蛇了。” 萧煦不置可否。 楚君澜与他闲聊片刻,就见他眼皮逐渐沉重,竟是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看得出他应该是累坏了,便也不再多言。不多时,身边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楚君澜有些好笑,也有些感慨。 她们这类人,对人的防备心是很重的,能在一个人跟前全然放松的允许自己睡着,那只能说明一点——萧煦对她是真的信任。 他们不过口头达成了交易的协议,萧煦就能如此信任,此人心性坦荡可见一斑。 楚君澜麻利的将他身上的针除去,细如毛发的银针拔出时毫无感觉,看他睡得熟,楚君澜又拿了薄纱被,轻轻的为他盖上。 不料被子刚一贴身,原本已睡着了的人猛然睁开眼,眼神锐利的仿若捕猎的鹰隼! 楚君澜本就毫无防备,不等反应就被萧煦捏住脖颈,天旋地转的被按住,萧煦一手撑拔步床,一手捏着她的咽喉,有力的腿压着她的腿,压着她的身体仿若矫健的猎豹,只要手上用力,便能直接取了她的性命。 楚君澜丝毫不慌乱,也没见反抗,只是道:“醒醒嘿,若不醒你就要没大夫给你解毒了。” 萧煦混沌的眼神恢复清明,待到意识到自己竟压在柔软的娇躯上,整个人都愣住了:“我……” 他急忙松了手,翻身躲在一旁,又低头看自己衣衫不整,赶忙跃下地抓了外袍穿。 楚君澜抱膝坐着,揉了揉脖颈,“看你睡了,好心让你多休息,你却差点杀了我。” “抱歉。”萧煦羞惭。 见他俊极的脸上满是尴尬,虽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他脸红不红,但楚君澜还是猜得到这个小古板怕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罢了,也不全怪你。” “对不住。” “你若真觉得对不住我,要不还是给我傻一个看看?” 萧煦:“……” “若不想傻给我看,要不你也让我掐一次脖子再压一次?”楚君澜禁不住逗他。 萧煦嘴唇动了动,好半晌才挤出一句:“掐脖子可以。” 楚君澜哈哈大笑。 萧煦意识到楚君澜又在逗他,抿着唇,板着一张俊脸目不斜视的拱手,转身就从后窗子离开了。 楚君澜看他再度落荒而逃,禁不住又笑了一起来。 次日,老太君在昏省时将王姨娘批了个体无完肤,楚梦莹也同样被训的抬不起头来。 楚君澜在聚雅会上的表现全家都传的神乎其神,就连仆婢们看她的眼神都宛若在看个半仙。 楚君澜全然不在意,昏省后就去给楚华庭诊治。 “大哥,你的眼睛已渐有起色,药方子我也想好了,百年野山参大长公主也送了我,其他珍奇的药材我现在也有银子能买的来,如今就差了一味药引,我便可有八成胜算。” 楚华庭眼睛渐渐好转,欢喜的语气都轻快了:“是什么药引?易得吗?” “说来也不难,就是工序麻烦一点,需要洁净的晨露做药引子,所以明儿开始,天不亮我就要先出城去采露。不过我脚程快,采了晨露回来恰好赶上昏省,什么都不耽搁。” 楚华庭有些心疼:“还是让别人去吧。你一个女孩家,不能如此劳累。” “别人弄的我不放心。若是弄脏了,怕是要起反作用的,这事还是我亲自来才行。” 楚华庭虽担忧,但也知道自己拦不住妹妹,只好一遍一遍的叮嘱她注意安全。 次日天还没亮,楚君澜就低声与紫嫣交代了一番,悄然翻窗离开了楚家,往城外连绵成一片的俊华山而去。 俊华山上除了有一座香火算不得多旺盛的“五蕴寺”,四处都是人迹罕至的野林子。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她已经收集了一个小瓷瓶,又赶回家给老太君晨昏定省。 谁料想,刚走到楚家的后巷,楚君澜的脚步便猛然顿住。 有埋伏! 不过呼吸之间,便有七八名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男子将她前后左右的路都围死了。 “你就是楚君澜?”为首男子不惑之年,身材高大,声如洪钟。 第33章 大人物 “我便是楚君澜,诸位是?” “锦衣卫办事,不必多言,随我等走一趟吧!” 男子一声令下,立即有两名缇骑大步上前,一左一右堵住楚君澜的去路。 楚君澜面色从容,无丝毫惧怕,身体却暗中紧绷,随时都能反击。 “大人,小女子素来循规蹈矩,不知做错了什么?” “不必问了!带走!” “既是要带我走,何不容空让小女子告知家人?” 那汉子虎目一瞪:“锦衣卫办差,还容得你谈条件?若是再唧唧歪歪耽搁了上头的正经事,仔细你担待不起!” 楚君澜见对方强势,迅速分析眼下情况,在事情尚不明确时,动手并非明智之举。 只是想不到,她直接被带进了皇宫! 蓝天高远,红墙琉璃瓦之中,就连空气都掺杂了几分肃杀之气。 楚君澜跟随在锦衣卫身后,大方的打量皇城之内的布局。 列队整齐的侍卫威风凛凛的走过,规行矩步的粉衣宫女与穿着圆领葵花衫的内侍蛰足而行。 靠着出色的记忆力,皇城内地形已在脑海中印刻,也想好了逃离时的最佳路线。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毓秀宫中一处院落。 有内侍笑着上前来,规矩的行礼:“厉大人。” 厉英上前一步,“人已带来了,老祖宗此刻可得闲?” “老祖宗才刚还说起这事儿呢,奴婢这就去通传。” 内侍虾腰行礼,不多时便出来点头,示意众人进屋。 厉英将其余兄弟留在门外,低声告诉楚君澜:“今日是曹公公要见你,回话时机灵点。” 楚君澜颔首。 能被锦衣卫的人称之为老祖宗的曹公公,记忆中只有前东厂督主,如今已经容养的曹钦了。 大雍朝虽未曾出现在她所知的历史中,可原身关于东厂与锦衣卫的记忆,却与前世她所知的那些重叠。东厂督主,又是伺候过先帝的,曹钦的势力盘根错节,能力深不可测。 原本她还猜测是六皇子昨日丢了脸,今日淑贵妃要给儿子出气,现在看来,情况似乎比她所猜测的还要严重。 楚君澜跟随厉英进了屋,绕过外间地当中摆设的铜制大香炉到了侧间。 一位满头白发、面上无须的老者盘膝坐在临窗的炕上,地当中摆着个白瓷大缸,缸里堆放着冰块,有小内侍跪在一旁摇动手摇风扇,将凉风缓缓送出。 “老祖宗万福安康。”厉英一改方才对楚君澜时的强横,态度恭敬的仿若见了自家亲祖父。 曹钦微笑,笑容慈爱,声音温和的道:“多劳你了。” “能为老祖宗办事,乃是英之荣幸。幸不辱命,已将楚三小姐带到。” 曹钦含笑的眼眸看向楚君澜,苍老声音慢条斯理:“这小女娃倒是不怕咱家。” 一旁服侍的内侍当即面色一寒,斥责道:“见到老祖宗,你还不行礼!” 楚君澜此时已将曹钦观察了个透彻,别看他老态龙钟,实际上却是个修习内家功夫的高手! 洒脱一笑,楚君澜依礼下拜。 谁知这一刻,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她的双膝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托住,竟不能动弹半分。 “你们这些猴崽子,对楚姑娘要客气着些,就不怕开罪了楚姑娘,人家稍后给咱家瞧病时扎我一针?” 语气随和,仿若玩笑,但那内劲却是霸道。 这明摆着是下马威! 楚君澜丝毫不惧,运转内劲抵抗,成功屈膝道了个万福。 “曹公公言重了,小女子虽不才,医德还是有的。原来曹公公是想寻小女子来瞧病?您手下这些大人可没将话说明白,将小女子吓的好苦。” 她非但不怕,竟还能抗的住他的真气成功行了礼,面上不见丝毫勉强。 曹钦面带微笑,对这小女子有了新的认识:“看来是这些猴崽子办事鲁莽,冲撞了楚小姐,阿英啊。” 厉英心下凛然,给楚君澜拱手道歉:“在下鲁莽,还请楚小姐勿怪。” 楚君澜知道锦衣卫的厉害,见好就收:“都是为了曹公公办差,我怎会怪你?不知老祖宗哪里不舒坦?” 身边伺候的内侍刚要说话,曹钦便抬手制止了,笑着道:“还请楚小姐为咱家看看。” 这边是有意考较她的本领了。 楚君澜也不忸怩,当即上前为曹钦诊脉。 “曹公公身体强健宛若壮年,脏腑活力十足,说句僭越的话,您这身子比我所见过的那些年轻小伙子还要好呢,不知您是哪里不舒服?” 曹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腿:“痛处在此,折磨的咱家呦,许久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楚君澜道了一声得罪,便小心挽起他的裤腿,这才看到,他右侧的膝盖已肿胀变形。 楚君澜仔细的查看他腿上的静脉,又转而观察肿大变形的膝盖。 她做这些动作时,厉英和左右内侍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仿佛只要她稍微有些动作,就会被立即处死。 曹钦笑的就像个和气的土地公:“楚小姐,可看得出在下的病症?” “是,曹公公这病想来已寻过不少大夫,您这寒腿着实严重。” “是啊。”曹钦道,“太医院的刘院使也是这么说的,关节都变了形,这病灶不好去掉。” “的确如此,但是情况其实要复杂一些,您的膝盖上,生了个瘤子。依着我观察您的脉象,再结合这个病灶,这应该是个良性的瘤子。”楚君澜将病灶之处指给曹钦看。 曹钦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自己变形的膝盖之中竟然有个瘤子。 楚君澜解释道,“您的膝盖之所以会疼痛难忍,主要是因为它的生长压迫了旁边的经络。若是任由它发展,恐怕经络血脉都会淤堵,于您无益。” 道理很简单,曹钦也听懂了:“依着楚小姐看,这病应该如何医治?” “您的寒腿可以依靠针灸配合外用内服的药物来控制,但是这瘤子,便需要割开您的皮肉,将只切除。” 割开皮肉? 曹钦面色平静,可不等他说话,身边的内侍们已经纷纷暴怒,厉英更是直接拔刀:“你放肆!胆敢谋害老祖宗!” 楚君澜面色不变,对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刀刃视而不见,只认真的道:“这话说来的确匪夷所思,但是依着小女子的见解,这病就该这么治。当然,若要切除这个瘤子,需要的环境要求比较复杂,这些都可以准备,您也可以再多看几个大夫.说不定会有医术高明者能想出更稳妥的办法来." “楚小姐说的是。”曹钦笑着点头,转而吩咐厉英,“阿英啊,你莫要太鲁莽了,仔细惊吓了楚小姐。” 厉英将刀收起,垂首应是。 曹钦笑道:“咱家手下的这些猴儿崽子们都毛躁的很,让楚小姐见笑了。今日多劳楚小姐,阿英,你替咱家送楚小姐回去。” 厉英应是。 楚君澜便与曹钦行礼道别。 离开毓秀宫,楚君澜暗自松了一口气,厉英带着七八个锦衣卫前后左右围着她,仿佛押送什么犯人一般。 如此出了宫门,楚君澜笑了笑:“厉大人还请回吧,会去的路小女子自己走便是。” “这可不行。”厉英沉声道,“老祖宗的吩咐,何人能违拗?楚小姐不要以为……” 厉英的话没说完,忽然有一个银白色的身影闯了进来,楚君澜看清来人,心念一动并未反抗,当即被一只大手拉着手腕强硬的带出锦衣卫的包围,被拥着跳上了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 策马扬鞭之时,楚君澜回头,见厉英等几个锦衣卫只象征性的追了两步就纷纷转身回去了。 马上之人强硬的圈着她的腰,依旧策马狂奔,很快就带着她离开了皇宫。 “我说这位公子,您打算带小女子去何处?”确认身后并无皇城侍卫和锦衣卫追来,楚君澜挑眉笑问身后的人。 第34章 强势霸道 “不必担忧。我既然能救你,就不会让锦衣卫的人再追上来抓了你。”身后之人手臂结实,钢圈一般圈在她的腰上。 “锦衣卫的人不会追来了,劳烦公子放我下去。”楚君澜前倾身子,不让自己靠在他身上,指尖已捻了银针,随时都能将人撂倒。 “这可不行。”男子丝毫不曾察觉,手臂收了收,强行将她压在怀中,“姑娘生的貌美,京城里龙蛇混杂的,我必定要将姑娘送回家去才能放心。” 如今这世道即便是夫妻在外这般亲密都属逾越,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竟敢如此对她? 楚君澜想起上次在茶楼听说书时,此人与安陆侯世子沈瑜就坐在她的邻桌。如今看来,一个能从锦衣卫手中抢人,安陆侯世子都要小心对待的人,他能如此霸道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楚君澜反倒不想立即将他放倒了。索性看看他要做什么。 白马一骑绝尘,直往京城西北角的什刹海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两个身穿寻常百姓服饰的青年对视了一眼,一人努力跟上白马离去的方向,另一人则转回身飞檐走壁的离开,径直来到城北某处偏僻的一进院落。 “世子!楚三小姐被锦衣卫的人放了。” “太好了!张礼你来的也太及时了!”景玉长嘘一口气,双手合十拜了拜,“阿弥陀佛,亏得三小姐没事,世子人手都组织好了,就差带着人直接杀奔宫里去救人了!” 张礼大喘气:“可是楚三小姐刚被放出来,就被二殿下给劫走了!” “啊?”景玉猛然回头去看萧煦,差点将脖子拧了。 萧煦面若寒霜,一言不发的拿起佩剑便要出门。 景玉忙阻拦:“世子爷,您冷静点儿,您现在还‘失踪’呢,这会子出去怕不是叫人发现了?再说楚三小姐拳脚功夫厉害着呢,她也吃不到什么亏,霍叶青不是暗中还跟着呢吗,出不了大事的。” 萧煦抿唇,并不理会景玉,脚步飞快出了门。 景玉只好哀叹着与其余侍卫一同跟上萧煦的步伐,口中还在唠叨:“嗳,世子爷怕是中了楚三小姐的毒了!什么都不顾着了!” 楚君澜被二皇子带到了什刹海旁一处极为幽静的柳堤。 夏日里繁花似锦,水面清泠。 二皇子翻身下马,长臂一伸就要将楚君澜抱下来,楚君澜却是一拍他的手,自己侧身跳下马背。 “这位公子可真是有趣儿,听你说的一口京城话,却不想路都不认得。这里是我家?” 二皇子爱极了她牙尖嘴利的模样,微笑向她靠近:“楚三小姐莫要惊慌,今次相遇便说明你我是真的有缘,如今风光更好,你我何不好好聊聊?” 嘴上说着聊聊,人却已经将楚君澜圈在了自己与一株粗壮的大柳树之间。 楚君澜见他一手撑着大树,一手来捏她的下巴,当即冷笑一声,出手如电捏住他的手腕一拧。 对方想不到她竟会动手,反应迅速的顺势转了个身,露出个自信的微笑,深情款款道: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跟了我,往后的日子就只有好的,这会子拒绝我,将来你必定会后悔!” “管你是什么人!”楚君澜恼了,揉身而上,不过三招就将人直接揣进了什刹海。 只听的“扑通”一声,对方落了水,浑身衣袍都湿了个透。 楚君澜站在岸边低头看他:“锦衣卫忌惮你,任由你抢人,安陆侯世子对你恭恭敬敬,可那又如何?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没兴趣知道,往后你最好别来惹我!” 说罢倨傲的看了水里的落汤鸡一眼,转身牵了那匹白马翻身跃上马背。 二皇子已经从水里爬上岸,一身银白的锦衣湿了个透,沉重的粘在身上,头发乱了,衣袍也脏了,方才还倜傥分流,如今却是仪态尽毁。 楚君澜端坐马背,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嘲讽的冷哼一声,挥马鞭策马离去。 二皇子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眸中却显现出志在必得的笑意:“果真与众不同。是个聪明又有个性的女子。” 二皇子心里明白,楚君澜已经依靠这些细微的关系推测出他的身份不是皇子就是皇亲国戚。可她依旧对他不假辞色。 “楚君澜。”二皇子嘟囔一声,往相反方向而去,面上没有丝毫一身狼狈的恼怒,反而笑容越发兴奋。 楚君澜已成功引起了他的兴趣和好奇心。 水边恢复了安静,待人都离开了,景玉才压低声音道:“主子,您看,我就说楚姑娘的身法功夫了得,不会吃亏的!” 张礼担忧道:“楚姑娘方才出手那般狠厉,她该不会不知道对方是二皇子吧?” 霍叶青道:“那可不见得,楚姑娘行事素来不按着牌理出牌,莫说对方只是二皇子,就算对方是天皇老子,只要楚姑娘不乐意,她都能撂下脸子说揍就揍!” “世子爷,您觉得呢?”景玉笑问萧煦。 萧煦神色冷然,转身离开。 其余人对视一眼,也都跟上了萧煦的步伐,不敢再多问了。 楚君澜回到家中后巷,就将白马留在了后巷子里。若是刚才那位有心,回头自然回来寻他的坐骑。 楚君澜回了府,先去看楚华庭的情况。 诊治时,就听宝乐在窗外压低声音告诉紫嫣:“我给你说,这几天城里又有少女被分尸了,这都死了多少个了?到现在朝廷也没缉拿到真凶,咱们平日里走动可要注意一些,尤其是你这样的年轻姑娘,都被分尸好几个了。” 紫嫣听的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低声咒骂:“到底什么人这样做法!” 话音方落,院子外传来一阵跑步声,有婆子扯着嗓子大声道:“王姨娘,王姨娘不好了!文昌伯夫人带着一群侍卫闯进府里来了!说是要咱们家梦莹姑娘给文昌伯府小姐偿命!” 楚君澜听了,手上动作不停,低声与楚华庭道:“看来那件事是闹开了。” 楚华庭点点头,轻声叹息道:“只可惜我看不见那热闹。” “那听听也是好的。”楚君澜莞尔,“大哥想去听听看吗?” 第35章 再废话还抽你 楚华庭笑了笑:“倒也不是特别想去,想来又是一出闹剧。” 楚君澜却道:“只当做是个热闹来看,就算去戏园子都未必瞧得见这么好玩的一出戏。等咱们扎过了针,就去瞧瞧,说不定还有我登场的机会呢。” 楚华庭想到当日的情景,有些担忧,安慰道:“不必担忧,你明明是被楚梦莹被欺负了,如今出了事也怪不到你的头上,他们若有半分诬赖你的意思,大哥给你撑腰!” “好,那我就让大哥给我撑腰。”楚君澜发自内心的笑起来。 原身的记忆之中,大哥性子温和,极少因什么事与人发生争端,至今楚华庭所有的愤怒,却都是因她被人伤害而来。 这样纯质的亲情,让她像是泡在温泉里一般,在这个时空她一直很难找到归属感,但是那种超脱世外的距离感,却因一点点滋生的牵绊而慢慢消失。 楚君澜看着时辰,随即利落的为楚华庭拔针,又拿了药方子来删删改改。 “这药大哥再吃几天,待到我的药引子够了,咱们就换一副药,到时还需要在大哥眼睛外敷一些药膏。” “都依你。”楚华庭听着楚君澜下笔如飞的声音宠溺的笑。 正当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接近,便听见一个婆子高亢的声音:“快将三小姐带去前厅!” 楚君澜挑眉,“大哥,人来了。” 楚华庭略有些担忧,将楚君澜护在身后。 一群丫鬟婆子冲了进来,为首的葛妈妈鼻孔喷气,怒气冲冲的叉腰道:“三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 楚华庭道:“尔等哪个院子里的?对主子说话如此不敬,也是你主子教的规矩?” “哎呦,大少爷。”葛妈妈皮笑肉不笑,“我们姨娘就算管教的再不规矩,也没教出陷害自家姐妹的女儿来。这三小姐平日跋扈就罢了,如今却将祸事惹出府去,现在为楚家都招来了祸事,老太君与老爷齐齐震怒,这可真是叫奴婢们开了大眼界。” 楚华庭不是善于与人争辩的性子,被婆子如此不客气的语气真真的气到了,半天才脸色通红的憋出了一句:“放肆!” 楚君澜站在大哥身后,看他嘴笨却还护着她,心里温暖,好笑的走到那葛妈妈跟前。 “葛妈妈。” “三小姐能记着奴婢,可真是不容易。毕竟三小姐眼里就连王姨娘都……” 啪—— 楚君澜毫不客气,一耳光将葛妈妈打的脸一偏,后头的话都噎在了喉咙。 “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我大哥跟前放肆?” “你!”葛妈妈气了个倒仰,捂着脸啐了一口,“你给文昌伯府的小姐下毒,惹了这么大的祸事,还敢嚣张?老爷和老太君不会放过你的!” “我倒不知我父亲和祖母跟前,葛妈妈也能做主了?” “我没这么说!” “再废话我还抽你信不信?” 葛妈妈这会子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真是被抽怕了,不敢跟楚君澜多言,转身就往外去,一边走嘴里还骂骂咧咧。 楚君澜回身,就见宝乐和紫嫣都张口结舌的看着她。 她微微一笑,又是大家闺秀的模样,转而扶着楚华庭的手臂:“大哥,咱们去前厅看看吧。” 楚华庭点点头,摸索着拉过楚君澜的手揉了揉:“打疼了吗?下次别自己动手了,一个下人而已,要打要罚吩咐人去做便是。” 走在前头的葛妈妈差点摔倒。 “大哥说的是。只是处置一些狗仗人势的东西,自己动手心里更痛快。” “你呀。”楚华庭宠溺叹息。 原本最注重礼仪规矩的人,却在内宅的百般迫害之中逐渐改了性子。什么规矩?什么礼仪?只要他们还活着,只要楚君澜高兴,那些东西都能丢在一边! 一行人很快来到前厅。 老太君与文昌伯夫人端坐首位,楚华庭与楚才俊稍坐侧位,王姨娘、孙姨娘、苏姨娘带着楚梦莹、楚云娇、楚佩珊站在楚才良身后。而文昌伯夫人身畔的绣墩上,坐着一身粉衣脸上遮着面纱的苏映雪。 文昌伯府的侍卫拳师人人手持齐眉棍,围护在文昌伯夫人与苏映雪身畔,一个个严阵以待。 那些汉子太过精壮,惹得楚才良身后的楚家护院如临大敌,双方正是对峙的状态。 葛妈妈到了屋里就直奔王姨娘身边,脸上清晰的巴掌印明晃晃的亮给众人看。 “姨娘,三小姐奴婢请来了。” 王姨娘一看葛妈妈的脸,眼珠一转,当即愤怒的提高声音:“谁打你?” 葛妈妈委屈的低着头,屈膝道:“姨娘莫计较了。主子打奴婢自然打得。” 王姨娘小鹿一般的大眼睛迅速积满泪水,楚楚可怜的看向楚华庭:“老爷……” 楚才良早已怒不可遏,重重的一拍圈椅扶手:“澜姐儿,还不过来解释清楚!” 楚华庭担忧不已,刚要开口,就被楚君澜捏了捏手,他略作犹豫,到底选择相信楚君澜。 “女儿见过老太君、见过父亲、二叔。”楚君澜款步上前,温顺的行礼,又转而拜见文昌伯夫人,“文昌伯夫人安好。” 聚雅会上,楚君澜与文昌伯夫人有一面之缘,虽苏映雪惹人讨厌,文昌伯夫人却是个稳重知礼的。 是以今日即便对方怒冲冲上门来,楚君澜此时以礼相待,依旧将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下来。 文昌伯夫人点点头,略有些强硬的道:“楚三小姐,今日找你前来,是想问清楚一件事。” “是,文昌伯夫人只管问,小女子必定知无不言。”楚君澜通情达理的道。 看她如此温顺知礼,再看那脸都肿起来了的葛妈妈,文昌伯夫人不由得在心中暗想:“这楚家着实不像话,没有主母,而是姨娘当家,前头夫人留下的嫡女不知暗地里受了多少苦,如此知书达理又医术卓绝的女子,没道理平白无故就打人,必定是下人将她磋磨的狠了。” 文昌伯夫人问:“楚三小姐与我们府上四小姐从前有旧仇旧怨?” “并无。实不相瞒,从前虽听我二姐姐屡次说起她的好朋友文昌伯府的四小姐,却一直无缘得见,此番聚雅会上还是第一次结识苏姐姐。” “哦?那你为何要给映雪的胭脂里下毒?” 第36章 倒打一耙 “小女与苏姐姐无冤无仇,为何要给她下毒?”楚君澜反问。 文昌伯夫人是正房,最看不上那些以色侍人的莺莺燕燕,苏映雪本来就是庶出,平日小心思多,性子也不讨她的喜欢,加上苏映雪的亲娘没少给她添堵,今日若不是为了伯府的脸面,她才懒得管她的事。 “我知道楚三小姐不是无缘无故就会害人的人,只是我家映雪,自聚雅会前用了贵府送来的一盒粉蝶轩的胭脂,脸上就觉得不舒服,到如今已经毁容了,那胭脂我找人查验了,的确下了一种毒物,虽不至人四弟,却能将人脸的皮肤毒伤。 “映雪说那胭脂是贵府二小姐梦莹所赠,才刚梦莹小姐却说,那胭脂是从你那里得来的,还说必定是你精通医术,素日又与她不和,才蓄意下毒。这事我是疑惑的,是以叫了你来问问。” 想不到刚才还对着楚家人喊打喊杀的文昌伯夫人,对楚君澜的态度如此温和。 老太君参加了聚雅会,亲眼见过大长公主给她撑腰的场面,自然不惊讶。楚才良和楚才俊却都意外的很,看着楚君澜的眼神也有些不同了。 楚君澜点了点头,“多谢文昌伯夫人愿意给小女子一个解释的机会。我的确精通医术,只是我只会解毒,不会下毒。再者医者父母心,我哪里会做这种事? “那胭脂的来路,或许我二姐姐并未解释清楚。粉蝶轩的胭脂是我家库房里的库存,王姨娘那日开了库房,给我们家女儿每人都送了一盒,我五妹妹知道我手里这些东西少,特意将自己的那一份也送给了我,我手里原本是有两盒粉蝶轩胭脂的。” 说到此处,楚君澜叹息一声:“只是那日,二姐姐心情似乎不好,我那日在给我大哥看病,二姐姐来了大哥的院子里,与我拌了几句嘴,走时将五妹妹送我的胭脂连同我的那盒一起都拿走了。” 文昌伯夫人若有深意拉长音:“哦?竟还有这样的事?” 众人闻言哗然,面色各异的看向楚梦莹。平日楚楚可人的楚梦莹,竟然会抢人的东西! 下人们面面相觑。老太君嘲讽的看向王姨娘。楚才良面色铁青,觉得脸都被丢光了。 楚梦莹的脸色瞬间惨白。她想不到,如今有外人在家里,这种家丑楚君澜居然敢说出来!她难道就不怕父亲背后责怪? 楚君澜道:“原本,这类的事我都习惯了,都是一家人,我不愿意因为针头线脑的事与二姐姐计较,何况家丑不外扬。可今日,苏姐姐因用了那胭脂才中毒,我就少不得要说实话了。那胭脂我连打开看看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二姐姐拿走了。二姐姐将之送给了苏姐姐,如今出了事,却要怪罪在我的头上,我可真是……” 楚君澜面色平静,语气也极为温柔,只是话语之中的无奈与委屈,却让所有人都感同身受。 文昌伯夫人点点头,转而看向老太君:“楚老夫人,贵府上家务事,原本轮不到我一个外人插手,但是我家四小姐的脸已经毁了,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毁了容便是毁了她一辈子。楚老夫人还请给我一个交代。否则我只能去顺天府,找青天大老爷做主了。” 老太君一时间只觉头大如斗,眼珠一转,狡辩道:“虽查明了毒物是来自胭脂,可我家梦莹素与苏四小姐交好,又如何会下毒?这毒会不会别人下了进去,诬赖我家的呢?” 文昌伯夫人冷笑了一声,“这么说,我方才在贵府上浪费了这么多唇舌都是白费了。既然楚老太君觉得那毒是我们下了,让我家四小姐毁了容再来攀扯你家,那我咱们还是公堂见吧。谁是谁非,想必顺天府自有决断。” 文昌伯夫人便站起身,叫上苏映雪就要离开。 一听说要惊动官府,楚才良脸色当即一变,慌忙起身去拦,却因男女之别不好伸手。 他赶紧回头给王姨娘使了个眼色。 王姨娘早已憋屈多时,自己掌着对牌,文昌伯夫人却只与那老虔婆说话,可关键时刻楚才良还不是要找她? “文昌伯夫人留步。我们并无此意。”王姨娘赶紧追上去,躬身道:“文昌伯府是什么人家,没必要毁了一位姑娘的容来诬赖我们呢?” 文昌伯夫人冷声道:“那么就是说,你们承认楚二小姐在胭脂里下了毒?” “不可能,梦莹不是这样的人,”王姨娘焦急道,“梦莹与苏小姐是手帕交,相亲相爱还来不及,有了好东西都要分给苏小姐一份,又怎会故意下毒,给自己惹麻烦上身?这其中必定有人暗害!” 楚梦莹也适时地冲了出来,跪地抱住苏映雪的腿哽咽道:“苏姐姐,此事的确与我无关。那胭脂是我从楚君澜手里得来的,下毒的一定是她!对,说不定是她为了毒害我,我不知情,好心将胭脂给了苏姐姐,却害的姐姐遭了殃!” “够了!”苏映雪愤怒的拔出腿,“楚三小姐又不知你会抢走她的胭脂,怎么可能先下了毒等你来抢!分明是你素日妒忌我,才下毒毁了我!枉我那么相信你,还想着给你出头!” “我没有,我没有,这毒一定是楚君澜下的!”楚梦莹大吼。 苏映雪回身冲到楚君澜跟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楚三小姐,聚雅会上你曾问我是不是用了粉蝶轩的胭脂,我愚笨,当时没有明白你的意思,你当日一定是看出我中了胭脂的毒,我受了楚梦莹的挑拨,对你太过失礼,惹的你生气了当时才没告诉我。我知道这毒不是你下的,若真是你下毒,你又怎会暴露自己特地来问我一句?” 楚梦莹抓住话头,当即尖叫:“你们看,楚君澜当场就问是不是用了粉蝶轩的胭脂,必定是她在胭脂里下毒才提前知道!” 众人都猛然看向楚君澜,王姨娘更是抱着楚才良的腿大哭:“老爷,不要冤枉了梦莹啊!” “我当日的确是这么问过苏小姐,”楚君澜淡淡道,“此毒名叫落颜,单独接触肌肤无毒,只与凤仙花和玫瑰花混合在一处才会发作。而粉蝶轩的胭脂主要成分就有凤仙花与玫瑰花。 “当日,我在苏小姐身上察觉到落颜的存在,是以问问苏小姐用的是什么胭脂,若是用的其他胭脂,那毒就不会生效。若用了粉蝶轩那款掺了凤仙花和玫瑰花的,那就必定中毒了。这种毒药无解,我也束手无策,只能等它自行代谢,至多五年会自行代谢干净,到时皮肤就会恢复如初了。” “五年?”苏映雪喃喃,五年后,她已经是老姑娘了,这一辈子也彻底毁了。 楚梦莹尖叫道:“这么说,落颜可能是苏映雪在别处中了的?只是恰好她用了我送的胭脂才会发作?” 王姨娘也连连点头:“对!一定是这样,必定是苏小姐自己在别处不小心中了落颜的毒!” 第37章 夺权 文昌伯夫人早已失去耐心。 “我已说过了,毒物是从那盒胭脂里查出的,若是贵府不相信,咱们还是对簿公堂吧。我家映雪已中了毒,还要被你们反咬一口,偏说她是在别处中毒来诬陷你们的,我听了也觉得牙碜。今日便这样吧。映雪,随我回去。” 苏映雪绝望的爬起来,踉跄跟上文昌伯夫人的步伐。 楚才良哪敢让事情闹到对簿公堂的地步? 他这些年升迁困难,好不容易攀上了恭定王府的亲事,这时着实不该再横生枝节! “留步,留步!此事已经明了,想来文昌伯夫人并未直接一状告到官府去,就是看在两家交情的份儿上,还请您移步花厅,咱们仔细商议出个两全的办法来可好?” 楚才良并不愚笨,若是文昌伯夫人想打官司,今天登门的就是顺天府的捕快了。 苏映雪毕竟不是文昌伯夫人亲生的,文昌伯府这些年又落魄了许多,文昌伯夫人想图什么,一目了然。 “罢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家伯爷与楚大人同朝为官,着实没必要闹的太难堪。”文昌伯夫人勉为其难的点头。 “多谢文昌伯夫人。” 楚才良忍气吞声的拱手,请文昌伯夫人和苏映雪去了花厅吃茶,文昌伯府的侍卫也紧随了过去。 前厅之中一片寂静。 半个时辰后,楚才良脸色铁青的回来了。 “文昌伯夫人给了两条路,要么私了,要么对簿公堂。” 老太君忙给楚才良倒了杯茶,“才良啊,对簿公堂怕是不行,会影响你仕途的。” “是啊大哥。”楚才俊也道。 “我何尝不知?说是两条路给我选择,可我只能选择私了。所谓私了,就是赔偿银子。” 老太君皱紧眉头:“他们要多少赔偿?” “八千两白银。”楚才良咬牙切齿。 “八千两?她怎么不去抢!”老太君大惊失色,脸红脖子粗的咒骂,“我看文昌伯府是穷疯了!” 王姨娘也尖叫:“不行!咱们哪里来的八千两银子!” 八千两白银是一笔巨款。如安陆侯府那样的鼎盛人家,嫁个嫡女的陪嫁是两千两白银。八千两银子,都够文昌伯府这样落魄的家族给四个儿子娶媳妇了! “不行?现在咱们家还有说不行的权力吗?”站起身,楚才良烦躁的满地打转,“现在刀子架在脖子上,点头不点头都要被宰这么一刀!” “那就让她打官司好了!”楚梦莹尖叫,“反正我没下毒,谁下了毒,就让谁去偿命好了!” “闭嘴!”楚才良怒斥,“你这孽障!我还没与你算账呢!平日看你人模狗样的,装的像个大家闺秀,私下里你却连你妹妹的东西都能抢!你的礼义廉耻呢?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楚梦莹被骂的脸色通红,抽噎起来。王姨娘捏着帕子,到底没敢帮女儿争辩。 “这银子必须要赔,一旦事情闹开,我的仕途便会全部被毁。到时咱们一家子就只能回乡下去种地,咱们楚家的儿郎也将无出头之日。” “为了长久考虑,的确是应该私了。”楚才俊犹豫着道,“可是那么一大笔银子,该怎么办呢?大哥这些年可攒下八千两银子的家底吗?咱们家的祭田和祖产,倒是能卖出去三千两左右。可是这些若都卖了,只怕老祖宗半夜托梦要骂死咱们兄弟的。” 楚才良烦躁的道:“哪里就沦落到卖祖产了?让我再想想。” “想,你想什么?”老太君烦躁的瞪向楚才良,“我当你是个机灵的,这些年放心的让你在京城打拼,可你看看,你后宅里起了多大的火?你看看姨娘将你的子女都教成什么样?楚华云能欺负长兄眼盲,给他茶里下老鼠屎!楚梦莹能欺负嫡女,张狂到去抢嫡女的胭脂!” “老太君!我们……” “跪下,我让你说话了吗!” 王姨娘见苗头不对,刚开口,就被老太君呵止了,只能乖乖跪下。 “老太君明见,说句不好听的,梦莹好不容易才和文昌伯府的千金成了好友,这也是将来的一个人脉,她自己着实没有理由去害她的手帕交啊,闹出这种事来,对梦莹又有什么好处?这毒,分明是有人想害梦莹下的!” “你还狡辩?你养出什么好女儿来?我就说你们娘们都是上不得高台盘的东西,才过几天好日子,就嘚瑟的没了边儿!才良为了家族在外打拼,你却在家里搞的乌烟瘴气!先前是苛待嫡女,处事不公,私下里贪墨公中的财物,眼下你更是将好好的小姐教成了这幅德行,害的家里都要倾家荡产了!你这样的还能当家?” 老太君此话一出,楚才良心里就是咯噔一跳。 老太君乘胜追击:“王氏,你将对牌交出来吧,为了这个家好,为了以后不闹个家破人亡,你往后就不用当家了。” “老太君!你不能!” “不能?我是才良的母亲,你是什么人?不过一个妾室,才良给你脸让你管了十几年家已经是你的福分了,你该贪的都已经贪过了,还不足兴?” “我没有!老爷,我……” “好了。”楚才良知道老太君就等着这个机会,在争辩下去,怕是不孝的帽子也要扣下来,如今大势已去,他只能道,“母亲年事已高,还要为儿子后宅里的事操劳,儿子真是愧疚。” 老太君心下一喜,面上却是叹息:“罢了,谁让你是咱家的希望呢?你好好的为官,整个楚家都还指望着你。” 楚才良就吩咐王姨娘去将对牌取来。 王姨娘哭的差点背过气去,哭哭啼啼的交出了管家的权力。 楚梦莹也彻底慌了神,她这些年的好日子正建立在王姨娘管家的基础上,往后王姨娘丢了权,她该怎么办? 孙姨娘在一旁拉着楚云娇的手,眼看着王姨娘丢了权,差点乐出声来。 没想到那毒胭脂没毁了楚君澜,没让她看到楚君澜和王氏狗咬狗,却带来意外之喜! 孙姨娘正得意,一抬头,却正对上楚君澜微笑看来的眼神。 她虽在笑,可眼神却冰冷的像刀子,仿佛洞悉了一切。 孙姨娘心脏骤缩! 不会吧?这小蹄子不是说她是因发现了“落颜”,为确定苏映雪会不会中毒才出言询问吗? 难道说,她从一开始就发现了胭脂有毒? 第38章 踹得好 楚才良与楚才俊留在老太君处商议对策,其余人便都散了。 楚君澜带着紫嫣回了房,刚进屋门,立即察觉到空气中似有外人的气息。 挥手示意紫嫣留在原地,楚君澜悄然无声的走到博古架旁,侧身往卧室里看。 屋内之人一身白衣,单手负在身后立于后窗畔,高挑挺拔,长发半披,颇有几分清俊出尘的天人之姿。 楚君澜放松下来,依着博古架抱臂道:“今儿个不是针灸的日子,天也还没黑,世子怎么这会子来了?” 萧煦转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浑身散发着宛若冰霜的孤冷,像由羊脂白玉精心雕琢而成的玉人。 紫嫣闻声好奇的走到近前,一看对方是个如此俊逸出尘的美男子,既不疯又不傻,当即欢喜的捂着嘴笑:“小姐,奴婢去外面守着,那四个回来也不让他们靠近!您和世子爷好好聊。” “去吧。”楚君澜失笑,捏了紫嫣脸蛋一下。 紫嫣兴奋的小脸红扑扑,欢快的跑了出去,还仔细的为楚君澜关好房门。 萧煦往日都是夜里来,为免被人看到映在窗上的影子,楚君澜素来不点灯。 这还是楚君澜第一次青天白日里清清楚楚的看见他。 “世子请坐吧,想吃什么茶?” 萧煦来到八仙桌旁端正坐下:“清水即可。” 楚君澜素手执壶,为他到了一杯清水放在跟前,自己也倒了一杯,在他对面坐下了。 “歇口气儿,喝点水,然后伸手我看看脉象。” 萧煦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闻言眼含询问的看着她。 “今儿虽不是瞧病的正日子,可你来都来了。”楚君澜笑着伸出手。 萧煦点点头,将腕子递给他。 待诊察过双手脉象,楚君澜道:“你今儿情绪不大平静,大喜大悲亦或大怒都对你的毒性压制无益。你要学会控制心绪,否则对你自身的损伤是不可逆的。” 萧煦并未回答,抿了抿薄唇,眼神关切:“今日锦衣卫没伤着你吧?” 楚君澜一愣,随即恍然:“你命人跟踪我?” 萧煦摇头又点头,俊脸上有几分尴尬:“怀璧其罪。” “你怕我得了长公主的财宝被贼惦记?还是说,你觉得有人会劫了我去治病?” 萧煦越发的尴尬了,坐姿端正,垂眸道:“皆有。” 他是关心她才会安排人跟踪她,这让楚君澜心情大好。 但她依旧忍不住故意逗他,佯怒道:“你这由头找的倒是不错。” “并未哄你。”萧煦认真望着她。 “咱们的合作进行到今日,你许给我的都是未来如何如何,可我付出的都是眼下真真切切能付出的。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我在单方面付出?” 萧煦淡色的唇动了动,一时无法反驳。 “你看,我帮你治病,我还背负着不好的名声,好多人背地里都说傻子都被我吓跑了,一个女子的名誉有多重要,这就不需要我解释了吧?” 楚君澜扒拉着纤细修长的指头:“唯一需要你眼下兑现的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目前连个影儿都没见着,可以说,与你所有的合作,都建立在我相信你的基础上,啧啧,怎么想着我就这么亏呢。” “对不住,我……多谢你信任我。”萧煦垂眸,越发惭愧了。 楚君澜见她这一逗,对方竟然认了真,不由咯咯地笑:“好了,逗你的,我没生气,但是也想提醒你抓紧时间,毕竟我也是个寻常人,不想被人背地里戳脊梁。” 萧煦点头,神色非常认真。 楚君澜道:“宽衣,躺下吧。” 萧煦一愣,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楚君澜的拔步床,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透了。 楚君澜取了银针,见萧煦竟这幅模样,再度失笑:“怕什么的?又不是没见过,再说我是大夫,治病时我眼中只有病人,没有男人。” “……好。”萧煦起身,背脊挺直的走到卧房,背对着楚君澜开始宽衣。 楚君澜看着他修长的脖颈,肌肉漂亮活力十足的年轻身体,修长的双腿,差点忍不住是想称赞一句“身材真好”,但是她到底忍住了。 萧煦躺平,弊端萦满淡雅的清香,看她弯腰凑近自己,忙闭上了眼。 楚君澜利落的为他扎针,见他连耳根子都是红的,终于善心大发的转移他的注意力。 “今儿我被锦衣卫请进宫,是曹公公吩咐的……” 楚君澜将在毓秀宫发生的事,连同出宫后被个登徒子带去了什刹海,她一“高兴”直接将人踹水里的过程一并说了。 萧煦不禁睁开眼看着她,点点头,并未将自己的差点带着人进宫救她的事说出来。 “那个登徒子能让锦衣卫忌惮,还能让安陆侯世子那般恭敬对待,又养成这般霸道的性子,此人必定是个重要的皇亲国戚,”楚君澜毫无所觉,依旧道,“我听人说,安陆侯世子是二皇子的伴读?想来,那登徒子就是二皇子了。” “是他。” 她明知那是二皇子,还将人踹进了什刹海,这认知让萧煦微微勾起了唇角。 “若是个寻常人,敢对我那般动手动脚,我早让他好看了。没办法,我猜出他是皇子,怕惹**烦才只好小施惩戒。”说着话,一根银针扎在了萧煦心口的位置,刺激的他胸前紧绷。 萧煦抿唇,心跳加快。 “踹得好。” 楚君澜笑起来,这人闷不做声的,胆子却是不小。 “老爷,我们小姐在更衣呢,您稍后,容奴婢去通传一声。” 忽然,窗外传来紫嫣的声音。 萧煦面色一变,如被捉奸在床,弹身而起。 楚君澜立即他带到净室,将他雪白的衣袍随手丢在空的浴桶上,低声告诉他:“躲着别出来,针不能拔!” 说罢立即关了净室的门。 “父亲,您来了。”楚君澜迎了出去。 一门之隔,萧煦不能拔针,也不能穿上衣袍,只得在角落里寻了个洗浴时用的交杌坐下,低头看看自己,脸色越来越红,耳朵越来越热,活像吃了几斤酒。 楚才良进了屋,紫嫣忙背对楚才良将才刚萧煦用的茶杯收拾了,重新端了热茶上来。 楚君澜恭敬的问:“父亲来,可是有何吩咐?” 第39章 世子的小心思 楚才良并未立即回答,端着茶碗吃了一口,吃了满嘴茶叶沫子,不由得皱了眉:“这是什么茶?” 紫嫣唯唯诺诺道:“回老爷,这是王姨娘命人新给送来的好茶。” 楚才良已经知道王氏的那些小心思,也知道楚君澜时常被楚梦莹抢东西,虽觉得针头线脑的小事无伤大雅,但亲口吃到了这样的茶,到底不愉快。 想着今日要说的事,楚才良放软了语气,温和的道:“我那里还有四两极好的碧螺春,回头命人给你送来,你也是要做世子妃的人了,也该享受一些好东西,免得将来到了恭定王府露怯。” “是,多谢父亲。”楚君澜感激的笑笑。 “澜姐儿,今日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你也瞧见了,你姐姐闯了祸,文昌伯府那八千两银子若是不拿出来,一旦闹上公堂,咱们家就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为父的名声也会被波及。” “女儿明白,若是父亲名声被毁,仕途艰难,也会连带着影响到整个楚家的未来,家中的兄弟姐妹前程将会非常艰难。”楚君澜通情达理的道。 楚才良满意的点点头,捋顺着短须道:“家中如今境况艰难,家里这么多口子的人,加上你祖母和二叔都在,前些日府里走了水,修缮房屋就是一大笔,还有给你的陪嫁。为父为官清廉,一口气要拿出八千两银子来着实是个难题,为父准备动用恭定王府给你的聘礼,是以特地来告知你一声。” 只是告知,并不是商量。 楚才良又道:“将来嫁到恭定王府,你的夫婿是个傻子,着实依靠不得,说句不好听的,要想过得好,到底还是要有个强硬的娘家做后盾才行。若是咱们家闹的败落了,对你未来也没好处。为父若是将来升迁,你的后台也能更硬不是?再说了,这聘礼聘礼,本来就是给父母的补偿,没听说谁家聘礼给女儿带去婆家。为父这么处置,倒也不算过分吧?” 这番话说的,便有了那么几分威胁之意了。 楚君澜心下冷笑,这个爹,还真是为了家族不遗余力啊。 恭定王妃对萧煦不好,但是对外还是要做做样子的,为了给前头王妃的傻儿子娶媳妇,大手笔的用了五千两白银外加不少的字画器皿,折价足有一万两银子来下聘。 寻常皇亲国戚娶亲其实要不得这么多银子,可世子是个傻子,这等于是买个媳妇来,一万两虽多,也不是人人都舍得卖女儿的。因此先前下聘时,恭定王妃着实博了一番好名声。 这么一大笔财富,从前一直把持在王姨娘手里,全家人都眼馋。 如今楚才良是想拆东墙补西墙了。 “父亲是一家的大家长,您做主就是。”楚君澜痛快的点头,丝毫不见恼怒。 楚才良有些意外,毕竟刚才他告诉王姨娘收拾库房,将那五千两白银以及其他值钱东西准备出来时,王姨娘已经尖着嗓子跟他闹了一场。 他也是被王姨娘闹怕了,怕楚君澜在外有人脉,事发后到处乱说,这才想着来告知一声,用家长的威严将之压制住。 想不到楚君澜竟然如此通透。 “好,好,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为父没有白疼你。”楚才良笑着点头,又夸了楚君澜好几句,才满意的离开。 楚才良刚走,紫嫣就憋着嘴带着哭腔道:“小姐,他们都欺负你。” 见她泫然欲泣,楚君澜禁不住笑:“哭什么?那银子本来也落不到我手里,此番被父亲送出去,有人比我更着急。” 紫嫣一愣,终于反应过来,小拳头一拍手掌心:“对呀!王姨娘一直把着银子,对牌交了,这笔钱也没了,最闹心的应该是她才对。” “是啊。所以你有什么好伤心的?”楚君澜催着她,“去外头守着,别叫人闯进来了。” 紫嫣点点头,摸了一把圆圆的脸,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楚君澜回到内室,径直打开净室的门,探了半边身子进去。就见萧煦正坐在浴桶后的小交杌上,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和曲线优美的锁骨,以及结实的肩膀和胸膛,长发宛若黑色的溪流,蜿蜒在他健康的肌肤上。 萧煦抬眸看来:“拔针?” “嗯。时间差不多了。”楚君澜快步到近前,利落的为他拔了针。 萧煦面无表情的抬眸看着屋顶承尘,待楚君澜将针都收回了,忙抓了衣袍来穿。 楚君澜也不打扰,回到外间去倒了杯茶吃,也吃了满嘴的茶沫子。 “这小丫头。”楚君澜嘟囔了一声。 萧煦出来时,又是清冷如月、俊雅如仙的模样,青衫薄带随行走飘动,来到她面前落座。 “这茶不好,苦的不行,还都是茶叶沫子,你还是喝水吧。”楚君澜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萧煦点点头,从善如流的喝了一口,抬眸看着她精致俏丽的巴掌小脸,轻咳了一声道:“你所言极是。” “什么?”楚君澜疑惑的歪头。 萧煦道:“那聘礼,他们拿去也好。” “哦,你是说这个。”楚君澜笑道,“我虽然爱钱,却也不是什么钱都爱,反正也不是我的银子,我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聘礼没了,便不能退婚。” “哦——“楚君澜瞪眼,玉指点他肩头,拉长音道,“萧煦啊萧煦,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萧煦!你是怕我反悔,不想与你合作了?我家将你家送来的聘礼给花光了,还不上钱我就只能嫁给你,没有了退婚的余地?” 萧煦面无表情的道:“并非如此。” “那你是什么意思?” 萧煦的脸迅速由白转红,蹭的站起身,大步往后窗而去。 楚君澜嬉笑着追上他:“萧煦,你这次又要落荒而逃?” 萧煦猛然顿住。 楚君澜以为他终于恼羞成怒,准备与她动手了,萧煦却忽然回身,从袖袋中拿出一个寸许大小的锦囊塞给她,旋即转身离去。 楚君澜哑然,打开那牙白色的锦囊往手心一倒,一对素雅精致的珍珠耳坠子落在了她的手心。 此时的孙姨娘,正沉着脸质问楚云娇:“当日你去给楚君澜送胭脂,到底是怎么样的?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第40章 黄雀在后 楚云娇不耐烦的皱着眉:“娘亲怎么了?为何忽然问起这个来,都过去这么多天了,谁还记得。” “快想!”孙姨娘压低声音怒斥,“事关重大,你若想不起来,弄个不好咱们娘们都要遭殃,说,当时她什么表现!” 楚云娇被王姨娘吓着了,“娘亲,那毒胭脂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我送的那盒胭脂又没有下毒,你……” 说到此处,楚云娇忽然恍然,睁大了眼睛。 看着孙姨娘妩媚的面庞,楚云娇一个激灵,立即接受了真相,努力回忆起来,将当日送胭脂的过程仔细的又说了一遍。 “娘,这事儿现在有楚梦莹顶缸,那胭脂中间经过多少人的手,怎么也怪罪不到咱们头上来,您不必惊慌。” 孙姨娘见女儿如此稳重,满意的点点头:“我娇儿长进了。往后行事就要如此,这事儿你说的对,与咱们全没有干系。” “是啊,反正这次楚梦莹是倒了霉,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都是屎了!”楚云娇捂着嘴笑,“爹那么在意名声,王氏和楚梦莹却一起让他丢了脸,这次连对牌都给收了,往后看她们还怎么骑在咱头顶上作威作福!” 孙姨娘若有所思的皱眉,白皙的指头一下下点着桌面,慢条斯理的分析道:“此事也不尽然。你以为,你爹愿意将对牌交给老太君吗?” “娘?” “你爹是怕有人在外传他不孝顺,这才迫不得已将管家权交了,老太君是个什么人?管着咱们家,不偷粮盗米那就奇怪了!你爹也怕自己攒下的家底都被老太君给了小儿子不是?所以啊,我看王氏往后也未必就会被你爹不喜。” “都已经闯了这么大的祸事,难道爹还要宠她?” 楚云娇瞪圆了眼睛,满脸不忿。 “傻丫头,哪里有什么纯粹的宠爱?”孙姨娘摆弄指头上的翡翠戒指,轻笑道,“你爹若是聪明的,往后只会抬着王氏母子,此番王氏管家的权力被夺,定然不会与老太君善罢甘休,你爹给王氏撑腰,恰好能让他们斗上一场,免得老太君独大,往后岂不说干什么就干什么了?这家以后还不成了楚才俊的。” 楚云娇听的眼睛发直,将孙姨娘的话仔细都想了一遍,发现还真是这个道理,不免对生母肃然起敬。 “娘亲,女儿愚笨,往后娘亲多教教我。” 楚云娇撒娇的拉着孙姨娘的手,逗的孙姨娘咯咯地笑。 “好,好,我不教你还教谁?你和你弟弟是我的心头宝,你弟弟《孝经》没抄完,抄完了我也要好好的告诉他,往后可不能再那么鲁莽行事了。他那点小聪明算什么,要做,就要做的叫人看不出是他动的手,这才是本事。” 楚云娇点头,“回头我也会告诉云哥儿的。对了娘,这胭脂的事,文昌伯府应该不会再查了吧?我担忧会查到您这里来。” “不会了。你爹也怕将事情闹大。再说无凭无据的,就算有人怀疑,我也是被冤枉的,就像你说的,胭脂经过那么多人的手,谁知道是谁下毒?” 楚云娇得意的笑:“娘,你真聪明!这次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王氏那贱人和楚梦莹那浪蹄子收拾了!” 孙姨娘莞尔,掐了楚云娇的脸蛋一下,“多学着吧,这内宅里需要你学的还多着呢!” 孙姨娘与楚云娇言笑晏晏,并未发现后窗有个人影闪过。 楚君澜脚步轻盈的宛若一只敏捷的猫儿,飞身便越过了春芳园的院墙,若无其事的穿过小花园子,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孙茂春。且让你乐一乐。” *** 次日丑时末,楚君澜换了一身利落的男装踏着夜色去俊华山采晨露,寅时赶回府,恰好赶着第一个去上房给老太君请安。 老太君初得管家权,正是最为得意之时,清早起身,便由大丫鬟丁香和玫瑰服侍着更衣盥洗,换了一身簇新的姜黄色宽袖褙子,下着墨绿八幅裙,头发梳了高高的圆髻,斜插着鎏金簪子,雍容华贵的端坐在了上房正中央。 她就等着看看,今日到底谁先来,谁后来。 “老太君,三小姐来给您请安。”玫瑰撩起珠帘,笑着往里回话。 随即便见楚君澜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蜜合色褙子,笑吟吟的走进来,恭恭敬敬的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好,好,快到祖母身边来坐。”老太君颇为满意,这嫡出的孙女虽然性子是软是硬她摸不透,可是该给她面子的时候,她从来都不落下,总是第一个来捧场。 可以说,她能夺到管家权,楚君澜起了不少积极作用。 楚君澜笑着坐在老太君身畔,闲谈一些家长里短之事,话题引到老家的祖屋,楚君澜适时地道:“要我说,咱们家三位姨娘里,还是要数孙姨娘最为明事理。” “哦?怎么说?”老太君有些好奇。 楚君澜笑道:“孙姨娘前儿就说过‘老爷是家里的长子,早早的出来打拼,依靠的都是家族的支持和帮衬,二老爷在家里照看着老太君也着实不容易,以前没条件时就罢了,如今条件好了,老太君来京城住了几天,也确定能适应京城的生活,何不请老太君在家里常住’。 “又说‘有老太君坐镇,内宅只会更加安泰,最好将二老爷一家都接来,一家人团结在一起才是好的’祖母觉得呢?” 老太君频频点头,“这话说的不假,一家子就是要聚在一起的,人都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的确是该依着孙氏所说的办才行。” 楚君澜并未表态,又与老太君闲聊起其他来。 不多时,全家人都陆陆续续来请安,楚君澜素日都是最早到,是以也并未引起他人注意。 待到全家人都到齐了,老太君颇为感慨的道:“孙氏是个好的,素日里没有那么多争强好胜的小心思,侍奉婆母也恭敬。玫瑰。” “是。”玫瑰端着个锦盒上来,双手呈给了满心困惑的孙姨娘。 老太君笑着道:“你做的好,这是赏给你的。” 孙姨娘不明所以,隐约觉得事情不对,但依旧恭敬的谢了老太君赏。 老太君顺坡下驴:“孙氏说的对,一家人,就是要聚在一起才是,我老了,也不知还有多少年好活,如今帮老大管家,却要和老二一家分开,我心里也不快活,如今孙氏给我出了个好主意,才俊啊,你明儿就启程,回去留下人看宅子,将一家人都接过来吧,咱们一起住才好。” 话音方落,楚才俊就兴奋的点头:“是!娘!” 王姨娘、苏姨娘等人纷纷愕然,不可置信的看向满脸呆滞的孙姨娘。 第41章 病弱美男 “这……”孙姨娘冷汗涔涔,嘴唇翕动,半晌没挤出一句话来。 “孙氏,你怎么了?”老太君疑惑的皱眉。 孙姨娘有心反驳,她并未说过支持二老爷一家进京的话。但当面顶撞老太君,开罪当家主母的后果她们母子承受不起! 可是若不立即反驳,她不是要背黑锅了? 楚才良最怕的就是老太君来了就不肯走,还将二弟和三妹一家都招来。如今老太君却胡乱攀扯她,这不是在要她的命? “娘,我这就去收拾行装了,”楚才俊欢喜的道,“慧兰早就羡慕京城繁华,说想带着孩子们都来看看,如今大哥家吃住都不愁,这好事他们知道了还不乐的蹦高?” 老太君的注意力被转移,连连点头,“去吧,去吧,把孩子们都带来,对了,你回去顺便给巧巧家里带个信儿,让她带着驰哥儿和闯哥儿也来你大哥家,有半年多没见巧巧了,想念的紧。” 楚巧巧是老太君的三女儿,最受宠爱,连带着她的两个儿子高驰、高闯都是老太君的心头肉。 “嗳,知道了,儿子这就启程。” 老太君笑眯眯的点头,打发了楚才良出门,又当着众人的面将孙姨娘表扬了一番,直将孙姨娘夸的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到底是谁害她!是王氏?还是老太君故意攀扯她? 当晚,当楚才良暴跳如雷的扇她的嘴巴,打的她嘴角鲜血之流时,她也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这位小姐,不是我们王大人托大不肯见您。”刑部左侍郎府上的管家客气的给楚君澜行礼。 “叶公子与我们大人交好,您又是叶公子推荐了来的,我们大人理当招待,只是如今朝廷出了大事,王大人已经忙的两天没回家了,实在是无暇他顾,真是对不住。” 楚君澜有些惊讶,“敢问管家,朝廷出了什么大事,竟叫大人如此繁忙?” “唉,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朝廷爆发了舞弊案,皇上雷霆震怒,金科取才掺了不少水分,如今整个朝堂都风声鹤唳的,我们大人现在着实没精力再做其他了。” 楚君澜了解的点了点头,将叶以渐给她的书信揣好,离开了刑部侍郎府。 袁康虎如今还被羁押在刑部大牢,问斩之日将近。想调查生母的死因,她就决不能放过袁康虎这个线索。 楚君澜想打探更多的消息,直接去了上次的茶馆听说书。 说书先生果然说到此番的舞弊案。 “……要么说傅大才子是天纵奇才,此番若无傅才子的檄文,天子被人蒙蔽双眼,又怎会严查此事?” “莘莘学子寒窗苦读,却有人高价买了考题出来,又使银子买了文章,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榜上有名,这对贫门学子哪里公平?这科举之中的黑幕之多,简直罄竹难书……” “傅大才子一篇文章,虽换得三日的游街,却是造福了天下文人啊!” 说书先生说的口沫横飞。 下面的看客们听的热血沸腾,连连叫好。 楚君澜挑眉。 想不到,傅之恒竟有这么大的能量。 上次看他游街,她就有怪异之感,觉得皇上对他的处罚不像处罚,却像表彰。 楚君澜吃了口茶,指头轻轻点着桌面,仔细将此事来龙去脉分析清楚后,她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她知道傅之恒那样有才华、有学识、有胆识的人为何屡次止步于会试了。 他是皇上的刀,是天下不平事的喉舌。 皇上在利用他! 这样的人,进了朝堂未必好摆弄,说不定还会搅风搅雨。但如此利用他,皇上却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还能博得仁君之名。 “也是个可怜人。”楚君澜啧啧了两声。 不过,她似乎找到翻案的办法了。 楚君澜一口吃完了剩下的茶,起身往大长公主府去。 掌事见楚君澜登门,欢喜不已,恭恭敬敬的道:“三小姐您来的正好,今儿早起叶公子就有些不舒服,大长公主还说想去请您来呢。” “怎么个不舒服?前儿聚雅会上瞧着还好呢。”楚君澜快步往内宅去。 “可不是么,大长公主也这么说,”掌事跟上楚君澜的步伐,“叶公子昨儿就没怎么吃东西,夜里也没睡好,今日早起奄奄的,没力气,吃东西也懒怠,更懒怠动,小人瞧着着实忧心的紧,大长公主今儿一直守着叶公子,都没敢离开半步,生怕是那种病又犯了。” 楚君澜点头,“不打紧,我瞧瞧,应当不是什么大缘故。” “嗳。”掌事心里终于有了底,在前头殷勤的引路。 大长公主亲自将楚君澜迎进卧房。 叶以渐穿着雪白的交领中衣,长发披散的靠着深紫色锦缎大引枕,同色的锦被盖到腰腹处,面色十分苍白,端的是病弱美男子的模样。 只是见楚君澜来了,依旧强撑着坐直身子,微笑着道:“你来了。” 楚君澜一见他的气色,面色就是一凝,几步到了榻前,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 见她如此急躁,叶以渐笑着道:“无妨的,许是昨日偶感风寒。” “别说话。” 叶以渐被训的一窒,无奈的笑了笑,近距离望着她长睫微垂专心为自己诊脉的模样,心里生出几分欢喜来。 若在往日,不说话是一件极为容易的事,可是现在,他却总忍不住想和她聊天,许是聚雅会上发现她的才华,才会格外看重吧。 叶以渐正走神,忽然感觉指尖一麻,低头看去,便见楚君澜用银针刺破了他的指头,捻走了一滴黑色的血珠。 “这……”大长公主伸长脖子往这里看,刚要惊呼,就被楚君澜一个眼神制止了。 捻了捻指尖的黑血,凑在鼻端嗅嗅,又伸出舌尖尝了尝。 叶以渐见她此举,脸上腾的就烧热起来。 “三小姐,你……” 楚君澜并未理睬,笑着道:“大长公主,叶公子身子见好了,日常负责伺候饮食起居的人功不可没,不如今日大长公主将人请了来,当面赏赐一番?” 大长公主愕然,隐约明白了什么。 “你说的是。”温和的看向外间的婢女,大长公主的声音慢条斯理,“楚三小姐的话都听见了吧?传话下去,让伺候渐儿的都来,本宫有重赏。” “是。”立即便有婢女欢快的下去传话。 楚君澜转回身,面对着大长公主和叶以渐,也并未解释,只是取了银针,刺破叶以渐的手指尖与脚趾尖,一点点将黑血挤出来,用雪白的帕子擦拭血迹,又以银针取穴,护着他的心脉,转而去一旁开了张方子,递给大长公主。 “着人立即预备下,这是沐浴用的药汤。” 大长公主点头,感激的捏了捏楚君澜的手,立即叫了心腹嬷嬷来办此事。 不多时,掌事便将所有伺候叶以渐的大小丫鬟婆子,连带宫里赏赐的几个宫人和厨下当差的婆子一并都带了来。 听说有赏,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在叶以渐卧房外间宽敞的明厅站了满屋子。 楚君澜负手走到众人之间,最后在一个桃李之年的婢女身边站定。 “姐姐身上用的什么香,味儿真好闻。”楚君澜微笑着问。 第42章 揪出来 婢女似想不到楚君澜会忽然与自己说话,微笑着道:“回楚小姐,奴婢哪里会有什么好香?想来因奴婢平日里侍奉叶公子的衣裳鞋袜,身上沾染到了一些叶公子的熏香吧。” “原来如此。”楚君澜笑着拍拍她的肩膀。 婢女一愣,张了张口,发现发不出声音,想要眨眼,竟连眼皮都不能动了,更合论其他动作? 在她惊恐之际,楚君澜又来到另外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跟前:“你是做什么的?” 小丫头脆生生的道:“奴婢是伺候叶公子茶水的。” “叶公子这几日吃了茶?” “是。”小丫头点头。 楚君澜回头,笑睨叶以渐一眼,换来叶以渐尴尬的一笑。 楚君澜便也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小丫头与先头的侍奉衣裳的婢女症状相同,也不能动了。 大长公主这时吩咐了掌事打赏下人们,依着婢女们的等级,一等赏二两,二等赏一两银,三等赏五钱。 “你们都尽心尽力服侍公子,往后好儿多着呢。都退下吧,好生办差。” “是。”众人都屈膝行礼。 只有被楚君澜拍过肩膀的二人原地呆愣愣站着没动。 这让大长公主和叶以渐都有些好奇。 待到人都走光了,大长公主便殷切的吩咐掌事:“去了门外守着,决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正屋。” “是。”掌事郑重的点头,退出后关上了屋门。 “楚三小姐?”大长公主看着那两个婢女。 “千日醉是一种****,色白味香,与寻常花香混杂的熏香很像。单独闻了也只是熏香,并无毒性,但是一旦吃了铁观音茶,两者相加,十二个时辰内必定会发病。” 楚君澜回头看向叶以渐,“中毒者会逐渐疲懒,卧床不起,神志不清,后期行状仿若醉汉,又像是疯癫。若疯时不出什么意外,至少会拖延个三年五载才掏空身子而死。” 点了点那两个婢女:“他们一个人身上有千日醉的香气,一个是管茶房的,而且我上次来给叶公子瞧病,特地检查了叶公子日常用度,当时还没有这种毒。” 楚君澜说话时,年长的婢女已是面色铁青,偏生动不能动,说不能说,就只能傻傻戳着,年纪小的丫头却是一脸的愕然,瞪圆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也同样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楚君澜笑着对大长公主道:“剩下的,小女子就不在行了。” 大长公主动容不已,“楚姑娘,多谢你,此番真是多亏了你。这两个奴婢,本宫定会好好调查。” “是啊,谁知他们与先头那种毒有没有关系?其实大长公主不必谢我,好在这次的千日醉,我能解,但是,”楚君澜回头严肃的看向叶以渐,“再好的医者,也治不好不遵医嘱的病人。我上次说过,叶公子要禁食荤腥,禁食辛辣发物,禁酒、禁茶、禁房事。” “我……”叶以渐脸上泛起红晕,喃喃道,“是渐的不是,上一次聚雅会,吃了一次茶,觉得无碍,就……” 楚君澜白了他一眼,“我努力在医治你,你却不肯听话,咱们二人岂不成了掰手腕儿?我帮你治好一点,你就又自己放纵回去一点?难道叶公子是想试试,到底是我的药灵还是你中的毒灵?” 楚君澜声音慢条斯理,可是每一句话都非常直接,刺打的叶以渐满脸通红。 “是渐之过,往后定尊姑娘医嘱,再不会了。” 大长公主也道:“往后本宫一定看着他,还望楚小姐莫怪。” 楚君澜严肃的道:“事关生命,并非我危言耸听,还请大长公主与叶公子都上些心。此番又中这种毒,对原本那种不知名的毒也不知会不会产生什么作用,若是真有作用,恐怕事情就会更难办。” 这时,门外传来掌事小心翼翼的回禀声:“大长公主,药浴已经预备妥当,这就让他们送进来?” “快,送进来!”大长公主快步去拉开了屋门。 楚君澜道:“我需要一碗烈酒。” “是,小人这就去预备。”掌事听了,立即就吩咐下去。 待到一应物品齐备,楚君澜去净房查看了一下浴汤,确定无误后出来对叶以渐道:“你先去泡药浴,一炷香后我要给你施针。” 叶以渐点头,虚弱的进了净房。 刚刚宽衣坐进浴桶,楚君澜就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叶以渐惊的忙往下沉,肩膀下都藏进了深褐色的药汤里。 楚君澜却挑眉:“这会子害羞了?难道你让我只扎你的头?” 叶以渐脸上腾的红透了。 大长公主自然知道外孙的性子,宽慰道:“渐儿,还是治病要紧,”又问楚君澜,“三小姐,这两个婢女,本宫想审问一番,他们如何能够开口说话?” 楚君澜用酒来擦拭银针,头也不抬的道:“再过半炷香差不多了。” 大长公主点头,立即命人将那两个不能动不能说的“木桩子”直抬了出去。 楚君澜利落的开始为叶以渐施针,莫说身上,就连大腿和脚趾的穴位都没放过。 凤鸣声传来时,叶以渐已经整个人都红成了煮熟的大虾,心跳的宛若擂鼓一般,根本不敢抬头看她。。 楚君澜却不在意,从怀里掏出叶以渐给她的书信,笑道:“叶公子,给王昧大人的书信,还是还给你吧。” 叶以渐疑惑的抬眸,脸上依旧发热:“为何?姑娘可是有何顾虑?” 楚君澜笑笑:“并无顾虑,只是我那被冤枉的故人已经翻案,眼下也用不上这书信了。” “原来如此。”叶以渐不疑有他,欢喜点头,“那就好。” 二人正说话,外头忽然传来开门声,随即是大长公主的说话声。 “渐儿,太医院的张院判来了,特地来瞧瞧你的病症。” 叶以渐一愣,面色便有些尴尬。 一事不烦二主,如今楚君澜为他诊治的好好的,外祖母却忽然又带了张院判,莫不是要叫人误会他不信任楚君澜? 楚君澜挑眉,并未多语,看着时辰差不多,又取了银针继续施针。 张院判绕过屏风来到净房,正看到楚君澜利落的动作,只见她白玉般手一落,银针便准确扎入穴位,指尖一捻,一声凤鸣凭空传来,与先前的凤鸣交相辉映,格外震慑人心。 呼! 张院判倒吸一口凉气。 他最擅长针科,却从未见过如此出神入化的针法! 第43章 知难而进 楚君澜五感敏锐,第一时间捕捉到张院判的吸气声,禁不住好笑的问:“张院判是怎么了?” 张院判正盯着自行嗡鸣的银针,忽而被楚君澜点名,这才回过神,抬眸对上楚君澜那饱含深意的眼神,不免心下发窘。 “咳,无事,只是乍见楚小姐针法是老朽从前并未见过的,感到惊奇罢了。” “原来如此。”她利落的又取了两处穴位,便在浴桶另一边寻了临窗的位置坐了,显然不想再多言。 叶以渐小心观察楚君澜神色,回头看向正立在净房门口的大长公主,神色中便有些许不赞同。 大长公主明白外孙的意思。 可她的目的是为了治好叶以渐,可不是为了要哄什么人高兴!有能耐的大夫自然越多越好,最好他们彼此还能相互探讨,相互斟酌,研究出个最得当的法子才好。 大长公主笑着进门,客气的道:“劳烦张院判,瞧瞧渐儿如何了?” “不敢。”张院判微笑颔首,道了一声得罪,上前示意叶以渐伸手。 叶以渐抿着唇,眉头微蹙,俊脸上惯常挂着的微笑也淡了。 罢了,底是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外祖母下的命令,总不好当众拂了她的面子,何况外祖母的心意他也明白。 叶以渐轻叹,只好配合张院判的诊察。 张院判诊过脉象,便借机观察楚君澜下针取了什么学位,经脉的走向,进针多少,越看心里的迷惑就越深。 “楚小姐的针法,老朽从前并未见过。太医院的刘院使乃是医仙戚询的传人,老朽也曾见过刘院使用针,瞧着却似与楚小姐的法子不尽相同。” 楚君澜微微眯起双眼,似笑非笑的盯着张院判:“张院判想问什么,直言便是。” 想不到楚君澜竟如此直接,张院判面上也有几分尴尬,笑了笑道:“楚小姐可认得医仙戚询?” “自然认得。” 楚君澜的话,引的张院判、大长公主和叶以渐都心里巨震,不约而同向她看去。 “医仙嘛,退隐江湖,寻找传人去了,所有人都在传他的毕生心血《戚氏秘录》有多神奇,这样的名人,我怎么可能不认识?只可惜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楚君澜靠着椅背,神色懒洋洋的,笑容戏谑。 张院判一呆,意识到自己被楚君澜耍了。 事已至此,张院判也不再兜圈子:“楚三小姐当真不是医仙传人?” “你很希望我是?然后你便可以回去禀告刘院使,到时我们‘同门’就可以好生‘研究’《戚氏秘录》的归属权了?” “你!老朽并无此意!” 张院判只觉自己像是被当众扒了衣裳,不免恼怒,转身便要离开。 楚君澜却笑着道:“嘿,别走啊,叶公子的病你还没看完。” 张院判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咬牙道:“叶公子的病,我看楚小姐治的很好,我便不加干扰了。告辞。”转而又与大长公主行礼,“大长公主,微臣告辞。” 大长公主恼怒不已,想不到这位张院判竟不是为了叶以渐的病情,而是为了探查楚君澜的底细!想来他是知道楚君澜在,才特地赶来看她扎针的,说什么为了病患,还不是为了《戚氏秘录》? 大长公主冷着脸吩咐掌事去送客。 楚君澜这时已着手为叶以渐拔针。 “药汤冷了便不能用了,我方才写的药浴方子,你要坚持泡个七日。” “好。”叶以渐感激的点头,转而又有些忐忑的看着她,唇角动了动,到底没说出话来。 大长公主收拾心情,笑问:“楚三小姐,渐儿身上的千日醉可解了?” “已经不危及生命,还有些残毒,这些日药浴便可解了。至于那种不知名的毒,目前依旧只是压制,随时都有可能复发。”楚君澜拿了帕子来擦手,转而往外去。 大长公主也跟上楚君澜的步伐,“今日多亏了楚三小姐,若不然,渐儿怕是又要遭人暗算了。” “无妨的,也是恰巧赶上了。”楚君澜笑着道,“时辰不早,我也该告辞了。” “已预备了酒宴,楚小姐留下一同用如何?”大长公主挽留。 “多谢大长公主美意,只是家中还在等着,我也不好在外太久。” 楚君澜与大长公主客气了一番,婉拒了她的邀请,随着掌事离开。 叶以渐身上都是药汁,花了些时间冲洗,待穿着妥当出来时,屋里就只剩下了大长公主,楚君澜已不见踪影。 他脚步一顿,神色有些失落。 “渐儿。”大长公主笑道,“你在想什么?” “外祖母。” 叶以渐走到大长公主身边,恭敬又不失强硬的道:“我的身子在楚姑娘妙手之下已好了许多,她两次救我性命,我对她十分信任。今日张院判打着为我诊治的旗号,不过是来探楚姑娘虚实,若是外祖母肯只相信楚姑娘一人,张院判便进不来,也不会出现如此冒犯楚姑娘的情况。往后还请外祖母留心,不要再请别人来为我诊治了!” 大长公主沉默不语的望着叶以渐,眼神充满了打趣,好似他方才说的她根本就没听到。 叶以渐原本还侃侃而谈,但被看了一会,脸上竟开始不自在的泛起红来,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外祖母,我只是觉得,一事不烦二主。” 大长公主笑着道:“‘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我渐儿也长大了。” “外祖母……”叶以渐耳根发热,尴尬的道,“我只是觉着,一面求着楚姑娘,一面又表现的不相信她,未免显得咱们小气。” “是,是,外祖母知道。”大长公主笑道,“不过,楚三小姐家门第低,家里环境复杂,又已定给了恭定王府的世子,就算她未来的丈夫是傻子,往后成了婚也会有自己的生活。渐儿,你该收心的。” 叶以垂眸不语。 “况且,这些日子我命人观察一番,根本看不出她的底细,只观现在她的行事便知可知她并非池中之物。这样一个女子,未必是好驾驭的,渐儿,凡事懂得知难而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叶以渐忽而抬眸,眼神倔强:“外祖母,我知你是一番好意,可我偏要知难而进!任何事,包括我父亲的事!” 第44章 风雅院 “渐儿!你……”大长公主呼吸一顿,回忆翻涌,心中百味陈杂,半晌方疲惫的长叹一声,“渐儿,你还没死心?” “不会死心,也不能死心。” 叶以渐咬牙,下颌因过于用力而显现出刚硬的线条。 “叶昭文武双全,并非愚蠢之人,更非无能之人,无缘无故不曾与人结仇,我不信他是被人所杀!便是出了什么意外,这些年过去,难道想法子给家里送个信儿也做不到? “十七年了,他到底去了何处?他不见时,我才两岁,我甚至不知他长的什么模样,就只能靠画像……他到底遭遇了其他事,还是故意不想回家?我母亲郁郁而终前还有一些秘密不肯告诉我。他辜负了我母亲!我必须找到叶昭,问个明白!” “渐儿,那是你父亲。” “若他并无对不住我母亲之处,我才肯认他为父!” “你……”大长公主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若他真的意外身亡了呢?” 叶以渐眉头紧锁,轻声道:“若他真的已经身亡,不得已才让我母亲苦苦等了一辈子,我便原谅他。” “渐儿,不论你是否原谅,你母亲都已不在了。” 大长公主眼中渐渐有了泪意,“外祖母何尝不恨?我与你外公就那么一个女儿,本以为给她选了你父亲,便是最好的归宿,可不成想后来却害你母亲早早就去了。” 帕子拭泪,大长公主又再度恢复了平静,只是声音略有沙哑。 “可是渐儿,人是要往前看的,纠结于过去,又何谈现在的幸福?恨他、寻他,都让外祖母来,你还年轻,就只管轻装上阵,轻轻松松的往前走吧。” 叶以渐无比动容,缓步上前,跪在大长公主面前,脸颊枕着她的膝盖。 “外祖母,强迫自己不恨他、不寻他,太难了。” 大长公主垂眸,爱惜的抚摸着叶以渐浓密乌黑的长发,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肯让它落下。 *** 傍晚时分,楚君澜命紫嫣去楚华庭处借了一身他少年时的锦袍来。 “三小姐,这天都快黑了,您还预备如此华贵的外袍做什么?这么晚了,您该不会是想出去吧?”紫嫣忧心忡忡的问。 “是啊,”楚君澜取了白色的细棉布,仔细将胸前丰盈缠紧,“有些地方,就是要晚上去才有趣儿。” “啊?”紫嫣歪着头,“奴婢不懂。反正奴婢是一定要跟着您去的。这么晚了,您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 “傻丫头,你去了才更危险呢,你在房里守着,什么人来了都说我已经睡下了,别让人发现我出门了才是正经。” “可是……” “别可是了。” 楚君澜坐在妆奁前,将头发打散,梳了个少年人梳的半披发,用一根黑色的皮绳高高扎了马尾,又画了剑眉,打了鼻梁和脸颊的阴影。 经过她的巧手,五官虽然未变,可整个人却都像是换了一张脸,精致柔美的轮廓迅速变的刚硬起来. 紫嫣看的目瞪口呆:“天啊,小姐,你竟还会这一手呢?” 换上楚华庭年少时的锦袍,楚君澜对着铜镜照了照,随即收敛神色,气势瞬息一变,迈开阔步,立即成了个容貌俊美骄矜的小少爷。 “你看如何?”楚君澜调整发声方式。 “就连声音也变了?”紫嫣再度惊讶。 楚君澜摸了摸喉咙处,又对镜描绘一番,少年人的脖颈曲线也生动起来。 “好了。你乖乖的看家。”楚君澜拿着折扇一挑紫嫣的下巴。 紫嫣两眼亮晶晶的看着楚君澜,显然已被她迷的神魂颠倒。 待楚君澜来到后窗才猛然回神,快步追上,压着嗓子问:“小姐,您去哪里啊!” “逛|妓|院!”飘忽的一声传来,紫嫣当即愕然的张大了嘴巴。 夜幕下的京城很是安静,朝廷早年就有宵禁令,放眼望去,周遭一片漆黑。 只是,即便有宵禁的规矩在,这世界上依然有一些夜里才做的营生。 京城某处,灯火通明,虽不及楚君澜前世所见的灯火霓虹,却别有一番脂粉混合的世俗气。 楚君澜折扇刷的一展,潇洒的往灯火最为明亮的“风雅院”而去。 风雅院门前迎来送往的女子薄纱半透,笑脸逢迎,一见来的是位稚气未脱的俊俏公子,当即拉拉扯扯将人让了进去。 鸨母四十出头,身着紫衣,头戴大红绢花,妆容浓艳、风韵犹存,水蛇腰款摆着来至楚君澜跟前。 “呦!这里是哪里来的小少爷?如此金尊玉贵的人儿可真真生平仅见,您是要吃酒,还是要看歌舞听曲儿?” 楚君澜眸子一转,便将风雅院一楼大厅的场面看了个分明。 正当中的台子上,一群莺莺燕燕正在歌舞。 台下数十张铺设锦缎桌巾的八仙桌,每一张桌旁都有穿着鲜艳纱衣的燕瘦环肥,或笑意温柔的劝酒,或豪情万丈的划拳,老少高矮胖瘦的男子一个个都在取乐,场面热闹非常。 而最靠近戏台子的一桌,一个生了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笑意轻浮唇角弯弯的男子正慵懒而坐。 数个容貌出挑的女子围绕在他周围,斟酒的,切果子的,凑在他耳边说笑的,让楚君澜立即将眼前的场面,与游街的场面结合起来。 傅之恒果然在此地。 “我要那个穿碧绿色衣裳的。”楚君澜打量过傅之恒身边的几个女子,选定了其中一人。 说着话,就将一锭金子丢给了鸨母。 鸨母眼睛一亮,暗想:“这是哪个权贵人家的小少爷来开荤了?” “少爷好眼力,雪影姑娘可是我们风雅院的头牌。如今她正陪傅公子吃酒呢。” 楚君澜一笑,又丢给她一锭金子:“行不行?” 鸨母眉开眼笑,“当然,当然,别人就算了,如少爷这般的人儿,雪影这辈子都遇不上一个,必定立即就来了。红莲、绿柳,伺候少爷上楼。” 楚君澜便跟着两个女子到了楼上的包间,红莲笑着为她筛酒,绿柳眉开眼笑为她张罗小菜。 不多时,雕花木门一开,肌肤赛雪一身绿衣的雪影姑娘走了进来。 楚君澜挑起唇角,随手打发了红莲和绿柳,叫了雪影到了跟前。 “坐吧。”将两个金锭子抛给了她,“本少爷有事儿和你谈。” …… 此时的楚家,一个胖墩墩的身影穿过垂花门,快步往上房跑去。 不多时,上房灯火通明。 老太君披着一件单薄的姜黄色夹袄,坐在床沿:“……前儿在聚雅会上,二公子的腿就似有问题,既是恭定王府的人来请,就让三丫头去一趟吧,虽是半夜里,不该登门,但未来好歹是一家人,也顾不得这些了。” 随即就吩咐人去请楚君澜。 第45章 屏风 “小姐啊,您什么时候回来,奴婢要顶不住了!” 紫嫣趴着门缝,小心的看着院子里因扯闲话耽搁了一些时间的蔡妈妈和聂婆子。 老太君吩咐聂婆子来请人,聂婆子原不敢耽搁的。 可蔡妈妈自王姨娘失势,对差事就越发不上心了,还时常故意惹麻烦使坏来磋磨楚君澜。 眼下她故意拖延聂婆子脚步,显然是故意使坏。 这恰好帮了紫嫣的大忙。 可是即便如此,时间依旧过的很快。 “蔡姐姐,我这还要给三小姐传话呢,恭定王府来人请,可不是一件小事。” 聂婆子看着时候差不多,就往正屋里来。蔡妈妈在她身后跟着,对着夜空翻了个白眼。 紫嫣一下子紧张的攥紧了门闩,一副要以身体挡住门口的架势。 正当这时,她忽而听见背后有轻盈的脚步声。 楚君澜长发半挽,穿了一身家常的蜜合色袄裙,不知何时回来的,竟将衣裳都换好了! “三小姐!”紫嫣大喜。 楚君澜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侧耳听着屋外的动静,低声道:“有人找我?” 紫嫣连连点头,将方才听到的事说了:“小姐,这么晚了王府还找您,您去不去?” 话音方落,屋门就被叩响了。 “三小姐,老太君吩咐您立即随着恭定王府来的人去一趟,说是王府二公子的腿疾发作了。” 楚君澜掩口秀气的打了个呵欠,过了片刻才慵懒的推开屋门,声音也泛着初醒的娇慵。 “我又不是太医,王府怎么想起寻我来了?他们家二公子那般尊贵,自然有太医院的人伺候,我去算是怎么一回事。” “三小姐,今儿是王府特地吩咐人来请您,况且老太君已经答应了。”聂婆子态度强硬,言下之意是楚君澜不去也得去。 楚君澜挑眉看了她一眼,眼神锐利如刀,扎的聂婆子不由得吞了口口水,退后了一步。 若因她的态度没请到人,耽搁了正经事…… 聂婆子心下忐忑不已,忙改了态度,赔笑道:“三小姐,这是老太君的吩咐。” 楚君澜轻笑了一声:“也好,我只当是提早熟悉环境吧。” 她的语气点醒了聂婆子。 就算她楚君澜将来嫁的是个傻子,她也是恭定王世子妃! 比起一个楚家守二门的婆子,世子妃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生死去留! 聂婆子腰弯的更深了:“谢三小姐,请三小姐随着奴婢来吧。” 楚君澜这是第二次来到恭定王府。比起上一次悄悄无声息的夜探,此番却是光明正大的走了角门。 穿过白石拱桥,来到莲花湖的另一侧,走海棠们踏上碎石小路,直走便来到了专给世子居住的“修仪斋”。 “楚三小姐,我们二公子就在此处,请您稍后。”引路的嬷嬷不冷不热的道。 楚君澜看到写着“修仪斋”三字的黑底绿漆匾额,心里便有几分不愉。 本该是萧煦住的地方,却被鸠占鹊巢了这么多年。 而这不愉的情绪,待来至修仪斋正屋后便被放大到最大。 与萧煦所居的那小破院子相比,这里富丽堂皇,完全是两个世界! 绕过精致的大穿衣镜屏风来至内室,弊端充盈着淡淡的果香,一座巨大的圆形“屏风”映入眼帘,将楚君澜看的一阵无言。 那古怪的圆形“屏风”,分明是安陆侯府聚雅会上,她一针扎穿的黄花梨桌面,甚至那银针还戳在上面最显眼的位置! “贵府上的屏风倒是别致。”楚君澜冷嘲。 引路的婆子只往里回了一句:“二少爷,楚三小姐请到了。” “快请进来!”萧运鹏的声音非常急切。 楚君澜似笑非笑的在绕过屏风,便见萧运鹏正斜倚着引枕,双腿伸直的坐在拔步床上,他穿一身浅蓝色的交领锦缎中衣,眼神炙热又急切。 “三小姐,你快来看看我的腿!自那日分别后,我对三小姐是朝思暮想!不成想就害了相思病,竟诱发了腿疾!” 楚君澜闻言,眼神转冷:“二公子还请慎言。” “慎什么?这里又不是外面,并无外人,三小姐不必害羞才是。”萧运鹏温柔的笑着,“你将来嫁给那傻子,日子左右也是苦,若是有我在内宅之中照应,未来你也可以好过一些不是?何况那傻子又哪里配得上楚小姐?怕不是要玷污了你?” 说着就向着楚君澜伸出手。 楚君澜看了看身旁两个低着头假装不存在的婢女,忽而一笑:“罢了,我还是看看二公子的脉象。” “嗳!”萧运鹏一看楚君澜态度软化,得意的笑了起来,觉得那两个婢女碍事,就挥手让他们退下。 婢女便出卧房,还将房门关了。 楚君澜走到床畔,指头搭上了他的腕子。 萧运鹏心里一阵悸动,反手就要来握楚君澜的。楚君澜旋身躲开了。 “二公子看来是不想是瞧病了。” “嗨,我不过是寻个由头让你来,御医已经瞧过了,说是近些日骑马太多累着了,又不是一直不能动,不过是间歇性的不好罢了,已经开了药,没大碍的。” 萧运鹏说着话,竟一下蹦了起来,就往楚君澜身上扑,“美人儿,我这些天可都想着你呢!” 楚君澜再度转身,萧运鹏扑了个空。 见她冷冷的望着自己,灯光下精致的五官更加出挑,萧运鹏多了几分急切,威逼利诱起来。 “你躲什么?早晚都是我的人!难道你还真想嫁给个傻子?这王府,将来是就是我的天下,你若不想日子难熬,还是识相一些好! “你家里人既然答应大半夜的让你来,就是明白其中的关窍!默许了此事,你还躲?你躲得开吗?” 说着又合身扑了过来。 楚君澜这一次不躲不闪,冷笑着将银针悄无声息对准了他的死穴。 正要动手,忽见一人出现在萧运鹏身后,一掌便将人拍晕了。 “你怎么样?” 萧煦面色紧绷,提着萧运鹏领子将他丢在拔步床,萧运鹏死猪一样,砸的床“咚”一声响也没醒来。 “还没气死呢。”楚君澜冷笑,“他的话你听见了,还救他?” 第46章 废了他 “并非救他!”萧煦唇瓣微抿,眼神透出几分急切,快步走到楚君澜跟前,“杀了他,惹火烧身,不值当的。” 他此时焦急的模样,与平日孤冷如月形成强烈的反差。 楚君澜看着他赏心悦目的俊脸叹了口气,原本翻腾的怒意渐渐平息,绕过他走向外间。 “他今日找我,是恭定王妃授意的?” “我查过了,并非如此,”萧煦言简意赅,跟随在楚君澜身后,“但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不能死在此时。” “明白了。”楚君澜走到那张当做屏风的桌面旁,弹了弹上头戳着的银针。 “这东西他都能弄来当个屏风?” 软底绣鞋踢了下特地打造的镂雕牡丹花底座,“居然还给配上个底座?这家伙脑子里装的莫不是水?” 萧煦看着那张桌面,抿唇上前,摘花一般轻松的将银针摘了下来。 楚君澜挑眉。 她用了内劲以柔韧的银针扎穿黄花梨桌面,可是她现在的内劲,却没本事将银针完好无缺的拔出来。 萧煦却做到了。 当日夜探王府时被她轻松压制住的人,如今却有了这般能力。 “失误,真是失误。” 萧煦疑惑的看着她。 楚君澜啧啧道:“将你治好了,往后有个什么,我打都打不过你,怕不是要随你处置?” 萧煦愣了愣,也不知想到什么,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不会……” “不会什么?”楚君澜美眸一转,顾盼神飞。 萧煦张了张口,脸更红了,僵硬的别开眼:“我不会对你动手。” 楚君澜听的哈哈大笑。 屋门外,萧煦的长随景玉和侍卫霍叶青对视了一眼。 “嗳,你说世子爷与楚小姐聊什么呢?竟能将人逗笑了,”景玉点着头,满意的道,“看来爷是将楚小姐哄好了,为了她一句‘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咱们腿都要累断了。若是眼瞧着要成事了人家却不嫁了,可上哪说理去!” “爷会哄人?”霍叶青缓缓扭头。 景玉:“……” 屋门“吱嘎”一声被推开,楚君澜与萧煦并肩出来。 景玉与霍叶青面色立即一变,恭敬的行礼:“爷。” 萧煦面色冰冷,甚至话都不说一句,只看景玉一眼。 景玉当即道:“您放心,人已经支开了。” “嗯。” “爷,二公子……”景玉小心翼翼的看了楚君澜一眼,“该不会是被宰了吧?” 萧煦摇头:“废了他。” 景玉瞪大眼,不可置信的在脖子跟前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太便宜他。”萧煦蹙眉,气势冰冷强势。 景玉眼珠子一转,揣摩着道:“他哪里犯错,哪里就不用留了?” 楚君澜听景玉这么说,噗嗤一声笑了。 萧煦沉下脸,景玉立即不敢多言,低着头不言语。 萧煦便拉着楚君澜的手腕纵身一跃上了屋顶,几个起落便飞掠离开。 景玉和霍叶青再度面面相觑。 被支开的婢女就快回来了,二人快速进屋,见萧运鹏被打昏了丢在拔步床,景玉眼珠子一转就有了坏主意。 他从随身背着的小布包里翻出个小药瓶给萧运鹏灌了下去。 “你用的什么?”霍叶青问。 “才刚不是说哪里犯错,哪里就不用留吗?”景玉示意霍叶青可以走了。 二人迅速离开,霍叶青才问:“他嘴上调戏三小姐,我以为是要拔了他的牙。” “笨。”景玉道,“要是那种让人一眼就看出来的问题,那世子爷还不如晚一些进屋,让楚三小姐宰了他呢。” “说的也是。”霍叶青恍然。 “爷是担心给楚三小姐惹来麻烦,杀了他太便宜,又不能让人看出他被人伤着了,所以我给他留点隐疾,他不是管不住那处吗?这药可猛着,看他以后还有没有本事乱动心思!” “这……若是他回头还去找楚三小姐麻烦,或者将过错推给她呢?” “放心吧,那药一会起了效,非榨干了他不可,醉生梦死一番他还记得什么?待到他彻底不行了,他哪里好意思去楚小姐跟前说?” 霍叶青闻言,竟不自禁打了个哆嗦,身上某处都莫名隐隐作痛起来。 楚君澜还是第一次领略到轻功为何物。与她熟悉的身法步法不同,萧煦拉着她的手腕一纵便略两个屋顶,夜风拂面、衣袂翻飞,整个人都轻的羽毛一样。 楚君澜禁不住笑,“想不到你还会飞?” “这算不得飞。” “你那两个随从叫什么名儿?” “机灵的叫景玉,憨厚的叫霍叶青。” “知道了。萧运鹏明儿会不会找上我?” “放心,我会善后。” 楚君澜回头看了他一眼,如玉的脸庞近在咫尺,看起来俊美清冷,却透出几分温和,与刚才在手下人跟前冰冷霸气的上位者形象相比,像是变了个人。 楚君澜道:“那个桌面寻机会毁了吧,放他那我都恶心。” “好,”萧煦犹豫,最后还是道,“下次去风雅院,还需谨慎。” 楚君澜知道萧煦在自己身边安排了人,对他此话也不惊讶。 “知道了,下次逛|妓|院,带你一起去你总该满意了吧?” 萧煦脸再度烧热起来,沉声斥她:“满口胡言。” 楚君澜被他那古板的样子逗的哈哈大笑。 一夜好眠,心情轻快,梦都是美梦。 次日清晨天色未亮,楚君澜依旧带着家伙事去俊华山采露水。 只不过这一次沿着山路向上,路过五蕴寺门前时,却看到了一个身着杨红窄袖褙子,长发挽起的纤弱少女规矩的跪在大香炉前,虔诚的双手合十。 那少女的随从嬷嬷见状,也都跪在了她的身周围。 楚君澜最是善于观察,职业习惯使然,到了新的地方或是遇到新的人,总会仔细观察以免突生异变。 那少女乘的骡车宽敞华丽,再看她的穿着打扮与身边之人的气质,楚君澜便猜测她应是商贾之家出身。 楚君澜怕打扰了人,便自行绕去了后山。 回到家时辰刚好,换了一身衣裳,就去给老太君请安,服侍老太君盥洗梳头,又陪着闲聊了片刻。 一家子人陆陆续续到齐了,老太君拉着楚君澜的手,将她腕子上的青玉镯子退下来,戴在楚君澜的手腕上。 “这镯子是跟了几十年了,还是我母亲送给我的。”老太君拍着楚君澜白皙的手背,叹息道,“澜姐儿是个懂事的,为咱们楚家也争了光,今儿大家都在,祖母就将这镯子送给你了。” 众人闻言,脸色登时变了,楚梦莹堆笑道:“老太君,这不妥吧?” 第47章 奸捉反了 “这有什么不妥当的?澜姐儿表现的好,都过去这些天了我心里还是欢喜的不得了,若不给澜姐儿一些什么奖励,我都觉着是亏待了她!” 老太君笑的见牙不见眼,拉着楚君澜的手,“唉!若是咱家的小姐少爷都似澜姐儿这般争气,少作出丢人脸面的幺蛾子,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喽!” 楚梦莹咬着牙低头,这老虔婆,嘴这么毒怎么不烂掉! 楚君澜只垂眸微笑,表现的温顺知礼,丝毫不见攻击性,她心里清楚,老太君是在拉她这个同盟。 这么多天过去,楚才良也没见对王姨娘和楚梦莹有什么重罚,还连着歇在王姨娘的院子,甚至孙姨娘脸上的淤青到现在都没见好呢。 以老太君的聪明,想必她也明白长子的态度了,楚才良扶持王姨娘,老太君就拉上她入伙。 “哎,到底是陆氏养出的闺女,人品气度就是不一样……”老太君翻了下眼睛。 王姨娘气的脸色涨的通红,差点背过气去。 楚君澜禁不住想,亏的是她来了,老太君抬高她而开罪了一大群人,也不在意给她招惹来多少仇恨,若此时在这里的还是原身,怕往后定会被老太君利用致死。 王姨娘咬了咬下唇,趁着老太君说话的空档,插言道: “老太君说的固然有理,您想赏赐三小姐,婢妾身为晚辈也插不上嘴。婢妾也是为您着想,这镯子珍贵,又是跟了您大半辈子的物件儿,若是给了出去,磕碰坏了,到时您不是要伤心?” “唉,这也不打紧的。”老太君皮笑肉不笑的道,“这是其他的哥儿姐儿没这么争气,若是真都跟澜姐儿一样争气,将我那些老物件都掏出去,我也是愿意的。” 众人闻言纷纷低头应是,只是各自心中的愤懑不满已快化作实质了。 “更何况,澜姐儿以后有大出息,做了世子妃,再做王妃,什么好东西挣不来?” 老太君看着王姨娘,慈爱的笑着,“而且才良是个孝顺孩子,又哪里会亏了我这做母亲的?咱们家库房里什么没有?回头我缺了什么了,我儿子自然给我送了来,若不送来,朝廷里知道了都要说嘴的。” 谁不明白老太君这是变相的在与楚才良要东西? 楚才良一心往上爬,最在意官声,断不会允许外界对自己不利的传言,保不齐下了衙知道这消息,立即就要给老太君送东西去。 王姨娘心里暗啐了老虔婆好几口,但话已说到这份儿上,她却不敢再多言,若是再对嘴对舌几句,怕不是要赔进去更多东西? 楚君澜旁观老太君与王姨娘言语交锋,就像看了一出大戏。 午后,楚才良下衙,果然从王姨娘那取了一套翡翠的头面给老太君送去了。 蔡妈妈从玉清园拉长了一张脸回来,见了楚君澜便开始指桑骂槐,拉过绿荑训斥了一顿。 “呸!这世上就是有你这样分不清里外亲疏的东西,什么人是近什么人是远你不都知道?为了你得了这一件儿,外头赔出去多少去!不要脸的下贱胚子!” 绿荑被骂的莫名其妙,捂着脸嘤嘤哭起来。 楚君澜摇着纨扇靠着廊下的美人靠,悠哉的道:“真是母猪都敢爬树了。” 紫嫣立即接话:“小姐面前,我走路都不敢大声,却有人敢扯着嗓子说话?玉清园出来的不该规矩最好吗?” “傻丫头,她这是不愿意跟着我呢。”楚君澜宽容的摆摆手,“罢了罢了,我也知道你们不愿意跟着我,听说我那院子也快修缮好了,待搬回去了,你们就都还退回原处伺候,主子坐在这里,下人就敢吆五喝六,这样的人我可用不起。” “你!”蔡妈妈脸色一遍变,冷笑道,“三小姐说的什么话,奴婢是训斥下头的人,三小姐怎么还跟奴婢拌上嘴了?这事儿传了出去,对三小姐的名声可不好。” “呸!你是什么东西!”紫嫣叉着腰挡在楚君澜身前,“你当面指桑骂槐的,什么意思!平日伺候的不尽心,领着老爷给的月钱,却不认真伺候三小姐,要个热水你们都推三阻四的,今儿竟敢欺到头上来了!还敢当面指责小姐?你也忒猖狂了!” “你个丫头,我与小姐说话,与你什么相干!” “你欺负小姐是文雅千金,不会与你个老货对骂不是?我紫嫣今儿就站在这里,再敢当着小姐的面使个威风试试!我告诉老爷去!” 蔡妈妈气的脸通红,却记着来时王姨娘的吩咐,理智的控制住了自己,灰溜溜的转身走了。 紫嫣对着她背影啐了一口,随即愁眉苦脸的道:“小姐,奴婢定要想个法子将他们都弄出去,要么就像身边养了条随时会咬人的疯狗似的。” 紫嫣生的皮肤白眼睛圆,气鼓鼓的模样十分可爱,楚君澜觉得有趣,笑着道:“好啊,你努力想,想到了我配合你。” “嗯!”紫嫣用力点头。 接下来几天,楚君澜照旧采露,只是每天都能遇上那在五蕴寺外虔诚祈祷的少女。叶以渐中的千日醉也给解了,剩下的另一种毒楚君澜还要继续钻研。 她又暗中收买了几个小乞丐,时刻关注着风雅院的动向,一旦傅之恒再度去风雅院,让他们立即去楚家的后墙某处往院子里丢二十颗石子。 这日的清晨,楚君澜刚采露回来,紫嫣就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小姐,奴婢在后院捡到了二十颗石子。” 楚君澜当即面上一喜,笑着点头:“给我预备一身男装。” “小姐又要做什么?” 楚君澜大方的笑着:“逛|妓|院。” 是夜,风雅阁外明灯高悬,欢声笑语,大茶壶一见那俊俏的小少爷又来了,赶忙将人迎进了门。 “公子是想去包间儿还是就在此处?” “就在此处吧。”热闹的大堂里,楚君澜随意指了个空位坐下,叫了个姑娘来筛酒伺候。 戏台下最中间的一桌,傅之恒慵懒的坐在中间,一身素色宽袖道袍也不难掩他周身的风流倜傥,桃花眼眯着,温和的正与身边的女子说话,引的那女子掩口娇笑,另一身蓝衣的美貌的少女正要倒酒,抬眸看到了楚君澜,不着痕迹的点了下头。 那是上次遇上的雪影。 楚君澜微微一笑,潇洒的仰头喝了一杯水酒。 “公子好酒量,奴家再给您满上。”妙龄少女贴在楚君澜身上,又给她斟了一杯,饱满的丰盈故意磨蹭她的手臂。 萧煦带着景玉脸色僵硬的进来时,看到的正是这样的场面。 “我的妈呀……世子妃也忒彪悍了……”景玉压咂舌,回头看到萧煦乔装改扮也藏不住的黑脸,又喃喃,“这捉奸好像反了?” 第48章 好乖 “哎呦,这位爷,您是要听曲儿?还是要包间儿里坐?”鸨母见了生客,扭着水蛇腰走近萧煦,带了一路香风。 萧煦面色紧绷的拂开她快贴上自己胸膛的手。 鸨母被吓的后退半步,不禁上下打量他:生的周正模样,二十多岁,身材挺拔,眼神冷的刀子似的……怕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我们是来寻人的,”景玉适时的上前给了鸨母一锭银子,生怕萧煦一怒砸了妓|院,指着楚君澜那一桌,“那是我们家二少爷。” “原来如此。”鸨母自行脑补出一个二少爷出来作耍,大少爷前来歹人的戏码,便命大茶壶引着人过坐,揣好银子走开了。 楚君澜正仰头吃酒,抬眸看到穿了一身宝蓝锦缎长衫,贴了假胡子满身冒冷气萧煦。 她噗的一声笑喷了,被酒呛的直咳嗽:“我说大哥你怎么来了?在生气?难道是气我逛|妓|院没叫你?” “……并未。”萧煦坐在了她身边。 景玉给了陪|酒的姑娘赏钱将她打发了。 萧煦无奈的看着笑的脸通红的人,“这里太乱。” “你还怕我被人吃了豆腐?放心,我是来吃人豆腐的。” 萧煦抿着唇不说话。 吃了酒的楚君澜眸子水盈盈的,一副柔软的慵懒泼皮样,像逃家的小猫被逮到,让人恨不能狠狠揉两把。 萧煦捻了捻手指,半晌才道:“少吃酒。” “不打紧,这酒对于我来说跟水一样。”楚君澜笑着用肩膀撞了撞他的,“嘿,你喜欢什么样儿的?我叫两个小姐姐来陪你聊聊?” 不知为何,楚君澜好像听见有人在抽气。 萧煦垂眸:“你不在意我吃花酒?” “为何要在意?”楚君澜拍了拍他肩膀,“你这人就是太古板了,我都能吃花酒,你为何不能?又不是真要你吃酒,你就是太闷了,能听个小曲儿聊聊天也好啊,你放心,我出银子,而且绝对不打扰你。” 萧煦抿着唇,端起酒杯就灌了一口。 楚君澜提醒:“还治病吃药呢,你少吃酒。” 萧煦:…… 景玉默默地同情起自家主子来,世子妃如此行事,日后主子怕不是要被气出个好歹? “哎你别愣着啊,不能吃酒不打紧,你可以吃菜。”楚君澜将筷子塞给他。 萧煦握着筷子一阵无言。 “怎么,没有你爱吃的?我再叫他们送几个来?” “……不必了,味太重。”萧煦放下筷子。 楚君澜尝了一口花生米,“还好啊。” 萧煦默默无言的看着她。 楚君澜明白了他的想法,啧啧道:“都是吃的,分什么高低贵贱,你还真是讲究。” 萧煦垂眸看着桌上四个小菜,犹豫着又拿起筷子。 楚君澜撑颐,白皙的手捻着酒盅,下巴一指前头的方向:“不吃就不吃吧,你来的正好,今儿有戏看。” 萧煦“嗯”了一声,将筷子再度放下了。 二人身后的景玉:……好,好乖! 雪影这时正端起白瓷酒壶,皓腕轻转,欠身为傅之恒斟酒。 傅之恒温柔笑着,一双桃花眼弯弯的,抬起右手扶住酒盏,笑容显得十分温柔。 雪影却神思不属,手一抖,竟将酒水倒在了傅之恒手指上。 “啊!傅公子!”身边几个女子都惊呼起来。 几个女子立即掏出帕子,抢着给傅之恒擦手。 雪影似犯了天大的错误,端着酒壶手足无措,泪水瞬间涌了出来。 “美人垂泪,楚楚可怜,啧啧,看的我心都软了。”不远处的楚君澜咂舌。 萧煦冷冷道:“不过尔尔。” 楚君澜禁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傅之恒拉过雪影的手,让她靠在自己身边坐下,“今儿是怎么了?郁郁寡欢的,可是身子不适?” 雪影的泪水顺着长睫落在衣襟,抽抽搭搭的十分可怜。 “对不住,公子,是奴家的不是,本不该将这些烦心的事揣着,扰了公子的雅兴,实在是奴家的不是。” 傅之恒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雪影,桃花眼笑弯成月牙,温柔的道:“好了,莫哭了,有什么烦心事,说给我听听?” 雪影似再承受不住狂风摧折的娇花,抽抽噎噎的道:“奴家母家的亲家的表亲,出了个大冤案。虽奴家与他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可是知道他家的事,还是心里难过。” “哦?”傅之恒疑惑。 雪影道:“奴家那亲戚,原是顺天府的捕头,妻子早亡,只有个独生女儿作伴,他公务繁忙,又担忧女儿被后娘欺负,一直未曾续弦。可去年,她女儿却被刘衙内奸杀了!” 呼—— 她一番话,引得身边倾听者都惊的吸了口气。 雪影义愤填膺的道:“那刘衙内原本就是个无恶不作色中恶霸,手底下早不知沾染多少无辜女子的性命,可每次顺天府打官司,他家里都有本事让他脱罪。 “我那表亲倾家荡产的打官司,想将刘衙内绳之以法,但最后结果还是一样,刘衙内不过被关了几天就放了,出来还打了我那表亲一个耳光,放言说‘奸你女儿是看得起她,她不识相,死了活该’!” “欺人太甚!”傅之恒已是听的面色阴沉,咬牙切齿,“这是本朝本代的事?简直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不敢蒙骗公子,的确是眼下发生的事。”雪影抽泣。 一旁有几个听说过这事的也道:“想来傅公子专心诗画,前一阵子又忙,并未听说此事,雪影姑娘说的应该是袁捕头的事吧?” “就是袁捕头。后来,袁捕头担心刘衙内日后重蹈覆辙,又有不知多少好人家的姑娘被他祸害,他一怒之下,就杀了刘衙内,如今人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之中,已被判了秋后问斩! “眼看着日子近了,雪影无能,沦落风尘,没本事帮衬一二,想着我那远房表妹妙龄少女惨遭毒手,他父亲为民除害,却被如此重判,上位者只知官官相护,我心里难过,才一时间走了神。” 傅之恒怒发冲冠,拍案而起,端着酒盏仰头一饮而尽,大步往楼上去,“你随我来,伺候笔墨!” 雪影立即擦了擦泪,应声跟了上去。 身边的女子与男客都在议论此事,还有人感慨:“傅公子不知又要写出什么如刀一般的好文章来!” 楚君澜当即对着大茶壶勾勾手指:“给我安排个离着傅公子近一些的房间。”说着就将一锭银子丢了过去。 “好嘞!”大茶壶当即大喜,引着楚君澜和萧煦一行上了楼。 第49章 名不虚传 包间中,楚君澜斜倚着大引枕歪坐于玫瑰椅上,悠闲的闭目养神。 萧煦在她不远处的八仙桌旁正襟危坐,背脊挺直宛若一杆标枪,黑着脸满身肃杀之气。 屋内只点了一盏绢灯。 灯光暧昧,屋内安静,楼下喧哗,偶尔却有非礼勿听的声音传来。 景玉将自己藏进角落,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唉——”楚君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瞬间打破了屋内粘稠又肃杀的矛盾氛围。 萧煦抬眸,眉头紧锁,额角青筋直跳:“身为女子,在此处休息,听不雅之音,简直……” “不知羞耻是吧?”楚君澜睁眼,歪头时长发滑落在肩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萧煦瞪着她不说话。 “你应当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来。”楚君澜的声音压的很低,正色道,“即便你不知,也应明白我不是纯粹来喝花酒的,有些事就在眼前,难道不办,眼看着机会丢掉?” “你可以安排旁人。” “我能安排谁?你吗?还是我大哥?” 萧煦被说的一窒,语气不由得变软:“下次有事,可与我说。” “得了,你自己也一身麻烦吧?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不容易吧?而且你似乎还有其他要紧事做。我呢,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大家闺秀,你若是想我如其他女子那般安分,那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楚君澜坐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捻着酒盏,却不入口。 “我这人就是如此,有仇必报,有恩必偿,若有人欺我负我,即便能力有限,也必定要十倍奉还!我娘当年死的不明不白,眼下唯一的线索就在袁康虎身上,袁康虎就要被问斩了,难道我能不管?” “你……想借刀?”萧煦恍然。 楚君澜打了个响指:“你总算明白了。” 萧煦垂眸沉思,纠结的眉头总算舒展开。 站在墙角的景玉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才刚他都快被世子爷吓尿了! 楚君澜抿了一口酒,湿润的唇瓣泛着光泽,唇形优美:“现在就只等等看吧。想必以傅才子的搅风搅雨的功力,我所想之事不难。” “可行。”萧煦也点头,俊眉舒展,长睫微垂,“只是下次要做什么,还是告诉我吧。你不方便的,我来办。” 酒盏放在黑漆桌面,发出轻微的“笃”声。楚君澜扬眉望着他,片刻后轻笑出声:“行啊。” 萧煦嘴角微微勾起,紧绷的背脊却不着痕迹的放松了。 二人在屋里低声说话之时,楚君澜还在分心听着隔壁的动静。 屋外,老鸨与大茶壶扒着门缝听了片刻,也没听清屋里到底有什么令人面红耳赤的不雅声音,赶紧悄悄地退开了。 鸨母回头看了眼屋里,啐了一口:“呸!还真当我的聚雅阁是客栈了?两个大男人来了,不叫姑娘,自个儿关起门来睡,这叫什么事儿!” 大茶壶嘿嘿的笑:“您急个什么,那兄弟俩怕是在家寻不到私会的地方,特地来咱们这里当个掩护呢,又不占用您手底下的姑娘,您还收大笔银子,这样大主顾您还不满意?” 鸨母听了脚步一顿:“可倒也是。啧,只可惜了那么好的容貌,竟然是兔儿爷。原本我还不信呢,可想想刚才那小少爷喝花酒,大少爷气成那副德行,紧接着就到了楼上包间儿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些富贵人家怪癖多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您理会那么多做什么,给银子就成呗。” 二人低声说着话渐渐走远。 他们并未发现,墙角一盆大叶子盆栽后的阴影中蹲着的霍叶青,已经紧紧捂着嘴憋笑,憋的快背过气去了。 楚君澜与萧煦闲聊片刻,就各自想着心事安静下来。 绢灯中的烛泪堆积,直到火苗熄灭,楚君澜与萧煦也并无多余的动作,渐渐的,就连风雅院也安静下来。 夜深人静之际,一些不雅的或激烈或销|魂的声音也都沉静下去。 楚君澜换了个坐姿,玫瑰椅发出“吱嘎”一声都显得格外尖锐。 就在这时,隔壁屋忽然发出椅子在木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 闭目养神的萧煦猛然睁开眼。 楚君澜向着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二人蹑足来至门边,就听隔壁屋门“吱”的一声被推开,随即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和抖纸张吹墨迹的声音。 楚君澜心头一跳,冲着萧煦微笑,萧煦也禁不住笑着点了下头。 傅之恒的檄文应该做成了!袁康虎有救了! 待到那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楚君澜低声凑在萧煦耳边:“你在此处等我,我去隔壁看看他写了什么。” “他应是带走了。” “墨迹必定会印在下一张纸上,我好奇,去瞧瞧。” “同去。” “不必,我去去就来,你等我,稍后一起回去。” 萧煦脚步一顿,被她那句“一起回去”说服了。 楚君澜轻手轻脚拉开门,脚步落地无声,轻盈宛若狸猫,见隔壁门虚掩着,她一个闪身进了屋。 屋内的格局相似,撩起夜色中泛着亚光的纱帘来至于侧间的大画案旁,楚君澜兴致盎然的低头查看。 待到看清纸上的字,面色倏的一变! 桌上一张白纸,以红木镇纸压着,上书硕大的一个“蠢”字!笔画之间的空隙都像是一张张嘲笑的脸! 楚君澜咬咬唇,忽然笑起来,有意思,她来至大雍至今,还是第一次折戟沉沙,傅之恒果真是名不虚传。 门外有脚步声快步而来。 楚君澜不躲不闪,在大画案后的圈椅上大大方方的坐下了,抓了笔随意的在“蠢”字下写了几笔。 一个高大的人影进了屋,借着月光看到大画案后果然有一人,嘲讽的笑了:“你竟没想逃。” 隔壁,景玉和霍叶青都询问的看着萧煦,只要萧煦点头,他们立即便要冲过来搭救。 萧煦想了想,却是摇头,冷着脸示意他们退下,自己则小心的以空茶碗贴着墙壁,听着隔壁的对话声。 楚君澜随手扔了毛笔,拿了火折子点亮了身后书架上的绢灯。 柔和的灯光洒下来,将她乔装改扮后那美少年的模样清清楚楚送入傅之恒眼中。 傅之恒一愣,在与楚君澜一道纱帘之隔的外间坐下了。 楚君澜以少年音道:“敢问傅公子,你是如何拆穿我的?” 第50章 胆大包天 “不得不说,你用的法子的确是好,将我的脾性抓的清楚,且这案子也的确是个冤案,我也有所了解了,”傅之恒搭着腿,抱臂冷笑,“只是,你忘了我傅安歌是个什么人了?” “愿闻其详。”楚君澜笑了笑,原来傅之恒的表字是安歌。 “你太低估我在女子心里的分量了。那雪影为了你给的金子演了一场戏,上了楼就与我说了实话。我在这里休息了半宿,想必公子在隔壁等着看我的文章,心焦的很吧?” “傅公子果真聪明绝顶。是在下失礼了。”楚君澜起身,缓步来至于外间。 绢灯点在侧间,此时她逆光而来,傅之恒站起身,发现这少年才到他的鼻尖儿高,生的面若玉雕,眼眸灵动,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原本差点被利用的愤怒也消了一半儿。 “傅公子。”楚君澜拱手行礼,认真的道,“袁捕头当真是冤枉。就算他真的杀了人也是情有可原,何况若真论作恶,那刘衙内才是罪大恶极,此事牵扯甚广,若无傅公子出手,袁捕头怕真的难救了。” “那又如何?”傅之恒抱臂挑眉,“他冤枉,他可怜,与我什么相干?” 楚君澜垂眸,这下算是彻底摸清了对方的性子,也知道自己的算计怕是动了他的底线了。 “慢走,不送。”傅之恒冷着脸,拂袖进了侧间。 楚君澜知道傅之恒心高气傲,断不可能甘心被人利用的。 楚君澜也不纠缠,拱手道:“傅公子见谅,今日是在下鲁莽,明日必当登门谢罪。” 说罢就毫不拖泥带水的出了门。 傅之恒负手背对楚君澜,听见她的脚步声回过头,正看到少年背脊挺直的清瘦背影离开了房间。 他轻哼一声回到画案旁,低头一看,却禁不住“噗”的一声笑了。 只见那狂放不羁的“蠢”字下面,竟狗写了两个更狂的大字——“反弹”。 他咂摸咂摸,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越想越觉得有趣,不由得轻笑,修长的指头弹了弹那两个字,低声骂道:“臭小子。” 楚君澜回了隔壁,无奈的道:“咱们回吧。” 萧煦点头,陪着楚君澜悄无声息的离开风雅院,一番飞檐走壁来至于一处巷子。 萧煦问:“放弃?” “怎么可能,”楚君澜笑了笑,“算计人家,到底是我不光彩,若放弃他这条路不走,难道我要去劫死牢?眼下能够快速解决此事,还是要借他的笔刀制造舆论。我明日打算以真面目亲自拜访,将误会说开,再好好的请求他帮忙,这才不失磊落。” 真面目? 萧煦肌肉都紧绷起来:“以女装?” “是啊!”楚君澜道,“帮助和信任要建立在真诚的基础上,先前利用人是我不对,自然要真诚道歉了。” 萧煦嘴唇动了动,一时间竟想不出话来劝说。 楚君澜掩口打了个呵欠:“罢了,都这个时辰了,我先回去了。你别忘了明日来针灸。” 说着摆了摆手,便找准回家的方向,运起身法,遇墙翻墙,飞檐走壁的飞速离开了。 霍叶青咂舌:“世子妃好俊俏的身法!” 景玉则道:“世子妃明儿要见傅之恒,请求之事必定成了。” “为何?”霍叶青问。 景玉撇嘴:“呆子,你忘了傅之恒最爱什么了?世子妃生的那般模样,换回女装,怕是随便笑笑事儿就成了,咱们……” 话没说完,霍叶青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对冷着脸的萧煦笑了笑。景玉满脸懊悔,恨不能撕了自己的破嘴。 萧煦面若冰霜的看着楚府的方向,脸色越来越难看,半晌拂袖离开。 楚君澜回府后,只来得及小憩片刻,便照旧先去采晨露。 清晨的俊华山晨雾缭绕,深蓝色的夜幕尚未退去,楚君澜又在五蕴寺门前看到了那虔诚跪地双手合十的少女。 听见脚步声,对方的随从都看向了过来,见是楚君澜才放松下来。 那少女对她露出个微笑,楚君澜也回了一个微笑。 “姑娘来的真早。” 少女笑了笑:“你不也是一样?” 楚君澜扬了扬手中的瓷瓶:“我每日来采晨露顺带采药的,只能这个时辰来,不似姑娘礼佛如此虔诚。” 少女听闻采药二字,眉头皱了皱:“姑娘家中也有人病了吗?” “是啊,我兄长眼盲。”楚君澜见对方似有谈话的兴致,便笑着走了过去。 少女也站起身。 她身边的婆子和两个侍卫上前一步,似要阻拦,却被少女摆手挥退了。 楚君澜猜测这少女恐怕不只单纯的富商人家出身,却也毫不在意。 二人见了,相互行礼。 少女笑着道:“我在此处祈福半个月了,每日天不亮就来,每次都能见到姐姐来为令兄采药,可见姐姐是个在意家人心思纯孝之人。” “姐姐不也一样?”楚君澜微笑。 “姐姐说笑了。我这也是被逼无奈,没有办法的办法。我母亲身子不适,请了太……大夫无数,人人都说她是严重的热症,病势险恶,无力回春,若弄个不好,五年之内便会痈疽而死!我当真是怕极了!看着她吃不让吃,喝不让喝,日渐消瘦憔悴,做女儿的真是心急如焚。” 说着话,少女以衣袖拭泪。 楚君澜见她哭的鼻头红红的,心生同情,不由得道:“听姐姐所说,令堂的病症是要忌口?多食、多饮、多尿却日渐消瘦浑身无力?” “正是。姐姐怎么知道?姐姐懂得医术?” “我并未见过令堂,不过听姐姐所说的症状有了一些猜测,我告诉你两个食方,你回去亲自做了给她吃。另外每日都陪着她早晚散步半个时辰,还要监督她每餐用饭时,除了菜和果子之外,谷薯饭食不得超过你的一个拳头大小。 “还有,饴糖之类的甜食更是碰都不要碰,吃果子一天也不可超过四两,想来再配合你家大夫的方子,你母亲的情况会有所缓解,控制的好,那痈疽之症几十年也未必找的来,哪里有那么夸张。” 楚君澜便将两个食疗的方子告诉了少女,少女半信半疑,却对楚君澜十分感谢。 楚君澜与她道别,照旧去采了晨露,见了有什么新鲜的药草也顺便带回去。 回到府里时,楚君澜便发觉小跨院的异常。 院子里竟然一个下人都没有!紫嫣和蔡妈妈那四个都不在! 她疑惑的出了院门,迎面就见老太君院子里伺候的玫瑰快步而来:“三小姐,老太君正找您去呢!” “什么事?紫嫣可在老太君处?” 玫瑰道:“三小姐来就知道了。” 楚君澜便不再多问,甩开玫瑰快步来到上院。 可谁知进了上房,却看到让她目眦欲裂的一幕! 紫嫣跪在地上,俏生生的小脸已被打的肿成红萝卜,眼睛都睁不开了!蔡妈妈得意的站在一边,刘顺保家的、绿荑、绿萝都在皆是义愤填膺的模样。 楚君澜面无表情,一步步走向紫嫣,美眸直盯着老太君和楚才良。 “怎么?趁我不在,责打我的人?” 第51章 后果很严重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还不给你祖母跪下!”楚才良沉声怒斥。 好容易赶上休沐,本该自在一日,大清早却闹出这样的事来,楚才良恨不能掐死楚君澜。 楚君澜俏脸冷着,一步步走到紫嫣身边,蹲下查看她脸上的伤。 那是被人用巴掌抽出来的,打她的人必定左右开弓用足了力气,紫嫣本来可爱小圆脸,此时肿的发紫。 楚君澜心里像是燃了一把火,猛然起身,气势冷戾,仿若出鞘的军刀。 “谁打的?” “你是什么态度!”老太君拍着椅子的扶手,不可置信的大吼,“平日看你是个乖巧懂事的,你却敢这么对我说话!” 王姨娘忧虑的皱着眉头,劝说道:“老太君息怒,三小姐的贴身丫鬟偷东西,可这事儿与三小姐不相干,是紫嫣那丫头不好,您可别冤枉了三小姐。” 楚佩珊却冷哼了一声:“上梁不正下梁歪呗。” “佩珊!”苏姨娘不悦的拉了楚佩珊一下,可眼里却都是看好戏的兴味。 “说我的人偷东西?她偷了什么?” 楚君澜怒火燃炙,内力在丹田内沸腾,迅速的充斥全身,长发和轻薄的外衫无风而动了一瞬。 她气势太盛,与平日那个温婉知礼的大家闺秀截然不同,全家人惊愕之下,并未发现她的异常。 老太君气的脸色煞白,指着楚君澜说不出话。 王姨娘道:“看来三小姐是不相信我们?难道做长辈的还能污蔑一个小丫头不成?蔡妈妈。” “是。” 蔡妈妈应声,手中端着个红色锦缎盒子,快步走到楚君澜跟前,将盒盖打开来给她看。 “紫嫣偷了这个!这是老太君才刚赏给三小姐的镯子,谁知却给紫嫣偷了去。今儿个被奴婢拿了个人赃并获!” “就这个?” 楚君澜素白玉指从宽袖中探出,将镯子拿在手中。 “就是这个!这可是跟了老太君大半辈子的东西,还是老太君的母亲给了老太君的。老太君心疼三小姐,将东西给了您,却被紫嫣给偷了去!这事儿,王顺保家的、绿荑和绿萝都可以作证!” “对!就是紫嫣偷的。”绿荑和绿萝异口同声。 紫嫣跪在地上连连摇头,眼泪从睁不开的眼往外涌,红萝卜似的小脸上都是涕泪,含糊不清的道:“没有,奴婢冤枉,奴婢没偷,三小姐,奴婢没偷……” “为了这么个死物,你们将我的人往死了打?” 楚君澜冷笑,拈花似的捏着那镯子,缓缓抬高手臂。 楚梦莹训斥道:“三妹妹说的什么话,那可是老太君给的,在你这里怎么就成了死物?” 楚君澜扬眉,嘴角泛起一个嘲讽的笑,忽然一松手。 啪嚓一声,玉镯掉在地面,摔成了四截儿。 “呀!” “太过分了!” “你怎能如此!老太君的一片心意,就是这么被你糟践的!” “孽障,孽障啊!” …… 全家人怒火沸腾,纷纷出言指责。 老太君是一副气的快翻白眼的模样,王姨娘、孙姨娘和苏姨娘都赶紧去给老太君拍胸口顺气。 楚才良大声斥责着“孽障”,蹭的一下站起身,扬手就要打。 楚华庭听了半晌混乱的场面,听身边的宝乐惊呼一声,说楚才良竟然要动手打楚君澜,顾不上眼盲,奔着声音来源就冲了过去,闷头撞在了楚才良身上。 楚才良被长子撞了个触不及防,两人趔趄着差点摔倒。 “孽障,你做什么!”楚才良站稳身子,帽子都歪了。 楚华庭抓着宝乐的手勉强站定,并无焦距的双眼盯着虚空。 “父亲教导妹妹如何都使得,您怎能动手?女孩子家,禁得起您的巴掌吗!再说恭定王府的婚期未定,您若真动了妹妹,岂不是让恭定王府的人看笑话!” “你!”楚才良死死瞪着长子,却渐渐冷静下来。 是啊,他若将楚君澜打坏了,怕不是叫外人笑话? 可是这死丫头也太过分了! 要知道,她得的那个破镯子,可是他用一整套翡翠首饰换回来的! 楚君澜看着混乱的场面,先将楚华庭扶在一边:“宝乐,你守着大少爷。” “哎!”宝乐点头。 楚君澜便又回到紫嫣跟前。 紫嫣已经哭成了泪人儿,拉着楚君澜的袖子:“三小姐,奴婢没偷镯子。奴婢真的没有偷!” “我知道。” 楚君澜怜惜的查看她的伤势,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木质的小药盒,挖了点白色的药膏涂抹在她脸上。 清凉的感觉让紫嫣抖了一下,但是火辣辣的疼痛却立即减轻了。 “谁打你?”楚君澜温柔的问。 紫嫣心里咯噔一跳。 楚君澜的双眼像是燃烧着两团炽烈的火焰,似要将一些都焚烧。这让紫嫣想起那一夜的大火,以及楚君澜将马长明和芷兰丢进火海的画面。 别人不知道,可她却知道,她家小姐生气的后果很严重,她可是会宰人的! 紫嫣连连摇头:“三小姐,算了吧,奴婢没事的,真的!” “谁打你?”楚君澜继续问。 “奴婢真的没事,只要小姐相信奴婢,奴婢受点伤不算什么的。” “谁打你?”楚君澜涂完药,将药盒放进紫嫣手里。 紫嫣摇头落泪:“小姐,咱们回去吧,奴婢真的没事。” 二人的对话,众人都听的清楚。 老太君自己掐着人中,跺脚骂道:“才良,你养的什么女儿!” 蔡妈妈却是越发看不惯楚君澜那狂妄样,当日的刺打,她总算有机会报仇了! 她就不信了!老太君在,老爷在,姨娘也在,楚君澜还敢反了天? “是奴婢打的。”蔡妈妈冷笑着上前来,“紫嫣手脚不干净,以奴欺主,坏了规矩,即便打死了也是这丫头活该!三小姐……” 啪—— “啊!” 楚君澜一耳光抽了过去。 蔡妈妈原地转了两圈,捂着脸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一歪头吐出了两颗牙齿。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谁也想不到,楚君澜竟会当众动手! “狗东西,以奴欺主,坏了规矩,我今儿打死了你也是你活该!” 楚君澜抓着蔡妈妈领子将人提起,抡圆胳膊又是一耳光。 第52章 以牙还牙 “啊——” 蔡妈妈惨叫,满口鲜血,惨嚎着:“三小姐!奴婢是听老太君的吩咐办事!您这么责打奴婢,难道是对老太君不满!” “还敢挑拨?”楚君澜将人按在地上左右开弓,直抽的蔡妈妈连叫嚷的力气都没了。 在场众人都被惊呆了。 “还是嫡出小姐呢,怎会如此野蛮!”王姨娘掩口惊呼,火上浇油。 老太君高声嚷着:“反了!反了!还不将人拿下!” 婆子一拥而上,楚君澜却两三下就将人都推在一旁。 六七个婆子竟然没将楚君澜降服,其余人见了都不敢贸然动作,一个个如临大敌的包围着楚君澜,却不敢上前。 楚才良看的额角青筋直蹦:“孽障,你要造反啊!” 楚梦莹已被吓得哭起来:“三妹妹,别打了!难道下人就不是人了吗?下人也是爹娘养的,你怎能如此残忍!” “怎么,你玉清园的人都是爹娘养的,别人就不是人了,可以随便被冤枉,随便被打死?” “你!”楚梦莹瞪眼。 “你们冤枉紫嫣,屈打成招,还有理了!” 楚君澜提着蔡妈妈的领子,狠狠又是几巴掌。 蔡妈妈的脸肿成了猪头,双眼一翻,当场就晕了过去。 楚君澜浑身杀气,臂力惊人,包围着她的丫鬟婆子被吓的连连后退。 踩着蔡妈妈的胸口,楚君澜提起她的左手,一把撸起她的袖子。 “你们看,这是什么!” 众人被吸引了注意,伸长脖子往里看,只见蔡妈妈手腕上,竟戴着个青玉镯子! “这镯子……”老太君疑惑。 “老太君赏赐我的镯子,我十分珍惜,原来的镯子随手赏给了紫嫣,整日就只带老太君赏赐的。 “今日清晨出去采露,怕将那镯子磕碰了,就交给蔡妈妈保管。谁料她竟起了贪心,将老太君的镯子密下了,还推了紫嫣出来顶缸!” 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退在了一旁。 老太君大步冲上前,蹲在昏迷的蔡妈妈身边查看:“对,这是我的镯子!我的镯子里头有一处磕碰,位置都没错儿!” 王姨娘面色一变,手里的帕子拧成了麻花。 老太君喜极而泣,随即大怒:“果然是蔡婆子监守自盗,还想来反咬一口!这是哪里找来的恶毒奴才,这种人竟然也能安排在三小姐身边?” 蔡妈妈是王姨娘的心腹,人尽皆知。 王姨娘气的脸色紫涨。 其余下人也都神色各异的看着蔡妈妈和王姨娘,刚才的兔死狐悲之感早飞九霄云外去了。 老太君趁机将那镯子戴上,根本不提将之还给楚君澜,回头问楚才良。 “才良啊,你说这事怎么办?” 敢情他那套翡翠头面是打了水漂了?他竟连个破玉镯子都没换来!楚才良气的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 楚君澜道:“是我管教下人不当,才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害的老太君与老爷烦心,是我的不是。”回头冷冷的看着刘顺保家的、绿萝和绿荑,“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蔡氏抬回去!” 刘顺保家的、绿萝和绿荑背脊寒毛直竖,赶紧合力麻溜的将蔡妈妈抬了出去。 “老太君好生休息,我回去定将蔡妈妈的事处置明白,回头再来给老太君赔罪。” 楚君澜便扶起紫嫣,又让宝乐扶着楚华庭,礼数周全一番就实施施然离开了。 场面一片寂静。 方才前厅内的吵闹,与眼下的一片寂然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谁也想不到,楚君澜大闹一场还能全身而退!就连老太君和楚才良都没有责罚之意。 事实上,老太君、楚才良和几个姨娘都被楚君澜的雷厉风行震住了。 楚君澜到底是个什么性子? 有时温和懂事,有时宽容大度,可撒气泼来,那气势跟要吃人的野兽似的,恐怕强壮的男人都拦她不住! 她的性子,怎么越来越叫人摸不透了? 楚才良回头看看老太君,烦躁之下并不多留,行礼才退下了。 楚才良一走,三个姨娘和姊妹们就也都跟老太君道别。 出门后,孙姨娘剜了王姨娘一眼,嗤笑道:“偷鸡不成蚀把米。该!” 王姨娘大怒:“孙茂春,你是什么意思!” “这么大声?你的楚楚可怜温柔可人呢?” 王姨娘气的咬牙切齿,孙姨娘却转身就走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王姨娘颇有种拳头落在棉花上的感觉,越发的憋闷,一想到落在楚君澜手里的蔡妈妈,王姨娘又焦躁起来。 那老货,该不会将她供出来吧? *** 蔡妈妈醒来时,屋内的光线十分昏暗。她睁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环境。这是她在西小跨院的厢房。 浑身疼痛,尤其头脸上疼的火烧火燎,挣扎着要起身,一抬头,却正看到不远处的人。 楚君澜正拉着紫嫣坐在八仙桌旁,小心翼翼的给她上药。 绿荑、绿萝和王顺保家的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伺候着。 “醒了?”楚君澜眼都没抬,随口吩咐道,“刘顺保家的,给你个表现的机会,去审审她到底怎么做的,是如何密下老太君赏赐的镯子,又栽赃给紫嫣的,是几时做下的事。” 刘顺保家的、绿萝和绿荑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是王姨娘的人,自然知道这件事必定是假的,他们得的吩咐是配合着除掉紫嫣,剪掉楚君澜的心腹,蔡妈妈得了王姨娘赏赐,怎么可能还会偷窃?何况那青玉镯子也只是个噱头,说是老太君戴了大半辈子的罢了,价值也并不高到让人铤而走险的地步。 刘顺保家的没动作。 蔡妈妈却是扶着嗡嗡作响的脑袋回过味了,不禁大怒:“你含血喷人!我没偷!那什么狗屁镯子,我岂能看上!” “啧啧,老太君宝贝的东西,就成了狗屁镯子了?”楚君澜冷笑,“刘顺保家的,还不去?” 今日楚君澜的威风,这几人都看的清楚,刘顺保家的生怕那巴掌落在自己脸上,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去。 蔡妈妈在王姨娘跟前得力,刘顺保家的不过是个小配称,被她压制了多少年,且她又知道事不是蔡妈妈做的,今日轮到她问话,她不免有些拘谨。 “三小姐问你,是怎么做的,几时做的。” “呸!你个吃里扒外的浪货!你也配来问我!我伺候姨娘的时候你还撒尿和泥呢……”蔡妈妈大骂。 第53章 好本事 刘顺保家的被骂的面红耳赤,憋着气回到楚君澜身边,低着头道:“三小姐,她不肯招,还骂人!” “问一句就招了,那还用审吗?” “三小姐?” “还用我教你怎么审?她不招,你就审到她招了为止。若是你审不出,那我就只好再寻有本事的来审了。”楚君澜漫不经心的吩咐罢,起身吩咐紫嫣,“回去吧。” “是。”紫嫣低着头,跟在楚君澜身后出了门。 刘顺保家的和绿萝、绿荑都有些傻眼。 三小姐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蔡妈妈眼睛瞪的溜圆,不可置信的下地,追着楚君澜怒吼:“你什么意思!难道还要屈打成招不成!还有没有天理了!我不服!我不服!” 看着破口大骂的蔡妈妈,刘顺保家的咬了咬嘴唇,忽然下定了决心,挽袖子便朝才蔡妈妈走去,回头吩咐绿萝和绿荑:“都来给我帮忙!” 卧房里,紫嫣担忧的道:“三小姐,刘顺保家的能审出蔡妈妈的实话来吗?” “她若想审,自然审的出。” “真真是黑了心肝!自己偷了镯子,竟然诬赖我来顶缸!只是小姐,您也没有赏赐我镯子呀?” 楚君澜被紫嫣气哄哄的模样逗笑了:“你该不会真以为她偷了老太君的镯子吧?” “难道不是?”紫嫣瞬间瞪圆了眼。 “当然不是。他们这次密谋好了,就是要除掉你,”楚君澜斜歪在拔步床,慵懒的道,“我不过是借查看脏物时,将我的镯子与老太君的那个掉了包。待我砸碎镯子,所有人的注意力聚在镯子上,就没人注意我藏镯子的动作了。” “啊?”紫嫣惊呆了。 “后来也是同理。我打蔡氏时,场面混乱,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我的巴掌上,是以我什么时候将老太君的镯子套上蔡氏手腕,谁也注意不到。” “小姐,您……那您这算不算是冤枉了她?” “冤枉?”楚君澜轻笑,“那他们说你偷了镯子要处置你,你冤枉不冤枉?” “当然冤枉!” “只许他们害人,咱们就不能反击?” “小姐做的对!”紫嫣醍醐灌顶一般重重的点头。 “脸上还疼不疼?”楚君澜凑近了观察紫嫣的脸,“那个药膏你疼时就擦一点,三天便能痊愈。” 紫嫣笑着点头:“三小姐的医术如此之高,奴婢能用上您配制的药膏,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傻丫头。”楚君澜笑着点她的额头,引得紫嫣捂着额头笑。 当晚,楚君澜为萧煦诊治过后便早早睡下,次日依旧去采晨露,依着老时间回来给老太君请安。 刘顺保家的赶着楚君澜去上院之前,将一张按了手印的口供呈了上来。 “三小姐,蔡氏已经招了。”刘顺保家的哈着腰,态度十分谄媚,“您预备怎么处置蔡氏?” 楚君澜将口供浏览一遍,将之丢给刘顺保家的,“你将蔡氏和这口供一起交给王姨娘去吧。她到底也是王姨娘的人。何况我又没什么管理内宅的经验,这样的事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顺保家的傻眼,“三小姐……” 楚君澜却已经带着紫嫣往上院去了。 昏省后,口供落在了王姨娘手中。 看到地上被折磨的伤痕累累的蔡妈妈,又看看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刘顺保家的,王姨娘咬牙切齿的摔了茶碗,怒冲冲回了卧房生闷气。 刘顺保家的和蔡妈妈都呆愣在原地,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楚梦莹忙快步回了卧房。 “娘,您消消气。这会子不是动气的时候,先将蔡氏处置了要紧,楚君澜将这事儿推给您可是全家人都知道的,老太君那还等着看您的处置结果呢。” “我何尝不知?”王姨娘戴着金戒指的白皙小手狠狠一拍桌子,“楚君澜那小贱人,她也太阴狠了!她这是逼着我处置了蔡妈妈!可你想想,蔡妈妈跟着我那么多年,这次却被我处置了,往后还有谁敢真心实意的追随我为我办事?楚君澜这是要借机斩了我的羽翼,断了那些人追随我的心思!” 楚梦莹脸色一变,“呸!贱人太阴毒,可是娘,您若是不处置蔡妈妈,老太君和父亲那里也不好交代,还有蔡妈妈那里,可别让她反咬您一口。” 王姨娘头疼的皱紧眉头,“我好生想想,你先去安抚住他们两个。” 楚梦莹点头,赶忙去了外间,只觉得他们娘俩这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而这一切都是拜楚君澜那贱人所赐! 楚君澜身着湖蓝色掐腰褙子,头梳双平髻,趁着上午风雅院还未开门时亲自登门拜访。 她生的容貌精致绝伦,将大茶壶和刚起床的鸨母都看呆了去,只当她是来他们这儿捉奸的小娘子。 可谁知,她是来寻傅之恒的。 “哎呦,这可不巧了。”鸨母看楚君澜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见过迷恋傅之恒的,却没见过有女子敢来风月场合堵人的。 “傅公子被高大人请到府上去做诗,怕是要小住些日子,还不知几时能回来呢。” “那请问傅公子家住何处?” “这位小娘子,你难道不知道?”鸨母掩口而笑,“傅公子萍踪浪迹,潇洒不羁,他在何处,怕是他吃醉了自己都不知道呢。” 楚君澜一脸无奈的离开了风雅院。 她很怀疑傅之恒是不是故意躲开了。 打探了一番才知道,傅之恒在京城根本没有落脚之处! 傅之恒文采斐然,书画双绝,不论是天潢贵胄还是簪缨权贵,都以能请傅大才子来家中小住为荣,傅之恒孑然一身,居无定所,又无经济上的来源,这些年竟都是靠着这个来营生,即便没有这些,那些个名妓清倌人也巴不得的捧着银子求他一个关注的眼神。 “这也是个本事啊。”楚君澜咂舌。 楚君澜只好寻了原来帮她当眼线的几个小乞儿,让他们注意观察傅之恒几时出来,她则专心的为楚华庭治眼睛,为叶以渐和萧煦解毒。 眨眼过了半个月,傅之恒还没从高大人家出来,楚君澜的院子却已翻修完毕了。 第54章 毫无人性 王姨娘听楚才良的吩咐,花了大笔银子,竟盖了个二层的阁楼,且由楚才良亲自取名为“居雁楼”。 居雁楼小巧精致,院中新植的草木郁郁葱葱,登上阁楼,便能看到府里纵横交通,一株高大的金桂被移栽在院中,肆意的舒展着枝叶。 楚梦莹、楚云娇和楚佩珊还是第一次登门。 虽然私下里他们各自的姨娘早就说过,等楚君澜一出阁,就为他们争取住进来的机会。可真正亲眼见到簇新的一切,三人心里的妒恨还是难以抑制。 楚梦莹绞着帕子,忽然轻笑了一声:“三妹妹好好珍惜这段在家的日子吧。” “世子已经找到了?”楚云娇配合着问。 “还没有,听说这段日子恭定王府闹出不少诡事,王府里闹鬼,二公子病了一场不说,就连个价值连城的屏风都不翼而飞了,黄花梨木的雕花屏风,连着底座那可有百来斤,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呀!”楚佩珊和楚云娇掩口惊呼,“当真?那可是郡王府,怎会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哪里知道,听说王府都请了好几拨人去做法了。有人算出因有八字不好的人即将入府,冲了王府的福气,想来王妃忙着这事儿,也没时间去寻找一个傻子吧?” “啧啧,太可怜了。万一找不到人,三姐姐岂不是嫁不出去了?”楚云娇盯着楚君澜,捂着嘴笑。 楚君澜悠哉的吃着葡萄:“嫁不出去怕什么,住的好吃的好,还有姐妹们解闷儿,有什么不好的?” 楚云娇气的脸腾的涨红了。 萧煦还真有本事,竟真将那桌面弄出去了!楚君澜倒也相信王妃是真的很忙,毕竟二公子的“病”可是很严重的。若没有了传宗接代的能力,就算弄死了“傻子”,世子的位子也轮不到他萧运鹏,这些年恭定王妃的筹谋岂不是都白费了? 这么一想,楚君澜心情越发舒畅了。 “……喂!三妹妹?三妹妹莫不是急的丢了魂?”楚梦莹的声音传入耳畔,让楚君澜回过神。 楚君澜懒洋洋道:“你是不是日子过的太舒坦了?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呢。” 楚梦莹脸色一僵。 自从王姨娘将蔡妈妈赶出府,家里的丫鬟婆子看着他们娘俩的眼神都变了,就连身边的人对他们都不信任起来,做事也不似从前那般尽心。 “我不过是关心妹妹,妹妹何必如此针锋相对?”楚梦莹委屈的红了眼圈。 楚君澜掩口打了个呵欠,又吃了个葡萄,压根没有接话的意思,楚梦莹气的差点真的哭了。 次日清晨,楚君澜照旧去采露,回来时刚靠近后巷便停下了脚步。 “厉大人?” 随着她话音落下,四名身着飞鱼服的年轻男子出现在她左右。 厉英客气的一抱拳,和气的道:“楚三小姐,老祖宗有请。” 楚君澜挑眉,曹公公找她,她躲不开避不掉,索性大大方方的跟着厉英入了宫。 依旧是在熟悉的毓秀宫中的那处院落。 楚君澜进了门,却并未见到曹钦本人,只有个眼熟的内侍引着她去往侧间。 “楚小姐,老祖宗身边最得力的来喜儿不留神伤着了,老祖宗担忧的很,请楚小姐去给瞧瞧。” 楚君澜点头,快步去了指定的房间,便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内侍脸色惨白的才躺在临窗的炕上,打着赤膊的上身缠着绷带,腰腹部一片红,左腿以一个扭曲的角度无力的放着。 楚君澜看的心头一紧,快步上前仔细检查,一股怒气腾的燃了起来。 这小内侍哪里是不留神受了伤?他腹部被刺伤,已伤及肠道,左腿是被生生打断的。 曹钦那个老不死,将这么小的孩子弄伤了让她医治,为的就是试验她的本事! 简直丧心病狂,不将人命当回事! 楚君澜素来爱憎分明,她虽然杀人,却不会滥杀无辜,她不知这个小内侍到底犯了什么错才会受此惩罚,可在她看来,他只是曹钦随意拿来做小白鼠的牺牲品! 楚君澜憋着一口气,快步走到外间,一边龙飞凤舞的开方子,一边冷声吩咐:“我需要干净的房间,全新的绷带药棉,伤药,锋利的剪刀和刀子,热水,烈酒……” 林林总总的说了一长串,内侍记下来便点头下去办。 楚君澜又将药方丢给令一人:“将两副药立即煎了,另外,我需要一个手稳的助手。”抬头看到厉英站在门边,楚君澜随便一指,“就你吧。” “在下从未学过医术。”厉英迟疑。 楚君澜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已吩咐他:“将来喜平稳的抬去干净的屋子。” 楚君澜是清晨天色未亮时入的宫,来喜完全脱离危险时却是傍晚。 待那孩子呼吸渐渐趋于平稳时,楚君澜就被送出了宫,她根本没机会与曹钦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 而楚君澜的一举一动,都由做她助手的厉英告知了曹公公。 “……她还将肠子里流出来的东西清洗干净了,腐烂的地方切去重接了,还缝合了伤口,另外,她的针法很是玄妙,竟能止血,还能护着心脉维持心跳……” 昏暗的灯光下,厉英将所见所闻事无巨细的都说给了曹钦。 曹钦低着头,笑容慈爱:“难得来喜儿有这个造化,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也能遇上神医。” “先前太医院的人可说过,腹部的伤势最容易腐烂恶化。如今只看来喜能否好起来了。” “是啊老祖宗。若是她连来喜儿这样开膛破肚的伤势都能治,您的腿必定能治。” 曹钦点点头,眼神越发的柔和了:“那是个好孩子,听说她的针法能引来凤鸣?” “是,银针的确有凤鸣之音。”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曹钦感慨道,“说不得,戚神医是已寻到了传人了。” 在场之人,以厉英为首的都是一惊。 若楚君澜真是戚神医的传人,那未免也太年轻了一些。但她若真的是戚神医的传人,将来见了她还真要多留心,因为她将来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楚君澜憋着一口气回了府。 见她平安,紫嫣松了好大一口气:“小姐没事就好,大少爷说您保不齐是在长公主府耽搁了,说不要闹大了惊动了老太君,您既没事,奴婢就赶紧去给大少爷回个话,免得大少爷担忧。” “不急,”楚君澜笑了笑,“你先随我去见老太君,回来时正好顺路去大哥那,我给他用了药,还不知什么效果。” 紫嫣点头,提了灯笼来:“小姐,这么晚了咱们去老太君那做什么呀?” 楚君澜勾了勾唇角,“解恨去。” 她今天憋了一肚子气,偏偏她奈何不了曹钦,那就只好找人来开刀了,王姨娘和孙姨娘也松缓这些日子,就连楚梦莹和楚云娇都敢在她跟前放肆,该给她们紧紧皮子了! 第55章 请君入瓮 老太君正坐在黑漆小交杌上,将双腿伸入木盆中烫脚。大丫鬟玫瑰蹲在地上为老太君按摩双足,丁香端着巾帕在一旁伺候着,间或说笑哄老太君开心。 “老太君,三小姐来了。” 小丫头子回了一句,便侧身为楚君澜撩起珠帘。 楚君澜带着紫嫣进屋,笑着走到了内间来:“祖母。” 橘色灯光下,楚君澜柔美的宛若一幅画,笑容柔和,气质温婉,与当众打人力大无穷的那个她相比像是变了个人。 “怎么这时候来了?”老太君语气不咸不淡。 楚君澜笑道:“回祖母,今日一早大长公主府上有急事,将我半路接了去,一直耽搁到现在才回来。不瞒着祖母,每日给您请安,看见您安康我心里就能踏实许多,今儿个没给您请安,我浑身不习惯,就赶着这会子来了,祖母可别嫌我烦呀。” 老太君听了,心里十分的熨帖,且不论是她的话有多少水分,这话听了就是让人心情舒畅。 “坐下吧。站着干什么。丁香,给你三小姐拿果子吃。” “哎。”丁香应了一声,赶忙去预备果盘。 楚君澜就端了个交杌,在老太君不远处坐了,照旧与老太君闲聊日常。 最后,话题就绕到了二老爷楚才俊进京的事上。 “算着日子,二叔一家也快到了吧?” 老太君偏心小儿子,这话她最爱听,当即就兴致勃勃的点头:“是啊,一家子就要团聚喽!” “祖母是有福气的人,子女教导的那般出众,又儿孙满堂,多少人羡慕您呢。” 老太君得意的笑着点头。 楚君澜便趁机道:“祖母,我有个想法,说出来,祖母帮着拿个主意可好?” “你说。”老太君挑眉。 “二叔二婶进京,要带六个子女还有三位姨娘,就更不必说丫鬟婆子了。咱们府里不够宽敞,单一个客院,二叔二婶一家子是住不开的。” 老太君点了点头,眉头忧虑的轻蹙着:“我也是这么想,不过京城米珠薪桂、寸土寸金,你父亲能攒下一份家业,有一个自己的宅子已是不容易了,你二叔虽有银子,临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宅子住,况且我想一家人住在一起,也不想让他们出去住。” “祖母误会了。孙女没有让二叔一家出去住的意思,孙女是想,我的居雁楼才刚建成,上下房间多,若是两人一个屋子,恰好能住下二叔二婶、四位堂姐妹和两位堂兄弟,下人们挤着也就住下了。我愿意将院子让给二叔一家住,不知祖母的意思?” 老太君眼睛一亮,大喜过望的点头,催促玫瑰给她擦脚。 “好孩子!好孩子!实不相瞒,我是有这个想法,只因那院子是你爹为了让你风光大嫁才翻修的,你与恭定王府的婚事要紧,我到底没好意思与你说,你能想到谦让你二叔一家,真真是太好了!” 老太君趿拉着软底绣鞋起身,到跟前一把拉住楚君澜的手:“好孩子,你真是懂事,不愧是陆氏养出来的女孩,比那些姨娘养的强多了!” 楚君澜微笑,“都是祖母教导的好,我年轻,吃过的米都没您吃过的盐多,又懂什么呢?” 老太君浑身舒畅,笑着问:“可你将居雁楼腾出来,自个儿住哪里呢?” 楚君澜垂眸沉思,长睫在如玉面庞投下扇形的阴影,片刻后笑道,“不如我搬去我大哥那里住,我是大夫,搬去了也方便为我大哥诊治,何况我们一母同胞,不怕人说闲话,大哥那里恰好还有空屋子可以住” “这也好。”老太君赞同的点头。 若是个地道大户人家出来的主母,是不会答应的,毕竟男女有别,懂规矩的人家“男女七岁不同席”,楚君澜和楚华庭即便一母同胞也是要避嫌的。 可老太君乡下出身,穷人家的日子也过过,一家子只有一张大炕,爹娘爷奶姑娘小子一起睡一张通铺的都有,哪里有那么多的说法? 楚君澜便笑着点头:“既然祖母应允,孙女回去就收拾行礼。给孙女几天时间,好生整理一番,将东西挪去我大哥院子就是了。” 老太君心花怒放的点头,一叠声的夸赞楚君澜懂事,次日,甚至还在晨昏定省之时在全家人面前夸赞了楚君澜的温柔知礼,不愧是正房嫡出的千金,比那些上不得高台盘的庶出女大气多了,将楚梦莹几人都气的快吐血。 “那小蹄子疯了不成,好不容易住了个新房子,居然还要让给别人!” 楚云娇回了春芳园,进屋就将临床暖炕上的大引枕泄愤的摔在地上。 “姐,我去揍她一顿!” 楚华云好不容易抄完了《孝经》,对楚君澜恨的咬牙切齿,转身就要往外冲。 孙姨娘忙命人将楚华云拉住了,点着儿子的额头:“你这呆子,怎么抄了一百遍书还没学会压着性子?关键时刻只知道鲁莽,你也动动脑子行不行?” 楚华云气的面红耳赤,像烧开了水的铁壶,叉着腰道:“娘就会说我,难道你想到好办法了?” “还用我想?”孙姨娘冷笑了一声,“楚君澜自作聪明,她这决定就是在找死!依着我说,咱们什么都不做,只看着她将居雁楼让出去,你爹会如何震怒就行了。” “娘?”楚云娇疑惑的皱眉,随即恍然。 他们都忘了楚才良对楚才俊一家进京的态度。 当初不知是谁在老太君跟前进谗,非说孙姨娘想让楚才俊进京,才给了老太君一个台阶儿下,当时楚才良差点将孙姨娘打的破了相,到现在都不肯来春芳园歇着。 楚君澜敢这么让,楚才良回头还不知怎么生气呢。 楚云娇和楚华云想明白这些,禁不住都笑了起来,打定主意这几天要时常关注楚君澜的动静,看看她被父亲如何责罚。 两天后,紫嫣将茶端给楚君澜,小心翼翼的问:“三小姐?咱们什么时候收拾行李搬家呀?您跟老太君说咱回来就搬,这都过了两天了。” 楚君澜吃了一口茶,又悠哉的拿了一本闲书看:“不急,我的药材要整理,就要花功夫呢。” “哦……”可她根本没看见三小姐这些天收拾过药材啊! 又过了两天。 “三小姐,大长公主府的阮掌事来了。”紫嫣笑容满面的引着阮掌事进了门。 第56章 晴天霹雳 楚君澜放下闲书迎了出来:“阮掌事,您怎么来了?莫不是叶公子身子不适?” “叶公子还好。这些天依着三小姐的吩咐用着药,食疗方子一顿都没落下,瞧着倒是稳健,只是想着三小姐已有五日没登门了,特地来瞧瞧可是有什么事绊住了。” 掌事话说的含蓄,但意思非常明确,楚君澜平时两三日便要去给叶以渐看看脉象,这次却迟了一倍的时间,大长公主府上怕是着急了。 楚君澜歉然一笑,请阮掌事到前厅坐下吃茶。 “真是对不住,我二叔一家近些日便要来京中,家里条件有限,只有我这居雁楼是新盖好的,能容下那么多人,我正忙着搬家腾地儿呢。奈何我平日的行李虽然有限,搬运也容易,药材却是要费时间整理,下人们不了解药理,我有些药材配置废了不少力气,又不好弄乱了,只好亲自动手,是以耽搁了这些天。” “原来如此!”掌事理解的点头,“贵府上有事耽搁,这也是无奈的事,请问三小姐的药材还要整理多久?” “至少还要个三五日。”楚君澜歉然道,“我二叔一家马上就要到了,家里也急着让我搬走,好在叶公子的情况目前稳定,只要他听医嘱,没有意外的话是不会病发的。” 叶以渐的情况的确日渐稳定,楚君澜心里有数,并不担忧。 可在阮掌事和大长公主却不明其中内情。 他中的那中不知名的毒却非常凶险,潜伏在体内不知几时就会毒发,一旦毒发,谁又能保证是楚君澜能够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但他们是求人办事,即便大长公主是给了重金,也不好强迫人立即就去。 掌事小坐片刻就告辞了。 楚君澜将人送走,就往卧房走去,打算修习内劲。 紫嫣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楚君澜,疑惑的道:“三小姐,咱们现在还不收拾行李吗?” “不必收拾。你还是要注意后院墙有没有小石子。” “哎!奴婢知道的!” 小乞儿还没传消息来,就说明傅之恒依旧没离开高大人家,眼瞧着袁康虎问斩的日子就要到了,若是傅之恒这条路子走不通,她就要再另谋出路了。 楚君澜盘膝而坐,闭上眼专心的运转起心法来。 次日午后,楚才良下了衙,换了身衣裳便去了老太君处。 “母亲,依儿之见,澜姐儿就不必搬家了吧,她那院子里药材多,配置的那些东西挪动起来不方便,坏了药性耽误了叶公子病情就不好了。” “什么?!”老太君急了,蹭的站起身,尖着嗓子道,“不让澜姐儿搬出来,你弟弟一家子十几口来了住哪?客院就有两间房,你让他们如何住的开?” 不等楚才良解释,老太君就已抹起了眼泪,“反了!反了!我养的儿,心却向着外人,容不下我这个娘也容不下你弟弟了!我知道我和你弟弟一家要来你心里不喜欢,我走,我走!” 楚才良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今日他好端端的被上峰叫去,将他办的差事一个个“指正”了一番,言辞颇为尖锐,害的他冷汗直流。 上峰甚至还严厉的批评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家宅中事都处置不好,如何为皇上办好差事……心思也要往家里放一放,可不要耽搁了正经事,人命关天的事,难道是能耽误的?” 在楚才良以为自己盼了多年的升迁还没到来,却要丢了乌纱时,上峰却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让他回来了。 他想了一路,到底家里有什么事传到了上峰耳中,还是个“人命关天”的事,最后终于想明白了。 楚君澜要搬家,耽搁为叶以渐诊治,上峰是大长公主一脉的人,这是奉命给他警告来了! 楚才良气的火冒三丈,自己兢兢业业多少年都无升迁,却因家里的烂事拖后腿,如今亲娘竟然还撒起泼来。 “好了,母亲息怒,儿子没说不欢迎您和二弟一家。”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不让澜姐儿搬家,存心让你弟弟一家没地儿住吗!” 楚才良揉着额头想了想,“这样,澜姐儿就不必搬家了,我让孙氏将她的春芳园腾出来吧,春芳园是咱们家最大的院落,屋子也多,二弟一家人来了不但能住的开,下人们还能宽敞一些呢。” 老太君听了眼前一亮,收起眼泪道:“这样也好,那孙姨娘、云娇和云哥儿住哪?” 楚才良揉了揉眉心,“不打紧,王氏的玉清园还有空屋子,他们姐妹平日也亲近,让孙氏和王氏住在一起刚刚好。梦莹又是个识大体的,与她弟弟妹妹相处的都融洽。” 老太君对是王姨娘和孙姨娘是否能相处融洽抱有怀疑,但能给楚才俊一家争取到更大的春芳园才是最要紧的。 她当即点了头,吩咐人急忙去通知孙姨娘搬家,又告诉王姨娘收拾院子腾地儿出来。 下人们去传信儿了。 楚才良平静了一下心情,便与老太君道:“母亲,儿子朝务繁忙,且家里如今是您掌管内宅中事,澜姐儿与恭定王世子的婚事耽搁太久了也不像话,儿子又不方便去与恭定王府的女眷打交道,您多上上心,多去打探打探,千万要保住这门亲事是要紧。” 老太君面色一凝,面色担忧:“王府那傻子还没消息吗?” 楚才良摇头:“并无消息,我已经暗中安排人去寻找世子下落了。我只怕王府是用个拖字诀,婚事若是不成,人家一旦要咱们归还聘礼,咱们怎么办?到时拿出祖产祭田来还债怕都不够!” “那可不行!”老太君拍着胸口,“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你放心,无论如何,一定要将澜姐儿塞到王府去!必须做成这门亲事!” “儿也正是此意,母亲您多费心了。” 老太君见楚才良态度恭顺,且自己又给楚才俊一家争取到了春芳园那么好的院子,心里舒畅不已。 老太君舒坦了,孙姨娘和王姨娘却仿佛遭遇晴天霹雳。 第57章 谈条件 “娘!咱们真的要腾地儿出来吗!”楚华章不满的大吼,“我不想和楚华云一起!” 王姨娘脸色铁青,却理智的道:“兄友弟恭你不懂吗?你父亲吩咐了,咱们就要照办!不但要照办,还要快快乐乐的照办!你们不要虎着,要学会笑脸迎人,让人挑不出你们的不是来,往后也要好好的与你兄弟姐妹相处才是。” 楚梦莹低垂螓首,小鹿一般的大眼睛眨了眨,忽然回过味儿来,“不打紧,他们来了玉清园,难道还能翻出娘的手掌心?到时还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是怎么收拾?” 楚华章闻言,终于消了气,咬牙切齿的道:“敢来我的地盘撒野,我倒要看看谁是父亲最宠的儿子!” 孙姨娘处,楚云娇和楚华云都已经气哭了,一边掉眼泪一边指挥下人收拾行礼。 孙姨娘脸色铁青的回忆事情的来龙去脉,咬牙切齿的一拍桌子:“楚君澜!好你个小贱人!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我就说楚君澜怎么会那么好心,好端端的要将自己新盖的阁楼给二叔一家住,原来是打这个算盘!” “是啊,娘,咱们怎么办啊!”楚华云急的跳脚,“玉清园那么一丁点,还要挤着住这么多人,我住不惯!” “住不惯也要忍耐。事已至此,你爹已经下了决策,难道你还能吵嚷着要搬出去不成?” 孙姨娘眼神逐渐转冷,随即哼了一声:“王玉清不是厉害吗?她不是能装可怜博取同情吗?老爷这些日子不肯来我的春芳园,王玉清不是得意吗?我就不信了,有我在玉清园,还抢不过她个贱人!搬过去正好!免得你们的爹总是偏心,悄悄将好东西都给了那贱人和那两个贱种!” 楚云娇和楚华云听了,心里这才好受一些。 可是原来好好的住处却要让给别人,他们心里到底添堵。 楚君澜一夜好眠,次日请安时,就见王姨娘和孙姨娘的眼圈儿都黑了,楚梦莹、楚华章、楚云娇和楚华云的气色都不好。 她走到几人跟前,依规矩行了礼,笑容可掬的道:“姨娘和姊妹们这是怎么了?睡的不好?哦,对了,孙姨娘、娇姐儿和云哥儿怕是认床不习惯吧?” 孙姨娘面色铁青:“果然是你!” “是我什么?”楚君澜一脸疑惑,随即又感慨道,“我觉着父亲吩咐的极是,两位姨娘情同姐妹,二姐姐又素来温婉大度,最是喜欢与姐妹们在一起的,章哥儿和云哥儿没事也可以一起探讨学问,父亲为了咱们一家人能拧成一股绳,着实是费心了。” 楚华云咬牙切齿:“你!” 楚君澜似笑非笑的扫了楚华云一眼,“六弟想来是抄书还没抄够?” 楚华云眼睛瞪的溜圆,又想起了抄写《孝敬》时的痛苦。 楚君澜着看向王姨娘和孙姨娘,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笑话似的,噗嗤一声笑了,转身进了老太君的正屋。 有人害紫嫣,有人站干岸等着看笑话。有人投毒害人打算一石二鸟,有人又想背后趁机搞小动作。这一桩桩一件件,楚君澜都给他们记着,她动作时,甚至任何人都来不及反应,事情就已经依着她的安排发展了。 此时王姨娘和孙姨娘都觉得自己像被猫戏耍的老鼠,被按住尾巴,随时都有逃走的希望,却随时都会被抓回来一爪挠烂肚肠! 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起大火燃炙那日,楚君澜对他们说的话。 她不会让她们死,有账,她会慢慢儿的算。 老太君暗中打探王府消息,又忙着命人预备迎接楚才俊一家时,楚君澜终于得了小乞儿传来的消息。 傅之恒回了风雅院。 午后,楚君澜身着鹅黄璎珞掐纱长裙,臂挽浅灰轻纱披帛,长发以丝带半挽,戴着面纱,摇着檀香扇,俏生生的站在了一脸疑惑的傅之恒面前。 都说美人在骨,面前之人随意站着就有中让人移不开眼的潇洒气质,却偏给人文雅婉约之感,容颜半掩,妙目含着星光,抬眸看人时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却又忍不住要别开目光。 “姑娘,寻在下可是有事?” 傅之恒微笑,他看的出面前女子没有风尘气,应是个出身高贵的闺秀。 这种大家闺秀肯来风月之地寻他的,还是第一次。 楚君澜笑了笑,忽而抬手摘了面纱,盈盈一礼:“傅公子,上次多有得罪。小女子特来给您赔个不是。” 傅之恒眼神惊艳,随即便是愕然,最后桃花眼一弯,唇角勾起个玩味的笑,痞痞的道:“不成想我竟遇上个花木兰?” “傅公子见笑了,”楚君澜宛然道,“小女乃是工部员外郎楚才良第三女,我有一兄长,颇好文墨,对傅公子敬慕已久,因兄长眼盲出行不便,小女特代兄长前来,请傅公子于府中小住,家中已预备妥当,还请傅公子千万赏光。” 傅之恒挑眉,笑容如沐春风:“‘赏光’,美人相邀,自然是要‘赏光’的。” 楚君澜并不在意傅之恒调侃的语气,转身笑道:“多谢公子,请。” 傅之恒当即就出门告别了依依不舍的雪影姑娘,跟着楚君澜乘上了骡车。 马车内,楚君澜与傅之恒相对而坐,紫嫣与驭夫一起坐在了车外。 傅之恒面带微笑直视着楚君澜艳极的俏脸:“想不到世上竟有姑娘这般绝色。” 这般唐突的语气,说着大咧咧的夸奖,若是个寻常闺秀,怕是要羞臊的满脸通红。 可楚君澜只是洒脱一笑,因为她并未察觉到傅之恒有什么淫|邪的念头。他的眼神是单纯的欣赏,就仿佛只是在欣赏一件精致的工艺品。 “傅公子,小女子以真面目前来请您去家中小住,是为表达诚意。袁康虎袁捕头的案子着实是有冤情的,傅公子侠肝义胆,还请您援手。” 傅之恒抱臂看着楚君澜,挑起半边眉毛坏坏的笑了:“你希望借我的影响力,来为袁康虎翻案?” “是。”楚君澜点头。 “这也不是不可。”傅之恒摩挲着下巴,“可我也是有条件的。” “公子尽管说。” “这世上,能打动我的物事只有两种,一是美酒,二是美人。”傅之恒折扇挑起楚君澜精巧的下巴,玩味的笑着:“天下名酒本公子已尝遍了,但你这样的美人,我却是第一次见。” 第58章 抄家? 楚君澜顺着他的力道抬头,她的眼睛太过漂亮,眼神清澈如泉,看的傅之恒一愣,竟生出一些罪恶感来。 就在傅之恒愣神之际,鹅黄的身影一闪,素白指头捏住他手腕,将他“咚”的一声按在车壁之上。 袍摆纠缠,长发飞扬,她倾身凑近,以檀香扇挑起了他的下巴,玩味的勾起半边嘴角。 “若要看美人,傅公子多照镜子不就有了?” 傅之恒睁大了一双桃花眼。 有生之年,这是第一次被女子如此对待! 见他这副模样,楚君澜哈哈大笑,放开他的手腕坐回原处,檀香扇送来一阵微风,拂的她鬓角长发轻扬。 “公子方才潇洒的很,怎么这经历放在自个儿身上就呆住了?” 傅之恒眨了眨眼,“这是不是与你当日写的‘反弹’二字有异曲同工之妙?” “自然,没人规定被骂不能骂回去,女子难道只能被调戏,不能反调戏回去。” 傅之恒只觉眼前之人一颦一笑,与当日那美少年重合在一处,原来,不论是男装还是女装,眼前之人永远都是这样的性子。 他禁不住爽朗愉快的笑起来。 “其实,即便公子行过万里路,也未必吃遍天下名酒。” “哦?难道姑娘有好酒?”傅之恒桃花眼随着他的笑容扩大而弯成月牙,漂亮的无可挑剔。 “公子只管润色檄文吧。”楚君澜刷的合上檀香扇。 “如此自信?” “就是如此自信。” 傅之恒笑着颔首:“既如此,少不得要多叨扰府上几日了。” 楚君澜亲自将傅之恒送到了楚华庭所居的东跨院。 楚华庭早已带着宝乐等候多时,听见脚步声靠近,便微笑起来:“是澜澜吗?” “大哥,”楚君澜快步上前扶着楚华庭手臂,三指顺势搭着他的手腕,“大哥今日可感觉好一些?眼睛还痛吗?” “还是有一些火烧火燎的感觉,”楚华庭侧耳倾听,没听见其他人的动静,便猜测楚君澜许是没请到人,安慰道,“没请到傅公子也不要担忧,咱们总能想到办法的。” 傅之恒站在院门前早已打量楚华庭多时。 少年气质温润,虽被纱布缠住双眼,看不真切容貌,但他鼻梁高挺、唇形优美、墨发半披的模样却有几分儒雅出尘之气。 傅之恒喜欢欣赏美人和一切美丽的事物,见到美人心情就好,是以不再收敛脚步声,笑着上前行礼:“在下傅之恒,叨扰楚公子了。” 楚华庭面上一喜,忙还礼:“傅公子!在下眼盲,不知公子到来,还望恕怠慢之罪。” “哪里,哪里。” 二人客气了一番,谦让着在前厅入座闲谈起来。 楚君澜见傅之恒对楚华庭并无任何轻视,二人相处的也融洽,便不再多留,赶着出门采购材料去了。 时下的粮食酒恰好可以作为她酿造提纯蒸馏酒的原料,她打算配制一种口感醇香的高浓度蒸馏酒,想来必定能打动傅之恒,眼下虽无现成的器物,但她可以改造。 楚君澜接下来几日便沉浸在提纯蒸馏酒之中,除了清晨采露,去老太君处问安,每隔三两日就要给萧煦和叶以渐看病之外,其余时间都将自己关在居雁楼一层的厢房中。 绿荑、绿萝和刘顺保家的经过上次蔡妈妈的事,如今根本不敢在楚君澜跟前造次,她吩咐他们不许靠近,他们就真的不敢靠近。 何况,如今府里来了傅之恒这样的大人物,即便是婢女都总往东跨院外头的小花园子里溜达,期待着能与傅公子偶遇,更不要说得知此事的主子们了。 “怎么样,见到了人了吗?”楚梦莹面色绯红的攥着帕子,楚华章刚进玉清园的门,她就赶紧迎了上去。 楚华章的眼睛亮晶晶的,“见着了,见着了,傅公子才学过人,谈吐不凡,着实谪仙一般的人物。” “是吗?”楚梦莹面带向往的道,“傅公子都与你聊什么了?” 楚华章有些尴尬,用折扇的扇柄挠了挠脖颈:“他说那些典故,我都接不上茬,倒是楚华庭和他聊的好。” 楚梦莹急的跺脚:“哎呀!平时让你好好读书,你却偏不用心!” “你说的容易,让你去你更是睁眼瞎!斗大的字不认得一筐!”楚华章恼了。 “你!” 楚梦莹又羞又气,刚要还口,忽而见楚云娇和楚华云二人提着食盒从对面厢房出来。 如今他们都住在一个院子,真可谓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每次见了面,彼此心里都堵得慌。 楚梦莹看着那食盒,笑着道:“五妹、六弟,这是打算去哪里?” 楚云娇略带骄傲的道:“我娘弄了一坛子上好的桂花酿,我正要与六弟给傅公子送去,二姐姐,四哥哥,少陪了。” 二人说罢,就与楚梦莹和楚华章擦肩而过。 楚华章还被楚华云狠狠的瞪了一眼。 “嘿!不就是桂花酿吗!难道咱们弄不来?”楚华章大步往外去,“你等着,我去弄酒来,回头咱们也投其所好去!” 楚梦莹追着他道:“你别吝啬银钱,记得买好酒!” 傅之恒泰然自若的享受着贵宾般的待遇,就连楚才良也偶尔来与他见上一面。女眷们除了三位姨娘只来了一次,其余三位庶出的小姐,更是没事就探望楚华庭,倒是将他请来的楚三小姐,除了给楚华庭换药时会来,对他也无半分迎合之意。 可见,她的确是与众不同的。 午后,楚梦莹与楚佩珊依依不舍的结伴离开。 楚华庭温柔内敛,并不多言。 宝乐黑着脸送人出去,啐了她们背影一口:“呸!不要脸!平时怎么不见关心大少爷?真真叫人看不上!” “宝乐,不许胡言乱语。”楚华庭温和的斥退了宝乐,毕竟家丑不外扬。 但傅之恒是个明白人,这几日已将楚家的情况看的透彻。他游走于权贵之间,高门大户中的龌龊事见的多了,倒也并不觉得稀奇,人各有命罢了。 正当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喧哗和哭喊! 楚华庭蹭的站起身,疑惑的侧耳倾听:“怎么了?怎么回事?”| 不等宝乐回答,东跨院的门便被撞开,一群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缇骑冲了进来。 “都赶去正院,主子奴才一个都不许放过!” 傅之恒大惊,与抖若筛糠宝乐一人一边扶着楚华庭,低声道:“锦衣卫闯进来了。” 楚华庭惊恐的压低声音:“这是要抄家?” 第59章 亮手段 居雁楼中,两名校尉直冲进来,引的绿荑、绿萝一阵惊叫。 刘顺保家的惊呼:“你们是什么人!” “锦衣卫办差!都去正院,不得耽搁!”两名校尉将刀拔出一半,雪亮的寒芒一闪,吓得刘顺保家的差点晕过去。 楚君澜听见外头的动静,放下小木勺,理了理长发出来,紫嫣已紧张的挡在了门前。 “三小姐,是锦衣卫!” “没事。不用怕。”楚君澜安抚的捏了下紫嫣的脸蛋,笑着推开了门。 那两名校尉看起来眼生,楚君澜便也不费力多言,顺从的跟着一行人往前院而去。 锦衣卫监察百官,直接对皇帝负责,任凭是朝廷大员官还是皇亲国戚,提起锦衣卫就没有不忌惮的。 楚家不过是从五品文官之家,哪里见过这等大场面?更何况楚才良这个主心骨,今儿该下衙的时候却没回来。 王姨娘脸色煞白,与楚梦莹抱作一团,吓的直掉眼泪。 老太君无知的梗着脖子颤抖声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儿子可是朝廷里的大官!他回来饶不了你们!” “你儿子官再大,还能大的过皇上爷?”缇骑冷笑。 孙姨娘忙一把将还要顶嘴的老太君拉回来,在她耳边低声解释什么是锦衣卫。 老太君一听,吓的面无人色:“那我儿子呢?才良呢?” 苏姨娘抽噎:“怪不得今日老爷到了下衙的时间都不回来,怕不是获了什么罪了?” “完了,咱们一家子怕是完了!” 主子与丫鬟婆子们都哭了起来,悲伤的气氛传播,就连楚华章、楚华云和几个小厮都抹起了眼泪。 楚华庭被宝乐搀扶着,二人都是面色惨淡。 傅之恒因名声在外,又不是楚家人,已被此番带队的锦衣卫千户请到外头单独说话去了。 缇骑和校尉听院子里哭声一片,烦躁不已,挥舞刀鞘驱赶众人。 “住口!都住口!如此喧哗影响锦衣卫办差,罪加一等!” 楚云娇素来骄纵,哪里被这样赶牲口似的驱赶过?禁不住哭着回嘴:“你们干什么?就算是锦衣卫办差,没有上面命令,你们还能把我们怎样!” 离着她近的缇骑眼睛一瞪,扬手就是一刀鞘,回身吩咐:“楚家涉嫌谋逆,给我搜!” “是!”校尉得令,虎狼一般扑向宅中。 谋逆?全家人都吓瘫了! 楚云娇被打的跌坐在地,捂着脸哇哇大哭:“你们怎能打人!说我们谋逆,你们瞎了!” “娇姐儿!”孙姨娘忙堵住女儿的嘴。 那缇骑却被激怒,扬手又要打。 楚华庭扶着宝乐的手上前挡在女眷身前,拱手道:“各位,既是办差,该如何就如何,说谋逆?那也要搜到谋逆的证据才算!各位何必急着对女眷动手?” “臭瞎子!滚开!”缇骑的刀鞘毫不客气的往楚华庭额头砸。 这下若砸中,必定头破血流! “啊!” 女眷们绝望的尖叫。 正当此刻,众人眼前黄影一闪,一只素白的手闪电般擒住了刀鞘! “嘴给我放干净!骂谁瞎子呢!”楚君澜冷笑。 那缇骑咬牙拽了几下,可谁能想到,他的力气竟敌不过面前娇滴滴的美人儿? 那只白皙的手,铁钳子一般捏住刀鞘,缇骑怎么也没夺回来,当即觉得颜面尽失,暴怒的“锵”一声拔出绣春刀指着楚君澜。 “大胆!” “你才大胆!”楚君澜眼神一厉,杀气四溢。 楚家的主子们,连带全家丫鬟、婆子、小厮、长工,包括管事马长明的家眷在内都被吓呆了。 三小姐怕不是疯了! 锦衣卫都拔刀了,她还敢顶嘴! 老太君大叫:“澜姐儿,你干什么!别惹祸!” “快回来!”楚华庭惊呼。 楚君澜却是迎着刀锋向前几步,直逼的那缇骑举着刀连连后退。 提着刀竟退了? 众人再度傻眼了! “住手!”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一声低沉的呵斥传来。 众人闻声看去,便见身着飞鱼服,身材高大的四旬男子手持佩刀而来,傅之恒正面色凝重的跟随在他身后。 楚君澜一看那人,当即扬眉笑了。 “厉千户,怎么,今儿唱的是哪一出?” “楚三小姐。”厉英语气冷淡,“我们是奉命办差,楚三小姐还请配合。” “哦,奉‘命’。”既不是奉旨,楚君澜心里就有数了。 厉英也察觉到她咬字的重音,黑沉着脸严厉的呵斥道:“还不将人赶回去,给我搜!” “是!” 缇骑得了吩咐,再度抡圆了刀鞘驱赶楚家人。 楚君澜眼神一厉,闪身来到厉英面前,扬手就是一耳光。 “啪!” 厉英的脸被打的偏在一边。 场面一时寂静的针落可闻。 “大胆!” “放肆!” 锦衣卫校尉纷纷拔刀,寒光出鞘声不绝于耳。 楚家人纷纷尖叫,大家都在想一件事:三小姐一定是疯了!她竟然连锦衣卫千户都敢打! “造孽,造孽啊!这丫头不是我们楚家人,跟我们楚家没关系!”老太君连连解释。 王姨娘和孙姨娘也连声附和:“她是她,我们是我们,我们可没有谋逆!” 楚华庭看不见,宝乐也被吓的话都说不出,听见霸拔刀声只能干着急:“有话冲我说,我是楚家嫡长子,你们休要伤我妹妹!” 厉英却在这时,出人意料的向着身后摆了摆手。 “都退下。” 缇骑校尉咬牙切齿,纷纷将刀归鞘。 院子里响起齐刷刷的呼气声。 厉英无奈的对着楚君澜道:“三小姐,何必如此激动?” 楚君澜嘲讽的勾起嘴角:“怎么着,现在你们下马威的阵仗都这么大吗?” “三小姐,我等并无此意。” “今儿个谁若再敢动我家人一根汗毛,那就是在打我的脸!打了我的脸还想让我治病?对不住,本小姐不会治了!到时你再想想如何交差吧!” 厉英冷汗当即就冒了出来。 曹公公交代给楚君澜一点警示,为的是亮一亮手段,怕她治病时不尽心藏心眼儿,可没想让事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三小姐,还请借一步说话。” “不借,就这么说吧。” 第60章 甜枣 厉英脸涨的通红,偏生不敢得罪楚君澜。 锦衣卫这么大阵仗来“抄家”,那几个吓哭的楚家小姐才是正常人好吗?她可倒好,非但不怕,竟还敢打锦衣卫! 这样的性子,若真将她开罪狠了,她是真敢不给曹公公瞧病!坏了曹公公的事,他有几条命能担待? “今日之所以会来府上搜查,并非无风起浪,”厉英冷静下来,缓声道,“府上是不是有一位二老爷,名叫楚才俊的?” 人群中,老太君一下就站直了身子,不错眼的看过来:“是,那是我小儿子,大人侍为何提起他来?” 厉英道:“楚才俊带着一家人进京,骡车中藏了违禁物,一行人当场便被捉去诏狱,他在诏狱之中非但不配合交代,还大放厥词,说他兄长是工部员外郎楚才良,必定不会放过抓他的人,是以楚大人下衙之后,也被一同请到了诏狱喝茶。” 厉英的语气不无嘲讽。 楚才俊放的狠话,与刚才老太君所说的那些如出一辙。 全家人心思各异,面色难看的看向老太君。 老太君焦急的问:“违禁物?怎么会呢!我们只是小老百姓,哪里有什么违禁物?必定是弄错了!” 一旁的缇骑冷笑,“楚才俊带了兽皮兽筋,莫不是要私造兵器意图谋反?京畿重地,岂能容这等人横行?不只楚才俊有嫌疑,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楚才良!说不得他多年无升迁,对天子存了记恨之心,这才想联合族弟一起谋逆!”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将全家人都吓的傻了眼。 谋逆之罪,怕是会株连全族! 老太君张大了嘴,深呼吸了几次,双眼一翻晕了过去,玫瑰和丁香赶紧掐人中拍胸口的给老太君顺气。 王姨娘拍着胸口,瞪着眼:“天啊!二老爷什么意思!我们家收留他,他却害我们老爷!” “丧门星!真是丧门星!”苏姨娘气的跺脚。 “我爹兢兢业业做事,哪里会谋逆?要谋逆也是二叔!” 楚华云尖叫,被孙姨娘捂着嘴拉倒一边:“你傻啊!你二叔谋逆,难道你不在九族之内?” 楚华章吓的脸色惨白,大叫道:“祖母就不该让二叔一家来!” …… 灾难临头,全家人都慌了。 老太君好不容易睁开眼,听见楚华章这么说,腾的起身指着他大骂:“你个小白眼狼!我是你祖母,你却帮助外人指责我!这是我儿子家,我想叫谁来,就叫谁来!” “得了吧,你少拿你的祖母派头!”楚华章红着眼讽刺,“现在因为你的宝贝小儿子,快把我们一家害死了!谋反的帽子扣上,到时你看皇上爷饶的过谁!” 老太君是真的怕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是做了什么孽!才俊不可能谋逆的!他最老实不过的一个人了!一定是你们弄错了!你们弄错了!” 老太君一哭,引得全家女眷都哭起来。 楚华庭面色苍白,但人却冷静,他扶着宝乐的手走到厉英面前。 “敢问厉大人,我二叔入京带来的兽皮兽筋,是能做多少弓弩,装备多少队伍?” “是啊,”楚君澜扶着楚华庭,安抚的拍拍他的手臂,“搜出多少?” 厉英一时语塞,他们故意给楚君澜一通杀威棒,自然是寻个由头就抓人了。只要锦衣卫一进门,人都已经吓懵了,谁还有机会反问他们? 谁会像楚君澜这样,敢跟锦衣卫动手的? 楚君澜笑了笑:“我二叔一家常年住在乡下,特别喜欢打猎,带点兽皮兽筋,想来也是打算做一两个弓箭准备打猎的用的,这也算谋逆?若这也算谋逆,天下猎户是不是都该抓起来砍了?” 厉英脸色十分僵硬,一时无言以对。 这时,负责搜检的校尉抬着数口木箱来到前院。 其中有大长公主赏赐给楚君澜的夜明珠和药材金银,还有小库房里老太君管着的那些金银。 厉英一见校尉抬出的东西,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老太君和王姨娘等人心疼不已,哭声再度嘹亮起来。 “呦,这么多违禁品?”楚君澜挑眉。 厉英脸上发热,白了那些校尉一眼,“还不将东西送回去!” 校尉平日就是走这个程序,如今被训斥,先是懵了一瞬,转而又依言将东西抬了回去。 楚君澜莞尔:“厉千户还是带着人再好好搜一遍,边角旮旯的地儿也别错过了,看看我们家还藏了什么违禁物没有,对了,我房里那些瓶瓶罐罐都是我配的药,不要动乱了,回头没法与大长公主和曹公公交代。” 厉英挤出一个笑:“哪里,想来也是误会。” 楚君澜见厉英服软,便见好就收的缓和了语气,行礼道:“方才诸位职责所在,我也是一时冲动昏了头,冲撞之处,还请厉千户与诸位大人海涵。” “不敢,不敢,三小姐一片孝心令人敬佩,身为女子能如此维护家人,着实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厉英的台阶儿下的顺畅,心情好了一些,笑道,“说到底,我等也是为皇家办事。排查一切京畿之地存在的隐患罢了。” “一切都是为了大雍安定,诸位大人着实辛苦,”楚君澜笑道,“我知道以大人的性子,看不上什么黄白之物,小女子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会给人治治病,这样吧,往后大人若有了什么病,问到我这里,我会尽全力为大人诊治一次,不取你的诊金。” 厉英一愣,随即禁不住心情舒畅,刚才被打一巴掌的郁闷都消了。 楚君澜可是连开膛破肚的病都能治的! 小太监来喜儿当日伤的多严重,他是亲眼所见。他辅助楚君澜给来喜儿看病,其中过程他也看了个清楚,如今来喜儿好转,曹公公大喜,楚君澜身份地位往后只会水涨船高! 他这种当差的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遇上什么事,谁能保证一辈子不生病不求人呢? 有楚君澜这个承诺,他觉得自己好像多了一条命似的。 厉英当即拱手,诚恳道:“多谢三小姐。” “厉大人太客气了。” 楚君澜亲自送了厉英一行人离开。 楚家的东西,被锦衣卫怎么搜出来的又怎么送回了原处。 满院子的楚家主仆,只眼巴巴的看着楚君澜与锦衣卫打交道。却一句话都插不上。 待到大门关上,楚君澜一回头,就对上了全家人的视线。 “怎么?瞧着我做什么?大家各司其职,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去吧。” 老太君擦了擦眼泪,感慨的上前来拉着楚君澜的手。 “好孩子,祖母都不知你如今人脉都通天了。今儿家里的财产保得住,可都多亏了你。哎!你都认识那个什么曹公公,还有那个厉千户,你可要想法子救救你二叔啊。” 第61章 反差 楚君澜微笑不语,清澈的眸子望着老太君的手。 “怎么,你难道还不想救你二叔?”老太君没得到回应,有些恼怒。 “三妹妹,你也别太托大了,祖母让你想法子,是给你体面。若是祖母不开口给你这个体面,难道你就不去想法子了?” 楚梦莹扶着老太君的手,水眸盈盈的看了不远处的傅之恒一眼,又软化了语气,循循善诱道:“三妹妹听我一句,就算你人脉通天,别忘了楚家才是你的娘家,将来嫁去恭定王府,你要依靠的还是娘家,姐姐也是为了你……” 啪—— 楚梦莹不可置信的捂着脸颊,瞪圆了双眼:“你怎么打人!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想让我当陪衬,衬托你的温婉懂事?我成全你啊!”楚君澜似笑非笑的看了傅之恒的方向一眼。 傅之恒无奈的笑了笑,今日起,他对楚君澜又有了新的认知。 楚梦莹看到傅之恒的笑容,捂着心口泪涟涟的哽咽着:“你怎能随便打人,就算你是嫡出也不能……” “甭跟我演戏,你是什么性子,全家人都清楚。” 楚君澜将楚梦莹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你想怎么表现自己,都与我不相干,少贬低我来抬高你自己。”又转向老太君,微笑着道,“再说我能想什么办法?锦衣卫抓人,放与不放都在他们,没见过当朝谁进了诏狱还有人能求情将人放出来的。” “你!”老太君勃然大怒,“你还是不是楚家人了!” “我是吗?”楚君澜耸肩摊手,“刚才老太君和姨娘们不是都说了吗,我不是你们楚家人,你们是你们,我是我,我跟你们楚家没关系。” 老太君与王姨娘、孙姨娘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楚君澜嘲讽道:“危急时刻,谁站出来护着你们?是我大哥,是我!你们不知感激,看苗头不好立即划清界限,现在瞧着我有用了,我又是楚家人了?真是笑话!” “皇上以孝悌治天下,你不去救二叔和父亲,就是不孝!”楚华章瞪着眼回嘴。 “不容易,你还知道孝悌呢?”楚君澜眼神惊讶,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啧啧称奇,“刚才你祖母、你生母和你妹妹被人用刀鞘砸,你怎么躲他们后头不敢出来?这会子安全了,就有胆量大声说话了?这就是你的孝悌?你的孝悌也太廉价了吧?快别让我笑掉大牙了!” “小贱人!你找打!”楚华章怒不可遏,露胳膊挽袖子扬手就打。 “又不讲究孝悌了?” 楚君澜素手轻抬,随意在他肩头一拍,楚华章竟木偶一般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动了。 所有人都面露惊骇!这是怎样的手段! 傅之恒也愕然的看向了那鹅黄色的纤细背影,今日三番两次被她的震撼,已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了。 王姨娘和楚梦莹赶紧跑到楚华章身边,一个推他一个唤他,可他就那么呆站在原地,眼珠子都不转一下,像一座有温度的雕像。 “你们这一家子啊……”楚君澜掸了掸袖口不存在的灰尘,话不说尽,留下无尽深意,转而扶着楚华庭,“大哥,我扶你去休息吧。” “你不能走!你把章哥儿怎么了!”王姨娘目眦欲裂的冲上前来。 楚君澜笑了笑:“他没怎么,我教教他做人而已,我今儿心情还不错,所以不打算把他怎么样,但你若惹怒了我,那就不好说了。” 王姨娘脸色气的紫涨,生生停住了脚步再不敢寸进。 楚君澜扶着楚华庭的手臂,往东跨院走去,傅之恒也自然而然跟在二人身旁回暂居之处。 王姨娘和楚梦莹绕着一动不动的楚华章打转,急的呜呜直哭。 老太君听的心烦,呵斥道:“哭什么哭!章哥儿不过是站一会儿罢了,才良和才俊可还在诏狱里生死不知!” 王姨娘生怕爱子出事,已急疯了,口不择言道:“若不是你非让二老爷来,老爷能出事吗!” “就是,我们一家子本来好好的,还不是因为你!二叔一家也真是的,乡下人进城吗?带什么兽皮兽筋啊!”楚佩珊也小声嘟囔。 老太君被气了个倒仰,也顾不上什么从五品大官府上当家主母的身份了,脱了一只鞋就去打楚佩珊,苏姨娘赶紧阻拦,老太君不依不饶,前院立即乱成了一团。 东跨院。 楚华庭担忧的拉着楚君澜的手,屈指弹了她额头一下。 “澜澜,你也太调皮了。刚才多危险啊,若是伤着了你,你让大哥怎么办?” 楚君澜揉了揉额头,笑的眉眼弯弯,耍赖道:“大哥,他们都那么说我了,难道要我受气呀?” “你啊!”楚华庭无奈的叹气。 “大哥切记戒急戒躁,否则对病情无益。”楚君澜为楚华庭诊过双手,笑着道,“何况也没什么事嘛。” 楚华庭无奈的道:“那可是抄家的大事,我哪里能不急?好在你没什么事。” “我当然没事了,”楚君澜笑道,“放心吧,若父亲和二叔真有什么罪责,厉千户他们也不会带人离开了,他们也就是走个过场。” “我是担心你!你是不是又动手打人了?别以为我看不见就不知道。”楚华庭皱眉。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楚君澜举手投降,“下次不这样了还不行?” 楚华庭无奈的笑起来,一脸的温柔和包容,又点了下她的额头。 傅之恒一直端坐一旁,看着兄妹二人的互动,只觉得温馨又羡慕。 “今日三小姐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傅某佩服。”傅之恒笑着道。 “是吗?其实还有更值得你佩服的事呢,”楚君澜扬眉一笑,回头吩咐紫嫣,“你回去将厢房桌上那小坛子抱来。仔细,别跌了。” “哎!这就去!”紫嫣脆生生的答应一声,快步离去。 傅之恒疑惑的看着楚君澜,“该不会是美酒吧?” “正是美酒,是我自己酿造的。” 傅之恒挑起半边唇角,垂眸摇头不予置评。 楚君澜也不多言,摇着檀香扇与楚华庭闲聊。 不多时紫嫣回来,她用下巴示意紫嫣将之放在傅之恒面前。 “傅公子,尝尝吧,可仔细别吃多了,会醉。” 留下这么一句,楚君澜就摇着檀香扇潇洒的与紫嫣回了居雁楼。 傅之恒将小坛的塞子拔掉,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他当即眼前一亮,不禁灌了一大口。 与此同时,楚家的大门被人敲响,管家马岩战战兢兢去开了门,生怕是锦衣卫带着人又来了。 谁知看清来人,马岩当即又惊又喜的叫道:“老爷!” 他忙敞开门侧身让开。 楚才良恭恭敬敬的引两位年轻公子进门。 前头一人眉目俊秀,青衫薄带,正是安陆侯世子沈瑜。后头那人身材俊伟、眉目舒朗、却是上次被楚君澜丢进什刹海的二皇子萧彻。 楚才良恭敬的道:“沈世子,还有这位公子,这便是寒舍,二位请进。” 第62章 车公子? 楚才良多年无升迁,从五品官员上朝,连与天子对话的机会都没有。 虽知二皇子姓甚名谁,却无缘得见,乃至如今人就站在面前,他却不认得。 但一个安陆侯世子沈瑜,身份也已足够高了。 “请。”楚才良恭敬的引路。 “楚大人客气,叨扰了。”沈瑜彬彬有礼的微笑。 “若无沈世子帮助,下官与族弟一家还不知几时能离开诏狱。”楚才良诚惶诚恐又充满感激,回头瞪了垂头丧气的楚才俊一眼。 楚才俊面上挂不住,自知理亏,只能回头低声呵斥家人:“还不跟上!” 二太太周氏以及唐、苗两位姨娘,并两位少爷四位小姐带着一众仆婢灰溜溜的进了宅门。 谁知刚走几步,就听见一阵叫骂嘈杂。 “你这个小蹄子,看我不打死你!” “老太君息怒,孙女不好您也要自重才是,何苦伤了身子。” “章哥儿,我的章哥儿啊!快找大夫来,赵大夫!” …… 楚才良他不悦的皱眉,看了一眼大管家马岩。 马岩看了看沈瑜和另一位不认得的公子,斟酌一下,想来锦衣卫登门也不是什么秘密事,便道:“老爷,才刚锦衣卫来过了。” 楚才良脸色骤然一变,锦衣卫登门,难道是抄家? “现在如何了?家中人怎么样?锦衣卫的人可还在?” 马岩嘴角抽了抽,有保留的回答:“被三小姐打走了。” 楚才良脚步一顿,表情一片空白。 打锦衣卫?还打走了? 楚才俊一家才进京就惹出这么大事来,好容易遇上个比他还过分的,当即夸张的大声道:“澜姐儿怕不是疯了!锦衣卫也是能打得?” 二皇子萧彻和沈瑜对视了一眼,满眼疑惑。 楚才良大步进了月亮门,就见老太君攥着一只绣花鞋叉腰喘粗气,孙姨娘和楚云娇一左一右扶着她,苏姨娘搂着楚佩珊在一旁低声抽泣。 楚华章则木雕一样,举着一只手呆站原地,孙姨娘和楚梦莹急的直哭,不住的摇晃楚华章,可楚华章却没有一点反应。 院子里比集市还乱! “都安静。”楚才良压着火气,脸涨的通红。 家里闹成这样,真是将脸都丢尽了! 马岩察言观色,忙上前大声提醒:“老爷回家了!” 院子里安静了一瞬。 老太君一见楚才良和楚才俊一家安稳回来,当即扑了过来。 “才良,你没事?”又一把抱住楚才俊,嚎啕大哭,“才俊啊我的儿!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孙姨娘跑到楚才良跟前抱着他腿哭诉:“老爷!楚君澜要害章哥儿!章哥儿现在不能动了!老爷你快想想办法啊!” “是啊爹!三妹妹太过分了!不但开罪了登门的锦衣卫,还将一个千户给打了!”楚梦莹抽噎,“三妹妹做的着实过分,祖母劝说几句,她还打人!她……” 楚梦莹话音在对上沈瑜好奇的视线时戛然而止。 参加了聚雅会的人,怎会不认得安陆侯世子? “够了!都安静!”楚才良怒斥,额头青筋直冒。 一家人不得已都安静下来,这才注意到原来楚才良还带了外人回来,大家脸上就都有些尴尬。 老太君、楚云娇和楚佩珊参加了聚雅会,自然也认得沈瑜,不免惊疑。 楚才良回头恭敬的施礼:“真是让沈世子见笑了。今日锦衣卫登门,想是将家中女眷们吓坏了,冲撞之处,还望世子恕罪。” “哪里的话,锦衣卫登门,女眷们吓着了也是常情。”沈瑜通情达理的微笑。 “还请沈世子和这位公子进去小坐。”楚才良便引着人去前厅。 一家人收拾心情跟随楚才良身后到了前厅,依着宾主落座。老太君则是带着女眷们去一道月季雕花屏风相隔的侧间整理一番,又带着楚华云、楚梦莹、楚云娇和楚佩珊出来待客。 楚才良感激的道:“今日多亏了沈世子和这位公子帮忙,在诏狱中说了不少好话,我与才俊一家才能平安回来。否则事情还不知会发展到何种程度。” 老太君此时坐姿端庄,面容慈爱,根本不见方才的泼妇样,闻言忙站起身,感激的行礼道:“老身多谢沈世子仗义出手。” 楚华云、楚梦莹、楚云娇和楚佩珊也齐齐行礼:“多谢沈世子。” 沈瑜看了一眼萧彻,见对方悄然点头便站起身还礼:“诸位不必多礼。” 萧彻安稳的坐着,姿态悠闲,却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贵气,让楚才良即便不认得他也不敢有丝毫的轻视和怠慢。 扫视了一眼厅中众人,萧彻道:“这不算什么,我与你家三小姐是好友,楚大人既是好友之父,我便没有不出手的道理。” “是啊,这次也是多亏了……彻公子,”沈瑜语气一顿,笑道,“我与三小姐只有两面之缘,且我在北镇抚司可没有这么大的关系,今日之事还都多亏了彻公子帮忙。” “原来是车公子。”楚才良将“彻”听成了“车”,心里还在纳闷,朝中好像也没有一个姓车的权贵啊。 但是观察下来,他也看出了门道。 就连安陆侯世子在这位“车公子”面前都要礼让三分,态度如此恭敬,就说明这人身份不容小觑。 楚才良又重新给萧彻行了礼:“多谢车公子出手相助。” 老太君与楚梦莹等人也再度行礼:“多谢车公子。” 萧彻哭笑不得,心里暗想:“为了见那小娘子,车公子就车公子吧。” 萧彻起身,笑着随意拱了拱手。 “既是澜姐儿的好友,”楚才良回头吩咐道,“去请三小姐和大少爷出来。” “是。”立即有婢女应下。 萧彻满意的微笑,暗道这楚才良倒是个懂事的。 老太君吩咐人去预备酒宴,答谢贵客,丫鬟仆从一律不用,由家中庶女来斟茶倒水。 楚梦莹哭的眼睛略红肿,眼圈还红着,更显得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格外明亮。 她素白的手执壶,小心的为萧彻斟了一杯茶:“车公子请用。” 萧彻抬眸,见斟茶的是个楚楚可怜的美貌女子,便笑着点了下头,伸手去接茶碗。 二人指头相触,楚梦莹脸上一红,忙羞涩退开了。 萧彻却是玩味一笑。 女子见了他,这样的态度才对,怎么偏生楚君澜就变了个味儿? “老爷,大少爷和三小姐请来了。” 丫头话音落下,萧彻就放下了茶碗,不自禁坐直身子往门前看去。 第63章 求荣 楚君澜扶着楚华庭进门,美目一扫厅内众人,视线便落在沈瑜和萧彻身上,不动声色的与楚华庭上前行礼。 “父亲。” 楚才良见了楚君澜,有心想问问“打了锦衣卫”是怎么一回事,但因有贵客在场,只好忍下了。 “今日多亏车公子与沈世子帮助,为父与你二叔一家才能安然无恙,还不来谢过车公子。” “车公子?”楚君澜扬眉,玩味的笑了。 萧彻看着她那笑容,便禁不住心痒,也笑起来,不等她动作,忙摆手阻止:“我与三小姐是好友,举手之劳,何必道谢?若是楚大人逼迫三小姐行礼道谢,倒显得我们生分了。” 老太君、楚梦莹、楚云娇几人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怕生分,刚才他们行礼时怎么没说阻拦? 再说了,一个外男,怎会与楚君澜成了好友?还这么偏心她,连让她行礼都舍不得? 老太君几人看楚君澜的眼神都不大对。 楚才良却是眸色渐深,饶有深意的打量了楚君澜与萧彻一番。 这时,下人来禀告宴席已经齐备。 楚才良便起身笑道:“还请二位赏光,移步花厅?” 二皇子与沈瑜便依言跟着楚才良去了花厅。 楚才良又吩咐楚华庭和楚华云作陪,并不提院子里站着的楚华章。 老太君带着女眷回避之前,悄悄地拉楚才良袖子:“才良,你叫才俊带着华凌和华盟也出来啊,这么好的机会,也叫他们见见场面?” 楚才良差点气的背过气去,冷声道:“此事再议。” 见儿子脸色不好,老太君也知道今日是楚才俊理亏,撇撇嘴离开了。 “澜姐儿,莹姐儿,你们来服侍酒水。” 本朝的确有客人到家,长辈作陪,让女儿端茶倒水的。可那也是在寻常人家人手不足的时,如楚家这般不缺少仆婢的家庭,这样说法可真少见。 但为表达重视,楚才良此举也无可厚非。 楚梦莹心下大喜,激动的小脸通红,点头应下。 楚君澜玩味的抬眸看向花厅,正对上二皇子萧彻那期待的眼神。 她勾唇一笑,自然而然端起酒壶:“好啊,伺候酒水是吗。” 她端着酒壶就往花厅去,那架势不像端茶递水,倒像是上战场。 楚才良想起楚君澜“打跑锦衣卫”的说法,眉头一跳,赶紧吩咐楚梦莹:“莹姐儿,你接过你妹妹的来,澜姐儿,你过来,为父有话说。” 楚梦莹面上一喜,忙去接过酒壶,小心翼翼的为沈瑜和萧彻斟酒。 楚君澜笑着走向楚才良。 楚才良低声警告道:“不许生事。好生服侍二位公子。” 服侍? 听了这话,楚君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样子,楚才良还不知道那个“车公子”是二皇子吧?若是知道,怕不是要将她打晕了送给萧彻? 如此卖女求荣的爹,她算是是见识了! 楚君澜心下一动,乖巧的点头:“是,父亲。” 楚才良见状这才放下心。 一餐饭吃的宾主尽欢,楚才良作陪,与萧彻、沈瑜畅谈一番,时而也有楚华庭针砭时弊。楚梦莹与楚君澜就真的像两个婢女,一左一右站在楚才良身后倒酒布菜。 饭毕,楚梦莹为萧彻和沈瑜端上热茶。 楚君澜则将茶碗放在父亲和大哥的手边,楚华云没得茶,又不敢表露不满,只能自己委委屈屈的端了一碗来。 楚才良这才道:“今日之事,着实多亏了车公子与沈公子肯帮忙,下官着实不知该如何感谢。但凡公子有吩咐,下官必定言听计从,以期报答一二。” 沈瑜摇了摇头,刚要开口,却被萧彻抢了先。 “报答倒是不必了。若是楚大人真有感激之意,不如答应在下一个小小要求。” 萧彻说话时浓眉轻扬,下巴微抬,上位者的习惯让他语气十分坦然,十分强硬。 “车公子请讲。”楚才良笑着道。 “玉露班从江南来了京城,今儿晚上兰苑正有一场大戏,我素日最爱听戏,想请楚大人应允,让楚三小姐陪我去看一场戏,不知大人觉得如何?”虽是问句,可他语气丝毫不容拒绝。 楚梦莹愕然瞠目看向楚君澜。 楚君澜则一把按住了楚华庭的肩膀,阻止他开口说话。 兄妹二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楚才良的回答上。 楚才良沉思片刻,笑着点头道:“车公子正人君子,又与安陆侯世子一道,小女能得公子相邀,着实荣幸。澜姐儿,你便随着两位公子去一趟吧。” “父亲!”楚华庭气的脸色煞白,“澜姐儿女孩子家,怎能让她陪着外男去看戏?” “华庭,你逾矩了。”楚才良沉声呵斥。 楚君澜看了看楚才良,这次是真正的认识了所谓的父亲,唇边的笑意渐渐扩大。 “好啊。” “澜澜!” “大哥,无妨的,再说我也想去看看玉露班的戏。”再度捏了捏楚华庭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楚君澜笑意并不达眼底,“难得安陆侯世子与这位车公子诚意满满,我若拒绝,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了?” 一句忘恩负义,正是讽刺萧彻挟恩图报,挤兑的他脸色僵硬起来。 楚才良笑着吩咐人预备车马,又将楚君澜叫到一旁,微笑着警告道:“你心里要有个数,那位车公子虽然为父不记得是谁家的少爷,但一看就非富即贵,你好生与人相处着,将来不论是对你还是对为父,都是一个帮助。” 楚君澜噗嗤儿笑了,“父亲,您去过风雅院吗?” 楚才良脸色顿时一红,“姑娘家,胡说什么!” “风雅院的大茶壶您见过吧?他的嘴脸,都比您现在好看。”说罢,楚君澜也不理会楚才良铁青的脸色,就笑意盈然的往萧彻身边走去。 “车公子,不是要看戏吗?请吧。” 萧彻点了点头,总觉得楚君澜的表情不大对,但能约到美人,心下却是极为欢喜的。 他迫不及待的与沈瑜一同跟楚才良道别,到了府门前,也不肯上骡车,只让楚家跟车的婆子和小厮远远地赶着车缀在后头,自己与楚君澜并肩走在最前头。 “楚三小姐,没想到咱们能以这种方式再遇。”萧彻笑着道。 第64章 第二踹 “是啊,我也没想到,竟能如此情况再遇公子。”楚君澜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便信步向前。 晚风轻轻扬起她鬓边的长发,掐纱裙摆贴服在身上,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 萧彻被他揶揄一句,原本有些羞恼。 可是看着她曲线玲珑的背影,看着她在夕阳下宛若上好锦缎般光滑的长发,他心就像是被小猫挠了一样。 这样的美人儿,若能养在府里,只瞧着都赏心悦目,什么样的烦闷见了她都不见了。 萧彻回头看了沈瑜一眼。 沈瑜当即会意的放慢了脚步,看着二皇子脚步轻快的追上楚君澜不由摇了摇头。 “三小姐今日打了锦衣卫的人?”萧彻主动寻找话题。 楚君澜笑了笑:“车公子不是听见了吗。” “是听见了,只不过不敢置信,三小姐武艺如此高强,竟打得过锦衣卫?” “对方站着不动让我打,”楚君澜淡淡道,“我也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萧彻听说曹公公腿疾越发严重了,楚君澜又医术高超,其中关系并不难猜测。 萧彻便又另寻了话题与楚君澜闲聊,言语之间悄然打探着她的喜好,楚君澜一直表现的不甚热络,也不失尊重和礼仪,只是自己的信息没有透露出一句,让萧彻既惊讶她的严谨,又觉得挫败。 看着萧彻那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模样,楚家跟车的仆从笑容都很暧昧。 沈瑜则是一脸的无奈,从未见二殿下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过,什刹海的水都没让他冷静,难不成他是被一踹定情了? 兰苑之中,鼓板锵锵,弦乐婉转,台上的角儿行腔细腻,正上演着一出《牡丹亭》。 二层露台,萧彻端着茶碗,无心看戏听曲,却是时不时要悄悄地看一旁的楚君澜一眼。 沈瑜坐在第二排,看着二皇子总是往右看,不由得暗想:“这样下去,二殿下的脖子怕不是要扭了?楚三小姐还是一会儿坐左边,一会儿坐右边比较好。” 想想那样的场面,沈瑜低着头勉强忍住笑。 楚君澜原本对大雍朝的昆曲十分感兴趣,可萧彻的目光太过扰人,让她心里十分不喜。 她索性道:“其实,你不是什么车公子吧?” 萧彻眉头一跳,转而望着她:“怎么想起问这个?” “那可是锦衣卫,有几个能指使的动?”楚君澜一双美眸宛若星辰,眼神晶亮的望着萧彻,“难不成锦衣卫的人都改佛性儿了,随便一位‘车公子’都能让他们松口放任人?” 上次与萧煦闲聊,楚君澜已得知萧彻就是当今二皇子,先皇后的嫡子,将来最有可能做太子的一个。 她不想与这人多打交道,奈何他总是贴上来,还总是将人当做傻子一般摆弄,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让她心里不喜欢。 萧彻却是赞赏的看着她,“如你这般聪明的女子真是少见。” 楚君澜不置可否,“所以说,你到底是何人?” “哈哈,何必在意这些?在下不过是想与三小姐交个朋友。”萧彻想了想,又道,“咱们还是好好的看戏吧。” 此时台上正唱到第二出《言怀》,“正是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一句。 楚君澜不由得一怔,心中有了几分怅惋。 她来到大雍后,自身的记忆与原身融合在一起,让她时常分不清自己到底只是来自于现代的一缕幽魂,还是这两个灵魂都是她。 她也会想念熟悉的都市,想念父母家人,担心没有了她,他们过的不好。 即便她对一切困难都有迎难而上的勇气,可心里到底也有柔软的一处。 不过这样的情绪是短暂的。她理智惯了,不容许自己软弱。听着婉转的唱腔,她又不禁想到了袁捕头的冤案,想到兄长的眼睛,又想到了叶以渐和萧煦的病情。 叶以渐的毒暂且只能控制,还没找到稳妥的解毒方法。 萧煦的毒若想解则更为困难。他体内两种毒药相互制衡,这平衡一旦打破,萧煦将会立即毒发,而人体是精妙的,中毒所造成的损伤往往是不可逆的,她要如何才能将萧煦身体中的两种剧毒都解了呢? 天色渐暗,戏还在继续,楚君澜却已没心情留下了。 “车公子,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萧彻想了想,倒也不再强留:“我送三小姐。” 楚君澜笑着点头。 回去时,二人各乘一辆车。 待来到楚家门前,萧彻先一步下车,大步来至楚君澜的骡车前伸手搀扶。 楚君澜却似没看见他伸到面前的大手,也不用婆子搀扶,灵巧一跃下了车。 跟车的婆子和驭夫,以及沈瑜和萧彻的随从,都不由得低下了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萧煦的脸色一下就僵硬起来,楚君澜未免也太不肯给他面子了! 他大手一伸,强硬的揽着楚君澜肩头,在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时将人困在他高大的身躯与墙壁之间。 “楚三小姐既已猜出我是什么人,为何还对我如此疏离?若这是你吸引我注意的手段,你已经成功了。” 呵! 楚君澜毫不客气,一脚踹上他小腿,旋身便脱离了他的掌控。 “少与我动手动脚的,下次再这样,我踹的可不是你的腿了。”说罢转身就进了家门,竟对萧彻毫不留恋。 楚家的仆从都低着头,悄悄的进了府。 看着黑漆大门关上,原本还站姿笔挺的萧煦忽然抽了抽嘴角。 “殿下,您没事吧?”沈瑜压抑着嘴角的笑,上前来轻声询问。 萧彻板着脸摇头:“没事。” “那咱回去吧。”沈瑜微笑提议,转身吩咐人调转马车。 萧彻却是伸手扶住了沈瑜的肩膀,嘴角抽的越发厉害了,咬牙切齿的忍痛道:“别,先让我缓缓。” “殿下?” “腿不能动了。” “什么?”沈瑜不可置信。 萧彻“嘶”的吸了一口气,终于装不下去了:“那小娘皮,怎的这么大力劲儿!” 沈瑜低着头,告诫自己不能笑,一定不能笑! 而楚君澜这厢刚进院子,就遇上了面沉似水的楚才良:“孽障,还不跪下!” 第65章 动家法 院子里宫灯高悬,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楚家长房所有人此时都聚集在前院。 楚华章的穴道已经解开,如今正站在一边抱臂冷笑,楚华庭则正在劝说他什么。 王姨娘哭的双眼红肿,楚楚可怜的抽噎道:“老爷,您不要如此动气,三小姐是嫡出,如今又能给叶公子瞧病,他连锦衣卫都能打,还有谁不敢打的?她没有打死章哥儿和莹姐儿,婢妾已经十分感激了。您现在如此严厉,婢妾和莹姐儿、章哥儿日后可怎么是好?” “什么怎么是好!她难道还敢放肆?” 楚才良指着楚君澜,“还不跪下给你姨娘和姐姐赔罪!” “父亲,当时情况紧急,若不是澜澜出手,咱们家女眷还不知要伤着多少,您怎能听王姨娘一面之词就重罚澜澜?” 楚华庭抓着宝乐的手拦在楚君澜身前据理力争。 “你们又在闹哪一出?”楚君澜吸了口气,无奈的抱臂叹息,“让我跪下道歉?父亲莫不是宠妾灭妻的勾当做多了,忘了嫡庶尊卑吧?” “你这是什么语气!简直放肆!陆氏竟然能养出你这样的女儿来!” “别提我娘了!我娘怎么死的,您心里没数?您能在京城置办这宅子,能接全家人从老家搬出来,怎么没提我娘置办宅子时半句好话?这会子却说我娘了。” “放肆!” “放肆又如何?妾就是妾,说白了也只是个下人罢了,父亲竟然嫡庶不分到这样的地步,您满京城打听打听,谁家会让嫡女给妾室下跪的!” 楚君澜盘着手,气定神闲的一番话,气的楚才良脸都白了。 “孽障,孽障!给本官请家法来!” “是!”马岩记着幺子惨死的仇,早就等着这一天,生怕楚才良会后悔,立即跑去取了家法来。 楚家的“家法”供在小祠堂,是由三根油炸过的藤条拧成的一根,下头还绑着个红色的流苏,轻轻打一下就能留下一道紫凛子,若是用足力气,骨断筋折也有可能。 楚才良劈手夺过家法,扬手就打。 “父亲!你不能打澜澜!” 楚华庭听见风声,一手死死抓着楚君澜的手臂,将她往身后藏,一手老母鸡护崽儿一般张开。 他眼盲,看不见情况,只能一声闷响。 楚君澜被楚华庭拉着手臂使不上力,又担心兄长被打,竟在他身后伸出手自由的那只手臂,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棍! “三小姐!”紫嫣尖叫着扑了上来,“三小姐,你怎么样!” 楚君澜手臂发麻,冷笑了一声:“没事。” 楚华庭猜到是怎么一回事,终于暴怒: “父亲心里有气无处撒,怎能随意迁怒澜澜!今日若无澜澜出面,家中所有财产一文都保不住!何况女眷们若失去贞洁,难道日后要集体投缳? “澜澜救了全家人,家里没人感谢她,反而咬她一口!父亲竟也由着他们! “为巴结权贵,父亲做的是什么事?澜澜听您吩咐去了,回来得不到您一句嘘寒问暖的安慰,也不问她出去吃了亏不曾,反而立即让人罚跪?!澜澜难道不是父亲的女儿吗! “您听妾室枕边风责打嫡子嫡女,这话传出去,难道父亲不怕朝中之人耻笑!” 楚华庭每说一句,楚才良脸色就黑一分,羞恼之下不管不顾的狠狠将楚华庭推开。 “给我滚!” 楚华庭看不见,又想不到楚才良会突然出手,身体刹时失去平衡,就往一边跌去。 他的身侧,正是前院储水的大水缸。 “啊!”宝乐和紫嫣惊叫,失措的扑救,奈何他们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 王姨娘、孙姨娘、苏姨娘和楚梦莹等人也都惊呼,但没有一人上前搭救阻拦的,每个人眼中,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采。 楚君澜一个飞身抱楚华庭,用身子挡住了坚硬的水缸,楚华庭的头撞在她怀里,二人一起跌倒在地。 “三小姐,大少爷!” 紫嫣与宝乐慌乱的扶人。 “澜澜,你怎么样!撞伤了没有!”楚华庭摸索着爬起来,知道妹妹又一次护住了自己。 “我没事,大哥你没事吧?”楚君澜扶着楚华庭起身,为他拍掉袍子上的灰尘。 楚华庭刚刚站稳,眼前的纱布便松脱滑落,他不自禁睁眼,却看到模模糊糊的一些光影,刺眼之余,太阳穴竟是一阵钻心的疼! 楚华庭的身子摇晃,险些再次跌倒。 “大哥!” 楚君澜忙扶着他的手臂检查他脉象,却发现他脉象紊乱,体内残存的毒素似有叫嚣之态! 楚君澜心痛如绞。 大哥盲眼,还不忘护着他,竟被生父如此对待! 她与大哥不一样,她是半路来的,好歹还有另一份记忆,对楚家人的感情要复杂的多,并不对他们给予厚望。 可大哥却是一门心思将楚家当做自己的家,就算再恨王姨娘等人,可父亲却始终是亲爹。 如今,他的亲爹不顾他眼盲,因姨娘几句挑拨就动手打人。 她回来前,还不知道大哥在家里受了多少挤兑,才会激动之下激发了毒性! 楚君澜丹田内涌动的内力在激荡,众人只见一道黄影眨眼来至楚才良跟前,素手一扬,“家法”已落在了她掌心。 “你!”楚才良甚至没看清楚君澜是如何动作的,手已经空了。 楚君澜攥着“家法”中间横在身前,牙关紧咬,下颌骨绷出坚毅的弧度,长发一瞬飞扬,只听“咔嚓”一声,那由三根拇指粗细的藤条拧成的家法,竟寸寸断裂,落了一地的木屑,大红流苏落地,像一小滩血。 “家法?”楚君澜冷笑着拍了拍手心,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 楚家人惊骇莫名的看着她,灯光下,对上她气怒充血的双眼,不由自主的齐齐退后。 楚才良颜面尽失,指着楚君澜骂道:“反了!反了!你还敢对你老子动手!” 楚梦莹大哭:“这是哪里来的妖孽!你不是我三妹妹!” “对啊!三小姐温婉娴静,怎么就忽然会了医术,还有这等能力!” “昏迷一年,甚至性子都变了!怕不是被什么厉鬼上了身!” …… 第66章 崩塌的开端 “楚君澜必然是被鬼附了身,这才会对我们这些兄弟非打即骂!父亲快寻大慈寺的师父抓了她!”楚华云大哭,“要再这么下去,儿子哪天说不定就被她打死了!” “是啊父亲!说不定真正的三姐已经死了!”楚华章恐惧地道,“这样的妖物放在家里,必定要惹的家里鸡犬不宁!自从她醒来,咱们家就一团乱!还差点被抄家!父亲也要重视才是!” 楚才良听了儿子的话,看着楚君澜的眼神都变了。 难道她真是什么妖物? “厉鬼?妖物?”楚君澜冷笑,“亏你们想得出来,别忘了,那场大火之后是谁来请的我!你们怕成这样,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楚才良闻言一愣,随即恍然,楚君澜醒来后,第一时间就被地位超然的“老神仙”和慧慈国师下了帖子,若真是什么妖魔鬼怪,她难道还能平安从大慈寺出来? 这么一想,他着实不该与女儿闹的这样僵。 他的女儿之中,恐怕不会有比楚君澜嫁的更高的了。 “罢了,澜姐儿是我亲生女儿,若她是妖孽,那我成了什么?” “老爷,话不是这么说,”王姨娘惊恐的道,“婢妾不是怀疑三小姐,婢妾是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伤着了三小姐,老爷若是心疼女儿,更应该请大师来瞧瞧,若有什么不当的,也好早日根治,别耽搁了三小姐一辈子。” “这……”楚才良斟酌片刻,“这就不必了吧?” “既要请大师来,那也别请那些寂寂无名之辈,就请大慈寺的大师来,也好做个证明,免得日后你们开口闭口说我是厉鬼妖物。”楚君澜冷笑着道。 楚才良想了想:“既澜姐儿这么说,那就请大慈寺的大师来一趟,也免得你们总是疑神疑鬼。” 王姨娘点头,回头吩咐大管家马岩:“劳烦马管家走一趟。” 二人视线相交,马岩会意的垂首道:“是,小的立即就去。”他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楚君澜笑着来道王姨娘跟前。 “三,三小姐……”王姨娘吓的往楚才良身后躲。 “姨娘这是做什么?难道我还能将姨娘怎样?” 楚君澜拉着王姨娘的手,将人从楚才良身后扯到自己跟前,随手为她掸掉襟口、袖口和裙摆上的灰尘。 没人看见,她指尖细如毫毛的银针快狠准的刺中了几处穴位。 楚君澜出手太快,王姨娘毫无所觉,心里暗骂:这贱蹄子,怕不是借机拍她几下解恨吧? 王姨娘露出吃痛的神色。 “澜姐儿!你要做什么!”楚才良看王姨娘那可怜模样,沉声呵斥。 楚君澜露齿一笑,毫无阴霾,仿佛刚才随意一握便毁了“家法”的人不是她。 “放心,就算姨娘只是个下人,好歹你也伺候我父亲那么多年,我哪里会用对待‘家法’的方法对待你呢?我不过是想拉着姨娘说几句话,何至于将你吓成这样。” 王姨娘脸色倏然惨白:“三小姐,婢妾自知卑微,可婢妾也是老爷枕边的人,三小姐如此针对婢妾,您是看不惯婢妾,还是看不惯老爷?” “我父亲官场沉浮多年,你真以为他瞧不出什么是挑拨离间?”楚君澜指头不经意的搭过她脉象,随即笑着放开手。 看着自己的嫡女与小老婆针锋相对,楚才良面上也不好看,但楚君澜虽挤兑王姨娘,好歹态度缓和了,他便也当这是个台阶儿。 “澜姐儿,好歹都是一家人,便罢了吧。王氏,章哥儿左右也没事,澜姐儿手下有分寸,你也不要计较了。” 王姨娘心里大骂楚才良没用,面上却委委屈屈的点了头:“老爷教训的是,婢妾知错了。只是三小姐这性子,将来若去了恭定王府,对待婆母也是这样,那不是叫人嘲笑楚家没有家教?三小姐即便本事通天,也不好这样张狂,到底也是要相夫教子的。” “这倒有礼,”楚才良深深点头,“澜姐儿虽无坏心,到底太乖张了,你也要收收性子,将来到了婆家,难道指望婆家人也如娘家人这般包容你?今日你顶撞之罪,为父就不教训你了。但你毁坏了家法却不能不罚,《女戒》三百遍,不抄完不许……” “我还要为叶公子诊治。” 楚君澜一句话就将楚才良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楚才良差点气了个倒仰。 上次楚君澜不过耽搁几天,都能因引的上峰将他狠狠教训一顿,若是因为他罚写《女戒》导致楚君澜没空去给叶公子瞧病,他的官怕也不用做了! “父亲爱子之心,女儿已经体会了,”楚君澜笑着道,“只是父亲的吩咐既已出,收回成命又有损您的威严。” 美眸一转,看向楚梦莹、楚云娇和楚佩珊。 “女儿与二姐姐,五妹妹、七妹妹都是楚家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女儿没有抄写的时间,可姐妹们有。这三百遍《女戒》由二姐姐、五妹妹、七妹妹每人写一百遍不是正好?这样不会拂了父亲的脸面,又能全了我们姐妹之情。” “你!”楚佩珊第一个炸毛:“我不写!我凭什么要写!” 楚君澜苦笑:“看来七妹妹不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含义。” 楚才良自然知道楚君澜是在祸水东引,可他身为一家之长,吩咐出口的话不好收回,又怕楚君澜真的借机不去给叶以渐看病,也只好道:“《女戒》又不是洪水猛兽,你们三人抄写,也好收收性子。” 楚佩珊差点哭了,刚要顶撞,却被生母苏姨娘拉了一下。 楚梦莹素来温婉懂事,只能委委屈屈的带头道:“是,女儿听父亲的。” 楚才良这才终于舒坦的松了一口气。 楚君澜回身扶着楚华庭往内宅而去。 王姨娘回头与一双儿女对视了一眼,只觉得心里无比的憋屈。 闹了一场,楚君澜竟然没事,反倒是楚梦莹三人要罚抄写。 王姨娘心里堵得慌,又不敢在楚才良跟前表现出来,转回身一脸温柔笑意的去扶楚才良的手臂。 刚要开口说话,她忽然感觉肚子里“咕噜”一声,毫无征兆的,一阵恶臭弥漫在她的裙边。 “呀!姨娘你怎么回事!”楚梦莹惊叫躲开。 楚才良不可置信的掩袖后退。 “我,我不是,我没有……” 王姨娘绝望不已,她从楚才良的眼神,看到了自己宠妾地位的崩塌…… 第67章 都在变好 “大哥,你觉得好些吗?”楚君澜坐在楚华庭对面,眼巴巴的看着他。 楚华庭将白瓷药碗放下,笑着伸出手,楚君澜便乖巧的将额头凑了上去。 他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我哪有什么事,才刚是被气的狠了。吃了你的药,已经觉得好多了。而且,我的眼睛好像好了一点。” “好了一点?” “是,我能看到一些光影,刚才在院子里看的模模糊糊,那些最亮的点应该是灯笼的光吧。如今在屋里,我看的更清楚了一点,我能看到你的轮廓。” 楚君澜蹭的一下站起身,上前查看楚华庭的眼睛,大喜过望之下在地上转了两圈。 “真的吗?大哥看的见我的轮廓?”比了两根手指在楚华庭眼前晃,“大哥,这是几?” 楚华庭准确的抓住了她的手摸了摸,“是二。” “大哥看不清我比了几根手指,但是看得见我的手在你眼前晃动?” 楚华庭微笑颔首:“澜澜,你用的药是对的,我能模糊看见了。” “太好了!太好了!大少爷能看见了!”宝乐大叫一声,乐得直蹦高。 紫嫣也欢喜的满脸通红:“三小姐就是厉害,奴婢就知道三小姐什么都会!” 楚君澜眼里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她分不清这是来自于原身的感情,还是来自于她自己的,她已将楚华庭当做自己的亲哥哥,为他欢喜的情绪没有一丝一毫作假。 “大哥,真是太好了。这样我就更有信心了。看来我的药引没错。”解毒与修复视力并行,她也是在慢慢摸索,小心求证,如今她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正说着话,里间忽然传来一声震天响的打呼声。 楚君澜一愣,疑惑的看向宝乐。 宝乐一拍脑门:“三小姐,小的给忘了,傅公子将您拿来的那小坛子酒都给吃了。吃完就倒下昏睡不醒,小的就将人挪进屋里来了。” “真都给吃了?”楚君澜进了屋,先看了看傅之恒的脉象,确定他只是醉了,这才回头告诉宝乐,“没事,你好好守着他,时常灌几口水和米汤给他吧,这人咱们还有大用处。” “哎!三小姐放心吧!”宝乐认真的答应。 楚君澜一拍手,笑道:“今天都是好事,大哥的眼睛好了,我也成功将傅公子给灌醉了。他若是不爱吃的酒,就不可能将一坛都给吃了。想来他若喜欢我酿的酒,想求他办事就方便多了。” “是啊,”楚华庭笑着道,“我们澜澜真厉害。”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妹妹?” 楚华庭摇头:“只可惜澜澜太不会保重自己,紫嫣,你看看你家小姐手臂和身上可有伤着。” “大哥,我没伤着。” 紫嫣忙上前,以身子挡着别人的视线查看楚君澜手臂,白皙如玉的肌肤上,一道紫痕触目惊心。 楚君澜给紫嫣使眼色。 紫嫣瘪了瘪嘴,到底还是道:“大少爷,三小姐没伤着。” 楚华庭叹了口气,“你们也就欺负我看不见。” “好啦大哥,”楚君澜拉着楚华庭手摇晃,“你这些天就好好的吃我开的药,好好陪着傅大才子,天不早了,我先回去歇着,马岩去请人,想来明日大慈寺的大师就要登门了,到时又要待客。” 楚华庭眼神怜惜的落在楚君澜身上,“好,你快去歇着吧,紫嫣,你服侍你家小姐,有药膏要记得给她擦。” “大少爷放心吧。” 楚君澜与紫嫣回了居雁楼,刚来到卧房门前,楚君澜就禁不住挑起嘴角笑了。 “紫嫣,你去楼下歇着,若有人找我,就说我睡了。我若不叫,你别上来。” 紫嫣呆呆的眨眼,随即恍然,小拳头一砸手掌,“是不是世子爷?” 楚君澜掐她的脸蛋:“鬼机灵,还不去。” “哎!”紫嫣欢喜的蹦跶走了。 楚君澜推门而入,便见一个月牙白色的身影正站在窗边,皎洁的月光洒落他满身,在他身周泛起莹莹的光晕,显得整个人出尘若谪仙。 “几时来的?怎么不自己坐。” 楚君澜笑着走到妆奁前,拿了个小瓷瓶,贝齿叼开红色塞子,撸起左边袖子,露出了手臂。 那道紫凛子已经肿起来,在她细嫩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萧煦看着她费力的给自己上药,握着佩剑的手瞬间紧握,抿了抿唇道:“谁打你?” “还能有谁,锦衣卫跟前我都没吃亏,若不是看在他好歹是我这具身体的亲爹,我能纵着他?” “他打你?” “是啊。” 楚君澜将药瓶往手臂上磕了磕,里头的膏体粘稠,单手不大好操作。 萧煦冷着脸上前,将佩剑放在桌上,接过药瓶将药膏倒在掌中,拉过她细瘦的手腕,温热的大手便覆在她伤口上,细心的按摩以便药物吸收。 楚君澜笑的眉眼弯弯,卧蚕极为好看,“世子爷。” 软软的一声“世子爷”被她叫的颇有韵味,语气像带着小勾子似的,萧煦低着头“嗯”了一声。 “我可跟你说,我今儿与美男子去看戏了,人家生的俊朗,身份又高,那样的美男子都对着我上赶着,我也不是无人问津嘛。你的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可抓点儿紧。” 萧煦手上动作一顿,抬眸看着她:“何人?” “还能有谁,今儿二皇子不知抽什么风,将我父亲和我二叔从诏狱捞出来了,这货挟恩图报,跟我父亲说让我陪他去兰苑看戏,我父亲都不认识人家是谁,竟然答应了。” 萧煦手不自觉紧了紧:“你去了?” “是啊,”楚君澜收回被握痛的手,吹了吹伤处,“可惜了,我当时溜号了,只想着怎么给你解毒,都没细看玉露班的戏,现在想来还觉得可惜呢。” 萧煦面无表情的看着楚君澜,俊美无俦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可眉眼却展露出几分温柔。 “没细看玉露班的戏?” 楚君澜点头:“可不是吗。” “不可惜。”萧煦道。 “什么?” “我说,不可惜,”萧煦一手拉着楚君澜的手腕,在她尚未来得及反应时,便将人带出了后窗,“现在去也不迟。” 第68章 小乖乖 夜风在耳畔吹拂,楚君澜的被她揽在怀中,跟随他翩然掠过高低的屋顶,二人衣袂飘飘,长发飞扬,楚君澜闭了闭眼,感受着微凉的风,只觉前所未有的畅快。 她禁不住低笑出声:“世子爷。” “嗯?” 萧煦低头看她,对上她抬眸看来时亮晶晶的眼睛,忙别开了脸。 见他那尴尬模样,楚君澜又笑:“往后我要是不开心了,就找你带我出来玩。” “好。”低沉的声音透出几分愉快。 褪去了喧嚣的京城,只有远处有灯光亮成一片,偶有犬吠声传来,却更显幽静,楚君澜低低的轻笑便更加清晰了。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灯火通明之中,寻到了此处唯一一座三层的建筑。 这是一间客栈,对面便是兰苑。 萧煦拉着楚君澜站在客栈屋顶,垂眸看去,正能看到兰苑当中的戏台子,婉转的弦乐与缠绵的唱腔远远传来,听不大真切,却因距离而别有一番温柔滋味。 楚君澜坐在屋顶,双手拄在身后,仰头去看漆黑夜空中的圆月与繁星。 “星星真亮啊。” 萧煦站在她身旁,仰头看去,长发轻扬,眉目柔和,唇角微弯:“嗯。” 临近月半,圆月与星辰仿佛近在咫尺,伸手便能摘下一颗。 兰苑中传来缠绵的一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萧煦低头看她,旋即一撩袍摆,与她并肩而坐。 “你……好些吗?” “什么?”楚君澜歪头看他。 萧煦不看她,“心情,好些吗?” “好多了!”楚君澜拍了拍他肩头,“多谢你了。” “不必客气。”萧煦低头看了看肩头,便专注的看着楼下的戏台子。 楚君澜拄着下巴听了一会儿,突然噗嗤一笑,“萧煦啊萧煦,你可真是。” “什么?”萧煦不明所以的望着她。 “人家请我看戏,是包了一整个二层楼,瓜果点心无一不足,还间带着温柔小意的逢迎着。你可倒好,一文钱不使,带着我看霸王戏,坐的是硬邦邦的屋顶,瓜果点心什么都没有,话都不多说一句。” 她越说,萧煦的脸色就越是尴尬,到最后耳朵尖都红了,急着解释:“我并非……” “可我心情却一下就好了。” 楚君澜的下一句话,让他表情一顿,素来冷若冰霜的人,忽然莞尔笑了。 楚君澜素来知道萧煦生的好看,在大雍朝,她还没见过比楚君澜好看的男子,但是他此时笑起来,打破了原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冷,反而显得十分温暖,像个小太阳。 这人原本年纪也不大,才比她这具身体大三岁而已。 十八岁,不过是个少年郎,却身中剧毒,装傻才活到现在。 他的性子她也算有所了解,实在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冷静自持又骄傲孤冷的小古板,是如何豁出去当傻子的? 楚君澜心生同情和怜惜,安慰的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你是个好伙伴,我会治好你的。” 萧煦不知她为何说起这些,但心情却是愉快的。 “你也是个好伙伴。” 二人坐在屋顶,时而看戏,时而赏月,时而闲聊,多半是楚君澜在说,萧煦专注的听着。 不远处,景玉、霍叶青等几人躲在暗处,看着萧煦和楚君澜坐在屋顶的身影,都不免啧啧了几声。 “唉!世子爷怕是栽了。” “是啊。听说锦衣卫去楚家抄家,世子爷气的头发都快炸起来了。眼下却被几句话就哄好了,啧啧,男人。” “哎你说,将来世子妃嫁过来,世子爷脾气该不会都改成现在这样吧?” “现在?”景玉眨了眨眼睛,“对咱们说话也这样语气和眼神……” 几个暗卫同时抖了抖鸡皮疙瘩。 他们还是比较习惯世子爷冷冰冰的模样。 “世子这是要去哪?”霍叶青指着头顶。 就见萧煦揽着楚君澜,从屋顶飞掠而下,飞檐走壁的往远处去。 “还等什么,追啊。”几个暗卫不再迟疑,忙暗中跟了上去。 楚君澜被萧煦揽在怀中,兔起鹘落的略过一座座屋顶,心情格外的舒畅,眼瞧着视线之中建筑越来越少,最后来到京郊野外,她好奇的问道:“这是做什么?” 萧煦拉着她的手腕,带着她来到一处山谷之间,随即从领口掏出一根银链子,将个精巧的玉制小哨凑在唇边。 “呖”的一声哨响,宛若悠长的鸟鸣,随即是一长一短、一短一长的节奏。 不多时,就见一道白影从溪边的小树林中闪了出来,眨眼就到了跟前,“嗖”的一下跳上萧煦肩头。 楚君澜惊讶不已:“这是……” 那是一只成年男子巴掌大的雪貂,通体雪白、双眼乌黑,趴在萧煦的肩头热情的用小脸拱萧煦的脸,还发出“嗡嗡”声。 萧煦微笑着伸出手,雪貂圆圆的小耳朵兴奋的抖了抖,蹦到他怀里,露出了粉红色毛茸茸的小肚皮,萧煦就轻轻的挠挠它的肚子。 小雪貂似是欢喜了,竟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在笑。 楚君澜觉得自己简直要重新认识萧煦了。 平日疏冷孤傲的人,竟会在一只毛茸茸的小雪貂面前,露出这样的一面。 萧煦挠了挠雪貂的头,将它塞给了楚君澜。 楚君澜手忙脚乱的接过,双手掐着小雪貂的双腋,那小东西也不挣扎,两只小爪爪搭在楚君澜手上,好奇的睁着黑豆眼看她,圆耳朵支棱着,十分可爱。 “它……” “它叫小乖乖。” “小乖乖?” “嗯,它是雪貂。” “我知道,不是,它是你养的?” “它娘是,它不是。” “啊?”楚君澜又眨眼。 “我以前……”萧煦顿了顿,“有人送了我一只雪貂,陪我,我养了十年,后来它死了,小乖乖是它的孩子。” “小乖乖是你取的名字?” “嗯。它娘叫乖乖。” “所以它就是小乖乖?” “嗯。”萧煦低着头,伸出一只指头去戳了戳小乖乖的脸,小乖乖亲昵的蹭了蹭他。 楚君澜咳了一声,忍笑道:“挺好的,这名字不错。” “我也觉得。”萧煦又微笑。 楚君澜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搂着小乖乖亲昵的蹭了蹭它的鼻子,小乖乖也不躲,甚至还十分亲昵的去抱楚君澜的手。 萧煦将脖子上的银链子摘下来,递给楚君澜:“它听得懂哨子,一长一短一短一长的节奏便是在叫它。我如今……不方便养它了,你能否帮我?” 第69章 姐弟 楚君澜略有些惊讶:“可我看小乖乖在这里自由自在的,过的很好啊。” 萧煦心里一跳,眸子中一瞬闪过失落的情绪,举着银链子的手便有些僵硬的往回缩。 楚君澜却笑着将之接了过来。 她将小乖乖放在自己肩头,那小东西竟然也不逃,蹲的十分乖巧。 “好啊,我蛮喜欢小乖乖的,不过我担心它跑丢了。” “不会。”萧煦松了一口气,“它很聪明,认得路,偶尔找不见它了也不必焦急,它想回去时就会自己回去。它若出来的久了,必定是来了这里,它的家在这里。” 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楚君澜微笑:“多谢你了。” “什么?” “其实小乖乖是半野生的,也不必谁来养它,你想让它陪我,我知道。” 萧煦垂眸,嘴唇动了动,并未说话。 “我会好好对它的。若是找不见它,我就来这里吹哨子。” 楚君澜说着将玉哨凑在唇边,学着萧煦刚才的样子,也吹了一长一短、一短一长的节奏。 “是这样吗?” 小乖乖的耳朵一下支棱起来,欢快的跳下地跑了两圈,又抓着楚君澜的裙摆窜上了她肩膀。 “是。”萧煦看着她优美的唇,又看看那个哨子,耳朵和脖子都红了。 楚君澜丝毫不觉,又试着吹了一次,随即将银链子挂在自己脖颈上,将玉哨坠子放进领口,抬头对萧煦阳光一笑。 萧煦也眉目柔和的笑了笑。 萧煦将楚君澜和小乖乖一起送回了居雁楼,身影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小乖乖来到个新的地方,表现的十分兴奋,好奇的到处转悠,楚君澜更衣睡下后,它也自觉地钻进了楚君澜的被窝。 凌晨时分,楚君澜照旧要去俊华山采晨露,这次出门却多了个伴儿。一路上,小乖乖都乖巧的趴在楚君澜肩头,像个漂亮的毛领子,待一进了山,它就撒欢儿的跑没了影。 楚君澜也不拘着它,熟练的采露,路过五蕴寺门前时,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紫衣少女正跪在五蕴寺门外的大香炉前,双手合十虔诚祈祷,而这一次,她的身边多了个跪的笔直的少年人背影。 许是听见脚步声,少女回过头,见到楚君澜,面上露出个灿烂的微笑,起身迎了上来,屈膝行礼:“多谢姐姐上次告诉我的方法,我母亲的身子已经好转一些了。” 楚君澜忙笑着搀扶:“姐姐休要如此,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何况那也只是一些养身食补的法子而已,若是姐姐不信任我,不给令堂使用,也不会见效果不是?” “姐,这就是你说的那人?”这时,一个少年人的公鸭嗓传了过来。 楚君澜看去,便见一个身着云锦箭袖衫,身量瘦高,五官深刻、英俊中透着几分锐利的少年满含打量的看着她。 “宛松,不要无礼。” 紫衣少女转而歉然对楚君澜道,“姐姐不要见怪,这是舍弟,他脾气直了一些。我母亲因用了姐姐的法子身子好转,他知道了,定要跟着我来见一见高人,还望姐姐恕唐突之罪。” 楚君澜莞尔:“不打紧的。” “得了姐姐帮助,却未曾透露姓名,实在是不应该,”少女笑道,“小妹姓鹿,名若菡,这是我弟弟鹿宛松,还未请教姐姐尊姓大名。” 楚君澜坦然一笑:“我叫楚君澜。” “楚……”鹿若菡杏眼圆睁,惊讶又恍然的道,“原来是楚三小姐,怪道有这般高明的医术!先前是妹妹眼拙,还请楚姐姐恕我不知之罪。” “鹿姐姐知道我?”楚君澜惊讶。 鹿若菡笑道:“楚姐姐聚雅会上大显身手,京城之中谁人不知?” “我母亲那些日身子不适,我与宛松都在家中侍疾,并未参加聚雅会,可我姨母和表哥对楚姐姐的才情和医术都十分推崇,”鹿若菡笑着补充,“我姨母就是安陆侯夫人。” “原来鹿姐姐就是升平郡主,这位便是定国公世子了。”楚君澜潇洒一笑,拱了拱手。 定国公手握兵权,鹿家门第煊赫,颇受天子宠信,定国公只娶了一位夫人,即便定国公夫人诞下一女一子后再无所出,也并未纳妾,这些都是贵妇千金们日常的谈资,楚君澜自然知晓。 鹿若菡与鹿宛松一同还礼。 鹿若菡笑道:“楚姐姐可不要与我生分,往后都称呼我是什么郡主了。我与楚姐姐微末中相识,并未彼此透露身份,依旧能一见如故,楚姐姐还告知了我为家母调养身子的方法,我心里感激,是真心想交楚姐姐这个朋友的。” “那你往后也不必称呼我楚小姐了,咱们彼此直呼名字便是了。” 鹿若菡惊讶于她的干脆,随即笑道:“是,君澜,我今年十六,宛松快十五岁了。” “那我可真的要称呼你姐姐了,宛松却是小我一些。” 鹿宛松抱臂道:“我可没说与你直呼姓名。” “宛松!”鹿若菡瞪人。 鹿宛松瘪了瘪嘴,扬着下巴不吭声。 楚君澜噗嗤笑了,“好,那我还叫你世子怎么样,宛松?”一副哄孩子的语气。 鹿宛松斜眼看她笑容灿烂的精致面庞,哼了一声:“随你。” 正在这时,草丛中一阵窸窣,鹿宛松神色一凛,将鹿若菡挡在身后,警惕的看着声源处。 一道白影窜了出来,几步跳上了楚君澜肩头,支棱着圆耳朵,黑豆眼瞪着鹿宛松,喉咙中发出轻微的“咝”声。 “好了,小乖乖。” 鹿宛松愣了一下,脸上当即飞起一片红晕。 楚君澜摸了一把它的小脑袋,笑着道,“吓着你了吧?它没敌意的,它叫小乖乖,是我养的小雪貂。” “这是什么名字!”鹿宛松抱怨,见小乖乖又瞪着他,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它怎么会吓着我?” 楚君澜故意抱着小乖乖往前走了一步,鹿宛松紧张的脸色都绷紧了,却依旧嘴硬:“拿开拿开,我可不喜欢这毛乎乎的东西。” 楚君澜被逗的哈哈大笑。 鹿若菡也笑:“君澜不要在意,他小时候被狗咬过,从此见了什么毛茸茸的动物都怕的要死。” “姐!”鹿宛松不依了。 “原来如此。” 楚君澜却是点头,与鹿若菡对视一眼,都禁不住又笑起来。 闲聊片刻,楚君澜看时候不早,便告辞了。 看着她背着药篓,肩膀上还坐着一只小雪貂的背影飞快走远,鹿宛松问道:“姐,你不是说想请她去家里给母亲看看吗?刚才怎么不提?” 第70章 邀请 “既知道了君澜是谁,必定要登门相请才有诚意。” 鹿若菡转身走向马车,鹿宛松便也跟上。 “姐,你说她小小年纪,怎会有那般医术?何况我听说她还昏迷了一年呢,怎可能睁开眼就什么都会了?” “不必考虑她是如何会的,只需相信亲眼所见的她,更何况外界传言大多都不可信。” 鹿若菡扶着婆子的手,踩着踏脚的黑漆凳子上了车,鹿宛松也跃上马车,坐在鹿若菡对面。 鹿若菡道:“我听说她母亲早逝,她病倒后,她兄长忽然眼盲失去了科考的机会,可见家里几个姨娘都不是省油的灯。在这样的家里,还能养成如此豁达的性子,足可见她的心性坚韧和豁达。” 鹿宛松撇嘴:“你就是想变个法儿给她撑撑腰?” “也算不得,既然诚心相交,登门拜访不是应该的吗。”鹿若菡歪头笑道,“再说你不是也挺喜欢她那性子的?” “我哪有!”鹿宛松翻了个白眼,“不过是个粗鲁女子罢了,不见分毫大家闺秀的气质。” “是吗?”鹿若菡拉长音。 鹿宛松哼了一声,抱臂不肯说话了。 *** 楚君澜回到楚家,却见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大门对面一株大树下。 跟车的随从与她视线相对,立即回头说了句什么,便见车帘一撩,露出叶以渐温和的笑脸。 楚君澜扬眉一笑,背着药篓快步迎上去。 “叶公子,你怎么来了?” 叶以渐在阮掌事搀扶下下了马车,理了理湖蓝色锦缎外袍,担忧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你没事吧?” 楚君澜了然,心下一暖:“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锦衣卫登门并非小事。” 叶以渐单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伸向楚君澜,却半路停下,改而握住了自己湖蓝色的锦缎袍袖。 “看见你没事就好。” “多谢,让你费心了。”楚君澜看得出叶以渐发自内心的关切,感激的笑。 她笑容灿烂,像是披了满身眼光,眼角弯弯,眼下卧蚕的弧度格外好看,叶以渐看的心里一热,忽而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妥,忙收敛心神。 “那……我先回去了。”局促的笑笑,转身便要上车。 长随昆山呆呆的看着叶以渐,不由得道:“公子……”怎么等了这么久,见面说一句话就要走了? 楚君澜看着他的背影,歪着头问:“你等了多久?” 叶以渐脚步一顿,转回身笑道:“我知你清晨要去采晨露做令兄的药引,约莫这会子会回来,是以才到。” 楚君澜摸了一下被晨露沾的微潮的车辕,并不多言。 叶以渐看到她手上动作,反应过来,不免尴尬的面上发热,垂眸,看见楚君澜脚边蹲着的白色小动物,岔开话题道:“这是?” “它呀。”楚君澜弯腰伸手,小乖乖就灵巧的顺着她的手臂爬上她肩头。 楚君澜侧过脸去蹭了蹭小毛团子:“它叫小乖乖,是只小雪貂。” 叶以渐看着小雪貂和楚君澜凑在一起的脸,心内柔软。 “宠物随主。”都一样的可爱。 楚君澜却想起萧煦抱着小乖乖时的模样,哈哈笑道:“你说的对。” 叶以渐被她如此爽朗模样逗的忍俊不禁,也跟着笑。 昆山捂了捂脸,真是从未见过如此直接不做作的女子。 “既然都来了,不如进来小坐片刻?” 楚君澜笑着邀请,“虽然你吃药不能饮茶,可我调制的梅子汤你还是可以吃一些的。何况这个时辰过来,又等了这么久,你还没用早饭吧?正好我为你查看一下脉象,调整一下你的饮食方子,对了,我大哥你还不曾认识过,傅之恒傅大才子如今也在我大哥处做客,你们见面应当会有话可谈。” “去见你大哥?”叶以渐一下就紧张起来。 楚君澜笑道:“是啊,我大哥常常说起叶公子才情,言语中颇为欣赏,聚雅会他因身体缘故无法参加,若能私下里相交,也算全了他一片心思。叶公子,不知你可否赏光?” “你言重了,楚公子年少英才,渐仰慕已久,如今能见,自是求之不得。” “那还犹豫什么?请。”楚君澜抱着小乖乖,回身做请的手势。 叶以渐便让驭夫和随身侍卫留在门外,只带着长随昆山,跟随在楚君澜身后进了楚家的门。 “此时正是昏省的时间,家里人应该都往上房去了,我大哥却免了昏省,叶公子不如先随我去大哥的院中稍作休息,我也好为你看看脉象。” “全听三小姐吩咐。”叶以渐欣然一笑,行走时候错开楚君澜半个身位,礼貌又克制的打量四周的布置,当看楚家鹤立鸡群的一座阁楼时,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是我住的居雁楼,原本的院子一把火烧的干净,我父亲吩咐了姨娘叫人重建的。” 叶以渐点点头,向往之余,却有几分后怕。 那场大火京城知名,据说楚君澜就是那天从木僵之中清醒过来的,若是她不能醒来,恐怕早已经化作灰烬了,一想到这些,叶以渐的心里就一阵难以言喻的纠痛。 “三小姐,老太君吩咐您一回来就立即去正厅。”一个穿着墨绿色比甲的丫头迎面而来,看到叶以渐,脸上不由的红了。 “知道了,你去回老太君,大长公主府上的叶公子来了,我先送他去东跨院,稍后便去。” “是。”丫头行了礼,脸色绯红的跑开了。 楚君澜却站在原地没动。 叶以渐疑惑的看着楚君澜。 楚君澜笑道:“他们听说你来,必定要见上一见的,就算去了东跨院也躲不过,他们话多,你多担待。” “哪里的话,初次登门,未去拜见府上老太君,是我的失礼。”他也是晕了头,脑子里想的都是一会要见楚君澜的亲大哥,没想过见长辈的事。 正当这时,前厅传来一阵脚步声,老太君果真带着一众人迎面走来,长房的这些人不必说,此时都在。楚才俊的妻子周氏,两名妾室,四个女儿和两个儿子,也都走在老太君身后,眼神亮晶晶的看向叶以渐的方向。 楚君澜翻了个白眼,啧啧道:“这饿狼扑羊的架势……” 身后的昆山低着头,暗想:楚三小姐真是个耿直的姑娘。 第71章 饿狼扑羊 “晚辈见过楚老夫人,聚雅会一别,楚老夫人依旧硬朗啊。”叶以渐此时沉稳的上前,温文尔雅的拱手道。 老太君听的背脊都挺直了几分。 叶以渐身份尊贵,楚家这样从五品的门第,就算参加了聚雅会,也没那么大的脸面能与大长公主的外孙攀上关系,而叶以渐这样熟络的语气,却是在楚家长房和二房妻妾子女跟前,给足了她的面子。 “叶公子莅临寒舍,真是欢迎,欢迎。”老太君欢喜不已,转而又斥责楚君澜,“你这丫头,穿的什么样子!叶公子来了也不去告诉一声,怠慢了贵客,你担待的起吗!” 老太君原意是为在叶以渐跟前表现重视,可这样训斥的语气,却让叶以渐眉头一皱。 他虽然父亲失踪,母亲早逝,可他是真真正正在外公外婆的溺爱下长大的,说是长在蜜罐儿里也不为过,而楚家的事,他早就有几分耳闻,如今亲眼看到楚君澜竟被无缘无故如此对待,心里便是一阵不悦。 他笑容淡了几分:“楚老夫人,在下特地登门叨扰,是为求见府上大公子,更是为请求楚三小姐为在下诊脉,楚三小姐医术高明、行程匆忙,每日还要采药,今日着实是在下贸然打扰才是,老夫人这样说,着实让在下惶恐。” 老太君虽没听出叶以渐有多不悦,可到底感觉到几分尴尬。 楚梦莹扶着老太君的手臂,小鹿一般的水眸看着叶以渐,含羞道:“叶公子莫怪,祖母是太过欢迎您了,前厅已预备了茶点,还请叶公子赏脸移步。” “对,对。”老太君笑着侧身邀请。 叶以渐涵养极好,不好拂了老人家的面子,便笑着颔首往前厅去。 王姨娘赞赏的看了看女儿,又得意的对二太太周氏扬了扬眉。 周氏翻了个白眼,回头就掐了楚才俊一把,低声道:“那可是大长公主的外孙,你还不带凌哥儿去认识认识?”又回头推楚雨菲,低声骂道,“你个死丫头,还不快去,你是嫡出,难道能被长房的庶女压下去?” 楚雨菲却不动弹,还故意放慢了脚步,拉着周氏落在人群最后。 “娘,我不过是个乡下丫头,鞋底上的泥都没擦干净呢,没有莹姐儿聪慧,也没有澜姐儿那么漂亮,人家是皇亲国戚,我还是不要去自讨没趣儿了。” 周氏气结,狠狠的拧楚雨菲的手臂:“没出息!你个没出息的!跟你那死爹一个德行!你不好好谋算,难道打算回去嫁给二狗?” “二狗哥勤快孝顺,对我也好,他家里人也和睦,那样的人家有什么不好的?” “你!没出息!你就不想住这样大房子!不想让丫鬟婆子伺候你!” …… 楚君澜听见后头的动静,不由回头看了楚雨菲一眼。 那是个容貌端正,大眼睛,有小雀斑的少女,浑身透着阳光与朴实的气息,此时被她娘涂着红色蔻丹的指甲捏着手臂上的皮肉,眼泪都快出来了,却依旧不肯往前凑。 难得,楚家的女孩里终于有个不讨厌的。 楚君澜将药篓放在了门边,随意拍了拍裙角沾染的草屑。 小乖乖抱着楚君澜的脖子,从左肩跳到了右肩,黑豆眼好奇的看着屋内众人。 老太君与叶以渐寒暄了几句,便将个穿了杨粉色对襟圆领道袍,身上带着一些脂粉气的少年拉到了跟前。 “叶公子,这是你大弟弟华凌,今年十八了。” 又将个身材干瘦,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的少年叫过来:“这是你六弟弟华盟,今年十二了。” 随即又叫了二房的四个姑娘,明摆着是全要攀一遍亲。 叶以渐适时地站起身,笑着与楚华凌见礼,“原来这位便是桂榜第二名的楚贡生?想不到楚兄眼盲已经痊愈了,真是可喜可贺。在下虽不必参与科考,但于破题之上还有一些疑问,不知能否与楚兄讨教一二?” 楚君澜站在门前,摸着小乖乖毛茸茸的小脑袋,闻言差点笑出声来,这家伙分明是故意的! 楚华凌一脸尴尬,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摆手道:“我不是,我不是……” 老太君也道:“啊,叶公子,错啦,错啦!这是我二儿家的大公子楚华凌。” “听楚老夫人之言,还以为这位便是楚三小姐的长兄呢,”叶以渐一愣,拱手道,“早听闻去岁秋闱中出了个才子,只因几位座师见解不一,最后才未点选解元,楚公子的文章在下有幸拜读过,着实惊为天人,今日腆颜登门,原是想借楚三小姐的关系引荐一番,这才……还请老夫人恕在下唐突之罪。” 老太君和楚才俊一家尴尬想找个地缝钻。 王姨娘、孙姨娘和苏姨娘心里都暗暗的觉得解气。 二房一来,老太君这个鸠占鹊巢的得意的快上了天,见了叶公子这样的才俊,也只介绍二房的子女,好像这楚府成了二房的,都快忘了楚才良才是一家之主。 叶以渐笑着回头道:“楚三小姐,请问令兄可在?” “我大哥眼睛尚未痊愈,祖母怜惜,免了他的昏省,此时应是在院中休息。” “可否请楚三小姐为在下引荐?” “自然。” 楚君澜侧身相邀,小乖乖跳到了她怀里,乖巧的趴在她臂弯上。 老太君失了颜面,心下不悦,眼见人要走,偏那是叶公子自己的要求,她又不好阻拦。面子里子这会儿都掉光了,正愁没着落,就看到了楚君澜怀里的小乖乖。 “澜姐儿!你抱着的是什么!” 小乖乖被这一嗓子吓的一抖,小爪抓住楚君澜的手臂,喉咙发出了“咝咝”声。 楚君澜道:“忘了说,它是我的宠物,你们最好不要招惹它。” 小乖乖小耳朵动了动,仰头看楚君澜。 楚君澜竟然从它的黑豆眼里看出了骄傲。 老太君当即大怒:“不行!这种带毛的东西怎么能养在家里!” “难道老太君身上没毛?” 这话说的…… 叶以渐身后的昆山差点喷笑出来。 众人一时间都产生了不少联想。 楚君澜温柔的微笑:“都是畜生,还分什么高低贵贱。” 老太君的脸都绿了。 第72章 送上门 “楚君澜!你放肆!”楚才良当即大怒,指着楚君澜鼻尖骂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敢骂你祖母是畜生?找死呢你!” “二叔想哪里去了?”楚君澜无辜的睁大了眼,“我说的是后院看门的大黄,马厩里的几匹骡马,还有鸡舍里的几只鸡!难道它们不是带毛的?” 随即一捂嘴,恍然之下惊愕不已的道:“二叔你竟然会将自己的母亲比做畜生……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匪夷所思啊!” 屋内传来一阵闷笑声。 昆山差点想大吼一声:楚三小姐威武。 站在廊下的叶以渐忍笑忍的脸都有些抽搐,偏生还要保持着风度。 楚华云笑的肩膀直抖,低头嘟囔:“第一次发现,她骂人时候也不那么烦人。” 楚才俊脸一下子涨的通红,嘴唇动了动,偏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大管家马岩从外头飞奔进来,兴奋的脸色通红。 “回老太君,大慈寺的大师已经来了!” 王姨娘顿时眼前一亮,询问的看向马岩,见马岩笃定的点头,禁不住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叶以渐的微笑一窒,疑惑的看向楚君澜:“大慈寺的大师登门?府上可是有事?” “也没什么,就是有人觉得我得了木僵还没死,是妖物附体、厉鬼重生,”楚君澜抱着小乖乖走到叶以渐身边,“请了大慈寺的大师来看一看,若我是什么厉鬼妖孽的,就抓了我去。” “荒唐!”叶以渐脸色一下就阴沉下来,“我也得过木僵之症,难道我没死也是妖孽厉鬼?” 大慈寺的缘空大师带着个小沙弥进了门,听闻此言,脚步便是一顿。 王姨娘的脸上一瞬也有些尴尬:“话不是这么说,我们也是为了三小姐好,这凡事就怕个万一……” 未出口的话,在叶以渐疏远又冷淡的眼神之中戛然而止。 “既然请了高僧来,顺带也请大师为我看看,我这样木僵醒来的人,是否也是妖孽。” 叶以渐面带微笑,眼神冰冷的往缘空大师和小沙弥跟前走去。 楚君澜噗嗤笑了,心情愉悦的根了上去,美眸一抬,正对上一双充满惊慌的眼睛,是那日被她放走回去报讯的小沙弥。 小沙弥像只受惊的兔子,恨不能直接告辞。 缘空大师年过花甲,满面悲悯,心里却也在打鼓。 当日罗汉堂的十八罗汉被这女煞神全灭,到昨日才重新选好新的十八罗汉,这会子站在她面前,他心里已经怯了。 何况大慈寺平日来往信众多是天潢贵胄,大长公主礼佛时常常带着叶以渐走动,缘空大师一眼就认出了他,见他如此态度,心里就更没底了。 怪道师父不肯来,若是可以,他也想转身就走。 楚君澜笑道:“见过两位大师。” 小沙弥抖了抖,往缘空身后藏。 缘空大师双手合十,口念佛号:“阿弥陀佛,女施主安好。” “两位大师安好。当日大慈寺一别,两位大师依旧精神焕发啊。” 坏了!女煞神竟然记得他们! 小沙弥差点哭了,低着头不住的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缘空大师沉着一些,沉稳的道:“女施主也如当日,想来身子已经无妨碍了。” “身子是好了,所以家里怀疑我是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了身,”楚君澜走到二人跟前,笑着道,“烦请二位大师瞧瞧,我到底是什么妖怪附身的。” 小沙弥两眼泪汪汪,闭着眼念佛。 缘空大师刚要开口,叶以渐也道:“在下也是,有人说凡事就怕个万一,我这类木僵之症,若万一是因妖魔附体才醒来的,怕不是要成了祸害?还请大师为在下解惑。” 王姨娘脸色僵硬的低下头。 缘空大师深知大长公主的性子,哪里敢说叶以渐是妖孽附体? 可是叶以渐得了木僵之症,也是人尽皆知的。 如果叶以渐醒来不是被附了身,那楚君澜自然也不是。 但他是带着师祖的任务来的…… 下山之前,老神仙特地吩咐他:“正愁没法子,楚家人自己找上来,恰好寻由头将人抓回山上,也好为枉死的十八罗汉超度。” “这……”缘空大师觉得,这次师祖的吩咐恐怕是完不成了。 “大师?”叶以渐笑着追问。 缘空大师苦笑:“叶公子多想了,叶公子双眸清明,身带正气,能够醒来全是因机缘,可不是什么妖魔附体。” 老太君带着人也到了跟前,闻言追问道:“那我们家澜姐儿呢?” 楚君澜面带微笑,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缘空大师双掌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许是忘了,当日崇明大师吩咐慧慈国师前来府上,为的是什么。”他可没直接说楚君澜不是妖魔,这也算不得坏了师祖的事吧。 此话一出,老太君、楚才俊、周氏一众人不等反应,大管家马岩先怒了。 “你这秃驴!路上明明……”说到此处才恍然察觉自己走了嘴,忙尴尬的补救,“路上明明说好见了我们老太君要据实以告,你怎么如此含糊其辞!” 王姨娘骤然捏紧的拳头放松下来,暗自嘘了一口气。 “马管家!”老太君大怒,“休要无理!还不向大师赔罪!” 马管家也同样松了口气,依言行礼道:“小人也是为主家着想,大师勿怪。” 缘空大师沉声念佛号,随即道:“既然事情已经明了,贫僧告辞了。”叫上小沙弥,就要离开。 “大师留步。”楚君澜微笑向前。 清脆的女声,将小沙弥吓的浑身一个激灵,兔子一般窜到了缘空大师身后。 缘空大师回过头来,长念佛号:“阿弥陀佛,女施主还有何见教?” “请大师替小女子给老神仙带个话儿。” 楚君澜上前一步,声音格外的温和:“上次老神仙相邀用心招待,小女子感激不尽,他日必定登门拜访,当面谢过老神仙。” 对上楚君澜似笑非笑的一双美眸,缘空大师与小沙弥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 威胁!绝对是威胁!她难道还想灭了大慈寺不成! 第73章 长生方 缘空大师与小沙弥吓的面色大变,偏不能表现出来。 十八罗汉暗杀楚君澜不成反被杀,这事老神仙都不敢暴露出来,何况他们? “阿弥陀佛,贫僧定将施主的好意带到,”缘空大师双掌合十,“诸位施主,告辞。” “我送大师。”楚君澜微笑。 “……不必,女施主请留步。”缘空大师带着小沙弥快步离开,很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楚君澜将小乖乖放在自己肩头,含笑看着马岩。 “马管家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怎的刚才那般与大师说话?你丢的不是你自己的脸,可是楚家的脸!” “我……”马岩憋的脸色通红。 “祖母,您说咱们这样的门第,管家却如此行事,传出去楚家名声何在?” 刚才还指桑骂槐说她是带毛畜生,这会儿却又变了个态度。 老太君心里堵得慌,但又舍不得放弃立威的机会:“马管家,你也是家里的老人了,大慈寺的大师都是什么身份,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老太君息怒,小的也是情急之下一时嘴快,往后不会了。”马岩垂首躬身,恭敬的认错,双拳却因强忍怒气而紧握。 那老秃驴,收了大笔香火钱,事情却没办成,难道他骂的不对? 老太君威严的道:“就罚你一个月的月钱,给你长长记性,往后若再如此唐突,坏了主家的名声,可就不会如此轻纵了。” 马岩只得乖乖的道是。 一个月的月钱于他而言并算不得什么,他平日里捞钱的手段多的是,但是此番吃了瘪,这口气可咽不下。 马岩恶毒的看向楚君澜,可倏然对上她微笑面庞,那冰冷的眼神却让他心里突的一跳,竟生出惧怕之意。 楚君澜觉得无趣:“既然大慈寺的大师已经来瞧过了,证明我的确不是什么鬼怪妖魔,想来家里人也就能放心了吧?” 楚家人并没有应答的。 “王姨娘?”楚君澜毫不客气的点名。 王姨娘脸色铁青,又不好在叶以渐跟前表现的太过尖锐,只能压着性子道:“放心了。三小姐是什么身份,婢妾哪里有不放心的资格?” “说的也是。”楚君澜微笑。 王姨娘差点气了个倒仰,咬牙切齿之时,又觉得腹中一阵绞痛。 她当即吓的白了脸色,转身就跑。 看着她的飞快跑远的背影,楚家人都想起了一些颇为不堪味道浓重的回忆。 叶以渐不明所以的看向楚君澜,眼神充满疑问。 楚君澜笑道:“不是要见我大哥吗?叶公子,请。” “多谢。” 叶以渐与老太君一行礼数周全了一番,就跟着楚君澜往东跨院走去。 紫嫣则是将楚君澜的药篓背着,先送回居雁楼。 叶以渐与楚华庭兴趣相投,相谈甚欢之际,大慈寺中气氛却是一片冷凝。 缘空大师将方才情景细说一便,道:“师父,当时场面,碍着叶公子的情况,着实无法将楚施主带来。” 慧慈国师点点头,长叹道:“这也是她命数如此,师父,您觉得呢?” 闭目养神的崇明大师缓缓睁开眼,皱纹满布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眼角的皱纹堆叠出温和慈爱的弧度。 “不打紧,想要降妖除魔,机会多的是,也不差这一次,只是如今老衲也十分好奇,这妖女与戚神医到底是否师徒。” 慧慈国师道:“回师父,太医院的张院判曾听刘院使的吩咐特地去试探过,楚施主的确医术不素,且她的针法自有凤鸣之音,不能排除她是戚神医传人的猜测。” 崇明大师微微颔首,“这么说,《戚氏秘录》的残卷也极有可能在她手中了。” “是。”慧慈国师叹息道,“《戚氏秘录》已在争夺中被分散成九份,如今散在各地,她若真是戚神医传人,或许手中真的会有‘长生方’。” “阿弥陀佛,”崇明大师垂眸,面带微笑温和的道,“老衲修行百余年,如今才明白,所谓得道长生,恐怕都是空谈,若想长生,《戚氏秘录》的‘长生方’恐怕要比修行管用的多。” “只可惜,戚神医行踪缥缈,也不知哪里去了。且《戚氏秘录》最后一方乃是‘长生方’的消息咱们也是才打探到,若此事被皇家知晓……” “阿弥陀佛,既是佛祖安排你我先知晓此事,便是你我先得的机缘,尽力掩盖,尽力寻找便是,此事便先从那妖女身上着手吧。” “是,师父。”慧慈国师赞同的应下。 缘空大师听着师父与师祖的对话,心中一阵不适。 他们都是方外修行之人,怎能如此行事?楚君澜的确是杀了十八罗汉,手染鲜血,可最初指派十八罗汉去截杀她的人又是谁?如今为了《戚氏秘录》的长生方,又动了这样心思,这着实不该是出家人所为。 奈何大慈寺中他说了并不算,唯一的办法也只能是回禅房闭门念经,为师父与师祖减少一些罪孽罢了。 楚家东跨院,叶以渐告辞离开后,楚华庭笑着低声询问楚君澜:“澜澜,叶公子平日与你说话,也是今日这般吗?” “是啊。”小乖乖这会儿已经趴在楚君澜怀里睡着了,喉咙甚至还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只可惜,父亲已将你许了人。”且许的还是个傻子。 楚华庭一想到此处,心情便低落起来,为楚家卖女求荣而失望,却也因自己的无可奈何而自责。 楚君澜发觉楚华庭情绪不对,刚要开口安抚,忽然听见厢房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是傅公子。”楚华庭道,“醉倒了一天一夜,可总算是醒了。” 楚君澜回头吩咐紫嫣,“你回去一趟,把我妆奁盒子里那个黑色红塞子的小瓷瓶拿来,那是醒酒丸,待会儿傅公子要用。” “是。”紫嫣应下,快步去取东西。 楚君澜则与楚花厅来到厢房门前,“傅公子,你醒了?感觉怎样?” 傅之恒长发披散的推门出来,虽然面带倦容,眼神却十分明亮,看向楚君澜时,神色中多了一些不曾有过的炙热。 “楚三小姐,那酒真是你酿的?” 第74章 成功收买 “傅公子可觉得头痛?何处不适?” “并无不适,”傅之恒面带惊奇,“以前醉成这模样,醒来后必定头痛欲裂,此番却是不曾,如此好酒,当真是你酿造?” “自然,”楚君澜莞尔,“不是我做出来的,难道傅公子还在别处吃过这样的酒?” “着实不曾,如此醇厚回味清甜的美酒,还是第一次吃到。”傅之恒诚实的道。 “三小姐。”这时,紫嫣气喘吁吁的将醒酒药取来了。 楚君澜接过黑色的小瓷瓶递给傅之恒:“解酒养身的,吃一颗。” 傅之恒毫不怀疑的吃了一颗,将药瓶还给楚君澜。 楚君澜却摆手道:“送你吧,你这样常吃酒的,对身子到底不好,吃这个能调节。” “三小姐医术高明,你炼制的药自然是千金难求,小姐一番美意,在下便收下了,”傅之恒莞尔一笑,大男人却笑出了艳光四射之感,又前所未有的温柔道,“不知在下答应帮助三小姐解救袁捕头,三小姐能否答应在下一个请求?” “想要酿酒的方子?”楚君澜挑眉,“实不相瞒,我这酒是纯了一些,但是我会调制的酒可不只是这一种。” 傅之恒眼前一亮,笑道:“我知道三小姐的厉害,在下最爱杯中之物,若三小姐肯答应配制新酒时能让在下尝一尝,袁捕头的事在下就管定了。” “成交。”楚君澜伸出白皙的手掌,与他击掌为盟。 傅之恒流连花丛多年,楚君澜是他平生仅见的美人,又有如此对他口味的手艺,此时在他眼中,她不论怎样都是美的,说什么都是对的,尽管他是第一次见一个女子会如此行事,若在别的女子是粗鲁,在她则是飒爽。 他伸出手,与楚君澜笑着击掌,院中传来清脆的“啪”一声。 “楚公子,借你书房一用。” “傅公子请。”楚华庭压下心内的激动,笑着与宝乐为傅之恒引路。 行走间还不忘回头,对着楚君澜朦胧的影子笑着比了一个大拇指。 楚君澜许久没见大哥这样笑了,也不由得开怀的对他竖起大拇指。即便楚华庭看不见,兄妹之间的这种默契也依旧是让人欢喜的。 紫嫣感动的擦了擦眼角的泪,看着此时已经睡醒了的小乖乖,小心翼翼的问:“小姐,这个……” “哦,它是只小雪貂,名叫小乖乖,平日你多预备一些鱼或者鸡肉喂它吧。” 紫嫣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想碰碰小乖乖的头,可小家伙却冷漠的把小脸儿扭开了,黑豆眼里还透着几分骄傲。 紫嫣:……嘤。 楚君澜见了禁不住笑,小乖乖对旁人如此冷漠,对她却是特别的,让她不由得想起萧煦,平日冷漠疏远,可抱着小乖乖时,整个人都软化下来。 果真如叶以渐所说的,宠物随主啊。 傅之恒的檄文一蹴而就,次日便张贴了出去。一时间,刘衙内祸害过多少女子,又有多少人投告无门,刘衙内家如何霸道的屡次保他出来的事就再度传扬开来。 京城中大小茶楼酒肆中,说书先生若不说一段袁捕头的勇武都算是落伍,从前袁捕头的冤案只是少部分人知道,这一次,大街小巷处处都有人在议论此事。 而刘衙内到底是什么背景,也有人传了开来。 “想不到刘衙内竟还是淑贵妃的表亲。” 楚君澜将凉凉的西湖龙井、果汁和她才刚酿制的酒依比例倒入她自制的木质杯子里,拧紧盖子将之摇匀,随即将色泽清亮的酒水倒入已加了冰块的珍贵琉璃杯子,最后,将一枝两颗嫣红的樱桃搭放在琉璃杯沿。 “请吧。”素手将琉璃杯推给了傅之恒。 傅之恒桃花眼中满是惊讶与欣赏,琉璃杯已难得,这样吃酒的方法更是前所未见。 “龙井与酒和果汁还能兑着吃?”他端起琉璃杯,杯中发出冰块碰撞时清脆的声响。 触感冰凉,颜色清透漂亮,调酒的又是美人,这样的别致新雅的体验是前所未有的。 “傅公子尝一尝便知道了。”楚君澜又给楚华庭调了一杯果汁,“大哥不能吃酒,还是吃这个。” 楚华庭摸索着接过白瓷杯,笑着抿了一口。 “刘衙内家与淑贵妃的母家一表三千里,本是不相干的,谁能想到会有人打着她的名头在外横行霸道呢。” 楚君澜与楚华庭的生母陆氏,从前就是淑贵妃身边最得力的宫女,据说当年,陆氏到了年龄放出宫,淑贵妃万般不舍,最后为她选了品性端方的年轻才俊为婿,又给了大笔的赏赐。 他们现在住的宅子,就是多亏当年陆氏在淑贵妃跟前的脸面。 是以,楚华庭对于淑贵妃,倒是有一些不一样的感激和亲近。 傅之恒珍惜的吃着楚君澜调制的酒,桃花眼亮的宛若繁星:“先前在下还说什么尝遍天下名酒,如今看来,真真是我孤陋寡闻了。楚公子,我都不想离开你家了。” 楚华庭闻言失笑:“傅公子若肯常住,在下是求之不得。”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三小姐偶尔有兴致,能调制一些这样的酒给我,想让我写什么画什么都成。” 这话说的,让楚君澜几乎想不起这位大才子是有多难请了。 “傅公子、大少爷,三小姐。”这时,院门外传来丫头的声,“定国公府来人递了帖子,询问三小姐明日午后是否得闲,定国公世子与升平郡主想来拜访。” 说着就将一张大红的拜帖递了上来。 楚君澜想起鹿若菡和鹿宛松,不由轻笑出声,取了楚华庭的纸笔回了帖子:“告诉定国公府的人,就说我明儿得闲,必定扫榻相迎。” “是。”丫头恭敬的行礼,飞奔着送帖子了。 楚华庭有些担忧:“澜澜,定国公世子姐弟怎会想起来咱们家?” “不过是有缘偶遇,我随手帮了个小忙罢了。”楚君澜将她与鹿若菡如何相遇告诉了兄长,“若菡和宛松性子极好,都是纯孝之人,我很喜欢。” 傅之恒将喝空了的琉璃杯放下,珍惜的砸了咂嘴:“定国公夫妇便是这朝廷中的一股清流,他们的子女生长在那样环境,自然不差。” 就在楚君澜、楚华庭与傅之恒闲聊之时,老太君已经激动的叫了楚才俊和周氏来。 “明儿贵客要登门,你们赶紧预备预备,那可是定国公府的世子爷还有皇上亲自封的升平郡主,我听说他们都还未曾定亲呢!” 周氏听的眼睛一亮,“娘,还是你好,知道想着孩子们。媳妇这就叫他们去预备,只是大哥家的莹姐儿、章哥儿他们……” “嗨,怕什么,我不告诉他们,你们只管预备你们的。” 第75章 截胡 周氏心下大喜,挽着老太君的手臂摇晃:“娘,您真好。您可别告诉他们,长房的在京城都坐享多少机会了,轮也该轮到咱们家了不是?” 老太君连连点头的拍着小儿媳的手背:“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娘的心思媳妇当然知道,只不过明儿要见的可是贵人,咱们家哥儿、姐儿才从乡下来,若是穿戴的不好,可不是要叫人笑话?” “你个机灵鬼儿,”老太君点周氏的额头,“回春芳园等着去吧,待会儿我叫人将衣裳料子、头面配饰都送去。” “哎!多谢娘!”周氏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老太君吩咐玫瑰和丁香安排人开库房送东西。 上院一有动作,王姨娘立即就安排人去打探。 “姨娘,”大丫鬟红芬凑在王姨娘身边,低声道,“马管家说,似乎是定国公府上的人送了拜帖,明儿定国公世子和升平郡主要来见三小姐,之后老太君就让人开库房,将东西送春芳园去了。” “好个老虔婆!”王姨娘猛摇了几下扇子,“这是将咱家库房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了!” 掌持中馈多年,那些东西即便不是她的,她也都捂出感情了,如今眼看着老太君往二房搬,就跟剜了她的肉似的。 王姨娘当晚服侍楚才良用晚饭时,就将这件事说了。 楚才良的重点却不在开库房上。 “你说,明儿定国公世子与升平郡主要来,下帖子是为了拜见澜姐儿?” 王姨娘布菜的手一顿。 “好个澜姐儿,不愧是我的嫡女!”楚才良满意的捋顺着胡须,“澜姐儿脾气是大了点,但也是真有本事!” “老爷,三小姐的确是优秀,这一点紧随了您。”王姨娘只好捏着鼻子奉承,“若是三小姐能恭顺一些,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就更好了。” “也不尽然,我现在也想开了。只要有本事,能给咱们家出上力,不论她恭敬与否都无所谓。那些对我恭敬的,也没见能帮上我的忙不是?” 这话说的打击面太广,王姨娘笑的脸都僵了。 楚才良毫无所觉,依旧道:“可惜她是个将要外嫁的闺女,如果章哥儿、云哥儿都有这个能力,咱们家还有什么好愁的?” 王姨娘握紧了公筷,半晌方挤出一个笑来,转移话题道:“老爷,老太君私自开了库房……” “这是次要的,明儿你们也好生预备,府里来了客人,还是定国公府那样的门第,咱们也要好生迎接才能表现的出尊重和欢迎。” 要知道,他为官多年,都没有机会与定国公府那样的门第搭上话,如今却能借楚君澜的力见一见定国公世子,着实让他欣喜。 “是。”王姨娘压着火气,将楚才良的吩吩咐传达了下去。 楚君澜察觉到家里气氛骤然紧张,吩咐紫嫣打探一番,不免有些反感。楚才良不放过任何巴结上层的机会,而那些女眷打什么心思,她再清楚不过。 “真是让人倒足胃口,在傅之恒跟前丢人还没丢够。”楚君澜碾药的手都重了几分。 次日午后,一辆华贵的锦缎蓝幄马车缓缓驶来,马车旁一名骑着雪白骏马的少年坐姿笔挺,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卫和数名仆从。 马岩伸长脖子盯着路口,一看人来了,立即飞奔去报讯。 老太君带着二房一家从上院出来,路过二门,却见楚才良与王姨娘、孙姨娘、苏姨娘也带着子女往外走。 老太君、楚才俊和周氏脸上就有几分尴尬。 楚才良全做看不见,一行来至于前厅,依着身份落座,就又吩咐马岩:“你去出去等候着,迎到了人直接请到此处。莹姐儿、娇姐儿、章哥儿,你们都去院子里迎一迎,澜姐儿……澜姐儿呢?” 四处看了看,没见道楚君澜的身影。 “三小姐今儿一早就没见着呢,”王姨娘道,“也不知是在忙什么,知道定国公府的人要来,也不肯出现。” 楚才良心里便觉不喜,刚要斥一句荒唐,却见一小厮跑了进来。 “老爷,老爷!三小姐在门前将贵客拦着了。” “什么?!”楚才良大惊,急忙往外赶。 片刻之前。 楚君澜带着紫嫣来到马车前。 鹿宛松翻身下马,墨蓝色的袍角翻飞,飒爽利落:“你还亲自来迎了?看来礼数不错。” “宛松!”车帘一撩,露出鹿若菡的山眉水眼来,“君澜,你不要和他计较,知道今儿要来,他袍子都故意换了两身,这会子却嘴硬了。” “姐!你又胡说。”鹿宛松抱臂冷哼,谁知一低头,就看到跟他同一个姿势的小雪貂。 这小毛球也不知是不是成了精,两条后腿蹲坐在地上,两只前爪曲着,正仰头用黑豆眼瞪着他,眼神居然有几分鄙夷。 鹿宛松不自禁就后退了一步。 楚君澜噗嗤笑了,“小乖乖。” 小乖乖立即抓楚君澜的裙摆,窜上了她的肩膀。如此瞪着鹿宛松距离就更近了,骇的鹿宛松又退一步,将楚君澜逗的忍俊不禁。 鹿若菡笑着要下车,楚君澜却道:“若菡,宛松,实不相瞒,昨儿你们递了帖子,我家人就跟要迎接钦差一样,从昨儿晚上开始,就给小字辈的赶工做衣裳配首饰,我父亲和我姨娘,更是计划好了今日见了宛松要如何聊天,又要如何拉着是若菡说话,听说你们二人都不曾定亲吧?” 鹿若菡和鹿宛松当即明白了,对视了一眼,心里就有了几分抗拒。 他们很愿意与楚君澜交好,鹿若菡也的确存了几分想依着身份给楚君澜撑腰的心思。可是他们也的确不喜欢面对那样的场面,本来不熟悉的人,却拉着套近乎想将子女推给他们,那样会让人觉得他们不是人,而是狼眼中的一块肉。 见他们如此表情,楚君澜就明白了。 她吩咐紫嫣将行医箱放在车辕,笑道:“我今儿正好得闲,若是你们信得过,我想去府上拜访定国公夫人,瞧瞧她的病症。” 第76章 定国公府 “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这样对你太不够尊重了。” 他们本就是来郑重请人的,原本还有些担心楚君澜会抗拒,觉得他们是拿身份压人,现在看来,楚君澜却是全然不在乎这些小节。 鹿宛松担忧的问:“你不是说你家里人预备齐了,我们不进门,他们定会生气,到时会不会迁怒于你?” 见楚君澜笑着看他,又扬起下巴道:“我可不是关心你,什么样的场面小爷没见过?我的和我姐的亲事我爹娘说的才算,也不怕人硬给介绍。” “是啊,君澜,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不好让你难做。” “怕什么的。我出诊又不是不收诊费。” 鹿宛松面色一变,鹿若菡却是轻笑起来。 楚君澜走到鹿宛松的白马旁,抬起手抚摸它柔亮雪白鬃毛。白马有些焦躁的原地踱步,似乎是不想给陌生人摸。 楚君澜毫不犹豫的飞身上马,墨色长发和纳纱的鹅黄裙摆划出了优美的弧线,紧握缰绳与不服气的白马较劲,还不往扬眉笑道:“许久没骑马了,你这马借我骑一会儿,就算诊费吧。” 鹿宛松呆了呆,想不到她说的诊费是这个。 鹿若菡则担心的道:“君澜,旋风厉害的很!仔细它尥蹶子!” “旋风”果然欢快的尥起了蹶子,试图将楚君澜掀翻在地。 可楚君澜毫不手软,坐的稳当的很,将鹿若菡和鹿宛松都惊着了。 正当此时,楚才良一行人已紧赶慢赶的来到门前,正看到白马扬起前蹄人立而起,楚君澜紧握缰绳,纤细的腰背蹦出的弧线宛若优雅的豹子。 “呀!”楚梦莹娇呼,“三妹妹!危险!” 楚才良气的额头青筋直冒:“楚君澜!你做什么!给我下来!” 楚君澜哪里肯听,强压着“旋风”跑了一会儿,又拉着缰绳让他小跑回来,“旋风”显得有些垂头耷脑,显然是已经服气了。 鹿宛松惊讶不已的看着楚君澜,“这样也行?” 楚君澜端坐马上,冲着他扬眉:“怎么不行?” 小乖乖跳上马头,小爪爪抓着“旋风”的鬃毛,一副挥斥方遒的意味。 楚君澜看的直笑:“咱走吧。” “楚君澜!”楚才良怒不可遏,“你给我下来!” “父亲息怒,女儿赶着去给定国公夫人看病,就不给您行礼了。”楚君澜居高临下看着家门前一众盛装打扮的家人,笑容越发的嘲讽了。 鹿若菡与鹿宛松礼貌的失礼,便乘上了马车。 看着定国公府的队伍离开,楚才良拳头紧握,恨不能冲上去将楚君澜抓下来狠狠踹上几脚。 老太君则是拉着长子的袖子:“才良啊,那个定国公世子和升平郡主怎么走了,咱们用不用再派人去请?” 周氏嘲讽道:“还请什么呢?看来这家里多年没个当家主母,就是不行。妾就是妾,能教导出什么好的来,何况还是前头夫人的子女呢。” 周氏的话,将王姨娘、孙姨娘、苏姨娘,还有楚才俊的两位姨娘都打击了一遍。甚至庶出的哥儿、姐儿都觉脸上无光。 楚才良沉着脸冷声道:“给我预备家法,咱们去前厅等着,我就不信这死丫头不回来!” “可是老爷,上次家法都被三小姐给弄碎了,咱上哪找个弄不碎的去?”马岩小心翼翼的问。 楚才良差点被气的背过气去。 打不过骂不过,这女儿还叫什么女儿! 楚君澜在定国公府门前潇洒的翻身下马。蹲在“旋风”头上的小乖乖也灵巧的跳到了楚君澜肩头。 “真是个好孩子。”楚君澜搂着旋风的脖子贴着它的长脸。 鹿宛松跳下马车,不悦的道:“那当然了,旋风可跟了我好多年了。从来都不叫别人骑,今儿却被你给抢了去,若不是看在你为我母亲调养身子的份儿上,我早将你掀下马背了。” 楚君澜禁不住笑:“抢了你的马,是我不对。只可惜我没有马让你也骑一次,要不我把小乖乖给你抱抱,就当还给你这一次?”说着就要将小乖乖抱过去。 鹿宛松连退好几步,又觉得自己的模样太怂,咬牙切齿的瞪了楚君澜一眼:“坏心眼!” 鹿若菡踩着垫脚的木凳下了车,笑挽着楚君澜的手:“好啦,宛松不要无理,君澜,咱们进去吧。” 定国公府的建筑简约雅致,四进大宅全无一处逾矩,处处都透着大气,一路上所遇仆婢恭敬守礼又不失调皮,甚至还能与鹿若菡和鹿宛松问候几句,看得出,鹿家的气氛平日就是十分温馨的。 “郡主,世子爷。”上院的婢女见了鹿若菡和鹿宛松,恭敬的行礼,转而又给楚君澜行了礼。 鹿若菡笑道:“下午院子里的五圈儿我母亲走了没有?” “还没。”婢女撩起了珠帘,里头就有人往里回话。 楚君澜跟在鹿家姐弟的身后到了花厅,小乖乖一进府就已经跑的没了影,只剩紫嫣提着行医箱跟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 旋即就见一身着藕色交领褙子,身材消瘦的中年美妇在婢女的服侍下走了出来。 妇人面色格外温柔,笑着道:“楚小姐来了。” “见过定国公夫人。”楚君澜恭敬的行礼。 鹿若菡与鹿宛松一人一边扶着定国公夫人的手,一唱一和的道:“我们才去楚家,原本还想着怎么才能请到君澜又不显得唐突。” “是啊,谁知她知道您的身子不好,早就已经预备好了。” “母亲,让君澜给您看看好不好?” 定国公夫人笑容满面的在临窗的罗汉床坐下,无奈的道:“你们两个鬼机灵,楚三小姐医术卓绝,我求还求不来的,哪里会不肯看?” 温柔的双眼看着楚君澜,“前些日用了你的法子和食疗方子,我觉得好多了,身上也有了力气,今次还要劳烦你。” 楚君澜便笑着上前为定国公夫人诊治。 “夫人是上消之症,若信得过我,先吃几副药试试看,另外食疗的方子也要稍作改动了。” “有劳楚小姐。” 楚君澜便随着鹿若菡去侧间开方子。 这时下人来禀:“夫人,安陆侯夫人和表少爷来了。” 第77章 交心 “快快有请。”定国公夫人忙起身相迎。 安陆侯夫人带着沈瑜进门来,笑吟吟道:“几日没见,妹妹可好些了?” “好多了,姐姐怎么想起这会子来,若与我早说一声,我也好给瑜哥儿预备他爱吃的桂花酥。” “姨母安好,”沈瑜笑着行礼,“见着姨母身子好转,我比吃什么桂花酥都舒坦。” 定国公夫被逗的咯咯地笑。 鹿宛松扬起下巴哼了声:“就你知道嘴甜。” 沈瑜好脾气的揉了一下鹿宛松的额头:“想学嘴甜?我教给你啊。” “免了,我一般都说实话,”鹿宛松笑着与安陆侯夫人行礼,“姨母今儿这身衣裳好看,特别衬您肤色。” “你个机灵鬼儿!”安陆侯夫人被逗的哈哈大笑,转而挽着定国公夫人的手臂道:“妹妹,这两日我听说城里开了个名医坊,里头坐诊的大夫很多人都说是戚神医本人,不如姐姐去找戚神医给瞧瞧,说不定比从前要好呢。” 定国公夫人笑着看向侧间,“一事不烦二主,我的病已劳烦楚姑娘了。” 安陆侯夫人和沈瑜顺着她目光看向侧间,见楚君澜正在吹纸上的墨迹,不免有些尴尬。 楚君澜将药方子交给鹿若菡,笑着走出来:“名医坊的坐诊大夫当真戚神医吗?” “都说是呢。”见楚君澜并无不悦,安陆侯夫人道,“有不少的疑难杂症,如腹痛难忍的,头痛欲裂的,去了后都是药到病除。看着他老人家医术高明,不少人询问他是不是戚神医,老人家也只但笑不语,既不肯承认,却也不否认,这不就是默认了吗。” “是啊。”沈瑜也道,“我才去见过,老神医仙风道骨,颇有几分出尘的仙气儿,想来就是戚神医本人了。” “那敢情好,京城又多了一个好大夫,这对百姓来说是好事,”楚君澜笑意坦然,“定国公夫人,方子我已经给了若菡,还请夫人严格控制饮食和作息才是。” “是,多谢楚小姐了,”定国公夫人笑容慈爱,转而吩咐鹿若菡和鹿宛松,“好了,你们小孩家的一起去玩吧,不必总守着我们,怪无聊的。” 鹿若菡就挽着楚君澜的手道,“母亲,我带着君澜在咱们府里逛逛。” 定国公夫人笑着答应。 鹿若菡就挽着楚君澜走在前头,鹿宛松和沈瑜一边说笑着一边跟了上去,几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 看着年轻的身影走远,安陆侯夫人才拉着定国公夫人的手到里间坐下。 “妹妹,我不是不信任楚小姐,她的确才华横溢,医术也的确高明,但咱们瞧病,当然是好大夫越多越好,能将病治好了才是最要紧的不是?” 定国公夫人却笑着道:“姐姐的好意我明白,不过眼下楚小姐给出的法儿效果极好,我也信得过她,何况一事不烦二主,若是她给的法子不管用了,我再寻戚神医也不迟。” 安陆侯夫人想了想,颔首道:“说的也是。” 鹿若菡这厢也在与楚君澜道歉:“君澜,我姨母并无别的意思,上次你只指点了几句,我母亲的身子都好了一些,我们一家都十分感谢你,方才若有冒犯你的地方,还请你见谅。” 楚君澜有些惊讶的笑了:“多大的事?难道这天下只许有我一个大夫不成?” 鹿若菡原本忐忑,但见楚君澜是真的不在意,不由得松了口气,欢喜的笑了:“我就知道你是豁达之人。” 鹿宛松原本蹙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指着亭子道:“咱们去那。” “好啊。” 一行人来至湖边凉亭,围着圆桌坐了,婢女端了茶点上来。 鹿若菡问:“方才出来时,令尊似乎并不高兴。你回去该不会被责罚吧?” 毕竟楚君澜的态度的确是嚣张的很,在他们家是绝对见不到的。 “没事。即便责罚,我也吃不了亏。”楚君澜浑不在意。 沈瑜对楚才良的了解要比鹿家姐弟多些,想起上次大晚上的,楚才良并不知道二皇子身份时都敢让女儿出来陪着看戏,心里对她便生出几分同情。 “若是楚小姐有难处,请尽管开口,我等也会为你想法子的。” 楚君澜莞尔:“能有什么难处?大不了请家法罢了,家法也不能奈何我什么。倒是沈世子,今日不用陪着二殿下了?” “你果然猜出来了,”沈瑜摸了摸鼻子,随即面露惊讶的道,“既猜出来是他,你怎么还敢……” “还敢踹他?我又没下狠手。” 楚君澜说的太坦然,鹿若菡、鹿宛松和沈瑜的表情都有几分复杂。 “楚君澜……你说你明知那是二皇子,还踹了?”鹿宛松问。 “他又不以真身份示人,何况他做的事,难道不该踹?”楚君澜挑眉看向沈瑜。 沈瑜为难的摸了摸鼻子,回答的话还是很忠心护主的:“二殿下只是从小娇贵……” “所以可以不顾他人意愿,一切予取予求,尤其当对象是女子的时候,就更无须商议,只管强取豪夺了?” 楚君澜将茶碗“笃”的一声放石桌,冷笑道:“他又有什么高人一筹之处能让他如此自信,觉得天下女子都该爱慕他?” 鹿若菡和鹿宛松看着楚君澜即便愠怒都格外明艳的脸庞,什么都明白了。 “君澜,慎言,”鹿若菡拉着她的手,“那毕竟是二殿下。” 楚君澜打从心里鄙视这样凭着家世就能为所欲为的人,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将二皇子放在萧煦的位置,他可能都活不到长大! “那又如何?他除了会投胎,还有什么比人强的?” “噗!”沈瑜一口热茶喷了出来,咳嗽着手忙脚乱的擦衣襟。 鹿宛松却是低着头忍笑。 鹿若菡摇头掐了楚君澜脸颊一下,“你呀,不要如此刚强,有些时候适当服软是对的。” “若菡,我与你不一样,”楚君澜笑容坦然,神色之中毫无阴霾,“我父亲宠妾灭妻,我母亲死的不明不白,我被人推下阁楼摔成了木僵之人,昏迷之中闺房还被人纵火,我兄长更是被毒瞎了眼睛断了他仕途之路。这样的环境,我若不刚强一些,恐怕早被人践踏致死了。” 楚君澜并未发现,她说话时,背后的灌木丛后,二皇子萧彻正面色复杂的看着她。 第78章 撑腰 萧彻本是去寻沈瑜,听说沈瑜跟着母亲来了定国公府,他也有日子没见鹿宛松了,便想来走走,他们平日走得近,下人们自然也不阻拦,直接引着他来到园中。 谁知他就听见楚君澜说的那句关于“会投胎”的高论,气的他差一点就冲了出来。 可现在看着楚君澜纤细的背影,怒气宛若被风吹散,心里生出的都是怜惜。 这一刻,楚君澜在他心里的形象似乎不同了。 原本她只是个精致漂亮的玩意儿,他有强烈的占有欲,想将她养在身边时常赏玩,却也只是赏玩罢了。 可现在,她是有血有肉的人,在他心里不再是一个桌子或者一个板凳一般的死物了。 “原来在楚小姐心里,我就是这样的。”萧彻摇着扇走了出来。 亭中几人都是一惊,猛然回头,见来的是萧彻,纷纷行礼。 “二殿下安好。” “免了,都是自己人,何须客气?” 萧彻笑着走到楚君澜跟前,见她低垂螓首行礼,身形婀娜曲线撩人,调笑道:“你可知道,我最讨厌的便是有人背后说我的坏话,怎么,这会子怕了?” 鹿若菡一下紧张起来,绞尽脑汁想帮楚君澜说话。 谁知楚君澜忽然站直身子,直视着萧彻道:“那又如何?你除了会投胎,还有什么比人强的?” “你!”萧彻一愣,随即大怒。 其余人皆瞠目。 “这下子我可不算背后说你的坏话了吧?”楚君澜一摊手,“还没见过有人喜欢当面挨骂的。” 萧彻愣了愣,刚撩起来的气怒又消了,哭笑不得的用扇子敲她的头,“你呀!也就你敢这么骂我还没被我杀了的!”语气中的宠溺前所未有。 楚君澜坐回石墩,恰好躲开了他的扇子,“二殿下请坐。” 他的扇子落了空,刚舒畅的心情又堵了一下。 鹿若菡和鹿宛松对视了一眼,对楚君澜的性子有了进一步了解。原来她不只在亲爹和亲祖母跟前硬刚正面,就连面对皇亲国戚,也照样如此! 如此不合常理的做法,说的话,做的事,都是他们不敢说不敢做的,却莫名的让他们觉得爽快和羡慕。 鹿若菡看楚君澜的眼神都变的不同了,旋即代替婢女笑着为萧彻斟茶,双手端了过去,总算让萧彻找回了一些脸面。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闪过,小乖乖嗖的一下窜了出来,跳到了楚君澜腿上。 “啊!”鹿宛松被吓了一跳,蹭的一下起身连退了两步。 萧彻也站起身:“什么东西!” 小乖乖埋进楚君澜怀里,小脸露出来一半,警觉的瞪着萧彻和鹿宛松,喉咙发出“咝”声。 楚君澜笑道:“是我的宠物,你们比它大那么多,怎么还好意思怕它?” 鹿宛松梗着脖子:“谁怕了!我只是讨厌带毛的动物。” 萧彻一听那是楚君澜养的宠物,禁不住好奇的道:“原来楚小姐喜欢养宠物,这是什么?雪貂?” “是,它叫小乖乖。” 楚君澜将小乖乖放在自己肩头,小乖乖就像个骄傲的将军,仰着脖子扫视众人。 萧彻一听这名字就笑了,“想不到你会给雪貂取这样的名字。” “那我应该给它取个什么名字?” 萧彻折扇刷的展开,“好歹叫个威风点的吧。” 楚君澜挑眉,不置可否。 几人聊的十分愉快,萧彻发现,只要他不做出逾越规矩的举动,言语中不要带着暧昧的意思,楚君澜对他就还算温和,根本不会挨打挨骂。这让萧彻觉得欣喜又心酸。想他堂堂二皇子,几时沦落到为了一个女子不打他骂他而开怀的地步了? 回楚家时,萧彻与沈瑜一同送她。 鹿若菡与鹿宛松直将人送出了府们,看着他们的马车走远,才若有所思的回了府。 楚家门前灯火通明,马岩带着护院家丁,手持齐眉棍,正在府门前严阵以待。 眼看着远处有马车驶来,马岩忙命人往里头回话,自己则沉着脸上前去,“三小姐,请去前厅,老爷有话要说。” 沈瑜和萧彻对视了一眼,一同催马上前,翻身下马。 沈瑜道:“楚大人是打算教导女儿?”看了看门前手持齐眉棍的家丁,“若不知道的,还当是在抓贼。” 萧彻摇着折扇将楚君澜挡在身后,面色冷淡的看着马岩,气质矜贵高不可攀,“让你们老爷出来迎接吧。” “什么?”马岩还当自己听错了,“老爷出来迎接?” 萧彻不言语。 沈瑜立即配合的道:“这位是二殿下。” “二,二殿下?”马岩脑子里嗡的一声,忙连连告罪,转身就往院子里飞奔而去。 不多时,楚才良、楚才俊兄弟二人就带着女眷们迎了出来。一看到门前站着的是上次来府里的那位“车公子”,还都有些懵。 萧彻高高在上的语气问:“楚大人府里,平日欢迎女儿回家都是这么大的阵仗吗?这可真让我涨了见识。” 楚才良惊疑不定的看着萧彻:“车公子……” 沈瑜无奈的解释道:“楚大人,这位是二殿下,上一次我称呼他为彻公子,是因殿下想低调行事,不愿在人前暴露身份徒增麻烦,没想到大人听错了误解了。” 所以说,什么车公子,不存在的,其实是彻公子。 老太君、周氏、王姨娘等人都被吓的目瞪口呆,楚梦莹、楚云娇也惊的捂着嘴。 谁也想不到,上次帮忙去锦衣卫诏狱里救人,回头又约楚君澜一起去看戏的,竟然是当朝二皇子! 楚才良脑子嗡的一声,扑通一声跪下:“二殿下恕罪,微臣眼拙愚钝,竟没认出殿下,还望殿下恕微臣怠慢之罪。” 他这一跪,楚才良和老太君为首的女眷都跪了。 萧彻看了看门前那些丢开齐眉棍跪下的家丁,不由走上前去,将齐眉棍拿起来一根。 都是实心的木头,用力一打能将人骨头打断。 他手上握的紧了紧,面上却是疑问:“楚大人府上可是出了什么盗贼?还是有什么山寨土匪扬言要来府上闹事,你们在做防范?” 第79章 当面戳破 楚才良有些尴尬,他总不好当着二殿下的面,说“我不是防范盗贼,我是防范楚君澜”吧? 见他沉默不语,萧彻面色凝重的道:“若真有盗匪敢在天子脚下挑衅,楚大人应当告知顺天府才是,怎么好让大人带着全家这般防范?”回头吩咐沈瑜带来的随从,“来人,去告知顺天府引,就说我的话,严查胆敢侵犯楚家的匪类!再问问顺天府平时怎么办差的!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就有匪类敢如此放肆了,其他地方可还得了?” 楚才良的冷汗都流下来了! 顺天府引可是正三品的大官,有直接上奏天子的职能,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一个从五品小官,上朝都没机会说句话的,给正三品惹麻烦?难道是官做够了? 若是真因此开罪了顺天府,他往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 “二殿下,二殿下且慢!”楚才良满脸堆笑急忙解释,“二殿下好意,下官感恩不尽,今日并非是有盗匪来骚扰,实在是一点家务事,让您见笑了。” “家务事?”萧彻诧异的道,“什么家务事,能让楚大人带着全家老小如此大的阵仗私设公堂?” 楚才良心里百转千回,两害相较取其轻,斟酌了一番道:“实不相瞒,着实是小女不懂事,不敬长辈,在家中横行霸道,无缘无故就打骂她姨娘和弟弟妹妹,今日又做出许多怠慢无礼之事来。” 楚才良摇着头,一副不堪重负的模样,沧桑的道:“我如何也想不到,好好一个女儿,竟会变成这般模样。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若是任由她恣意妄为下去,岂不都是我的罪过?因此才想好好管教她一番。” 萧彻面带微笑的点头,心内却早已经怒意翻腾。多么娇滴滴的一个小女子,如何能禁得起这般棍棒?若是方才没有在定国公府听到她所说的那些委屈,萧彻或许还会相信楚才良所言,觉得楚君澜果真是一个不尊长辈、不友爱弟妹、大逆不道罪大恶极之人。 可如今,就算楚君澜敢当面挑衅他,还踹过他两次,萧彻也觉得她是真性情重感情的女子,绝不会无缘无故就那么无理取闹。说到底,他被踹的两次,也着实是因为他没忍住轻薄了她。 思及此处,萧彻笑了起来:“既然如此,我便看着大人如何教导女儿,也好长长见识。” 萧彻说着便越过楚才良径直往宅中而去,出入楚家仿佛出入自家的后花园,与在定国公府时如出一辙。 楚君澜之前觉得萧彻因出身高贵而形成的这习惯很不讨喜,可如今见楚才良、老太君、周氏、王姨娘都是一副吃了屎又不敢吐的表情,心里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 “既是要‘管教’我,那就抓紧时间吧。我今儿去给定国公夫人瞧病,已是累的很了。‘管教’之后我还要赶着回去给叶公子配置明天用的药,还想早些休息呢。” 楚君澜一面说着,一面踏上台阶,将一众目瞪口呆的楚家人抛在了身后。 楚才良和王姨娘对视了一眼。 管教?这还怎么管教? 楚家人面面相觑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家门,跟随在萧彻和楚君澜的身后走向前厅,仿佛他们踏上的不是出家的地界儿。 到了厅内,萧彻毫不客气的坐在了首位,沈瑜不好托大,站在了他身旁。 如安陆侯世子这样的身份,在二皇子跟前也只能站着,楚才良与老太君一众人哪里还敢托大?全家人都站班似的分了两列站在了厅两侧。 楚君澜抱着小乖乖,悠哉的站在地当间儿:“父亲要管教我什么?请吧。” 她语气温柔,神色端庄,完全挑不出错处来。可是她那闲散的语气在这样的场合却着实气人的紧。 楚才良只觉得面子里子都丢尽了,如今是骑虎难下,压着火气道:“你还不思悔改?你敢打你姨娘,打你弟弟妹妹、敢冲撞你祖母,今儿你还敢在贵客面前跌为父的体面!天底下竟然有你这样不孝女!你还不跪下领罚!” 楚才良怒瞪着楚君澜,若是楚君澜稍微有点头脑,想着给家里刘脸,此时就该在二皇子跟前表现的恭顺,顺利解决了眼前的事便也罢了。一家人的矛盾,关起门来解决也就是了,何必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可楚君澜偏偏不信这个邪。 “女儿不明白,弟弟妹妹不懂事,我身为嫡姐,有没有管教的资格?姨娘说的高贵一些是妾室,说白了也不过是比婢女高级一些的下人罢了,我身为嫡女,难道下人都打不得?” 楚君澜上前一步:“至于说我在贵客面前跌了您的体面?您指的是什么?上次我捏碎家法时,可没有外人在身边。” “你还敢提家法!”楚才良怒吼,“你明知道为父带着全家人,为迎接定国公世子和升平郡主做了全面的准备,你还故意将人引走,难道你不是在人前跌我的体面!” “父亲说笑了。我正是为了保全您的颜面才会如此。” 楚君澜冷淡一笑,手上手轻柔的摸着小乖乖毛茸茸的小脑瓜,话语却刀子一般冷。 “父亲想往上爬,这无可厚非,可您巴结也要选好巴结的对象。您知道定国公世子和升平郡主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您就敢贸贸然让全家老小都往上凑?” 这话说的毫不留情,将楚才良的面子彻底踩在脚下,还在二皇子的面前使劲碾了几脚。 楚才良刚要发作,楚君澜便嘲讽的看向王姨娘和楚梦莹:“我是怕有人没分寸,在定国公世子跟前表演个不小心一起落水,失去名节就只好赖着人定国公世子负责。” 又看楚华章:“也怕有人故意在升平郡主跟前制造个英雄救美,让美人只能以身相许。” 楚君澜说一句,这几个人的脸色就难看几分。 端坐首位的萧彻眼神一瞬不瞬的落在他身上一刻都不舍的挪开。 楚君澜道:“到时候若是定国公亲自出面,彻查什么人想趁机做幺蛾子,父亲现在的官儿可都保不住了,还何谈升迁?” 第80章 霸道手腕 “胡说八道!当着我的面你都敢如此诋毁家里人,背后还不知你如何嚣张!” 楚才良脸色紫涨,额头上青筋毕露。 他如何也想不到,楚君澜在二皇子面前完全不给自己留脸面,竟将他说成了绞尽脑汁巴结权贵的小人,还将家里人说的如此不堪。 “来人,给我把她拿下!如此嚣张跋扈的女子,在我面前尚且如此放肆,我若不在,家里还装不下你了!” 楚才良也豁出去了!二皇子就算出身皇家,总不会闲到插手臣子的家务事吧? 就算让皇子看笑话,他也认了! 楚才良暴怒着冲到楚君澜面前,若不是还记着身为一家之主要冷静自持,恐怕早已一巴掌扇过去了。 王姨娘面带一丝得逞的微笑,得意的扬眉与楚梦莹和楚华章对视了一眼。 楚梦莹与楚华章一时间心里都是畅快,方才楚君澜将他们私下里计划的事公之于众,此时父亲当众惩罚她,那也是她应得的惩罚! 马岩率领家丁护院手持齐眉棍冲了进来,将楚君澜围在了中间, 萧彻与沈瑜早已变了面色,蹭的站起身。 楚君澜却眉锋一挑,冷锐的目光扫了过去。 萧彻被她刀子似的眼神一扫,犹豫着又坐下了。 沈瑜看了看萧彻,又看了看楚君澜,低下头掩饰眸中的惊愕。 二皇子向来我行我素,从前若想拦着他做什么,说破了嘴皮子都未必有作用,想不到如今竟会被小女子的一个眼神管住! 楚君澜一下下摸着小乖乖毛茸茸的脑袋瓜,斜睨着马岩和一群家丁。 “啧,咱们家的家法这是又进一步,改成水火棍了?” 楚才良冷声道:“你这样的孽畜,若不是看在你是我亲生女儿的份上,我早将你打死了!来人,给她一顿板子!我不说停下你们谁也不准停!” “是!”马岩一声大吼,转而催促着家丁们,“老爷的吩咐,你们还没听见?” 家丁护院有些犹豫,对方到底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又是楚家的嫡女,眼下老爷一时生气,吩咐他们动手,可是回头老爷若是后悔了,怕不是罪责都落在他们头上? 楚君澜却从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鹅黄色的身影灵巧闪转,七八个手持齐眉棍的汉子眨眼间都定在原地。 她右手食指与中指捻着的银针闪着明晃晃的光:“父亲不是以德服人吗?几时沦落到在女儿跟前也要耍狠斗勇才能体现您的优越了?” “你!”楚才良目瞪口呆,“你怎么敢!” “要不是看在你是我生父的份儿上,我也早收拾你了!” 楚君澜将楚才良刚才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你这孽障!” “你无非是用个‘孝’字来压我?可我不是你,用不着好名声等着升迁,也不在乎自己嫁什么人!” 楚君澜冷冷的看着楚才良,眼神冰冷的仿佛对方不是个活人,而是一件死物。 “我打了挑拨是非的姨娘,你说我有错。我替你教导长歪了的庶子庶女,你说我有错。一句枕头风,你就能摆开阵势用棍棒来对付唯一的嫡女,看来,我娘在你眼里早已什么都不是了!” “你住着我娘的脸面得来的宅子,早年升迁走了我娘的门路,宠妾灭妻害死我娘,不管嫡女被人从阁楼推下去得了木僵之症,不管嫡女闺房被人纵火,也不管嫡子被人度瞎了眼断了仕途,你只管自己钻营往上爬?你这样的也能腆着脸自称一声‘为父’?” “孽畜!孽畜!”楚才良被骂的面红耳赤,夺了一根齐眉棍就往楚君澜门面砸来。 “啊!”女眷们不由得一阵惊呼。 眼瞧着就要砸到额头的棍子,被楚君澜一手擒住!只听“咔嚓”一声,木棍应声而裂,就如那天被她震碎的“家法”一样,变成一堆大小不一的木屑。 楚才良还保持着方才打人的姿势,木屑落了他一鞋面,样子说不出的滑稽。 萧彻与沈瑜被惊的目瞪口呆,他们还从未见过谁有这样敏捷的身法,这样霸道的能力!萧彻看着楚君澜的眼神都变了! 二房一家已被吓的连连后退,想不到楚君澜如此霸道,他们谁也不想沾染一身腥。 王姨娘呜呜咽咽的大哭着:“三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呀!老爷全是为了你好,你竟……” “我看你是没拉够?” 王姨娘眼睛倏然瞪圆,想起连续几日的窘态,她指着楚君澜:“你……” “我有本事让你一辈子这样,你信吗?” 王姨娘扑在楚才良怀里:“老爷!婢妾被人害了!婢妾不能活了!老爷你要给婢妾做主啊!” “孽畜,你滚。滚出去!” “滚?”楚君澜玩味的笑,“我‘滚’,然后让你的小老婆继续害我哥哥?” “带着那瞎子一起给我滚!我楚家留不得你们兄妹这样的白眼狼!” “凭什么?”楚君澜咯咯地笑,“楚老爷怕不是气傻了?我兄长是嫡长子,他又凭什么要给人让位置!这家是我娘当年依靠淑贵妃的脸面才得的宅子,我与哥哥凭什么搬出去!” “叉出去,叉出去!” 楚才良已气的快发疯,可是家丁护院还一个个木桩子似的定在原位,其余能动的丫鬟婆子,根本没一个敢靠前的,此时都躲瘟疫似的藏在院子里,全然不敢靠近。 楚才良大口喘气,拍着胸口,几块背过气去。 老太君毕竟心疼儿子,拍着大腿哭道:“你这个孽障!你给我滚出去,算我老太婆求你了!你给我滚!不要再害我的儿子!” “啧啧。”楚君澜点了点老太君和楚才良的方向,指了指太阳穴,“我看你们不光昏聩,脑子也不大好使。容我提醒一句,恭定王府的聘礼已经被你们赔光了,我可以走,你们到时用什么来还聘礼银子?” “父亲,你让她滚!女儿再也不想看您和姨娘被这样欺负了!”楚梦莹扑上来,跪在楚才良跟前抱着他的腿道,“为了咱们楚家,为了父亲,女儿愿意嫁给恭定王世子!” 楚才良当即眼前一亮,是啊,对方只是个傻子,没有嫡女,庶女也一样! 第81章 毫无办法 代替楚君澜做世子妃,楚梦莹早就计划多时了。 夫君是不是傻子有什么要紧?若是个健全人,恐怕还不好拿捏呢! 只可惜恭定王妃当初看不上庶出,否则这好事也轮不到楚君澜。 如今楚君澜自己不肯在父亲面前留个好念想,那也就怪不得她了! 楚梦莹的话给全家人都提了个醒。王姨娘仔细一想,有些激动,一旦她成了恭定王世子的岳母,在这个家里还有谁能压得住她? 老太君眼珠一转,赞同的道:“不就是嫡女吗,你二弟家也有嫡女,菲姐儿模样周正,性格又好,做个世子妃再合适不过了。” 楚才俊和周氏连连点头,若是他们能做上恭定王的亲家,怕不是祖坟冒了青烟? 楚梦莹哭声一哽,回头看了老太君一眼。王姨娘也不满的瞪着楚才俊和周氏。 来他们家白吃白喝就罢了,有好亲事他们也想抢?简直不要脸到极致! 楚家人各怀心思。 原本还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瞬就凝固下来,看的萧彻和沈瑜瞠目结舌。 单从楚君澜口中所言对楚家人的理解还不够直观的话,眼前楚家人可是切切实实给他们表演了一出好戏。 萧彻看着楚君澜的眼神满是复杂,充满柔软的怜惜。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合该好生保护起来,哪里能让人如此践踏? 这念头刚冒出来,楚君澜已嘲讽的笑出声来,那笑声算不得狂放,却透出洒脱。 “厉害,厉害,你们想的都很不错,这办法好,不论是用嫡女来替,还是用庶女来替,你们以为堂堂皇家郡王娶儿媳,是你们市场上买萝卜一样可以说换就换的?” “怕了?”楚才良冷笑,“你若肯好生做人,为父又何至于会……” “您先想好怎么说服恭定王妃吧!恭定王世子就是再傻,也是原配嫡出!一品大员都不敢说家的庶女和宗女配得上,您哪来那么大的脸?” “孽畜!孽畜啊!”楚才良被讽刺的恨不能一掌拍死楚君澜。 楚梦莹眼角余光看到二皇子与安陆侯世子,又低垂螓首,柔弱的颤抖着肩膀。 “三妹妹,你针对我就罢了,何至于对父亲这般出言不敬?你心里可有父亲,可有这个家?” “少跟我来这一套!”楚君澜抱着小乖乖走到楚梦莹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如此作态,令人作呕。” 楚梦莹一把握紧双拳,牙关紧咬之下,下颌骨明显的绷紧。 楚君澜用鞋尖儿挑起楚梦莹的下巴,将人踹翻在一边。 “你不是可怜柔弱吗?我成全你。” “你!三小姐你怎能这样对梦莹,她是你姐姐啊!”王姨娘扑在楚梦莹身边爱爱痛哭。 楚君澜啧啧道:“王玉清,你看你将儿女教成什么样?一个文墨不通,只盯着老子那点家产,眼界也只有咱家院子这么大。一个就处处跟你一样,装可怜,装柔弱,黑了心肝还披着白莲花的皮,你做娘的是不是应该反省反省?” “呜呜——老爷!婢妾不活了!婢妾不活了!”王姨娘爬起来就要撞柱子。 楚梦莹又爬起来抱着王姨娘的腰:“姨娘!姨娘你别这样,你要死了让我怎么办啊!” 娘俩鬼哭狼嚎,楚华章也吓得去拉扯王姨娘,转而怒骂楚君澜:“黑了心肝的贱货!你不得好死!” 楚君澜看的咯咯直笑,“我乏了,你们慢慢商议吧,商议出结果记得告诉我一声,”又对萧彻和沈瑜道,“少陪。” 眼看着楚君澜潇洒离开,萧彻对这样荒诞的场面也觉得意兴阑珊起来。 “楚大人,”萧彻摇了摇折扇,叹息一声走到楚才良跟前,拍了拍他肩膀,“告辞了。” “告辞。”沈瑜也颔首致意,跟随在萧彻身后往厅外走去。 楚才良这时才猛然想起了二皇子也在,背脊上当即出了一层冷汗。 都是那个死丫头!暴怒之下,他竟将如此重要的事给忘了! 看着被定在原地的七八个持棍的家丁,又看看吵闹着要撞柱自尽的王姨娘,楚才良觉得额头一阵剧痛,身子晃了晃就栽倒在地。 “老爷!” “大哥!” “我的儿啊!” 一群人终于乱了阵脚,慌忙的抬楚才良回房间,又着人去找大夫,场面乱成了一片。 楚君澜一夜好眠,府里却闹了大半宿。 “三小姐,老爷昨晚昏过去了,大夫来看,说是急怒攻心。这会子老太君和二太太、王姨娘他们正捉摸着要如何惩罚您呢。” 紫嫣心里担忧,眉头都拧了起来。 楚君澜宛而:“随他们去。” “可他们若真不准您嫁给世子爷了怎么办?”别人不知道,紫嫣可是知道的,萧煦根本不是什么傻子,非但不傻,还俊俏的像谪仙一样,跟她家小姐简直天生一对。 紫嫣愁闷皱着眉,捻起一块切好的鸡肉喂给小乖乖,小乖乖勉为其难的伸出两只小爪爪抱着吃了起来,留给紫嫣一个圆滚滚的小屁股。 “三小姐,要不您问问世子爷吧,他到底几时才能来迎娶您,免得夜长梦多啊。” “要急也是他急。难道我还非他不嫁了?” “话不能这样说,世子爷人俊俏,性子也好,与您站在一起也般配,虽然王府里环境可能复杂一些,可是小姐您想想,这世上哪里有不复杂的人家?如您的身份,门当户对的家里可能都是一个德行,左右都是麻烦,还不如嫁给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呢。” 楚君澜歪着头听紫嫣为她计算,禁不住笑着点头:“你说的对。看来我们紫嫣也是越来越聪明了。” 紫嫣挺了挺小胸脯,十分得意。 楚才良这厢刚吃了药,今日并非休沐,他却被楚君澜那孽障气的一病不起,只好告假在家休养。 “楚君澜此时在何处?” “回老爷,三小姐今儿还没出现,昏省时也没在老太君那见着人,想来是不在家吧?”王姨娘声音温柔,将热水端给楚才良。 楚才良一时被气的面红耳赤:“反了她了!晨昏定省的规矩都不守?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女儿!给我将她叫来!” “老爷,婢妾可不敢去……”王姨娘垂眸,惧怕的退后了半步。 楚才良高声吩咐外面的小厮:“去将三小姐叫来,若是她心里没有我这个爹,趁早给我滚出去!” 小厮愁眉苦脸的领命出去了,去三小姐跟前放狠话?难道没吸取那几位站了一宿的兄弟的教训? 楚才良酝酿了许久,可等来的却是另一个消息。 “回老爷,方才有锦衣卫上门,请了三小姐出去了。” 楚才良大惊失色:“什么?锦衣卫!这小蹄子怎么又招惹锦衣卫的人!” 第82章 切除 毓秀宫,偏院。 慈眉善目的曹钦盘膝坐在临窗的软榻,挽起雪白中衣宽袖端起茶碗。 “来喜儿,你觉着身子如何了?” 才刚十岁的来喜儿恭恭敬敬的垂首行礼:“回老祖宗的话,奴婢已经全好了,多亏了老祖宗救了奴婢一命,奴婢感激不尽,来世就是变个大王八,也要驮着您老人家的长生碑报答您。” “呔!说的什么荤话。”一旁服侍曹钦的内侍训斥了一句。 曹钦却是面色柔和的笑起来,“这孩子也是真性情,得了,既然身子好转了,便好生当差。” “是,来喜儿必定好好当差。”来喜儿磕了三个响头,垂着头退了出去。 近身服侍曹钦的内侍便低声道:“老祖宗,才刚奴婢听人说,城里来了一位神医,不论是什么头疼欲裂还是腹痛难忍,多复杂的病,端的是药到病除。许多人都说那位是神医便是戚神医本尊呢。” “哦?”曹钦吃了一口茶,笑道,“那神医多大年岁了?” “看起来已年过古稀了。” 曹钦笑着点头,“人说那是戚神医本尊?那位可承认了?” “虽然不承认,但也没否认,名医坊近些日在京城里可是热闹的很。”内侍想了想,又道:“奴婢是觉得,这楚小姐治疗的手段虽好,可到底还是有着风险的,不如试试戚神医有什么好办法?” “这楚小姐的医术高明,来喜儿那么重的伤,如今都能活蹦乱跳的了,咱家就没必要再去试验其他人了。再说,楚小姐当初要求的干净屋子和工具,不是已经预备齐了么。” 内侍虽然能和曹钦搭上话,却也不敢招惹这位,见曹钦拒绝,便也不在多言。 不多时,楚君澜在厉英的陪同之下进了门。 屋内的陈设毫无变化,楚君澜也无心欣赏,将她带来的高纯度烈酒放在外间圆桌上,便进了里间。 “见过曹公公,”楚君澜屈膝一礼,抬眸笑着打量他的面色,“曹公公的气色很好,这些日调养的不错。” “是啊。依楚小姐的办法调养,咱家日日都严格遵守不敢有半分懈怠,效果自然是好的。咱家腿上着东西,也着实困扰的很,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不日今日楚小姐就将我腿上这个病灶切除了,也免得它总是折腾的我不能安寝。” 楚君澜点头,早已料到曹钦打算用自己来做这个手术了。否则他也不会几次三番来她跟前展露底牌,想着办法来警告和拿捏她。 不过楚君澜也不在意:“只要我要的东西曹公公您预备齐了,我随时都可以。” “楚小姐。”内侍笑着上前,一指与此屋相连的梢间,“您随奴婢来,瞧瞧奴婢们准备的是否合您的要求。” 楚君澜便向着曹钦点了下头,跟随内侍走梢间。 梢间的面积不大,采光却很好,屋内摆设一应物品都极简单,只有一桌一榻,但从墙面到寝具,无一不干净,屋内还用竹管引了活水,并做了传送热水的通道和下水道。 比起上一次随意就给来喜儿动手术接了肠子,这次的环境着实要好的多,再看桌上那一套依着她要求打造出的手术工具,楚君澜挑眉,笑着点头:“不错。” 内侍仿佛生怕楚君澜说一句不好,见她笑了,就松了一大口气。 “若是可以,奴婢这就叫人去预备热水了。” “嗯,再多预备灯。” “是。” 楚君澜来到外间,便在桌旁写了三张方子,又除去褙子,只穿雪白的中衣,将袖子挽起,用带来的烈酒擦拭双手和手臂。 见她如此,厉英忙低头退了出去。 曹钦则由几个内侍扶着到了内间。 不过片刻,便有人端着一碗药汁进来。 楚君澜一抬下巴,示意他将药端进屋里,“给曹公公喂下。” 随即自己也进了屋。 见曹钦疑惑的看着她,解释道:“这是麻沸散,吃了你不会彻底失去意识,却不会感觉到腿上疼痛。” 听闻不会彻底失去意识,曹钦不再犹豫,接过药便一口干了。 不过片刻,曹钦便感觉自己仿佛快要飘起来了,整个人似都躺在大片的云朵上,飘飘忽忽不知要去何处。大脑的反应变的越来越迟钝,他却依旧瞪着眼,不让自己失去意识。 楚君澜取了银针,几道银光闪过,屋内传来一阵悠长的凤鸣。 “我现在封住了你的血脉,以免稍后失血过多造成危险,另外你现在不能动作也不必紧张,不要强行运功,稍后自有办法为你恢复。” 曹钦反应迟钝,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闷闷的“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而他因全身都失去了知觉,并不知楚君澜说话时,已让小内侍将灯端的近了一些,极为利索的切开了曹钦的腿部皮肤。 …… 与此同时,楚才良撑着病体爬起来,在王姨娘的陪同之下来到楚华庭所居的东跨院。 楚华云的眼睛敷了药,此时双目被雪白的绷带覆盖着,一身牙白色的外袍,显得他肤色宛若莹润的白玉。 “父亲。您来了。”楚华庭与宝乐行礼。 楚才良看着嫡长子这幅模样,心里便是一阵不喜。从前他可以是他的骄傲,如今却是他的累赘,是人背后说嘴他的内容。 楚才良冷着脸在前厅坐下,单刀直入:“昨儿的事你知道了吗?” 楚华庭点头:“回父亲,儿子知道。” 这时,傅之恒揉着额头从侧间走了出来,昨晚吃醉了酒,今日一早爬不起来,此时容色有几分疲惫,却依旧温文有礼。 “原来是楚大人。” 一见傅之恒,楚才良面色就是以变。 本是来兴师问罪的,气势汹汹的来了,却忘了傅大才子还住在楚华庭处。 “傅公子。”楚才良只好起身行礼。 傅之恒温文一笑:“在下对楚大人慕名已久,偏从前大人公务繁忙,虽在府上叨扰数日,却不得机会与楚大人多聊几句,今日得了机会,不知楚大人能否赏脸,在下还有许多学问上的问题想请教。” 傅之恒是谁?他能说请教,那得是面对什么样的大儒? 楚才良受宠若惊,想着训斥长子也可以换个日子,今日也不好开罪了才子,便将训斥楚华庭的事暂且放在了一边。 楚华庭沉默不语。 宝乐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看着与楚才良谈笑风生的傅之恒,心里感激不已,暗想:等三小姐回来,一定要告诉她,傅公子又帮大少爷挡了一劫! 第83章 秘录传闻 曹钦彻底恢复对身体的控制时,窗棂纸上已能看到绚烂的紫红色霞光。 他坐起身,立即有内侍在他背后垫了个柔软的大引枕,又有内侍端了热水来。 “老祖宗,楚小姐说了,这几天您要忌口,不能吃茶,这是蜜水,您多吃一些。” 曹钦点点头,接过蜜水慢慢啜饮,同时掀开薄被查看自己的膝盖。 伤口被整齐的缝合,看来不过一寸大小的创口,肿块已消失,腿上并不觉得疼痛难忍,只是有些火辣辣的,动了动腿,那种难以忍受的胀痛和压迫已经消失了,只有膝盖上还有丝丝的浅痛。 困扰了他多年的腿疾,在这个小女子手中,不过一天的时间就已经彻底解决了。 曹钦笑着道:“楚小姐在何处?” “回老祖宗,楚小姐就在外间休息。” 楚君澜听见梢间的动静,笑着走到门前:“曹公公,您觉得如何了?” 内侍掀起锦绣门帘,恭敬的迎楚君澜进门。 曹钦见到楚君澜,笑容更加真切了:“楚小姐医术卓绝,现在咱家腿上已无疼痛难忍之感了。” 楚君澜笑着点头:“肿物已切除掉,不会继续压迫周围神经,但是彻底恢复还需要一阵子,另外您的寒腿也需要好生调养。我方才开了一道滋补的方子,您需要吃上一阵子再复诊,另外您腿上还需要再敷一阵子药,我会亲自为您调制,直到您能正常行走。” “多谢楚小姐。”曹钦坐在榻上对楚君澜拱了拱手,“咱家这是欠了你一个大人情啊。” 曹钦的话,让一旁内侍看楚君澜的眼神都变成了羡慕。 以曹钦的身份,能让他欠一个人情,那就是多了一张保命符! 楚君澜也不矫情:“以您老人家的身份,我能得这样一句话可是大造化。” 曹钦见她毫不做作,禁不住哈哈大笑。 “今日天色已晚,咱家腆颜留您在宫内住上一夜,您的安全咱家绝对可以保证,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也正有此意,”楚君澜笑道,“您夜里恐怕会起热度,虽不会有什么危险,我若在此处,您好歹能好受一些。不过我家里……” “你放心。”曹钦的眼神透着几分看透世事的通透。 “有您的话,小女子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楚君澜屈了屈膝,“还要多谢曹公公。” “是咱家要谢谢楚小姐,解决了我这困扰多年的病痛。” 楚君澜宛然:“医者本分罢了。” 曹钦看着楚君澜,眼神有几分隐晦的打量,又有一些兴味。 “楚小姐的行事风格洒脱不羁,看似随意,却自有一番处事的原则,这样的性子倒与戚神医十分相似。戚神医这些年行踪不定,可江湖上到处都有他的传说,也不知他是否已找到了那一身医术的传人?” 曹钦在宫里伺候了一辈子,说起话来慢条斯理,透着让人熨帖的亲近之感。 楚君澜明白他的意思。 原来曹公公也怀疑她是戚神医的传人? “以戚神医的本事,想传承他医术的大有人在,大雍朝优秀人才万万千千,此时说不定他老人家已经寻到传人了。”楚君澜说的是一句大实话。 但是听在曹钦耳中,却别有另一番深意。 曹钦微笑起来,眼角的纹路遮住了眼眸中满是打探的精光。 “也不尽然。若是戚神医寻到了传人,必定会将他毕生研究的《戚氏秘录完整传授,又怎会让《戚氏秘录》分散各地?” 楚君澜面色惊讶的道:“《戚氏秘录》分散各地?” “是啊。”看着她真切的惊讶,曹钦笑着道,“传说戚神医在《戚氏秘录》中记载了七十二张奇方,关于其余大小病症奇症与行医时感悟的记录更加不计其数,但江湖上有传言,七十二张奇方被分散成九分……” 曹钦语气一顿,似在叹息,也似故意住口,不想泄露太多的秘密。 楚君澜垂眸掩下疑。 她对戚神医的传闻与《戚氏秘录》所知有限,并不好随意评论什么。但若《戚氏秘录》果真分成九分散落江湖,那也着实是个遗憾。 此时的楚家,楚才良已是憋了满肚子的火气无从发泄,沉着脸盘膝坐在玉清园正屋的临窗大炕上。 王姨娘柔声劝说道:“老爷虽动气,可那毕竟是您的嫡出女儿,孩子不懂事,您管教就是了,何至于如此动怒?若是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楚才良拉过王姨娘的手拍了拍,感慨道:“说到底,儿女到底不如枕边人贴心,再疼爱的嫡女,随时都可能扎我一刀,可摔摔打打多次,你却不会背叛我。” 王姨娘两颊泛上一层红晕,虽已青春不在,却依旧温婉娇俏,风韵犹存,尤其是那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她不必将对他的爱意说出口,楚才良都已在这样憧憬的眼神中找到了属于男人的自尊。 “那蹄子不能再轻饶了,”楚才良沉声道,“不是我做父亲的狠毒,若是我再不管束,她怕是要惹来灭门之祸了。” 王姨娘也是心有余悸的模样:“是啊,上一次三小姐敢打锦衣卫,婢妾就觉得事情不妙,如今人被人抓了去,一个女孩家的,若是在诏狱闹出个三长两短可怎么是好?咱们也不好与恭定王府交代啊。” “说的就是!”楚才良沉着脸道,“若是她真的有此等不贞之事,我便之能与恭定王妃商议莹姐儿代嫁的事了。莹姐儿温柔懂事,偶尔有骄纵的小性儿,却也是年纪小罢了,她的本性是温柔孝顺的。” “婢妾愚笨,也不知管教女儿,外头人怎么说婢妾,婢妾都不理会,”王姨娘泪盈于睫,低声道,“婢妾只是时常教导莹姐儿和章哥儿,他们都是楚家的儿女,都是您的子女,不论是嫡出还是庶出,这一生的荣耀都与楚家绑在一起,与您分不开的。” “好,好,”楚才良点头,拍了拍王姨娘的肩头,“你教导的很好。” “老爷!”正在这时,大丫鬟红芬快步冲了进来,声音尖锐焦急的道,“老爷!宫里来人了!此时正在前厅呢,您快些去看看吧!” 楚才良大惊失色,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王姨娘也惶恐不已,“该不会是三小姐在锦衣卫那惹了什么事吧!” 还真有这可能! 楚才良焦急的起身,披了外袍就往前厅冲。 第84章 大逆转 楚才良一骑绝尘,今生恐怕都没有跑过这么快,心跳打鼓似的,不由得分析楚君澜的行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丫头的脾气暴着呢,又有那么大的本事,还真有可能在锦衣卫衙门里打人! 这得是惹了多大的麻烦,能引的宫里都来人申饬? 楚才良气喘吁吁的站在前院里,恐惧的看着前厅内透出的灯光,仰头看了看天空。 乌云遮月,空气闷到窒息,怕是有一场大雨了。 “楚大人。”正在这时,厅内走出个身着灰色葵花衫,面带微笑的中年内侍。 楚才良神色一凛,忙笑着拱手:“这位公公安好。” “哎呦,咱家可担不起一声公公,咱家在老祖宗曹公公身边当差,今儿是特地来给您带个话儿的。” 一听对方是曹钦的人,楚才良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净。 曹钦是什么人?虽已告老容养,可谁都知道,锦衣卫和东西厂办差,都要等他点头才能办得成,他就是他们幕后的主子! 这样一位大人物,会安排身边的人来见他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官儿? 楚才良吓得冒出一身冷汗! “您,您有什么吩咐?” 中年内侍仿佛看不出楚才良的尴尬,微笑着道:“老祖宗受病痛折磨了多年,您家三小姐近些日废了不少心为他老人家调养,今儿更是用奇法为他解除病痛,老祖宗心里着实感激。今儿您家三小姐留在宫中为老祖宗看病,因一时走不开不能回府里来,老祖宗怕您担忧,这才吩咐奴婢来告知一声。” 楚才良面色呆怔,若不是碍于身份和脸面,他差点当着宫中内侍的面儿挖耳朵! 他没听错吧,楚君澜近些日为曹公公他老人家调养身子?今日更是为了给曹公公治病而被留在宫中,曹公公还特地安排了人来告知一声? “这么说,今儿我家三丫头被锦衣卫……” “老祖宗是吩咐了厉千户来接三小姐入宫的,三小姐身份尊贵,医术高明,身份不够的来请人,那是对楚三小姐的怠慢。”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楚君澜犯了事儿被锦衣卫抓走,而是曹公公怕怠慢了楚君澜,特地安排了一位千户来请人? 楚才良满面堆笑的道:“能为曹公公诊治,那是小女的福分。只怕小女医术不精,性子又不讨喜,冲撞了曹公公。” “哎呦喂楚大人,您可真是太谦虚了,”中年内侍噗嗤一声笑,“楚小姐医术神乎奇迹,性子也直爽洒脱,曹公公都只夸楚小姐有故人之风呢。” “故人?”楚才良疑惑。 “是啊,曹公公说,楚小姐颇有戚神医的风范,您能养出这样出色的女儿,楚家门第真是振兴有望,让人艳羡啊!”中年内饰笑着拱了拱手便要告辞。 楚才良哪里敢让人这么走?赶紧预备了一个大的封红送上。 中年内侍也不推辞,坦然的收下后拱手离开了。 楚才良呆呆站在院中,一时分不清是震惊多一些,还是喜悦多一些。 那个不孝女,竟然能搭上曹公公的线? 仔细想想,这死蹄子醒来后,结交的都是一些什么人?大长公主、叶公子、二皇子、安陆侯世子、定国公世子、升平郡主……甚至还有曹公公! 她凭借一手忽然而来的医术,竟能巴上他经营了半辈子都没机会巴结的人,叶公子给她撑腰,二皇子给她撑腰,甚至地位超然手握权柄的曹公公也变着法来给她撑腰! 他不由得开始反思:先前对待楚君澜,是不是太严厉了? “老爷。”正当楚才良反思之时,王姨娘与楚梦莹款款而来。 听说宫里来的人已经走了,却久未见楚才良回去,他们有些担忧,这才出来看看。 “老爷,您怎么还不回去歇着?身子可还没好利落呢。”王姨娘扶着楚才良的手臂。 “是不是三妹妹又闯了什么祸?”楚梦莹嘟着嘴,娇嗔道,“三妹妹的脾气也太大了些,每次都给父亲惹祸,您可要好生管教她,若不然将来她惹出更大的祸事来可怎么好?” 楚才良看向楚梦莹,眼神有些冷。 “父亲?”楚梦莹疑惑。 楚才良语气平板的道:“楚君澜惹什么祸事我没看见,可恭定王府的聘礼却是你给赔进去的!” 楚梦莹错愕的睁圆了眼,小鹿般的眸子瞬间蓄满了眼泪:“父亲……女儿知道有错,可女儿也是被人陷害……” “被陷害就说明你蠢!怎么就没见别人被陷害?”楚才良冷着声音,又瞪王姨娘,“还有你!没事不要挑拨是非!我与澜姐儿父女关系本来没有这么僵,你们遇上事就咋咋呼呼夸大其词,我也是信了你们的邪,才会如此误解澜姐儿!” 王姨娘和楚梦莹一时间都彻底呆愣住了。 为什么?方才还对楚君澜咬牙切齿的人,眨眼就忽然变了个态度,他们反倒成了罪魁? 楚才良不悦的瞪了王姨娘和楚梦莹一眼,丢下一句:“以后少给我惹事!”就往外院书房走去,留下王姨娘和楚梦莹呆愣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夜里,曹钦果然起了高热,不过楚君澜配置了退热的药,又预备了烈酒为他擦身,热度很快就退了下去,次日晨起时,就见创口处已不是那么红肿了。 果真是内力深厚之人,即便是个老者,也一样有令人艳羡的恢复能力。 曹钦知道自己在好转,除了感慨楚君澜的医术高明,她的悉心照料也让他记在了心上。 待到楚君澜离宫时,曹钦笑着吩咐道:“阿英,你代咱家送楚小姐,别让楚大人误解了。” 厉英心思玲珑,昨日都有人去过楚家,今日曹公公还如此吩咐,便是明摆着让他给楚君澜撑腰。 “是,老祖宗放心。”厉英行礼退下,恭敬的送楚君澜回了楚家。 回到家,原以为会看到暴跳如雷的楚才良,说不定还会见到私设公堂的大场面,谁知家里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让楚君澜技痒的手都无处安放。 今儿没理由扎人了呢。 “三小姐!三小姐!”紫嫣和宝乐冲了过来,小乖乖化作一道白影,迎面扑进楚君澜怀里。 楚君澜笑着抱住小乖乖毛茸茸的小身子,“怎么了,慌乱成这样?” 紫嫣和宝乐兴奋的异口同声:“袁捕头的案子发还重审了!” 第85章 王府 “是吗?这事儿也拖的够久了,总算是成了!”楚君澜虽早知有傅之恒的影响力,可此时依旧止不住的开心 “是呀!傅公子果真是神仙般的人物!”紫嫣兴奋的道,“三小姐也很厉害,若不是三小姐想到去寻傅公子,袁捕头必定要问斩了!” “我可要想法子好好的感谢傅公子。”楚君澜抱着小乖乖走向东跨院。 紫嫣和宝乐一左一右跟在楚君澜身旁。 “你只要给傅公子调制好酒吃,傅公子就很欢喜了。” “三小姐,傅公子昨儿还救了大少爷呢!” “怎么?”楚君澜脚步一顿,眉头微蹙。 宝乐将昨日楚才良冲到东跨院去找楚华庭麻烦,却被傅之恒机智拦下的事绘声绘色的说了。 楚君澜点头,面露感激之色:“看来我又欠了傅公子一个人情。昨日老爷歇在王姨娘处?” “起初是的,可昨晚有宫里的人来了家里,老爷自个儿出来见了人,回头就将王姨娘和二小姐都给骂了,”紫嫣想到王姨娘和楚梦莹的窘态,禁不住咯咯的笑,“小姐您没瞧见,家里不少人都在背地里偷着乐呢。” 楚君澜知道是曹公公背后安排了人来给她撑腰。 她并不想沾惹曹公公这般身份的人,但是为他治了好了病,也的确是卖了一个大人情,眼下这份人情带来的的确是好处,可是未来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楚君澜挑眉,举步走向东跨院,决定不为这种未知的事而发愁,左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担忧的? 为感激傅之恒,楚君澜精心调制了三种酒,但每样都只一小杯。 “吃茶大杯都算牛饮,失了‘品’的真谛,傅公子是雅人,总不会用酒来解渴,何况酒多伤身,傅公子不会想不惑之年就得出什么其他的病症吧?” 傅之恒端着琉璃杯,看着杯中泛着淡淡果香与酒香的清透酒液,禁不住苦笑,珍惜的品了一口,咂咂嘴叹息道:“我是舍不得如此美酒,不日离开贵府,再想吃到这般香醇的美酒就难了。” 楚君澜见他为了酒如此犯愁,想他颇有几分侠义的性子,不由得笑道:“当日的承诺我记得,你放心,我平日没事就喜欢研究,一旦我研究出什么新的口味,或者酿了什么美酒,便命人送给你。只是……” “只是什么?”傅之恒眼前一亮,语气急切。 “只是傅公子浪迹萍踪,我不知去何处寻人。” 傅之恒摸了摸鼻子,桃花眼笑的弯了起来,尴尬的解释:“我居无定所,又家无恒产,求学多年却终是无望仕途,这些年的日子的确过的不大踏实。” 楚君澜知道傅之恒的赧然,毕竟依靠在富贵人家做客卿,没处去就依靠名妓帮衬过活,毕竟不是什么说来就让人羡慕的光彩事。 楚君澜倒觉得他此时的尴尬很多余。 “每个人都有自个儿的生活方式。能让那么多天仙般的女子倾心,让那么多名流为你的才华臣服,这就是你的本事,只要自己过的开心,又有什么不可以?” 傅之恒颇有些惊讶的睁圆了眼,看着楚君澜真诚清澈的双眼和樱唇弯弯的亲切笑容,心跳骤然剧烈了一瞬,他捂了捂胸口,不自禁别开了眼。 “想不到楚小姐如此洒脱。” 楚君澜端起茶碗,素白指头捻着碗盖拂开浮沫:“世上的人多了,难道人人都按着规矩去生存?那人和人岂不是都一样了?只要不妨碍别人伤害别人,自己想怎么生活都是自己的选择,又何必在乎他人的眼光和看法?” 傅之恒身子一震,目光由错愕便做欣赏。 “是安歌拘泥了,”傅之恒缓缓拱手,笑容灿烂,态度自然亲近,“楚小姐往后唤我表字便是,总是称呼傅公子,倒是显得生疏了,还有傅公子也是。” “我大哥还有两年才及冠,如今没有表字呢,”楚君澜美眸一转,艳光四射,“倒是安歌的名字有些占便宜。” “哦?” “安歌安歌,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在喊你哥哥。” “果然是我的表字占便宜了!” 傅之恒哈哈大笑,看着楚君澜的眼神满是柔软的欣赏,她这样调皮,又让他想起当日初见时的场景,还有那龙飞凤舞的“反弹”二字。 “我的表字取自‘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可绝无占人便宜的意思。” 楚华庭禁不住笑:“安歌不必介怀,澜澜只是喜欢玩笑。” “谁说的,”楚君澜笑嘻嘻的道,“大哥别信他,谁知他有没有为占人便宜窃喜呢。”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妮子!”傅之恒点指着楚君澜,被她逗的开怀大笑。 东跨院其乐融融之际,老太君所居的上院之中却是一片沉闷。 “娘,大伯怎能如此出尔反尔呢?”周氏挽着老太君的手臂摇晃,“明明说了要选个人代替楚君澜去做世子妃,怎么忽然又反悔了?菲姐儿都准备好了,随时都能嫁过去,这又告诉她不成,孩子不知要多伤心。” 老太君有些烦躁,“只说要换个人,又没说让菲姐儿去,就算伤心也是怪你这个随便做决定的。” 周氏不依的嘟嘴。 老太君叹息,皱纹满布的脸表情十分郁闷:“这家到底还是才良的家,朝廷里的事咱们又都不懂,才良说,那死丫头背后有不少的大人物给撑腰,况且她是嫡女,又是恭定王妃亲自选定的人,想换掉是不可能的。当日他是气话,咱们也就死了心吧。” “娘!您在想想办法呢?” “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就算楚君澜眼下蹬腿死了,她不行还有她庶出的姐妹呢,几时轮到宗女了?” 周氏还想再说,一旁的楚才俊对她悄悄地摇头摆手示意她闭嘴。 周氏只得转而问:“娘,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老太君烦躁的道:“才良让我带着那死丫头去一趟王府,亲自问一问世子到底找到没有。以免王府故意拖延。” “王府?娘,要不媳妇陪着吧,您与澜姐儿老的老小的小,楚君澜又是那么个脾气,媳妇跟着,好歹有个人能贴心照顾您。” 老太君闻言,想了片刻还是点了头:“也好。” 周氏面上一喜,蹭的站起身:“娘,咱们几时处罚?媳妇好歹是澜姐儿的二婶,也要打扮打扮才是。” “明儿就去。看你,乐成什么样子。”老太君看着小儿媳如此兴奋,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楚君澜次日采露归来,昏省后就被老太君留下了,不容她拒绝的就要带着她去王府。 王府楚君澜不是第一次去,心里倒也毫无波动,闲来无事,只当去王府遛弯,顺便看看萧运鹏的情况到底如何了,也不枉萧煦背后那番良苦用心。 只是谁也想不到,来到王府后,楚君澜一行人竟被晾在了前厅中。 “楚老夫人莫怪,实在是王府今儿个有要紧的事,王妃正忙着,着实无暇出来见可,您来的太不凑巧了,不如您与贵府上太太、小姐先在此处吃茶。”下人撂下一句就走了。 楚君澜似笑未笑的看满脸尴尬的老太君:“您来之前该不会没递拜帖吧?” 第86章 壁咚 “我不过是一时没想到罢了。”老太君梗着脖子强辩。 楚君澜点点头,端起白瓷盖碗,素手捻着碗盖,垂眸便见碗中茶汤呈浅褐色,上头飘着一层茶叶梗和茶沫子。 这也是王府能拿来待客的茶? 楚君澜不是挑剔的人,也知道萧煦在这府里的地位本就不高,并不指望王府的人能对她们多客气。 谁料想,王府竟连最基本的待客之道也不讲究了。 楚君澜放下茶碗,单手撑颐,安之若素的闭目养神,心内将萧煦、叶以渐和楚华庭的病情又仔细的斟酌了一遍,暗暗的想好了接下来要如何治疗,转而又分析起袁康虎的案情。 老太君和周氏却是越发的坐立不安起来。 “娘,”周氏压低声音在老太君耳边道,“这王府的人是什么意思!澜姐儿将来都是要做世子妃的人了,他们怎么还不尊不重的?” 老太君被下了面子,心里也不大痛快,嘲讽的看了眼闭目养神不发一言的楚君澜。 “有些人在家里霸王似的,出了门却成了软脚猫,让人欺负到她祖母和婶子头上都不吭声。” 楚君澜慵懒的撑颐斜坐,对老太君的话听而不闻。 周氏白了楚君澜一眼,小声嘀咕:“就是个窝里横的孬种。” 楚君澜姿势不变,眼也不争的道:“你们不孬,大可以在王府闹一场,正好将婚事搅黄了,我就不用嫁给傻子了。” 老太君和周氏被噎的无话可说,一起面色紫涨的闭了嘴。 三人守着一壶逐渐变凉的高沫足等到了午后,依旧没有人理会,又等一炷香,才来了个丧眉耷眼的小丫头给他们续茶。 老太君训斥道:“你们怎么回事!到底见是不见!不见我们可走了!” “走就走!” 小丫头将茶壶往桌上一扽,“府里请了天师来捉鬼,王妃和如夫人们正忙着呢,哪里有心思来见你们?来拜访也不知先递帖子!忒没规矩了。”说罢竟甩袖子走了。 老太君和周氏已气的七窍生烟:“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楚君澜却依旧是那个姿势,仿佛已经入定,只是搭在长腿上纤细的指头轻轻的点了两下。 不多时,院中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 “鬼啊!有鬼!!有鬼啊!!!” 那叫声格外瘆人,猛然传来,将人唬的心里一颤,将老太君和周氏都吓的一个激灵,脸色惨白的往椅子后躲。 楚君澜猛然睁眼看向院中,只见一个白衣长发,满脸煞白的长裙“女鬼”,“飘”在一个穿着墨绿色褙子的老妈子身后。 那老妈子惊叫着跌跌撞撞往前跑,却因腿脚都吓的不听使唤了,动作极为狼狈。“女鬼”不远不近的飘在她的身后,跟随者老妈子穿过前院直往月亮门方向去。 楚君澜挑眉,身形一闪便追了出去。 “哎!你干什么去你个死丫头!找死啊!”老太君气的直拍桌子。 周氏抱着老太君的胳膊往后拽:“娘!你别管她!” 王府中一团乱,一黄袍道人手持桃木剑在院子里舞了起来,又有丫鬟婆子双手合十连连祷告,更有吓破了胆的下人撞做一团,跌成一片。 几名衣着华贵的妇人越众而出,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之下也追了上去。 楚君澜这厢眼看着那“女鬼”将老妈子追进了王府偏僻的角落,直进了“静轩”的门。她挑眉,脚步轻盈、足尖一点飞身而入。 谁知,刚一进门,却没见到女鬼的影子,只看到那老妈子跌坐在地。 院中传来一阵错杂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大喊着:“在这里,就在这里!” 楚君澜刚要回头,忽然被一只大手猝不及防的揽进了屏风。 楚君澜神色凛然,指尖银针一转回身便刺,对方月牙白的身影映入眼帘,巧妙的化解了她的攻击,双臂握着她双腕,将她压在了屏风后的墙壁上。 低沉的声音就在耳畔:“是我,噤声。” 楚君澜呼吸略微急促,抬眸看着萧煦,玩味的挑眉,明眸一转,笑容明艳:“世子爷这是将那次的‘壁咚’还给我了?” 萧煦不明所以:“何为‘必东’?” 楚君澜动了动手腕。 萧煦立即回想起他们初见那日,他甚至打不过面前的小女子,被她强硬的压在墙壁上还击不能。 他脸上通红,将手放开了。 屏风外传来女鬼的哭诉:“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滚开,你滚开!” 这时一群贵妇冲了进来,大叫着:“那鬼就在这里!大师!大师!” 楚君澜从屏风缝隙往外看,依旧没见“女鬼”的身影。 只见老妈子独自一人满屋子乱跑,状似癫狂的抓着自己散乱的头发,口中大叫着:“不是我杀你,不是我啊!你要报仇就去***,都是小姐让我做的!不是我——” 屏风外,众贵妇与丫鬟婆子,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为首那穿着正红锦绣褙子的中年美妇。 “小姐,你救救我啊小姐!”老妈子冲上前,抱着美妇的大|腿,“当年分明是你让我给徐氏下……” “住口!”恭定王妃面色阴沉,“张嬷嬷这是疯魔了,还不带下去医治!” “是!”立即有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来,一把捂住了张嬷嬷的嘴将人往下拖。 一个穿着孔雀蓝色长裙的美貌少妇啧啧道:“张嬷嬷可是您的奶嬷嬷,怎么那女鬼不找别人,偏来找张嬷嬷呢?” “就是啊,王妃您说说,张嬷嬷才刚说的徐氏,是不是原来的徐王妃呀?” “一定是她,张嬷嬷说您让她给徐王妃下了什么?” 几个美貌的少妇你一言我一语。 楚君澜挑眉看向萧煦,低声在他耳边道:“你最近忙的事,这算是办成了?” 萧煦抿唇颔首。 “那是不是也该开始办咱们那件事了?” 萧煦疑惑的道:“什么?” “我帮你现个身如何?我和祖母已经被晾了大半天了,就这么回去,我的名誉怕是全完了。” 萧煦立即明白过来,面色歉然的道:“对不住。” “没啥对不住的。咱们就算扯平了。” “什……”萧煦话没说完,就觉得身上几处有些发麻,随即身子一软便瘫倒在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王妃和几个美妾身上。 楚君澜悄然混进人群后方,指着屏风处伸出来的一双脚:“啊!有死人!” 第87章 态度 这一声太过突然,将正忙着拌嘴的几个四名如夫人和若干美妾都下了一哆嗦。 有人顺着楚君澜手指的方向看去,正看到屏风下伸出一双男人的脚。 “呀!”女眷们大叫着往后退,将屏风前让出了一个半圆。 恭定王妃大叫着:“来人,看看屏风后是何人!” 一声令下,当即有王府侍卫冲了进来,将屏风踹翻在地,就见萧煦仰躺在地上。 “这不是世子吗!” 女眷们哗然,惊呼声穿透力极强,引的院中灌木丛后藏身的景玉和霍叶青纷纷捂脸。 景玉嘀咕:“世子爷也太惨了……” 霍叶青有些生气,低声道:“三小姐也太霸道了,都不管世子的事办完没办完。” 两人嘀咕时,已有侍卫将萧煦抬进了卧房。 几个美貌的如夫人凑上前去查看状况。 “才刚那女鬼,该不会是徐王妃的魂魄吧?” “应该是的,傻子丢了这么久都没找见,他生母的魂魄想来就是去寻儿子回来的。” “啧啧,可怜呦。” …… 恭定王妃双手紧紧捏着帕子,眉头紧蹙,面色不耐的道:“都闲着了是不是?若闲就回去做针线,别在这里嚼舌。” “啧。不过都是妾室出身的,你运气好才扶了正,这会子耍什么微风,你有儿子,难道别人就没有儿子?”容貌娇美,眼下带了个泪痣的丰腴美妇撇了撇嘴。 “吕氏,你若觉得两个儿子照看不过来。也可以带到王妃房里去。”年轻的小姨娘讨好的对恭定王妃笑,转而又对吕氏怒目而视。 楚君澜站在人,不由摇头叹息。 失踪多日的世子倒在屏风后,居然没有人先关心一下他的身体状况吗? 恭定王妃不耐烦的揉了揉眉心,道:“叫府里良医来给看看。” “别啊王妃!” 恭定王妃话音方落,从门口就传来了老太君高亢的声音。 老太君和周氏面露喜色扒拉开人群闯了进来,指着楚君澜道:“我们三小姐就是大夫,还做什么舍近求远?让她给世子爷看看不就得了。” 老太君面色兴奋,笑容讨好的凑到恭定王妃跟前,一副要与王妃拉家常的模样:“哎,咱们都是亲家,那就是一家人,王妃可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老太君太过自来熟,说起话来又带着一股子市井气,惹得王妃和王府的美人们纷纷侧目。 楚君澜翻了个白眼,这人若是对自己没个明确的定位,又不懂得察言观色,那可就真的很惹人厌烦了。 “你是何人?”恭定王妃已十分厌烦,沉下脸来,“谁将外客带到此处的?” 话虽是在训斥王府的下人,可明摆着这是对老太君随意走动的行为十分不满。 有小丫头战战兢兢的回话:“回王妃,楚家老夫人一行来了半天了,一直在前厅吃茶,许是听见府里动静了,这才跟了进来。” “是啊,是啊,”老太君尴尬的笑着,“我们是看见有鬼,想着都是一家子人,哪里能往后躲呢?就跟着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如今一看,哎呦可不是吗!正好我们澜姐儿就在呢。来,澜姐儿,你快给你女婿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楚君澜垂眸退后,虽身形高挑,却因她这一瞬的举止神态而显得人都矮了一截,明显是已羞臊到一定地步了。 恭定王妃目不斜视,就像听不见老太君的话似的,直接吩咐道:“去找良医来。” 下人们应声退了下去,不多时就带来个须发花白的医者。那医者进门先给王妃和如夫人们行礼,随后就去了内间。 老太君和周氏此时已尴尬的满脸通红,退回到楚君澜的身边。趁着所有人都注意力都在世子的身上,低声骂楚君澜:“你个死丫头,要不是你追来,我们会跟着吃挂落吗?老脸都被你给丢尽了!你等着回家的,我告诉你爹!” “好啊。”楚君澜微微一笑,无所畏惧。 “你个死丫头,你是软硬不吃啊你!” “你们若不嫌丢人,可以再骂大声点。”楚君澜微笑。 老太君差点没气厥过去。 正当这时,一个穿着桃红色掐牙比甲,头上戴着两根银簪子的大丫鬟快步走了进来,在恭定王妃的耳畔低语了几句。 恭定王妃皱皱眉,便随这丫头出了门。 王府良医坐在萧煦的床畔,根本连诊治都没有,低头抠了一会手指甲,就来到外间道:“想来是世子疯疯癫癫,不知在外面吃坏了什么东西,亦或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如今饿晕了罢了。你们给他灌点粥水也就好了。” 王府的姬妾们哗然:“可怜了,可怜了,一个傻子在外还不知受多少苦呢。” “看他穿的干干净净,脸上也没有脏污,说不准根本不是自己走丢,而是被什么有心人给关起来了,关了这些天都不给饭吃,徐王妃若泉下有知都能心疼的爬上来找那黑心的算账!” “所以才刚才来个女鬼,追着张嬷嬷跑啊!” …… 女眷们又议论起来。 恭定王妃快步走进屋门,见一众女子聚在一起叽叽喳喳,面色不快的道:“都散了,难道还要本王妃安排人送你们回去?” 见王妃是动了真气,身这些人好再多留,只得退了下去。 老太君和周氏见屋子这么快就要空了,自己也不好多留,拽了楚君澜的袖子两下,示意她跟他们一起出去。 恭定王妃见状快步上前,微笑着道:“楚三小姐留步。” 楚君澜挑眉,心里十分的讶异,才刚恭定王妃甚至正眼看她一眼都不曾,怎么出去一趟,态度就变了? 楚君澜恭恭敬敬的回身行礼:“王妃。” 老太君和周氏也都停下脚步,跟着行礼。 恭定王妃笑着吩咐道:“还不服侍楚家老太君休息,上好茶来?” “是。”当即就有大丫鬟答应着,客客气气的请老太君和周氏在侧间半旧的太师椅坐下,又端了上好的龙井来. 老太君和周氏一时间都有些受宠若惊。 恭定王妃笑挽着楚君澜的手臂,将她带去卧房:“自己人自然更可靠,才刚我是因世子的事急昏了头,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来,还请楚三小姐勿怪,楚三小姐务必给世子诊治诊治才是。” 第88章 小傻瓜 恭定王妃对待楚君澜的态度前后反差太大,惊的老太君和周氏一时间都有些瞠目。 楚君澜笑容温和,似乎丝毫不好奇,也完全不意外,只是乖巧点头:“是,小女子必定尽力。” 拔步床旁落座,楚君澜极为认真的为萧煦诊察了一番,虽然他是被她扎晕了,但趁机查看一下他体内毒素的情况也不是坏事。 恭定王妃也不离开,就一直站在楚君澜身后,一副慈母为爱子焦急的模样。 片刻后,楚君澜起身恭敬的道:“回王妃的话,小女子与贵府良医的诊断结果却是不同的。世子此番晕厥,其实是痴症导致的。” “哦?”恭定王妃惊讶的提高了声音。 “人的大脑结构极为复杂,世子的病实则是天生脑部生长结构异于常人引起的。”楚君澜开始乱盖。 恭定王妃压着狐疑,语气自然的问:“是吗?其实我之前也很疑惑,世子小时候明明聪明伶俐,何以五六岁后就就开始变的不同了,后来人虽然长大了,智慧却不跟着长了。我还一度怀疑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楚君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王妃多虑了,方才我说过,人的大脑结构极为复杂,世子的脑部神经有搭错混乱之处,这症状不明显,且小孩子的智慧发育有早有迟,大人很难注意观察到,这也是难免的事。” 恭定王妃暗中松了口气,看着萧煦的眼神不再怀疑,转而问道:“那依着楚三小姐看,世子可有痊愈的可能?” “这着实说不准。” 楚君澜面露难色,却仿佛怕跌了自己医者脸面似的,梗着脖子。 “病灶在脑部,治疗也要花费一些功夫,想来就算戚神医在,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将人治好。” “治不好?”恭定王妃语气上扬,又敛额道,“罢了,这病都跟着世子十几年了,治不治得好也要看天意。” “王妃所言甚是,不过这些日,我会努力为世子医治的。我先为世子施针,助他醒来。” 楚君澜从怀中取出银针,小心翼翼的在萧煦身上扎了几针,又在脑袋上下了几针,并未有凤鸣声传来。 恭定王妃见楚君澜动作犹犹豫豫,似乎没有把握,不由得露出个嘲讽的笑容。 但楚君澜一回身,她立即又是温柔端庄的模样,关切的问:“怎么样了?” 楚君澜赧然:“还要等上片刻。” 恭定王妃就笑着点点头,“楚三小姐先坐下吃杯茶吧。” 楚君澜腼腆的摇摇头,低头看着萧煦,一副紧张的浑身紧绷的模样。 恭定王妃看着楚君澜的背影,神色越发鄙夷了,手指伸进宽袖中拿出一根金色的羽毛无意识的捻了捻,暗想:“看来这丫头的医术被外界传的神乎其神都是夸大,可为何……” 正当这时,萧煦小扇子似的睫毛抖了抖,缓缓睁开了眼睛。 楚君澜当即上前,将银针拔了,“世子,你怎么样?” 听见动静,恭定王妃回过神,老太君和周氏也都赶忙冲了进来。 萧煦的眼神迷茫,像是个迷了路的孩子,缓缓坐起身来,呆呆的看着楚君澜和恭定王妃等人。 楚君澜背对所有人,对着萧煦挑眉眨眼,一副等着看表演的模样。 小样儿,等你表演装傻已经很久了! 萧煦薄唇抿了抿,耳根子连同脖子都红透了,委屈的嘴一瘪,眉一皱,大眼睛里迅速蓄了两泡泪,带着哭腔哼唧道:“煦煦不扎针,煦煦不要扎针!” 煦煦是什么鬼?? 楚君澜差点笑喷出来,用尽洪荒之力才忍住了,小心翼翼的将捏着针的手背在身后:“世子,这个,不扎针,咱们不扎针啊,你别哭啊。” “真哒?”萧煦仰头看着楚君澜,挂着两泡泪开始咬指甲,腿还一晃一晃的,“小姐姐,你是,谁呀?” 他清越磁性的少年音用来撒娇,且还用五岁孩子一般的语气来说话,既违和又好笑。 可是一想到这个人身中两种剧毒,从五六岁开始就一直装傻才活到如今,楚君澜又笑不出来了。 “世子,小女子是工部员外郎楚才良第三女。” “柿子,嘿嘿,柿子好甜。”萧煦咧着嘴嘿嘿的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恭定王妃笑着上前用帕子去给萧煦擦嘴。 萧煦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往后躲,“不要,不要你擦!小姐姐,你给煦煦擦!” 楚君澜又想笑了,咬着下唇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世子想吃柿子了?” “嗯嗯!” “世子不要吵闹,待会儿我让人送柿饼给你吃,柿饼也很好吃的。” “不要!”萧煦一把打开楚君澜的手,“不要柿饼!就要柿子!就要柿子!”却是闹了起来。 老太君和周氏对视了一眼,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知道世子是傻子,可是他们根本想不到,世子的智力好像只有四五岁,并且眼神呆滞流口水,话都说不利索,脾气阴晴不定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嫁给他哪里是嫁人?分明是为王府带孩子!怪道给了那么多的聘礼! 周氏的心里开始打退堂鼓了。 做恭定王的亲家固然好,可是要让她闺女嫁给这样的人,好像有点舍不得…… 恭定王妃看够了楚家人的表现,笑了笑道:“世子就是这样性子,多哄着就好了。” 楚君澜点点头,转而面色凝重的对恭定王妃道:“不知王妃能否允准小女子为世子诊治?” “他的脑子能治?”恭定王妃问。 楚君澜苦笑,一副尽人事听天命无可奈何的模样:“总要尽力。” 恭定王妃笑着点头:“也好。” “那么小女现在便开始了。”楚君澜笑着点头。 恭定王妃也不反对,转回身招待老太君和周氏去前厅等候。 待到屋内人都走光了,萧煦终于安生下来,抹了一把脸,低着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楚君澜看他垂头丧气的,不由得掐了下他通红的耳朵,“煦煦,怎么啦?” 萧煦别开脸低头道:“很可笑吧。” 第89章 治坏了? 楚君澜挨着他坐下,“可笑?我没觉得,不过我觉得你这模样……” 萧煦不由自主看向她,眼神有些紧张。 “可爱,我觉得你这样挺可爱的,”楚君澜笑道,“果然宠物随主,小乖乖那么可爱,想来就是因为像你。” 萧煦抿了抿唇,垂眸不语,但明显看得出他并不喜欢“可爱”这个形容词。 楚君澜知道少年人自尊心强,萧煦从来都是清冷孤傲、飘逸出尘的模样,却不得不装成傻子,他心里一定尴尬及了,是以她转移了话题。 “很奇怪,我今日和祖母、二婶来你家已经枯坐了大半天,甚至吃的茶都是高沫,且只有一个小丫头子去添了一次水,对我们的态度还是冷嘲热讽的。 “就算是见到王妃,她对我们也都不假辞色,谁承想她中途出去一趟,回来后态度就来了个大反转,真是让我想不透。” 萧煦道:“因为金翎。” “金翎?我方才好像看到王妃出去时捻着一根金色的羽毛,那是怎么一回事?” “王爷传急信时,会以金翎为信物。” “所以,王妃刚才是忽然收到了恭定王传回的信,回来后态度就变了?” “的确。” 楚君澜靠着拔步床的柱子,摸着下巴道,“这就奇了,哎你父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煦闻言沉默片刻道:“薄情、好色、霸道、城府极深。” 楚君澜看了看萧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但凡恭定王对萧煦有一星半点的关心,他也不会被逼的靠着装傻才能在内宅生存。 大雍朝郡王定则有一名正妃,四名如夫人,其余姬妾都不入册。而王府中现在除了一名王妃和四名如夫人外,其余姬妾加起来也有十四个,这还是侥幸活下来的。 若是算上死去的,加上那些连姬妾都不算的通房,还有没带进家里来的外室呢? 楚君澜不由得咂舌,这个恭定王还真是“好本事”,没的让人生厌。 楚君澜趁机又为萧煦施针压制毒性,给了他一小瓶药丸。 “如今我也算过了明路了,你若是不方便来找我时,我也可以来你家里为你诊治,反正我看王妃也不信我能治好你的脑子,对了,”楚君澜问道,“你是想继续傻下去,还是要缓缓恢复健康?你说清楚,我也好配合你演戏。” 萧煦理了理中衣雪白的交领:“后者。” “哦?怎么想起现在开始好转了?” 萧煦笑了笑,并不言语。 见他又不肯说话,楚君澜凑近了他,撞撞他肩膀:“煦煦啊,你这就不对了,咱们是盟友,往后可是同一阵营的弟兄,有什么想法你不肯告诉我,这是不是你不对?” 萧煦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煦煦?”楚君澜发现他特别爱脸红,尤其是她叫出“煦煦”二字时。 萧煦招架不住的道:“我如今不是从前那样任人宰割了,自然不必再傻下去。何况……” “何况?” “我是傻子,便护不住你。” 楚君澜心头一跳,笑的眉眼弯弯的搂了一下萧煦的肩膀,拍拍他手臂道:“你是个好盟友。好了,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 楚君澜将刚才给他擦过口水的帕子塞给他,笑着对他摆摆手,转身离开。 萧煦攥着那方素白的手帕,清冷的眸子里映出她渐渐走远的背影,不由得拍了拍自己的肩头,低头盯着肩膀那块布料久久不语。 离开王府时已是晚霞满天。 楚君澜与老太君、周氏同乘一辆骡车,车轮滚滚直往楚家方向去。 老太君和周氏一直凑着头小声嘀咕。 楚君澜则无聊的撩起车帘往外看。 路过一处繁荣街市时,楚君澜看着远处一辆马车,忽然面色一愣。 大长公主穿着一身宝蓝色锦绣牡丹花的宽袖外袍,正笑容和蔼又感激的站在一处商铺门前,与一个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说着什么。 那老者面带微笑,捋顺着长须,谦逊的摇头又点头。 而叶以渐眉头紧锁,站在距离大长公主三步远外,一副极为不悦的模样。 商铺门楣上高悬着一块黑底绿漆的匾额,上疏“名医坊”三个大字。 楚君澜挑眉,这就是传说中的名医坊?那么仙风道骨的老者便是戚神医? 骡车向前行驶,很快就路过名医坊的门前。 叶以渐一抬头,正看到楚家的骡车从他身畔驶过,车帘放下的一瞬,他看到了楚君澜的半张精致小脸。 他心里咯噔一跳,不由得向着楚家马车追了两步,又颓然止步。 她应该看见了吧? 她必定看见了。 这时,那老者的声音从叶以渐背后传来。 “实不相瞒,依老朽之见,贵府公子并非中毒,而是木僵之症,可惜啊,”老者摇头惋惜的道,“可惜公子的病,叫人给治坏了。” “治坏了?”大长公主忧虑的追问,“这是怎么说?” “明明没有中毒,却被当做中毒治了这么长的时间,原本的木僵之症没有好好的医治,却一直在吃不相干的药。要知道是药三分毒啊。这段时间叶公子还能活蹦乱跳的,只能说是上天保佑了。” 老者捋了捋胡须,又道,“这病若是早遇上老夫……如今被人医坏了,再想医治就难了。” “难怪……”大长公主捶胸顿足,“唉!怎么没早遇上老神医!所有太医院的医士都说渐儿得的是木僵之症,本宫怎么就没相信!如今老神医也这样说,看来医士们诊治的没错,反而是那丫头错了!” “学医不精便敢随便给人开方子,害人不浅啊。”老者摇着头。 大长公主转而又与老者客气了一番,命人送上了大的封红,这才拉着叶以渐回马车,刚一座定就道:“渐儿,楚君澜给开的药可不要再吃了,咱们回去吃这位老神医给开的!那丫头为了沽名钓誉,竟拿你的身子开玩笑!真真该死!” 叶以渐摇头:“外祖母,我的身子在楚姑娘的诊治之下已有所好转,至少我如今能吃能喝的,又没有发作木僵,这已经很好了……” “你没听老神医说吗!那都是短暂的假象!假象!” 第90章 维护 “外祖母,您这话说的太不厚道!”叶以渐声音不自禁拔高。 大长公主受伤的瞪着眼,一拍座椅怒道:“渐儿!你这是在对谁说话!” 看着大长公主气的脸都红了,叶以渐生怕老人家气出个好歹,只得缓和语气循循善诱。 “外祖母,楚三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当初不是人家求着来为我看病,反而是我主动求人家,她哪里就沽名钓誉了?相反,今日那位老者只动了动嘴皮子,什么都没为孙子做,您为何就相信他呢?” “你可知道他是何人?”大长公主恨铁不成钢的掐了叶以渐手臂一把,“那可是戚神医!” “戚神医?”叶以渐缓缓道,“他何时这样说过?” “坊间都传遍了!” “既是传遍,为何太医院的刘院使没有来拜见他的恩师?” “你这孩子!刘院使不在京城,否则不早就去了?人家戚神医行事低调,不肯张扬自己回京,只是开了个名医坊默默地为人治病……” “既是默默为人治病,为何要沽名钓誉诋毁他人?” 叶以渐对着已经被洗脑的外祖母,恳切的道:“真正让孙儿醒过来的人是楚小姐?帮孙儿屡次解毒的人也是楚小姐。上一次婢女给孙儿下毒,若不是有楚小姐及时出手,我哪里还能跟着您出来见这位神医?” “我承认,上次婢女下毒,的确是多亏了她。可是她将木僵之症当做毒症来治,都将你给治坏了!回头我还要求一求戚神医,帮你好生调养好了才是。” 叶以渐见外祖母油盐不进,不由再度怒起,沉声道:“我的身子都是因楚小姐医治才好转,一事不烦二主,我不打算再换别的大夫,外祖母难道忘了上次张院判来的事?上次就已经开罪楚小姐了,我不像再让她不快。” “糊涂!渐儿,你不要太实心眼儿了,楚小姐一个闺阁女子,吃过的米恐怕都没有戚神医吃过的盐多!何况看病这种事,自然是好大夫越多越好!就算要二选其一,也是要选戚神医啊!” “外祖母,我意已绝!” 大长公主气的直喘粗气:“你决定不管用!这事就要听我的!楚君澜到底是给你下了什么**,能将你迷的这样神魂颠倒?” “外祖母!”叶以渐面色涨红的瞪着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知道外孙脾性,自知失言,转而缓和了语气:“渐儿,楚君澜为你医治,是因我们给了丰厚的诊金。看在她帮你解毒的份儿上,我不会追回诊金,也不会追究她将你治坏了的责任,这已是仁至义尽,否则若有人学艺不精害了你,我岂能轻饶?” 叶以渐刚要开口,大长公主便沉着脸道:“你不必再强辩,此事就这么决定了。有戚神医在,我不会放心将你的身子交给任何人医治!咱们家里只有你我相依为命了!你母亲将你托付给我,我就必须要对你负责,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日后如何有脸面去见你母亲?” 大长公主说着说着,眼泪已掉了下来。 叶以渐知道父亲失踪、母亲过和外祖父相继去世这些年,外祖母将他拉扯大着实不容易,若可以,他绝不愿意忤逆大长公主,他可以咬牙不听话不去找别人治病,但他无法保证外祖母会不会迁怒楚君澜。 叶以渐抿唇,一时陷入了两难。他不想伤害疼爱他的外祖母,也不想伤害救了他性命的楚君澜。 马车摇晃着前行,叶以渐闭上眼,这时才发现,原来楚君澜在她心里已经有了这般地位?若不是如此,今日他也不会如此为难了…… 此时的楚家却是一片欢天喜地。 楚才良大喜过望的一拍手,原地转了两圈:“好!甚好!世子终于找到了!” 这样他就不用担心没有新郎,王府寻理由退婚要回聘礼了! 王姨娘和楚梦莹也都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楚梦莹笑着恭维老太君:“到底还是祖母厉害,原本难为的事,您一出马可不就成了。” 老太君有些得意的坐直了身子。 楚才俊好奇的问周氏:“哎,那世子你见了吧?他什么样儿?” “生的是真俊,但傻也是真傻,十八大九的小伙子,一言一行却像四五岁的孩子,话都说不利索,说哭就哭说笑就笑,说发脾气就发脾气,啧啧。” 楚才俊惊愕:“真这么傻?你看着可还有救?” 周氏摇了摇头,她可舍不得闺女嫁给这么个人,虽然先前她也想做恭定王的亲家母,但现在他看楚才良的眼神就有几分嘲弄。 楚才良面上有些过不去,暗骂周氏多嘴,转而温和的对楚君澜道:“澜姐儿不必担忧,如四五岁稚童也好,这样的人好把握,将来你掌管内宅,还不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楚君澜笑了笑:“到时能帮衬老爷的地儿也能更多,是不是?” 楚才良沉下脸:“为父与你好好说话,你不要不知好歹。再说为父升官,你的娘家变的更有对位,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楚君澜笑道:“是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虽然她是顺着他说话,可楚才良愣是觉得自己依旧在被讽刺,气的他肋扇生疼。 楚君澜的心思没在这一群人身上,自然不在意楚才良的想法。 次日清晨照旧去采晨露,下山时,原本蹲在她肩头的小乖乖却“嗖”的一下窜了出去。 楚君澜素来由着小乖乖自由活动,也不急着追它,不过刚走几步,就听见山脚下传来一声少年的大叫。 “啊!你给我下去,下去!” 楚君澜脚步一顿,赶忙往前赶去,却见鹿宛松慌乱的跳下马背,小乖乖抓着旋风雪白的鬃毛趴在它的头顶,旋风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愉快的摇头晃脑。 显然,一貂一马已经成了好朋友。 “这不是宛松吗?你这是怎么了?” 鹿宛松已站的笔直,盘着手抬着下巴,用眼角余光看人:“没事,不过是骑马累了,下来站一会儿松松筋骨。” “哦?”楚君澜笑着看他。 鹿宛松被她一双明媚水眸盯着,脸上不由得发热,哼了一声:“你心也真够大的,还在这优哉游哉呢,我姐让我赶来告诉你,城里有你不好的传言,你自己小心点吧。” 第91章 甚嚣尘上 “不好的传言?”楚君澜奇道,“这可就怪了,我平日也不招惹什么人,怎会有人平白无故的传我的传言?再说这么早,你们是怎么知道城里有传言的?” 要知道此时甚至未到昏省的时间,太阳还没彻底升起呢。 鹿宛松见她如此问,只得道:“原是昨儿先有人在我母亲跟前嚼舌,说你给叶公子看病治坏了,劝我母亲不要用你开的方子,我姐姐在母亲身边听了个正着,跟那人理论了几句,憋了一肚子气,出来就叫我打探一下这消息哪里里来的。谁知我昨晚命人出去探了探,不少茶楼酒肆里都有人在议论你学艺不精治坏了叶公子。” 鹿宛松摇着头围着楚君澜转了一圈:“你怎么回事?到底开罪了什么人?难道你真将叶公子给治坏了?” 楚君澜面色渐渐凝重。 她虽没打算依靠医术图谋什么名利,但她出身中医世家,对医道甚是痴迷,在这个陌生的朝代,她所用的就是她前世本家的医术,否定她便是否定她的本家。 如此诋毁她家的传承,诋毁她的名誉,传谣之人,其心可诛! 见楚君澜一张艳极的小脸沉下来,眼神冷冰冰,甚至让鹿宛松联想到某种喜欢群居、眼神阴冷、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野兽。 “喂,你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你该不会真将叶公子给治坏了吧?”鹿宛松见她如此态度,便有些着急,“别看他父母都不在了,可他外祖母绝不是好缠的,就连我父亲提起她都敬畏有加,那可是跟着先帝御驾亲征过的公主,文韬武略不提,行事霸道是一定的!哎我说你也真是的,怎么如此不长眼,偏生招惹道她家了!” 楚君澜挑眉笑了笑,神色十分洒脱:“我是怎么招惹上你家的,就是怎么招惹上她家的,都是缘分。我这人做事素来喜欢随缘。小乖乖,咱们走了。” 小乖乖依依不舍的抱着旋风的头,在它脑袋上蹦了两下,小爪爪又抓抓旋风的脑门,这才窜回楚君澜肩头。 旋风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楚君澜,扬起脖颈嘶了一声,鹿宛松忙回身牵住了旋风的缰绳,跟上楚君澜的脚步。 “你心里有没有个成算?如今城里对你的传闻实在是太不好了!一个是你学医不精就给人看病,当初不少在大长公主府里给叶公子看过病的大夫都出来现身说法,再就是……” 楚君澜见他犹豫,回眸笑着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传闻?” 鹿宛松瞪了她一眼,仰着下巴道:“再就是有人说,恭定王府那傻子都不肯娶你,你们两家的婚事才拖延到现在的,我看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傻笑,真是心大的不知所谓!” 明明是关心的话,他说出来偏像是吃了**。 楚君澜回眸嘲他:“我看你也是奇怪。” “我奇怪?我哪里奇怪了!” “若菡明明温柔娴静,那般典雅的一个美人儿,怎么你这个做弟弟的一点都不像姐姐。” “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懒得管你了。”鹿宛松瞪了她一眼,翻身跃上马背,“驾”了一声绝尘而去,扑了楚君澜一脸灰尘。 楚君澜挥手在面前扇了扇灰尘,噗嗤一声笑了,笑过之后,面色再度凝重下来。 诋毁之言甚嚣尘上,必定有人背后操控。 她素来不怕事大,如今既然有人发出挑战,她接招便是了。 回到家中,昏省后便去了东跨院为楚华庭换药。 傅之恒笑着与兄妹二人告辞:“我已在府中叨扰数日,也该告辞了。” “安歌兄何不再多住一些时日?”楚华庭转向傅之恒方向,“与你为伴,小弟着实学到许多。” “是啊,住在我家里不是挺好的?现在他们也不怎么敢来骚扰你了吧?”楚君澜的话要直白的多。 傅之恒莞尔,“并非这些原因,我这人自由惯了,在一个地方住的久了便不适应,总要四处看看的,袁捕头的案子发还重审,碍于舆论,不日便会有个结果,我也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对方既如此说,楚华庭和楚君澜便都不好再多做阻拦。 楚华庭笑道:“既如此,今晚我预备酒席,为安歌兄践行。” “这倒不必,预备酒席,少不得要与其余人交往,说实在的,我这人比较惫懒,实在是懒得交际,”傅之恒桃花眼亮晶晶的看着楚君澜,“我只要有好酒就行了。” 楚君澜被他逗的哈哈大笑:“明白,明白,我那有两坛高纯度的好酒,你带回去吧,不过要仔细,这酒若一气儿吃了怕是要闹出人命,你好歹分成五六次吃。” 傅之恒苦笑:“五六次怕是不够,我要分成十五六次吃吧,毕竟吃完了就没了。” “谁能想得到,堂堂傅大才子竟然还有这种苦恼。”楚君澜再度摇头失笑。 傅之恒傍晚时分与楚才良告了辞,出门后乘上宝乐赶着的骡车。 车上果真放着两坛美酒,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包袱。 他将包袱打开,借着昏暗的气死风灯,看到包袱中是两身最新式样料子制成的外袍,还有极有分量的棉布小包,打开一看,里头是十锭五两泛着银霜的雪花银和一张雪花笺,上书“多谢”二字,字体洒脱,是出自楚君澜的手笔。 傅之恒笑了笑,将银子放回去,不由得轻叹一声。 他的生活方式就是这样,不论去谁府中做客,都会有丰厚的收入。可是这一次拿了楚君澜的银子,他心里却并不舒服,好像拿了这个银子,他与楚君澜之间就不是朋友相交,只是买卖了。 来到城中最为繁华的酒楼茶肆一条街,在一家客栈门前让宝乐停车,傅之恒转而将那包银子交给他:“这个你回去交给你们三小姐,就说衣裳和信笺我收下了,这个你让她自己收着,楚公子还要治眼睛呢。” 宝乐小心翼翼将银子揣好,都快被那重量坠的直不起腰了:“傅公子放心,小的一定将话带到。公子若是得了闲,就来家里多走动走动,您在这段日子大少爷和三小姐都开心的紧。” 傅之恒笑着颔首,吩咐人将他的两坛美酒抬进了客栈,笑道:“我晓得。” “傅公子保重。”宝乐行了礼,依依不舍的走了。 傅之恒看着楚家的骡车上摇摇晃晃的起风等消失在巷子的转角,才轻叹一声,转身进了客栈。 楚君澜收到那五十两银子,想到傅之恒的笑脸,不由得摇头失笑,也没再追着送去。 不过她也想不到,傅之恒才走两天就又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第92章 当年的目击者 楚家侧门前,楚君澜惊讶的打量着面前形销骨立的高大汉子。 “傅公子?这位是?” 那汉子显然刚刚梳洗过,花白头发挽在头顶,胡茬刮的也算干净,方正脸上毫无血色,身上瘦的皮包骨,穿着一身棕色的道袍,看得出高大的骨架,想来以前也是铁骨铮铮一条汉子。 傅之恒挑眉:“奇了,你废了那么大的力气救他,见了他却不认得?” “袁捕头?”楚君澜惊喜,“安歌,你去将袁捕头救出来了!” “原来是姑娘救了在下。袁康虎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袁康虎拱手抱拳,单膝跪地。 楚君澜忙伸手相扶,“袁捕头快请起。” “在下如今已是白身,不再是捕头了。”袁康虎看着楚家的宅子,眸光动了动。 楚君澜有所察觉,却不多言语,只笑着请二人入府,直接来到了东跨院。 楚华庭和宝乐早已听了消息,闻声忙起来行礼。 双方客气了一番纷纷落座,傅之恒便道:“顺天府将袁捕头的案子发还重审,那刘衙内作恶多端,袁捕头为民除害本是应该,但到底伤了人命,是以夺了官身贬为白身了。而刘衙内作恶多端,但因他已殒命,也便作罢了。” 楚君澜挑眉:“如此判断,实则也是一种偏颇。袁叔如今成了白身,可刘衙内家可是淑贵妃的姻亲,一旦袁叔离开大牢,刘家想如何报复还不都随他们?” “正是,所以我用了点关系,提前将袁叔给接到了你这里。”傅之恒从善如流的也称呼袁康虎为袁叔。 袁捕头面色凄然又感慨:“如今这般,于我来说已是最好的结果,我原本杀死那厮时,本就没想过活命。” 楚君澜笑了笑:“袁叔是为民除害,不该如此早丧命的。您也看到了,我兄长眼盲,家里情况其实也很复杂,我兄长身边只有一个宝乐,我不大放心,我想请袁叔留在我兄长身边做个侍卫,虽我知道这是大材小用,但还是希望袁叔能够答应。” 袁康虎哪里不知道这是楚君澜在故意帮他? “楚小姐与傅公子救在下性命已是不遗余力。我若留在你家中,必定会将刘家的报复也引到您的身边来,那在下岂不成了恩将仇报?” 袁康虎诚恳的行礼道:“在下不能人这样害您,楚小姐若有什么想问的,就只管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楚华庭蒙着双眼的脸不由自主的转向楚君澜的方向。 楚君澜也是心里一紧,在桌下捏了捏楚华庭的手。 “实不相瞒,小女子的确有事想问,但是袁叔我也一定护定了。袁叔若是一再推辞,便是瞧不起我一介女流了。” “是啊袁叔。”傅之恒也笑道,“人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楚小姐救了您的命,转而求您保护她的兄长,您若不答应,岂不是辜负了楚小姐的美意?” 袁康虎禁不住苦笑着摇摇头,斟酌片刻,还是道:“如此,多谢楚小姐、楚公子美意。” 楚君澜与楚华庭都笑起来,吩咐宝乐和紫嫣去预备饭菜。在东跨院摆下了一桌,傅之恒有幸又吃到了楚君澜为他调制的美酒,心满意足的抱着个酒坛子告辞了。 夜幕降临,屋内点漆一盏绢灯,紫嫣和宝乐守在门外。楚君澜和楚华庭问起了当年的案子。 袁康虎感慨道:“想不到大少爷和三小姐就是当年那位夫人的子女,当年草草一见,你们都还那么小。” 楚君澜诚恳道:“我们兄妹一直觉得娘亲的死十分蹊跷,不知袁捕头是否还记得当年之事。” “记得,”袁康虎直言道,“其实傅公子带我来到府门前时,我就猜想到我获救可能也与当年之事有关。三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年的案子的确是有疑点。” “还请袁叔告知。”楚华庭精神一震,拱手行礼。 袁康虎摆摆手道:“想必当日案情,两位已经知晓,我也不用赘述了。我只说疑点,当初这案子,我调查之后发现,陆夫人在花园假山旁出事,其实是应有一个目击证人的。” 什么? 楚君澜与楚华庭都十分惊讶。他们当时太小了,失去母亲只忙着伤心,根本顾不上其他,多年之后再从他人口中得知的消息,就分不清都有几分真几分假了。再加上当年的花园都已改建,仆从也都换了好几茬,有什么老人自然更加无法得知。 “陆夫人是从前在宫里服侍的,若是我所知不假,陆夫人出宫时,其实身边还带着一位服侍她的嬷嬷。而我当年查案时,这位陶嬷嬷却说是归乡容养了,我当时想,主子才出事,她就容养了,着实十分古怪,便安排人追查,谁知打探了好多人,都弄不清陶嬷嬷的老家‘陶家村’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天下之大,要寻到陶嬷嬷却似大海捞针一般。” 楚君澜与楚华庭的脸色都十分凝重,追问道:“那后来袁叔可查到这位陶嬷嬷的下落了?” “并未。”袁康虎摇头,郑重道,“后来发生的事,就更加让我觉得陆夫人的案子古怪了。就在我命人追查陶嬷嬷之时,我的上峰却忽然直接下了命令,勒令我停止对此案的调查,迅速以意外结案。” “什么!”楚华庭捏紧拳头,所以当年母亲的意外身亡,其实是这么来的。 “明明有疑点,却要潦草结案,这简直……” 楚君澜拉住了哥哥的手,“大哥,袁捕头也是听命行事,上峰既然下了命令,他又有什么办法?” 楚华庭抿了抿唇,点头道:“我知道的。” 楚君澜看向袁康虎:“请问袁叔,当年您可知道您的上峰为何忽然吩咐草草结案?” “并不知。” “那么您的上峰是何人?” “是当时的顺天府尹易玉海,如今易大人是吏部尚书了。”袁康虎直言不讳。 楚君澜点点头道:“多谢袁叔。” 看来若想查出当年下落,她除了要大海捞针一般寻找那位陶嬷嬷,还要想办法从易尚书口中知道真相。但是易尚书位高权重,她哪里来的机会去接近? 楚君澜回房后,翻来覆去的一夜没睡。 次日清早采了晨露回来,刚去上院给老太君请安,就有婢女来回话。 “老太君,大长公主府的掌事来了。” 老太君忙道:“快请进来。” 第93章 归还 周氏扶着老太君起身:“娘,您慢着点。” “仔细脚下。”楚梦莹则扶着老太君另一边手臂。 一行人来至于屋门前,正看到阮掌事带着两个捧着木盒的小厮走到近前。 “阮掌事,”老太君笑着招呼,“快请屋里上座。” “楚老太君抬举了,小人不敢,”阮掌事笑着拱手,目光落在人群后的楚君澜身上,行礼道:“楚三小姐。” 围在近前的众人只得让开一条路。 楚君澜款步而来,明眸中透着几分了然,温和一笑:“阮掌事可是有何吩咐?” “不敢,不敢。” 阮掌事客气的侧身,打开了小厮手中的两个扁平的木盒,左边那盒子中整齐排列着五两一锭的雪花银,足有五十两,右边盒子里是一套金镶玉的头面。 “大长公主吩咐小人送这些来,为的是感谢这些日楚小姐为公子的病情尽心又尽力,着实是辛苦了。” “谈不上辛苦,这些东西也着实不必了,”楚君澜闻音知雅,笑道,“想必叶公子已寻到更好的大夫。” 阮掌事本来有些难以启齿,楚君澜这样问出来,他反而松口气:“大长公主着实感谢楚小姐,只是叶公子的病情要紧,还请楚小姐能够理解大长公主一片舐犊之情。” “大长公主的意思我明白了。” 楚君澜想了想,便走到外头吩咐守门的丫头:“你去叫四五个护院来,我有吩咐。” 楚君澜积威甚深,丫头不敢忤逆,赶紧去了。 阮掌事心头一跳,暗自抹汗:不会吧,楚小姐该不会是要将他打出去吧? 楚君澜叫了紫嫣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紫嫣点点头,眼睛已是红红的,转头就出去了。 两盏茶的功夫,紫嫣就带着四五个护院抬着两口香樟木的大箱子来。 楚君澜打开了箱盖,将里面的金银珠宝和珍惜药材给阮掌事看,随后又将箱中放置的册子拿给了他。 “这段日子,叶公子所用的药材,箱子里有的我动用过,没有的我在外采买过,所有支出这上面都有记录。阮掌事可以现在核对一下。” 阮掌事脸色一下变了,连连摇头道:“楚小姐,这些东西都是大长公主……” “是大长公主为了给叶公子治病方便,放在我这里的,”楚君澜笑着道,如今叶公子的病症托付了更高明的大夫,这些东西理应如数奉还,还请阮掌事当面点清才是。” 楚家人在四周围成一圈,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珠光宝气的两箱子,眼神满是珍惜和贪婪,却不能多嘴,只能干瞪眼。 阮掌事知道,这东西若是不点算清楚,倒好像留心要诬陷人家贪污了银子似的,关系就更难处了,只得吩咐小厮开始对账。 楚君澜低声与紫嫣耳语:“你找了我大哥吗?” 紫嫣压低声音,含着眼泪道:“从大少爷那里将所有积蓄都填补进去了,小姐您的妆奁匣子也都空了,不亏他们的。” “那就好。” 楚君澜将紫嫣手里捧着的小盒子拿过来,双手交给阮掌事:“还请阮掌事代我将这些药丸交给叶公子。这是先前配置了还没来得及拿去的,叶公子用便用,不用的话丢了便是。” 阮掌事接过盒子,汗颜道:“哪里会丢呢,都是楚小姐一番心意。” 楚君澜笑道:“谈不上,不过是在其位、忠其事、尽其力罢了。” “掌事,药材与记录的都不差,金银首饰多了一些,银子少了一些,但是总的账目是合得上的。”小厮回话道。 阮掌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点头道:“收起来吧。” “是。” 楚君澜就吩咐护院帮助大长公主府的小厮将东西装上骡车,吩咐他们护送阮掌事一行回去。 阮掌事再三道谢,不但送来的银子首饰没送出去,回去还多带了两个箱子,心里顿觉得百味陈杂。 阮掌事一走,憋了半天的老太君就再也忍不住了。 “三丫头,这是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事开罪了大长公主?好好的人家怎么就不用你了!这多好的差事,你怎么就不知道上点心,反而让人堵上门来辞了你!” 楚君澜闻到了老太君口腔中的异味,退后一步道:“不是说的很明白吗,叶公子的病打算换个大夫。” “好端端的为什么换大夫?” “这就奇了,天下又不只我一个会治病,换个大夫医治也算不得什么吧?” “你这死丫头,心里太没成算!再说,谁让你将东西还给他们的!那些东西本来就该是咱家的!”老太君气的跺脚,指头去戳楚君澜的额头,被她侧身躲开了。 楚君澜用关爱精神病人的眼神看着老太君,慢条斯理道:“那些金银药材,本就是大长公主为了方便叶公子调养才寄放的,我既然不再负责为叶公子诊治,自然要将东西归还,难道还要霸占人家的东西?” “死心眼子!你个死丫头!做白工你还有理了你!你就是将东西留下,我就不信大长公主能派兵来抢回去!” “就是啊!”周氏也惋惜,“我看他们是欺负澜姐儿是个腼腆小姐,哪里有说用就用,说不用就不用的?他们临时变了卦,那些银子就不该还。” 楚君澜稀奇的看着周氏,“就算留着,那些东西也不是楚家库里的,而是我的东西,二婶做什么这样着急?” “我……我这是为了你操心。小丫头不知好歹的。”周氏翻了下眼睛,尴尬的去一边坐着吃茶。 楚君澜没心思理会众人,带着紫嫣回到了居雁楼。 刚进门,紫嫣就憋不住哭起来,“三小姐,他们这是不是在欺负您啊?以前说的好好的,突然就不用您给叶公子瞧病了,外头人要是知道了,该怎么说您?” “傻丫头,你哭什么。”楚君澜拿了手帕给紫嫣擦脸,“用与不用都无所谓,我也没什么损失,我可惜的是叶以渐的身子骨。但人各有命,既然他们做了选择,我也没法子。而且那银子本来就不是我的,能借给我周转一阵救出了袁叔已是万幸了。何况我也不算毫无收获,这屋里炼药的器皿就算是诊金了。” 楚君澜安抚着紫嫣的功夫,老太君已火急火燎的安排人出去打探消息。结果一探听才知道怎么一回事,气的她午饭都没吃下去。 待到楚才良回来,老太君语重心长的拉着长子道:“澜姐儿的名声臭成了这样,怕是会带累家里其他的哥儿姐儿议亲,你看着,是不是将澜姐儿暂且送出去静养,等风头过了在回来?另外让澜姐儿去大长公主府赔个不是?” 第94章 砸场子 楚才良也正为此事恼火,升迁的路上好容易多了个助力,事情却闹成这样。 “送出去?送去何处?” “庵堂是不行了,好歹还有恭定王府的亲事在,去庄子上还是使得的。你在京郊的枣花屯不是有个小庄子吗?” 楚才良揉了揉太阳穴:“也好,就让她暂且去避避风头,也免得整日在府里张扬跋扈的,吃一吃苦头,她就知道在家里有多幸福了。” “是啊。你呀,没个正经媳妇,看王氏都将你子女教导成什么样了!” 老太君叹气:“还有大长公主府,怎么也要好生赔个礼才行,将叶公子给治坏了,那是多大的罪证?人家今儿还来给她送银子,她可好,银子没要,还将从前那两箱一并还回去了,这么硬气,不是摆明了告诉大长公主她不高兴吗?啧啧,如此张狂,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您也别听风就是雨的。”楚才良被老太君唠叨的脑仁儿疼,敷衍道,“其实她也未必是治坏了叶公子,若是她医术不好,曹公公那里又怎么说?好了,好了,这事儿我有成算。” 楚才良敷衍了几句,转而就吩咐人:“去叫三小姐过来。” 谁知不过片刻,下人却回道:“三小姐刚才出府了。” “出府?”楚才良纳闷,“这会子她出府去做什么?该不会出去惹祸了吧?还不派人去找!” 楚君澜此时正抱着小乖乖站在名医坊门前。 名医坊大门敞开,门庭若市,不似个医病的地方,反倒热闹的如同茶楼酒馆。 那位须发花白的老神医背对着大门,正对着厅中几人高谈阔论,四周还有不少围观的百姓在看热闹。 “……小小女子,能读过多少医书?懂得多少医术?不过是粗浅知道一些东西,便敢出来招摇撞骗,甚至还敢给人扎针开方子,着实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是啊是啊,老神医早就名震江湖,也一直见您低调做事,没有四处去亮自己的名声。” “那女子就是太过张狂。” “竟然利用大长公主爱护外孙的心,将叶公子胡乱治了一通。” “当日我等都说叶公子是木僵之症,偏她说是中毒,还将我们这些人都贬低了一番,着实猖狂!” 不知是屋里人在议论,屋外的百姓也都在低声嘀咕着。 站在楚君澜前头的干瘦妇人盘着手啐了一口:“本以为是出个女神医,想不到竟然是个女骗子!呸!不要脸!” 楚君澜拍了拍那妇人的肩头。 那夫人回过头,正看到个穿了一身鹅黄衣裙,戴着白色面纱,抱着一只小雪貂的美人儿眉眼弯弯的看着自己。 对上那双秋水明眸,妇人当即看呆了去,结巴道:“这位姑娘,你有事?” 楚君澜笑眯眯的点头:“请让一让,你挡着我的路了。” “啊,好,好,原来是找老神医瞧病的。”妇人拉着身边几个人让开了。 楚君澜笑着道谢,迈上了一阶台阶,回眸一笑,明艳无比。 “不,我是来砸场子的。”说罢就径直进走向大厅。 屋外的百姓一时间都呆住了。 见楚君澜进门,当日在大长公主府上被讽刺过的医者纷纷怒目而视。 “你来干什么!” “你还敢来出来丢人现眼!” “我若是你,错诊了病症早就自我了断了!” …… 那位头发花白的白衣老者回头看来,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小姑娘,你有事?” “请问大夫贵姓?” 老者不答,只问:“你来瞧病的?” 楚君澜莞尔:“看来大夫的姓氏很神秘。还是说大夫在外无故诋毁旁人,怕将来东窗事发丢了祖宗颜面,才不敢以真名姓示人?” “你大胆!” “放肆!” “你可知道老神医是何人!” …… 几位大夫愤然而起,指着楚君澜破口大骂。 老者摆了摆手,让其余人稍安勿躁,笑的十分温和:“小姑娘,你若看病,便支付诊金,老朽自当尽力,你若是来寻衅,老朽可要不客气了。” “哦?咱家倒是想知道,老神医会如何不客气呢?” 不等楚君澜回答,门口就传来苍老又略带沙哑尖细的声音。 楚君澜回头,正看到穿了一身遍地金院外衫的曹公公,身着在大红飞鱼服、斜挎绣春刀的厉英带着几个锦衣卫缇骑,虎视眈眈的立在曹公公身后。 锦衣卫名声素来不好,围观百姓都退后了一些,生怕惹了是非。 “原来是曹公公。”楚君澜笑着行礼。 曹钦和蔼的摆摆手,向着屋里团团一礼:“咱家今日出来走走,便走到了名医坊来,冒昧打扰,还请诸位见谅。 即便有不认得曹钦的,此时也都明白了,京城里有几个曹公公能带着锦衣卫千户当随从? 医者们纷纷行礼。 老者也拱了拱手:“不敢,不敢,您大驾光临,乃是我等荣幸,请上座。” “不敢,不敢。”虽然说这不敢,可曹钦还是笑容满面的在首位坐下,又招呼着众人都入座。 回头又吩咐厉英:“阿英啊,你去端一把椅子来,就放在这儿。”指了指自己跟前的位置。” “是。”厉英当即去搬来一把交杌放好,随即带着其余锦衣卫站在了曹钦身后。 曹钦对着楚君澜笑笑:“楚三小姐请坐。” “多谢曹公公。”楚君澜笑了笑,依言坐在了那交杌上。 如此,屋内的位置,曹公公高居首位,楚君澜其次,老者与其余的大夫都只能依次作陪。 看到曹钦的态度,在场之人连同门外围观的百姓都有些懵了。 曹钦慢条斯理的道:“咱家难得出宫一次,就听见了城里闹出这么大的热闹来。说是楚三小姐学医不精,出来招摇撞骗,治坏了大长公主府的叶公子?” 曹钦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兴味:“嗨呀!咱家惊讶啊!毕竟,缠了咱家多年的腿疾就是楚三小姐治好的。咱家身边的小来喜儿肚子破了个洞,半只脚都迈进了鬼门关,楚三小姐还不是从阎王爷那将人抢了回来?所以说楚三小姐治坏了人,咱家这个惊讶呦!” 转而看向其余几位大夫:“您几位如此义愤填膺,已是亲眼见着叶公子被治坏了?” 大夫们尴尬不已,老者也是面色凝重。 这时,门外又传来急切的男声:“在下并未被治坏!” 随后身着天青色锦绣外袍,挽着白玉簪的叶以渐就快步闯了进来,胸口起伏着,显然是赶得十分着急。 第95章 针尖对麦芒 先是传说中的女骗子来“砸场子”,随后不但曹公公来了,就连“被害人”都来了! 国人爱凑热闹,此时百姓们已围了一大片,都屏息凝神的听着屋里的动静, 叶以渐快步走到楚君澜跟前,满眼愧疚,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开口,转而给曹公公行礼。 “见过曹公公。” “叶公子可折煞老奴了。”曹钦忙起身还礼,恭敬的让座。 叶以渐连连推辞,请曹钦上座,随后猛然转身,看着屋内众多大夫,俊逸面庞上已有山雨欲来的阴沉。 “诸位都是杏林圣、悬壶济世之人,为何不明白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未经证实的事,怎能胡言乱语?” 叶以渐言语中的不满毫不掩饰:“楚三小姐为在下的诊治素来尽心尽力,几次于命悬一线之际将在下从鬼门关拽了回来。在下现在就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哪里是被治坏了?” 叶以渐展开手转了个身,又对那老者拱拱手。 “传说您老人家是医术出神入化的神医,许多人对您敬服,可您这一次做的事,渐颇觉不妥!您并未亲眼见过楚三小姐的本事,又是以何为证,说她不懂多少医术的?” “叶公子看来是信不过老夫的医术了,”老者笑了笑,神色淡然道,“叶公子是病患,您信任何人都是您的自由。” “不,还请神医息怒。” 这时,大长公主急急忙忙闯了进来,在她身后跟着的还有两个熟人。 前头那位眉目舒朗、锦衣玉冠的是二皇子萧彻。 跟在他身后眉眼锐利、容貌英俊的青年,则是在聚雅会上与楚君澜和叶以渐针锋相对的六皇子萧律。 楚君澜挑了挑眉,天潢贵胄齐聚一堂,名医坊可以改名叫贵人坊了。 “渐儿!胡闹!”大长公主训斥道,“你怎可对神医无礼?还不给神医致歉?” “外祖母,品德堪忧的医者,渐实在不能相信。” “你!”大长公主气的眼睛赤红。 六皇子萧律嘲讽一笑:“啧啧,真是猪油懵了心,有好的大夫不用,偏要相信个小娘子。叶以渐,你到底是看上人家的医术了,还是看上人了?” “六殿下,请你慎言!”叶以渐气的脸色煞白,“如此诋毁一个无辜女子,岂是男儿所为!” “诋毁?我看你是被美色迷晕了头!如今城里都传遍了,楚家那位三小姐就是个女骗子,当日聚雅会上她也是做了弊的,只为了自个儿的好名声就欺骗所有人!” 萧律张开手臂,声音极大,“叶以渐,你看清楚,这么一个行事张狂不择手段的贱女人,到底哪里比不过老神医了!” “你!”叶以渐其怒攻心,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 大长公主赶紧扶着叶以渐,拍着他的心口给他顺气,转而对萧律道:“六殿下,您好歹是天家人,何苦口出恶言?” “姑祖母恕罪,”萧律收敛了一些,笑道,“我也是为了叶以渐的病情着急罢了。” 转而走到叶以渐跟前:“我看你根本分不清好歹,选大夫,自然要选厉害的,难道你看病只是为了看大夫的脸,嗯?” “老六,够了。”萧彻沉下脸。 六皇子挑眉,看了看二哥,忽然噗嗤笑出了声,那笑可谓是尽嘲讽之能事。 楚君澜看够了好戏,款步来到众人面前。 “诸位都是达官显贵、天潢贵胄,你们的话说完了,是否能给个机会,让小女子也说几句?”楚君澜的声音柔和,但气势强硬,毫不示弱。 曹公公笑着和稀泥:“依着老奴瞧着,也该让楚小姐说两句儿,就是青天大老爷断案,还要给人贩一个辩解的机会呢。” 大长公主点点头:“楚三小姐请讲。” 叶以渐、萧彻、萧律都看向了楚君澜。 楚君澜道:“病患选择哪一位大夫来瞧病,这是病患的自由,是以大长公主为叶公子选择了其他名医,我完全没意见。我一直觉着,为叶公子诊治的这段时间,咱们双方的合作还算愉快,叶公子的身体也一直在好转。” “是,我一直都在好转。”叶以渐急道。 “好。有了叶公子的话,就说明,我并未将叶公子治坏,那么问题来了,”楚君澜猛然看向那位老者,“敢问神医,您哪一只眼看见我将人医坏了的?又是凭什么诋毁我不懂医术的!” 她的眼神冰冷,宛若出鞘的利刃,无端的让人心生寒意。 老者十分镇定,无所谓的笑了笑:“既然楚小姐说病患选择哪一位大夫你都不介意,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楚君澜气笑了,将小乖乖放在自己肩头,摘了面纱扇了扇风,长发滑落在鬓边,衬的肤若凝脂,樱唇含丹,明艳至极。 老者愣了一瞬,随即道:“不知所谓。” “哎,咱家说句公道话。”曹钦笑着走到几人跟前。 他开口,并无人反驳。 “今日的争论无非有二。一是说楚小姐医术不精,将人治坏了。如今已可证明此事不实,楚小姐是被人诋毁的,二是说大长公主为选择更好的大夫,才为叶公子选择了老神医。这一点如何证明呢?依着咱家的意思,不如请楚小姐与老神医来一场公开比试如何?” “公开比试?”叶以渐关切的问,“如何比试?” 曹钦笑着比了三根手指,“三日后,巳正时分,红枫山下,由咱家腆颜主持,召集宾客来做评判,当然,百姓们也可以前来做个见证。这三日的时间。咱家会在城中公开挑选十位病人,由楚三小姐与老神医每人五个,当场治疗,治病这回事,好与不好,只有患者知道,到时在来评判楚三小姐是否有医术,岂不是正好?诸位觉得这样如何?” “如此甚好,”萧彻点头,关切的看着楚君澜,“老神医医术固然高明,可楚三小姐医术也不弱,即便不为分出个搞下,有一个可以为楚三小姐正名的机会也是好的。” 叶以渐歉然看着楚君澜:“三小姐……” “好啊。我应下了。”楚君澜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挑眉看着老神医,“您老人家呢?” 老者垂眸笑了笑,“既是如此,那老朽也只好以大欺小了。” “好!”曹钦抚掌,“既如此,事情就交给咱家来办,保管公平公正,三日后红枫山下,诸位届时可都要到场呦!” 第96章 丢人现眼? “既然曹公公的提议老神医和楚小姐都赞同,本宫也没有意见。”大长公主面色疲惫的拉着叶以渐的手腕,沉声道:“家中还有事,诸位,少陪了。”说罢就强硬的拉着叶以渐向外走去。 叶以渐眉头蹙着,抽出了自己的手:“外祖母请先回去,我还有事要与楚三小姐说。” 大长公主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瞳孔之中映出的是叶以渐倔强的面容。 这孩子素来懂事,极少会忤逆她的意思,可此番为了一个楚君澜,居然几次三番的做出出格的事! “你……”训斥的话在出口之前被大长公主生生忍住了。 六皇子萧律却是冷嘲了一声:“叶以渐,你这般忤逆姑祖母的意思,可谓是大大的不孝!” 叶以渐面色惨白,对萧律的话听而不闻,只专注的的看着大长公主:“外祖母,渐儿回去后再向您请罪。” 大长公主抿了抿唇,此时叶以渐的面孔,与他生母当年倔强的模样重合在了一处,都是一样的不听话,一样的执着。 “我是老了。管不了你了。”大长公主叹息了一声,便转身先行离开。 叶以渐唇角动了动,终究没有追上去。 一行人将大长公主送出名医坊的大门,百姓们都纷纷向四周散开。 “大长公主慢走。” “姑祖母慢走。” 目送大长公主府的马车渐行渐远,曹钦也转回身笑着道:“楚小姐,二位殿下、叶公子,老奴还想继续逛逛,就不扰您几位了。” “曹公公慢走。”楚君澜先客气的行礼。 曹钦摆了摆手,笑着鼓励道:“楚小姐只管养精蓄锐,预备药材,三日后红枫山下再见。” “是,多谢曹公公。”楚君澜真诚的道谢。 虽然明白曹钦是在报答她,且这等事对曹钦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可楚君澜心里依旧是感激的。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知恩图报。甚至大多数人,能够不忘恩负义已经算是不错了。 其余一众京城名医也都借着机会各自散了,很快,名医坊大堂内就只剩下老神医一人。 围观许久的百姓们见没了热闹可看,便都低声议论着三日后的比试,热热闹闹的散开了。 “我送你。” “我送你。” 一低沉、一清越的声音重合在一处,萧彻与叶以渐对视了一眼。 萧律在一旁冷笑一声:“我看楚三小姐强硬的很,根本用不上人送吧。” “六弟,”萧彻蹙眉道,“你今儿是怎么了,处处与弱一女子作对,岂不是跌了身份?” “弱女子?”萧律冷笑,“她哪里是什么弱女子,她搅风搅雨的手段高超的很,非但行骗,还坑的姑祖母与相依为命的孙儿都离了心,还让你这素来慈爱的兄长对我这个弟弟大吼大叫。” “你!六弟,你不要逾越了。” “呵!”萧律冷笑着向前一步,双手负在身后,弯腰凑近楚君澜,“我等着看你怎么名誉扫地!” “那你可有的等了。”楚君澜笑着摸摸小乖乖的头。 萧律被楚君澜无所畏惧的态度惹恼,眼神中酝酿着嗜血和暴戾:“你这贱|人!” “六弟!”萧彻呵斥。 “二殿下,请你自重!”叶以渐一把便将楚君澜拉到自己身后。 萧律冷笑的看着三人,转身便走。 楚君澜啧了一声:“真是暴躁。淑贵妃冲冠后宫,必定更不是鲁莽之人,怎么她的儿子会是个不点都炸的炮仗?” “有生母娇惯着的孩子自然骄纵一些。” 萧彻摇了摇头,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自怨自艾,还同样戳中了叶以渐和楚君澜的心,他又笑了笑。 “袁康虎的案子闹的太大,甚至惊动了我父皇,刘家是淑贵妃的表亲,淑贵妃以及母家都被斥责了几句,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却收留了袁康虎,六弟他为此迁怒于你也是情理之中。” “原来如此,所以我治坏了叶公子这类谣言才会长了翅膀一样四处乱飞。”楚君澜理解的点头,总算明白到底是什么人幕后推动。 叶以渐愧疚的道:“楚三小姐,都是我的不是。此事着实非我所愿,我外祖母她……她是太担心我了,我们家,只剩下我与她相依为命,我的身子不好,她急的不知所措,总说即便去了都无颜见我母亲,是以……” “我明白,”楚君澜笑着摆摆手,“还请叶公子不要放在心上,我方才已经说的清楚,选择哪一位医者来医治,都是你们的自由。何况我也不是不取诊金的。” 可你还是将东西都还了回来…… 叶以渐在心中叹息,进退两难,自看到楚君澜命阮掌事带回来的东西,他的心就像被谁戳了一个窟窿,总是有一种背脊都跟着发冷的感觉,这种天气抱着手炉都暖不透。 “三小姐。” 就在这时,早已在不远处抓耳挠腮了许久的大管家马岩终于是忍不住凑了上来,“给二殿下、叶公子请安了。实在对不住,外面老爷让三小姐速速回府。” 楚君澜挑眉,对着萧彻和叶以渐摊了下手:“看来只能失陪了。” “我送你。”叶以渐深知楚才良的性子,生怕楚君澜吃亏。 萧彻也道:“还是我去比较稳妥。” 叶以渐诧异的回头看向萧彻,却在萧彻眼中看到了与他自己相同的某一种情绪,他心内顿生了然,又是酸涩又是气恼,还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绪瞬息翻涌。 楚君澜却是摆摆手道:“不必了,回家的路我又不是不认得,你们二位各自去忙吧。” 她单手戴好面纱,抱着小乖乖潇洒的转身就走。 马岩匆匆给萧彻和叶以渐行了礼,转而也跟了上去。 叶以渐和萧彻这时才发现,马岩后头还带了四个壮硕的家丁。明显是楚君澜若不听话,就打算动用强硬手段的。 叶以渐眉心紧蹙,回身去乘马车。 二皇子也上了自己的马。 结果二人发现,他们彼此的目的地是一致的,都是楚家的方向,却都又默契的不跟上去,只远远的跟着。 楚君澜这厢回到楚家,刚到门前,马岩就已冲进去回话了。 才到前院,大门“砰”的一声在身后紧闭,楚才良面色铁青的从屋内出来,当面就问:“你丫头,怎能惹这样大的祸事!” “正是啊!一个女儿家,怎可如此抛头露面,何况那位神医的医术,岂是你能比得上的!到时除了丢人现眼你还能如何!”二叔楚才俊也跺脚。 第97章 能养活你 “所以父亲和二叔,这是在关心我?”楚君澜微笑挑眉,眸中满是兴味。 楚才良和楚才俊面色同时一窒。 “你这丫头顽劣至此,叫为父如何是好?” 楚才良痛心疾首的道:“当日宫中的老爷上门来,听他言中之意,似是曹公公他老人家对你甚为信任,为父还当你进退有度,能够凭借医术结交如此人物也算是了得。可如今,你竟一声不吭的作出这么大的幺蛾子来!” “是啊,是啊!”楚才俊忧心忡忡的抱怨,“大长公主不过是给外孙子换了个大夫,你说你置的是什么气?做错了事,你就赶紧去大长公主府赔不是啊!怎么还将人家的东西还了!这不是明摆着跟人生分吗!” 楚才俊转了两圈,手指快戳到楚君澜的鼻尖儿上:“你爹才说你办事利落,你就做这样事来给家里招灾!还有啊!谁让你答应跟人比试了?一个女孩家,这么抛头露面的,你是订了亲了,你还有姐妹没定亲呢!叫人知道了,咱楚家的闺女还嫁的出去不?” 楚君澜笑容满面,体贴的道:“二叔若担心,其实也可以带着姊妹们回乡下去的,左右二叔家的姊妹们议亲,也未必要考虑到我的品性。” 楚才俊被噎的当即翻了个大白眼。 楚才良却觉得心里一阵舒坦,老二一家来了后,他就没有一天回到家里气顺的时候。 “澜姐儿,你与为父说,你当真将叶公子治坏了吗?” “并未。” “城中传来这样的反流言蜚语,可是因为袁康虎?” 楚君澜笑睨着楚才良:“父亲觉得呢?” 楚才良噎了噎:“澜姐儿啊,为父知道那袁康虎是个正义之士,只是他打死的刘衙内一家,你道是何人家?那可是淑贵妃的表亲!袁康虎无罪释放了也便罢了,你怎么还能把人弄家里来?” 楚才良看了看楚君澜的脸色,又继续苦口婆心:“你母亲从前毕竟是淑贵妃的宫女,以咱们家的关系,就算不做淑贵妃的拥趸,好歹也不能唱反调不是?你收留袁康虎,叫淑贵妃家里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楚君澜了然的点了点头:“父亲英明,所以父亲也猜到了,城中谣传我将叶公子的病治坏了,大多还是因为这件事,并非女儿学艺不精。” “为父知道有什么用?别人都不知道啊!” 楚才良走近楚君澜,伸手要拍她的肩膀,可小乖乖却对着楚才良瞪圆了黑豆眼,喉咙发出防备的“咝”声,吓的他手又缩回去了。 “父亲有什么吩咐,大可以直言。”楚君澜不耐烦继续看楚才良做戏。 楚才良笑了笑,迫不及待的说出了要求:“要不你给袁康虎一笔银子,打发了他吧?” “这不可能,袁叔如今是我大哥的护卫。” “你个毛丫头,咱们在家里,还要什么护卫?” “不尽然,大哥的眼睛怎么盲的,我的木僵之症怎么来的,父亲真的没想过?” 楚才良脸上一阵难堪,他好声好气的与楚君澜商量,可楚君澜却总是夹枪带棒,他的耐性也告罄了。 “楚君澜,你休要不识抬举!如今摆在你面前是两条路,要么,你将袁康虎打发了,然后去大长公主府陪个不是,再去与老神医告罪,与曹公公解释一番立即取消比拼!要么,你立即就给我搬出府去!我楚家断乎容不下你这样败家破业的女儿!” 楚君澜水眸沉静的望着楚才良。 想赶走她的话题,楚才良不是第一次提起了,只是如今的情况又与上一次有所不同。 “好。”楚君澜痛快的笑了笑。 楚才良闻言,立即放软了语气:“这才对,怎么说你也是楚家的女儿,将来你去了恭定王府,难道不依靠娘家?你也该学乖一些……” “紫嫣,去告诉我大哥,带上袁叔和宝乐,咱们搬家。” “是!”人群之后的紫嫣含着眼泪大声答应,随即就往楚华庭的东跨院奔去。 “孽障!”楚才良点指着楚君澜稍,气的浑身发抖,“你真当有了王府的亲事,你就有恃无恐了!” “父亲说的哪里话,”楚君澜无辜的眨眨眼,“不是父亲给了我两条路,让我自行选择吗?” “你!” “我既决定要护袁叔,便不会出尔反尔;我既是被泼脏水,就不可能放弃洗清污名的机会;我既答应了曹公公的提议,便不会让他一片好意白费。既然我的抉择,父亲不答应,想让我背负着污名做背信弃义的事,那我只好离开楚家。” “好,好!你硬气!有本事,你就自立门户,不吃楚家的一粒米!” 楚君澜笑了笑,刚要说话,王姨娘和楚梦莹就一左一右跪在楚才良跟前。 “老爷,求老爷开恩,三小姐毕竟是女儿家,您这样做,叫三小姐怎么过活啊!” “是啊父亲!三妹妹最是左犟,您这么说,她果真不肯要家里一文钱,她该怎么生存下去?” “她不是硬气吗!”楚才良越发的暴怒,“我原还想送她去庄子上避避风头,如今看来,是我做父亲的自作多情!好,你有本事,就再别踏我楚家的门!” 说话间,楚华庭已在宝乐、袁康虎和紫嫣的陪同下来到前院,正听见楚才良此语。 宝乐手里原本还提着个包袱,楚华庭将之接过,随手丢弃在地。 “澜澜,大哥能养活你,你不必向任何人低头。”楚华庭扶着袁康虎的手,向楚君澜身边走去。 楚才良原本以为,以楚华庭的性子,如何也要劝和劝和,没想到他竟会这样说。 “逆子!走出这个门,你就别想考你的科举!” “澜澜,咱们走。”楚华庭耳充不闻。 楚君澜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拉着楚华庭的手道:“好,咱们走。” 兄妹二人携手走在前头,袁康虎、宝乐和紫嫣三人随后,径直向前。 楚才良跺着脚,指着楚华庭和楚君澜破口大骂。 跪在地上啜泣的王姨娘和楚梦莹对视了一眼,心下都是暗喜。 大门敞开,发出“吱嘎”一声。 楚君澜扶着楚华庭的手臂:“大哥,仔细门槛。” 抬眸时,正对上叶以渐与萧彻关切的眼神。 楚君澜惊讶的道:“你们怎么在呢?” 第98章 罩得住 叶以渐满眼担忧和歉然,快步上前来帮忙扶着楚华庭:“我不放心,跟来看看。” 他几乎不敢对上楚君澜的眼睛,垂眸道:“都是我的不是,害你至如此地步。” 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儿家,却被生父赶出家门,这话若是传开来,楚君澜的恶名怕是又要加上一条了。 “哪里是你的错,”楚君澜噗嗤一声笑,“又不是你让我父亲赶我出家门的。” 楚华庭也笑着道:“叶公子不必挂怀,今日即便不是因为你,但凡有什么让他感觉到威胁,照旧不会念及父女之情的。” “楚兄。”叶以渐声音沙哑,面对楚君澜的大哥,更不知该说什么了。 萧彻冷着脸,看向大敞的楚家大门内,对上楚才良等人惊愕的眼神,冷笑了一声:“楚公子说的有理。” 楚华庭有些惊讶,“是二殿下?” “正是。” 萧彻刷的一声展开折扇猛扇了几下,豪爽的道:“我在城中有宅子,你们兄妹只管住过去吧。” “二殿下,叶公子。”楚才良此时已满面堆笑的迎了上来,“不知二位贵客驾临,不曾远迎,望请恕罪。” 萧彻哼笑了一声,竟是搭理楚才良都不曾,转身对楚君澜温和的道:“我那宅子就在什刹海附近,你们兄妹住多久都使得。” 楚才良脸上一阵难堪。 叶以渐面带微笑,笑意却并不曾达眼底:“楚大人客气了,在下不过路过而已,却不曾想遇上贵府这样的事。” 楚才良义正辞严的道:“这丫头将叶公子的病治坏了,还敢乱使性子,着实是下官教女无方,小女顽劣的很,还望叶公子恕罪。” 叶以渐莞尔道:“楚大人管教子女的方式倒是别致。” 楚才良面色越发的尴尬了。 就在楚才良犹豫着是否要将人留下时,楚君澜已笑着道:“不劳烦二殿下和叶公子了。我们还要敢在天黑之前安置,先告辞了。” 说罢叫上紫嫣、宝乐和袁康虎,扶着楚华庭就先行离开。 “你!二殿下和叶公子都在,你还敢放肆!”楚才良如何也想不到楚君澜说走就走,暴躁的骂道,“没个教养的东西!” “教养?”楚君澜回眸嗤笑了一声,“您有不就行了。” 说罢再不回头,渐渐走远。 萧彻和叶以渐看着楚君澜潇洒的背影,心内不由一阵激荡。如此强硬的性子,真是让人无可奈何,又更让人对她的境遇心生怜惜! 二人快步追了上去。 楚才良看着一行人的背影,心内不由深深的怀疑起自己的决定。 他是不是不该将人撵走? 楚君澜最后与楚华庭选了距离红枫山最近的一间客栈暂时住下。 “这种地方怎能住人?”萧彻嫌弃的打量屋内简陋的陈设。 叶以渐也道:“况且你们兄妹住在这里也不安全,我的宅子距离此处不远,环境又很清幽……” “我在什刹海的宅子也很合适你们居住。”萧彻也急切的道。 楚君澜笑着摆手止住了二人的话。 “两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与二位非亲非故,也不好白住你们的屋子,现在这情况传开,我顶多就是被逐出家门,落个不孝女的名声,若是再住你们的宅子,说不得还要被人说我自甘堕落,开始做起‘金屋藏娇’的那个‘娇’了。两位,还请回吧。” 叶以渐与萧彻一时当真无话可说,楚君澜既已下了逐客令,他们也只得告辞,在客栈外对视了一眼,各自散了。 待到人走了,楚华庭笑着打趣道:“我们澜澜长大了。”他这个做哥哥的也明白什么叫一家有女千家求了。 只可惜,他的妹妹已被许给了一个傻子。 “是啊,我是长大了,”楚君澜故意曲解楚华庭的意思来岔开话题,“咱们能自立门户,用不着在楚家受气。” “可是这对你名声到底不好,何况还有王府的亲事在,你早晚都要回去的。” “那也要看怎么个回法,难道咱们还能被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楚君澜端了一杯热茶给楚华庭,“他们早有撵人的意思,这次不撵,下次也要撵,不如趁此机会断了他们往后的念想。” 紫嫣恍然的道:“小姐,您原来没打算真离开楚家啊。” “想走我早走了,但是就如我上次说的,我们凭什么走,凭什么将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楚君澜笑容中带着几分玩味,“撵我们走不打紧,有他们求着我们回去的时候。” 紫嫣重重的点头,“小姐说的肯定是对的。” 楚君澜被她逗的忍俊不禁,“好啦,先去让店家预备吃食吧。” 到底是才离开家,楚君澜陪了楚华庭好一会,才嘱咐宝乐和袁康虎好生照顾楚华庭,自己回了隔壁的客房。 夜半时分,楚君澜刚修习完内劲预备睡下,后窗棂就被轻轻地叩响了。 看了一眼身边已熟睡的紫嫣,楚君澜轻巧的来到后窗前,悄然推开窗。 牙白色的身影一跃进了屋,月华洒落满地,也同样洒落在萧煦身上,衬的他俊脸如玉雕一般温润。 小乖乖“嗖”的一下窜上萧煦的肩头,愉快的用小脸去蹭他的脖子。 萧煦眉目柔和的摸了摸小乖乖的头,轻声道:“你还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楚君澜掩口打了个呵欠,随即眼眸亮晶晶的笑道,“怎么这会子来了?还没到针灸的日子呢,等我比试过后在去看你不迟。” 萧煦摇摇头,眸中满是关心,神色依旧清冷:“比试,我也去。” “你去?” “做你的病患。” 楚君澜立即明白了萧煦的意思。 “你是想给我兜底?”实在不行时就表演个傻子痊愈的戏码? 萧煦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道,“若他是戚神医,你胜算不大。” “无所谓,”楚君澜潇洒的摆摆手,“我不过是要证明自己不是沽名钓誉之人,他是不是戚神医都无所谓。何况,我也不觉得戚神医会是那种品性。至于你……” 纤细的指头点了点他的肩头,小乖乖顺势沿着楚君澜手臂又爬上她的肩膀。 “你不要为我而随意打乱计划,别忘了你还有要紧事做呢,至于这件事,我罩得住。” 她用女子特有的温柔声音说出这般霸气的话来,萧煦的脸上腾的热了,虽觉得“罩得住”的说法奇怪,却也能领会意思。 “那……再会。”人影一闪,已从窗口飘然而去。 又是落荒而逃。 楚君澜看着他兔起鹘落之间便已远去的身影,不由轻笑出声。 八月初二,晴空万里。 红枫山下的空地早早的便是人山人海。 曹公公命人公开在城中选择十名病患,顺带也将楚君澜与老神医的比试传扬开来,是以今日但凡得闲的都来看热闹了。 场中,早已摆开数个遮阳用的雪白帐子,其中放置了桌椅小几,如大长公主府、恭定王府、定国公府、安陆侯府等勋贵人家和皇亲国戚都有不少来凑热闹的。 楚才良、楚才俊陪着老太君也占了一顶帐子。看着前后左右那么多勋贵人家的少年英才,老太君禁不住低声道:“想不到能得此机会见着这么多的才俊,早知让一家子哥儿、姐儿都来了。” 楚才良烦躁不已,低声道:“这是什么场合?难道是来相亲的?” “是啊娘。”楚才俊也道,“要是楚君澜熟了,到时丢脸可就丢大了。” 老太君哼了一声:“回头非好生教训那死丫头不可。” 说话之间,远处有人高声道:“来了来了,老神医来了。” 人潮摩西分海一般,一众城中名医簇拥着一位道骨仙风须发花白的老者缓缓而来。 城中百姓不少认得他的,都在议论着:“这位便是名医坊的老神医!” “怪道说是神医呢!只一瞧着就知道不是一般的人。” “没见城里不少大夫都在他老人家跟前毕恭毕敬吗。” …… 老太君咂舌:“完喽完喽,那死丫头赢不了了!” 话音方落,领一边的人群也让开了一条路。 楚君澜与楚华庭、在紫嫣、宝乐和袁康虎陪同之下一同来了。 有不少百姓认得袁康虎的,又都低声议论如今袁康虎成了楚家大少爷贴身侍卫的事。 紧挨着大长公主府的帐子中,六皇子萧律看着袁康虎冷笑了一声。 二皇子萧彻注意到他的眼神,强硬的警告道:“六弟,劝你还是安分一些,不要惹是生非,给淑贵妃找惹麻烦才好。” 萧律冷笑了一声,到底没有再冲动行事。 就在这时,曹钦在几名锦衣卫的簇拥之下来到了空地当中,抬起双手压了压。 原本还沸反盈天的百姓们,见了都安静下来。 曹钦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凭空传出很远,在山谷中造成了回响。 “今日,楚三小姐与老神医对决,在诸位的眼前开始,所有人都来做个凭证,看清楚楚三小姐到底是不是不懂医术之流……”曹钦将比赛的规则又说了一遍,最后高声吩咐道,“将被选中的十位病患送上来!” 第99章 狂妄又何妨 这时,锦衣卫缇骑或搀扶或用门板抬着,将男女老少十人送到了空地上。 另又有数名缇骑合力将两个大药柜,连带戥子、药碾等物一并摆放妥当。 曹钦笑着走到当中:“老神医、楚三小姐。这是咱家为你们预备的药材,已找太医院的人验过,常用的药都在此处,且药物绝无问题,还请二位检验一番。” 楚君澜隔着雪白的面纱对曹钦微笑:“曹公公行事公允,自然不必再检验的。” 那老者迈开的步子便是一顿,有些尴尬的笑笑,沉声道:“是,老朽也不必再验了。” 曹钦笑着颔首:“如此,楚三小姐对今日的比试并无异议?” “是,并无异议。” 曹钦又微笑问道:“这位老神医也是如此?” “是。” “如此便好,哦对了,咱家这个记性,还未曾请教神医贵姓?” 老者面色一窒,捋顺须髯,淡淡道:“免贵,姓齐。” “原来是齐神医。”曹钦微笑。 围观之人听闻这称呼,越发笃定了他的身份。 恭定王府所在的帐子中,面色苍白的萧运鹏一把拉住了王妃的手,急切的低声道:“母妃!” 王妃理解的点点头,回握了一下爱子的手:“莫焦急。” 萧运鹏得了那种病,子嗣上有了影响,又如何争世子之位?这些日又是暗中寻大夫,又是找人来府中做法,什么法子都想过了,如今传说中的“戚神医”就在眼前,他们娘俩哪里能不急? 正说着话,人群后忽然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声,有人大叫着:“世子爷,哎!你慢着点!” “我不,我不!”一个好听的少年音,却用孩子气的语气撒着娇,“好玩的,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恭定王妃眉头就是一皱。 萧运鹏低声怒骂:“傻子怎么来了!” 人群让开一条路,穿了一身月白箭袖锦袍,衣襟和袖口处却脏兮兮的少年郎跑进了空地。 他头发高高束成一束,发髻已经跑散了,长发荡在身后,只有一根玉簪子插在束发的皮绳处,俊美异常的脸上挂着个呆傻的笑,一路飞奔到了场地当中,看到楚君澜先好奇的止住脚步。 “咦?姐姐?怎么,怎么是你呀?” 楚君澜的眉头跳了跳,萧煦这样性子的人,竟豁出去在所有人面前“表演装傻”? 她心下动容,面上却微笑着行礼,“世子。” 萧煦叉着腰,小孩子似的绕着楚君澜转了一圈,“姐姐,你怎么都不来找煦煦玩?” 楚君澜挑眉,这家伙是怕人觉得他不够傻? 楚才良和楚才俊早已看呆了去,第一次直观的接触到传说中的傻子,他们都受了不小的冲击。 围观百姓更是议论纷纷。 曹钦看了看孩子气的恭定王世子,笑着道:“世子爷,您先一旁稍做休息,楚小姐还要比试医术呢。” “我不,我就要在这里看!”萧煦不依,蹲在地上双手托腮不肯走了。 “世子爷……” 定国公府的帐子下,鹿若菡与鹿宛松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满是同情与担忧,这样下去,岂不是会有人更加议论楚君澜? 萧律早已憋不住笑了起来:“个傻子,真是好笑!” 萧彻则沉声道:“真是胡闹!这样傻子就不该放出来!”心中想的却是,那般美人儿,却要嫁给这样一个傻子,真真是玷污! 萧运鹏扛不住周围人的目光,低声道:“我去抓那傻子回来!” 恭定王妃却一把按住儿子的手,“不用,让他闹。” 萧运鹏仔细想了想,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既如此……”曹钦犹豫了片刻,笑着道,“时辰不好耽搁,如此就请齐神医与楚小姐各自选择病人吧。” 楚君澜伸手做请的手势:“齐神医先请。” “老朽哪里能欺负你个小女娃?还是你先吧。”老者摇头,神色倨傲。 曹钦莞尔一笑,“长者为先,齐神医先选吧。” 作为此番比试的裁决人,他发了话,老者也不好推辞。走在十名病患身前,观察他们的反应,状似随意的点选了其中五名疼痛难忍快要晕厥过去的。 “就他们吧。” 楚君澜点头,自然而然的选择了剩下的五个。 这五人,分别是摔断了腿的少年人,手臂上长了个巨大浓包的老妇人,头疼难忍晕厥过去的老者,腹痛难忍的年轻妇人,还有一只眼快要盲了的中年男子。 楚君澜挨个为他们望闻问切一番,随后便取了银针,先为晕厥的老者、腹痛难忍的妇人和那眼睛看不清的中年男子分别扎了几针,玉指轻捻针尾,悠长的凤鸣悠悠传来。 在场之人不由得屏息凝神,好奇的观察着她的手法,还有人低声议论为何会有针鸣声的。 这三人扎着针,她便又去开了方子,吩咐曹钦安排过来的内侍监督着医童去抓药煎药。 待方子写好,她先去为那少年人接骨,又去为老夫人手臂清创。 正当这时,人群的另一边就传来一声:“戚神医果真名不虚传,我这头一点都不疼了!” “是啊,我肚子也不疼了!” “我胸口痛的毛病完全好了!” …… 楚君澜目不斜视,继续忙着手上的事。 萧煦却凑了过去,宛若个好奇的稚童,伸长脖子往人堆里看。 就见老者选的那五名原本还面色蜡黄,疼痛难忍的患者,此时各个神采奕奕精神焕发,全不见痛苦之相了。 “药到病除!果真是戚神医!”大长公主面色一喜,称赞的点头。 萧律笑道:“姑祖母果真慧眼识英雄。叶以渐,这次你可不对了,姑祖母明明给你选了更好的大夫,你就不该忤逆她老人家。” 叶以渐眉头紧锁,担忧的看着楚君澜的方向,似乎根本没听见萧律的话,引得萧律冷笑了一声。 这里的动静太大,就连围观的百姓也都看的分明。 “戚神医果真是厉害,才一副药下去就好了!” “是啊,这般快的手段,我还是第一回见着。” “刘老三她娘整天嚷嚷着腰疼,这会子却好了,你看神不神!” …… 人群之中,议论宛若潮水一般散开。 楚才俊回过头低声道:“完了完了,我看三丫头输定了!大哥,这次你可丢人了!” 老太君黑着脸,低声啐了一口:“丢人现眼!” 楚才良已是面色黑沉如同锅底,只觉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让它如坐针毡,恨不能找个地缝去钻! 萧煦又咬着手指逛游回楚君澜这边,找了个角落坐下,继续双手撑着脸,还时而揪地上的小草,踢脚下的小石子。 曹钦这时检查过那五名病患,见这五人的确已不疼了,再看向老者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慎重。 “齐神医果真妙手回春,敢问神医,您这就将他们都治好了?” “不然,他们也都还要吃几副药。”老者开了五张药方,又从怀里掏出了五个小纸包,“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方子,经过我一生研究改良好的药引子,你们熬药之时,记着将之搀进去用,记住了,每次只一点点就够。” 五个病患如获至宝,双手捧着药引子和药方连连道谢。 六皇子撑着下巴,无聊的高声道:“哎!戚神医已经将人治好了,你这里还要等多久!” 这一嗓子,将所有勋贵和百姓的眼神都引向了楚君澜。 议论之声甚至将银针的凤鸣之音也压了下去。 可楚君澜依旧眉头都没皱一下,神色自若的继续手上的工作,为少年人固定好腿骨,转而又为施针的三人拔针。 此时,昏迷的老者已经醒来,楚君澜又为他施针一次。其余四人则开始吃药。 楚君澜将药方交给他们,并且依次将他们的病症和日后需要注意什么一一告知,并且道:“这方子上的药我斟酌过,都是一些常见的药,并不会很贵,你们若有条件的,最好坚持吃上两副在来找我复诊,我如今住在悦来客栈,你们只管来寻我便是,不收你们的诊金。” 她一身鹅黄裙衫,虽隔着面纱看不清面容,但看她一双温柔的水眸和温和的声音,已让人心里动容。 老妇人感激的道:“多谢姑娘。” 少年也红着脸:“多谢姑娘了。” “不必客气。” 楚君澜回到那老人跟前,又为他扎了几针,扶着他坐了起来,从小内侍手中接过药碗,亲自喂那老人用药。 老人将药汁吃下,脸色已好了不少,楚君澜便对着人群方向问:“这位老者的家人可来了?” “来了来了!” 人群中挤出一个穿着补丁衣裳的中年汉子,搓着手来到楚君澜跟前。 楚君澜将药方交给他,低声嘱咐:“这位大叔日后要戒酒,少食荤腥肉蛋,不能动气,保证运动,或还可保住一命,但是此番半边身子不灵便的病根是落下了。” 汉子听了,脸上就是一阵不快,嘟囔道:“早知道,我就该让戚神医给我爹诊治!” 楚君澜闻言一愣,随后释然一笑:“若不然,你也可以现在求他帮你爹诊治。” 那手上长脓包的老妇人撇嘴道:“你爹来时昏迷不醒,人家小姑娘将你爹救醒了,没收你诊金,还好心提醒你,你却不领情,真是白眼狼!” 原本快要眼盲,此时眼睛却朦胧看得清事物的男子也啐了一口:“白眼狼!” 汉子羞的脸上红透,却依旧不肯放弃希望,跪倒老者跟前磕头道:“老神医,求求你救救我爹吧!这个女子靠不住啊!” 老者却是淡淡一笑,“她已将人治过了,我就不好出手了。” 此话一出,叶以渐、鹿若菡和鹿宛松都是面色紧绷。 萧煦更是一把从地上揪下了十几根草叶子。 曹钦见事情又要往不好的方向发展,高声道:“如此看来,齐神医和楚三小姐的医术都十分高超,楚三小姐也并非沽名钓誉之人。” 曹钦一开口,百姓们就都议论起来。 “可是人家老神医的五名病人都痊愈了,一点都不疼了,楚小姐这边还有一个没好的呢!” “就是!老神医都说她治过了,就没法治了。” …… 楚君澜挑眉一笑,走到那五位被齐神医医好的病人跟前,一一望闻问切一番,又看了看他们手中的药方和药引。 她如此举动,引得围观之人越发的不屑了。 六皇子冷笑:“这是知道不如人,想去偷师学艺?” 叶以渐忍无可忍的道:“六殿下慎言,你一个天潢贵胄,屡次恶语相向是什么意思!” “哎呦,动你心尖子了?”萧律嘲讽。 二皇子沉声斥道:“六弟!” 这时,楚君澜已回到老者与曹钦跟前,声音不高,却让在场之人都听得见。 “老神医便是戚神医?” 老者捋顺须髯,并不言语。 有围观百姓高声道:“这位便是戚神医,你还不认输?” “对!还不认输!” …… 楚君澜不理会这些声音,笑着道:“既然您便是戚神医,小女子难得有机会与您比试,自然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难道你还要耍赖?”有人高声讽刺。 楚君澜却只看着老者:“眼下这一场,我不服气,也不认输,咱们再加赛一场,你敢不敢?” “嘶!” 人群中传来整齐的吸气声。 “不要脸,还有你这般反悔的!”有人高声叫骂:“戚神医,您老人家就好好教教这个小丫头怎么做人!” “对,戚神医同她比!” “让她输个心服口服!” …… 百姓们群情激奋的呐喊着,帐子中的各家勋贵也都眉头紧锁,对楚君澜的行为十分不屑。 老者得意的扬眉,“你说,怎么个比法?” “我这比法,非常有趣。” 楚君澜转身,问道:“曹公公,不知你这里可有什么剧毒。” 曹钦挑眉,并不多问,向后伸出布满皱纹的手。 厉英立即上前,递给他一个瓷瓶。 曹钦将瓶子递给楚君澜,声音和善的道:“这是鹤顶红。” 鹤顶红? 众人面色大变,鹤顶红可是众所周知无解的剧毒,服下后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死的透透的! 楚君澜嫣然一笑:“治别人有什么意思?咱们来个‘医者自医’,你我一同吃了这鹤顶红,再为自己解毒。解得了,便是医术高明,解不了,输掉性命就怪自己无能,戚神医,你敢不敢?” “你!简直狂妄!”老者面色苍白的怒斥。 “狂妄又如何?就问你,敢不敢比?”楚君澜轻笑出声,“您戚神医名扬天下,这种小毒,我解它都是手到擒来,您该不会是不会解吧?” “老朽当然会!”老者梗着脖子。 “既然会,那就比比看!” 楚君澜说着摘了面纱,从那瓷瓶中倒出一颗猩红的药丸,仰头便吞了下去,随后将瓶子往老者手里一塞。 “该你了!” 萧煦已冲到楚君澜近前,面紧绷的看着她的脸,俊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是懊悔非常。 他如何也想不到,她竟会如此冒险,动作快到他已站在她身后,都没来得及阻止她! 一丝鲜血从她唇角渗出,顺着她精致的下巴滴落在衣襟,绝美面庞苍白如纸,双眼却亮如星辰,直视着脸色惨白汗如雨下的老神医。 曹钦眼神一厉,当即就笑着将猩红的药丸也“喂”给了老者一颗。 “不打紧,不打紧,戚神医医术高明,您与她比,咱家支持你!” “哄”的一声,人群里当即炸了锅。 第100章 小医仙 谁家姑娘性子竟会这么烈! 那可是鹤顶红,为了比试,竟然说吃就吃了! 所有人此时都已呆住了,就连围观的百姓们也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煦差点忘了自己还是个“傻子”,呆呆的看着楚君澜,伸手想去搀扶,却猛然又回过神。 “姐,姐姐,你流血了!”他这幅看起来惊吓过度反而正常起来的模样,倒也不引人怀疑。 楚君澜取出银针,在自己身上飞快的下针,针鸣清越响起,让众人越发屏息凝神的看着她的反应。 楚君澜明亮的双眼直盯着齐神医,染血的双唇勾起个玩味的弧度。她本就盛极的容貌,此时越发美的具有攻击性。 齐神医慌乱不已的抠嗓子催吐,然而吐出的不是药,却是一口血。 他当即慌了手脚,疼痛难忍的捂着胸口惨嚎了一声。 “啊!” 人都已经站不稳,跌坐在地,捂着胸口大口的喘着气,惨呼声不绝于耳,哪里还有自救的能力? 同样是中了鹤顶红的毒,齐神医的反应才是个中毒的人该有的反应。 楚君澜依旧没事人一样站在原地,没有惨呼大哭,甚至还能笑得出来,更有余力自救,这是何等意志与体魄才能办得到的事? 萧煦、叶以渐、萧彻、鹿若菡、鹿宛松等人看着楚君澜,一时被震的话都说不出了。 楚华庭此时已焦急的几乎晕厥,听着齐神医一声声惨呼,却听不见楚君澜的声音,偏生眼睛看不见,只能从刚才的对话之中辨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捏着袁康虎的手焦急的问:“袁叔,袁叔,澜澜她怎么样了?” 袁康虎用敬佩的眼神看着自救的楚君澜,声音低哑,却依旧镇定:“少爷不必担忧,三小姐看来没事。” 楚君澜为自己扎了几针,又脚步踉跄的走到药柜旁,攥着拳头按着纸写方子下药。 她的手一直在抖,使得她原本潇洒的字体变成了蠕动的毛虫,剧烈的疼痛使她全身都在痉挛。 可是再大的痛苦,都被她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和怒气掩盖住了,齐神医的惨叫,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痛快!原本就受过专业的训练,忍耐力极强,此时更是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意志力。 一口鲜红又一次从她口中喷出来。 “你……”萧煦惊呼一声,却又竭力的克制了自己。 如此惨烈的场面,惊的叶以渐蹭的站起身,却碍于身份,不能冲上前去。 萧彻却直接的多,大步来到楚君澜身旁,将碍手碍脚的“傻子”扒拉开,扶着她肩膀道:“三小姐,你怎么样?” 萧煦眼神暗了暗,却只做被吓住了的模样,傻站在原地。 楚君澜拂开萧彻的手,将药方丢给脸色惨绿的药童:“熬药。” “是,是!”药童不敢耽搁,手忙脚乱的去抓药。 楚君澜拔了针,轻轻一跃坐上方桌,脱掉绣鞋隔着袜子在脚上又下了几针。 她出手极快,染血的指尖一捻,银针就发出幽幽凤鸣,宛若声声清越的合奏。 萧彻与萧煦站在一旁,根本就插不上手,却被她的一举一动深深的震撼着。 过了一会,齐神医惨叫的嗓子都哑了,求生的意志促使他爬了起来,也扑到药柜旁,伸手就要去抢小内侍正在熬给楚君澜的药。 楚君澜冷笑一声,声音沙哑的道:“各人体质不同,药不能通用,戚神医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何况你我现在正在比试自救,你吃我的药是什么意思?” 至此,众人哪里还看不出这位传说中的戚神医根本没有自救的能力? 大长公主站起身,满眼复杂的看着楚君澜和齐神医,手里的帕子几乎快被绞碎了。 “我,我……” 楚君澜依旧在笑,接过小内侍端来的药碗吹了吹,灌了一口苦涩的药汁。 “戚神医名震天下,何至于连我一个‘不通药理’的小女子都不如?你说我将叶公子给治坏了,还说我治过了那位大叔,你便无法出手,你那么厉害,请自救吧。” “我,我知错了!我知错了!求姑娘救我一命!”齐神医扑通一声跌跪在地,浑身颤抖的抓着胸口,扑的又喷出一口鲜血。 楚君澜咳嗽了声,唇角鲜血如丝滑落,她随手一抹,将碗中的黑色药汁一口一口吃的干净。 老者声音断断续续,已是痛苦到极致,“求,求姑娘,救我一命!” 楚君澜笑了笑,她的脸色好了不少,也不再呕血,症状已肉眼可见的好转起来。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她拔掉足上银针,穿好绣鞋,潇洒的跳下桌子,踱步到老者跟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却四处散布谣言,诬陷我治坏了人,诋毁我的名声,如今害的我被赶出家门,众叛亲离,我又为何救你?” 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转向楚家的帐子,将楚才良看的脸色紫涨,恨不能转身就跑。 老者捂着胸口,求喘吁吁道:“我,我说实话,我会给姑娘洗刷冤屈,求姑娘救我!” 楚君澜垂眸看了他半晌,终究是蹲在他身旁,诊他双手的脉象。 “你的毒我能解,解多少,就看你说多少实话。” “好,好!我从来,从来都没说过我是戚神医,都是他们,都是他们硬说我是戚神医!我只是没有否认。” 楚君澜在他身上施展针法。 老者根本不敢停,断断续续努力的说道: “我叫齐黄,我家祖上三代都是铃医,治病的本事不算高,但也不曾治死过人,我觉得,这样的日子过的太没意思,恰好我听说,听说了《戚氏秘录》分散成九份儿,流落江湖之中,七十二张奇方各个神奇,更有一张‘长生方’能让人长生不老。” 齐黄喘了口气,连连咳嗽。 而所有人都已瞠目结舌,低声交头接耳起来,都在议论着《戚氏秘录》的分散和那张“长生方”。 楚君澜起身拿了纸笔开药:“继续说。” “是,是。我就想着,京城里达官显贵多,我这人长得,还算挺唬人的,来京城出头的机会也大,就想趁着这个传言正盛时,来京城试试。 “我家祖传一种止疼的药物,就是,就是我开给人的那个‘药引’,那个药并无毒副作用,但是也不治病,只是能止痛,能治的病我就治一下,有疼痛的我就用祖传的止疼药,没想到,一来二去,就有人说我,说我是戚神医……” “哦,你还很委屈呢。”楚君澜嗤笑了一声。 “我没,没,我只是,虚荣心作祟,我这一辈子都不曾被人这样重视过……”齐黄窘迫的咳嗽起来。 而方才被齐黄诊治的五个人,早已怒不可遏的丢开了他开的药方。 那反怪楚君澜靠不住,跪地求齐黄医治他父亲汉子,更是大怒:“你这个老骗子!你不要脸!” 围观人群之中,多少人一同怒骂。 “这不要脸的老货!为了自己的名声,就随便污蔑人家楚三小姐!” “就是,最可恶的就是这种自己没本事,还坑蒙拐骗的!” “说别人不懂医术治坏了人,却不知他自己就是这种人,这得耽误多少人的病症啊!” …… 所有人都在怒骂,声音一时沸反盈天。 大长公主脸色惨白,脱力的一屁股跌回原位,喃喃道:“我错了,是我错了……” 叶以渐松了一口气,转而又有些心疼外祖母,安抚的搂着她的肩膀轻轻拍着。 鹿若菡和鹿宛松则都放松了坐姿,只是担忧的看着衣襟染血的楚君澜。 楚君澜吩咐药童给齐黄熬药,那五个被齐黄医治的病患就都凑到了她的跟前,腼腆的道:“楚小姐,这……求您发发慈悲,给我们瞧一瞧。” “是啊,这个老骗子给我们用的只是寻常止痛药,等药劲儿一过去,我们还不是要疼死?” 而那刚才还鄙视楚君澜的中年汉子,已经跪在她面前:“楚小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猪油懵了心,求您救救我爹!” 楚君澜看那汉子一眼,道:“你父亲我已经治疗过了,也只能治疗成这样,你只需按着我方才告诉你的做便是了。” 她随手为那五个病患检查了一番,沉吟道:“你们的病都须得慢慢调养,不是一天两天治得好的,但好在都不是致命的病症,我给你们开个方子,你们照着吃便是,若是疼的紧了,也可以用齐大夫给你们的止痛药,那个药我检查过,倒是可用。” 楚君澜笔下如飞的开方子时,药童已将齐黄的药煎好了端过去。 齐黄挣扎着爬起来,也顾不得药烫不烫,急切的将之灌了下去。 楚君澜将五张方子给了五人,又随手丢给齐黄一张药方:“这毒眼下不可能全解开,回去接着吃药吧,你自己也是大夫,自己斟酌便是。” 说罢了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走到曹钦跟前屈膝一礼。 “此番能够洗刷恶名,都亏得曹公公。” “楚三小姐能洗刷冤屈,可不是咱家的功劳,是你自己医术高明!” 曹钦侧身避开,不受楚君澜的礼,敬佩的道,“咱家也想不到,楚小姐竟有如此胆魄和才能,敢服鹤顶红,又能解鹤顶红的毒!你这般医术,真真是让咱家叹为观止啊!即便真正的戚神医在,可能也是这样了,称你一声‘小医仙’都不为过。” 第101章 反转 “您过誉了,我哪里担得起一句‘小医仙’的称呼。” “担得起,担得起。咱家的腿便是全靠了你,况且咱家还未曾见过如楚小姐这般出神入化的医术。”曹钦眼神饱含深意的看着楚君澜。 这一句评价着实太高,引得所有人看楚君澜的眼神都充满敬佩。 紫嫣抹掉眼泪欢呼了一声:“小医仙威武,小医仙太厉害了!” 此话一出,引得不少近距离围观了百姓都欢呼起来。 他们原来被人骂了多日,被踩在地上诋毁的楚三小姐,才是真正的神医! “鹤顶红都能解,太神了!” “最可贵的是这样年轻,听说楚小姐刚刚及笄之年!” “果真是小医仙,哎你们刚才听见没有,她施针时还有鸟叫声呢。” “这叫凤鸣针法!我早就听说过了!” …… 舆论一下反转过来,先前还被群起而攻之的楚君澜,转眼就成了百姓口中的“小医仙”。 萧彻心潮澎湃,快步走到楚君澜跟前:“楚三小姐,你没事吧?” “无妨。”楚君澜潇洒的摆手。 视线落在不远处呆站着的萧煦身上,楚君澜笑了笑,起了嬉笑的心思,“世子今儿吓坏了吧?” 萧彻眉头皱了皱,不满的瞪了“傻子”一眼。 萧煦紧握的拳头在此时悄然松开。 “嗯,煦煦吓坏了,得吃糖才能好。”萧煦咧嘴一笑,摇晃着走到楚君澜跟前,“姐姐你是不是要死了?你吐出了好多血!” 楚君澜挑眉,顺着他的话道:“不会的。” “怎么不会?我母妃也吐了好多血……”萧煦嘴一瘪,眼看着就要将后头的话说出来,恭定王妃却已快步走到了近前,亲昵的扶住了楚君澜的手臂。 “楚小姐此番着实是辛苦了,想不到你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医术。”嫌弃的瞪了依旧躺在草地上捯气儿的齐黄,“这样的骗子,还救他做什么!这等人就该抓起来!” 齐黄吓的浑身发抖,连连告饶。 楚君澜微笑着不着痕迹的抽出被恭定王妃握着的手,行礼道:“见过王妃。” “免礼,免礼,”恭定王妃亲切的笑,“才刚你来时太过匆忙,咱们也没机会说上话儿。听说你与令兄在悦来客栈下榻?不如这样,你们兄妹就都搬到王府来吧,咱们也好说说话。” “多谢王妃好意,但是不好打扰。” “不打扰,不打扰,况且世子的病症还要仰赖你,你住在府里,也方便为世子诊治不是?” “世子的病症我自然不会怠慢,只是不好现在住过去,多谢王妃的一番美意了。” 楚君澜婉拒之际,楚才良这里早已如坐针毡,站起身来,想阻止,又碍于身份地位不敢多言,一时当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时已有人在低声议论:“听说‘小医仙’被赶出家门了?” “对啊,人都住客栈去了,他爹真是狠心。” “说不定是因为她名声坏了,他爹怕耽误家里其他的闺女结亲吧?” “屁的其他闺女,你们都不知道吧,‘小医仙’是他家唯一的嫡女,她上头还有个哥哥,是唯一的嫡子,她娘早就没了,家里据说是个小妾当家,他家还有不少的庶出的兄弟姐妹呢,啧,这下你们都懂了吧。” …… 懂什么?这关系一说出来,各人脑子里都有自己的猜测,自然是怎么过分怎么猜,怎么凄惨怎么脑补。 有人看到楚家的帐子里站着的三人,便都指指点点起来。 楚才良觉得自己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只得笑着走向楚君澜,关切的问道:“澜姐儿,你身子没事吧?” 萧彻看到楚才良便觉得反胃,又觉得楚君澜对他一直不冷不热的,他总留在此处也是跌份儿,便转身先告辞了。 楚才良走近,给恭定王妃和萧煦都行了礼:“见过王妃、世子。” 毕竟是女眷,即便是姻亲,双方也不好太亲近。恭定王妃冷淡的“嗯”了一声。 她原本想让楚君澜住进王府,也方便为萧运鹏治疗,但一想楚君澜左右也要去给傻子看病的,倒时再吩咐她也一样,就不再纠缠,温和的笑着与楚君澜道别,转而温柔的对萧煦道:“世子,咱们该回府了。” “我不!”萧煦往后躲,却有王府的侍卫一左一右将他抓住了,强硬的往人群外带去。 恭定王妃还温柔的哄着:“世子听话,回去就给你糖吃。” “我不回去,我要在外面玩!” 王府的人见惯了世子撒泼,毫不在意的捂着嘴将人拉走了,引得围观的勋贵和百姓们都是一阵指指点点。 定国公府、安陆侯府的人此时也都悄然离开。 鹿宛松、鹿若菡和沈瑜临走前,还都担忧的对楚君澜点了一下头,换来她一个微笑。 曹钦吩咐人将药柜等物收拾干净,又让锦衣卫开始清场。 百姓们原本还都伸长脖子想看楚家的热闹。但是锦衣卫来清场,他们自然不好,多留,只能遗憾的离开。 见不相干的人都散了,楚才良笑着道:“你看,你今儿也伤着了,我看你吐了那么多的血,走,跟为父回府去,为父让王氏张罗补品给你用。” “多谢父亲,不必了。”楚君澜冷淡的笑着,转回身扶住刚走到近前的楚华庭,“我与大哥自然有办法安置。就不劳烦您费心了。” 自然有办法安置。 如今“小医仙”的名声传扬开,难道还怕日后他们兄妹没有活路? 楚君澜扶着楚华庭的手,与楚才良、楚才俊和老太君行了礼,便转身走向骡车停放的方向。 看到叶以渐扶着大长公主就站在一旁,楚君澜停下脚步,屈膝给二人行了礼,便不发一言的走了。 大长公主满脸惭愧,简直悔不该当初:“渐儿,是外祖母错了。如今可如何是好?她那个爆炭的性子,为了名誉,甚至连鹤顶红都敢吃,我却那般怀疑她,甚至还……我真是,若是她不肯再医治你可如何是好?我当初着实应该听你的话。” “外祖母,您无需自责,您也是为了我好。”叶以渐叹了口气。 大长公主却催着他:“走走走,咱们快上车,跟上他们的骡车,我要亲自去请求她,一定要让她回心转意才行!” 说着话,大长公主就拉着叶以渐去乘车,追着楚君澜的脚步去了。 原本还热闹的空地,如今就只剩下楚才良、楚才俊和老太君一行。 楚才良脸色铁青的一跺脚:“回家商议商议,一定刚将人接回来!” 第102章 负荆请罪 骡车上,楚华庭垂着头,鬓角碎发垂在面前,“澜澜,你能不能答应我,再也不许这般冒险了。” “大哥,我这算不得冒险,我心里有数的。”楚君澜强打精神安抚。 “你有什么数?鹤顶红是能随便吃的吗!”楚华庭猛然抬头,蒙着白布的双眼正对着楚君澜的方向,沙哑的声音高亢中透着哽咽,“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难道名声比性命还要重要吗?” 楚君澜知道自己做的太过出格,将楚华庭吓着了,若换位处之,面对这般自己无能为力,只能干着急的局面,她或许会比楚华庭还要暴躁。 “大哥,我知道错了。”楚君澜拉过楚华庭的手,“我答应你,往后不会随意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了,不过大哥也要相信我的能力,若不是有万全的把握,我也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儿开玩笑。” “你曾与我说过,人体极为精妙复杂,被下毒也并非解毒就能恢复健康,有些损伤是不可逆的,你这一次的损伤呢?” 楚君澜苦笑:“大哥,我自己就是大夫,调养上十天半个月的就好了。” 楚华庭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不忍责怪楚君澜太多,说到底,这一切怪不得她,若但凡有一点办法,她又哪里会被逼的当众吃下鹤顶红? 楚华庭从没如现在这般渴求过能力和权力! 如果他有本事,能成为楚君澜的依靠,又何至于几次三番都让她抛头露面,要她以身犯险? 回到客栈,楚君澜就给自己开了方子,让紫嫣去抓药,又告诉楚华庭:“我今日可能会发热,不过不必担忧,待会儿我吃了药就能好很多,若是热度高了,就让紫嫣用烈酒给我擦身,大哥完全不必担忧。” 楚华亮哪里可能不担忧? 回了房,楚君澜换了身衣裳倒头就睡,不过多时,果真发起烧来。 紫嫣手忙脚乱的将药给她喂下,又转而撵人:“大少爷还是去歇着吧,可不要小姐身子还没好,就将您给熬坏了。” 毕竟男女有别,何况楚华庭眼睛看不见,又帮不上忙,他只能点头,与宝乐、袁康虎离开了楚君澜的房间。 才出门,迎面正遇上大长公主和叶以渐。 袁康虎与宝乐停下脚步。 宝乐拽了拽楚华庭的袖子:“大少爷,是叶公子。” 楚华庭眉锋微蹙,极好的涵养让他不会正面与人为难,但对大长公主和叶以渐,他着实心里有气。 “楚公子,三小姐怎样了?”叶以渐的声音急切,满是担忧。 大长公主也道:“楚公子,本宫是特地来看看楚三小姐情况如何的。” “大长公主,叶公子。”楚华庭拱手行礼,礼数周全,面容却格外清冷,“二位若是为了叶公子的病症,请恕楚某直言,澜澜如今身子亏损巨大,怕不能继续为叶公子医治了。” 大长公主心里咯噔一跳,面上却不表露,只担忧的道:“楚三小姐情况十分危急?本宫立即请太医来。” “不劳烦大长公主。澜澜方才昏迷之前已为自己开了药,也告知了婢女接下来要如何做。她的医术既能解得了鹤顶红的毒,为自己调养便也手拿把攥,只是休养着实要费一番功夫,倒也不必其他大夫插手。” 楚华庭陈述事实,可大长公主却觉得脸上如同火烧一般。 “昏迷?”叶以渐担忧的六神无主,“楚公子,这客栈着实太过简陋,熬药也不方便,人手又不足,如何能适合三小姐养病?我在城中的宅院就在不远处……” “叶公子,”楚华庭笑着打断了叶以渐的话,“澜澜上次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她不想被人当做‘金屋藏娇’的那个‘娇’,叶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大长公主的眉头拧的能夹死苍蝇。 她知道,眼下楚君澜昏迷,楚华庭又憋着气,想让他们兄妹消气谈何容易?只怕再强求下去,会让矛盾更加激化,她拉住叶以渐,阻止了他下面的话。 楚华庭拱手行了一礼,让宝乐和袁康虎带他回房,直接将大长公主和叶以渐晾在了走廊。 大长公主还是头回吃“闭门羹”,但她吃的心服口服,毕竟是她有错在先,只能先拉着叶以渐回大长公主府去。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紫嫣掌了灯,坐在交杌上一动不动的看着楚君澜,时常为她换掉额头上的凉帕子。 也不知到了几更,原本在楚君澜脚边团成一团的小乖乖忽然支棱起小耳朵,黑豆眼盯着窗口方向。 紫嫣看到小乖乖如此,下意识回头望窗边看去,汗毛都吓的竖了起来! 窗边站了一个高挑的白衣人,也不知是几时来的! “你!” 不等紫嫣尖叫,那人便几步走到灯光下,冷淡的瞥了她一眼:“是我。” 紫嫣见那张宛若玉雕一般精致的俊秀面容,尖叫都哑在了嗓子里,看他坐在床沿,抬起一只白玉般的手去试楚君澜额头的温度,不由得阻止道:“你,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能……” 萧煦回眸看她,神色冰冷。 对上他那个锐利的眼神,紫嫣嘴唇动了动,半晌说不出话。 萧煦挽起宽袖,骨节分明的手取了床头方几上的烈酒和棉布,拉过她的手,为她擦着手心。 浓烈的酒香在二人交握着的手上散开,昏迷之中的楚君澜蹙着眉呻|吟出声,闷闷的咳嗽起来,人却没有醒来,显然是极不舒服的。 那个疼的浑身颤抖、口吐鲜血,还能冷静的给自己施针开方子的女子仿佛根本不存在过。 擦过手心,他手上动作微滞,随即抿唇顺着玉臂向上擦去,掀开薄被一角,为她擦拭腋下和颈窝。她的半边肩膀暴露在空气中,一根浅黄色的细带绕过她修长的脖颈,沿着漂亮的锁骨向下,鹅黄色绣着梨花的锦缎布料遮住了她丰满上围,萧煦忙将被子替她向上拉了拉。 她的肌肤在灯光下仿若新雪初凝,细腻的不可思议。可萧煦却生不出任何唐突的心思,那个只要睁开眼,就仿佛满身骄阳的女子,如今虚弱的让他心疼。 紫嫣站在一旁,想阻止,又知道自己的话不管用,想了想,这位可是未来的姑爷,她也没道理去阻止,索性退到了角落里。 楚君澜觉得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心口闷痛的让人难以忍受。她好像又回到了前世,她被搭档出卖,任务失败,她为送出最后的消息,最后被敌方围堵在一座二层建筑中。 火光炸起的一瞬,真是绝望又怅然,她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回不去了。 楚君澜不安的摇着头,长发凌乱的散了满枕。 萧煦拨开她汗湿后贴在脸上的发丝,声音低沉又温柔:“我在呢,不怕,不怕了。”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她胡乱呓语着,眼角的泪水和着汗水滑入鬓角。 萧煦听清她的呓语,眉头都心疼的皱了起来,被逐出家门,危急时刻得不到家人的支持,反而被放弃,这种痛苦她本不该受的。 “只要你想回家,我让他们来接你,好不好?别哭,别哭了。” 紫嫣捂着嘴哽咽起来,眼睛都哭红了,低声道:“三小姐总是表现的无所谓,原来她心里一直在意着。” 萧煦握着她的手,不断的低声安抚着,过了许久她才昏睡过去。 再度醒来时,楚君澜已经忘了梦到过什么,睁开眼看着客栈简陋的承尘,眨了眨眼睛,瞬间恢复清明。 “紫嫣,什么时辰了。” “三小姐,你醒啦!” 趴在床沿瞌睡的紫嫣一个激灵醒来,欢喜扑过去试楚君澜额头的温度:“太好了,已经退热了!世子……嗳?世子几时走的?” “世子?”楚君澜疑惑。 “是啊,昨儿世子在这里照顾您一夜,奴婢都没插上手。” 楚君澜低头看了看自己只穿了鹅黄色主腰的身子,不由得失笑。那个古板的家伙,居然能下得去手还没落荒而逃? 接下来的几天,楚君澜一面调养,一面悠哉的会客。鹿若菡和鹿宛松几乎扎根在客栈,傅之恒和萧彻也来了好几次,将悦来客栈的掌柜欢喜的合不拢嘴,他这小客栈,几时能有这么多贵人到访?为了那么多的贵客,楼下小坐吃酒的食客都变多了数倍! 只不过,那个传说中照顾了她一夜的家伙却没再出现,好像当晚一切都是紫嫣的幻似的。 这日,大长公主终于鼓足勇气再度敲响了楚君澜的房门。 紫嫣一开门,就被吓着了。 大长公主身着素色衣裙,不施粉黛,脱簪散发,背负着一根荆条,也不顾屋里还有鹿若菡和鹿宛松兄妹,朝着楚君澜跪拜下去。 “楚三小姐,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求你宽宏大量,救救渐儿。” 楚君澜赶忙冲到跟前,双手将人搀扶起来,将她背上绑缚的荆条丢开。 “大长公主这是做什么,这可折死我了!” “是我鼠目寸光,贪得无厌,总想着多几个大夫为渐儿诊治是对他好,我没有全然相信楚小姐,才害的流言四起,害的你如此……” 第103章 施压 大长公主已是满面泪痕,哽咽着握住楚君澜的双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楚三小姐,一切都是我的不是……” 楚君澜看着她素颜之下苍老不只十岁的脸,不由得叹息一声。 说到底,大长公主并未害她,只是并未完全信任她罢了。患者对大夫有所怀疑,听说有另一个名医便为唯一的亲人去求医,这也算不得什么罪过。 “罢了,大长公主不必放在心上,我当日便说过,选择哪一个大夫都是你们的自由,而且在外传我谣言的人我也大致知道是谁,我不会迁怒您的。” “那渐儿的病……” 想想叶以渐的为人,楚君澜道:“本来,作为一个大夫,答不答应给兵刃治病也是我的自由。” 大长公主的心都提了起来,紧张的手不自禁紧握,满眼期待与担忧的看着她。 楚君澜笑了笑,“叶公子也算是我的好友,我总不能看着朋友毒发身亡吧?我会尽力医治,但我不能保证需要治多久,也无法保证一定能治愈。” “不打紧,不打紧!楚小姐的医术我信得过!这,楚小姐能答应继续为渐儿诊治已是天大的恩惠,我铭记于心,永远不忘你的宽宏和恩情!”大长公主又要行礼。 楚君澜忙将人搀扶住,这位可是跟着先帝征战沙场的人,这般崇高地位的皇亲国戚,肯如此负荆请罪,已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若是大长公主不讲理,去求皇上下旨,她难道还能抗旨?她就算再自信,也无法与整个封建社会作对吧。 如今答应下来,也算是解除了误会,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大长公主告辞后,鹿若菡拉着楚君澜的手,担忧的低声耳语:“这样一来,她会不会记恨于你?你往后行事要小心一些才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甘愿承认自己的错误的。” 鹿宛松不以为意,坐着客栈半旧的条凳翘着二郎腿盘着手:“你们女人就是心思狭隘,怪道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鹿若菡白了他一眼:“防人之心不可无,谁像你个二愣子,君澜,你不要理他。” “哼!”鹿宛松白了自家姐姐一眼,不说话了。 楚君澜养病这些日,鹿若菡与鹿宛松每天都陪伴在她身边,有些人相交一辈子却相看两厌,有些人却能一见如故,她与鹿若菡就是如此,这些天她们的友情突飞猛进,已是无话不谈。 鹿若菡的关心楚君澜自然明白:“放心,我会多留个心眼儿的。” 鹿若菡却点她的额头一下:“你呀,心眼儿足够我是知道的,但是掌不住你脾气暴啊,眼里一点揉不得沙子,鹤顶红你都敢吃,你当日真是吓死我了。” “姐,人家这样行事多潇洒,多标新立异啊,人家豁出性命得了小医仙的名声,你不懂。”鹿宛松反讽。 楚君澜苦笑,身边的人,包括傅之恒都来骂过她了,鹿宛松更是时常夹枪带棒一番。 “好了,有话就不能好好说?”鹿若菡怕楚君澜生鹿宛松的气,笑着转移了话题,“对了,有个大新闻,估计你还不知道呢。” “什么新闻?” “就是恭定王世子啊,这几天没事儿就去你家找你玩,你又不在家,你祖母和父亲都快被他折磨的暴躁了,偏生他们又不敢跟王爷世子发脾气,好言相劝,偏他又听不懂,一门心思就认定你在家,被他们藏起来了不给他见。” 鹿若菡说着便掩口而笑,用肩膀撞了一下楚君澜,“依我看,外面传言不可尽信,世子小孩心性,这次却是帮了你的忙。” 楚君澜一愣,心下一阵好笑,又有暖意悄然泛起。 他是怕她回不了家吧? 鹿宛松和鹿若菡到傍晚才告辞,他们一走,紫嫣就笑眯眯的给楚君澜端了药来。 “世子真是个有心人,世子那样冷冰冰的人,却肯去咱们府里闹腾好几天,必定是因为听见三小姐梦里都哭想要回家了。” “梦里哭着想回家?”楚君澜指着自己的鼻尖儿,“你说的是我?” “可不是,小姐就别跟奴婢嘴硬了。您昏迷的时候一直哭着说‘回不去了’,世子当时握着您的手哄了您好久呢。” 楚君澜:“……哦。” 她完全不记得了。 听紫嫣说起当时场面,莫名觉得脸热。 不过她原本就认准了楚家人的功利,待到她的名声传扬开,楚家人就舍不得撵走她了,自然会来请她回去,萧煦此举无非是又加了一把干柴。 次日清早,天色尚未全亮,楚君澜刚吃了药,客栈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 推窗往楼下一看,楚君澜挑眉笑了。 “澜姐儿,为父这些天冷静下来,已经想明白了,此番为父之所以会一时冲动说出那等话来,都是因为王氏和你二姐的挑唆。” 楚才良义正辞严的绷着脸,痛心疾首的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姨娘和楚梦莹。 “你们两人,还不给澜姐儿赔不是!” 王姨娘和楚梦莹眼睛都哭肿了,委屈的给楚君澜行礼。 王姨娘抽噎着道:“是,是婢妾的不是,婢妾猪油懵了心,求三小姐原谅,千万不要误解了老爷。” 楚梦莹也咬着牙挤出一张笑脸:“三妹妹,二姐是无心的,当日那么说,也着实是关心你,只是想不到会让父亲的怒意更盛,二姐回头仔细想想,的确是我说话不动脑子才引起此番的事,求三妹妹千万不要为此计较。” “是啊,是啊。”楚才良道,“咱们毕竟是一家人,为父日后不会再胡言乱语了,你若不肯回去,岂不是要让外人看笑话?” 王姨娘闻言,又转向了楚华庭,膝行两步抓住了楚华庭的袍角:“大少爷,求大少爷劝劝三小姐吧。总是在外面,对三小姐的未来也不好啊。” 楚华庭抿着唇不发一言,道理虽明白,可是他知道妹妹的倔强,他也不想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楚君澜的身上。 楚君澜扶着楚华庭到一边坐,避开了王姨娘。 “我有个条件,若是父亲答应,我便跟您回去。” 第104章 掠走 “好,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吧。”楚才良压着火气。 若非接楚君澜回家利大于弊,他如何能允许她如此得寸进尺,践踏他身为父亲的尊严? 楚君澜看出楚才良的隐忍,心下大快,声音含笑的道:“回府后,我与大哥搬到临近东边角门的客院,单立厨房,出入自由,任何起居不再与府中相干。” “什么!?”楚梦莹猛然抬头,“这太不合规矩了!” “是啊!三小姐这样做法,本朝从未有过,哪里有未出阁的姑娘和兄长住在一个院子里的?你的意思是你们兄妹往后就等于自立门户,出入都要走东角门,再不经过二门了?这不合规矩!”王姨娘也连连摇头。 楚君澜斜睨跪地的二人,唇角微扬。 “我问你们了吗?” 楚梦莹与王姨娘呼吸一窒,抬头求助的看向楚才良。 “你——你——”楚才良这会儿早已气的浑身发抖,后槽牙紧咬着,下颌骨绷出明显的弧度,嘴唇翕动着,竟说不出话来。 “父亲不必为难,女儿并不强求,”楚君澜善解人意的微笑着,“我与大哥在外面住着,也一样能得自由。” 楚才良额头泌出一层薄汗,字字句句都从牙缝里硬挤出来:“回家后这样住,若传出去,你让人如何评价家中?如何评价为父?” “父亲息怒,若是实在难办,女儿与大哥便不回去了。” “你!” 楚才良瞪着楚君澜,双眼似要喷出火,将她直接烧成渣滓。 但最后,楚才良依旧理智的道:“罢了,你既如此要求,为父答应便是。” “父亲英明。”楚君澜笑道。 明明是奉承的话,可听着怎么这样扎心呢! 楚才良沉声道:“允准你们兄妹单独住,自由出入,但晨昏定省的规矩不能不遵,你们也不能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随意带回家中,更不能随意夜不归宿!” “知道,咱们只彼此存着尊重,日后相安无事的过日子,便是最好的选择了。” 楚才良抿了抿唇,还是不能不承认,楚君澜说的是对的。 在楚君澜出阁之前,他们能相安无事,维持体面,别再闹出什么热闹让人看笑话,就已经要感谢祖宗庇护了! 楚君澜兄妹主仆回了府,便直接搬去了客院,紫嫣盯着丫头小厮们帮楚君澜搬东西,那些炼药制酒的工具丁点都没磕碰到,衣裳杂物这些日也没损失一样,这倒是让紫嫣满意的很。 楚家客院位于东北角,是一个独立的院落,进了后巷子,可直接过穿堂进二道垂花门,也可以拐个弯直接去外院,当然,若是穿堂上了锁,客院就完全被独立出去了。 为方便宾客出入,客院在巷子开了一道侧门。 楚君澜与楚华庭将这道侧门当做了他们独立小院的正门。 “往后再不用与府中搀和了,回头我找可信的人来做厨娘,粗使的丫头婆子咱们也要选信任的。对了,”楚君澜回头问袁康虎,“袁叔,咱们还需要几个护院,你可认得可靠的弟兄?” 袁康虎也算是江湖中一号人物,交友广泛自不必说,当即就笑着点头:“认得一些,三小姐若信得过,我回头便物色两个可靠的弟兄来。” “袁叔选的人,我自然信得过。” 楚君澜这里热热闹闹的打算开始过自己的小日子,府里楚梦莹、楚云娇、楚佩珊和二房的子女们就都求到了老太君跟前。 “居雁楼如今空着,楚君澜那小蹄子不识好歹,不稀罕居雁楼,我们姐妹可还眼巴巴的盼着呢,祖母不如将那秀楼给了我们住。” “是呀,是呀,咱们家的女孩子都住进去,也住得下呢,以前楚君澜却自己独占着,还不知足!” 老太君想不到,楚君澜回府会是这样的回法,与家里人竟然连表面上的关系也不愿意维持,正憋着一口气,听孙女这么一说,当即就点了头。 “好,你们几个就搬去住吧,也免得跟你们姨娘挤在一处,那小蹄子既不知好歹,以后你们就少搭理她。” “哎!”楚梦莹几人欢天喜地的应下,当场就忙着搬起家来。 次日昏省时,楚君澜如往常那般去给老太君文安,态度一如从前,不失礼数的疏离,让人挑不出错处,但也仅限于此。 老太君心里憋气是一回事,可是现在她一看见楚君澜,眼前就会浮现医术比拼时她的锋芒。 她知道,这丫头是有真本事的,就连楚才良都要礼让三分,好容易将人请回来了,可不能再闹出幺蛾子。 是以老太君对楚君澜的态度,竟比从前还要温柔一些。 楚梦莹笑着道:“三妹妹搬走了,你的居雁楼倒是便宜了我们姐妹。” 楚君澜笑了笑:“是啊,二姐姐为人温柔谦恭,最是与人为善的,相信姐妹们住在一起,以后相处的也能融洽。” 昨夜已因为房间分配生过龃龉的姐妹几个,心里都是一阵堵得慌,互相看不惯,却不能在老太君跟前表现出来,着实憋屈。 楚佩珊年纪小,沉不住气,嘲讽笑道:“啧啧,三姐姐没回来不知道,这几天那个傻子……哦,不,是你的未婚夫,每天都来找你玩呢,说不得待会儿人就要来了,今儿你既回来了,就好好的陪一陪他吧,也算是事先熟悉熟悉。” “是啊,王府的日子,想来与咱们家不同吧,是要提前熟悉,我待会儿便先去王府去给世子瞧瞧病好了。” 楚君澜笑的云淡风轻,将楚佩珊妒的眼珠子都红了。 离开上院时,楚君澜才出门就轻快的笑出声,看着她的窈窕的背影,原本因住进居雁楼还想炫耀一番的楚梦莹、楚云娇和楚佩珊,这时却都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别提多憋屈了。 傍晚,袁康虎来与楚君澜告假:“三小姐,我托人捎口信寻的朋友来了,我打算在外头请他们吃个酒,稍微晚一些回来。” 楚君澜自然答允,怕袁康虎银子不够,还多给他带了一锭银子,袁康虎起初不要,楚君澜笑着道:“袁叔是为我与大哥寻护卫,该应付的人情怎能让你来破费?” 袁康虎如今囊中羞涩,东家就是楚君澜,此时也不再扭捏,只心里越发记住了楚君澜的人情,动容的出门去了。 入夜时分,楚华庭与宝乐已经先歇下了,紫嫣也趴在东厢房的外间昏昏欲睡。 楚君澜凝神打坐,修习内劲,思绪渐渐沉入一片虚无之中,似乎灵魂都要轻的飘起来了。 “啊!你们是什么人!” 忽然,一声惊呼打破了夜的宁静,引得犬吠声声,周围的住户都亮了灯。 “大少爷——” 楚君澜一个激灵,起身就往外跑,一推门,正看到个黑衣人扛着楚华庭翻墙出去,一只布鞋落在墙角下,宝乐已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第105章 中计 “大哥!”楚君澜拔腿便追,闪身便越过院墙,追着那人的步伐而去。 “三小姐!”紫嫣惊呼一声,先去推地上的宝乐,见人昏过去了,急的眼泪都快流出来,“怎么办,怎么办,对,要找大夫,可是三小姐……” 正在这时,忽见一个身着黑色短褐的年轻男子翻墙进来。 紫嫣吓的又要尖叫,对方赶忙闪身上前捂着她的嘴,“别出声,我是世子身边的人!” 紫嫣满脸泪痕,眨巴着泪眼,浑身颤抖。 “你别出声,我就松手。” 紫嫣点头,对方试探的松开手。 “你,你真是世子身边的?” “对,我叫霍叶青,世子吩咐我在楚小姐身边保护。” 紫嫣又掉起了眼泪:“那你怎么没早点出来,我们小姐……呜呜呜!你还不去追?” 霍叶青面色尴尬,人有三急,他不过是去解个手的功夫,谁知会有人钻空子? 紫嫣呜呜的哭,还不住的推他:“你还不去帮我家小姐,你快去呀!” 霍叶青被推的暴躁,训斥道:“别哭了!夜深人静的,你还想给你家小姐招麻烦吗?” 紫嫣一把捂住小嘴,忍的直打嗝儿。 没了紫嫣的魔音贯耳,霍叶青耳朵动了动,忽然神色一厉,转身便往楚华庭的卧房冲去。 一进门,正看到一个人披头散发的趴在地上胡乱挣扎,手脚都被绑住,嘴巴被堵了帕子发不出声。 听见脚步声,那人猛然抬头,眼睛上绑着的绷带已经松脱了。 霍叶青的瞳孔骤然一缩:“楚公子?” 紫嫣也听见动静,飞奔进来,惊诧不已的道:“大少爷?你不是被掳走了吗?” 霍叶青和紫嫣手忙脚乱的去给楚华庭松绑。 楚华庭一把拽出塞嘴里的帕子,“刚才来了两个人将我绑了,拿了我的衣裳和鞋子就出去了!” “不对呀,刚才明明是宝乐惊呼,三小姐出来就看见您被人扛走了,已经追上去了!” “坏了!”霍叶青这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分明是两个匪徒,利用楚华庭的衣裳做了个圈套,蒙骗过宝乐,引楚君澜出去! 霍叶青焦急不已,转身就跑。 楚华庭黑暗中还是看不见,听见脚步声焦急的问:“你要去何处!” 紫嫣咬了咬嘴唇,怕给楚君澜惹麻烦,不敢多言,可是刚才院子里她和霍叶青的对话,大少爷一定听见了。 思前想后,紫嫣只好低声道:“大少爷,您别误解三小姐,三小姐也是没有法子,刚才那人是……” 就在紫嫣将自己知道的事告诉楚华庭时,楚君澜这厢已追着对方飞檐走壁了直往城西郊奔去。 随着她内劲越发深厚,她的身法也逐渐轻盈,虽然不会萧煦那般会“飞”,但是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对方扛着一个人,还能和她保持距离不被她追上,恐怕真交手她也讨不到便宜! 楚君澜牙关紧咬,面上呈现刚毅之色。 自从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楚君澜已经完全与之融合,真真切切的能感受到原身的感情。 在这世界上,大哥是她最重要的亲人,也是唯一一个对她掏心掏肺的血脉亲人,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哥发生危险! 就算是危险,她也必须将人救回来! 此时,楚君澜已经无暇细想到底是什么人会来抓楚华庭,这些都是救出人之后才能思考的事。 一方逃,一方追,不多时,眼前的景物就从民居变做郊外。 弦月如钩,乌云遮蔽了星光,树影森森之下,眼前的景物越发的朦胧,茂密的树林成了她追踪的阻碍,楚君澜靠着出色的五感才能勉强辨别对方的方向,但依旧是被甩开了一段距离。 楚君澜心急如焚,若是追丢了,在脱离了现代那些高科技的情况下,她再想找到大哥可就是大海捞针了! 她咬紧牙关加快脚步,眼见着人影一闪消失在了视野之中,飞快的闯出这片密林,却发现眼前是一处巨石嶙峋的山壁。 她屏住呼吸放轻脚步,隐约听见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和低声的交谈,这让她暂时放下了心,至少人没有追丢。 追着声源而去,就见两个人从一个半人高的山洞钻出来,一左一右的把守在洞口。 楚君澜抿唇,将长裙下摆掖进腰封,足尖落地,脚步声轻的仿佛轻盈的小动物,蹑足从二人侧后方蹂身而上。 “谁!” 对方的声音被两道银针封住,楚君澜出手如电,几针下去,二人便都木头似的僵在原地,张大了嘴巴一动不动了。 楚君澜赶忙钻进洞口。 没想到,洞口虽小,这里面的空间却很大,地当中火堆燃的噼啪作响,一个清瘦的人影身上盖着一件外袍正倒在地上。 “大哥!” 楚君澜扑了过去,谁知一掀外袍,下头竟是个卷成桶状的破褥子! 中计了! 楚君澜大惊,忙回身往洞口奔去,却听见一阵错杂的脚步声传来,洞口处有明亮的火光跳跃。 一个粗犷的声音啐了一口:“格老子的,个小娘们竟然这么厉害!我两个兄弟都不能动了!” “大哥,你快问问她,问出来了咱也好交差!” “对!” 几个人七嘴八舌之后,那个粗犷的声音便道:“哎!里面的听着,交出《戚氏秘录》,我就饶你不死。否则你就等着在山洞里熏死吧!” 有人开始往洞口的火堆添柴,还有人往洞里扇风。 楚君澜赶忙将山洞里的篝火扑灭,用袖子的料子捂着口鼻,蹲低了身子。 “我大哥呢!你们将我大哥藏在何处了!” “你先交出《戚氏秘录》,我们就保证你大哥没事,否则可别怪我们辣手无情!” 楚君澜咬牙切齿。 她哪里有什么《戚氏秘录》?至今她所知道的,都是一些关于医仙传言,《戚氏秘录》中七十二张奇方被分散成九分,还是她听别人说的。如今这人竟用此事来威胁她,是何道理! “我根本没有什么《戚氏秘录》!” “放你娘的屁!你是医仙传人,你没有秘录谁有?我看你是不想要你大哥的命了!” “我哪里是什么医仙传人!” “你不是‘小医仙’吗?鹤顶红的毒,还没听说除了医仙之外的人能解呢!少废话,赶紧将秘录交出来!否则闷死你!”那汉子大吼一声,“添柴,让这小娘皮尝尝厉害!” 第106章 峰回路转 汉子粗鄙又嚣张的大吼一声,立即便有人抱着树枝丢进洞口的火堆,树枝许是他们刚折的,含了不少水分,见了火便升腾起一阵浓烟,灌进洞口大半。 “咳,咳咳!”楚君澜被呛的捂着口鼻连连咳嗽。 听见她的咳嗽声,山洞外人一阵哄笑。 楚君澜神色冷静,从笑声可以判断,对方至少有二十人。 她四处打量,发现这山洞没有别的出口和通风口,更没有水源,显然是对方为了引她入瓮,早就找好了这么一个地方,不过多久,浓烟就足以要了她的小命。 若想活命,她就只能冲出去。 然而只有半人高的洞口,只能容人爬出去,且火堆烧的正炙,若是强行突破,必定会被烧伤,从山洞一露头就会被人挥刀相向。 眼下的境况紧急,已不容她犹豫了。 楚君澜眼珠一转,当即咳嗽着求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就是《戚氏秘录》吗,咳,咳咳!我去,我去取给你们便是了!我看诸位兄弟,不过是求财,你们也不必因为这个,就得罪我师门吧?” 洞口外已安静下来,楚君澜找了个利于进退的位置,侧耳去听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窸窣,那些人依旧在,但是都不出声了。 “怎么样,你们若是将我闷死在这里,就再也找不到秘录了!”楚君澜信口胡说。 果真她话音落下,便听见山洞外似乎有人低声吩咐了什么,那汉子说了句:“是。” 随后那个粗犷的声音就道:“好,就姑且信了你,但你若耍什么花招,你的小命可就交代了。” “我哪里敢耍花招?”楚君澜声音虚弱,眼神却格外明亮,挺拔身姿蓄势待发,已随时做好应敌的准备。 山洞外有人低声吩咐了句什么,为首那汉子道:“是,放心吧,绝不会将人放走!”随后就开始着人动作。 楚君澜抿唇,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指使? 洞口的柴火被人一点点挪开,很快就挪出了一个出口,没有浓烟灌进来,至少情况好转了一些。 楚君澜听见了利刃出鞘时的摩擦声,让人不寒而栗浑身紧绷。 “出来吧!”外头的汉子大喊,“警告你,可不要耍花招,我们兄弟可盯着你呢!” 楚君澜咬了下下唇,当即飞身窜了出去。 她的动作极快,即便狭窄的洞口限制了她的行动,照旧只在众人眼前留下一道黄影。 众人大惊:“快追!” 乌云遮蔽,黑夜中的山林更显得鬼气阴森,视线受阻,却不妨碍楚君澜选择最方便逃脱的路线。那群汉子跟在她背后紧追不放,她动用身法,对方竟也都是轻身功夫不弱的好手! 这样能耐的人,寻一个来已是难得,什么人有本事纠集了二十多个? 楚君澜咬紧牙关,硬碰硬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她得想个脱身的办法! 背后之人紧追不放,更有想办法抄近路围堵。 楚君澜的内劲开始修炼不久,并算不得多丰沛,身法上与这些人的轻功也不同,况且她刚中了鹤顶红的毒,即便解了毒,身体上也并未全好利落,不过片刻,她便已疲惫的慢了下来。 对方乘胜追击,楚君澜又一步窜出丈许,却忽而听见背后便传来“呼”的一声。 她心头一凛,忙矮身避开,对方雪亮的利刃当即削下她一缕长发。 这一耽搁的功夫,她已被追上,被二十多个手持兵刃的男子团团包围! 楚君澜视线扫过众人,浑身紧绷,严阵以待。 一个粗壮的中年汉子叉着腰,用单刀点指楚君澜:“就知道你这娘们狡猾的很!还敢跑?兄弟们,把她给我拿下!” “是!”众人齐应一声,立即冲了上来。 楚君澜眼神一厉,迎面而上。 不论是以一敌十,还是以一敌百,输了气势就必败无疑,楚君澜没有丝毫担忧害怕,只管拼全力。 然而对方为的是《戚氏秘录》的下落,还有心给楚君澜留个活口,攻击的便稍有转圜余地,这也着实给了楚君澜喘息的机会。 眼见着这么多高手都没能立即将个小女子抓住,那为首的汉子冷笑一声,“你还不束手就擒,难道不要你大哥的命了吗!” 楚君澜心头一跳,手上动作却丝毫不犹豫:“若让我停手也可以,你们将我大哥带来,让我看看!” “人早已安排到别出去了!你将《戚氏秘录》交出来,自然能见到你大哥!” “我又如何相信你们?” “你现在还有资格拒绝?” 汉子神色狰狞,大吼一声:“抓活的!” 众人当即一哄而上。 楚君澜咬紧牙关,双手银针寒芒闪烁,奈何对方人多势众,又都是高手,加之她现在正是虚弱时,体力上已落了下风。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眨眼就又定住了两个。 “小心点,她的针厉害的很!” 对方忌惮她的针法,越发想办法不近她的身,且几人有策略的围攻,竟与她打起了车轮战。 楚君澜知道再拖下去,对她只有害处,手上越发狠厉,几下就又刺了几人的死穴。 被刺中死穴的人还未等有什么反应,便已倒地不起,七窍流血的死状十分可怕。 “你!”见她竟如此狠辣,对方暴怒,“给我抓住她!只要留下她一口气!” “是!” 有了这一声吩咐,本来还怕杀死楚君澜而畏手畏脚的人,就都彻底放开了手脚。楚君澜立即感觉到招架困难,背脊的衣裳都被汗水浸透了。 迎面有两刀劈来,两侧又有刀剑直指她两肋,楚君澜避无可避,后仰之时,忽然感觉腰上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瞬间便有了支撑。 只听的“锵”的一声兵刃碰撞,眼前火星一闪,一并长剑荡开了劈砍而来的两刀,她被带着一个旋身,又避开了两肋的利刃。 “你怎样?”萧煦双目含威的怒视敌方,即便被黑布盟主下半张脸,仍看得出下颌骨因紧咬牙关而蹦出的明显弧度。 他带来的侍卫已阻挡在面前,与对方战在一处,很快便呈现出压倒性的优势。 “我没事,你怎么来了?”楚君澜总算能松口气,气喘吁吁扶着他手臂借力,“我大哥被他们抓了,你叫他们留活口!” “并未,”萧煦眼中杀意弥漫,“他们只是诓你。” 楚君澜一愣,“我大哥没事?” 萧煦点头。 楚君澜松口气的同时,也终究是按捺不住怒意了:“真是有意思了。” 再不肯休息,迎面便参进战团。 萧煦见她如此,并不阻拦,索性让她放手去做,自己跟随在她左右,时而为她挡开袭来的利刃。 有了萧煦手下侍卫在,楚君澜施展针法游刃有余,二十多个匪徒全部被拿下,或当场死亡,又有一部分被楚君澜定在了原地。 楚君澜站在一人面前,沉声道:“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第107章 怀抱 萧煦紧跟在楚君澜身旁,浑身紧绷防备着四周。 “没谁派我们来!《戚氏秘录》啊!‘长生方’啊!谁不想得到!谁不想长生不老!” 倒地不起的中年男子眼神透出几分狠绝,忽然咬紧牙关。 “不好!”萧煦忙去阻拦,可为时已晚,对方唇角已淌出黑血,胸口沉重的起伏着,就像破旧的风匣。 其余几个黑衣蒙面侍卫见状,紧忙去卸其余刺客的下颌,可到底动手慢了一步,这些人竟都咬破了藏在齿龈之中的毒囊! 除了被斩杀的十余人,剩余的也不曾留下活口! “主子,人都死了。”有人回话。 萧煦面无表情的颔首,命手下之人善后,带楚君澜往外头去。 楚君澜气喘吁吁跟在萧煦身后,彻底安全,紧绷的神经放松,疲倦便如排山倒海袭来,四肢酸软的好像不是她的,脚下不留神被树根绊住,忽的往前扑倒。 “啊!” 楚君澜心中暗骂,到底不似前世她从小训练出来的身体,眼下她这具身子根本跟不上她的思维! 萧煦回身,伸出双臂,将楚君澜接了个满怀,她的柔顺长发滑过他的手背,触感微凉。 楚君澜抓着萧煦的手臂站稳,弯腰揉了揉发疼的脚背。 “伤着了?” “没有,就是累了,不打紧的。”楚君澜笑了笑。 萧煦璨若星河的眼沉静的映出她略显尴尬的面容,面容有几分紧绷,忽然双臂一伸,一手托着她的膝弯,一手揽住她纤细的肩膀,将人横抱起来。 楚君澜哑然,一时都忘了挣扎,身体紧绷的像石头,“你这是做什么,我自己能走。” “累了,便休息。”萧煦面无表情的抱着她往树林外走去。 景玉、霍叶青几人看着萧煦的背影,都有眼力劲儿的放缓了脚步。 楚君澜没有挣扎,果真中毒这种事,并非解了毒就万事大吉的,现在她浑身酸软无力,背后还一阵阵的盗汗,风一吹,浑身都发冷。 萧煦虽然看起来清瘦,臂力却还不错。 先给‘坚强’放个假好了。 楚君澜如是想。 萧煦感觉到她的头枕在了他肩膀,温香软玉缩在他怀里,笑容悄悄地爬上了他的唇角,转瞬即逝。 回去的马车上,楚君澜靠着引枕懒洋洋的问:“你是怎么来的?” “我的人回禀。你大哥其实是被绑在屋里。” “是,我现在已经明白过来了。他们将我引去山洞,为的是逼问《戚氏秘录》,他们反复提到了‘长生方’。” 萧煦蹙眉点头,面色凝重。 楚君澜看他一眼,掩口打了个呵欠,“没什么好担心的,凡事都有利弊,这次的事儿也算是给我提了个醒。不过你……” “?”萧煦看向楚君澜,眼神专注。 楚君澜嘻嘻的笑:“你穿黑色也蛮好看的,总见你穿白色,要么就浅蓝,如今看你换了一身衣裳,看着还挺好。” 萧煦一下又没了表情,脸转向了马车车门方向,那里悬着一盏气死风灯,随着马车的行驶而晃动,将萧煦的面容迎上了一层淡淡的橘红。 楚君澜看他这模样又是一阵笑,抱着引枕翻了个身,嘟囔一句:“到了叫我。”便疲惫的昏睡过去。 她能在他的身边卸下防备入睡,且在晃动不停的马车上,还能闭上就入睡,可见她已是累到极致。 萧煦看了她片刻,轻轻地凑近了,将她揽在怀里,让她枕着他的腿。 楚君澜醒来时,已是天色大亮。 紫嫣趴在床沿,见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惊喜的道:“三小姐,您睡醒啦?” “我昨晚……” “是世子送您回来的。” 楚君澜愕然:“我大哥?” “大少爷都知道了。”紫嫣赧然,将当时霍叶青冲进来的情况说了, “奴婢当时急疯了,也没过脑子便说了话,大少爷在屋里都听了去,奴婢便不好再隐瞒了。原本大少爷还半信半疑,后来世子却亲自抱着您回来了。” 当时他们都吓坏了,还以为楚君澜身子出了什们问题,忙乱一番,确定楚君澜无碍后,萧煦告辞,楚华庭倒也没有再多问的心思了。 楚君澜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去与楚华庭解释了一番. 未来的妹夫不是个傻子,楚华庭除了高兴,也有担忧。 “被逼的如此行事,可见王府也并不是什么能让人安生的地方,澜澜,你往后的日子恐怕会很麻烦。” “不打紧,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麻烦了。” 经此一事,袁康虎新招来的两个护卫立即便住进了偏院,三人打定主意好生护院,以免再有人来找楚君澜的麻烦,打《戚氏秘录》的主意。 楚君澜便开始给自己调养身子,除了给楚华庭、叶以渐和萧煦看病之外,基本不出院门。 待到中秋前后,楚才良欢喜的回了府,命人来请楚君澜和楚华庭。 “大少爷,三小姐,老爷说了,今儿家里有喜事,在上房摆宴,让您二位都去呢。”传话的小厮毕恭毕敬。 楚君澜正蹙眉为楚华庭检查敷眼睛的药,闻言只随口应了一声。 倒是楚才良温和的道:“知道了,我们一会儿便去。” “哎!”小厮松了一口气,撒丫子跑了。 楚君澜道:“大哥,你的眼睛现在感觉如何?比先前看到的更清楚吗?” “白日里是的,能看得到模糊的影子。” “所以夜里还是连影都看不见?” 楚华庭不说话。 楚君澜咬着牙沉吟,“你接下来需要换药了,药引子也不能再用晨露,需要另一种药材。” 只是这种药材,现在的大雍朝未必有。 血玉蔹莓,她记得是舶来品。 楚君澜指头点着眉心,苦恼的紧锁眉头。 楚华庭安抚的笑着:“我的眼睛现在已经好多了。日后只会越来越好,慢慢来吧,这也急不得。” “是啊。急不得。”她得想办法去找血玉蔹莓。 二人换了衣裳,赶着晚饭时间之前去了上院。 楚才良春风满面,在家宴上笑着宣布:“如今我已被借调到了吏部,想来若做的好,便能长留在此处了。” 王姨娘激动的脸都红了:“真的!老爷,还是您有本事!” 这还真不是他的本事。 楚才良捋顺着胡须,笑容满面的看向楚君澜:“澜姐儿啊,你做的不错。” 这一句夸赞没头没脑,众人都奇怪的看着楚君澜,不明所以。 楚才良已笑着道:“明儿一早,你就陪着为父去一趟恭定王府,我已命人预备了厚礼。” 第108章 去王府 “去王府?”楚君澜挑眉,“难道父亲被借调去吏部,还与王府有关?” 楚才良笑而不语,只捋顺着胡须。 一开始,他也不知到底怎么一回事,吏部需要用人,哪里调人都使得,怎么这样的好事就落在了他的头上,要知道,即便同样是从五品的员外郎,在工部任职和在吏部任职,那也是不同的。 谁料想,昨日下衙之前,却有同僚笑着与他主动亲近,还邀请他一起去吃酒,言语之间颇为羡慕。 “想不到楚大人府上的三小姐竟是小医仙。” “楚兄能与恭定王府做了亲事,真是有福气。” …… 这样的话听的多了,楚才良哪里还能不明白自己被借调去吏部的原因? 说到底,都是看在恭定王府的面儿上。 “问那么多做什么,明日你随着为父去便是了。”楚才良不想与家里人解释这些,只强硬的命令。 王姨娘美眸一转,肌肤白腻的小手提起酒壶,笑吟吟的为楚才良斟了一杯酒。 “老爷,咱们家里也亏的有您才能如此一帆风顺、家里的少爷、小姐们,也多亏的有老爷的打拼才能过上好日子,婢妾敬您一杯。” 说着眉目含情的端着酒杯,红唇在白瓷杯沿留下浅红的唇印。 楚才良像是大夏天吃了酸梅汤,从里到外的熨帖,哈哈大笑的端起酒杯与王姨娘碰了碰。 孙姨娘、苏姨娘不甘落后,也都起身敬酒,楚梦莹、楚华章几个自然也都紧随而上。 楚才良心花怒放的连吃了好几杯。 老太君与楚才俊对视了一眼,也都缓过神来。楚才俊压下心里的酸意,忙拉着周氏起来道贺。 王姨娘察言观色,见楚才良正欢喜,柔声笑道:“依着婢妾说,此番跟老爷一同去王府,简直是天大的福气。三小姐是未来的世子妃,平日为世子瞧病也常常出入王府,此番去与不去倒是其次,老爷不如趁此机会,让家里其他的少爷和小姐见见世面。” “是啊父亲,”楚梦莹笑吟吟的与楚才良撒娇,“三妹妹平日常去为世子瞧病,去不去王府都不新鲜了。王府的小姐有好几位,上次聚雅会上,女儿与王府的四小姐聊的很是投缘,若是能有机会结交一番就好了。” 楚云娇和楚佩珊都暗自撇嘴,说什么投缘,都只是托词,当日可没见萧子兰搭理过楚梦莹。 可楚才良并不知道,看了看乖巧甜美的楚梦莹,又看看一表人才的楚华章,他心里忽然豁然开朗。 如今他其他的子女可还都没定亲呢。王府还有好几位公子和小姐,这若是能成,亦或是能在王府遇上其他的勋贵…… “好吧。”楚才良大手一挥:“明儿梦莹与章哥儿一同去。” 楚云娇有些急:“父亲,女儿也……” “带了太多人到底不好,你们下次还有机会。”楚才良拍板钉钉。 楚云娇还要说话,就被孙姨娘拉了一把,暗地里对着她摇摇头。 楚才良得意的又吃了好几杯酒,一副智珠在握的即将成功的模样。 楚君澜瞧的好笑,楚才良被借调去吏部,上峰即便考量过楚才良是恭定王的姻亲,到底恭定王是不可能给人授意要提拔楚才良的。 如此劳师动众,未免自作多情了吧? 散了宴,众人各自走开。 楚梦莹与楚华章跟随在王姨娘身后,有说有笑的走在前头。 孙姨娘则带着楚云娇和楚华云走在几步远处,听着那娘仨得意的笑声,楚云娇气的恶狠狠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将之踢的滚进了小水沟。 一夜好眠,次日起身,楚君澜用过早饭,吃过药,就带着紫嫣走后穿堂到了前院。 下人已预备好了两辆蓝布的骡车,骡子嘴上套着装满草料的麻袋,正凑着头大嚼特嚼。 楚君澜走到跟前,却见楚梦莹一身簇新的嫩粉色交领褙子,头上戴着个栩栩如生的蝴蝶簪,又插了时新的宫花,妆容精致,打扮的十分得体。 而原本该跟楚梦莹一起出来的楚华章,却换成了五小姐楚云娇。 楚云娇穿了一身红,艳丽的像是芍药花。 “不是应该四弟同去吗?”楚君澜漫不经心的问这话,带着紫嫣怕上骡车。 楚梦莹暗地瞪了楚云娇一眼,“四弟昨儿夜晚掉进储水用的大水缸,今儿晨起就不舒坦。” 楚云娇叹息:“是啊,我今儿本来想给父亲做一双鞋的,听说二姐姐没人陪,便也只好勉为其难的跟着来了。” 楚君澜了然一笑,无所谓的随他们折腾去了。 两辆骡车来到恭定王府门前时,却被面前排成长龙的队伍给截住了去路。 楚才良那么的撩起深蓝色布帘,问外头的长随梁辉:“你去哨探哨探,今儿王府门前怎么这么多人呢,别是有什么大事咱们不知情的。” “是。”梁辉应下,立即快步跑了过去。 楚才良这厢也带头下了骡车。 楚君澜好奇的看着排队的那些人,人人都带着随从,手上都提着礼物,街角停下的马车与骡车着实不少。 楚才良更是一眼就看到人堆里还有他以前在工部时的几位上峰! 奇了怪了,怎么这些人也来了? 楚才良便笑着上前两步,刚要开口,那几位上峰竟有志一同的别开了脸。 楚才良的笑容便僵在脸上。 想来他忽然调离工部,去了更有实权的吏部,着实是将这些人开罪了。 楚梦莹和楚云娇见状都有些尴尬。 不过片刻功夫,梁辉便快步跑了回来,低声道:“打听着了,听说是恭定王昨儿晚上回京了,这些人都是听了消息特来拜见王爷的,这会子正在排队。” 楚君澜惊讶,怪道萧煦这两天没露面,原来是他那个常年不着家的爹回来了。 楚才良却是一阵激动,“原来是恭定王回京了?真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好歹是亲家,我也该拜见拜见。” 顾不上以前的上峰还在排队了,楚才良越过人群,也不假他人之手,直接带着三个女儿去叩门。 楚君澜站在最后,敏锐的察觉到众人的反应都有些异常,大家看楚才良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楚才良却浑不自知,依旧在敲门。 “谁啊,懂不懂规矩!”大门一侧的小门被“吱嘎”一声推开,门子人未到声先至,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求见王爷的都去排队知不知道!王爷待客素来有规矩,见不见还另说呢,谁敢贸然叩门扰王爷的清静!” 第109章 见人下菜碟 楚才良被训斥的直眨眼,他虽然官职不高,多年也无升迁,可到底也是个“大人”,几时被这般无礼的对待过? 可“宰相门前三品官”,王府的门子又是与别家门子不同的,尤其恭定王还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楚才良就只能面带微笑的听着。 后头那些一直在排队的,包括楚才良原来的上峰和同僚,都在用看好戏的眼神看着楚家一行人。 楚梦莹和楚云娇一时都尴尬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 楚梦莹咬牙切齿的回头瞪了楚君澜一眼,压低声音讽刺:“你这个未来世子妃的面子,也不过如此。” 楚君澜嘟嘴,无所谓的“哦”了一声,模样可爱又气人,将楚梦莹气的眼睛都红了。 终于,那门子的暴怒告一段落,楚才良趁他喘口气的时间笑着道:“劳烦这位小哥儿了,我是……” “你是谁都没用!我说你是聋还是傻啊?我都说了,我们王爷的规矩,没到时间都得排着,王爷舟车劳顿,难道还要来……”训斥的话戛然而止。 门子抬头,从楚梦莹和楚云娇二人的缝隙之中,看到了百无聊赖的楚君澜,当即一个机灵,弓着腰迎了出来。 “哎呦!楚三小姐!您怎么在这儿呢?我该死,我该死!我是被屎糊了眼,竟没瞧见您!”门子轻轻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您快请进来,小的这就去给您预备好茶来。” 态度转变的猝不及防,王府门前低声议论的人都静了下来,好奇的看着此处。楚才良、楚梦莹和楚云娇更是瞠目结舌。 楚君澜到门子跟前,笑着道:“不必劳烦,我是与我父亲一同来的。” 门子顺着楚君澜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对上一张中年男人端正儒雅又隐含得意的脸。 “原来这位就是楚大人!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楚大人来了,真是罪该万死,您请。”说着侧身虾腰做请的手势。 楚才良一时颇有些扬眉吐气之感,回头不经意看了一眼从前的上峰和同僚,轻咳了一声进了小门。 楚梦莹和楚云娇对视一眼,也跟在楚君澜的身后进了府。 王府占地极广,正值初秋,绿荫葱葱未褪,百卉含英芬芳、一行人在小厮的引领之下穿过凌驾于湖上的白石拱桥,入目一片水石清华。 楚云娇眼神流连在山石美景之上,看的心旷神怡。 楚梦莹却妒忌的看着楚君澜的背影。 如此华丽的宅院,那般尊贵的身份,凭什么楚君澜能得到!她还是做姐姐的呢,论亲事,也该她先,凭什么要让楚君澜越过她头顶去! 楚君澜察觉到恶意的盯视,回眸笑着道:“二姐姐怎么了?” 楚梦莹咬牙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没什么,王府华美,我看的有些痴。” 楚才良沉声教训:“‘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些外物再好,你也要沉静心性才是。” “是,父亲。”楚梦莹与楚云娇配合的应是。 楚君澜不耐烦的翻了个不雅的白眼。 一行人来到前厅,依着身份坐下,下人上了茶来。楚才良便吩咐随从将带来的大包小裹的礼品放在了一旁空地上。 楚君澜笑着道:“父亲,女儿想去看看世子的病情。” 楚才良有心想让女儿陪着自己见恭定王,但是细想想,这好歹是长辈之间的事,表现的太过依赖楚君澜,到底有些跌面子。 “去吧。”楚才良看了一眼打扮的娇花一般的楚梦莹和楚云娇,“你姐妹们枯坐也是无趣,你带着他们去吧。” 楚君澜笑道:“女儿要给世子看病,怕是要费一些时间,也无暇照看二姐和五妹。” 楚才良眨巴着眼想了想,到也是这么回事。 “父亲,”楚梦莹笑道,“我与五妹妹又不是小孩子了,也不需二妹妹照看,难得来一次王府,我们只静静的看看,不会惹是生非的。” “这,你们还是留下……” “父亲,我们要是闹出事儿来,就给父亲打,好不好嘛!”楚云娇抓着楚才良的袖子撒娇。 楚才良这会子心情好,想着王府里也不至于闹出什么事来,就道:“罢了,你们去吧。” 一抬头,却见楚君澜已经带着紫嫣走远了,根本没有等楚梦莹和楚云娇的意思。 楚云娇和楚梦莹自然也不会豁出去脸求楚君澜带着自己,就只叫上自己的小丫头,也出了门去,到了门前,自然有王府的婢女跟了上来。 楚君澜轻车熟路的走向东北角挨着客院的“静轩”,不多时就将楚梦莹和楚云娇远远地甩开了。 紫嫣嗤了一声,“真是厚脸皮,没什么事儿非要应跟着来,还死皮赖脸非要跟着小姐来看世子爷,一定是不安好心。” 楚君澜被她逗的忍俊不禁,“所以啊,世子一个小傻子,如今也成了香饽饽。” 紫嫣皱了皱鼻子,小声嘟囔:“她们也配!” 静轩门前,却不似平日那般安静。 楚君澜与紫嫣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几个眼生的婢女,有人飞快的往院子里去,也有人笑容满面的迎上来:“楚三小姐好。我们二少爷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楚君澜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越过婢女走进“静轩”,一个浅蓝色的身影当先一步冲了过来,“小傻子”衣饰整洁,看起来没有从前傻的那般厉害了,但是一双眸子依旧亮晶晶的充满童稚。 “姐姐,你来啦!”萧煦对着楚君澜笑,眼下的卧蚕十分漂亮,整个人透着一股清清爽爽的感觉。 “世子在做什么呢?”楚君澜笑眯眯的问。 这些日为他治疗,眼瞧着他从五岁“长”到十岁,如今一见到他就忍不住笑。 萧煦回头一指门廊下面色黑沉的萧运鹏:“刚才他想打我!”告状告的毫无压力。 楚君澜这个做“姐姐”的能怎么办?当然是给世子出头了。 “二公子,是这样吗?”楚君澜目光严厉的看向萧运鹏。 萧运鹏上一次想得到楚君澜,却被她半路逃脱,且从那日之后,他就不能人道了,楚君澜既有那等医术,将他害成如今这样也就不稀奇了。 是以,如今他看她的眼神充满愤怒与仇视,还有一种势必要得到的执拗。 “一个傻子的话,你也信?”萧运鹏负手下了台阶,面色阴郁的凑近楚君澜,嗅她身上淡淡的药香,“你好香啊。” 第110章 彼此彼此 楚君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凑近的脸,微微一笑:“看来二公子的心情不错?” “心情?本公子如今身患重病,楚小姐心里应该最清楚,你说我现在还哪里有什么好心情?” 萧运鹏凑近一步,胸口几乎贴上她的胸口,笑容透出几分阴狠,“听说你精通针法?你就是用针法害了我吧?怎么样,本少爷的那处你见过了吧?满意吧?你不如治好了我,我保证比这个傻子强百倍,我也不计较你伤了我的事,以后我宠你……” “你胡说八道!” 萧运鹏话没说完,就被斜刺里冲出的萧煦一头撞在胸口,跌了个四仰八叉。 萧煦骑在萧运鹏身上一阵乱挠:“你这个王八蛋,臭乌龟!谁让你对姐姐这么说话的!姐姐将来是要嫁给我的!我打死你!” “哎呦喂我的二少爷!”丫鬟婆子慌忙上来拉扯萧煦。 可萧煦心智看起来虽然才“十岁”,人却已经十八了,眼下故意打的毫无章法,动作一点不留情,丫鬟婆子碍于恭定王回来了,根本不敢造次,愣是没能将人拉开。 好容易萧运鹏才从萧煦的“魔爪”之下挣脱出来,已经是头发散乱,衣襟都被扯开了。 他捂了捂自己的头,指着萧煦:“你这个臭傻子!给我等着!”又指楚君澜,“还有你这贱人!你有本事害本少爷,就等着受惩罚吧!难道你将来不进我萧家的门?” “我害你?”楚君澜无辜的眨着眼,手指指着自己鼻尖儿,“我如何害了二少爷了?你可不要含血喷人!” “你害的我……” 萧运鹏立即住了口,这等难言之隐,连他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传出他不能人道的话来,往后他如何争世子之位? 萧运鹏冷静下来,走到楚君澜跟前低声道:“就当是做个交易,你治好我,将来你嫁进门,我可以护着你。”一指萧煦,“你难道指望个傻子能怎么护你?不说别人,他连我要做什么都挡不住!” 楚君澜恍然大悟,朗声道:“说了这么多,原来二公子是病了,想让我是帮你瞧病?” 下人们都好奇的看过来。 “你……”萧运鹏咬牙切齿的压低声音,“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有数!将我治好也就罢了,若不然我告诉了父王,难道你就不怕他老人家责怪!” 楚君澜用尾指挖了挖耳朵:“啥?” 萧运鹏被气的差点当场厥过去。 他算是看出来了,楚君澜是存心给他招不痛快!长得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人却是个滚刀肉! “你给我等着!”萧运鹏大怒,转身便走。他的仆从们也都赶紧跟了上去,小声的劝说着。 静轩终于安静下来。楚君澜冲着萧运鹏背影撇嘴,转身掐了一把萧煦的脸蛋,“煦煦乖啦,知道保护姐姐。” 景玉和霍叶青站在角落,当即都噗嗤一声笑,忙低下了头。 萧煦满脸尴尬,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楚君澜歪着头凑近,仰脸看他。 萧煦抿着唇,面无表情的垂眸看了她一眼,便缓缓的别开了眼。 楚君澜咯咯的笑,拍他的肩膀:“进来,我给你看看脉象。” 萧煦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跟随在楚君澜身后进屋,耳根到脖颈却都已经红透了。 与此同时,花园假山从中一处精致的六棱形暖阁中,三个人正围坐在八仙桌旁,桌上八冷八热十六道精致的小菜,又有娇婢侈童侍奉在侧,妙龄少女弹着一曲轻快的琵琶,气氛十分的轻快。 “王爷,咱家敬您一杯。”曹钦面带微笑的端起白瓷酒杯,笑着倾身与身着宝象纹锦绣常服,身材臃肿满面红光的恭定王碰杯。 一旁穿了一身浅棕色交领道袍,年过花甲的吏部尚书易玉海也端起酒杯。 “下官也敬王爷。” “哎,曹公公,易冢宰,多谢多谢。”恭定王笑容满面,圆脸上挤出几道折子。 看得出他年轻时应当是生的不错,只不过中年发福,将五官都挤在了一处,但从一双锐利的眼,却能看出此人完全不能轻视。 三人推杯换盏,全不在意府外还有多少人在排队。 正闲聊时,有人缓步走到恭定王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恭定王挑眉,摆手示意人退下,嘟囔道:“楚才良送的是什么劳什子的礼。” 原本一个吃酒、一个夹菜的曹公公和易玉海,闻言便停下了动作。 易玉海笑了笑:“这阵子吏部缺了两个人手,下官想着楚才良与王爷的那层关系,便自作主张将人借调过来帮帮忙。这楚才良倒也乖觉,许是感念王爷的恩情,这才来送礼吧?” 恭定王闻言哈哈大笑,一脸揶揄的道:“看来,易大人对那件事很上心啊!” 易玉海:“不及曹公公劳心劳神付出的多啊。” 曹钦笑着摇头:“大家彼此彼此。” 三人都笑起来,一起碰杯。 又吃过几杯酒,外面忽然有人快步跑了过来,低声又在恭定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恭定王闻言面不改色,只摆摆手道:“让王妃去处置。”便继续与曹钦和易玉海吃起酒来。 此时的楚才良,却不似恭定王这般淡然了。 “什么!?你说你二姐姐和谁一起掉湖里了?” 楚云娇哭的满脸泪痕:“是,是和王府的二少爷!两人的衣裳都湿了,才刚将王妃也给惊动了,好容易才将两人捞了出来,这会子二少爷昏过去了,二姐也受了惊吓。父亲,咱们,咱们怎么办啊!” 楚才良心里一阵惊一阵怒,转而又是一阵窃喜,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他暗自称赞楚梦莹有手段,竟然知道抱上萧运鹏的大腿时,外头忽然又有随从来回:“老爷老爷不好了!二小姐被王妃关起来了!说是要治二小姐蓄意谋害王府二公子的罪!” “什么!”楚才良大惊失色。 与此同时,楚君澜刚为萧煦拔了针,景玉就快步跑了进来。 “三小姐,你家里的人闹出事儿了!”景玉将刚才打听到的消息都说了。 楚君澜听的有趣,“不小心,一起掉进湖里了?这可真是不凑巧。” 第111章 意料之外 “可不是吗!最要紧的是二少爷被呛了好几口水,这会子好像是晕过去了!管家说要找太医,王妃赶到,坚持要用府里的良医!” “有难言之隐不能宣扬嘛。”楚君澜理解的点头,眼珠一转,笑道,“我倒是可以想个办法,将他的病好好‘治一治’,王爷做父亲的,也不好一直都对亲儿子的病毫不知情,他也是有权知道的。” 萧煦怎会不明白她的意图?心下感动,却依旧出言阻止:“不妥,王府水混,你勿要沾染。” 明明自己都已很艰难了,可以利用她达成目的的时候,却还在顾虑她的处境。 不得不说,萧煦的这种做法取悦了楚君澜。 楚君澜无所谓的摆摆手,笑容明媚宛若六月骄阳:“水混,也不介意再混一点。不是说水至清则无鱼吗,何况身为盟友,有机会自然要帮你把握。” 萧煦俊脸上不见丝毫表情,只是缓缓点头,可楚君澜却能感觉出他的愉快。 正当这时,外头有个小丫头来回话。 来静轩回话,直接告诉世子是没用的,小丫头只对着景玉说:“楚三小姐的父亲,命楚三小姐立即去一趟前厅。” 屋里的楚君澜猛闻言起身,伸了个不雅的懒腰:“看来我父亲是真的急了。” 萧煦也站起身:“你要去吗?” “自是要去的,否则不将我说成不孝女了?” 萧煦就禁不住笑。 楚君澜看了眼他的笑容:了不得,这人笑的越来越好看,总是看容易削弱意志力。 楚君澜潇洒的摆摆手,带着紫嫣先行离开。 萧煦不由追了两步,看着她窈窕的背影离开视线才回过神,想了想到底不放心,也快步走了出去。 “世子,您哪儿去?”景玉追上去问。 萧煦也不回答,只一路往前走。 楚君澜这厢还不等走到前厅,迎面就看到了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楚才良和楚云娇。 “澜姐儿,你怎么才来?你快进内宅里去给你二姐姐求求情!” 楚君澜疑惑:“为二姐求情?二姐姐怎么了?”看向楚云娇,“才刚不是五妹与二姐在一处吗?发生何事?” 楚云娇这时已经不哭了,人也冷静下来,趁机说给楚才良听。 “还不是二姐自己不小心,在白石拱桥迎面撞上了王府二公子,又好死不死的跌在人家怀里,那位二公子没防备,就被二姐砸进湖里去了,俩人好容易被捞上来,二公子当场晕过去了,二姐就被恭定王妃抓起来关进柴房了。” 楚云娇越说,楚才良的脸色就越难看,楚梦莹设计与二公子一起落水是一回事,但是被这样嚷嚷开,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会子了,就别纠结这些,你还是先去给你二姐姐求情!” “父亲未免也太高估了我,”楚君澜摇着头,“我算什么人?若是二姐担上一个谋害二公子的罪名,王妃舐犊心切,又怎会听人的劝说?” “可若是真叫楚梦莹担了谋害的罪名,就连为父也要吃挂落!”楚才良更着急了,“这个死丫头!回头我定要重重的罚她!” “这可是父亲说的,”楚君澜道,“如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父亲也要请家法才是,对待女儿们,要一视同仁才公允。” 楚才良一噎,对上楚君澜认真的眼神,他当即明白过来,楚君澜这是在提要求。 心里暗骂这丫头趁火打劫,但楚才良也的确生楚梦莹的气,当即就点了头,“为父自然公允行事,等回了府,立即重罚楚梦莹!” 楚君澜得到满意的答复,这才带着紫嫣去求见王妃。 恭定王妃这时正侧坐在萧运鹏身畔,涂了鲜红蔻丹的手指一下下抚摸萧运鹏的额头,面色阴沉的瞪视着王府良医。 “你不是说没事吗!怎么人还没醒!” 良医低垂着头,诚惶诚恐:“王妃息怒,二少爷的确没事,二少爷素来体壮,此番会晕过去也是受了惊吓,加上救的及时,并未呛着水,待会醒来吃了姜汤就全无大碍了。” “说的轻松!”恭定王妃训斥。 正当此时萧运鹏缓缓睁开了眼,“母妃。” “鹏儿!你醒了!”恭定王妃长须一口气,“你可吓死母妃了,你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母妃一会儿就将那个贱人打死给你出气!” 萧运鹏眨了眨眼,坐起身来:“不行……我是说,不必了!” 萧运鹏想到楚梦莹含情脉脉的眼神和撞上自己时触碰到的一团柔软,当即道:“也不怪她,母妃。”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左右。 恭定王妃立即会意,挥退了身边所有人。 屋内没了人,萧运鹏才低声道:“母妃,儿子的病,刚才求楚君澜医治她却不肯,如今她姐姐犯了错,正好可以作为一个条件。” 恭定王妃一愣,有些犹豫:“可是你不是说,你的症状本来就是她害的吗?若是她不用心,或者将这件事告诉你父王……” “她若答应给我治病,就不敢不用心了,至于我父王哪里,亏得那傻子没长那么多的心眼儿,也不会知道我这等隐私,楚君澜与那傻子也各怀心思,若是楚君澜与那傻子情投意合了,知道为傻子谋划了,这事儿可就瞒不住了,她一准儿告诉我父王。” “我也是这么觉得。告诉了你父王,你可就没有争世子之位的机会了。” “所以,”萧运鹏自信的道,“我必须拿下楚君澜。” “你打算?” “她需要一个依靠,也会需要一个正常的男人。否则在这个府里,她未来是无法生存的。” 恭定王妃抚掌道:“好,就依我儿,先利用她姐姐,让她给你瞧病在说。” 萧运鹏点头,又噗嗤一声笑:“真是想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话音方落,外头就有人回话:“楚三小姐求见。” “让她进来。”恭定王妃端正神色。 萧运鹏也躺了回去,一副虚弱的模样。 楚君澜一进门,就看到面沉似水的恭定王妃和一脸虚弱的萧运鹏,礼数周全了一番,道:“家姐无状,冲撞了二公子,害的二公子落水,着实不应该,小女子特地来代二姐给您赔不是的。” 恭定王妃不冷不热的道:“知道是你二姐做的好事,楚三小姐还不好好给看一看?听说你医术精绝,正好鹏儿还有病想吩咐你医治。你若是治不好鹏儿,你二姐的命就不用留了!” 萧运鹏忙笑着道:“母妃,这事儿也怪不得楚三小姐。您别这样。”说罢还对楚君澜虚弱的笑了笑。 楚君澜只当没看见萧运鹏惺惺作态:“小女子医术不精,也就会治一治傻病罢了,既然是楚梦莹害的二公子落了水,王妃要打要罚都随意吧,楚梦莹也需要这一顿教训。” 萧运鹏和恭定王妃一时间都傻了眼,楚君澜的反应,完全在他们意料之外啊! 第112章 王爷的意思 恭定王妃素来沉稳的脸上表情也有几分开裂,想不明白楚君澜到底是为了什么来的。 听说她与楚梦莹一个是嫡出,一个是庶出,难道她想趁此机会除掉庶女?恭定王妃百思不得其解,一时便有些拿不定主意,询问的看向萧运鹏。 萧运鹏已坐起身,眼神困惑又好奇的上下打量楚君澜,仿佛重新认识了她。 “好。很好。”萧运鹏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兴味,“楚梦莹的命你若是不想要,我可以帮你除掉她,你帮我治病,这也算是一笔交易,如何?” 楚君澜笑容无懈可击:“二公子说笑了,她是我的姐姐,我怎会想除掉她?”一下就死去,未免太便宜她了。 不过这样说,萧运鹏与恭定王妃却都明白楚君澜的意思了。 她不想让楚梦莹死,却也不想让她好过。 恭定王妃笑容重新回到脸上:“那便这么说了,只要你肯为鹏儿诊治,楚梦莹那里我就留她一命。” 楚君澜不置可否,恭定王妃这厢便吩咐了贴身服侍的嬷嬷几句,那嬷嬷应下,便要往外走。 正当这时,外头有婢女回话:“王妃,大管事来了。” 恭定王妃面色一变。 婢女口中的大管事,是恭定王身边的长随李远。 “请进来。”恭定王妃疑惑皱眉。 不多时,便有个中年男子疾步进来,礼数周全一番后,走到恭定王妃近前,低声说了几句,随即躬身退下。 恭定王妃牙关咬的死紧,脸颊上的肉都紧绷起来。 她笑了笑,看着楚君澜,眼神都变了:“很好。这也算是楚三小姐的本事。来人,将楚梦莹放了吧。” 此话一出,萧运鹏和其余几个仆婢都惊了。 楚君澜也有些诧异,但是王妃肯放了人,总归不算坏事。 还是那个原则,她想处置什么人,完全不需要借他人之手,楚梦莹再不是东西,在外人眼里那也是她姐姐,她可以让楚梦莹死,却不能让楚梦莹的死玷污了她的名声。 不多时,一身湿透的楚梦莹抱着手臂哆嗦着进来,柔若无骨的跪倒在地,委屈的泫然欲泣:“王妃,小女并非有意的,实在是一时脚滑,冲撞了二公子,还请王妃和二公子恕罪。” 被关在柴房的这一会,她是真的怕了。她原想着借此机会一步登天,将来也能来到这个府里生活,才不辜负自己的才情和容貌。谁料想,事情竟会朝着自己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恭定王妃似笑非笑的道:“罢了,你家三小姐已经为你求过情了,如今鹏哥儿没事,此事也就罢了,往后走路可要注意一点,不要什么人都撞才好。” 楚梦莹的脸已红的快滴出血来,她的心思虽算不得多磊落,可被人当面戳穿,还是无地自容。 尤其是,这种训斥,还是当着楚君澜的面儿!还是因楚君澜求情对方才肯放过自己! 这种羞辱,就像让她扒光了衣服在大街上任凭人围观! 楚梦莹泫然欲泣,却不敢跟恭定王妃分辨,当即行礼应下。 楚君澜便不再多留,带着楚梦莹和紫嫣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萧运鹏皱眉道:“母妃,是不是父王吩咐的?” “嗯。”恭定王妃坐在萧运鹏身边,“想不到你父王会对她如此小心。真是不知怎么想的!难不成他**病又犯了?” 恭定王好美色无人不知。 萧运鹏的脸色也有些古怪:“难不成我与个傻子争,还要与父王争?” 恭定王妃沉声道:“真是个狐媚子!乱家的根子!就不信她将来进了门,还能越过我去!” 楚才良等的头发都快白了,见楚君澜带着落汤鸡一般的楚梦莹回来,着实松了一口气。 想骂人,又不好在别人家地界上发火,可看着楚梦莹垂头丧气满身湿透的样子,又气不打一处来。 “你,你这个孽障,弄成这样,可怎么出王府的门?” 楚君澜就看了一眼楚梦莹的贴身丫鬟素兰,“这也简单,让二姐姐换上素兰的衣裳便是了,反正也没人注意咱们带了几个婢女来,至于素兰,不是还有一件比甲罩着么,几个丫头窜换一下衣裳也能应付。” “对,这法子好,你们快换!”楚才良下令。 楚梦莹不可置信的咬着嘴唇,可是刚犯了错,她根本不敢与楚才良撒娇,只能委委屈屈的穿上了婢女的衣裳,几个婢女也窜换了一下,除了楚梦莹的头发是湿的,总算看不出破绽了。 一行人留了礼物,仓皇告辞了。 不过才出门,楚才良原来在工部的同僚和上峰就迎了上来。 “楚兄,你离开工部这才几天,小弟对你可是甚为想念。” “是啊,将来在吏部做事,也要勤勉。” …… 来时都不屑理会他的人,这时却如此热络,不但夸赞了楚才良的人品才学,更是将他的能力夸的天花乱坠,实在找不出夸赞之词,还将楚家的婢女都给夸了一遍。 “楚兄不愧是楚兄,家里教养的出未来恭定王世子妃不说,就连婢女都个个儿水灵。” 楚梦莹低着头,指甲在掌心抠出了四个惨白的月牙。 楚才良却是得意,刚才的郁气都消了,与同僚等人寒暄一番才告辞。 上了骡车,还不忘了叮嘱楚君澜:“澜姐儿是个聪明人,将来你一定要好好的服侍世子,咱们楚家飞黄腾达可指望你了。” 楚君澜笑而不语。楚梦莹恨不能撕下楚君澜一块肉。 然而,让楚梦莹生气的事还在后头。 她刚回府,回居雁楼想换身衣裳的功夫,自己在王府出的大洋相就被楚云娇宣扬开了。 楚才良更是直接告诉王姨娘:“看你管出的什么好女儿,就知道出去给我丢人现眼,等澜姐儿成了恭定王世子妃,我就借着那个时候家里地位高,赶紧给楚梦莹说个亲事将她速速嫁出去,免得以后丢人现眼!” 王姨娘当即如遭雷击,回去仔细的盘问起楚梦莹到底做了什么。 楚君澜对这些人的事并不上心。 不过傍晚时分,下人便来客院请她。 “三小姐,平康郡王府上来了人送帖子,老爷请您立即去一趟前院呢。” 第113章 下帖子 平康郡王? 楚君澜疑惑的看向身旁的楚华庭:“大哥?” 楚华庭蹙眉道:“平康郡王是先帝最不得宠的儿子,平日极少出现在上流勋贵圈子中,怎会突然寻你了?” 楚君澜也不得而知:“去瞧瞧就知道了。” 楚华庭担忧不已,“别又是个来找麻烦的。” “不会,好歹我现在也是人人口中称道的‘小医仙’了,人食五谷杂粮,谁能保证自己不生病呢,得罪我有什么好处?” 楚华庭一愣,笑了笑:“说的也是。” 楚君澜来到前厅时候,就见楚才良正与一须髯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说着话。那老者穿着打扮便知是个管事,对着楚才良的态度十分恭敬。楚才良端着官儿架子,看得出非常得意。 见楚君澜进门,楚才良笑着道:“劳钱长史久等,这便是我那不成器的三女儿。” 钱长史立即转身,对着楚君澜行礼,将帖子双手奉上。 “楚三小姐有礼了,小人是平康王府长史,我家世子得知恭定王世子病情已渐好转,且恭定王世子与您好事将近,特地于三日后举办一场家宴以资庆祝,才刚小人已给恭定王世子送过请帖,世子也已经答应赴宴了,还请您到时一并到场。” 楚君澜将请帖接过快速浏览一遍,随即笑道:“多谢钱长史,我自会到场,还请钱长史代为感谢平康王世子的一番美意。” 钱长史笑着道:“是。” 旋即又与楚才良客气一番,躬身退下了。 楚才良起身客气的送人离开前厅,愉快的转身,背对着傍晚落日的余晖,脸上笑的多出好几道皱纹。 “好,好,为父就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必定能够大展宏图,将来咱们家,说不定还要多指望着你。” 楚君澜见惯了楚才良这幅“卖女求荣”样子,倒也不觉得多惊讶,只笑着点头:“是。” 也不知是肯定前者还是后者。 楚才良高兴,全然没听出任何不对。 “如今瞧着恭定王府对你的态度的确是热络的很,为父起初还担忧你与世子的婚事能不能成,如今看来,却是我太过多虑了。” 楚才良得意的踱着步,叹息道:“为父也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将来你到了王府,要好生服侍世子才是。如今许多人都在说,世子的傻病被你治好了不少?” 楚君澜笑着点头。 “甚好。这样你到了王府,只会更受重视。” 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明白,恭定王未必多爱护世子,否则不会允许世子在府中过那等下人都敢欺凌他的日子,这个王位将来会由谁来承袭,还是个未知数。 但是就算世子将来不能承袭爵位,恭定王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嫡长子是个傻子。能治好傻子,就等于是给恭定王一脉的门楣擦洗的干干净净。 想来,楚君澜如今受王府众人的待见,也正因为如此。 “对了,为父仔细想了想,为了能让你在王府站稳脚跟,还是要多教导你为妻之道的,只有抓住了世子的心,你的好日子才长久。所以为父已经命人去寻个靠得住的嬷嬷来,教导你一些婚后事宜,你要好生的学习起来,不可辜负为父一番好意。” “多谢父亲。”楚君澜不想在这等小事上与人争辩,只笑着点头答应。 楚才良如今是越看楚君澜越顺眼,笑眯眯的点头让她下去好生休息。 此时的玉清园中,楚梦莹趴在王姨娘临窗暖炕上,哭的抽抽噎噎、嗓子都哑了。 “娘亲,我真是恨!那王府的人做事也太绝了,竟将女儿关进了柴房!若不是恭定王妃看在楚君澜的面子上没有动我,您可能都要见不到女儿了。” 王姨娘皱着眉丢了她一方帕子,“快别哭了,起来擦擦脸。你给我说说,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景,楚君澜会好心救你?我可不相信。” 楚梦莹抽噎着坐起来,低声将方才在王府之中,自己是如何在白石拱桥与萧运鹏偶遇,如何落水,如何被抓,如何被放的过程都事无巨细的说了。 王姨娘沉吟:“所以,你是说本来恭定王妃还对你喊打喊杀,后来叫你去了,却只敲打了你几句就放了你。” “是。楚君澜当时就站在一旁,也不知她去了多久了。她不是医术好么,女儿怀疑她是给二公子看过病了。恭定王妃见二公子没事,这才答应放了女儿。” 王姨娘拔下一根银簪子拨弄烛火,出了片刻神,“这事儿不简单,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二公子不错?” 楚梦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好在摇曳的烛火亦是橘红,让人看不出她的脸色。 “娘亲觉得我这样做如何?” “很好。你的目标很明确,只可惜娘这些年没熬出头,没能扶正,你就只能是个庶出。你爹这些日子总在与我商议你的亲事,找的都是那些都算不得高门大户的庶子。” 王姨娘咬牙切齿:“凭什么陆氏那个贱人的女儿就能做世子妃,我王玉清的女儿就不成?” “是啊,女儿也是这样觉得!” “只是傻丫头,你如今若再想进王府的门,怕是没希望了。”王姨娘叹息的伸出手,越过炕桌抚摸楚梦莹半湿的鬓发,“你一击不中,外头流言蜚语一起,名声已是有损了,恐怕这事儿是行不通了。” 楚梦莹委屈不已,被泪水洗过的双眼却格外明亮:“我不信。事在人为,我看那二公子对我也并非一点意思全无,只要亲事还没定下来,我就一定能想到办法。” 正当这时,外头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王姨娘一听便端正了脸色,道:“是你父亲回来了,你好好认个错。” 楚梦莹立即严肃的点头。 王姨娘先迎了上去,小意温存的为楚才良脱掉外袍,送上温热的手帕:“老爷,您这一天着实辛苦了。是妾身的不是,没有管教好莹姐儿。” 楚梦莹立即知机的跪下:“父亲,是女儿错了心思,没有办成事,还害的父亲也跟着糟心,女儿下次定不会了。” 楚才良原本生气,若是刚事发时,他甚至恨不能直接掐死楚梦莹。 可后来他先是被同僚热情对待,楚君澜回府又接到了平康郡王府的帖子,他只觉得颜面有光,此时也懒得再惩罚楚梦莹了。 “罢了,你起来吧。” 楚梦莹暗喜,赶忙站起身:“多谢父亲,女儿就知道您最疼我了。” 楚才良点点头,道:“为父是疼惜你,原本也想着,能不能让你也去个勋贵之家,也好为咱们家里做一份贡献。不过如今发生这件事,外面多少人说嘴,也不好强迫了。” 楚梦莹低下了头。 楚才良又笑着道:“前儿为父与一告老的多年的同僚说起过儿女亲事,他家里有个孙儿与你年龄相当,人品也贵重,如今正在苦读,假以时日是必成大器啊!虽然他是庶出,可你嫁过去就是做正房,将来他出人头地,说不定还能给你挣来一副凤冠霞帔。为父已经决定做这一门亲了。” 第114章 燕喜嬷嬷 楚梦莹与王姨娘皆大惊失色,楚梦莹脸上血色尽褪。 “老爷,这事儿就这么做定了?那人家家风如何?那公子的品性如何?与咱们莹姐儿的八字合适不合适?” “都合适,我都已经瞧过了,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你是个妾室,又不好在名门贵妇之间走动,想让你给莹姐儿做一门好亲事本就不容易,这门亲事我原本不想答应,不过发生了今日这件事,倒是让我做下了决定。” 王姨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楚才良的话着实扎心的很,却也是事实,若是等她来给楚梦莹说亲事,还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到个才俊,楚梦莹都已经十六了,再不出阁就是老姑娘了。 可是陆氏的女儿能做世子妃,她的女儿却连个王府二公子的妾室都没争上去!她如何能够甘心? 但是不甘心,又能怎么办? 楚梦莹脸色惨白,樱唇动了动:“父亲……” “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已将此事告诉了老太君,王氏你是莹姐儿的生母,回头你可以跟着老太君去姜家走动走动。” 楚才良站起身就要往外去。 王姨娘忙问:“老爷,这么晚了,您还去哪儿啊?” “我去苏氏屋里。”丢下这么一句,楚才良便大步离开了。 王姨娘咬牙切齿的握着拳,不小心掰断了尾指的长指甲,疼的她“嘶”了一声。 楚梦莹面色阴沉,也要往外去。 王姨娘道:“你哪儿去?” “我回去歇着。” “你要找楚云娇的麻烦?”王姨娘点楚梦莹的额头,“快别惹祸了!” “娘亲当我是个蠢蛋吗?你放心,我不会这么做的。我现在不能再有什么负面的传闻了,爹与姜家要做的亲事不是还没成呢吗?” 王姨娘疑惑的看着楚梦莹:“莹姐儿?” “只要我还没嫁进姜家,我就还有机会进王府的门。”说着便快步离开了。 王姨娘追了两步,依着门框愣了一会神,这才面带骄傲的笑了一声,喃喃道:“我王玉清的女儿,又怎会是个弱者。” 不过王姨娘的得意也只维持了一会。 待到她知道了楚才良竟然专门给楚君澜找了个嬷嬷教导,别的女儿却没有,她气的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待到得知平康郡王府竟然给楚君澜送请帖,她一时气愤,将最喜欢的彩蝶纷飞茶碗都给摔了。 第二天她就去求楚才良:“老爷,这澜姐儿要成婚,莹姐儿不也是么,您请了嬷嬷来教导,不如让莹姐儿也跟着一起听听,总归对咱们家没有坏处。” 楚才良却是摇了摇头。 他找的是个什么嬷嬷他心里清楚,总不好让别人也知道,他为了让女儿取悦恭定王世子,做爹的竟然教女儿房中之术。 “不成,莹姐儿成婚还早,到时候再说。”说罢不容商议的拂袖而去。 王姨娘被气了个倒仰,转头就将这事与楚梦莹说了。 是以,从皇宫才“退役”没两年的房嬷嬷来到花园中单独开辟的暖阁教导楚君澜时,根本不知自己教导的其实是两个学生。 因为暖阁后窗外,还蹲着一个楚梦莹。 房嬷嬷年过不惑,生的样貌端正,白净的面皮,高挑的身材,见人便露出三分笑意,据说还是伺候过太上皇的妃嫔的。 楚君澜盈盈一礼:“见过房嬷嬷。” “楚三小姐免礼。”房嬷嬷笑吟吟的道,“楚三小姐即将出阁,今日便由奴婢为小姐说一说……” 楚君澜原本对古代这类嬷嬷比较好奇,听的很认真。 房嬷嬷起初说的是相夫教子,讨好婆婆一类,后来却将话题扯到了夫妻房中的那些事上,且说的直白露骨,怎样取悦男人都说的很是细致。 原来楚才良是找人来教自己亲生女儿这种东西! 楚君澜听的不耐烦,可窗外的楚梦莹却听的面颊绯红,很是认真。 “对待夫君,你就要……” “房嬷嬷,”楚君澜不耐烦的站起身,“抱歉,我赶着去大长公主府给叶公子看病。” 房嬷嬷一愣,有些意外,也有些不快。 可是银子她已经拿到了,学生不愿意学,她也不好强求。 房嬷嬷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来递给楚君澜。 纸包一入手,楚君澜就知道里面装了什么,眉头当即皱了起来。 “这药,每次只要一点,便足以让你的夫君将心思都系在你身上,且会无比的舒爽,找别人都没有这样的感觉,这是宫中不传外的秘药,多少妃嫔因此而一飞冲天,可口服,也可掺进香炉点燃,若不是楚大人一番诚意,奴婢也不会拿出它来。” 楚君澜拿着药,笑而不语。 房嬷嬷对上她清明湛亮的美目,一时倒也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反正该说的都说完了,房嬷嬷就行了礼先行告辞。 楚君澜看着房嬷嬷走远,又看了看手里的纸包,冷笑了一声,随手往后一丢。 “咚”的一声,纸包正中墙角的竹编纸篓,她嫌腌臜,洗了手才回客院,让人备车准备去大长公主府。 而等楚君澜已走的看不见人影儿了,楚梦莹才偷偷溜进暖阁将纸篓里的那个宝贝纸包揣进了怀里,快步离开。 大长公主府,楚君澜侧坐在八仙桌旁,纤细的手指搭在叶以渐的右手腕上闭目不语。 叶以渐温柔的双眼,望着楚君澜专注为他诊治时显得格外认真的侧脸,唇边不自禁泛起淡淡的笑意。 大长公主坐在不远处的罗汉床吃茶,看着叶以渐,又看看楚君澜。心里十分复杂,因为她知道,恭定王已经回京,楚君澜怕是不日便要成亲了。叶以渐就算再有心,终究也只是空想。 看过了双手脉象,楚君澜笑了笑:“不知叶公子可找到给你下毒的人了?” 叶以渐摇了摇头:“有所怀疑,证据却不足,不能现在就下结论。” 楚君澜笑起来,眉眼弯弯,语气愉快:“看来你的进度不及我。不过等你的毒解了,身子再无妨碍,也就更能专心的查幕后凶手了。” 叶以渐看着楚君澜开朗的笑脸,已是痴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大长公主却是“蹭”的一下站起身,激动的嘴唇颤抖:“楚三小姐,你说,你是说……” “对,我找到解毒的办法了,今日便能为叶公子彻底解了这要命的毒。” 第115章 生父 叶以渐已是不可致信的呆愣在当场:“我的毒可以解了?” “是啊。”楚君澜起身,到大画案旁笔走龙蛇的开了张方子,丢给叶以渐的小厮昆山, “去吧,预备汤浴,这药按着分量熬好了兑进浴盆里。” 昆山双手捧着药方子,像是捧着一万两银票:“哎!好好好,小的这就去!多谢小医仙,多谢小医仙!”连鞠了好几个躬,撒丫子跑了。 楚君澜看着昆山的背影咯咯的笑。 大长公主已是泪流满面,拉着楚君澜的手,激动的语无伦次:“我,多谢楚小姐不计前嫌,我,我……” “大长公主休要再提从前之事了,耗了这么多时日,我也很为叶公子的身子着急,能够一并解了毒,往后也可少个隐患,”楚君澜又嬉笑着道,“我也就不用总登门来叨扰啦!” 大长公主连连摇头:“不叨扰,不叨扰,楚三小姐是贵客,您想什么时候来都使得!” 叶以渐此时却回过神来。 他的毒可以解了。 楚君澜以后就没有理由来了,他想又怎么才能理所应当的与她常常见面? 大长公主回头,见叶以渐一副呆呆的模样,不由得失笑:“渐儿怕是欢喜的懵了,竟都忘了来向楚三小姐道谢。” 叶以渐看向大长公主,终于还是露出个感激的微笑,对楚君澜拱手扫地揖:“多谢楚三小姐。” 他不能让楚君澜误会他对她并不感激。 楚君澜笑吟吟的屈膝还礼:“不必道谢,这是医者本分。” “楚三小姐医德高尚,不负小医仙的美名啊。”大长公主感慨。 可是这话听在叶以渐的耳中,却像是在往他的心口扎刀子。 她只是在尽医者的本分,可他对她却已经…… 昆山连同大长公主府的良医、医童,手脚麻利的很快预备好了药浴。良医看着楚君澜开的药方子,眼睛都在发光,有心想请求楚君澜,在为叶以渐治疗时自己能否在一旁观看,却到底没抹得开脸开口。 楚君澜去检查了浴桶中的汤药,确定无误后,便告诉叶以渐:“只着亵衣亵裤,先泡一个时辰,无论多疼,都不能出来。” 叶以渐心下一凛,楚君澜这么说,他已经可以预见解毒的痛苦了。 来到净房宽衣时,他手上动作却顿住了。 楚君澜见叶以渐看着自己,拍了下脑门,笑着出去了。 叶以渐这才迅速宽衣解带,坐进了浴桶之中。 昆山寸步不离的陪在一旁,点了香来记时。 楚君澜和大长公主在外头吃茶,过了一炷香时间,楚君澜扬声对里头的昆山道:“别让水冷了,记着往里兑热的药汤。” “哎!”昆山大声应下,净房内过一会就传来了水声。 又过一炷香时间,楚君澜和大长公主听见了昆山焦急的声音。 “公子,公子你怎么样?” 楚君澜面色一凛,放下茶碗,从行医箱里取出个药瓶,又拿了装银针的小布包,转身往净房走去。 大长公主紧张的跟了上去,站在净房门前不敢打扰。 叶以渐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脸色惨白如纸,下唇都咬出了一圈血印子,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肩膀和手臂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紧绷着,却是一声都不吭。 楚君澜先将瓷瓶中的药给他吃了一颗。 “这个只能略微缓解你的疼痛,我不敢给你用止痛的药,这会与我解毒的药物发生作用。我现在要给你扎几针。”说着挽起袖子,示意昆山将叶以渐扶的靠前一点,让出了前胸和背后的位置方便她施展。 叶以渐的脸色却泛起了可疑的潮红。 大长公主见了心里暗道:“果真是小医仙,一颗药就缓解了渐儿的痛苦。” 楚君澜出手如电,几针下去,水面上就有凛凛的波纹荡漾开,隐约听得见嗡声。 “就保持这个姿势,不能乱动,”楚君澜又在他的头上下了数针,这一次嗡鸣声不绝于耳,“若是觉得喉咙堵得慌,想吐就吐。” 叶以渐不敢动,也疼的说不出话来,只“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楚君澜便不再出去,在一旁寻了个交椅坐下,守在一旁观察叶以渐的情况。 大长公主急出了满脑门子的热汗,紧张又专注的盯着叶以渐看,他的每一次皱眉、每一个颤抖都在牵动着她的心弦。 好在理智告诉她,楚君澜这是在救叶以渐的命,他的渐儿很快就要好起来了! 痛苦直持续了两个时辰,叶以渐腹中之物都呕了个干净,出恭数次,甚至还呕出了黑血,浴桶中的药液很快就弥漫出淡淡的酸臭味。 待到最后疼痛停止时,叶以渐开始觉得浑身的皮肤都在发痒,想伸手去抓挠,被楚君澜及时制止了。 “不要抓,昆山,给你家少爷擦洗干净。”说着丢了个药瓶给他,“用这个擦洗。” 昆山立即点头答应。 楚君澜和大长公主去外间等了一刻钟,叶以渐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感觉怎么样?肋下可有痛感?”楚君澜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示意他坐。 叶以渐摇摇头,安静的坐在她身旁,将手伸给她。 楚君澜为他诊脉后,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道:“毒已经解了,你的皮肤这两天会有针刺感,尽量穿柔软的旧衣吧,过两天症状自然可以解了。” “渐儿,你觉得怎么样?”大长公主眼中蓄满泪水,声音颤抖。 “外祖母,我没事了。” “好,好,终于好了!是我总算对得起你母亲!”大长公主激动的抓着楚君澜的手摇晃,“多谢你,真是多谢你!” 叶以渐起身,给楚君澜行礼,“楚三小姐之恩,渐无以为报。” 楚君澜莞尔:“我以为经过这段时间,咱们已经是朋友了。再提什么报答就显得生分了。” 叶以渐先是一愣,随即微笑着点头,眸色深深的望着她:“你说的是。” “大长公主!” 正当这时,阮掌事飞奔着进来,满脸震惊的表情指着前厅的方向,“大长公主!是,是……”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大长公主以帕拭泪。 阮掌事吞了一口唾沫润了润干哑的嗓子:“是,是姑爷,姑爷回来了!” 姑爷? 大长公主和叶以渐同时愣住。 楚君澜哑然,大长公主府的姑爷,不就是叶以渐那失踪了十七年的状元亲爹吗! 大长公主尚未回过神,叶以渐已转身向外奔去。 “渐儿!”大长公主急忙追出去,险些被自己的裙摆绊倒,多亏楚君澜眼疾手快的拉了她一把。 楚君澜对这位传奇人物十分好奇,索性也跟着大长公主去了前厅。 第116章 办宴 叶以渐站在前厅门前,双手紧握成拳,胸口剧烈起伏。样貌标致的婢女已经为他打起夹竹锦帘,可是他的腿却似灌了铅。 大长公主在楚君澜的搀扶之下先行进了屋,经过叶以渐身畔时落下一声叹息。 屋内窗子半敞,夕阳斜照,一个穿着半旧银灰色儒衫,头发雪白的挺拔人影背对着大门,听见脚步声,一手负在身后,缓缓转身。 那是个样貌极为俊逸的男子,除了那满头白发和眉心淡淡的竖纹,岁月似乎不忍给他留下任何痕迹,他一双与叶以渐一样温柔的眼睛看了过来,眼神睿智通透,仿佛一切皆已看淡,打量楚君澜时并不掩饰,但无恶意。 这就是永德二十九年名动一时文武双全的状元叶昭?果真名不虚传。 只是他一头华发早生,气质又有些忧郁,不知他失踪了十七年,丢下妻儿不顾,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楚君澜屈膝行了礼,叶昭便微笑颔首还礼。 楚君澜笑道:“大长公主,我先告辞了。” 大长公主看着叶昭时百感交集,又是庆幸他活着,又是可怜她那等了一辈子的独生女儿,这时已顾不上楚君澜,只点头让阮掌事送客。 楚君澜来到门前,看见还在发呆的叶以渐,笑着拍了下他肩膀:“还不进去?” 叶以渐喃喃道:“他,我……我没见过他,我应该……”好似这才回过神似的,面色尴尬的住了口。 楚君澜笑着鼓励道:“他平安回来了,他没有不要你,这就是好事。总归是父子,有什么话好好的说开了便是了。” 叶以渐看着楚君澜,好似在分析她的话,素日聪明绝顶的头脑现在却迟钝起来,好半晌方理解的点头。 “我晓得,多谢你。” 楚君澜笑着点头:“告辞。” “我送你。” “留步,改日我再来给你复诊,你先去做正事吧。”楚君澜与叶以渐道了别,就快步离开了大长公主府。仔细想想叶以渐家的事,难免唏嘘。 楚君澜才回了府,宝乐和紫嫣就赶着来告诉她一个大消息。 “三小姐!二小姐的亲事定下了!”紫嫣道。 楚君澜惊讶,边往屋里走边道:“先前父亲还对此事一直犹犹豫豫,怎的忽然就定下了?” “小的听说,还是因为上一次落水的事,”宝乐跟在楚君澜身后,“外头有了不少的传言,许是老爷觉得那样下去不好,也指望不上二小姐能嫁给什么高门大户的了,恰好赶上有人提亲,就答应了。” “是个怎样的人家?”楚君澜到了杯水喝。 紫嫣道:“听说那个姜家老爷子以前在朝做官,因为牵涉进什么事儿里早年被迫致政了。如今他家一个在朝为官的都没有,不过好在他家底子厚,听说家里是非常富裕的。” 宝乐分析:“说不定他家也是看在三小姐是小医仙,将来又是恭定王世子妃才肯攀这门亲事,要不他家就算再没有子弟出头,也不至于要娶一个名声有损的庶女啊。” “原来如此。” 楚才良素来不肯吃亏,对方既不能在朝堂上成为助力,经济上能捞上一笔也是好的。 “既然二姐姐订了亲,我自然要表示一番的,不过我穷的很,也没什么好东西给她。紫嫣,”楚君澜将一个小药瓶递过去,“这是专治嗓子疼的,里头三颗,含服,你拿去给二小姐,就说这药全当做贺喜。” “嗳,知道了!” 紫嫣差点忍不住笑出来,急着想看楚梦莹是个什么反应,乐颠颠的跑了出去。 楚梦莹瞪着那药瓶子,当着紫嫣的面儿就给摔了,虽然作践了三颗药,可紫嫣还是看的身心舒畅,回来绘声绘色的说给了楚君澜听。 楚梦莹趴在被窝里哭了一场:“那个贱蹄子,毒娼妇!这是诅咒我哭哑了嗓子!” 她却顾不得那么多,狠狠发泄了一通,不多时却心生一计。 “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次日,正赶上楚才良休沐在家,昏省时楚梦莹就笑着提议道:“父亲,女儿有个小小的提议,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一家子正低声说着话的都看向楚梦莹。 楚才良疑惑的问:“是何提议?” “女儿想着,上一次咱们去了一趟王府,得了招待,出于礼数实在应当在府里办个宴来招待世子一番。前一阵恭定王归京之前,世子也常常来咱们家里走动,想来世子是愿意来的。如今外头人都说,世子也被三妹妹治好了很多了,老太君和二婶也一定想瞧瞧三妹妹未来的夫婿。” 楚才良眼睛一亮,当即一拍手:“这主意甚好。不过我听说,恭定王府除了世子,还有四位少爷,五位千金,若是能一并请了来,也当做姻亲提早认识认识,澜姐儿,你说呢?”楚才良询问的看向楚君澜。 楚君澜打量楚梦莹的神色,笑着道:“其余几位少爷和小姐,我也只是有一面之缘罢了。”言下之意,她们这等高攀人家的,那些人未必肯给面子。 楚才良明白的点头:“那也罢了,不过二公子是要一并请来的,上一次唐突,此番给他赔罪也是应该的。” “父亲说的是。”楚梦莹点头。 楚君澜不动声色的打量楚梦莹,不知道这位花空心思请萧煦和萧运鹏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楚才良很快就下了帖子。 待到次日下午,萧煦与萧运鹏带着随从如约而至。 楚才良带着楚华章和楚华云迎到了院门前。 老太君和二婶周氏则带着楚家的女儿们跟随在后。 “世子与二公子驾临,寒舍蓬荜生辉啊!”楚才良哈哈大笑着拱手行礼。 萧煦面容冷酷,一言不发,他本就生的英俊,锦衣华服更平添贵气,不说话时拒人于千里之外,让楚才良莫名退后两步,生怕冒犯了他。 萧运鹏却是温文有礼,拱手还礼:“楚大人。” 楚家女眷都在打量萧煦与萧运鹏,人人面露惊诧。 傻子难道已经被治好了?楚梦莹绞着手帕,楚君澜是撞了什么大运! 第117章 引诱 谁知萧煦的视线越过人群对上楚君澜的,立即打回原型,咧着嘴笑成了一朵花,乐颠颠的跑到她跟前,语气是少年的依赖和稚气:“姐姐,你在这呢,我刚才都没找见你。” 楚家人:…… 原来是还没好利落。 但是总归不是从前那样痴傻了,现在他若是不说话,样子看起来还是很唬人的。 众人心下称奇,又不好直接当面就问。 楚梦莹咬紧牙关,下颌骨紧绷。 她只能嫁给姜家庶子,楚君澜却能得萧煦这样身份尊贵的夫婿,且他不只身份尊贵,模样生的也好,又是这么个乖乖巧巧好摆布的样子,将来楚君澜还不是能横着走? 都是同一个爹,凭什么楚君澜处处要比她强?她这辈子还能有赶得上楚君澜的机会吗? “二公子,世子,里面请。”楚梦莹笑弯了小鹿一样清澈无暇的眼眸,故意颠倒称呼,含情脉脉的看了萧运鹏一眼便垂下头做请的手势。 楚才良也笑着道:“二位请。” 萧运鹏堪堪收回看向楚梦莹的视线,温文有礼的道:“请。” 一行人往前厅走去。 楚君澜却直接问萧煦:“世子随我在宅子里逛逛?” 萧煦想不到楚君澜竟会这么说,眨了眨眼睛,忽然明了一笑,乖乖点头:“嗯!” 楚君澜便转而对楚才良道:“枯坐无趣,女儿带世子四处走走。” 人人都看得出萧煦就是个小孩子心性,拘着他在前厅也没用,难道还能指望他和人正常闲聊? 楚才良便笑着点头答允了。 楚君澜走在前头,萧煦亦步亦趋跟随在后,左顾右盼十分好奇的模样。 看着他们的背影,楚云娇掩嘴而笑,故意说给楚梦莹听:“其实世子现在这样也很好啊。” “可不是吗。”周氏低声嘟囔,“多乖巧。” 楚梦莹面上完美的微笑差点崩塌,看着楚君澜背影的眼神有多几分阴郁。 楚君澜带着萧煦走穿过后穿堂,直接往客院走去。周围已经没什么人,萧煦便也不必再装傻。 “你才刚来时太正常,把他们都给吓着了,尤其是楚梦莹,见我未来的夫婿竟然不是傻子,她牙都快咬碎了。”楚君澜笑呵呵,半晌没得萧煦的回答,回头看萧煦,却见他脖子和耳根都是红的。 也不知楚君澜哪个词戳中了他。 真是奇怪。 来到客院门前,楚君澜笑着道:“今日你要来,我大哥一早就准备着,他一直说上一次见面时都没顾得上好好说话。” 萧煦脚步一顿,神色肃穆,欲言又止。 楚君澜疑惑回头,瞧见萧煦这副模样,不禁惊奇:“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大哥,他又不吃人,你紧张什么?” “并未紧张。”话音却十分紧绷。 楚君澜觉得今天的萧煦特别有趣。 难道是平日看多了他装成十岁的“小朋友”,便无法将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家伙当成个成年人了? “好吧,你说并未就并未。我大哥这个人护犊的很,待会儿若是他说话有失礼之处,还请你不要见怪。” “不会。” 楚君澜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萧煦的声音更紧绷了。 两人来到客院,楚华庭已等候在门前,今日特地换了一身簇新的宽袖交领道袍,半披长发以青竹簪固定,眼上的绷带都是簇新的。 一阵风吹过,衣袂飘然,俊雅出尘。 萧煦端正神色上前,恭敬行礼:“大哥。” 楚华庭:“……世子。” 这称呼变化的似乎早了一些。 两厢相互见礼,楚华庭便笑着道:“澜澜先出去逛逛,我与世子有话要说。” 楚君澜正把玩着檀香扇看热闹,闻言诧异:“有什么秘密还不行让我知道了?” “去吧,或者让紫嫣服侍你吃果子,才刚前头送了葡萄来,”楚华庭不答,转而邀请萧煦:“世子请。” “请。”萧煦点头,面容肃穆的跟在楚华庭的身后进了屋,将楚君澜留在了院子里。 楚君澜和紫嫣对视一眼,一时都摸不透这两人在搞什么名堂。 与此同时,前厅之中一众人也正聊的热闹。 楚才良特地将楚华章、楚华云都叫了出来,楚才俊也不甘示弱,也让自己的子女作陪。萧运鹏举止得体,又透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矜贵,让楚家的子女们都十分敬重,言语中满是巴结之意。 萧运鹏却已十分不耐烦。 楚才良察言观色,适可而止:“枯坐无趣,年轻人自己去走走才是,待会儿宴席齐备了我再命人去请二公子。” 萧运鹏急于摆脱这群烦人的苍蝇,笑着点头道:“也好。” 楚才良便顺势道:“莹姐儿去为二公子引路吧。” 他本意是想让楚梦莹趁此机会与萧运鹏赔个不是,免得他记恨落水之事。 可这提议却正中楚梦莹下怀。 “是,二公子请。” “请。” 楚梦莹眼若秋水,眉目含情,萧运鹏看的心神荡漾,便也跟着走了出去。 楚云娇、楚佩珊仗着自己是楚梦莹的妹妹,也都跟了出去。 看着这一幕,老太君和周氏哪里还有不懂的? 周氏赶忙给楚雨菲使眼色。可楚雨菲根本理都不理,竟拉着小丫头往后宅方向去了,将周氏气了个倒仰。 老太君摇着头,对楚雨菲的行为也十分不满,低声骂道:“烂泥扶不上墙。” 周氏虽也气女儿不听话,但女儿被骂她自不爱听,又不好当众与婆婆拌嘴,就只咬着牙走开了。 楚梦莹身姿袅娜,轻移莲步走在萧运鹏身侧。 其实楚家的花园又怎比得上恭定王府的?就是说破了嘴,也不过就是这么些景儿罢了。 但楚梦莹声音甜腻温柔,神色楚楚可怜,倒是让萧运鹏听的心旷神怡,眼神总是忍不住扫过她的领口,却又负手垂眸做沉稳儒雅之态。 不远处,楚云娇和楚佩珊看着前面相谈甚欢的二人,都撇了撇嘴,楚佩珊要追上去,却被楚云娇一把住了。 “咱别去了,还是去别处走走。” “为什么呀,刚才还是你拉着我出来的!”楚佩珊不满。 楚云娇却不多言是,只是撇着嘴笑。 一看楚梦莹那架势就知道事情不对,她都已经定了姜家的亲事,眼下却在勾引恭定王府的二公子,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她才不想搀和,她还等着看好戏呢! 第118章 秀操作 楚君澜这里闲来无事,就坐在院子中间的石桌旁吃茶。 紫嫣为楚君澜剥葡萄皮,眼睛却总是往正屋的方向瞧。 “看什么呢?葡萄皮都扔错了。”楚君澜声音含笑。 紫嫣一低头,可不是么,葡萄皮被她放进了白瓷碟子,葡萄肉却给扔了。 她俏皮的吐了下舌头:“三小姐,您说大少爷会与世子说什么呀?” 楚君澜摇头,想来也是心疼她,知道王府的日子未必过的太平,想仔细问问萧煦吧? 楚华庭这里却是正色道:“澜澜生来便是个苦命的孩子,我们二人母亲早逝,家中中馈全掌管在王姨娘手中,澜澜的生活,便是我不与世子细说你也能想到。” 萧煦点头,意识到楚华庭眼盲看不清他的动作,忙补充道:“是。” 深吸一口气,楚华庭自责道:“我当年若不是一心扑在课业上,对澜澜能多一些关心,她也不会被人害成那样,她昏迷后不久,我又因眼盲而一蹶不振,也没有尽到做兄长的责任,她对我说,她得了木僵之症那一年,其实对外是有感知的,听得见,只是不能动。而我却没有去保护她,让她平白受了许多的欺负。” “澜澜昏迷了一年,醒来后性子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与她的那些经历有直接的关系。或许旁人不能理解她,我这个做兄长的却明白,澜澜早年重感情,将家人看的太重,可是这些人每一个都没有善待她,包括我在内。” 萧煦安慰道:“君澜她从未这么说过。” “但我会怪我自己,”楚华庭苦笑,“澜澜她和寻常的大家闺秀不一样,经逢大变后,性子张狂洒脱,不服管束。我知道,你们王府的情况一定十分复杂,否则世子也不会卧薪尝胆十余年。” “其实,澜澜变成这样的性子,嫁去王府后日子会过的相对容易一些,至少面对危险,她有能力自保,我这个做兄长的其实是开心的。但是我也知道,大多数的男子是不喜欢妻子这样强势的。” 楚华庭面对着萧煦,虽看不见,却依旧气势强硬。 “我不想介入到你们二人之间,我现在,也没有资本说什么‘你若欺负我妹妹,我会让你好看’之类的话。但是我想请世子记住,将来若是你对澜澜的性子不喜欢,厌倦了与她的生活,请你不要伤害她,让她回家来,我这里随时随地都欢迎我的妹妹回来。” 楚华庭说的认真,站在他身后的宝乐已经红着眼睛抹眼泪了。 萧煦喉结上下动了动,沉默片刻道:“不会。” “什么?” 萧煦垂眸,语气有些干涩的道:“不会不喜欢,也不会厌倦,更不会伤害。” 楚华庭愣了愣,忽然明白了什么,噗的一声笑了。 “好,那便是我枉做坏人了。” 萧煦尴尬:“没有……” 楚华庭忽然发现了萧煦的有趣之处,他见过他冷酷拒人于千里之外,也见过他装傻充愣宛若稚童,没想到私下里这个人却是这样的。 “好了,咱们出去吧,澜澜这会儿说不定都已想破了小脑瓜在猜咱们聊什么。” 萧煦笑着点头,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忙道:“好。” 宝乐擦了一把脸,就扶楚华庭起来,萧煦随后,三人刚来到院子里,却有个小丫头飞奔到门前嚷:“不好了,不好了!三小姐,二小姐她出大事了,老爷让您赶紧去花园的暖阁!” 楚华庭心头一跳:“什么事?” “二小姐好像是……”小丫头一跺脚,“哎呀说不清楚,三小姐您快去看看吧!” 像是怕被楚君澜追问,小丫头转身就跑了。 楚君澜站起身,拿着紫嫣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走吧,既然老爷叫了,那就去看看。” 楚华庭不放心:“我也同去。” 楚君澜想了想,就又叫上袁康虎一同,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穿过后穿堂,走后巷子拐了个弯去了花园。 楚家的花园并不大,一眼就看得到尽头,才刚跨进月亮门,就见远处暖阁方向围了不少的人。 这时王姨娘脸色苍白的鬼一样,从屋内跑了出来:“走走走,都走开!各自忙各自的去!再不走,让家丁把你们打出去!” 王姨娘积威已久,下人们不敢再留,只能三三两两议论着走开了。 不过走到楚君澜身边时,人人都噤若寒蝉的行礼,然后快步跑开。 楚君澜一脸莫名的走向暖阁,越是靠近,暖阁里的鸡飞狗跳就越是清楚,有哭的,有骂的,其中还夹杂着女子让人听了便觉得羞耻的呻|吟声。 楚华庭和萧煦自然也听见了,一脸尴尬的站在了原地。 楚华庭怒气勃发:“这什么烂事也找澜澜来?澜澜,咱们回去了。” 话音方落,却见楚才良大步冲了出来,一指楚君澜:“孽障!都是你干的好事!” “啥?”楚君澜被震的耳朵痒痒,不由得用尾指挖了挖。 楚才良大步上前拉扯楚君澜的衣领:“你给我进来看你做的好事!” 楚君澜旋身避开他的手,冷笑了一声。 萧煦已是彻底冷了脸。 “好事?”楚君澜冷笑上了台阶,“都哼成这样了,还能是什么好事?” 一进门,就看到老太君、二婶周氏、王姨娘、孙姨娘、苏姨娘都在,他们身边还跟着几个媳妇子和婆子,都围着楚梦莹团团转。 楚梦莹面色绯红,鬓松钗迟,手脚此时都被绑住,却依旧不住的扭动身子,蹭着双腿,羞人的呻|吟就是她口中出来的。 而一旁的地上,还有个眼熟的小纸片 楚君澜一挑眉,这不是房嬷嬷给的那个“不传外”的秘药吗?那里头满满一包的药粉,现在已经空了。 “都是你!都是你害我的莹姐儿!”王姨娘哭的双眼通红,冲上来就要挠楚君澜,“这药明明是房嬷嬷给你的,也是老爷对你一番好意!可你你为什么要给你妹妹下药!” 楚君澜面色不动的避开她的攻击,看着她跌坐在地,心里却已经明白了。 她也是疏忽了,当日直接就将药给扔了,只想着这种腌臜东西她不稀罕,却没想有人会当成宝贝捡回去。 现在她若说这东西是她扔了,被人捡了,却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无凭无据,谁相信她? 第119章 其人之道 但话还是要说的 ,她也不能任凭人污蔑。 “房嬷嬷教导那些腌臜的东西,我听了开头便懒得再听下去,给我的药我当场就扔了。这药是谁捡了去还未可知,怎么就认定了是我做的?” 王姨娘愤怒大吼:“你说你扔了就是扔了?谁做你的证人!谁看见了!分明是你要害我的莹姐儿!” “那么说是我下药谁看见了?谁给你做认证指认是我做的?” “放你娘的屁!”王姨娘大骂,“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小**!自己有了好亲事,就容不下自家的姐妹了!你害了莹姐儿对你有什么好处!” 楚君澜当即冷下脸。 暖格外的萧煦和楚华庭都已愤怒不已,顾不上避嫌,都进了屋。 楚君澜却几步走到楚梦莹身边:“我若是想害她,难道还需要下毒?” 手上银针流光一转,已刺中楚梦莹身上几处穴位。 那种由内而外的热和难解的痒如退潮一般几个呼吸便彻底消失了。 楚梦莹停止了挣扎和扭动,额头和身上潮湿的汗水和凌乱的衣裳,以及方才那些不雅的声音,都仿佛是一场梦,而现在冷静下来,梦也醒了。 屋内一片寂静。 “她的药性已经解了。”楚君澜笑了笑。 所有人都对楚君澜的医术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楚才良拍拍胸口:“这就好,这就好。” 刚才楚梦莹当着萧运鹏的面就这样了,若还让她继续下去,他的老脸都要丢光了! 王姨娘却似吞了个鸡蛋,继而又道:“你能治好,也不能证明你没有给莹姐儿下毒!” “是啊,所以我现在证明给你们看。”楚君澜抬手利落的给了楚梦莹几针,众人甚至尚未反应,她的银针就已经收起来了。 楚梦莹惊恐的慢慢瞪大了眼,那种感觉又来了,且热意比一开始用了药还要汹涌! “啊!”楚梦莹惊呼一声,立即面色潮红的闭紧了嘴,呼吸越发急促,身体也迅速扭动起来,“不行了,不行了!” “莹姐儿!你把莹姐儿怎么了!”王姨娘扑上去,回头怒瞪着楚君澜,“你把她怎么了!” “不是姨娘让我证明我没下毒吗?”楚君澜走到门前,“我要让她变成这样,根本不需要用毒。” “你!你好狠毒的心!” “怎么,站着让你诬陷,我就不狠毒了?”楚君澜冷笑,转而对面色铁青的楚才良道:“那毒是怎么来的,父亲最好彻查,当日我就是在这里听房嬷嬷说话,又将毒丢在了纸篓。谁捡了去,谁用了毒,还故意将纸包丢在地上做证据来诬陷我,相信父亲的才能应该查得到。” 楚才良哆嗦着手:“澜姐儿,你先给你姐姐解开,不能……” “抱歉,毒我能解,但是银针扎出来的就只能等时辰过了自行解开了。楚梦莹和王氏方才那般污蔑我,如此小惩大诫一番,我也就不再计较了。” 楚君澜笑着给楚才良行了礼:“不耽搁父亲彻查此事,女儿还要去陪世子玩耍,告辞了。” 楚才良这才想起世子还在,回头看到面无表情的萧煦,尴尬的笑了笑:“这,你,你去吧。” 他现在只庆幸世子只有十岁的智慧,否则真是要找个地缝儿去钻了! 楚君澜与萧煦一人一边扶着楚华庭离开暖阁,都已走出很远了,还能听见暖阁里的混乱。 楚华庭气的脸煞白,低声不住的骂:“荒唐,荒唐!这是谁做下这等事!简直是污了耳朵!楚家便是败落,到如今脸面都不要了!” 楚君澜却冷静的道:“两种可能,要么是有人捡了那个药,害楚梦莹发作同时嫁祸给我,做得渔翁之利。要么是楚梦莹自己用了药嫁祸给我,她好赚个无辜的名声。” “第二种应当不会。”楚华庭摇头,“姑娘家,何至于就……” “大哥,你别忘了,今日恭定王府二公子也来了。而且刚才没见着人,”楚君澜回头看着萧煦,“只要探一探萧运鹏现在在何处,有没有中了那种药,就什么都知道了。” 萧煦点头,对着身后比了个手势。 楚君澜和楚华庭就听见了一阵响动,有人脚步轻盈的走到近前来,低声道:“回世子,二少爷与楚二小姐一同去暖阁小坐,之后二少爷就面色潮红的跑了出来,十分难捱的模样,应该是中了药,才刚二少爷已经乘车先回王府了。” 楚华庭的脸色变的更加难看了,咬牙切齿的道: “所以,楚梦莹这是想毁掉与姜家婚约,想攀恭定王府的高枝儿,所以嫁祸于你,你是二少爷未来的嫂子,你下了药害得她如此,二少爷就是看在你的面儿上也只好纳她为妾,她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受害者,是无辜的!好处都她得去,恶名都你背着!” “大哥气什么,她们娘们不是素来如此吗。”楚君澜毫不在意的道。 楚华庭却依旧意难平,转而与萧煦歉然道:“真是抱歉,让你看到如此不堪的一幕。” 萧煦摇摇头,低声道:“无妨。” 许是觉得自己这样说楚华庭依旧会纠结,又补充道:“他们是他们,你们是你们,不相干的。” 楚华庭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楚君澜看萧煦与楚华庭说话时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就觉得有趣,笑了一阵,忽然想起平康郡王府上的宴来。 “明儿的宴你府里还有谁去?” 萧煦道:“平康王世子只请了我。明日我来接你?” “也好,其实这样的宴会我是不耐烦的,那平康王世子与你素日又没有交情,恐怕来者不善。” “无妨,到时只稍留片刻便是。” 楚君澜点头,又道:“对了,我大哥的眼睛快痊愈了,不过还需要一个药引,血玉蔹莓你可听说过?” 萧煦茫然摇头。 楚君澜抓了抓头发:“这应该是个舶来品,咱们大雍哪里有夷人商人聚集的?” 萧煦道:“西边儿,南海沿也有,京城偶尔也有。你别急,我找人帮你打探一下。” “那就多谢你了,”楚君澜也不和萧煦客气,“你命人去寻,我这时间也找一找,总会找到的。” 萧煦微笑颔首:“好。” 楚华庭听着二人对话,完全插不进话去,但却不觉得不耐烦,因为他听的出,楚君澜与萧煦说话时是自然而愉快的,萧煦虽然话不多,对楚君澜却极为包容。这样就已经足够让人欣喜了。 萧煦告辞后,楚君澜便照常休息,丝毫不去理会前院围绕着楚梦莹传开的流言蜚语。 次日清晨,楚家一片愁云惨雾之中,萧煦乘着马车来接人了。楚君澜便在王姨娘明晃晃妒恨的眼神下出了门。 第120章 怕不是有病? “昨儿你回去有没有去探一探萧运鹏的反应?”楚君澜乘上马车就忍不住问,“昨晚我睡得好,但是我家紫嫣却一夜没踏实,早早的跑去打听内幕,昨晚我家真是灯火通明,比过年时还热闹。” 萧煦不答,从食盒中拿出切好的果子和点心,一手一盘拖着端给楚君澜。 楚君澜捻了一块点心嚼,又道:“萧运鹏也是可怜,他就算中了那个药,想做什么也没法子,楚梦莹还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啧啧,真是蹉跎。” 萧煦道:“他将来说不定还会找你治病的。” “他若是不怕我将这事儿告知你父王,尽管来找便是。”楚君澜又开始吃果子。 快要到平康郡王府门前时,萧煦给楚君澜倒了茶漱口,又体贴的递上了手帕。 紫嫣坐在一旁根本插不上手,就只捂着嘴偷笑。 楚君澜擦好手,马车外忽然传来景玉的声音:“世子,三小姐。是小乖乖。” 话音方落,就见一道白影从马车的前门跳了进来,嗖的一下钻进楚君澜怀里。 楚君澜惊喜的道:“小乖乖,你这几天跑到哪里去了?” 萧煦神色温柔的道:“它时常就会回山里去住一阵,你不用担心,它玩够了自己就会回来的。” 楚君澜细白的手揉了揉小乖乖的小脑瓜。 小乖乖的圆耳朵支棱着,歪着头去看萧煦,又一窜跳到了萧煦的肩头。 萧煦温柔的笑,用脸颊蹭了蹭小乖乖的:“平康郡王一脉如今已逐渐远离皇权,家中子弟并无多少出彩的,你到时只管谨慎行事,应当无碍的。” 楚君澜难得见他老妈子似的,觉得有趣的很,点头笑道:“我知道了。” 很快来到平康王府门前,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萧煦对着小乖乖打了个呼哨,小家伙好像听得懂,乖乖的跳下他肩头,并没有跟上来。 不过楚君澜和萧煦刚下了马车,眼角余光就看到白影一闪,小乖乖已经窜上了王府墙头,消失不见了。 楚君澜也不在意,反正它不会跑丢,玩够了自然就回来了。 王府门前已安排了迎接客人的小厮。 一见到人,萧煦立即进入状态,不似从前那般疯跑,却是一脸的稚气跟在楚君澜身旁。 “恭定王世子,楚三小姐,您二位请。” 楚君澜颔首,与萧煦一同带着仆从进了平康王府的大门。 平康王府占地不似恭定王府那般宽广,虽绿茵如碧、花影重重,但建筑便已略显陈旧,如此便足可以看的出,平康王与恭定王相比,的确是被边缘化了。 楚君澜不动声色的跟随下人的脚步,过了仪门,就有个穿红戴绿的婢女迎了上来。 “楚三小姐,请您随奴婢来,女眷们都在这边。” 楚君澜颔首,好奇的问:“今日府上还有其他贵客?” “是,您待会儿见了就知道了。”婢女微笑着应。 另一方,萧煦和景玉也被婢女引着去往男宾所在的方向。 楚君澜倒也不担心萧煦吃亏,就只管跟着婢女穿过假山,走上曲折的石子路,上了几层台阶,来到了花园中最高处掩映在绿荫之后的八角阁楼。 这阁楼建造在山石之上,本就地势高,又有两层,二层外的平台往外看去,视野极佳,能将平康王府花园尽数收入眼中。 此时,露台上已经有不少女眷聚在一起。 婢女将楚君澜带了过去,不等走近,却听见个熟悉的声音。 “君澜,你来了!” 是鹿若菡。 楚君澜亲昵的笑着:“你也在呢。” “是啊。”鹿若菡起身迎上来,挽着楚君澜的手臂,引着她去到美人靠旁为首的几个女子身边,笑着介绍,“我来为大家引荐,这位便是楚家的三小姐,恭定王世子未过门的世子妃楚君澜。” 几个锦衣华服的女子有做少女打扮,也有做妇人打扮的,或好奇或打量的看向楚君澜。 鹿若菡便笑着为楚君澜介绍:“这位孙明儿,孙姐姐,是八皇姑的外孙女。” 一位身材丰腴,面若银盘满脸福相的妇人起身,笑着见礼道:“哎呀,原来这位便是妙手回春的小医仙,听说你不但能解鹤顶红之毒,就连恭定王世子都给治好了不少,着实是让人钦佩。” 楚君澜还礼:“孙姐姐过誉了。” 鹿若菡又指着一位容貌出众的红衣美人:“这位是如兰姐姐,如兰姐姐的祖父是太上皇的七弟冉郡王,前些日刚成了亲的,夫婿是才名远播的广信伯府的苏四公子。” 楚君澜从善如流的道:“如兰姐姐好。” “可不敢。”萧如兰上下打量楚君澜,态度十分高傲。 鹿若菡笑容便是一僵,压下心中不快,继续为楚君澜引荐。 随着鹿若菡的介绍,楚君澜发现,今日到场的女眷以宗室出身为多,如鹿若菡这般勋贵出身的是在少数。 且在场的宗亲女眷们,都是远离政治中心并不受今上重视的一些皇亲国戚。这从他们的身份、言谈举止和谈话内容便可以分辨。 待到介绍完毕,一行人坐定,女子们就继续方才的话题。 “要说还是如兰姐姐有福气,加之辅国将军善于经营,如今若说宗室里谁家最有敛财的手段本事,还不是如兰姐姐家?” “是呀,所以广信伯府才舍得让四公子入赘如兰姐姐家。” “四公子对如兰姐姐好不好呀?” …… 女孩子们嬉嬉闹闹,萧如兰的脸上得意之色更甚,笑道:“我也不瞒你们,他倒是极好的,我从前还觉得什么文武双全,不过是外人谣传,待到接触之后才知道,原来外面传言是真的。” 听萧如兰这般夸赞夫婿,众女都十分兴奋,有羡慕萧如兰得如此好夫婿的,也有羡慕他们成亲后夫妻感情好的。 萧如兰脸上的得意就更深了,斜睨了一旁只顾着与鹿若菡低声说着体己话的楚君澜,轻轻咳嗽了一声。 “所以啊,这女子的幸福,还是系在了夫婿的身上,女人太要强,也不过落个悍妇的坏名声罢了,若是夫君好的,自然可以带来好日子。可若是夫婿不顶用的,那就不好说了。” 楚君澜抬眸看去,满眼的疑惑。 这姑娘怕不是有病?初次见面,怎么就夹枪带棒的。 第121章 比就比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鹿若菡心下越发的生气了,这位总是针对她的好朋友,到底什么意思! 鹿若菡拉着楚君澜的手安抚的拍了拍,笑着道:“看来如兰姐姐对新婚夫婿是真的很满意呢。今日一来,便听如兰姐姐一直对苏四公子赞不绝口。”炫耀不停都不见消停,也不管别人厌烦不厌烦。 鹿若菡虽是勋贵出身,可她父亲定国公手握兵权,在朝中地位自然不是这些远离权力中心的远房宗亲能够相提并论的。 萧如兰的亲爹已经算是今日到场宗亲之中身份较高的了,也只是有个辅国将军的挂衔而已,萧如兰更是没有封号,不似鹿若菡,好歹还是个升平郡主。 见鹿若菡竟为楚君澜说话,其余女子有掩口而笑的就都收了表情。 萧如兰却不以为意,只笑了一声:“小医仙真是厉害,连升平郡主都能结交的上。” “是啊,我与若菡一见如故成了知己,所以说,这人也是玄妙的很,”楚君澜摇着团扇,鬓角碎发飞扬,“有些人,见了便心生愉悦,可有些人,只听声音都觉得不喜。” “你!”萧如兰压着火气,冷哼道,“是呀,还有些人也是运气好,不过是个从五品小官家的女儿,要是凭本事,可能一辈子都参加不上这样的宴会,可是有人却能凭借嫁给个傻子而登堂入室混入我们这个圈子,啧啧,为了攀高枝儿,也真是付出良多啊。” 说着话就掩口咯咯的笑了起来。 这话说的实在太过刺耳,有人已悄然起身,避开了争端,也有人跟着附和的笑。 孙明儿看了看左右,为免气氛再僵硬下去,赶忙转移了话题,纤纤玉指指着楼下不远处。 “瞧,才刚说如兰妹妹的夫婿一表人才,那不穿红衣服的不就是,你们快看呀。” 便有几个女子都好奇的起身,凭栏望去。 楚君澜也好奇对放是何方神圣,都能让萧如兰吹出一朵花儿来了,便也与卞若菡并肩走到围栏旁边去看。 就在阁楼下的一片空地上,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聚在一处,这些人有已经及冠的,也有梳少年人半披发的。 但是凭良心说,一群人里,最出挑的并不是穿红衣的那个青年,而是穿着一身月牙白暗绣云纹箭袖锦袍,乌黑长发半披以同色发带固定的萧煦。 众女都安静下来,大家似乎也想不到,这里竟会出现这么一个俊美异常的公子。 有不认识的低声问:“那是何人?” “不清楚,今日平康王世子应该没请外人来吧?” “不晓得,难道是哪家勋贵子弟?” …… 鹿若菡挽着楚君澜的手,语气上扬:“你们不认得?那就是恭定王世子,从前恭定王世子病着,甚少参与这样的宴会,不过如今有君澜这个小医仙在,他的病好了不少。” 众女咂舌。 所以如此俊美出尘的美少年,竟然是那个傻子! 楼上和平地的距离不远,对话都听得清。其实刚才楼上女眷们的争执已经传入了男宾们的耳中,尤其是萧如兰的那句“凭借嫁给个傻子混入我们这个圈子”,说的极为刺耳,楼下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是以楼下男宾们的话,也原封不动的传入了楼上众人的耳中。 平康王世子笑的十分幸灾乐祸,摆弄着手中折扇,笑道:“枯坐无趣,不如咱们也来点有意义的,复习复习四书五经,还是做一做八股时文?” 几个宗亲都无可无不可。 萧如兰家的赘婿苏四公子则是负手看向萧煦,道:“这提议是雅,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玩的,不想参加的,不参加也可。”说着话还倨傲的看向萧煦。 萧煦面无表情的看着苏四公子,歪着头,以十岁孩子那般不服输的语气道:“是啊,谁不想参加的,就不参加。” “嘿!”平康王世子一拍折扇,哈哈大笑,“好!这下子好玩了!难得见恭定王世子如此霸气,怎么,四书五经难道你会?八股时文你会做?” “别逗了,他字儿认识全了吗?哈哈哈!” …… 一众人笑成了一团。 楼上的女眷们也都笑起来,以萧如兰为首的,都在用充满复杂的眼神去看楚君澜。 萧煦心下暗怒,楚君澜因为他而被人奚落,此时他哪里能罢休? “八股时文格式固定,每一句都有严格要求,想要写出一两句奇丽词句容易,但想整篇花团锦簇却不容易……”接下来,萧煦面无表情的将八股时文如何破题如何写都说了一遍。 场面一片寂静。 众人的表情都有几分开裂,说好的傻子呢?为什么傻子说起八股文来比他们还熟悉? 他们这些勋贵,都是不用考科举的,依靠祖宗荫蔽就能潇洒的一辈子不愁吃喝,是以学问上若说好的,是真没几个。 平康郡王世子刚才故意提起这个,也是为了取笑萧煦罢了,谁知道打脸竟来的如此之快。 萧煦看向苏四公子:“来比做时文?” 苏四公子笑容有些僵硬:“罢了罢了,若真认真比起来,我也有以大欺小的嫌疑。”他根本就不擅长这个! 萧如兰见苏四公子竟然避而不战,气的紧紧的握着拳头,狠砸了一下二楼的栏杆。 楚君澜是却是觉得萧煦这样一本正经装成孩子来气人的模样太有趣了,不由得“噗嗤儿”一声笑。 “笑”者无心,听者有意,萧如兰差点气晕过去,高声道:“就是的,与你比做时文,就是赢了也不光彩。不如比个别的,都说傻子皮糙肉厚的禁摔打的很,不如你们比试武艺吧。” 男宾们说着话,却忽然传来女眷的声音,众人都循声看来,就见阁楼二层的栏杆旁站了一排妙龄女子,一身浅青色褙子,打扮素雅的楚君澜在其中最为显眼。 萧煦看到楚君澜,不由得抿着嘴笑起来,忽而又觉得自己这样失态,想变回原来的表情还显得突兀,便顺势叫了一声:“姐姐,你在这里啊。” 楚君澜将萧煦丰富的表情变化看在眼中,笑的更加愉快了:“是啊,世子还是别与他们比武艺了,万一将他们打坏了,人家去你家找你父王和母妃赔偿怎么办?” 萧煦差点笑出来,一脸认真的道:“好,那我就不打他们了。” 众人:…… 一个傻子如此狂妄,真的好吗? 苏四公子只觉得颜面尽失,沉声道:“我也怕比武艺伤着你,君子六艺,不如来比骑射吧。” 萧煦转头看向他,也学着他倨傲的样子冷哼一声:“比就比。你输了别哭!” 第122章 让你心服口服 “我会输?”苏四公子也被激怒了,冷笑道,“到时你不要输了哭鼻子,丢了皇家的颜面才好!” 以平康王世子为首的围观者,一个个看戏不怕台高,都纷纷起哄。 平康王世子道:“好,甚好,原本今儿的宴会就是为了恭定王世子办的,人都说恭定王世子如今大好了,我们还不相信,现在一瞧,果真是好多了,不疯不傻,还能跟人比试了?哈哈!来人,去预备起来!” “是!” 立即便有小厮飞奔下去,取了箭矢来。 平康王世子道:“场地有限,今儿就不必骑术了,只射箭。” 女眷们这时也都下了阁楼,兴味盎然的凑到了空地一旁,近距离的观看这场“大赛”。 萧如兰走到夫君身边,低声的鼓励。 萧煦是站在原位,将弓箭拿起来拉了拉,又拿起箭矢把玩,一副没见过十分好奇的模样。 鹿若菡拉着楚君澜的手,低声安慰道:“君澜,你别太往心里去,萧如兰就是那个性子,她仗着家里银子多,就总觉得高人一头,又觉得自己是个出了名的美女,见了你比她漂亮,又比她有才华,她就心生妒忌,只能用出身来压你,可是英雄不问出身,你又不是必须要依靠谁来安身立命的。” 鹿若菡的好意楚君澜自然知道,她笑着回握着鹿若菡的手:“我知道,多谢你的好意,今日为了我与她杠上了,也是为难你。” “怕什么,她就会欺软怕硬罢了,市侩的很。”鹿若菡俏皮的皱鼻子。 二人正说着悄悄话,下人已经将两个靶子设好了。 靶子远远的架设在五十步开外,中间红心以肉眼看去,根本只是个小点。 平康王世子笑着道:“我来说一说规则,你们俩,每人五支箭,谁射中红心的最多,谁就赢。一人一个靶子,开始吧。” 苏四公子斜睨萧煦一眼,便自信的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只听“嗖”的一声破空声,箭矢正中红心。 “好!”众人都拍手叫好。 有不少女眷们都在感慨:“都说苏四公子文武双全,果真是如此。” 萧如兰得意的扬眉:“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他平日在家练习射箭时靶子更远。” 引得众人一阵惊叹。 萧煦这厢也拿起了弓箭。 众人就都看向了他,非常好奇傻子能将箭射成什么德行。 可当看清他的动作时,大家却都笑了。 他竟然一手同时拿了两根箭矢。 “真是胡闹。”平康王世子摇头失笑。 萧煦却站姿笔挺,面容肃穆,从女眷们的角度,能看到他完美的侧脸轮廓和优雅的身姿。 萧如兰哼了一声:“绣花枕头。” “嗖嗖”两声破空声一前一后,两箭相继射出,第一支命中靶心,后一支却追着前一支的箭尾,“啪”的一声将箭杆儿劈成了两半,狠狠的扎在了同一个点上。 距离虽不近,但是并不妨碍众人看清靶子上的情形,一众人都禁了声。 这一次,萧煦又同时拿起三支羽箭,三支连发先后射出,依旧是先前那样,后一支稳准狠的劈开前一支,准确射进同一个箭孔。 只听得连续三声箭杆儿劈裂的响声,第五支箭扎在靶子上嗡嗡震响,前四支箭矢却都被劈成两半,摞在一起炸开了一朵花,摇摇晃晃的掉落在地。 最后,靶子上就只有一根羽箭,一个箭孔。 全场寂静。 这样出神入化的箭法,是这些勋贵子弟平生仅见! 而这却是刚才一直被他们取笑的傻子做到的! 与他对比,苏四公子连中红心的五箭就好像是个大笑话!像是在大声宣告,他连傻子都不如! 苏四公子面红耳赤。 萧如兰回过神来,压着怒意道:“才刚平康王世子不是说了,以射中红心最多者获胜,这两个把子,一个有五支箭,一个只有一支箭,谁获胜,一目了然啊。”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看向苏四公子。 苏四公子已很不能找个地缝去钻,偏生他是入赘的,广信伯府家道中落,还要借助人家的财力,他是不能忤逆萧如兰的。 楚君澜啧啧两声,笑道:“看来你是不服气了。” 楚君澜越众而出,走到萧如兰跟前,“谁胜谁负,正如你所说的一目了然,不过你不服气,咱们就比到服气为止。” 回头看看,从桌子上拿了两个拳头大的苹果,递给了萧如兰一个。 “咱们俩,一起顶着这个苹果站到那边去,让他们来射箭,射中苹果者获胜,射不中的,或者站不稳躲开的,是为输家,你敢不敢比?” 又来? 所有人看着楚君澜的眼神都变了,这位可是为了争口气鹤顶红都敢吃,吃了还有本事解的主儿! 眼下因为不服输,敢用脑袋顶着苹果当靶子,还真是她做得出的事! “好!谁躲一下谁是孬种!”萧如兰气的脸色通红,拿着苹果就往靶子的方向走。 楚君澜也拿着苹果转身要走。 鹿若菡急的不行,“君澜,这样行吗?太危险了!不过是一场娱乐,何至于这样呢?” 平康王世子这时也有点慌。 他办宴,为的是取乐,想见见京城风云人物,戏弄一下傻子罢了,若是闹出人命来,事情可就不妙了。 可是若是出口阻拦,倒是显得他连两个女子都不如了。 这一犹豫,楚君澜和萧如兰就已经站在了靶子旁。 楚君澜今日梳了随云常髻,发髻略高,她随手拔了簪子,任凭长发如黑瀑一般披散在身后,将苹果放在了头顶。 她的动作潇洒,不带丝毫女子的扭捏,但一举一动都透着勾魂摄魄的明艳,将许多男宾看的都是一阵痴迷。 萧煦抿了抿唇,取了一支箭,弯弓瞄准。 与此同时,苏四公子也取了一支箭,瞄准萧如兰的头顶。 萧如兰顶着苹果,眼睛只盯着苏四公子手里那尖锐的箭尖,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 苏四公子的心里却想的更多。 他对自己有信心,可是万一伤着了萧如兰,他家里怕不是要被护犊的岳丈和岳母作的翻了天,往后再无太平日子。 但是这是他与傻子的比赛,他若是认怂了,岂不是真的不如个傻子? 正百转千回,就听身畔“嗖”的一声,萧煦已经将箭射出。 苏四公子咬着牙,瞄准苹果,也不甘示弱的射出一箭。 第123章 承认身份 “呀!”只听得一声惊叫,两支羽箭先后而至。 楚君澜头顶的苹果被穿心而过,掉落在地,萧如兰却惊恐的闭着眼抱着头蹲在地上,羽箭自没射中,苹果也滚出去老远。 楚君澜轻声一笑,一面走向萧煦,一面将长发随意挽了个发纂儿以银簪固定,走到他面前时头发刚挽好,鬓角垂落的碎发衬的她脸庞莹白剔透。 “表现不错。”楚君澜拍了拍萧煦肩头。 萧煦就咧着嘴笑着叫了一声“姐姐”,像是个得到夸奖的孩子。 这时,已没有人再嘲笑萧煦是个傻子了,更没人嘲笑楚君澜要凭借嫁给傻子才能混进上流圈子,女眷们看着这样和谐的一幕,甚至还生出几分羡慕来。 傻?人家世子是心性纯净,傻子能会做时文吗?傻子能百步穿杨吗?听听那一声“姐姐”,叫的人心都软了。 鹿若菡带头欢呼一声,笑道:“想不到恭定王世子如此厉害,宛松今儿病了没来成,若是听说了这一场,必定要懊悔的肠子都青了。” 众女一阵笑,都亲热的拉着楚君澜去说话。只有孙明儿几个与萧如兰要好的去安慰。 “这也不是你的错,被箭指着谁能不怕?” “是啊,如兰姐姐还敢站那么一会,若是我,可是连答应下来都不敢的。” …… 萧如兰的心里终于好过了一点,冷笑道:“有几个女子能有那么张狂?这样的女子,若是配给个正常的男人,谁能受得了?” 她的话音并不小,不远处的男宾们都听的清楚,何况就在不远处的楚君澜? 楚君澜抬眸看了萧如兰一眼,什么话都没说,更无意与她争吵。 鹿若菡却是气不过,就要出头去理论,却被楚君澜一把拉住了。 “好啦,咱们去那边坐坐。好几日不见,定国公夫人这些日好转一些吗?” 鹿若菡被楚君澜拉走了,依旧气不过,压着怒气道:“我母亲好多了,用了你开的药后人都精神了很多,她现在每天都严格按着你的要求去饮食和活动。” 楚君澜笑着道:“这不就好了,只要我们在乎的人好,其他人怎样与我们什么相干?萧如兰又不是咱们什么人,我也不是金子银子,还能让所有人都喜欢我?” 鹿若菡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拉着楚君澜的手:“君澜君澜,我真是太喜欢你的性子了。又潇洒又仗义,世子能遇上你,简直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跟来站在不远处的萧煦…… 楚君澜眉目含笑:“他也很好啊。” “是啊,没想到世子文武双全,那射箭的功夫宛松估计拍马都及不上,世子的病症想来以前也是时而犯病时而正常,不然也不会学到那么多东西。你将世子治好,是他的福分,也是你的福分呀。” 楚君澜笑着点头,对上了萧煦的视线。 萧煦竟然无措的垂下眼,转身拐了个弯绕进了矮树丛后,快步走远了,动作快到鹿若菡回头时什么人都没瞧见。 就在这时,花园里传来一阵骚动,有问候的声音此起彼伏传来。 楚君澜和鹿若菡对视了一眼,都起身出去瞧。 艳阳明媚、花木扶疏的园中,两列身着浅灰色圆领葵花山的内侍以及皇家侍卫跟随在一位年长的老者身后缓步而来。 那老者身着暗金色交领素缎常服,身形干瘦,却腰板笔直,鹤发鸡皮,却依旧不见精神疲弱,是个双眼湛亮精神矍铄的长须老人,瞧着约有古稀之年了。 鹿若菡惊愕:“怎么这位老人家也来了!” 楚君澜低声问:“这位是?” “哎,这位是皇族萧氏的老族长,当今皇上的九爷爷,太上皇的九叔,如今皇族健在年纪最长的一位,若我没记错,今年他老人家应该九十七岁高龄了。” 可看着却像是古稀之年。 楚君澜惊奇的点头:“那么今日他老人家会到访,可真是个稀奇事了。” 今日到场的勋贵极少,皇族宗亲也都是极边缘化的那些——但凡有些身份的,都不会以欺负一个同宗的“小傻子”为乐,他们许是平日找不到机会证明自己,才会在萧煦的身上刷存在感的。 所以楚君澜觉得,有些人的高贵并不只依靠出身,有德的才有位,德不配位的那些,早就将自己作死了。 这么想着,楚君澜与鹿若菡已走到了人群之后,与众人一同给萧老族长行了大礼。 萧老族长笑着朝着众人道:“免礼”。 众人起身,皇族宗亲们无不笑着往前凑。 “老族长身子可好?” “老族长身子还是那么硬朗。” 平康王世子笑着道:“您老人家今日屈尊前来,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萧老族长莞尔,并未回答平康王世子的话,目光竟然落在萧煦身上。 “这是煦哥儿吧。” 萧煦心下惊讶,眼神充满童稚,笑着点头走到近前行礼,乖乖的道:“曾祖父好!” 论辈分,萧煦要称呼今上堂叔,萧老族长的确是他曾祖父辈儿的。 但是在皇族,就是今上都要尊称一声老族长的,就更别提萧煦了。 众人心里暗暗大摇其头,果真是个傻子。 萧老族长却是微笑着连连点头:“好,好,煦哥儿如今大好了。方才我听说,你还会做八股时文?平日读了书?” 萧煦点头:“回曾祖父,我读了很多书的!父王的书房我经常去玩。” “好好好,是个好孩子,你如今也快成亲了,以后成了亲,更要好好的过日子啊。” “是,我一定好好对姐姐。” 萧老族长连连点头夸赞,又旁若无人的笑着道:“新年祭祖的时候,就带着你媳妇儿一起来。” “好呀。”萧煦笑容自然的点头。 众人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问一答之间,就等于萧老族长承认了萧煦的身份。 要知道因为他是傻子,萧氏宗族之中从来都没人可过他,别提祭祖,就是他去萧家的皇庄看看,去宗祠外逛游一圈,都是玷污了皇庄的地盘! 可如今,他竟被承认了! 众人惊愕之际,萧老族长笑眯眯的看向楚君澜的方向。 “这就是楚家的姑娘吧?” 楚君澜面带微笑的颔首,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下走上前,屈膝行礼:“小女楚君澜,见过老族长。” 第124章 地位反转 萧老族长眉目含笑,和气的点头,眼神湛亮的仿佛不是个年近百岁的老者,带着好奇和兴味,大大方方的将楚君澜打量了一番。 “好,好,模样生的钟灵毓秀的,是个好孩子。” “钟灵毓秀”是用来形容人的吗? 楚君澜垂眸微笑行礼,并不纠结这个问题。 不管萧老族长成语用的对还是错,在场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好,大家此时都只明白的接收到了一个信息:萧老族长不但承认了萧煦的身份,对萧煦未过门的妻子也十分重视。 这楚君澜虽然出身低了些,但是能得皇族族长的重视,又是扬名在外的“小医仙”,且极有可能是医仙戚询的传人,往后前途不可限量! 萧老族长捋顺着须髯,笑着拉上萧煦走向一旁的凉亭:“走,咱们去那边坐坐。” “是。”萧煦点头。 众人就都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萧如兰距离萧老族长最近,笑容满面的奉承道:“您老人家越发的精神硬朗了,这身形比咱们家这些少年郎也不差。” “是啊,是啊。”苏四公子笑着道,“小子是被比下去了。” 萧老族长却只看着他们笑了笑,并不多言,拉着萧煦到了凉亭中,让萧煦坐在了他的身边,又叫了楚君澜坐在他的另一侧。 凉亭中石桌旁四个石墩,还剩下一个位置,萧老族长给了今日的东道,平康王世子。 内侍们利落的端上茶点,又在凉亭四周站定。侍卫便自觉将凉亭包围起来,形成一堵威风凛凛的人墙。 以萧如兰和苏四公子为首的宗亲们,都被挡在了外面。 众人不敢冒撞,以免巴结不成反而还开罪了长辈,那样反而不美。 可是萧如兰的脸色却已因愤怒和羞窘而涨的通红。 她原本自持美貌,在今日到场的女眷之中就是拔尖儿的,且新婚不久,对新婚夫婿十分满意,苏飞扬虽是入赘,可是生的丰神俊朗,又文武双全,对她温柔小意,她别提多得意了。 可是今天她所有的得意,都被楚君澜打的粉碎! 自持美貌的她打扮的如同娇颜的红玫瑰,可是见了楚君澜,就被比了下去,自己都觉得自己艳俗。 容貌比不过就罢了,就连夫婿比不过,苏飞扬竟然连个傻子都不如,没有傻子出身高、容貌俊,甚至文武都不如人家。 现在可好,楚君澜和萧煦一直被萧老族长主动关照,她呢,几次搭话人家都不搭理,甚至被当众晾在了凉亭外! 萧如兰实在觉得颜面扫地,她觉得聚在一起说话的那些女子都是咱暗地里嘲讽她。 “兰儿,咱们也去一边坐坐吧。”苏四公子轻声提议。 萧如兰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举步就走。 苏四公子被如此冷待,又是被其余宗亲和勋贵子弟看了个正着,顿觉颜面尽失,强压着脾气才能保持微笑,也跟了上去。 大家分散开来坐下,低声交谈着。 所有人都在好奇萧老族长与萧煦和楚君澜在聊什么要紧的事。 可楚君澜这里却与他们想象的不同。 “澜姐儿家里行三?家中可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家中长辈健在?老人家身体可好?” 萧老族长问的都是这类无关痛痒的问题,楚君澜一一回了,他便又去问萧煦日常生活的好不好。 总归是没聊到任何紧要话题,让人一时摸不清他的意图。 平康王世子不明白萧老族长是要做什么,一时如坐针毡,偏生自己又不敢乱动。 好在,萧老族长也并未多留,不过两道茶的时间,便笑着道:“我老了,不中用了,没有你们年轻人有精神,家里的小辈儿能想着常常聚一聚也是好事,你有心了。”笑看向平康王世子。 平康王世子简直受宠若惊:“不敢,不敢,这都是晚辈应该做的!” 皇族族长带着人离开,众人自然又是一番恭送。 今日的宴突然变的索然无味起来。 人人都在猜测萧老族长与恭定王世子和楚君澜聊了什么,有与平康王世子熟悉的,还主动去与他询问。 平康王世子哪里敢透露?就只左支右绌的岔开话题。 楚君澜和萧煦对视了一眼各自散开。女眷们自然就围在了楚君澜身边。 “楚三小姐素有小医仙之名,果真是名不虚传,看来皇族的族长对你也是是分重视呢。”孙明儿笑着道。 众女眷得到机会,便纷纷夸赞,与楚君澜示好起来。 萧煦这里也是相同的情况,宗亲们不再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待他,虽然他表现的像个十岁孩子,众人对他说话时却极有耐心。 没办法,族长都承认了的人,他们有何资格排斥? 萧如兰远远地看着生闷气,终于按捺不住怒意,起身就走。 苏四公子看着她使小性子,招呼都不打便先离开了,只得委曲求全的去与平康王世子告辞。 回程的马车上,楚君澜抱着小乖乖,一下下摸着它滑溜溜的毛皮,啧啧道:“……原来如此,怪道萧如兰能狂妄成那样,想不到苏四公子竟是入赘她家的。” “是。”萧煦点头。 楚君澜转眼就将此事抛到了脑后,转而说起正事来:“我昨儿想了想,血玉蔹莓的下落最好还是从商人那里入手,从西边儿来的那些商人平日都在哪里做生意,找人去好生的问一问。”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萧煦。 “我怕下面的人寻的不对,特地画了这个。” 萧煦接过展开,上面工笔细致的画了一株形态优雅的植物,窄细的叶子上有细细的绒毛,下面的果子十分圆润。 萧煦将之收好才道:“其实图纸已有了。” “有了?” “我师父已画了一张。” “你师父?”楚君澜眨了眨长睫毛。 萧煦颔首:“是,师父博学多才,教导我良多,无论是为人立世之道还是官场腹黑之道,他又博览群书,我没见过师父有什么不会的,那天你说起这个血玉蔹莓,我见了师父便问了。他便画了一张图,与你画的植物虽然形态不同,但是同一种。” 楚君澜点头认真的道:“我信了你师父是真的厉害,难得见你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来夸奖别人,是问还有谁能有这份殊荣。” 萧煦有些腼腆的动了动唇,到底还是没将一个“你”字说出来。 第125章 一视同仁的狠 楚君澜实在很好奇萧煦的师父是何许人,但萧煦不愿意提起,她出于尊重,也就不多追问。 萧煦的马车直接停在客院对着后巷子的门前。 楚君澜抱着小乖乖跳下马车,紫嫣便去叩门了。 “这次给你换的药和从前服用方法不一样,你要多注意。”楚君澜叮嘱。 萧煦一手撩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好。” 二人一时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微妙,空气弥漫着淡淡的甜香,客院中一株桂树开了花。 “你……要不要进来吃杯茶?”楚君澜笑眯了眼睛。 看着她阳光下明媚的笑脸,萧煦心头一震剧跳,就像是刚刚与人打了一架似的,就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不等他想到自己应该说什么,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决定,利落的下了马车走到了楚君澜面前。 大门“吱嘎”一声打开,粗使的婆子来应门,推门见是楚君澜回来,笑着行了礼,见了萧煦也不陌生,还笑着打招呼:“世子爷来了,请进来吧。” 楚君澜看萧煦这样,觉得十分有趣,笑着抱着小乖乖先进了院子。萧煦便也随之跟上。 紫嫣和景玉互相挤眉弄眼,也都进了门。 楚华庭坐在院中的葡萄架下听宝乐尔念书,早就听见几人的声音,也并未疏远客套的起身,只是道:“你们回来了?今日可还顺利?” 楚君澜坐在楚华庭身边,笑道:“很顺利,一些皇室宗亲听说世子身子好转不少,加上庆贺我们的婚事将近,特地安排了这场宴。” 紫嫣低着头不多言,已习惯楚君澜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了。 萧煦也不多话,自然而然坐在了楚华庭另一侧,抬手端起白瓷茶壶,为他续了一杯茶。 楚华庭想不到皇室宗亲的宴会能发生什么意外,且他能感觉到楚君澜此时心情甚好,便也放下了心。 “宴上必定是没吃好的,厨下的火都留着,现在让他们预备吧?” 萧煦一愣,便要起身道:“我就不多留了。” “急什么,留下吃顿便饭怕什么的?”楚君澜笑着拦,回头吩咐紫嫣去告诉厨房准备。 萧煦站在原地,一时有些不自在。 楚华庭便起身,摸索到他的肩膀按着他坐下,与他闲聊起来。 楚君澜发现,楚华庭和萧煦竟然很是谈得来,说起学问上的事是如此,针砭时弊也每每有见解相同之处。 她只坐在一边吃茶,并不多言,这两个人却已经聊的火热。 萧煦的性子清冷,平日忙着装傻,忙着生存,又要忙着偷偷经营自己的势力,想来已经耗费了许多时间,她没见她提起过什么朋友。 楚华庭也是一样,从前一心科举,来往的友人虽然不少,但在他断绝仕途之路之后,那些人就都疏远了,足可见那些都不算得什么真正的朋友。 他们年龄相近,都未及冠,又意趣相投,俨然一副相见恨晚的架势。 直到晚饭摆了上来,他们才停了下来。 食不言,吃罢了晚饭,萧煦便告辞了。 楚君澜和楚华庭送他出门,待马车走远了,楚华庭才笑着道:“他很不错,不是那种脑子里空空的只知享乐的纨绔子弟,兴许这些年的磨难,反而造就了他。” 楚君澜点头:“大哥这么说,莫不是在自夸?” 楚华庭被说的一愣,想想他与萧煦类似的经历,这些话用在他身上竟也不违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与楚君澜和楚华庭这里一片温馨祥和不同,此时的玉清园已是闹的人仰马翻。 “快快,去请大夫!请大夫!我的儿啊!”王姨娘脸色惨白的抱着楚梦莹,摸着她脖颈上青紫色的一圈痕迹,如同一只发狂的母狮。 “你怎么这么傻!不过是门亲事,没了就没了,来日方长!你怎么这么傻!” 楚才良皱着眉催促:“去叫澜姐儿来!还找什么大夫!咱们家就有最好的大夫,还不去!” “不准!”王姨娘哭的声泪俱下,“她有那个好心?我的莹姐儿就是她害的!她哪里会认真救治?她一定会趁机要我莹姐儿的命!” 楚才良沉着脸,耐心已经告罄。 楚梦莹的事闹的实在是太难堪,又没有避开人,虽然王姨娘勒令了家中之人不许宣扬,可是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 姜家也不知道怎么就听说了这事,今日就来了人商议退亲。 楚才良好话说了一箩筐,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让对方松口,他想楚梦莹不行,那娇姐儿也可以。 谁知道对方却说:“做亲事,为的是结两姓之好,又不是集市上买萝卜,这个烂了还能换一个。” 言下之意,就是已经不信任楚家的家风,连带着将他也给鄙视了! 楚才良颜面尽失,还哪里脸去继续央求?就只好作罢了。 楚梦莹这么一闹,不仅是她的亲事告吹,就连家里其他的姐妹都受影响,楚君澜扬名立万给家里带来的好处,一下子都被推翻。 毕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 刚才楚才俊和周氏就在老太君跟前将他嘲讽一番,埋怨他养不好女儿,带累了他们家的孩子也不好说亲。 那头的火气刚压下,楚梦莹又投缳了! “闹闹闹!你们娘们几时能让我省省心,就知道闹!”楚才良扬手就摔了茶碗,“这事儿能怪澜姐儿吗!那药是谁下的,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楚梦莹自己想攀高枝儿又想污蔑澜姐儿时,你们考虑过楚家的名声吗!” 楚才良如此一吼,王姨娘被吓的瞪圆了眼一句话都说不出。 楚梦莹则是连连咳嗽了好几声,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楚梦莹就是不去投缳,我都要动家法!这样的女儿要来何用?楚梦莹要是有志气的你立马就去死啊!你死了,也不连累家里的其他姐妹!我还能竖起大拇指说你是贞洁烈女子,说你是被冤枉的!” 楚才良奔上前,提起楚梦莹的领子就往外拉扯,“你有刚性的,立马就去死!撞柱子,投缳,跳河,没人拦你!” “老爷,你做什么啊老爷!你是做父亲的,怎么能说这种话!”王姨娘跪在地上抱住楚梦莹的腿往回夺,生怕楚才良会一怒之下直接将楚梦莹给杀了。 第126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楚才良怒不可遏!兢兢业业办差,谨慎小心带人,这么多年好容易靠着楚君澜的婚事升了一步,就闹了个名誉扫地! 他的体面,都毁在这楚梦莹和王氏身上! “你不是有胆量投缳吗?”楚才良抓着楚梦莹的头发,目眦欲裂、咬牙切齿恶狠狠道,“有胆量投缳,你怎么还让婢女在一旁看着?别装死!你给我说话!” 楚梦莹面色煞白的强辩:“女儿一开始去设计与恭定王府二公子坠河,父亲不是也没有反对吗!父亲当时不满,也不是因为女儿的行事,而是因为女儿没有成事!现在您又凭什么来质疑我!” “住口!” 楚才良恼羞成怒、怒上加怒,狠狠抽了楚梦莹一耳光:“我现在就送你归天,随后便可洗清你的名誉了!” 楚梦莹惊恐嚎啕、涕泗横流:“我凭什么要死!什么名誉,毁都毁了,难道父亲要不仅失去名誉,还要失去女儿吗!” “呸!你也忒高看你自己了,楚家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少了你,咱家还少了个祸害!” 王姨娘见楚才良是真的动了杀心,当真吓坏了,死命的抱住楚才良手臂不肯放手。 “老爷!不要,莹姐儿她一定知道错了,他是您的亲生女儿啊老爷!” 跟了楚才良这么多年,王姨娘太了解这个人了。 他为了向上爬,无所不用其极! 从前楚才良偏向他们母子,对楚华庭和楚君澜绝情时,王姨娘还觉得这个男人有气魄有胆量,是能成大事的,如今却只觉得心寒。 楚才良甩开王姨娘,叉着腰喘粗气,想到自己到底不能背上弑杀亲生女儿的骂名,冷声回头吩咐院子中已经被吓呆了的下人们。 “来人,给我请家法来。” 丫鬟婆子哪敢忤逆,立即飞奔着去了。 王姨娘拉着楚才良的手跪下哭求道:“老爷老爷,求求您了,莹姐儿才刚投缳,还都没请大夫来看过,这会子正虚弱着,怎么禁得起家法?老爷开恩吧!” “怎么,打楚君澜就使得,打楚梦莹就使不得?都是我的女儿,我要怎么管教你也要插手?” “老爷……” 王姨娘绝望的抽噎,见婆子将新做好的家法请了出来,膝行几步拦在楚才良跟前,“老爷饶命,莹姐儿她不似楚君澜皮糙肉厚,她可禁不起啊老爷!” “滚开!” 楚才良一脚将王姨娘踢翻,举起三根炸过的藤条拧在一起的家法走向楚梦莹。 楚梦莹惊恐的坐在地上连连后退,但家法依旧无情的落了下来,将她抽的哇哇惨嚎! 王姨娘哪里忍心看女儿被如此鞭打?当即冲上来扑在楚梦莹身上阻拦,楚才良毫不怜惜的一起将她也抽了一顿。 而楚华章看着生母和胞姐被如此鞭打,原本气的涨红的脸,这时却被吓的煞白,胆怯的后退了几步,正装在了同样都在看热闹的老太君、楚才俊和周氏等人的身上。 “祖母,祖母,您快去求求情吧!”楚华章看到老太君,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 老太君却将人拨开,“莹姐儿也的确是该管教,做出这样的事来,被退婚还不嫌丢人,还敢一哭二闹三上吊?她这是存心让全家的姑娘都嫁不出去!” 周氏神色鄙夷,语气得意:“这长房没有个正经的主母就是不行,看看吧,好好的姑娘都被教成什么德行了?若是莹姐儿能跟在我身边儿长大,绝对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看看我的菲姐儿,就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娘!”楚雨菲看了看楚华章的脸色,不依的内拽着周氏的袖子摇了摇。 在这样说话,未免太招人恨了。 周氏却哼了一声,根本不在意女儿的动作,她是正房,自然对天下妾室和庶出都有几分排斥和鄙夷。 楚华章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太君和周氏,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他们一样。 楚君澜与紫嫣站在一群人最后,面色都有一些复杂。 到最后,紫嫣憋出一句:“恶人自有恶人磨,活该!” 楚君澜被逗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楚才良停了手,就提着行医箱走到了院门前。 老太君、周氏等看热闹的,见楚君澜来了都有些惊讶。 楚君澜道:“我带了药来,让我为王姨娘和二姐姐看看吧。” 楚才良做了这一番“力气活”,气消了不少,看着被打的奄奄一息的王氏和楚梦莹,也有些担心他们一下子死了,就道:“你来看看吧。” 楚君澜便进了院门。 楚才良将家法丢给粗使婆子,婆子立即双手捧着,像是捧着什么大罗金仙的法宝似的蹑足退下。 楚才良还不忘了训斥:“你看看,澜姐儿有多大气!你先前污蔑澜姐儿,现在澜姐儿还反过来救你!” 楚梦莹原本都快晕过去了,闻言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躲楚君澜的手道:“你,你走开,我不要你救!” “我也,我也不!”王姨娘叫道,“章哥儿,去请大夫,快去!” “哎!”楚华章答应一声,就急忙走开了。 楚君澜站在原地,有些伤心的垂眸:“好吧,父亲,既然二姐姐和王姨娘不信任我,女儿便告退了。”说罢屈膝行了一礼,带上紫嫣转身便快步离开了。 楚才良瞪着王姨娘和楚梦莹:“你们两个不知好歹的,作出这样祸事来,澜姐儿主动示好,你们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真是不识抬举!” 楚梦莹疼的浑身发抖,脸色惨青。王姨娘被气的翻了个白眼,终于厥过去了。 “娘亲!娘亲!”楚梦莹大惊失色,连在人前要称呼姨娘都忘了,抱着王姨娘大哭起来,场面凄惨的简直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紫嫣对宝乐道:“可惜了,那场面你是没看到,你要是看到了,都想买一挂鞭放一放。” 宝乐被逗的哈哈大笑:“真是可惜了,我竟没赶上这样的盛况,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楚华庭厚道,低声道:“背后不可语人是非,时候不早了,还不去歇着?” 紫嫣和宝乐吐了下舌头,悄然退了下去。 楚君澜笑了笑,给楚华庭换过药,也去歇下了。 楚梦莹和王姨娘被打的卧床了好几天,秋雨都下了一场,也没见他们娘俩恢复活力。 这段时间,楚君澜一直在寻找血玉蔹莓的下落,这日来到大长公主府上为叶以渐复查,还顺口问了一句。 叶以渐想了想道:“这等舶来品,除了向着南北商人打探,或许还可以与冉郡王一脉的辅国将军打探打探。” 第127章 择婿大会 “冉郡王一脉?”楚君澜一时没想起叶以渐说的是谁。 叶以渐笑着道:“冉郡王论辈分应当是今上的七叔,这位辅国将军是冉郡王的嫡次子,不过也不知他们家中是怎么回事,辅国将军与他长兄相处的并不亲近。” 楚君澜颔首,了然道:“我知道了,你说的那位辅国将军,家中是否有个女儿叫萧如兰的?” “是她家,”叶以渐道,“前一阵子听说她家刚刚办了喜事,我还听说了一些传闻,说是前一阵有个聚会上,恭定王世子将她家的赘婿苏四公子都给比下去了。” 楚君澜惊讶的道:“这消息传播的这么快吗?” 叶以渐眉目含笑:“我外祖母与从不少人口中听说了此事,我少不得也跟着听了一些。” 楚君澜不由得为这朝代留言传播的速度咂舌。 叶以渐垂眸片刻,试探着问:“听说,恭定王世子如今已经痊愈,且文武双全?” 楚君澜眨了眨长睫,惊愕的道:“外面如今都是这样传的?” “是,还有人说恭定王世子武艺超群,皇家侍卫拧成一股绳都不能在她手下走过三招。” 楚君澜被逗的忍俊不禁:“真是流言猛于虎,世子若真能达到这样程度,我就不是大夫,而是神仙了。” 叶以渐愣了一下,莞尔笑道:“看来谣言当真是编造的够随意了。” “是啊。”楚君澜禁不住笑。 看着楚君澜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灿若骄阳的模样,叶以渐禁不住心中的意动,轻声道:“其实,我倒是知道一个有可能会出现血玉蔹莓的所在,但又不十分确定。” “是什么地方?”楚君澜一下坐直了身子。 叶以渐见她如此紧张,言语上更加斟酌了:“听说名妓陆湘湘过两日要在莳花阁择婿了……” 话刚说一句,就对上楚君澜好奇的眼神,叶以渐忙解释道:“这位陆湘湘的琴音和唱腔都是一绝,时常就能得寒梅夫人的传见,相当于是寒梅夫人的义女,是以这些年来才能一直卖艺,也不曾被逼迫过。” 楚君澜仔细回忆了一番,从记忆的伸出挖掘出了这位寒梅夫人到底何许人。 寒梅夫人是太后的八妹,当今天子的小姨,据说她生的天姿国色,先皇在位时便对她十分喜爱,只是因皇后不喜,横加阻拦,才没能进宫侍奉圣驾,但先皇还是给了她一个封号,取她名字中的一个字,封为“寒梅”夫人,将她养在了宫外。 也就是说,寒梅夫人是先皇养在宫外的外室,后来,先皇驾崩,今上践祚后没几年太后也薨了,寒梅夫人倒是与今上这个外甥的关系不错,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皇族之中的地位很是超然。 “原来如此,这位名妓陆小姐能入了寒梅夫人的眼,着实是她的运气。” “是啊。”叶以渐道,“正因为有寒梅夫人的这层关系在,她才能有机会在莳花阁择婿。陆小姐的名声太过响亮,又有寒梅夫人的面子在,我听说莳花阁预备了一场盛大的宴会,聚集了不少京城的权贵,其中会有一个展示奇珍异宝的环节。” 叶以渐语气稍顿,想了想又道,“从前就有不少宴,会有主人家拿出珍藏的名家字画、雕刻,或者是海外传来的新奇物件、奇花异草展示,莳花阁又速来以侍弄花草闻名,这一次莳花阁的择婿大会,说不定就会展出海外而来奇花异草,你说的血玉蔹莓如此珍贵,万一会出现,也说不定。” 楚君澜闻言点点头,“这到是有可能。” 血玉蔹莓是舶来品,但植株生的形态优美,开出的花十分漂亮,说不得会有人将它当做盆栽带也未可知。 “这么一说,我倒是应该去看看。万一能遇上当然好,若是不能,好歹也算是去参加了一场盛会,”楚君澜兴味盎然道,“陆小姐那样的名妓我还没见过呢,你见过她吗?必定是一个绝色美人儿吧?” 楚君澜的眼中满是好奇的光,显得她的眼神更加明亮。 叶以渐嘴唇动了动,人他见过,却并不觉得陆湘湘有外人口中所形容的那般天人之姿,因为面前的女子,已是他所认得的女子之中最让人移不开眼的了。 只是这话他说不出口。 毕竟,她已经许了人家,若是从前,他还有一分希望,现在恭定王世子逐渐好转了,他就连一份希望都没有了。 叶以渐心下酸涩,笑容却十分温柔:“我也只是远远的见过一次而已,你若是想去莳花阁,请柬的事就交给我吧。” “请柬?这择婿大会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去看的?” “当然,”叶以渐笑道,“莳花阁平日便不是寻常勋贵能去的场所。入门的要求十分严格,这次举办这样的盛会,想来邀请的权贵更多,这种时候,对参与的人员想来也会更加谨慎。” 楚君澜明白了,笑道:“那就仰赖你了。” 叶以渐笑道:“我得了请柬会命人去告知你。” “好。” 楚君澜笑着点头,起身告辞:“你的身子如今已经好多了,继续依着我说的法子调养便是了。现在看来也没有复发的可能,只是往后还是要多加留心,当初到底是什么人下的毒,你也要查出来才是,毕竟只有日日做贼,哪里有日日防贼的?” 叶以渐点头,正色道:“你说的是,这些日我父亲回来了,我一时有些顾不过来,不过这事我不会松懈的。” 楚君澜一直没有主动问起叶昭的事,如今叶以渐自己提起,她便顺口问道:“你与你父亲现在如何了?” “还好……”叶以渐说罢,又叹息着补充道,“其实无论是对于他还是对于我,我们彼此都是陌生人。他失踪时,我还太小,都记不得他了,他也是如此。我没想到他还能回来。” 楚君澜有心想问问叶昭到底是做什么去了,竟会失踪这么多年。 可话到嘴边,她还是没有问出口,毕竟这是别人家的隐私之事。 “到底是你的父亲,有亲人在不是很好?”楚君澜安慰了叶以渐几句,才告辞离开。 叶以渐送走楚君澜,转头就去寻大长公主了。 “外祖母,莳花阁的宴会请柬您能不能帮我弄到一份?” 第128章 值得 大长公主优雅的将金镶牛角杯放在骨腿束腰的红木方几上,杯中茶汤微动,逐渐静止,大长公主才看向叶以渐。 “渐儿啊,你从前不是最不喜这类宴会吗?上次有人办宴邀你,你还说有那闲工夫,不如在家读书。” 叶以渐赧然道:“此一时彼一时,外祖母,上次我见有人邀您同共襄盛会,那请帖您留了吗?” “有是有,不过渐儿,陆小姐虽生的容貌不错,到底出身卑微,即便做个妾室都有辱你的风骨……” “外祖母,您想哪里去了,”叶以渐面色赧然,“我并非是为了这个。” “哦?”大长公主似笑非笑的点点头,眼中一片了然的转移了话题,“楚三小姐方才怎么说的?你的毒是否全解了?” “毒已经全解了,我的身子也没有任何问题,只需继续依着楚三小姐的交代调养便是……外祖母?” 叶以渐原本欢快的语气逐渐放慢,大长公主骤升怒意已不能忽视。 “外祖母,您有什么话就请直言吧。” “渐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又自小就懂事,许多话,外祖母即便不说你都明白。如今你父亲回来了,你的病也好了,你也该开始新的生活,又何必要纠结着过去的感情不放?”大长公主斟酌着语气,苦口婆心的道,“你不该再对楚君澜有更多的关注了,她的婚事已经近了!” 叶以渐呆站在原地,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瓢冷水,面色瞬间转为苍白,唇角翕动,半晌没说出话来。 许多事,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只是感情一旦汹涌,谁又能做得到理智? 大长公主不肯放弃这个劝说的机会:“渐儿,你应该收心了。你如今身子好了,我已在着手为你说亲,我会选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绝对不会亏待了你,你……” “外祖母,”叶以渐面上笑容僵硬,声音干涩道,“您这里若是得不到莳花阁的请柬,孙儿再去别处寻便是了。” 他拱手行了一礼,身姿笔挺,脚步匆匆的向外走去,。 “渐儿!”大长公主蹭的起身,看着叶以渐倔强的背影,终于忍不住怒意,“你不要如此左犟!外祖母一切都是为了你!难道你要像你娘那样,用一生做代价,去追逐一个不可能的人?” 叶以渐猛然回头,双眼已经赤红:“当年之事已成过去,我父亲失踪的这些年让我母亲苦苦的等了一辈子,我也恨他,想必我母亲心中也有恨意,可是我母亲在时,虽等的凄苦,她心里却是甘愿的!人的一生短暂,能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我觉得值得!” “你这是要气死我!”大长公主将桌子拍的啪|啪|响,将牛角杯中的茶水都震的漾了出来,“你怎能如此执迷不悟!” “外祖母,我的事你不必担忧,我心里有数。” “你有数?你有数就是在学你母亲!你明知道她等的这一辈子有多苦你还……”大长公主的话戛然而止,视线越过叶以渐,看向了他的身后。 叶以渐若有所感,缓缓转身,便见穿着半新不旧的湖蓝色道袍、头发银白、面容俊逸的叶昭面无表情的负手立在门前。 方才二人争执的激烈,竟没注意到叶昭是几时来的。 “岳母大人。”叶昭缓步迈进门槛,拱手行礼。 大长公主面色复杂的变了几变,看到叶昭,就让她想起她枯等了一辈子郁郁而终的女儿。 这些天她问了许多次,叶昭这些年到底去了何处,为何对自己妻儿不闻不问,可叶昭始终没有给出正面回答,她的怨气也因叶昭闭口不言的态度而攀升。 大长公主沉着脸:“你来做什么?” 叶昭看了看叶以渐,恭敬道:“回岳母,渐儿既已有决定,岳母又何必再阻拦?” “不阻拦?难道看着他与他娘走上一样的路吗!你可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叶昭微微蹙眉,回眸看着叶以渐,沉声道:“岳母息怒,渐儿已经大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便足够了。” “你!”大长公主双目圆睁,“你这些年何曾带过渐儿一时半刻?现在你又在渐儿面前装什么慈父!好好的孩子,都是被你这样给纵容坏了的!” 叶昭垂眸,并不分辨,但丝毫不肯退让,即便不分辨,也足以让大长公主愤怒。 她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叶昭,又看看梗着脖子的叶以渐,终于气的拂袖而去。 叶以渐看着大长公主的背影,犹豫着咬了咬唇,到底还是没有追上去。 叶昭转身,负手走向叶以渐,眼神温柔,像是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不过这情绪也只是一瞬。 “你如此左犟,和你母亲很像。” 叶以渐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母亲是什么样,难道您还记得?” 叶昭抬起手想触碰叶以渐的头发,但手悬在半空,最终又握成了拳背在了身后。 “怎可能忘?我终究是辜负了她。” 父子二人一时相对无言,许久,叶昭语气并无多大起伏的问:“渐儿,你对楚家三小姐是动了真心?” 叶以渐紧抿双唇,低垂着头,眼神不自己别开看向别处,半晌方道:“如您所言,的确如此。” “是那个女子,心里没有你,且她很快便是有夫之妇了,你再继续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叶昭平铺直叙。 叶以渐倔强的看着叶昭:“父亲也要来劝说我?” 叶昭摇摇头,“我虽是你的父亲,但我对你并未尽到身为父亲的责任,我着实找不到立场来劝说你,我只是想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将我的教训告诉你。” “父亲请讲。” 叶昭垂眸想了许久,忽然笑了笑,他的笑容温和儒雅,与叶以渐笑起来时极像,眼中那两团名为执着的火也同样炙热。 “自己做了选择,不论是痛苦还是甜蜜,不论是后悔还是无悔,最后也只能自己全盘接受。” 叶以渐望着叶昭,心下有几分动容,但更多的却是长久压抑的怨恨,“所以父亲当初离开我母亲,离开我,至今也无悔吗?” 叶昭温柔的看着叶以渐,苦笑道:“怎么可能。” 眼中迅速发热,叶以渐忙别开了视线,唇角翕动,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想要请柬,我会帮你寻到。但是对于未来,你好好的想想吧,人生有千百种活法,你不必按着任何人的要求去活,但是作为父亲,我终归是希望你选择一条好走的路。”叶昭拍了拍叶以渐的肩头转身离开。 叶以渐神色复杂的看着叶以渐的背影,许久才收回视线。 次日,楚君澜便接到了叶以渐的小厮昆山送来的消息:“三小姐,我们公子已寻到了请帖,后日傍晚莳花阁的聚会,他想邀您同去。” “告诉你家公子,我必会到场。”楚君澜欣然答允。 打发走昆山,楚君澜转身便看见楚华庭面色担忧的站在不远处:“澜澜,你答应与叶公子出去?” 第129章 莳花阁 “是啊,莳花阁后日有个盛会,前儿我为叶公子复诊时便听他说起,只是请柬十分难得,”楚君澜走到楚华庭跟前,扶着他在廊下有些脱漆的美人靠坐下,“那盛会有名妓表演不说,还有莳花阁的奇珍异宝展示呢。” 楚华庭何等聪明,不用楚君澜细说,便已明白了:“你是为了我去寻血玉蔹莓的。” “若能遇上也好,若遇不上,就只当我去散闷儿了。” “可是,你婚事将近,与叶公子出去到底是不好。若是让世子知道,怕是会引起误会,”楚华庭担忧的皱着眉,“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眼睛,可外人若不能体谅你,嫌你抛头露面,还与外男同出入那种场合,到时怕是又要背后诋毁于你。” “大哥,你多虑了,”楚君澜拉着楚华庭的衣袖把玩,因着他看不见的缘故,肢体上有所接触,反而更能让他安心,“世子不会多想的,我会先与他解释清楚。” “那外人呢?他们那时将你说的那么难听,你都忘了吗?” “那些人说的难听,所以我根本没放在心上呀,”楚君澜拉着楚华庭的衣袖晃了晃,“大哥放心,我没有那么脆弱,不相干的人随他们怎么去说好了。总不能因为怕被人说嘴,就放弃寻找血玉蔹莓的机会吧?” 楚华庭叹了口气,“到底是因为我。” “大哥说什么呢,若不是因为你,这种盛况你当我会放过?你见我醒来后,几时怕过人说什么了?” 楚华庭闻言笑了笑,心里倒是稍微爽快了一些:“此等盛会,若是可以,我倒也想见上一见。” 楚君澜当即明白楚华庭的意思,想了想道:“大哥若是喜欢去听听曲子,凑凑热闹,这倒也不难办,我与叶公子说一说便是。若是大哥单纯只是为了我减少流言,倒是大可不必。” 楚华庭笑道:“整日听宝乐在家念书,我也听的絮了,宝乐的嗓子也该歇一歇。” 宝乐抚掌:“太好了!少爷总算要歇一歇耳朵了,不瞒您说,再给您念下去,小的都能中举了!” 楚君澜被宝乐逗的哈哈大笑,楚华庭也好笑的揉了一把宝乐的脑袋瓜:“好了,知道你也闷,到时带着你一起去。” “多谢少爷,嘿嘿!” “好,那就咱们一起去逛逛。”楚君澜拍板钉钉。 当夜,楚君澜沐浴过后刚预备睡下,后窗子便被轻轻地叩了两下。 楚君澜睁开眼,了然一笑,起身去开了窗。 萧煦穿了一身深蓝色锦袍,腰封束住他劲瘦的腰线,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一手撑窗台偏身轻巧而入。 “怎么这会子来了?”楚君澜吹了灯,屋内霎时一片黑暗。 看不见彼此,呼吸声音却比平日都要重一些,萧煦沉默片刻才低声问:“你后日要去莳花阁?” 楚君澜挑眉:“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我正想明儿去告诉你,你却先来了。” 萧煦面上有些尴尬,但幸而黑暗之中谁也看不清谁。 “我只是,顺路。” 欲盖弥彰太过明显,楚君澜笑意加深:“是吗,你还预备去哪里?” “我……也没有。” 这个人太老实,楚君澜都不想继续逗他了。 “我是听说莳花阁会展出奇花异草,想着那里会有血玉蔹莓的下落便去凑个热闹。我大哥对此也有兴趣,是以后日他也打算同去。” 萧煦面色一松,觉得自己特地赶来一趟有些小气了,低声道:“我本想陪你去。但婚前,我若去,怕影响不好。你与兄长同去,倒也无妨。” “放心吧,我对陆小姐也没有兴趣。”楚君澜笑着道。 “我……知晓。”萧煦脸上越发热了,再次庆幸黑暗之中视线不佳,楚君澜看不到他的窘迫。 楚君澜知道他不自在,便不再多问,只拉着他坐下为他诊治,针灸过后道:“你的毒性如今也只是暂时压制罢了,平日你要少运功,尽量避免使用内功,饮食上要严格按着我告诉你的。” 适应了黑暗,萧煦看着楚君澜近在咫尺的较好轮廓,笑着道:“好。” 楚君澜也笑起来。 黑暗之中,二人相对着微笑,空气一时都变的甜蜜粘稠起来。 萧煦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时候不早,告辞。” 楚君澜点头,起身送他来到后窗子边,看着他熟练的翻窗,禁不住低声喃喃:“都不能用表演个装傻来逗你了,要不下次你表演射箭给我看?” 萧煦已落在窗外,月华撒了他满身,俊美的面庞如玉雕成的,转身看来,眉目含笑:“好。”随即对她拱手,便飞身跃出院墙,飘然而去。 楚君澜轻笑一声,关了窗子,躺下时还在想萧煦今日来紧张试探的模样,不由得又笑了起来。 待叶以渐来接人时,马车上就多了个楚华庭。 宝乐与昆山走在外头,低声聊的火热。 叶以渐扯了扯簇新的浅青色杭绸道袍,面色有那么一瞬不自然,随即又有几分释然与怅然,打起精神来与楚华庭闲聊。 楚华庭饱读诗书,叶以渐才思敏捷,这二人性子也有相近之处,聊起来却是十分投缘。 马车绕过整个京城,来至距离红枫山不远处的一座灯火通明的山庄。 山庄外,火红的灯笼两列排开,一行人踏着大红地毯走进正门,入目的便是莳花阁灯火通明的三层阁楼。 外树木花草掩映之下,宛若明镜的池塘波光粼粼,倒映着一弯新月。喧闹的人声与丝竹之声隔水传来,与两侧山壁形成淡淡的回响。 楚君澜踏着竹节拱桥来到阁楼下,立即有机灵的童子迎了上来。 “贵客里面请。” 叶以渐将请柬递上,对方当即行了礼,笑道:“原来是叶公子,小人已为您预备下了楼上的雅间。” 叶以渐有些意外。他原以为叶昭能弄来请柬就已经不错,想不到还是个楼上雅间的请柬,这让他对叶昭又多了一些好奇。 一行人进了莳花阁,正对着的正是宽敞的戏台,穿着纱衣的女子翩然起舞,四周空地上摆放着八仙桌,此时已坐满了人。 他们穿行在人群中,顺着木质台阶上了楼,来到二层的一间雅间。童子将雅间面对着楼下大厅那侧的窗子推开,请几人随意,便恭敬退下了。 叶以渐与楚华庭入座后闲聊起来,楚君澜则来到窗畔看向了楼下。 第130章 陆湘湘 此处在距离戏台最近,视野极佳,台上舞姬的面容都能看得清,悠扬的乐声更是听的真切。 楚君澜凭窗而坐,撑颐欣赏起歌舞来。 她曲线优美,长发半披的侧影十分漂亮,叶以渐看的有几分痴迷,与楚华庭说话时反应便有些迟钝。 楚华庭察觉到叶以渐的异常,垂眸沉思片刻,不由了然,想了想,自己能跟着来已是不错,也不好做的太过明显,便道:“叶公子,歌舞甚好,不如一观。” “甚好,楚公子请。” 叶以渐语气变的轻快,坐在楚君澜对面,楚华庭则坐在了楚君澜的另一侧。 正当这时,雅间的镂雕菱花门被猛的推开,木门碰上墙壁,发出“哐当”一声。 众人都被唬了一跳,楚君澜猛然起身,将楚华庭挡在身后,却见锦衣玉带的六皇子萧律负手而来。 “啧,我在对面就瞧见你了,原还想着你这等人,应该不屑来莳花阁寻芳,不成想果然是你。” 萧律上下打量叶以渐,嘲讽一笑,“还穿了个新袍子?怎么,你这是病好了,就急着想将陆小姐娶回家?”视线落在楚君澜身上又啧啧两声,“还是带着一个来看另一个,不错啊,本事大着呢,我从前是小瞧了你。” “你嘴巴放干净!”叶以渐面色铁青。 “干净?对你,还是对她?”萧律负手走到楚君澜跟前,低头吸了一口气,“啧,一群没爹妈教养的,本皇子看到你们就不高兴,说你们几句是看得起你们!” 萧律父母双全,这话却是在往他们三人心口扎刀子。 楚君澜冷笑,刚要说话就被楚华庭拉了一下。 叶以渐已道:“既看到我们便不高兴,六殿下又何必不请自来?” “本殿下想去何处使不得?难道还要请示你?” “六殿下皇家出身,竟是这种教养,实是让人叹为观止。” “你是何意思,敢辱我母妃?” “不敢,皇上常夸赞淑贵妃大气雍容,有凤仪之姿,想不到娘娘那般出色,六殿下却故意在外抹黑。” “少拿我母妃来说事儿!”萧律嘲讽的勾起嘴角,“你不就是能让你外祖母去父皇那告黑状吗?听说你那个爹回来了?哈哈哈!一个闲职都没有的无能之辈,早就不是当年闻名天下的大才子,能成什么气候,有什么值得你这狂的!” “你!”叶以渐气的面色紫涨,浑身发抖。 楚君澜冷下脸,刚要动作,门前忽然传来一声呵斥。 “六弟!住口!”二皇子萧彻快步而来,见到楚君澜也在,愣了一下,随即道:“楚三小姐也在?” 萧律嘲讽的道:“她当然在,明明已要嫁人了,还跟人来这种地方鬼混,这不就是她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吗!真是个……” “六弟!” “六殿下此言差矣。” 楚华庭与萧彻的声音不约而同响起,打断了萧律的话。 楚华庭恭敬的一拱手,面带微笑,句句入刃:“今日莳花阁邀请了许多勋贵到场,其中便有不少女眷,我妹妹并不算特例,何况她是陪着我这个兄长一起来的,看看表演而已,怎么能说是鬼混呢?六殿下以己度人,如此臆测,怕是不好呢。” 这话说的没有一个脏字,却将萧律气的满脸通红。 楚君澜低下头忍笑,拉住了楚华庭的袖子。即便是个文弱书生,面对强权她的兄长也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萧律狠狠瞪着楚华庭,奈何楚华庭双眼蒙着雪白的布带,鼻梁高挺,面带微笑,根本不见怒意,更对他的眼神全无感觉! “你这个瞎子,说谁以己度人,你……” “住口!六弟,你太放肆了!”萧彻沉着脸训斥,“莫要失了风度,表演已开始了,六弟还不回你的雅间去?” 萧律下颌骨绷出明显的弧度,牙齿咬的咯吱作响。他眼神恶毒的看过叶以渐和楚华庭,举起手指点着二人,随即拂袖而去。 看他走远,萧彻才歉然的道:“他的脾气骄纵了一些,若有失言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二殿下客气了,这事本不是您的过错。”叶以渐客气一礼。 楚华庭也作揖道:“多谢二殿下仗义执言。” 萧彻忙伸手搀扶着楚华庭的手臂,“楚兄哪里的话,都是好友,便不要如此客气了。” 他说话时,眼神却落在楚君澜的脸上,热忱太过明显了。 叶以渐瞳孔缩了缩,站直身子微笑道:“二殿下想必有事,我等不好耽搁您太久。” “不耽搁,我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罢了,对那位陆小姐并无兴趣,”萧彻看着楚君澜,似乎是想看清她对他是否关心,随即又吩咐随从搬了把椅子到窗边。 “左右我自己来的也是无趣,在你这凑个热闹也是好的。” 说话人都已落座了,叶以渐一阵无言,到底不好阻拦,只能赔笑应对。 “诸位安好,陆姑娘来给诸位请安了。” 楚君澜刚坐下,门口就传来一个女声,随即就见一身着淡紫色千层纱襦裙,臂上挽着同色披帛的女子弱柳扶风一般走来。 这女子肌肤细腻白皙,容貌精致妩媚,一双上挑的凤眼极具韵味。 她走到近前,红唇轻启,声音宛若娇莺出谷一般婉转动听:“奴家陆湘湘,见过几位贵客。” 话虽温柔,人却只屈了屈膝,且目光并未落在屋内任何一个男子身上,倒是对上楚君澜好奇的视线时,温柔的笑着微微颔首。 “感谢诸位莅临,稍后奴家会亲自献上一曲作为谢礼,诸位雅坐片刻,奴家失陪了。”陆湘湘屈膝又行一礼,欠身退了下去。 楚君澜兴味盎然的看着陆湘湘走远,对身边的楚华庭道:“大哥,陆小姐生的果真天姿国色,就连我瞧见了都移不开眼。” “哦,是么,”楚华庭毫无兴趣的道,“必定不如我家澜澜生的好。” 叶以渐与萧彻差点一起赞同出声。 楚君澜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大哥这是有多偏心我,还没瞧见人,就说人不如我了。” 楚华庭只是笑。 众人看了看了一会子歌舞,莳花阁预备的奇珍异宝、珍稀植物便都搬了上来。 楚君澜当即站起身,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 第131章 夫婿人选 楚君澜今日来为的就是血玉蔹莓,展示的宝物她看的十分仔细。 只是几件宝物,虽引得全场沸腾,在她眼里却并不算新奇,十八学士的茶花的确是养的极好,琉璃八音盒的声音也的确清脆悦耳,红发碧眼的夷人突突说着大雍人听不懂的语言,也的确算是稀奇。 可是这些都不是楚君澜想要的。 待到最后,也不见展出血玉蔹莓,她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即释然。 大不了继续找罢了,何况叶以渐已经告诉过她线索可能在萧如兰家。 如此想着,她心情又愉快起来,专心欣赏起陆湘湘的琴曲来。 陆湘湘歌声婉转,琴音动听,原本沸腾的莳花阁都安静下来,往楼下看去,一层大厅的宾客已都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在戏台周围,却一个个看的如痴如醉。 这场面,倒是让楚君澜想起在现代时的“演唱会”,禁不住又是一阵好笑。 “诸位贵宾,感谢今日诸位拨冗前来,参加奴家的择婿大会。” 陆湘湘起身娉婷一礼,婉转的嗓音如黄莺出谷一般动听,台下立即便有男子高声吆喝:“陆小姐选我!” “陆小姐,看我!” …… 有人已经急不可耐的,引得不少人一阵哄笑。 陆湘湘抿了抿嫣唇,微笑着开口:“奴家出身卑贱,沦落风尘,自知没福分做在场任何一位的正妻,奴家只求能为婢妾侍奉左右,求一隅安身之地便已满足了。” 有倾慕陆湘湘已救的,见她这样说便已摩拳擦掌,高声道:“陆小姐这样说未免太过妄自菲薄,在下愿聘你为续弦!” “在下亦然!” “陆小姐选我!” …… 陆湘湘微笑着摇头,笑着道:“奴家卑微,哪里有资格选择任何人?奴家就将未来交给上天决定吧。” 说话间,已经有婢女端上一个托盘,托盘中间是个精致的大红绣球。 楚君澜一瞧见那绣球就笑了,回头打趣叶以渐道:“叶公子,我看这陆小姐生的不错,要不要我下去替你将绣球抢回来?” 叶以渐闻言,脸色一下变的僵硬,摇头道:“不必,我不纳妾。” 萧彻也想说些什么,但他的话被叶以渐的一句“不纳妾”生生憋了回去。 一楼戏台上,陆湘湘捧起绣球,修长的红流苏缠绕在她雪白的腕子上,又柔滑的垂落,她笑着道:“今日谁接到绣球,奴家便与谁为妾。” 说罢一扬手,紫色轻纱宽袖飘扬,绣球便落向了人群。 人群之中有人去接,但也有手快的将绣球拨开,想是不愿意纳陆湘湘为妾的。有人想抢,有人想躲,场面立刻乱作一团,人群一会向左,一会向右,一会有人说“给我”,一会有人说“拿开!”场面热闹至极。 又有一人跳起来将绣球用力打开。这一次,绣球直接飞到了人群后一人的怀中,被人稳稳抱住了。 人群立即传来齐刷刷惋惜的一声叹。 有人道:“是这位!” 陆湘湘已带着两个婢女款步走下戏台,人群配合的往两边让开了一条路,那个捧着绣球的人暴露在众人的实现之中。 楚君澜愕然,叶以渐和萧彻也惊讶的站起身来。 “怎么会……” 楚华庭看不见,焦急的问:“如何?绣球何人接到了?” 宝乐回过神,忙道:“大少爷,是老爷,是老爷啊!想不到老爷竟然也来了?!” 紫嫣咂舌:“咱们家又要多个姨娘了?” 陆湘湘眉目含情的仰头看着楚才良,盈盈一礼道:“这位大人,您可愿意给奴家一个容身之所?” 楚才良满脸张红,也不知是兴奋的还是羞窘的,他的三个妾室虽都生的不错,但与眼前女子根本没法比,眼前的女子桃李年华,容姿妩媚勾人,家里那三个黄脸婆如何比得上? 再说了,他若能得了陆湘湘为妾,一则能让今日邀他同来的同僚羡慕,二则,说不定还能搭上寒梅夫人的关系呢! 楚才良激动的点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楼上,楚华庭一时有些尴尬,方才叶以渐刚说过自己不会纳妾,转眼楚才良就大大方方的纳了妾…… 楚君澜却是面色渐渐凝重。 她是特工出身,有出色的瞬间记忆能力。刚才陆湘湘抛出绣球后,绣球被传过几次,又被具体哪几个人“拨开”,她记的一清二楚,尤其是最后将绣球打进楚才良怀里的那个人。 可是现在那些人,正在陆陆续续悄然退出人群,且还是走不同的方向! “我出去一下!”楚君澜匆匆丢下一句就转身出了门。 “澜澜!”楚华庭只当楚君澜是抹不开脸,羞愤的走开了。 叶以渐也有几分后悔,早知如此,就不故意约楚君澜出来了,非但没找到血玉蔹莓,他们二人也没得到独处的机会,更是因为这种意外状况让她心里不自在。 二皇子这时有心想追出去,却被叶以渐借机拦住了。 楚君澜飞身跃下楼直奔最后将绣球拨进楚才良怀中那个人的方向追去。 那人此时已出了莳花阁的人,快步走上了拱桥。 楚君澜立即放轻脚步,在不惊扰那人的前提之下悄然的远远地缀着。 那人出了莳花阁,立即便乘上了一辆马车。 楚君澜站在路旁,见那马车往城中行去,想了想,便也跟了上去。 马车走的是官道,行驶时车轮滚滚,马蹄踢踢踏踏十分清脆,楚君澜不能追的太紧便太明显了,只能走路旁的野地,借助植物遮挡自己的身形。 奈何她今日穿着长裙和绣鞋,行走起来到底有些拖沓,对方的速度越来越快,她所走的路线却越来越不利于她追赶。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嗖的一下跳进了她怀里。 楚君澜惊喜:“小乖乖,你回来了!” 小乖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叫声,显得很是开心。 楚君澜抱着小乖乖,又被对方的马车甩下了一段距离,胸口也感觉有些窒闷,到底是中了鹤顶红亏损了身子,身体不如从前了。 眼看线索就要追丢,楚君澜灵机一动,问小乖乖:“你能帮我追上前面的车吗?” 小乖乖黑豆眼很是清澈,小圆耳朵动了动,忽然跳下了地,草丛中一阵窸窣,眨眼便失去了踪迹。 楚君澜她不知道小乖乖听不听得懂,但是她也实在是追不动了。抚着胸口咳嗽了几声,疲惫的用袖子擦汗,又转而往莳花阁赶去。 回去的晚了,兄长是要担心的! 第132章 珠花 楚君澜回到莳花阁门前时,叶以渐已与楚华庭站在马车旁等候多时了。 见她款步而来,叶以渐松了一口气,忙迎了上去,小心翼翼的问:“三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方才忽然有急事,没来得及细说,累的你们担忧了。”楚君澜说着话,拉着楚华庭的袖子摇了摇。 楚华庭提着的心这才放下,在外人面前他不好多言,只道:“没事就好,时候不早,咱们也该回去了。” 楚华庭转向叶以渐,拱手道:“多谢叶公子了。” 叶以渐忙还礼道:“楚兄客气了。” 今日闹的并不愉快,到最后还将楚君澜气走了,叶以渐早已经是悔不该当初,对楚君澜歉然笑着又拱了拱手。 楚君澜知道叶以渐在想什么,但也不好多言她为何会追出去,便只笑着还了礼。 紫嫣和宝乐已将自家的骡车预备妥当,楚君澜与楚华庭先后上了车,再度与叶以渐告别,便赶车往楚家方向而去。 叶以渐看着骡车消失的方向,伫立良久,才失落的垂眸回头吩咐昆山:“咱们也回去吧。” “是,少爷。”昆山知道叶以渐心里不快,自然不敢多话,服侍叶以渐启程回了大长公主府。 兄妹二人乘坐的骡车轻微摇晃着,楚君澜的珍珠耳坠一下下碰着她白皙的脖颈。 楚华庭小心翼翼的斟酌着用词,劝解道:“澜澜,父亲要纳妾,那是他的事,原本不与咱们做儿女的相干的,何况今日的事也只是机缘巧合罢了。” 楚君澜从沉思中回神,坦言道:“大哥,我倒是觉得今日的事有古怪。” 楚华庭愣了愣:“什么古怪?” “大哥想想,今日莳花阁的宾客都是一些什么人?只咱们接触到的,便都是皇亲国戚。即便是一层大厅里的那些,也都不是泛泛之辈。咱们能来尚且是借了叶公子的光,父亲能来又是因为什么?” 楚君澜勾起一边唇角笑了笑:“不是我瞧不起咱们父亲,这些年来他也没少钻营,但是真正能叫人高看一眼,还是在确定了咱们楚家与恭定王府的亲事了之后。” 楚君澜就将当日她跟着楚才良去王府送礼时的所见所闻告诉了楚华庭。 楚华庭听到楚才良的同僚前倨后恭的态度,心里便是一阵气恼。父亲还好意思往人王府跟前凑合,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牵累了他家澜澜丢人,真是让人憋气。 “这么说,你怀疑是有心人带着父亲进来的?” “不止如此,抛绣球时候,我清楚的看到是有几人故意出手,将绣球拨给了父亲,父亲与陆小姐说话的时候,那几个人就分不同的方向悄然退出去了。我刚才就是追出去了,只是我脚程慢了一步,对方马车太快,我没有追上。” 楚华庭闻言面色已是十分凝重,“澜澜,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父亲?” “倒也不必立即就说,父亲那个人沉不住气,说的多了,他若是行事不够谨慎,反而打草惊蛇。” “此话有理。”楚华庭垂首想了想,“无论对方是何目的,你要做什么,首要也是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是,今日这般追了出去,万一对方人多,有埋伏呢?你忘了上一次有人故意引着你出去的事了?” 楚君澜吐了下舌头,她是疏忽了,也是对自己太自信了,忽略了现在这具身体并不是前世从小就接受严苛训练的那个,何况现在的身子还中了毒,元气大伤。 “大哥,我知道了,往后不会如此了。” 叶以渐不放心的摇摇头:“你啊,有些时候我也知道,我说的话你是不会听的。” 楚君澜回到客院时,前院还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楚才良回来没有,亦或是楚家又要纳妾的事并未引起任何人的反对? 她沐浴更衣,一觉睡到深夜,睡梦之中隐隐听见窗外有什么东西挠木头的声音,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忙去开了窗。 小乖乖飞快的窜进了屋,跳进楚君澜的怀里。 “你回来啦。”楚君澜挠了挠小家伙毛茸茸的小脑瓜。 小乖乖蹭蹭她的手,将一朵铂金镶珍珠的珠花吐到了她手心。 那珠花整个有寸许大,铂金打的三朵兰花呈现三角排列,每一朵兰花的花心都缀着一颗珍珠,下头串着三颗小巧的铂金镂空珠子,随着晃动,三串铂金小珠子就跟着晃动,煞是精致。 一看,就知这珠花是一整套头面中的一个。 楚君澜在小乖乖头上摸了一把:“多亏你了,你真聪明,这下子帮了我的大忙了。” 小乖乖喉咙发出“咯咯噜噜”的叫声,显得极为开心。 楚君澜拿了切好的鸡肉喂给小乖乖吃,自己坐在一旁捻着珠花借着月色打量。 能用得起这般小巧精致,且还是铂金打造的一套头面的女子,必定非富即贵。小乖乖是跟着最后将绣球拨给楚才良的人走的,这珠花是那人家中女眷的?亦或是指使那人的人是个女子? 楚君澜一时间想不出所以然,小乖乖又不会说话,能够证明此事的证据太少了,她索性也就不为了此事再费神。 事情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次日清早,楚君澜依着规矩去给老太君请安,王姨娘和楚梦莹也都拖着病体来了。 自从楚梦莹闹出那么大的丑闻,她照比从前可老实的多了,见了楚君澜也没了刺打的话,只是看着楚君澜的眼神总是透出几分妒恨。 楚君澜不以为意,行过礼打算回去时,却见楚才良满面红光的大步走了进来。 见了她来,王姨娘、孙姨娘、苏姨娘和长房的女儿们都起来行礼,周氏和二房的子女们也都起身问候。 楚才良摆摆手,给老太君行礼:“母亲,儿子有一喜事,要请母亲帮忙操办。” “哦?是什么喜事?”老太君好奇。 王姨娘、孙姨娘和苏姨娘心下都是一跳,都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楚才良笑着道:“莳花阁的花魁陆湘湘小姐昨日抛绣球选夫,选中了儿子,甘心委身为妾,今日傍晚我就打算抬她进门。” “什么!” 不等老太君反应,王姨娘已尖叫了一声。 孙姨娘和苏姨娘的脸色也是一片煞白。 楚才良不理会三个妾室,笑着对老太君道:“这位陆花魁比较特殊,还请母亲细心一些,隆重一些,以良妾的标准来准备。” 第133章 很满意 “你要纳妾,为的是开枝散叶,为娘的自然没意见,”老太君斟酌着言辞,犹豫道,“只是这个女子,出身是不是不大干净?” 她年轻时就没少为了这等事糟心。男人章台走马,没有哪个为人正室的女人是愿意看到的,老太君一想那些风尘女子,心里便已不喜。 楚才良却义正辞严道:“母亲怕是不知道这位陆小姐的来历,她的确出身风尘,可是她出淤泥而不染,且歌喉一绝,能得寒梅夫人的青睐,被寒梅夫人视作女儿一般,否则一个风尘女子怎能大操大办自己的择婿大会?” 老太君撇了撇嘴道:“这么说,这个花魁还不一般了?” “那是当然。”楚才良语气骄傲。 老太君疑惑的道:“这么个不一般的花魁,就算是要给人做妾,也该选择年轻英俊,家境富贵的,怎么会选了你?” 楚君澜低下头,差点笑出声。 楚才良脸一下就黑如锅底,绷着脸道:“自然是缘分天定,她抛绣球选中了我。母亲难道还觉得儿子比旁人差到哪里去了?” “哪里的话。”老太君自知失言,到底她是住在楚才良这里,还要处处仰赖他呢,“你且安下,此事就只管放心交给为娘吧。保管办的妥妥帖帖,让陆氏欢欢喜喜的进门。” 楚才良这才满意,看也不看面色僵硬的三个姨娘一眼,便意气风发的离开了。 老太君便叫了周氏:“你今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帮着我张罗张罗。” 周氏欣然一笑,刚要点头,楚才俊就酸溜溜的道:“娘,要不还是别让周氏插手了,大伯子要纳房里人,小婶子插什么手。” 周氏诧异的看了楚才俊一眼,若搁在平日,能插手府中大事小情的机会楚才俊是绝对舍不得让她放过的,今儿个是怎么了? 老太君也是同样的心思,不过见楚才俊是真的不快,便也不再多言,“罢了,王氏,你来帮我吧。” 王姨娘抬起头,一张脸惨白如纸,勉强挤出个笑容,声音沙哑的道:“是,老太君。” 楚君澜面带微笑静静的看着王姨娘,二人视线相撞,王姨娘狼狈的涨红了脸。 出门时,王姨娘低声在楚君澜身后道:“你现在满意了?” 楚君澜脚步一顿,笑颜如花:“姨娘是在与我说话?” 王姨娘的后槽牙咬出“咯吱”声:“害得我们娘俩如此,你很得意吧?” 楚君澜无辜的眨眨眼:“姨娘真是说笑了,我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呢?不过姨娘的第一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 她面带微笑,眼神冰冷的直视着王姨娘的双眼直走向她。 王姨娘心里突突直跳,咬牙才抗住了恐惧,没有立即后退。 楚君澜生的高挑,居高临下的看她,挑起一边嘴角道:“我不满意。” “什,什么?”王姨娘声音颤抖。 “现在这样的程度,我哪能满意?我娘怎么死的?我大哥的眼睛怎么盲的?我又是如何躺了那一年多受尽折辱的?姨娘该不会忘了吧?” “你……贱人!”王姨娘尖声大骂。 楚君澜扬手就是一耳光,“啪”的一声脆响,王姨娘捂着脸原地转了一圈跌坐在地。 众人早已驻足围观许久,见楚君澜动了手,大家竟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孙姨娘、苏姨娘都带着子女往后退了几步,周氏也带着儿女撇着嘴看起热闹,就差拿出瓜子来嗑。 楚梦莹忙扑了上来扶着王姨娘:“姨娘!”忿恨的瞪着楚君澜,“你为何又平白无故的动手打人!” “平白无故?你聋了还是瞎了?” “你!三妹妹,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已经被你害成这样,你到底还要怎样!” 楚君澜呵的笑了,“你们娘俩可真是一脉相承的没脸没皮。是我让你与男人坠湖的?还是我让你去捡了***吃的?你自己心思脏,做错事还要推给别人顶缸,真当所有人都傻呢?” 楚梦莹脸色惨白,双眼却已赤红,浑身发抖的抱着王姨娘:“那你也不能随便就对我姨娘动手!” “谁定的规矩,主子不能惩治奴婢的?” 楚梦莹还要争辩,王姨娘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算了。”王姨娘勉强爬了起来。 “是啊。”楚君澜笑道,“姨娘还要忙着操持父亲纳妾之事,我就不多打扰了。” 楚君澜愉快的轻笑着,脚步轻快的离开了正院。 王姨娘和楚梦莹瞪着楚君澜的背影,恨不能立即冲上去撕碎了她。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楚梦莹崩溃的抓着头发连连摇头,“她明明是个贱人生的贱种!为什么她明明都要死了,醒来后一切都变了!为什么!” “莹姐儿!”王姨娘被楚梦莹忽然的癫狂吓了一跳,忙要去搀。 楚梦莹却一把挥开了王姨娘:“都是你没用!若不是你,我又何至于此!” 楚梦莹崩溃大哭,转身跑开。 王姨娘看着楚梦莹的背影,不可置信的瞪着眼。 孙姨娘嗤笑了一声:“真是养出个好女儿来。”说罢拉着楚云娇走开了。 苏氏也一脸的,拽着楚佩珊的手一边走一边道:“怕不是疯魔了,亲闺女都怨恨,也不知到底是谁的不是。” 王姨娘呆呆的站在原地,楚楚可怜的神色早已不再,额角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她积威已久,下人们不敢再多留,纷纷退开了,周氏觉得无趣,也带着儿女走了。 王姨娘的身子逐渐停止了颤抖,面色也渐渐恢复如常,甚至还挂起了一个微笑,咬牙切齿的对身边的婢女道:“去叫马岩来,老爷要纳妾,可不能含糊了。” “是。”婢女不敢耽搁,飞一般的跑了。 楚君澜的心情格外轻松,回了客院交代袁康虎:“我父亲要纳妾,府里乱着呢,这些日袁叔多留心咱们这里的安全,别叫人伤着我大哥。” “三小姐放心,我晓得。”袁康虎点头。 楚君澜放下心,就叫了宝乐过来:“你将这拜帖送去辅国将军府上,就说我求见他们家大小姐萧如兰,若得闲,稍后我会登门拜访。” 宝乐点点头,立即去下了请帖,不过半个时辰就赶着回来了:“三小姐,帖子已经送去了,他们家管家说,他们大小姐请您一叙。” 楚君澜便叫上了紫嫣,带着几样礼品出了门,直接到了萧如兰的府上。 第134章 找到了 半旧的蓝帷骡车缓缓停在路边,一只白皙素手撩起车帘。 楚君澜抬眸,只见辅国将军府匾额簇新,粉墙雪白,朱漆大门旁门子穿着时新料子的短褐,心中对这一家的财力已有了一些了解。 看来依着叶以渐所说,能搜集海外之物的人,到底财力不弱。 门子早得了吩咐,见了楚君澜的骡车停下立即迎了上来。 “您便是楚三小姐吧?我们大小姐这会子已经等着您,您情随小的来。” “有劳。” 楚君澜便带上紫嫣买进门槛。 辅国将军福是一座大三进的院落,府内装潢华丽,秋景极美,虽不越制,却处处都透着金钱的气息。就连当日在莳花阁看到的“十八学士”,廊檐下都摆着一盆,且品相极佳。 两名穿着簇新嫩绿比甲的婢子撩起夹竹锦绣门帘,楚君澜便进了正厅。 厅中一应摆设皆为上好的紫檀木,萧如兰穿着一身百蝶穿花绣样的杨妃色褙子,端庄的坐在首位吃茶,见了楚君澜,只抬眸冷淡的笑了笑。 “来了?坐吧。上茶。” 当日他们闹的不愉快,楚君澜知道萧如兰的性子,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是以对她这样的态度并不以为意。依言坐在客座。 婢女端了青花盖碗上来,轻轻放下便退了下去。 萧如兰涂了粉红蔻丹的手端起茶碗,用碗盖拂着茶汤,摇头嘟着红唇轻轻地吹气,漫不经心的道:“怎么,当日你没指教够,今儿个又找上门来了?” 楚君澜知道对方记仇。 若不是为了大哥的眼睛,她也不愿意与萧如兰打交道,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总要一试。 “萧姐姐说的哪里话,当日不过……” “别,我可担不起你一声姐姐。”萧如兰摆手打断了楚君澜,毫不客气的道:“你有什么事,直说吧。” 紫嫣站在楚君澜身后,脸都气红了。 可楚君澜丝毫不在意,只是好声好气的道:“既然萧姐姐爽快,我便不再绕弯子了。你也知道,我大哥伤了眼睛,如今我正在为我大哥治病。如今紧要关头,缺了一味药。” “哦?”萧如兰放下茶碗,奇怪的看着楚君澜,“你缺一味药,来我家做什么?我家又不是药铺。” 楚君澜笑道:“这药其实算不得药,正常时候她是一种观赏性极强的植物,因开花后结出红色的小果子,就像是血玉一样晶莹剔透,所以得名‘血玉蔹莓’。” “血玉蔹莓?”萧如兰挑眉。 “是。大雍朝不见有血玉蔹莓,根据它的生长习性,应当是舶来品。我素来知道萧姐姐家中财力丰厚,最爱搜罗舶来品,是以特地来问一问。” 楚君澜站起身,恭敬的行礼道:“我大哥的眼睛治疗进行到了关键时刻,急需血玉蔹莓做药引子,着实用不了多少,只需要几颗果实,几片叶子即可,若是萧姐姐府中有,还请姐姐赐妹妹一些,妹妹必定记住姐的恩情,来日结草衔环。” 紫嫣是知道当日萧如兰是如何无缘无故欺负人的,如今看见自家小姐为了大少爷的眼睛这般求人,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低着头也跟着屈膝行礼。 萧如兰看着楚君澜对自己弯腰屈膝,心里别提多快活了。 “我知道了,你说的是那个开花很漂亮,结果也十分漂亮的花?” “姐姐果真知道它?” “我父亲最喜搜罗舶来品,不论是东边儿来的还是西边儿来的,你说的这个花我家的确有。” 楚君澜面色一喜,刚要开口,萧如兰就问:“可我为什么要给你?” 楚君澜知道萧如兰的性子,这会子平白乞求都是无用的,她认真的道:“只要萧姐姐开口吩咐,妹必定遵从。” “是吗?好,求人呢,就要做出个求人的样子来,你说是不是?” 楚君澜明白了,萧如兰在刻意刁难她。 楚君澜毫不犹豫的双膝跪地:“当日平康郡王府上,小妹并非有意冲撞,若有得罪自出,请萧姐姐高抬贵手,若呢个得到血玉蔹莓,他日府上若有事,小妹拼尽医术必定报答。” 紫嫣见楚君澜跪下了,自己也跟着跪下一起行礼。 萧如兰的心里别提多爽利了。 当日多么嚣张的人,如今还不是狗一样跪着来求她? “好吧。”萧如兰道,“我看你也是诚心实意的为了你兄长的眼睛,我便不与你计较了,毕竟这也是大事。” 楚君澜忙道:“多谢萧姐姐。” “嗯。不过我父亲对搜罗来的花花草草宝贝的很,我是不可能让你将东西带回去用的。你要给你大哥解毒,就带着你大哥来吧,你不是要用药引吗?在我家里取用便是了。” “这……”楚君澜犹豫,“这解毒过程复杂,我可以配置其余的药带来,但是我还需要给我大哥针灸、熬药,必要时候还需要预备沐浴。” “这有何难?你便带着你兄长来此处治病便是了。” 萧如兰站起身,面上也带了几分和善的笑:“当日之事,也是咱们一时气盛,到底闹的不好看,若是你兄长能在我家中治好了眼睛,也算是一段佳话,说实话,我虽讨厌你当日比我表现的稳重,但你是个爽快人,我也欣赏你的性子。若能交个朋友,对你我来说都是好事。” 楚君澜垂眸想了想,笑道:“萧姐姐盛情,小妹怎好拒绝,不知姐姐哪一日方便,我与兄长同来。” “看你预备吧,你预备妥当了几时都成。” 楚君澜点点头:“其他的药物我都已经预备好了,只有血玉蔹莓,不知现在是否结果了?” 萧如兰眨了眨眼,笑道:“前一阵看花已经落了,此时果子应不小了。不过我父亲的花房不许人随便去,我回头帮你看看。” 楚君澜笑着点头:“好,那就多劳姐姐了。” 二人客气了一番,约定了次日上午的时间,楚君澜便告辞了。 待到上了骡车,紫嫣低声问:“小姐,奴婢怎么觉得她不安好心?存心就是要借题发挥折辱您的。” 楚君澜淡淡的道:“我也觉得,不过血玉蔹莓的确应该到了结果的时候了,一年就这么一次机会,我不想错过。” 第135章 欺人太甚! 紫嫣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小姐,其实奴婢刚才就想说,却没敢贸然开口,那血玉蔹莓是个稀罕物,您怎么不叫她拿出来让您看看,这样也好稳妥一些。” 楚君澜苦笑着捏了捏紫嫣软乎乎的脸蛋。 “你呀,咱们是去求人的,又不是去做生意的,人家有那样的宝物,又凭什么拿出来给咱们看?我若不真心实意的乞求,那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现在好歹还有一试的机会不是?” 紫嫣看着楚君澜如此,动容的道:“小姐是一心为了大少爷着想,若是大少爷知道您今日是如何求着她,一定会心疼的。” “所以啊,你回去可不要在我大哥跟前多说。” 楚君澜对未来充满希望:“我大哥的眼睛很快就能痊愈了,这味药太重要了,一点不能马虎。咱们回去要预备明日用的东西,待会儿我给你写张单子,你去三济堂替我抓药。” “哎,知道了!”紫嫣被楚君澜的愉快心思感染,笑着连连点头。 回到府中,楚君澜将好消息告诉了楚华庭。 楚华庭惊喜之下,好半晌才冷静下来:“澜澜,这般珍惜的药材,人家肯让咱们登门去用已是大恩情了,咱们要记得往后报答才是。” “是,我知道。当日在平康王府上我们其实闹过一些不愉快,但是现在看来,萧如兰就是善妒一些,涉及到人命关天的事,性子也不是真正的坏。” 楚华庭惊讶:“当日发生何事?” 楚君澜就将萧煦如何将苏四公子比下去,她和萧如兰如何打赌的事说了。 楚华庭摇了摇头,“你呀,往后切勿如此了。这不服输的性子怎么就不能改一改呢?有时也没必要非得争个第一不是?” “知道啦!”楚君澜吐了下舌头,“往后不会了。” 其实楚君澜也觉得自己如今在大雍朝有些太过放飞自我了,在前世,她一生都在执行任务,为了达成不同的目的,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好像过的都是别人的人生,从来没有真正做过自己。 今生算来是她额外得来的,她总觉得一口郁气压在胸中,若不能肆意的过活,便更加压抑了,左右是“附赠”的一辈子,她何必委屈自己? 傍晚时分,楚家为抬陆湘湘进门,已张灯结彩起来。 楚君澜和楚华庭才吃过晚饭,前院就来了个穿着大绿对襟比甲的小丫头传话。 “回大少爷,三小姐,老爷吩咐了,陆姨娘今日进门,前头已经准备好了办喜事,请大少爷和三小姐一同去观礼。” 楚君澜挑眉:“知道了。” 小丫头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飞快的跑了。 “看来父亲对陆湘湘还真是重视。”楚华庭站起身理了理领口。 “能不重视吗。陆湘湘的身后可还有寒梅夫人。父亲已经尝到了进入权贵圈子的甜头,只会想着更上一层的。” “稍后咱们就站在人后,礼数到了便是。” “只要他们不欺负到我头上。”楚君澜笑着道。 楚华庭无奈的笑笑,牵着楚君澜的手腕与她一同出了门,走后巷子过穿堂,一直来到了正院。 前厅灯火通明,一家子人都已到了。 不过片刻,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大管家马岩快步进来,高声道:“老爷,新姨娘的轿子到了。” 楚才良穿了一身簇新的砖红色锦袍,满面红光的往外去迎。 全家人也都伸长了脖子去往外看,那些没见过陆湘湘的,对莳花阁花魁自然好奇的很,一时都有些迫不及待。 只见个年长的嬷嬷撩起了轿帘,一位身材极为纤细,宛若扶风弱柳一般的紫衣美人微微欠身,款移莲步,袅袅婷婷的走到了灯光之下。 她抬眸时,一张未施脂粉却堪称倾城的面容映入眼帘,斜挑的凤眼冷若冰霜的看了过来。 呼! 人群中传来吸气声。 王姨娘、孙姨娘、苏姨娘都绞紧了帕子,在陆湘湘面前,他们的精心装扮,宛如一个笑话! 楚才俊低声嘟囔:“大哥这艳福不浅啊!” 不只楚才俊,如楚华章这样年纪大一些的少年郎,也都看的直了眼。 “是不是风尘女子都长的如此狐媚?”楚佩珊啐了一口,小声嘀咕。 楚梦莹面无表情的道:“不是风尘女子,也有狐媚的。” 楚佩珊和楚云娇愣了愣,不约而同的四下去找楚君澜。 “见过大人。”陆湘湘这时上前两步,宛若分花拂柳,姿仪优雅的屈膝行了一礼。 楚才良满面红光,激动的伸手搀扶,陆湘湘却自己起身,快速退后了一步。 她的声音如娇莺出谷,语气却冷冰冰的。 “大人,我身子适,不宜服侍大人,还请大人为我安排一间僻静院落静养为宜。” 她的话说的极为强硬,就像一盆冷水淋了下来,将原本有几分热烈的气氛冷却了。 王姨娘原本还情绪低落,此时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妹妹身子不是,姐姐明儿为你寻个大夫来瞧瞧可好?今日是你与老爷的好日子,可不要这样辜负了老爷一番心意。” 陆湘湘却冷下脸,淡淡道:“我与楚大人说话,你又是什么东西?” 王姨娘瞠目结舌,不可置信的指着陆湘湘:“……你!” 楚君澜兴味盎然的挑起眉:有意思,这位陆小姐的态度,真是来了个大反转啊! 老太君急忙表现自己当家主母的威仪:“大胆!放肆!你一个青楼女子,你怎么……” “住口!”楚才良回过神,忙制止了老太君未说完的话,转而对陆湘湘道:“好,我已为你安排好了一处雅致的院落,你好好休息。”说着话就吩咐马岩,“你安排人引陆姨娘去馨雅苑,再安排几个得力的好生服侍。” 马岩回过神,点头道:“是。” 所有人都想不到,楚才良对待新进门的妾室,竟然是这样态度! 陆湘湘屈膝行礼道了谢,就带着贴身服侍的嬷嬷跟着马岩安排的人走了。 老太君已冲到门前,指着陆湘湘的背影:“真是放肆,放……” “母亲!” 楚才良一把捂住了老太君的嘴。 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之下,直到陆湘湘一行走远了,楚才良才道:“往后谁也不准去惊扰陆氏!她可是寒梅夫人的人……” 楚才良开始掰开了、揉碎了的为所有人讲起陆湘湘的身份究竟有多特别。 楚君澜与楚华庭不耐烦听,悄然先回了客院。 楚华庭蹙眉道:“她的前后反差太大了。” “是啊,所以她来咱们家,必定是有目的的。不过这人我还蛮喜欢的。” “为何?”楚华庭好奇。 楚君澜理所应当的道:“因为她刚才对王氏的态度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楚华庭听她孩子气的话,禁不住噗嗤地笑了。 见将大哥逗笑了,楚君澜推着他道:“好啦,大哥不要忧心这些,管她是为了什么都有我呢!大哥好好休息,明儿咱们去治好了眼睛,往后还有你操心的时候呢!” 楚华庭笑着答应着,一想到自己的眼睛就要痊愈了,激动的半宿都没睡着。 次日清早,楚君澜想了想,出于礼貌,到底还是没带上袁康虎,只让护卫们看家,叫上紫嫣和宝乐做帮手,与楚华庭一起乘车去了辅国将军府上。 有了上一次的拜访,门子直接将他们引去了一间不算宽敞的小跨院。 “这是我家主子特地为贵客安排的院落,您先稍等,小的去请主子来。” “多谢。”楚君澜扶着楚华庭的手臂,看了看屋内的陈设,笑道:“想的还很周到呢,回头我好好感谢萧姐姐。” 楚华庭笑着颔首。 主仆四人就坐下来,安心的等待。 可谁知足等了三个时辰,也没见再有人踏入这个院落,更不见有仆婢来端茶送水,过了午膳时间,楚君澜甚至听见楚华庭腹中咕噜了一声。 楚君澜站起身,面上依旧带着笑,“大哥,你先稍坐片刻,我出去问问。” 楚华庭点头道:“你不要冲动,好声好气的去问,许是主人家今日忽然有事,来不及告知也未可知。” “我知道了,大哥放心。”楚君澜叫上了紫嫣出了门。 离开跨院,便是外院,眼下过了晌午,院子里一个走动的人影儿都没见。 紫嫣奇怪的道:“小姐,是不是他们家出了什么事了?” “我也不晓得,难道是都午歇了?先找个人问问吧,若是今日不行,咱们改日再来也一样。” 紫嫣点了点头,主仆二人就先往前头去寻人。 谁知找了两个院子,也没见一个人影儿,直到走到了大门前,遇上了才刚送他们进来的门子。 门子挠头:“小的只管门上的事,里头的事一概不知,小姐要不去里头问问?” 楚君澜抿了抿唇,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对。 她心下一阵剧烈的激跳,忙带着紫嫣快步往方才的跨院赶去。 “小姐?您怎么了?怎么不继续去问了?” “不能将我大哥单独留在那,有什么话随后再说。” 紫嫣听楚君澜的声音急切,自己也跟着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也忙加快了脚步跟上。 主仆二人刚跑到跨院门前,就听见了里面传来一阵喧哗。 “……想不到看着衣冠楚楚,竟然是个偷儿!” “没有,我们少爷没偷!” 随即便传来一声尖厉的惨呼:“啊——” “少爷!少爷你怎么样啊少爷!” 楚君澜瞳孔紧缩,一闪身冲进了跨院。 看到眼前的景象,楚君澜的脑子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轰隆一声炸开了。 十几个手持齐眉棍的护院,威风凛凛的戳在四周。 楚华庭双眼蒙着白色绷带,脸色惨白,满额冷汗、浑身颤抖的趴在地上,他的一条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着,宝乐绝望的扑在楚华庭身上大哭着。 “大哥……”楚君澜张了张嘴,她以为自己声音很大,可事实上她的喉咙根本没发出声音。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楚华庭的腿,被生生打断了! 楚君澜拨开眼前一个护院扑了过去,双手颤抖的检查楚华庭的身子:“大哥,你怎么样?” 楚华庭却一句话都没说,人已疼的晕了过去! 第136章 怜惜的纵容 “大哥!大哥!”楚君澜惊慌失措的抱着楚华庭的肩头摇晃,可楚华庭脸色惨白,毫无反应! “狗杂种!我跟你拼了!”宝乐抹了一把眼泪,闷头朝着一个护院身上撞去。 “哎呦喂!”那护院一被撞的后退半步,一把就将宝乐推了个倒仰,指着他斥骂道,“你们这些不要脸的偷儿!别以为我不敢打你!看到他没有!你主子我都敢打,你又是什么东西!” “宝乐你没事吧!”紫嫣抽抽噎噎的扶起龇牙咧嘴的宝乐。 楚君澜抬头看向说话的护院。 那护院被她仿佛淬了冰渣子的眼神看的一阵不自在,梗着脖子吼:“看什么看!没想到我家主子以礼待人,你们却都是贼!” 冷汗自鬓滑过脸颊,楚君澜指头抵着楚华庭的手腕,可这么久了,她只听得见自己激烈的心跳,医者不自医,大约便是如此。 是她太傻,相信人间自有真情,是她为了找到血玉蔹莓的一线希望,竟然将大哥的安全也赌上了! 如果大哥的腿落下残疾,往后即便医好了眼睛,也无法再走仕途,萧如兰打断大哥的腿,诬陷他偷窃,这是在毁灭他们兄妹的未来! “萧、如、兰!”三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楚君澜强迫自己冷静,起身走向说话的护院。 那护院浑身一抖,慑于威势,连退两步,色厉内荏的吼道:“你干什么!你们一家子都是贼,难道还要动粗不成?” 说话间,楚君澜已闪身到他面前,劈手夺了他手中的齐眉棍,又闪回到楚华庭身边。 汉子被吓呆了,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这女人的动作实在太快了! 刚才她若不是抢他手里的齐眉棍,而是给他一刀,他根本就躲不开! 楚君澜紧咬牙关,运内劲以掌为刀,只听“咔嚓”几声,齐眉棍像被锋利的柴刀劈断一般断成了四截。 护院们吞了口口水,不约而同的又后退了几步。 楚君澜将裙摆撕成长条,用棍子将楚华庭的断腿固定住,好在他的腿断的十分整齐,接骨并不困难。 “咱们回去。”楚君澜与宝乐一左一右的架起了楚华庭,紫嫣连忙跟上。 可才走两步,护院们就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将棍尖直指楚君澜。 “你们不能走!偷了我家主人的鼻烟壶,你们必须经官!” 楚君澜牙关咬的咯吱直响,拳头紧了又松。 好个萧如兰,好歹毒的心思! 如果是她自己,她又何惧这几个虾兵蟹将? 可她还带着三个人,她必须考虑楚华庭的腿,他的断腿禁不起折腾了! “让开,”楚君澜神色冷静,语似寒霜。 “做梦!我们主子吩咐了,要拿你们这些贼人经官,你们休想逃!” 楚君澜咬着牙,再不多废话,闪身劈手夺了一根齐眉棍便迎面冲上,一棍打上一个护院的手腕。 “啊!”护院惨叫,棍子落地。 “兄弟们,抓住他们!” 其余人再不犹豫,大吼着冲了上来。 紫嫣和宝乐扶着楚华庭紧跟着楚君澜,因考虑到楚华庭的腿,行动颇为掣肘。 楚君澜更是左冲右突,要护着身后的人,又要面对十几个训练有素的彪形大汉,冲的十分艰难,好容易打开了几个,却又有七八个护院从外院赶了过来。 楚君澜服了鹤顶红后,身子亏损极大,加之这具身体并非从小接受训练,体力上便吃了亏。 可她依旧咬紧牙关,凭着一股狠劲儿带着人往外冲。 紫嫣和宝乐看着楚君澜冲在前头已杀红了眼,两人也都愤然抄起棍棒自保。 辅国将军府的前院,顿时一片大乱,喊打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可是令人惊奇的是,府中的丫鬟婆子没一个出现的,主子们更是不用说,前院就只有护院在!楚君澜哪里还不明白,这是萧如兰早就布置好的! 胸中气血翻腾,楚君澜开始感觉体力不支,她不再恋战,只想快速将人带到安全的地方。 终于,一行四人冲到了门前,早上迎接楚君澜的那门子被吓的抱头鼠窜。 “紫嫣,开门!” “是!”紫嫣冲去开门,宝乐扶着昏迷的楚华庭,小心翼翼的护着他的断腿往门外挪。 护院们挥舞着棍棒再次冲了上来,楚君澜以一敌七,横扫一棍,转身护着楚华庭冲出了大门。 “头儿,他们跑了!” “怎么办?还追不追?” 护院手持棍棒都犯了难,主子只说在府里将人抓住,他们也从没想过,他们二十多人会抓不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和一个娇滴滴的小姐! 眼下他们逃了出去,事情怕要遭了! 楚君澜倒提着齐眉棍,代替紫嫣的位置搀着楚华庭的手臂,“快去套车。” 紫嫣撒丫子就往骡车的方向跑。 谁知刚跑两步,迎面就遇上了快步而来的萧煦和景玉。 “世,世子?” 紫嫣仿佛见了亲人,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世子,快帮帮我们!” 萧煦俊彦冷若冰霜,步履匆匆、衣袂翻飞的越过紫嫣,径直来到楚君澜面前。 “你……怎样?”萧煦直视着她的模样,忽然一阵语塞。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楚君澜。 脸色白的仿佛落雪,随时都会融化一样的脆弱,可是一双眼却已通红,燃着忿恨的火焰,像是随时能将人吞噬。 楚君澜抬眸,对上萧煦霜雪般的俊美容颜,抿了抿无血色的唇,一言不发的将楚华庭交给了他,转身就要回辅国将军府去。 “楚君澜!”萧煦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她缓缓回头,对上了萧煦的视线。 萧煦漂亮的眼中闪过种种情绪,有疼惜,有焦急,有愤怒,有惊疑,但更多的却是请求。 他们都是聪明人,他了解楚君澜的性子,知道她想做什么。 楚君澜也知道,萧煦是宗亲,辅国将军府也是宗亲,她作为萧煦的未婚妻,眼下对萧煦的前程最好的选择,就是忍耐下来,息事宁人。 可是,她做不到! 她的大哥被人诬陷偷窃打断了腿,她却要像狗一样摇尾乞怜,因为未来夫婿的前程,就让自己唯一的亲人吃下这个闷亏吗? 楚君澜并不挣扎,只是看着萧煦。 景玉看的着急:“三小姐,您要为我们世子考虑啊,您……” 萧煦看着她通红的双眼,眸中复杂的情绪最终转为深深的怜惜,没再多说,放开了她的手。 第137章 以彼之道 萧煦的眼神温柔的仿佛温暖阳光下粼粼的泉水。 楚君澜的心砰然一跳,不自禁露出个微笑,低声道了句“多谢”,转身就往辅国将军府冲了过去。 “哎!三小姐,你不能这样啊,你要为我家世子想想啊!” 景玉急的不轻,冲上去要阻拦,却被萧煦拦住了。 “备车。” “世子,楚三小姐万一闹出事来,您可怎么办?老族长才刚承认了您啊!她也太冲动,太自私了!怎么能完全不管您……” “备车!” 景玉的唠叨,在萧煦面无表情的盯视之下消了音。 而楚君澜这厢刚一进府门,就正面对上了刚才将她追的狼狈的护院们。 “你个小娘皮!你还敢闯进来?简直太不将我们辅国将军府放在眼里!” “拿下这个娘们!” “兄弟们,一起上!” 护院们大骂着再度冲了上来。 这一次,楚君澜身边没有累赘,不用分心保护三个人,也不用担心楚华庭的腿。 她右手抽出银针,指尖翻转出手如电,眨眼之间,几个护院就被定在原地,左手齐眉棍旋即挥过,“啪”的几声连响,随之而来的是凄惨的嚎叫。 “啊!我的腿!” “你,你这个毒娼妇!” “你好歹毒的心肠!” …… 护院们身子不能动,又都断了一条腿,身体难以支撑,纷纷扑通倒地惨叫连连,仍不忘了咒骂。 “我歹毒?我大哥手无缚鸡之力,你们打断他的腿,难道不歹毒?” 楚君澜懒得废话,一手捻着银针,一手提着齐眉棍,径直往垂花门方向而去。 沿途遇上的护院都被她如法炮制,她不杀人,但是每一个护院都断了一条腿,所过之处倒下不少痛呼的护院。 垂花门上,几个婆子正趴在门缝上听外面的动静。 “啧,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刚才就吱哇乱叫的,这会儿又没有动静了。” “谁说没动静?我才刚似乎听见惨叫声了,真吓人!” “哎,你们说大小姐想干什么呀?今儿竟都不让咱们往前头走动。” “我也不知,大小姐和姑爷从昨儿就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 婆子们只管凑在一起闲磕牙,根本没有察觉自己头上有人影一闪而过。楚君澜运足了身法,踏上屋顶,遇墙翻墙,柔韧的身形仿若矫健的小豹子,很快就锁定了上院正房。 两个丫头正在院子里低声说笑着浇花,房门没关,珠帘之后隐约看得见人影,楚君澜闪身躲在侧窗旁,只听见屋里传来萧如兰得意洋洋的声音。 “……回头等我爹回来,咱们就走走关系,将那兄妹往官府一送,多使点银子,保管让那个贱蹄子名誉扫地!我看她还拿什么跟我得意!” “这……你若要设计便设计了,只是打断了人家的腿,到底不大好吧。” “不好?有什么不好?”萧如兰声音尖锐起来,“苏飞扬,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这主意还是你帮我出的呢,怎么这会子你想着反对我了?” 苏四公子的声音顿了顿,又好脾气的笑着道:“我哪有,你不要想的太多,我是觉得,去告官说他们兄妹偷窃,他们就已经毁了前程了,也能让你解恨了不是?打断他们的腿不是多此一举吗” “要不是你没用,当日我怎会那么丢人!要不是那个贱人,我怎么会落个胆小的名声,连个苹果都顶不住!这次的事谁都不怪,要怪,就怪那个贱人傻!什么血玉蔹莓,我听都没听过,我随便说一句她就相信!这么缺心眼,活该她大哥被打断腿!” “是是,他们活该,好了,兰儿息怒,他们兄妹都活该,好好的说着话呢,兰儿你怎么又生气了?”苏四公子的声音极为温柔。 萧如兰好像开心了不少,哼了一声道:“算你识相,等抓着那个贱人,看我怎么收拾他们!等我爹回来,我就去与他老人家说!” 屋内二人又温存起来,咬着耳朵嬉笑着,非常快活。 楚君澜牙关紧咬,闪身来到门前,素手撩起了珠帘。 “哗啦”一声响,外头浇花的婢女一回头,就见有人进了正屋。 而屋内正卿卿我我的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萧如兰不满的斥责:“怎么当差的,不是说了吗,不叫你们不许进来,你们……”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萧如兰惊愕的看着径直进了屋,手中还提着一根齐眉棍的楚君澜。 “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四公子上前一步,将萧如兰护在身后,沉声道:“此处乃是内宅,你贸然闯了进来,未免太不懂礼数了吧!” “礼数?利用我救兄长心切,骗我们进府,诬赖我们偷窃,又打断我兄长的腿,这就是你们家的礼数吗?” 楚君澜在八仙桌旁坐下,悠哉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她素手雪白,面色悠闲,容姿优雅,就仿佛是在自己的闺房之中,萧如兰和苏四公子却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二人都挪着步子,往门口方向去。 楚君澜随意踹了个绣墩过去,那绣墩平移,正好拦在了苏四公子腿边。 “别走,坐下,咱们聊聊。” “呸!贱人!”萧如兰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们陪你聊!我肯打断你哥的腿,那是他的荣幸!” 楚君澜猛然抬眸,眼神一厉,扬手就将茶杯砸了过去。 苏四公子大惊,忙挥袖阻拦,茶杯被他打开,砸在地上发出响亮的碎瓷声。 楚君澜不再多言,挥棍便攻! 苏四公子哪里想得到,看起来娇滴滴的美人,手上功夫竟然如此强悍,最要紧的是她的招数十分刁钻,根本不是他从前见过的武功路数,身法更是灵巧多变,十分诡异! 猝不及防,他只觉得半边身子发麻,低头一看,楚君澜手中有银针的光芒一闪而过,尚且来不及反应,棍棒已朝着他左腿挥下。 “啊!”剧痛在腿上炸开,苏四公子惨叫。 萧如兰被吓傻了,惊声尖叫,转身要逃。 楚君澜哪里会容她逃走?闪身而上,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想逃?” 萧如兰护着头皮,被拽的直往后仰:“贱人,放开我!你敢在我家撒野,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第138章 内心的触动 “是吗,我既敢这么做,就豁出去了!” 话音落下,楚君澜一脚踹在萧如兰小腿,只听“咔”的一声,萧如兰的左腿应声而断。 “啊……呜呜呜!”萧如兰惨叫,却被楚君澜捂住了嘴。 楚君澜凑近她耳边,笑容明艳,透着邪气:“我肯打断你们的腿,这是你们的荣幸!” 萧如兰的话,被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苏四公子满头冷汗,咬牙道:“楚三小姐,你欺人太甚!” 楚君澜却笑了,“你们设计欺骗伤我大哥在先,怎么,许你们下手,不许我来报复?我报复,便是欺负你了?” 一扬手丢开萧如兰,楚君澜一脚踩上她的脸,鞋底按着她的脸颊摩擦:“好啊!那我就欺负你了,怎样!” “你!你不得好死!”萧如兰脸颊贴地,忿恨的尖叫,“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我爹回来饶不了你!” “是吗,那你告诉你爹,我在家等着,看他怎么不放过我!” 楚君澜冷哼一声,丢下齐眉棍,理了理鬓发,笑容满面的撩珠帘走了出去。 萧如兰捂着疼痛难忍的左腿,冷汗涔涔的尖叫:“快请大夫,请大夫啊!” 然而门外此时根本没有能来听吩咐的仆婢。 因为楚君澜一出门,那些婢子就都像是活见了鬼,没有一个敢上前的,纷纷抱头鼠窜。 楚君澜一路畅通无阻的直接出了垂花门,过仪门来到前院,径直按照原路出了大门,没受到丝毫阻挠。 大门前,已不见了楚家的骡车和萧煦府上的马车。只有景玉一人蹲在墙根下,手指一下下揪着袖子上的线头,撅着嘴,像是谁欠了他几百吊钱。 “景玉,我大哥呢?”楚君澜走了过去。 景玉闻声抬头,见来的是楚君澜,不情愿的站起身来,低着头道:“世子已经吩咐人将楚公子他们送回家去了,也找了大夫去府上给楚公子看伤。” 楚君澜何等聪明,一看景玉的神态,便猜出他在别扭什么。 在景玉、霍叶青这些追随萧煦的人看来,她闯进辅国将军府,就是完全不顾萧煦的处境,只顾着自己报仇,将萧煦放在了与皇族宗亲的对立面上。 萧煦的“傻病”才刚好转一些,才刚被萧老族长承认,刚刚能赢得一些应有的尊重,对将来的王位承袭有了一些帮助,她这里就与皇室宗亲杠上了,在萧煦的手下眼中,她这就是对萧煦不关心,不负责。 楚君澜并不怪景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景玉能为了萧煦如此,反而还说明他忠心。 但是,她也有她的立场。 她与萧煦再要好,她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有相依为命的亲人。她不可能为了所谓“大局”,去委曲求全,牺牲自己的亲人。眼下是如此,往后也是如此,再大的利益,也比不过她放在心里的人重要。 楚君澜垂下眼眸,想起方才萧煦拉住她的手,和放开她时温柔又纵容的眼神,禁不住微微一笑。 到现在,她依旧还能感受到那种被棉絮包裹着的安全感。 “备车吧。”楚君澜轻声道。 景玉撅着嘴不依的道:“没车了,楚三小姐要回家,自个儿走回去吧。您家的骡车送楚公子用了,我们世子爷的马车世子坐着了。” 楚君澜诧异:“世子去何处了?他没有回我家?” 景玉的脸色更黑了:“没有!世子去仙人桥了。” 仙人桥? 楚君澜一时没想起仙人桥是何处。 景玉看楚君澜这副表情,越发的憋闷了,气哄哄的道:“仙人桥您不知道,距离京城最近的皇庄在何处您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如此一提醒,楚君澜想了起来。 天子所拥有的土地叫做皇庄,不论是农桑稼穑还是畜牧种植,所有产出的银子都归于内帑。 天家也有宗族,宗亲更是多的是,天子遍布在大雍朝各处的皇庄,就住了不少的宗亲,至于产出之类的事,自然有天子信得过的内监来管理。 而“仙人桥”,就是京郊皇庄所在地的一座山峰之名。 “世子去皇庄了?” “是啊,听说皇族的老族长就住在仙人桥附近。世子担心辅国将军他们家先去告状,怕您吃了亏,就急忙先自己赶过去了。” 楚君澜愣了愣,禁不住又一次微笑起来。 见她还有心情笑,景玉终于憋不住了。 “您还笑呢!您怎么也不为我们世子想想,世子现在的处境如此艰难,王爷回了府,对世子却依旧不闻不问的,眼下世子才好些,您就在外面给他惹麻烦,您说,万一他和辅国将军成了敌对,在皇族族长跟前闹起来,会形成多不好的影响?这可都是为了您的一时冲动,您还有心思乐呢!要我,愁的都得哭!” 楚君澜知道景玉忠心,站在景玉的角度他说的也的确没错,是以并不在意他的语气。 “打架我赢了,打完了架还有人给我善后,难道我不该开心?” 景玉:“……” 他竟然无言以对! 楚君澜轻笑着道:“好啦,你且放心,我不会带累你家世子的,该怎么处罚,我自会去领,该有什么罪,我也自会去受,但是不论什么人,想动我心尖上的人,我是决不允许的。” “可您想没想过,有些时候您的力量也有限!也有您斗不过的人啊!”景玉气的跳脚。 “人这一生,总要有个底线,俗话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嘛!真被欺到头上来,不能因为斗不过就不去斗!斗了,那是态度,败了,那是荣耀,怕了,那是怂包。” 景玉:“……好,好像还有点道理。” “是吧。”楚君澜笑了笑,“好了,你且安心,我不会拖累世子的。” 楚君澜说罢,便快步往楚家方向而去,运起身法,避开人群视线,很快就消失在景玉的视线中。 而萧如兰家这么一闹,很快就有不少皇亲国戚知道了一些小道消息。 大长公主府,叶以渐听了昆山的耳语,吓的手上茶碗没端稳,茶汤洒了半身。 “你说真的?” “可不是吗!”昆山抓耳挠腮,“楚三小姐也太虎了!也不知道什么深仇大恨,她竟然单枪匹马杀进去,把人家二十多名护院,连同苏四公子两口子每人都打断了一条腿,还都是左腿!” 第139章 山雨欲来 昆山坐立不安的满地打转:“真是奇了怪了,难道那些人的左腿跟楚三小姐有仇?” 叶以渐已担忧的眉头紧锁,“备车,我要去楚家看看。” 昆山犹豫着道:“公子,时辰不早了,待会儿要用晚膳了,您这会子出去怕是不好,大长公主和仪宾知道了要生气的。” 叶以渐的生母有郡主的封号,是以叶昭在大长公主府被称为仪宾。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晚饭?”叶以渐站起身,低头看看自己袍子上那可疑的脏污,忙道,“给我找身外袍来换,让别人去备车。” “知道了。”昆山知道拦不住,便立即依着吩咐办事。 不过叶以渐刚要出门,就迎面遇上了玉冠束银发、一身牙白宽修道袍宛若谪仙的叶昭。 叶昭负手走到叶以渐跟前,温和一笑:“你要出去?” 叶以渐拱手行礼:“父亲。” “这么晚了,你打算去何处?再过不久就要宵禁了。” 叶以渐垂眸,“儿子有一些事想去办,稍后就能回来。” 叶昭那双与叶以渐极像的温柔眸子含着笑意:“你想去楚家吗?” “父亲?”叶以渐抬眸,对上了叶昭仿佛了然一切的视线。 因为叶昭上一次与他说的那些话,也因为叶昭与他相似的感情观,叶以渐对父亲的排斥和怨恨在一点点的消减。 他自小没有父亲,对父亲就更加孺慕,此时忍不住说了真话:“是,我听说她出了一点事,我很担忧,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她的。” 叶昭点点头:“你可以去。” “多谢父亲。” 叶以渐欢喜的行礼,刚要离开,便听见叶昭又道:“但是,你想帮衬她,前提是你要对整件事情有所了解。贸然前去,万一害了她呢?” 叶以渐愣住了。 是啊,他只听说了一点消息,就贸然要往楚君澜身边赶,他是一片赤诚,说不定还会成了别人诋毁楚君澜的话柄,毕竟,他只是楚君澜曾经的病患,而楚君澜未来的夫婿,是恭定王世子。 他的热情和急切,就像被丢进冰窟窿的红烙铁,哧的一声熄灭了,还冒出了一片朦胧的雾。 叶昭微笑拍拍他的肩,转身离开了。 叶以渐犹豫片刻,也回了自己的屋子。 大长公主听了阮掌事的回禀,长吁了一口气:“知子莫若父,到底还是他有办法。” “是啊。”阮掌事也感慨,“都是皇亲国戚,这个节骨眼儿上,谁去接近楚家,谁就是与皇族宗亲作对,贸然站队,后患无穷啊。” “渐儿啊……”大长公主惆怅的又叹一声,“他未必不懂这些,以他的聪明,他哪里想不出来?他只是和他娘一样,被“情”字眯了眼,蒙了心。” ※ 楚君澜回府后迅速为楚华庭接了骨,用了最好的药,幸而那些人下手干脆利落,断骨断的干脆,也更好接一些,只要楚君澜施展本事,将来的问题并不大。 不过,楚华庭半夜依旧发起了高烧,楚君澜不眨眼的在他床畔照顾了一夜,到了凌晨,楚华庭退了烧,终于苏醒过来。 “澜澜?”楚华庭的声音极为沙哑。 “大哥,是我,我在呢。”楚君澜忙端了温水来喂了楚华庭几口,“大哥,你觉得怎么样,腿疼的厉害吗?” “已经好多了。”楚华庭微笑,雪白绷带蒙着眼睛,他的脸色和唇色与绷带一样白。 楚君澜心疼的用温热的帕子为他擦手,却被楚华庭反手握住了。 “澜澜,你快逃吧。” “逃?我为何要逃?” “昨天的事,我已经听宝乐说了,你打断了辅国将军家大小姐和姑爷还有二十几个护院的腿,开罪了皇室宗亲,只怕皇族不会放过你的,你快逃走吧。” “我逃走,大哥怎么办?”楚君澜笑着问。 “傻丫头,人不是我打的,他们能拿我如何?我让宝乐去给你预备盘缠,你临走之前,去见一见世子,世子是通情达理之人,一定会帮你。” 楚君澜低头看着楚华庭与自己握在一起的手,面上泛起了浓浓笑意,轻声道:“大哥,大骗子。” 楚华庭一愣,嘴巴张了张,并未继续下去。 楚君澜道:“我若逃走,这件事只可能是大哥一人承担。你的眼睛和腿我都能治好,我不能让任何理由成为你仕途上的绊脚石。” “澜澜,都这个时候了,我的仕途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楚华庭挣扎着坐起来,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身后,他抓着楚君澜的手道,“你出去躲一阵子,等过了这个风头在说,这里有大哥在,一定没事的。” “我惹的事,我自己扛,大哥又没做错什么……” “你怎么还不明白!”楚华庭的第一次如此急切的打断楚君澜的话,“你会惹上宗亲,还不都是为了我?如果不是我瞎了眼睛,你就不会为我四处奔波求药引,如果不是我太蠢笨,太没用,也不会被人诬陷偷窃,还被轻而易举打断了腿。人若是不断了腿,你又何至于一怒之下报复回去?” 楚华庭的声音有了几分哽咽。 “我家澜澜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让他们来惩罚你?可是我也知道,在皇族面前,任何人都是蝼蚁,他们一句话就能不分青红皂白的断言谁是谁非。 “澜澜,大哥已经是个废人了,可你不一样,你有本事,又聪明,你的前途无量,不能因为这件事耽搁在这里。” 楚君澜拉住了楚华庭的手,专门捡好听的来安慰他。 “大哥,这事本来也不怪你,是我自己的性子急,不肯受欺负,才会惹了这么大的祸事。但是我有自信,他们不会将我如何的,难道皇族的人不生病?眼下江湖中到处都在寻找《戚氏秘录》,长生方的传言沸沸扬扬,经过上次的事,已经有不少人在猜测我的师门,我相信不会有人会急着要了我的命的。” “可是你……” “大哥,我几时骗过你?你放心吧,这件事我知道怎么解决。我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离开大哥的。” 楚华庭垂头,自责与失落都写在了脸上。 到底是他太没用了…… 楚君澜知道楚华庭担忧,她只能尽心为他调养,逗他开心。 次日,府中传来一个消息。 被借调去吏部,一直做的好好的楚才良,莫名其妙的就被上官放了假。 楚君澜知道,这是山雨欲来的征兆。 第140章 仙人桥 楚华庭愁眉不展,事涉皇家,楚家满门被迁怒是极有可能的。 “大哥,你在想什么?”楚君澜将汤匙凑到楚华庭口边,“先吃点粳米粥,待会儿该吃药了。” 楚华庭默默吃下大半碗粥,问:“澜澜,你说已过去一天了,照比从前那些谣言传播的速度,辅国将军府的事现在已经改传开了才对,为何眼下咱们家中都没得任何消息?” 若是楚才良知道了消息,自己莫名就被“停职”,定不会全无反应,必然会迁怒他们。 楚君澜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况且皇族的事素来都捂的严,上头若不希望外传,自然就不会外传,眼下又有谁会甘心给自己惹来一身腥呢?越是知道深情底理的,都越是要躲着咱们的。” 楚华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 眼下他们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就只能等。 等着第二只鞋子落下。 楚君澜知道,萧如兰不可能放过她,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是以一得闲,她就要为楚华庭调制上药,炼制药丸,还将他身子可能遇到的状况推测一番,列出一张药单子来交给了紫嫣。 “若是事发,我被耽搁了不能回来,你就依着我留下的这个方子给大少爷熬药。” 紫嫣眼圈红了:“三小姐,您不会有事的。” “傻丫头,哭什么?”楚君澜掐了下她肉肉的脸颊,“放心,我知道我不会有事的。我大哥的腿眼下在紧要关头,你要照着我列的单子看紧了,这样等我解决了此事,回来再为大哥诊治才更加便利。” “是,小姐,奴婢知道了。”紫嫣抽着婢子点头。 楚君澜严阵以待的又等了三天,顺天府依旧没有官差来抓她,更没有什么锦衣卫或是东西长的人登门来逮押她。 又是一日清晨,楚君澜刚为楚华庭换了药,前院就来了个小丫头。 “回三小姐,前头来了一位宫里的老爷给您下请帖的。老爷吩咐立即请您去前厅说话。” 楚君澜手上动作一顿,心里明白,第二只鞋子终于落下了。 前厅中,穿着铁灰色圆领葵花衫的内侍正与楚才良吃茶,见楚君澜来,立即起身恭敬的迎了上来,行礼道:“奴婢见过楚三小姐。” 楚君澜忙避开不受他的礼,还礼道:“见过这位公公。” “哎呦,楚三小姐可折煞奴婢了。奴婢今日是奉老族长的吩咐,来给您下请帖的。” 内侍双手将烫金的大红请帖奉上,解释道:“老族长请您即刻启程,前往‘仙人桥’小住一段日子呢。” 楚君澜挑眉。 她原本猜测,如果有什么人要办她,那应该不是东厂、锦衣卫,就该是顺天府的差役。想不到她等来的,却是皇家老族长的帖子。 楚才良这时已是激动的满面红光,一叠声的催促楚君澜:“快,快应下啊!这可是皇族老族长的吩咐!” 楚君澜看不惯楚才良那模样,却也不当着外人的面给他没脸,只笑着答应。 “是,小女子遵命,不过我需要带上什么东西吗?”楚君澜试探。 内侍是个通透人,当即就笑着道:“楚小姐不必担忧,若要用什么,老族长自然会预备妥当的。” 这边是间接的承认了楚君澜的猜测。 萧老族长请她去仙人桥,不全是为了萧如兰的事,也有可能是有其他的事,需要用到她的医术。 否则内侍来请他,就不会是如此恭敬的态度,也不会在楚才良面前表现的这般谦和恭敬。 楚君澜回头吩咐紫嫣:“你去告诉我大哥,我去皇庄出诊了,让他不必担忧。” 紫嫣鼻子发酸,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低着头忍着哽咽应下了。 楚君澜便与楚才良屈膝行了礼,跟随着内侍离开了楚家。 楚才良尚且不明所以,只是满面红光的道:“光宗耀祖,真真是光宗耀祖啊。到底是陆氏养出的来的,照比其他的就是不同。” 在后门处隔着门帘听了半晌的王姨娘闻言,脸色彻底黑沉下来,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 簇新的油壁车行驶在宽敞的官道上,一路往皇庄的方向赶去。 楚君澜将窗帘撩起一角,一路上都在安静的欣赏着四周的景物。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路旁民居渐渐少了,入目的变为大片金黄色的田地,翠绿色的庄稼,还有枝头上已有挂累果实的果林,如此丰饶一眼望不到边,足可见皇庄经营之好。 一道足有数十丈宽的江水迎面奔流而来,水流湍急之处,水花激烈的飞溅,越是向前,官道距离江边越近,水声也就越急。 “楚小姐,前面就是皇庄了。” 马车缓缓停在了山脚下,内侍先跳下车辕,恭敬的扶着楚君澜下车。 推开马车的车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面前巍峨的高山,山脚一座牌楼,上书“仙人山”三个隶书的烫金大字。 “楚小姐,这里便是皇庄深处的仙人山的所在了。” 楚君澜点点头,好奇的问:“此处是仙人山,那仙人桥在何处?” 内侍笑着抬起手臂指向一个方向:“您请往那边看。” 楚君澜顺着内侍手指的方向仰头看去。 只见他们所在的这座大山的顶峰,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傲然鹤立,最新奇的是,在山峰之间雾气缭绕之处,有数个“柱子”错落排开,位置排列宛如脚印。 这些“柱子”并非人为所造,实际上是被风化十分严重的山峰,每一座高峰的面基都只有一间屋子大小,但是彼此之间的距离却都极远,从远处看去,像是一座通往浓雾深处的“桥”。 但是这样的桥,恐怕只有神仙才能迈的过去。 “原来如此。”楚君澜明白那一处为何叫仙人桥了。 楚君澜跟随内侍向前走去,就见远处在牌楼两侧进山的通道旁,林立着数座房屋。 此时有两拨人,正站在自家的屋子前,隔着一条进山的大路争吵。 “你们这群坏蛋,坏蛋!你们欺负人在先,难道还有理了!” “你个傻子,我不与你争论,一切都等着老族长定夺!” 楚君澜脚步霎时顿住了。 那个身上脏兮兮,头发乱糟糟,好像刚在地上打过滚,正叉着腰和一个中年男子隔空嚷嚷的,不是萧煦是谁! 第141章 他的用意 这几天没见萧煦来找她,楚君澜还当萧煦早就回了王府,或许因她给他惹了麻烦心情不好,再或是因为其他原因绊住了脚才没来找她。 想不到,他竟一直留在皇庄,还在跟人吵架! 楚君澜的眼神逐渐温柔,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楚小姐,请您随奴婢来,老族长吩咐您上山去。” 楚君澜笑着商量道,“烦请这位公公稍候片刻可好?我去那边打个招呼。” 内侍自然愿意行这个方便:“楚小姐请便。” 楚君澜便含笑向着萧煦的方向走去。 萧煦在她走来时便已发觉,尴尬收声看去,眼神逐渐深沉。 山风扬起她半披的长发和青色的裙摆,一对珍珠耳坠子随着她的步伐而微微晃动,珍珠的亚光,尚不如她如雪的肤色莹润。 那是他送她的耳坠子。 萧煦的眼神逐渐变的柔和,因她走来时明媚的笑容,也因她戴着他送的耳坠子。 “世子。”景玉见自家主子似乎忘了要装傻,忙低声提醒了一句。 萧煦回过神,快步迎上去:“姐姐,你来啦!” 楚君澜笑着点头:“是啊。你怎么在此处?” “这些人不知好歹,他家人欺负了姐姐的哥哥,还好意思倒打一耙,简直不要脸!我要找曾祖父评评理!可是曾祖父太忙了,还没时间见我!” 萧煦回头瞪着辅国将军萧成业,怒不可遏的“哼”了一声。 这一声“哼”,竟让楚君澜听出了几分可爱。 她禁不住又笑起来。 萧成业生的高大,身材发福,吵架吵的满脸通红,见了楚君澜便大步冲来,扬手就打。 “你个小贱人!我打死你!” 楚君澜不闪不躲,她正要去见萧老族长,若是能挨一巴掌,事情或许会有转机。 可那巴掌终究没落在她脸上。 因为萧煦小豹子一般扑来,一把将萧成业推翻在地,挥拳就打:“谁让你打我姐姐!我打死你,打死你!” 萧成业被推的猝不及防,仰面摔倒。 萧煦一通乱打,却被暴怒的萧成业推翻在一边,挥拳相向。 两人瞬间打成一团,且是毫无章法的肉搏,完全没路数。 楚君澜看的目瞪口呆,明眸一转,赶忙去拉萧成业,声音充满乞求:“辅国将军息怒,你不能打世子啊。” 萧成业对楚君澜早有防备,知道她有与柔弱外表完全不符的身手,可躲避不及,仍是被她扶住了手臂。 也不知道她手指按在何处,他半边身子都麻了,硬是被萧煦胡乱踹了好几脚。 景玉和霍叶青见好就收,“费力”的将萧煦拖开,不住的问:“世子你没事吧?” 辅国将军府的下人此时也赶了过来,忙将萧成业搀扶到了一旁。 “主子,您没事吧?” “爹,你怎么样?”萧如兰和苏四公子也坐着滑竿,被下人们抬了过来。 萧成业简直目眦欲裂,哈腰揉着被踹疼的小腿,指着楚君澜和萧煦:“都到了皇庄还敢使阴招!如此放肆,我定要回禀老族长重罚!还有你,萧煦,你休想装疯卖傻!你敢对长辈无礼,老族长定会除了你的宗籍!” “曾祖父才不会除我的籍,曾祖父只会重罚你这种颠倒是非的败类!” “小畜生!你嘴巴放干净!” “老败类,不要脸!” …… 楚君澜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上扬的嘴角,因为萧煦素来知礼寡言,眼下却为了她豁出去,装傻充愣的与人吵架、打架,而且如此看来,他这些天在此处一直是如此闹的。 她明白萧煦的意图,他想将集中在她身上的仇恨转移到自己身上,因为他也是皇族,他来抗起此事,总比她一个寻常官家千金要容易一些。 他怎么会这么傻?难道他不怕事情闹大,真的被老族长除籍? “楚小姐。” 等候在一旁的内侍眼见着此处闹的激烈,担忧老族长要见的人被波及受了伤,忙带着人赶了过来。 一见来者是皇庄的内监,萧成业和萧煦都住了口。 内侍道:“楚小姐,老族长请您上山去,时间不好耽搁,您请随奴婢来。” 楚君澜颔首道:“是。”转而告诉萧煦,“萧老族长请我上山,你消消气,回去歇着吧,再不可与人争吵打架了。孰是孰非,老族长自有决断。” 萧煦心里咯噔一跳。 他刚才看楚君澜看的呆了,竟没多想她来此处的缘由。 萧老族长会如何处置楚君澜?他会偏帮着皇族之人,还是会彻查此事? 萧煦唇角翕动,却没说出话来。 此时能说什么?在整个皇族的面前,他的力量太渺小。 “楚小姐请随奴婢来,老族长担心您上山累着,在前方安排了滑竿。”内侍在前头恭敬的引路。 楚君澜笑着道谢,跟上了内侍的步伐。 看着她过了牌楼便乘上了滑竿,萧成业、萧如兰和苏四公子此时也都面色凝重。 各自回到暂住的小屋,萧如兰焦急的道:“爹!您说老族长要找那贱人做什么?难道不该是将她抓了问罪吗,为何还安排了滑竿让人抬着她走?” 萧成业摇头:“事情似乎复杂了。我原想着,咱们在这里与那傻子闹起来也好,还能引起老族长的注意,咱们与傻子都是皇族,老族长要调停矛盾,必定要拿外人下手。可是如今看来,老族长似乎对姓楚的很是看重。” “凭什么!那贱人将我们伤成这样,咱们皇族的族长不给皇族人出气,难道还要向着外人说话?” “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萧成业沉下脸,“你也是的,做什么要去招惹那疯婆子?你难道不知道她为了不受委屈,鹤顶红都敢吃吗?” “都这会子了,父亲训斥女儿有什么用!女儿和苏飞扬的腿都被打断了,咱们家要是连姓楚的都拿不下,往后父亲还怎么在京城行走?” 萧成业不耐烦的道:“你以为若不是因为这个,我会豁出去这张老脸和个傻子吵了好几天?” 萧如兰和苏四公子都低头不语。 沉默片刻,萧成业沉声道:“不行,万一老族长偏帮着贱人,咱们就必须要想法子自己出口气了。” “岳父的意思是?”苏四公子问。 萧成业便凑在苏四公子和萧如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萧如兰连连点头:“这样好,父亲,女儿立即吩咐人去办?” “不急,且待时机。”萧成业阴沉着脸,拍了拍外袍上的灰尘,“我先摆布了那贱人,再收拾那傻子!” 第142章 怪病 山势越来越陡峭,抬着滑竿的内侍有四人轮流,但依旧累的汗流浃背。 楚君澜安静的端坐在滑竿之上,观察着沿途的村落和树木,默默地记住了地形和去往各处的路线。 很快,一行人便来至于“仙人桥”旁一座宽敞的庄园门前。 “楚小姐,您请仔细脚下。”内侍虾腰垂首,扶楚君澜下了滑竿。 此处已是山巅,往上走百余步便是“仙人桥”。 一道悬崖探出山外,云雾缭绕之中,隐约可见“仙人桥”通往“彼岸”的第一步,就似仙人去往对岸只留下了第一个足迹,但第二步、第三步,都被浓雾遮掩了起来。 “楚小姐请。” “多谢公公。” 楚君澜收回视线,跟在内侍身后一路进了山庄。 此处建筑拙朴大气,没有雕廊画栋的精致,处处都透着田舍的清新与踏实。 楚君澜被引入山庄深处一个院落,内侍们就都退下了。 楚君澜看了看身后,又看了看大门敞开的大厅,洒然一笑。 既来之,则安之,不论萧老族长打算怎么处置,她自承受便是! 如此想着,楚君澜步履潇洒的快步进了屋内。 然而厅内并没如她设想那般龙潭虎穴,没有萧老族长摆开架势要审她,更没见什么动用死刑的皮鞭、烙铁之类的物件,这只是个寻常待客用的前厅。 一位身着墨绿色葵花衫的年长内监带着两个小内侍,笑眯眯的给她行礼:“楚小姐安好,奴婢福贵,是老族长身边伺候的,听老族长的吩咐特地在此恭候。” “福公公。”楚君澜忙笑着行礼。 “哎呦,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是有幸伺候老族长罢了。担不起您称呼一声公公,”福贵笑容满面的道,“楚小姐请坐,老族长事忙,是以吩咐奴婢来迎您,此番请您上山来,其实是有一位病患,想请您出手。” 楚君澜面色不变,心下却十分诧异。 在这个节骨眼上,萧老族长不插手辅国将军府上的事,找她来不给宗亲出气,反而是让她给人治病? 这着实令人深思。 “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萧老族长愿意信任小女子,便是小女子的荣幸了。请问福公公,如今病患在何处?” “就在此处,还请楚小姐随奴婢来。” 福贵侧身做请的手势,引着楚君澜往侧间而去。 侧间十分宽敞,临窗设了一床暖炕,此时正有一人平躺在炕上。 楚君澜刚要上前查看,就见福贵和两个随行的内侍都驻足在门口,笑道:“楚小姐,常用的药材庄子里都已预备妥当了,您只管开了方子,叫人去抓药熬药即可,老族长吩咐,请您留下详细的医案。” 楚君澜狐疑的停下脚步,回眸看着福贵等三人。 福贵却依旧笑容可掬:“另外,楚小姐的居所就在厢房。平日里这庄子中少有人走动,皇庄之中自然由不得人四处游玩了。请楚小姐在医好病患之前,不要随意闲逛,您每日的饭食,会有人定时给您送来的。” 福贵说罢行了一礼,就转身大步离开了。剩下的两名小内侍则一左一右的站在了门口,拦住楚君澜的去路。 楚君澜沉默片刻,已察觉到事情的不对。 福贵和这两个内侍,似乎十分惧怕炕上的病患。 而且听福贵的意思,她是被软禁在这座庄子里,若是治不好病人,就不放她下山了? 楚君澜缓步上前,取出帕子掩住口鼻,将病患的薄被掀开。 待看清患者时,她的瞳孔骤然一缩。 病患是个中年男子,暴露在外的脸部和手部皮肤呈现出黑青色,能够清楚的看到龟裂的皮肤纹路。 楚君澜用帕子垫着手,检查了此人的皮肤,查看了双目,又诊过了脉象随即吩咐了身后的两个内侍:“取银针来。” “是。” 其中一人飞奔着出去,不多时就将行医箱提了过来。 楚君澜取出银针,在此人身上几处穴位试探着落针,只见银针转为黑色,被扎针的患者不安的挣动了起来,猛然睁开一双血红的眼,显得十分狂暴。 “呀!”两个小内侍显然被下着了,不约而同的惊呼出声。 楚君澜出手如电,迅速下了几针,这人便石头一般僵着不能动了。 楚君澜叫上两名内侍到了外间。 “你们还有谁接触过病患?” “回姑娘,奴婢们都没接触过,至于其余人,奴婢也不清楚。” 楚君澜犹豫片刻,道:“你们去告诉福公公,此人患的是‘渡鸦之症’,患病者浑身反毒,皮肤青黑化脓,且会逐渐狂躁失去理智,对人有非常强的攻击性,一旦抓破其余人皮肤,渡鸦之症便会过给别人,这种病,具有极强的传播性。” 两个小内侍吓的脸色惨白,其中一个赶紧转身就跑:“奴婢立即去告诉福公公!” 福贵来的很快,态度比至于刚才又要恭敬几分:“楚小姐果真见多识广,竟知道渡鸦之症。” “我也是偶然在古籍之上看到的。”当然是前世看到的。 福贵笑眯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楚小姐,老族长吩咐了,只要您能治好此人,老族长必有重谢,至于其余不相干的事,老族长也能给您做主。” 楚君澜挑眉一笑:“看来病患对于老族长来说十分重要。” 福贵笑而不语。 楚君澜便点头答应下来,“好,我尽力一试,还请福公公留下两个人来帮我。” “这是自然。” 楚君澜虽没治过这种病,但是她能以银针定住患者,便减少了自己感染的几率,剩下的,只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接下来的几天,楚君澜全心医治病患。 一日过去,患者恢复了清醒的神智。 再过一日,他皮肤上的黑色毒物逐渐变淡,龟裂愈合。 又过两日,患者身上的黑色已经全部消失,瞳孔也恢复了正常。 傍晚时分,楚君澜站在厢房敞开的窗前伸了个懒腰,为了能尽早下山,这些天可将她累坏了,为了节省梳洗打扮的时间,她甚至只穿是一身庄子里找来的深蓝色细棉短褐,头发都挽男子发髻。 正要掩口打个呵欠,楚君澜却忽然看到有两个眼熟的身影,正鬼鬼祟祟的往庄子后的杂木林中去,身影很快便掩在了被斜阳染红的林中。 楚君澜眉头微蹙,立即关了自己卧房的门,从窗口一跃而出,悄然跟了上去。 第143章 戚氏秘录 楚君澜脚步轻盈,借树木掩藏身形,轻快向前,宛如林中精灵,很快跟上了两名小内侍的步伐。 杂木林深处,一座木屋出现在眼前。 那两名小内侍先后进了木屋。 楚君澜小心靠近,在屋外查看了一番,确定四处无人,便来到后窗往里看。 谁知一看之下,她惊愕的瞪圆了双眼。 这屋内的陈设只有一桌两椅,一眼就能看个遍,根本就没有藏人的地方。 可是刚才进屋的两个人,根本就不在屋里! 楚君澜能笃定,屋内一定有暗门密道! 这两个内侍每天跟在她的身边,兢兢业业的帮助她治疗病患,想不到在她不注意的时候,会悄悄地来这般秘密的地方。 本来看到患了渡鸦之症的病患时,她就已经起疑心了。 这种病症十分罕见,且传播性极强,她所治疗的男子,已到了病入膏肓的状态,这病在他身上时间不短,他不可能不过病气给自己的家人。可是她这几天试探了多次此人的来历,可男子都一言不发,不肯透露分毫,也不说自己有家人也患了病。 如今,又出现了这座木屋。 楚君澜不再犹豫,灵巧的潜入屋内,四处搜索,果真在角落处发现了一个密道。 密道之中泛着浓郁的霉味,还有一种腐烂的臭味,时而便有尖厉的吼叫声传来,在阴暗的环境之中回荡着,显得十分诡异瘆人。 楚君澜压低身形,很快穿过漆黑的走廊,入目的景象,让她神色大变。 这是一座地牢,牢中已是人满为患,男女老少拥挤在一处,借着幽暗的火把光芒,楚君澜分明看到每一个牢房之中都有三四个渡鸦之症的患者,正在狂乱的攻击身边的正常人。 而那些正常人,都被咬伤抓伤了数处,伤口鲜血淋漓。 有女子抱着孩子绝望的哭泣,也有孩子因伤痛而嚎啕大哭。 有人在故意制造渡鸦之症的病患! 楚君澜咬紧牙关,看着一个满身皮肤乌黑、双眼血红的老妪,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拽到眼前,狠狠咬了她的肩膀,女孩哇的一声大哭,老妪却不肯撒口。 这简直是人间炼狱! “什么人!” 突然,一声爆呵从身后传来。 楚君澜一惊,立即矮身躲到牢笼拐角,抽出怀中揣着的布巾迅速蒙面,借着地形优势,在牢笼之间拐了个弯,将追来的男子甩在身后,一跃跳进甬道直奔出口。 那男子根本想不到此处会有人潜入,更想不到对方的身法如此灵巧,突然被甩开一段距离,但不敢耽搁,立即追了上去。 楚君澜爬出地道,离开木屋奔向杂木林,而男子也几乎同一时间追了出来。 夜幕降临,林中十分昏暗,楚君澜脑海之中迅速回忆起自己来时观察的地形。 她不敢往自己这些日住山庄去,毕竟皇庄来的人有限,那庄子只有她一个外人住,若是逃回去,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只能往相反方向逃。 然而,对方的轻功十分厉害,楚君澜吃了大亏,刚逃出树林,楚君澜的心里就是突的一跳。 完了! 她竟逃到仙人桥所在的悬崖边了! 对方飞来一掌,楚君澜迅捷的侧身躲避,汉子又是一爪,直抓她蒙面的布巾,楚君澜瞳孔一缩,弯腰躲避,险险的避开。 二人眨眼就过了数十招,楚君澜额头浸出细密的热汗。 她不是这汉子的对手!这汉子一人,竟比大慈寺的十八罗汉加起来还要厉害十倍,他招招狠绝,式式迅猛,甚至没给她拔出银针的机会,更不给她近身点穴的机会! 楚君澜勉强支撑,眼角余光观察四周,在不被撕下蒙面的前提之下寻找逃跑的路线,然而不论是哪一个方向,以她的身法,都敌不过这人的轻功! 难道她要束手就擒吗? 楚君澜忽然看到了仙人桥。 今夜一弯弦月被云层遮蔽,夜晚的山中的雾气比她来时还要浓郁,仙人桥的那几阶彻底掩藏在浓雾中,甚至连第一阶都看不清了。 楚君澜牙关紧咬,心一横,被对方逼到了悬崖边。 汉子毫不留情挥出一掌,楚君澜运足内劲,利用汉子的掌力,一下就被打下了悬崖。 汉子一愣,站在悬崖往下看,脚下的崖壁上没有人影,下面是万丈深渊和湍急的江水。 汉子又驻足了一会,见没人再爬上来,便转身离开了。 而浓雾深处,楚君澜双手用力扒着是仙人桥第一阶凹凸不平的山壁,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熬到了那汉子离开,待到脚步声走远,立即用尽全力爬上了第一阶的山顶。 此处是一个凹凸不平寸草不生的石台,大约有一间屋的大小,往来路看去,距离极远,即便是刚才那个武功高强的汉子,恐怕运足轻功都不可能跳过来,何况是她? 不借助任何工具,楚君澜是绝对跳不回去的。 她深吸一口气,转而看向反方向。 浓雾深处,能看到仙人桥的第二阶,这个距离若是萧煦在,施展轻功便能飞掠过去。可是于她来说也是个难题。 但好歹要比跳回去的距离要近一些。 楚君澜一咬牙,打定主意,助跑一段距离,运足内力凌空一跃。 黑夜中,她的身形穿破迷雾,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稳稳地落在了第二阶。楚君澜再度观察,如法炮制,连跳过了仙人桥的三阶,来到浓雾深处的对岸。 这里竟然是另一座奇峰! 因为此处常年掩藏在雾气之中,不论是从山下还是从仙人桥上,都根本不可能看的清轮廓。 奇峰四周是直上直下的峭壁,根本没有下山的路,即便要攀援下山也是不可能的,甚至连个可以抓的地方都没有。 而在奇峰的正当中,一座木屋孤孤单单的伫立在几棵大树旁,夜色之下,浓雾之中,无星无月,木屋的轮廓模模糊糊,楚君澜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靠了上去。 木屋内空无一人! 楚君澜推开木门,轻微的吱嘎一声后,她等了许久,见没有任何危险,才脚步轻盈浑身紧绷的进了屋。 木屋虽小,但五脏俱全,床是黄花梨木雕花,只是看着床帐破损的程度,这里至少也有数年没人居住了。至于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等物,皆是一应俱全,且样样都十分精致。 看得出,住在这里的人对生活品质要求极高。 黄花梨木的书桌上放了一盏绢灯,红烛还剩下一半,楚君澜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了吹点了灯,便看到摊开在桌上薄薄的书册。 手指抹掉厚厚的一层灰尘,待到看清上面的字迹,楚君澜瞬间瞪圆了杏眼。 书页上笔记潇洒,记录着脉案和药方。 拿起来仔细查看,这十来页手札,像是从什么书本上撕下来的。 翻过背面,深蓝色已经破损的封皮上《戚氏秘录》四个大字,清晰的映入眼帘! 第144章 意外的谢礼 楚君澜手中拿着的,正是医仙戚询所著《戚氏秘录》的残卷之一! 是曹钦百般试探想要得到的所谓七十二张奇方的一部分! 楚君澜不由开始好奇起此处的主人来。 什么人,能住在皇庄深处的神秘之地? 仙人桥这种地方,等闲人是过不来的,也就是说,隐居者住在这里,或许皇庄的人都不知道! 从这里生活的痕迹来判断,这人隐居的时间并不短,甚至窗外的土地还有耕种过的痕迹。而从屋内摆设来判断,隐居之人十分在意享受,即便隐居,所用之物也都是稀罕物,金银财宝之类的更是不少,但都随意的放置着。 这座至少几年都无人居住的木屋,没有落锁,屋内的杂物也没收拾。仿佛主人家只是暂时出了个门,眨眼就能回来。 也可以理解为,主人家断定了他的木屋不会有人进来,所以连锁门都不必。 所以,如《戚氏秘录》这样的宝物,可以随意摊开在桌上,还停留在主人家最后翻看的那一页,而其余的金银之物,更是瓦砾一般随意的丢在角落。 楚君澜借着绢灯的光,迅速的翻看手中的内容。十几页上,记录了十几个病灶的脉案和药方。她一看之下便觉得眼前一亮,只能说,医仙果真名不虚传,这些药方果真诡奇珍贵! 楚君澜记忆力极佳,多年的特工生涯让她练就了过目不忘的瞬间记忆力,还愿某个场景已是家常便饭,不过是十几页的书,她很快就一字不落的背了下来。 回味着书上记录的怪病和药方,楚君澜只觉得有茅塞顿开之感,受益匪浅。 此时已是深夜,楚君澜将戚氏秘录塞入怀中,便开始想办法回去。 她是被正儿八经请上山的,若是她不能赶在明早小内侍送饭时回去,那么她很容易就被人怀疑上。 楚君澜在屋内四处查看,最后落在了墙角的黄花梨斗柜上。 两个时辰后,楚君澜利用自制的简易滑翔翼,用尽了浑身解束回到了仙人桥的悬崖边。她将滑翔翼拆毁,丢入悬崖,随即悄然遣回了自己所居的山庄,换了衣裳后若无其事的睡下。 同一时间,霍叶青快步来到萧煦的房门外,压低声音急切的道:“世子。” 萧煦警觉的睁开眼,猛然起身:“何事?” 霍叶青进门,在萧煦身边低声道:“世子,守在楚家的兄弟来报讯,方才萧成业的人去了楚家,翻墙见到了楚公子。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商议的,楚公子心甘情愿的跟着他们的人来皇庄了!咱们的人几番劝阻,楚公子都不肯听,无奈之下只能迅速来报,想来不出半个时辰,楚公子他们一行就要到了。” 萧煦眯起眼,神色之中满是不赞同。 景玉揉着眼睛听了个大概,不由得烦躁道:“怎么回事呀,他们兄妹简直是生来克世子爷的吧!” 霍叶青不赞同的对着景玉摇头:“景玉!” 景玉却憋不住了,这些天的事,已让他压抑了满肚子的怒气:“这兄妹两个,一个自私的不顾咱们世子,一个没脑子,别人百般护着,他还敢跟人随便出来!楚公子难道不知道他妹妹将人家二十多口人打断了腿,萧成业家正想方设法要报复吗?世子废了多大的力气护着他,他却自己答应出来!” “景玉。”萧煦声音平淡的开口。 景玉看了看主子神色,纷纷的闭上了嘴。 然而他心中的不满却是压抑不住的。 萧煦神色冷淡,“诋毁主母,是你该做的?” “世子,她还没过门呢,您……” 萧煦抬眸看向景玉,眼神刀子一般,扎的景玉讷讷不成言。 萧煦道:“下不为例。再犯,便不用留在我身边了。” 景玉眼睛一下就红了,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委屈的抹了一把脸:“是!” 萧煦看了景玉一眼,沉默片刻才道:“她有分寸。” 景玉嘴唇动了动,没敢将反驳的话说出口。 有分寸?哪个有分寸的大家闺秀会像楚君澜那么虎的?人家打断她哥的腿,她就敢打断人全家人的腿?报复心这么强,还要人帮她善后,她咋不去上天呢! 可景玉知道,世子现在一心都在楚君澜的身上,他说什么都不顶用。 萧煦端坐床沿,沉思片刻,面色凝重的道:“萧成业必定想将楚公子关起来,用以威胁君澜。楚公子之所以愿意跟来,定是想以自身为威胁,必要时牺牲自己,为君澜挣个一线生机。” “世子,您的意思是……” 景玉和霍叶青都明白了。 楚家毫无背景,对上萧成业一家,无异于螳臂当车、蜉蝣撼树。 楚君澜因寻药引找上萧成业家,为的是楚华庭。 楚君澜打断了萧成业家二十几口人的腿,也是为了楚华庭。 楚华庭必定会心存愧疚,觉得是自己拖累了楚君澜。他想保护楚君澜,却没有其他的办法,一旦皇家追究下来,楚君澜在皇亲国戚家行凶的事是不可抵赖的事实。 所以,楚华庭唯一能够救楚君澜的办法,就是让萧成业家,犯一个更大的错误。 一个比楚君澜打断了人家二十多口人的腿,还要大的错误。 楚华庭什么都没有,但是他有一条命! “世,世子……”景玉吞了口口水,一时间有些语塞,“楚公子应该不会想寻短见吧?” 萧煦不答,面色越发凝重起来。 楚君澜一觉醒来,照旧梳洗,早饭过后,福贵便笑容满面的来到了小庄子内。 眼见着前几日还浑身黑漆漆,疯狗一样想咬人的病患,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唯唯诺诺的跪下行礼,福贵笑的见牙不见眼。 “楚三小姐果真遗书卓绝啊,这人奴婢就带回去了,老族长吩咐,楚三小姐可以回家休息了,这是老族长给您的谢礼。”说着话,向着身后一招手。 立即便有个小内侍,端着苹果大小的小花盆出来,花盆之中一株瘦弱的植物摇摇晃晃,绿叶新嫩,果实红艳。 正是楚君澜寻找多日的血玉蔹莓! 楚君澜大喜,笑着接过了血玉蔹莓,心下却是一阵凛然。 果然,萧老族长什么都知道。 如果她没有医治好这个病患,她又会是什么下场呢? 下山的路,依旧有内侍抬着滑竿相送。来到仙人山脚下时候,楚君澜特地去了萧煦暂居的屋子。 一看到楚君澜笑吟吟的抱着个精巧的小花盆回来,萧煦立即起身迎了上来,眼神热切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口中却只是道:“回来了。” 第145章 献宝 楚君澜唇畔含笑,对上萧煦的眼神时更是眉眼弯弯的露出个灿烂的微笑:“是啊。这几天你一直在此处?” 萧煦清冷眸子看着她的笑脸,眉目也不禁柔和下来,微微颔首,低沉的声音“嗯”了一声。 楚君澜小心的将小花盆放在桌上,随着瓷器与桌面碰上时的轻微一声,萧煦似从一片迷雾之中回过了神。 “这是?” “哦,这是血玉蔹莓,萧老族长给我的‘诊金’。” “诊金?”萧煦惊讶,脑海中闪过种种想法。 “是啊,”楚君澜开朗的笑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稍微费工夫啊,好在是终于找到了药引,我大哥的眼睛有救了。” 提起此话,萧煦猛然回神,面色凝重的道:“令兄被萧成业家请去了。” 楚君澜一怔,倏的冷下脸色:“‘请’去?他们怕是动了强硬手段吧!” “不,我的人亲眼所见,令兄并未反抗。” 楚君澜抿着唇,面色凝重的沉思片刻,立即猜到了楚华庭的心思。 “他怎么……这么傻。” 楚君澜知道,这段日子楚华庭心里压力极大,他也不止一次表现出自责的心态。她自己有自信能够解决困难,可是她忘了,楚华庭的心里根本就没底。 在楚华庭眼中,她到底只是个弱女子,危难之际他怎能甘心一直被一个女子保护着?他是她的大哥,她同时也是他唯一的妹妹。 她打断了皇亲国戚家二十多口人的腿,搁在任何人看都是塌天的大事,大哥想牺牲自己保护她,这也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了。 楚君澜的眼眶有些酸涩,她闭了闭眼,压下了泪意。 萧煦便看着楚君澜发红的水眸,藏在袖中的手握了握拳,声音温柔的安慰道:“你放心。” 楚君澜抬眸看着萧煦,眸中映出萧煦的身影:“无论如何,这些日,多谢你。” “无事。”萧煦眉眼温柔。 一旁的景玉看的干着急。 世子明明付出那么多,可见了楚君澜却一句都不肯说,哪有这样的? 景玉气哄哄的道:“我们世子已命人去向萧成业施压,还打算稍后亲自去谈,争取让这件事上升到辅国将军府与恭定王府的层面上,我们世子为了您的事可是尽全力了,这么多天都耗在这件事上,回头还都不知怎么与王爷交代呢,楚公子这么一去,世子又不好在皇庄多动作,更怕楚公子自己寻短见……” 景玉的抱怨,在萧煦不悦的视线之下渐渐消声,低着头不满的撇了撇嘴。 世子是吃了什么**,好好一个人,一遇上楚君澜的事就不理智了!这样的女子,什么人家才能压得住啊,娶回去还不翻了天? 楚君澜自然知道萧煦的付出,心下感动,就更不能让他在手下跟前为难。 她拍了拍萧煦的肩头:“世子的恩情我记下了,日后必定会好好报答你,此事我有办法,世子不要在去找萧成业了。” 她动作潇洒自然,像是对待好哥们,她的那句“记下恩情”和“日后报答”,于萧煦来说,却像是被泼了冷水。 他当然不会忘记,他们之间是有个合作的协议在的。 所以,他做的一切,在楚君澜眼中,都是合作伙伴彼此的照应? 认识到这一点,萧煦的心里空落落的,看着楚君澜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后却只抿着薄唇,垂下了眉目。 “你帮我看着血玉蔹莓,再借给我一匹快马。” 萧煦点点头,抬手示意景玉。 景玉很快就牵来一匹枣红马。 楚君澜对萧煦笑了笑,便快步出门飞身上马,萧煦追了两步,还想说些什么,马儿已一骑绝尘飞快离去。 景玉看着自家世子沉默的侧脸,终究是轻叹了一声,将未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楚君澜压低身形俯身在马上,挥舞皮鞭催马疾行,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城中,直奔曹钦于外城的宅院。 清晨的街道上十分幽静,马蹄声清脆的声音眨眼窜过,只留给行人一道一闪而逝的背影。 曹府。 曹钦尚未起身,便听见外间有人低声说话,他多年伺候在宫中,加之武艺高强、内力深厚,耳力自是不弱,即便外面的人压低声音,也将内容听了个清楚。 “楚家三小姐求见?可老祖宗这会子还未起身,让楚三小姐稍候片刻吧。” “可楚三小姐说是有急事。” …… 曹钦睁开眼,懒懒的道:“来人。” 外面瞬间禁声,随着吱嘎一声门响,两个婢女屈膝行礼,上前麻利的服侍曹钦更衣盥洗。 前厅之中,楚君澜侧坐在客位上,面色冷静的打量着屋内的陈设。 曹钦在宫外的宅子虽然不大,却是别有洞天,宅内珍奇花木错落有致,陈设摆件处处透着雅致,乍一看,此处只像是某个清幽的书院,根本不像个宦官在宫外的宅子。 楚君澜正欣赏着墙上的字画,便听见珠帘“哗”一声响,穿着茶金色员外服,精神矍铄、满目慈爱的曹钦带着随从缓步而来。 楚君澜站起身,笑着行了礼:“见过曹公公。贸然前来叨扰,着实失礼。” “哪里的话,楚小姐请坐,上好茶。” 曹钦在首位落座,示意下人端茶。 婢子们端了茶便都知趣的退了出去。 曹钦端起青花鲤鱼戏莲盖碗啜饮了一口,笑着道:“楚小姐前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楚君澜笑了笑,“倒也算不得什么急事,只是多日不曾见您,得知您出宫在府中居住,便想着来串串门,顺带送个东西来。” “哦?”曹钦挑眉,“什么好东西,要劳动楚小姐亲自来送?” 楚君澜笑着起身,从怀中拿出了薄薄的书册,缓步向前,双手奉上。 曹钦先是犹豫了一下,察言观色后确定楚君澜神色无异,便将书册接了过来。 待到看清上面《戚氏秘录》四个大字时,瞳孔骤然一缩。 楚君澜微笑着道:“上一次听你说起《戚氏秘录》七十二张奇方散落江湖的事,便已留了心。恰逢我偶然得了此残卷,以我卑微的身份,哪里配得上它?思来想去,还是将之献给公公最为妥当。” 第146章 打脸的正确姿势 “偶然所得?”曹钦语音拉长,眼神意味深长。 他显然并不相信什么偶然所得的话,以楚君澜诡谲高超的医术,他早就怀疑她是戚神医的传人,直到与假医仙的一场比试,“小医仙”的名头传开来,他便更是笃定。 只是他一直没有证据。 如今,楚君澜拿得出《戚氏秘录》的前十几页,便笃定了他的猜测。 楚君澜果真是医仙传人! 那么,《戚氏秘录》散落江湖的传言到底是真是假?传说中《戚氏秘录》被分为九份,到底是否属实?楚君澜手中,是否还有《戚氏秘录》其他部分? 最要紧的,“长生方”是否在楚君澜手中? 曹钦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但是他最是明白凡事不能操之过急。 且如楚君澜这般的神医,只可结交,不能开罪。 “咱家明白了,”曹钦微笑着点了点头,不经意的转移了话题,“近些日楚小姐可还好?” “多谢公公记挂,小女子还好,虽然出了一点小事,倒是也无妨。”楚君澜笑容恬静。 可若真的如她所说的“无妨”,她哪里会舍得将《戚氏秘录》的一部分献出来? 哪里会在风口浪尖之上,暴露自己医仙传人的身份? 曹钦是聪明人,楚君澜既不明说,他也不问,二人闲谈片刻,曹钦便笑着留楚君澜用早饭。 楚君澜也不推辞,只笑着道:“那就叨扰您了。” 曹钦慈爱的笑着:“哪里称得上叨扰?年纪大了,就喜欢看着你们年轻人,家里也多一些人气不是?楚小姐稍坐,咱家去换身衣裳。” “您轻便。”楚君澜微笑颔首。 ※ 仙人山下,厢房中。 楚华庭呆坐在木桌旁,烛台上红烛燃尽,烛泪凝成了一滩,外面天光渐亮,可他眼前依旧是熟悉的黑暗。 楚华庭的脸色苍白如纸,自眼盲后,听力就远超常人,是以门外有人走动,隔壁有人说话、咒骂他都听的清清楚楚。 “也不知那狐媚子用了什么手段,老族长怎么还不吩咐!难不成真要咱们自己动手?” “你稍安勿躁。她哥哥在咱们手上,她就算住在山上又能如何?有谁能从我手里将她哥哥弄出去?那个傻子吗?” “岳父大人说的是,恭定王世子虽然傻病好了一些,但依旧疯疯癫癫的,听说他在府里也不甚受重视,也不知他在这里逗留多日,恭定王知道了会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那种丢人现眼的傻子,打死了事!” …… 楚华庭虽然双眼蒙着雪白的绷带,但依旧闭上了眼。 到底是他无用。 当初,他护不住自己的妹妹,害的澜澜绝望的受了一年的罪,醒来后又性情大变。后来,他这个瞎子又处处要让人照顾,无缘功名不说,还害的澜澜屡次为了他而惹上麻烦,这一次更是惹上了皇亲国戚。 到现在,他又要成为别人威胁澜澜的工具。 楚华庭嘴角泛起了一个释然的笑。 罢了,罢了,既已经想清楚了,又何必再等?只要他死在这里,辅国将军家就摊上事了,他一条人命的官司他们怎么打?还怎么去追责澜澜?最坏的结果,也是各打五十大板不了了之,澜澜的安全就可以保证了。 思及此处,楚华庭站起身来,摩挲着绕开椅子。他看不见,想投缳,连腰带都甩不上房梁,他又没机会携带匕首、毒药等物,看来除了咬舌自尽,就是寻一处坚固所在一头碰上去了。 楚华庭苦笑,刚要咬舌,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嘈杂的马蹄声,紧接着便是一个男子高亢嘹亮的声音。 “锦衣卫指挥使俞斌,奉楚三小姐之命,迎楚公子回府!” 楚华庭一下愣住了。 不只是楚华庭愣住,萧成业、萧如兰等人,与住在对面的萧煦等人都听到了动静,急忙赶着出来看。 只见身着绊袄的数十名锦衣卫缇骑整齐的翻身下马,为首一中年人身材高大健硕,身着飞鱼服,手扶绣春刀,快步走向萧成业所在的院落。 萧煦蹙眉看着前方,面色疑惑。 景玉咂舌:“楚小姐怎么请的动锦衣卫的人?” 且来的还是锦衣卫指挥使? 萧成业、萧如兰、苏四公子等人已经迎了出来。 锦衣卫在大雍朝地位特殊,莫说他们这些宗亲,就是一品大员都不敢招惹这些人,是以一时见着,他们都有些懵。 萧成业张了张嘴,询问的话尚未出口,又有一阵马蹄声急促的由远及近。 十余骑飞奔到眼前,仔细一看,萧成业瞳孔紧缩。 “东厂掌印太监崔鼎,奉楚三小姐命,接楚公子回家。”崔鼎的声音沙哑阴柔,翻身下马,步履矫健的走到了俞斌身边。 “哎呦,俞指挥使也在呐!” 东厂与锦衣卫之间素来别苗头,俞斌也素来看不上崔鼎,只是“嗯”了一声。 “俞指挥使衙门里事多的很,要不就将这事儿交给咱家来办吧。”崔鼎笑眯眯的开口。 俞斌冷着脸,刚要回答,一阵如雷的马蹄声轰隆而来,宛若山崩地动。 众人齐齐回头看向声源处,只见百余骑兵飞奔而来,烟尘在他们身后铺天盖地。 眨眼之间,骑兵队便将萧成业所居的院落包围起来。 为首一名身着软甲的中年男子潇洒跃下马背,手扶佩刀,大跨步走来,粗噶的嗓子高声道:“京畿卫指挥段志恒,奉楚三小姐之命,前来迎接楚公子回府!辅国将军,还请将人交出来吧!” 骑兵们已整齐列队,杀气凛然的瞪着萧成业一家,仿佛他们只要说个不字,立即便能冲杀进来。 锦衣卫指挥使、现任东厂督主,以及掌握京畿防卫的京畿卫指挥使,这三座大山竟然同时到场,且都是听“楚三小姐吩咐”! 萧成业和萧如兰,已经快要被这三座大山压趴下了! 景玉这时捂着嘴,话都不会说了,只竖起大拇指激动的在萧煦面前比划着。 “牛,太牛了!”霍叶青咂舌,“世子爷,楚三小姐手眼通天啊,她是如何做到的!” 萧煦面无表情的直视着前方。 霍叶青愤然:“谁还敢说楚三小姐是拖累,瞎了吧!” 景玉:…… 我怀疑你在骂我,我有证据! 第147章 医仙的传人 萧成业紧张的吞了一口口水,眼下被朝中公认最不能惹的三伙人盯上,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虽是宗亲,可到底没有实权,就连辅国将军也不过是封号罢了。可以说,他如今这样的地位,也就能欺负欺负萧煦那般不受宠的傻子和楚君澜家那样官阶低微的小户。 楚君澜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三伙人为何都听她的使唤? “这,楚公子,他的确是在此处做客。”萧成业一张口,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我这便去请楚公子出来。” 萧如兰和苏四公子都被下人抬着,此时坐在滑竿上,都难得的不敢说话。萧如兰好歹也是宗亲之家养大的,自然知道利害关系。 萧成业回身去,一把推开了厢房的门。 阳光照进屋内,眼上蒙着雪白绷带的楚华庭正坐在木桌旁。 “楚公子,这,有人来接您回府了,您看,我本也是好意,想邀请楚公子来同游一番,不成想引起了误会,闹的劳师动众,若有怠慢之处,还请楚公子见谅。” 萧成业搓着手上前,即便满面赔笑楚华庭看不见,他依旧做足了姿态,抬起一只手做请的姿势:“我来服您出去?” 见楚华庭坐着不起身,他忽然反应过来,回身吩咐道:“还不抬滑竿来,没看见楚公子行动不便吗!” “是!” 下人们不敢怠慢,立即去找滑竿来。又有下人进了屋,小心翼翼的扶着一瘸一拐的楚华庭出去。 俞斌、崔鼎、段志恒三人都走到了近前,关切的看着素昧平生的楚华庭。 崔鼎笑着道:“咱家预备了马车,楚公子便乘咱家的马车回去吧。” 俞斌道:“难道只有你东厂有马车不成?” “我带来的马车上铺设了软垫,还带来了一名医士。”段志恒微笑着。 崔鼎皮笑肉不笑的道:“想不到段大人行事竟如此周密起来。” 段志恒也回以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楚三小姐的兄长,自然不能怠慢。” “正是,不能怠慢,”俞斌道,“还是由我们锦衣卫送楚公子回府最为合适。” “我们京畿卫来的人多,护送起来最为安全。” …… 眼看着三大巨头竟为了谁来护送楚华庭而争了起来,在场之人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中。 萧煦从呆怔之中回过神,唇边不由得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他一直知道,楚君澜是有大本事的,眼下能办成这样的事,他虽觉得惊讶,却也觉得在情理之中。 只是他不知道,为了达成目的,楚君澜又付出了什么? 想起她从前种种为了不屈从而宁可吃苦的作为,萧煦的心就像是被谁拧了一把,又是疼,又是酸。 此番也如从前一样,明明谈判不成,最后可以悄悄将人救回来,楚君澜却偏要用实力碾压,让对方再也不敢张口,永绝后患。 如此大刀阔斧的做法,如此震慑的雷霆手段,全然出自一个小女子的手。 萧煦现在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敬佩多一些,还是心疼多一些。 但即便心内百转千回,萧煦也只是面无表情的吩咐身后的人:“收拾行装。” “是。”景玉当即撒欢一般的跑去张罗起来,并且小心翼翼的抱着楚君澜暂存的血玉蔹莓,生怕掉下一片叶子。 霍叶青见景玉如此,禁不住笑他:“怎么,这会子将楚小姐的花当成宝贝护着了,才刚你还对人家不客气呢!” “那是我瞎了眼,不行啊?”景玉梗着脖子理直气壮。 霍叶青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萧煦的人收拾行装时,崔鼎、俞斌和段志恒三人已商量出了折中的对策。 挑选出一辆最大的马车,三人一同陪着楚华庭上了车。 数十名锦衣卫缇骑,十数个东厂番子,还有上百京畿卫骑兵,列成了整齐的队伍缀在了马车后头,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仙人山。 仙人山下恢复了安静,萧成业才抽空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萧如兰瞪着那一队人马离开的方向,恶狠狠的一拍椅子扶手:“简直欺人太甚!” “够了!”萧成业刚在所有人面前丝毫不顾及面子的讨好楚华庭,已是丢尽了脸面,此时怒气翻腾,扬手就是一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萧如兰被打的偏过脸,满脸不可置信。 “爹,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平日骄纵还不够,还要在外给我惹是生非!什么人你都惹!人楚家小姐就是比你强,你妒忌便罢了,怎么还设计人家兄长!” “可是爹先前不是也赞同女儿的做法,还帮着女儿吗!” “你还敢嘴硬!你要欺负,也挑个软柿子捏,楚家小姐能调动的了这样的人脉,你还偏要去惹,你是要害死你爹啊!” 萧如兰委屈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我哪里知道啊!楚君澜那个小贱人,有这么大的后台她不早说……” 萧煦这厢登上马车,听着萧如兰哭的那般凄惨,面无表情的关上油壁车的木门,小心翼翼的抱着血玉蔹莓的精致花盆:“去楚家。” “哎!”景玉应了一声,侧坐在车辕,在侍卫们的护送之下也离开了皇庄。 山下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仙人桥。 “老族长,方才锦衣卫、东厂和京畿卫大营的人马来,将楚公子接回去了,恭定王世子也已经离开了。”福贵慢条斯理的恭敬回话。 萧老族长慵懒的躺在醉翁椅上,随意的点点头,侧身看向地上跪着的人。 中年汉子浑身发抖,趴伏在地,正是被楚君澜刚刚治好的那患者。 “她真的用短短四天时间,便治好了这病啊……”语气颇为感慨。 “是呢。”福贵感慨道,“想不到楚小姐年纪轻轻,竟有这样的手法。” 萧老族长点点头,笑容满面的道:“到底是上天怜惜,我找了这么多年,医仙传人,终于找到了。” 福贵愣了愣,笑着道:“老族长,请恕奴婢愚钝……” “你呀,跟着我的时间还不久,我年轻那会儿就患上了这种病,当时真的是九死一生,求遍天下的名医,都治不好我的病。唯有戚神医,若不是戚神医出手,你当我能活到九十七?” 福贵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您是想以此法,来鉴别医者到底是不是戚神医的传人?” 第148章 砰然 “我如今也近百岁了。身子到底不如从前一般硬朗,若想调养身体,也非戚神医不可了。“ 萧老族长叹息:“只可惜,戚神医萍踪浪迹,不知去了何处,江湖上传言甚嚣尘上,说《戚氏秘录》分散成了九份儿,七十二张齐方散落江湖,其中还有一位‘长生方’,这宝贝必然是在戚神医的传人手中了。为免有小人冒充戚神医传人,我便想着,好歹也是多年交情了,帮他试探一番也无妨。” “原来如此。老族长英明。”福贵笑着奉承,随即看向地上瑟瑟发抖的中年人,“老族长,这人如何处置?” 萧老族长摇了摇醉翁椅,优哉游哉的道:“如今医仙传人也找到了,养着这群东西有什么用,都烧了吧。” “烧,烧?”地上跪着的中年男子惊恐的瞪圆了眼,大吼道:“饶命,饶了我吧,饶……” 后头的话,被及时出现的两名侍卫捂在口中。将人拖了出去。 萧老族长斜睨那两名侍卫中的一人,懒洋洋道:“昨儿夜里竟还能放了猫儿狗儿跑进去,留着那些东西,难道留给人做把柄?一把火烧了干净。” “是。” 与楚君澜交手的男子是恭敬应下,生怕萧老族长追责,赶忙下去照办了。 很快,山中木屋起了火。没有人知道,木屋下的地牢里,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 马车行驶在回城的路上,崔鼎、俞斌、段志恒三人都在打量楚华庭的神色。 安静的马车中只能听见马车行进时车轮滚动的轱辘声,楚华庭一言不发,绷带遮住他的眼神,却不难看出他面上的死志。 三个人都是人精,即便对事情的来龙去脉知之不多,却依旧能分析出个大概。 他们听了老祖宗的吩咐办事,将人安全送回家是必要的,可若是人送回了家后却死了,难保他们不会被问责。 崔鼎是内监,心思更为敏感细腻,很快就分析出楚华庭的想法,笃定的开口:“这楚三小姐当真是女中豪杰,若是正常的情况下,也不知要婚配个什么样的盖世英雄才能配得上她。” 段志恒粗中有细,立即了然的接口道:“正是,楚三小姐也是命苦,差就差在了出身太低上了,若是家中能有父兄给撑腰,自然又是不同,看那萧如兰,不就是因为有个立得起来的亲爹才如此嚣张吗。” 俞斌也道:“即便如此,要护着女儿也该有所为有所不为,萧成业有些太张狂了。若是楚公子这样知书达理的,能护着妹妹时必定不会如此极端。” 楚华庭动了动,仿佛才回过神。 看他似乎将他们的话听进去了,崔鼎道:“你说的有理,依着我说,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遇见困难退怯,将烂摊子丢给女人,那是缩头乌龟的做法。” 俞斌劝说还不忘了嘲讽:“你一个中官都知道的事,其余男子更知道了。” 崔鼎冷笑:“有些人还不如中官呢!” 俞斌和崔鼎互相瞪着眼。 楚华庭却不自禁打了个激灵。 是啊,正如他们所说,遇到了困难,他想一死了之,自以为能给澜澜减轻负担,可何尝不是将烂摊子丢给她? 见楚华庭的反应,段志恒下了一剂猛药:“好了,都别争了。这会子拌嘴有什么用?是男人的,就回去练练,好生变强,到时候你们一较高下,没人阻拦你们。” 楚华庭听着这句话,宛若醍醐灌顶。再也没有比此时,更清楚内心想法的时候了。 他是男人,他要变强。 若是变强了,就再也没有人能从他这里寻找突破口来对付澜澜,他不会再是她的拖累,反而会成为她的帮助,甚至会成为她的避风港。如此简单的道理,为何他现在才想明白? 楚华庭从浑浑噩噩之中挣脱出来,这两年的时间,经历了大悲大喜,经历了痛苦与绝望,如今他盲了双眼,断了一条腿,几乎等于断绝了前程,可是他的心里却生起了一把火,斗志前所未有的高昂。 他是做哥哥的人,哪里能做逃兵? 若是今日他真的死了,放弃了宝贵的生命,放弃了成为澜澜保护伞的机会,那才是最大笑话! 三人打量楚华庭神色,见他浑身上下的气势都变了,就不再多言。 兵马并未入城,在城门就各自分散了。锦衣卫和东厂番子也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三人将楚华庭送到了楚家客院门外,便告辞了。 楚华庭对着三人离开的方向长长一揖。 侧门打开,宝乐第一个冲了出来:“少爷,您回来啦!” 楚君澜与紫嫣、袁康虎等护院笑吟吟的迎了出来。 “我就说听见马车的动静,就知道是少爷回来了。” “大哥,你怎么样?” 楚华庭听见楚君澜的声音,愉快的笑起来:“澜澜,你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一会子了。大哥快进屋歇着吧,你的腿不能久站。” 宝乐和袁康虎,便扶着一瘸一拐的楚华庭进了屋。 楚君澜打量楚华庭的面色,并未戳破他跟着萧成业的人上山的意图,只是道:“大哥,我这次去皇庄,可有了大收获。” “哦?什么收获?”楚华庭笑道,“我都还没问你,萧老族长请你去皇庄做什么了?你不知道你被人接了去,我有多担心。” 楚君澜笑道,“我一个大夫,萧老族长找我去能做什么?还不是给人看病?大哥,我这几天医好了一个病人,萧老族长给了谢礼,你猜谢礼是何物?” 见楚君澜如此调皮,楚华庭不扫她的性,配合着道:“是何物?” “是血玉蔹莓。”楚君澜欢喜笑道,“大哥,你的药引子有了,你很快便可恢复光明了。” 楚华庭震惊的紧紧握住了双拳:“这……当真?” “我哄大哥做什么?待会儿世子的人就能将东西给我送来。” 话音方落,院中就传来景玉的大嗓门:“三小姐,东西世子爷给您送来了。” 楚君澜笑着迎出去:“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说起这个呢。” 萧煦一身锦衣,抱着个精致的花盆低着头小心翼翼进了门。 花盆中柔弱的绿植摇摇晃晃,嫩绿叶片中点缀着红色的小果实,被他小心翼翼的以手护着。 楚君澜笑着伸手去接,不留神握上了他的手,萧煦猛然抬眸看向了她,视线交汇,二人心里都是砰然一跳。 第149章 口难开 萧煦凝望着楚君澜,她的眼睛明亮,眼尾上扬的弧度带来几分俏皮和妩媚之感,笑起来时眼下的卧蚕十分漂亮,笑容灿烂的能融化世上最冷硬的坚冰。 萧煦脸颊发热,心里发热,手上虽捧着精致的花盆,可心里却是空虚的。 若是这双眼能一直看着他,只对着他笑,他愿用任何东西来换。 只是心中所想再多,萧煦也依旧只是牵了牵唇角。 楚君澜浓密的羽睫遮住了眼中一瞬的惶然,笑着道:“多谢你。果真一片叶子一颗果子都没掉。” 萧煦微笑望着她。 景玉在一旁看的干着急,急道:“我们世子一路上都小心护着,用手捧着,马车都不敢跑的快一些,自然一片叶儿都不会掉了。” 楚君澜笑着点头,眉开眼笑的对萧煦再次道:“多谢。” “不必。”萧煦言简意赅。 楚君澜将血玉蔹莓凑到楚华庭手边,引着他的指头碰触柔嫩的叶片和精巧饱满的果实。 “大哥,你看,这就是血玉蔹莓,我也没想到,去皇庄给人瞧了个病,萧老族长会将这个当做谢礼。有了他,大哥的眼睛应该很快就能痊愈了。” 楚华庭内心的激动难以掩饰,苍白的唇有了血色,重重的点点头:“嗯。” 看着楚华庭这般模样,楚君澜禁不住放软了声音:“所以,大哥你瞧,这世上的事哪里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只要还活着,有些坎儿咬牙走过去了,就会有新的转机。” 楚华庭动容的点头,“经过此番之事,我已经彻底明白了。澜澜……” 楚华庭喉结滚动,半晌方用微哽的声音道:“是大哥不好,明明你是妹妹,我是哥哥,可遇上了事,每次都是你来帮我救我。我会努力,往后换我来护你。” 楚君澜笑着连连点头:“好啊!大哥以前也一直在护着我,我一直知道的。我可是有大哥做靠山的人,将来看谁还敢欺负我?” “不会。”萧煦脱口而出,立即就后悔了,咳嗽了一声道,“我告辞了。” 楚华庭忍着笑,忙起身道:“世子留下一同用了饭再回去吧。这些日辛苦了,咱们一同吃饭,也能说说话。” 萧煦脚步微顿。 楚君澜看他那又害羞又别扭的模样,觉得特别有趣,知道他面皮薄,也不好再逗他,只笑着道:“留下来一起吃饭吧。你也累了这么多天了。” 萧煦回眸看着她,轻轻点头。 景玉和霍叶青对对视一眼,都悄然松了一口气。 景玉先前对楚君澜那般不客气,他已经后悔的肠子快青了,他们来时路上就已经悄悄商量过,若是楚君澜因他的缘故疏远了世子,他立马跪下谢罪。 好在,一切都没变化。 紫嫣欢天喜地的去厨房,吩咐厨娘预备了一桌好菜,一家人吃过饭,萧煦见已是夕阳西沉之时,便起身告辞。 楚君澜笑着道:“我送送你。” 萧煦回眸看向楚君澜,眼神微亮,沉默的颔首。 二人并肩离开小院,走在楚府外僻静的巷子中,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 景玉和霍叶青当即有眼色的道:“世子,我们去预备车马。” 看着二人走远,楚君澜转向萧煦:“这一次多亏了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萧煦摇摇头,“原也没帮上你什么。” “你帮了我很多。”楚君澜眉眼弯弯的道,“从你没有阻拦我去为我大哥报仇时起,我便想谢你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我知道,当日你若想拦我,我是不可能闯的进去的。” “我不会拦你。” “我知道,你只会帮我善后。”楚君澜笑着拍了一下萧煦的肩头,“多谢你,你是个好伙伴。” “……不必客气。”萧煦眼神暗了暗。 原来在她的心里,他只是个伙伴。 但这原也怨不得她,因为他们从初次见面起,就已做好了约定,所有条件都已谈在了明面上。原本他所做的一切,也都在约定的范围之内。 萧煦有些失落的垂眸:“你回去好生休息。” “好,那我便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好。” 楚君澜笑着向他摆摆手,便转身回了家。 萧煦看着楚君澜的背影走远,看着楚家的黑漆木门关上,许久都没动作。 斜阳将他的影子拉长,晚霞红的像是要将远山燃烧起来,将他浅色的衣袍也染上了绚烂的颜色。 “世子……”景玉在巷子口,小心翼翼的探出头。 萧煦深吸了一口气,又恢复平日的模样,单手负在身后走向了马车。 “回府。” “是!”见萧煦情绪不高,景玉和霍叶青不敢多言,忙以着吩咐行事。 楚君澜为楚华庭换过了药,盥洗一番便打算提前休息。 只是她躺了两个时辰,只盯着淡绿色的纱帐出神,直到天色彻底暗淡下来也没睡着。 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她一会想起仙人山上地牢中的那些人,一会又猜测萧老庄主的意图,一会又猜想仙人桥对面住着的到底是什么人,会不会是戚神医本人。 不过前思后想,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她在曹钦那里,恐怕已经被认定了是戚神医的传人。 她为了救楚华庭,也为了一劳永逸,也只能以戚氏秘录的残卷做交易,这种事,即便她解释的说破了嘴皮子,恐怕也改变不了曹钦的想法。 既然改不了,便先这样吧,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楚君叹息一声闭上眼,忽然就想起晚霞满天之时,萧煦看着她温柔的眉眼,还有她说出那一句“伙伴”时候,他一瞬就失落下来的眼神。 她的手搭在额头。 萧煦该不会是对她……? 翻了个身,楚君澜将脑袋埋在了薄被里。 次日清晨,楚君澜便着手为楚华庭医起眼睛来。 “大哥的眼睛不会立即便好,但是不必惊慌,相信很快你就能恢复光明了。” 楚华庭颔首:“这样已经很快了。” 楚华庭的眼睛有了希望,萧如兰家也一直没敢再找上来,楚君澜的心情十分愉快。 而此时,楚才良也与楚君澜一样的愉快。 “快,快叫全家都到前院来,今日就在前院摆宴庆祝,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第150章 父慈子孝 家中仆婢得了楚才良的吩咐,赶忙去各院传话。 楚君澜和楚华庭满头雾水的来到前厅时,老太君、楚才俊一家和王姨娘等人已经到了,全家也只有新进门的陆湘湘没有来。 “老爷,听说有大喜事,您快告诉婢妾,让婢妾也跟着您欢喜欢喜。” 王姨娘喜气洋洋的道。 “是呀爹,您快说给女儿听听。”楚云娇搂着孙姨娘的手臂撒娇的道。 楚才良一抬头,看到楚君澜扶着楚华庭走来,原本还端坐首位意气风发着,忽然便站起身来,笑容满面慈爱的道:“澜姐儿来了,快过来,到父亲身边来坐。” 楚云娇、王姨娘几人的脸色一下就黑沉下来。 他们溜须了半天楚才良都不理会,怕却上赶着去对楚君澜那般小心翼翼,这还是做爹的对女儿说话的态度吗? 楚君澜也十分意外,楚才良对着她挥舞着家法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这会子却忽然父慈子孝起来,或像父子失散十多年才刚团聚似的,让她气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父亲,女儿还是站着听您说话吧。” 楚华庭也行了礼,笑着道:“父亲,可是朝中有什么好事?” “到底是你聪明。”楚才良对楚华庭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再没有看一个瞎子残废时的那种厌弃之感。 楚才良捋顺着胡须,意气风发的道:“方才吏部发来官文,为父已被擢升为工部郎中了!工部郎中,正五品!我点灯熬油的似的熬了多少年,从五品与正五品之间的那一步都没跨上去,如今却忽然成了!” “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王姨娘欢天喜地的拍手叫好,“到底是老爷有本事。” “是啊,咱们这一家子,可不都指望老爷了。” “爹,恭喜您升迁,往后前程不可限量了!” 大家都七嘴八舌的恭贺着,就连楚才俊,心里酸过了一下也转而真切的欢喜,虽然他不喜欢大哥压着他,可是大哥若能升迁,往后对他的帮助岂不是更多? 一家人都沉浸在了欢喜的气氛中。 楚才良笑着又道:“你们啊,这升官是喜事,但是我能做上工部郎中,最大的一个好处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还请父亲指教。”楚华章配合的开口。 楚才良笑道:“咱们大雍朝几十年的一个盛会,你们怕不是忘了吧?圣上每年的十月二十,都要举办百官宴,在京的正五品以上官员,齐聚福寿园,有直接与天子共饮的机会。这样大的盛会,我想了多少年,如今,如今终于能够……” 说道最后,楚才良捂着嘴哽咽了起来,难以抑制的流下热泪。 官场沉浮半辈子了,他这样不高不低的官儿,甚至连天子的正脸都没见过几次,他钻营着往上爬,处处都要赔小心,被上官压了这许多年考评都是良,从没得过一点有可能升官的希望。 眼下,刚在家里闲了几天,忽然就成了! 若不是他尚且能够控制的住自己,知道这会子不能太过张扬,免得叫人背后议论,楚才良都想买几十挂鞭炮好生的庆祝庆祝。 楚才良一哭,王姨娘和楚梦莹第一个跟着落了泪,紧跟着孙姨娘、苏姨娘也都抽噎起来,一叠声的道:“这些年真是苦了老爷,老爷真是太不容易了。” 楚君澜和楚华庭不约而同的退到了人群后,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 老太君则是欢喜的抚掌,“好,甚好。这百官宴的日子也好。” “是啊,日子也好。”周氏奉承婆母:“十月二十,不就是老太君的寿辰吗。” 楚才良一愣,不动声色的连连点头:“正是,好事成双,好事都赶在同一日了。” 老太君欢喜的道:“今年六十六大寿,我一定要好好大办一回,咱们家里也好好的热闹热闹,一则为了我的寿辰,一则也是为了才良终于升了官儿。” “您说的是,何况澜姐儿与恭定王世子的亲事想来也要近了,往后澜姐儿出了门子,家里想这般团聚的时候就难了。澜姐儿,过来。”楚才良慈爱的道。 楚君澜笑了笑走到跟前:“父亲。” “好,好孩子。若是咱们家的哥儿、姐儿都与你这般争气,为父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楚才良回头吩咐楚梦莹、楚云娇和楚佩珊,“看着点,你们也都与三丫头学着一些。不求你们有多高明的医术,多出众的才华,好歹不要给家里添乱,知道吗!” 楚梦莹、楚云娇和楚佩珊三个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老头子怕不是失忆了,他难道忘了楚君澜是怎么强横的顶撞长辈,就连家法都被她给弄的粉碎了? 只是今日楚才良高兴,三人都不会当面触霉头,齐齐的乖巧行礼:“父亲说的是,女儿谨遵教诲。” “这才对。”楚才良感慨着捋顺胡须,忧国忧民的道,“先前为父还在担忧北元的事会否对朝中有所影响,如今看来,影响确实不大的。至少为父的升迁之路没耽搁,哈哈!”说到最后,楚才良朗声大笑。 北元是大雍朝北部的一个游牧民族,经过几番内斗,各个补足分散在北元辽阔的草原上,逐渐形成了东、西两个联盟。楚君澜对这些常识还是知道的。 但是北元出了什么事,她一个潜心研究医药的小女子却是不知。 楚君澜疑惑的拉了拉楚华庭的袖子。 楚华庭便低声解释:“北元的东、西两部,前一阵子闹了内乱。原本西部纠集了十万人马攻打东部,谁知被人家东部大汗博尔诺以少胜多,三万人马破了十万人,最后整合势力,一举攻入了西部复地,如今北元东部声势浩大,西部节节败退,博尔诺大汗大有一统北元,随即南侵的意思。” 楚君澜理解的点了点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消息传来也有半个月了,我足不出户,这还是先前听世子说起的。” 这个时候消息传播的慢,加之他们楚家也不在权力的中心,消息闭塞也是正常。 “老爷!” 正当楚君澜沉思时,大管家马岩快步跑到了廊下,“茂国公府来了人!说是要求见三小姐的!” “哦?”楚才良大喜,看着楚君澜的眼神就像是看个金娃娃,“还不快请贵客进来!” 第151章 珠光宝气 茂国公年是先帝伴读,追随先帝半生忠心耿耿,先帝驾崩后,又辅佐当今皇上。 虽然如今已交了大部分兵权,可茂国公家的子孙依旧是镇守北方的生力军。是以茂国公府在大雍朝的地位十分超然。 茂国公老当益壮,如今含饴弄孙,颐养天年。这样高门第的勋贵,楚才良做梦都不敢想有一天自己能与之搭上话。 谁承想如今因为家里有个楚君澜,这样高贵的人家,竟主动登门来。 楚才良慈爱的看着楚君澜,那眼神温柔的让楚君澜一阵恶寒。 楚梦莹低着头,紧攥着拳头,指甲陷入了掌心也不自知。 又是这样,楚君澜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父亲的喜爱,可她呢?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众人心思各异,可大地上都是一样的泛酸,只不过他们的恨意不似楚梦这般激烈。 不多时,马岩便引着一行人走近了前厅。 老太君等人都赶忙依着身份或站或坐,屋内恢复了安静。 因一家人都聚在此处,楚才良觉得老太君和楚才俊他们着实拿不出手,便带着楚君澜迎了出去。 来的是一个穿着墨绿色对襟锦绣褙子,头发花白,身量适中的嬷嬷,她身后跟着个年轻的婢子,手中捧着个一尺见方的锦匣。 马岩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家大人,这是三小姐。” “奴婢郭氏,见过楚大人,见过楚三小姐。”郭嬷嬷屈膝行礼,“奴婢是茂国公世子夫人身边伺候的,今日是奉世子夫人的命,特地来给楚三小姐送东西来的。” 郭嬷嬷说着,便回身将身后那婢子手中的锦匣缓缓打开。 在锦匣打开的一瞬间,珠光宝气差点就要闪花人的眼。 锦匣中以深红色的大绒做底,放置了一整套三十二件纯金点翠头面,从挑心到压发,大到凤钗小到丁香,一应俱全,且样式端庄中又透着俏皮,点翠的工艺做的精美绝伦,让人只看一眼便在移不开眼神。 这样一套头面,寻常人家是见不着的,即便是见着了,寻常女子也不敢佩戴,因为越制。 郭嬷嬷双手将锦匣合上,小心翼翼的捧给了楚君澜,笑着道:“我们世子夫人前儿偶然得了这一套头面,便想着三小姐应该是喜欢,是以特地吩咐奴婢给您送来。” 院内一片寂静。就连屋里那些伸长了脖子的也都目瞪口呆。 他们楚家与茂国公府素昧平生,人家茂国公世子夫人竟然会平白无故的给楚君澜送如此珍贵的头面,楚君澜怕不是又给人治病了? 不知是老太君等人这么想,楚才良也是这样想,眼下他一点也不觉得楚君澜难管教,他只觉得这个女儿太招人喜欢,又能挣脸,又能挣钱! “这怎么好意思……” 楚才良笑着,话未说完,郭嬷嬷就已笑着道:“还请楚小姐收下,您出阁之日在即,这套头面正配得上您郡王世子妃的身份,您若是推辞,可就是瞧不上我们世子夫人的心意了。” 言下之意便是在告诉楚才良,这套头面是茂国公世子夫人给未来恭定王世子妃的,寻常人不用多想,即便想了,也没有身份能佩。 楚才良立即歇了心思,转而笑着对楚君澜道:“茂国公世子夫人一番好意,你就收下吧。” 楚君澜想将楚才良踹开。 平白无故素昧平生的,人家凭什么送她东西?她太有自知之明了,除了医术,她想不到别人还能图她什么。 不论是想找她治病,还是想打听《戚氏秘录》的下落,也都要看她高兴。她本来可以直接拒绝的,可是楚才良却先开了口,倒让她不好作为了。 郭嬷嬷似乎看出了楚君澜的想法,笑着道:“三小姐就收下吧,我们世子夫人说了,您姓楚,我们国公爷一家也姓楚,眼下虽然不走动,可说不定几百年前还是本家呢,况且我们世子夫人膝下没有女儿,之前在聚雅会上见了您就已觉得喜欢了,这套头面全做一点心意,三小姐若不收下,世子夫人可是要难过的。” “是啊,是啊,所不定几百年前是本家。”楚才良笑眯眯的连连点头。 茂国公的确姓楚,可是人家是什么门第,楚才良这里又是什么门第?人家客气一句,楚才良还真好意思腆着脸说什么“本家”? 楚君澜压着火气,已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再拒绝反而不好。 “无功不受禄,原本这头面我是不该收下的,不过既是茂国公世子夫人的一番美意,我心里记下了了,他日必定登门拜访,当面叩谢世子夫人。” “哎,那奴婢就这么去回世子夫人了。”郭嬷嬷笑眯眯的给楚君澜行礼,又与楚才良作别,就带着随行的婢女告辞离开了。 楚君澜捧着那大红锦盒,一时间觉得这盒子头面有千斤重。 楚才良笑的见牙不见眼,负手点头道:“好,很好,既然是茂国公世子夫人送给你的,你便好生收着吧,将来成亲正好用得上。” 楚君澜已懒得搭理楚才良,便只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 这时,老太君、周氏已经率先冲了出来。 “快给我看看,给我看看!”老太君饿虎扑食一般冲过来,“什么好头面这么宝贝?” 周氏的眼睛也跟着放光。 跟随在周氏身后的王姨娘,楚梦莹、楚云娇等人也一个个的眼巴巴看着。 楚君澜一时厌恶非常,尚未开口,楚才良已经先一步打开了锦匣。 珠光宝气映入眼帘老太君倒吸了一口气:“哎呦!这头面可真好!啧啧啧,这个点翠……澜姐儿还年轻,压不住这点翠呢,你说呢老二媳妇?” “是啊。是啊。我倒是觉着稍微有些年纪戴着这个好。” 楚华庭听了半晌,不悦的道:“这是茂国公夫人送给澜澜成婚后用的,我倒是觉得澜澜的年纪佩戴这个正好,身份也够。” 老太君和周氏抬眸看了看楚才良的脸色,讪讪的收回了手:“我们也就是说说。” 楚才良也对老太君和周氏此举不喜,但今日她高兴,到底也没当面斥责,就只告诉楚君澜好生将头面收起来。 楚梦莹双眼发直的盯着楚君澜手上的锦匣缓缓合上,将黄金和点翠的光芒遮盖住,她的心也跟着一阵空落。 原本这些都该是她的!都该属于她!楚君澜不过是个躺在床上等死的活死人,凭什么让她如此荣耀! “莹姐儿。”王姨娘暗中捏了一下楚梦莹的手。 第152章 疑团重重 楚梦莹双眼无神的直视着前方,虽感受到手上的力道,却依旧没有回过神,若是楚君澜当初没有醒过来,父亲的疼爱,金银首饰,高门第的婚事,一切荣耀都会是她的! “莹姐儿!” 王姨娘改握为掐,楚梦莹疼的一个激灵,对上了王姨娘不赞同的事视线。 楚才良冷眼看着楚梦莹,哼了一声:“你现在是连为父的话也听不进去了?” 楚梦莹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方才走神,根本没听见楚才良说了什么,只得垂头,轻声道:“女儿不敢。” “好好的在家里做女红,没事多陪伴你祖母,待到你妹妹大婚了,自然有门路给你说一门过得去的亲事。” 楚梦莹低着头,眼神中却全是掩藏不住的恨意。 她已十六岁了,楚才良一直想用女儿来攀高枝儿,亲事挑来选去,最后将她耽搁到现在。如今又在全家人面前提起这话,这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简直是羞辱。 “老爷您放心吧,婢妾会好生劝说二小姐的。”王姨娘见楚梦莹不肯回答,忙满脸赔笑的答应着。 楚才良这才满意,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老太君等人看够了热闹,最后却被那套点翠头头面闪了眼睛,宴上也都有些奄奄的。 唯一真正开怀的,也只有楚才良一人,自斟自饮,喝的半醉,去苏姨娘屋里歇着了。 楚君澜与楚华庭回了客院,对着装首饰的锦匣发愁。 “这东西不说价值连城,怕也值得楚家整个宅子了。将这么贵重的东西戴头上,我觉得我会得颈椎病。”楚君澜趴在八仙桌,双手捧着脸。 楚华庭听她这么说,禁不住笑起来:“什么颈椎病?好了,既都送来了,你也收下了,往后仔细一些不要丢了便是。以前大长公主送给你那么多金银珠宝,也没见你犯愁啊。” “这不一样,以前我是知道大长公主求我什么。眼下咱们家与茂国公府上全无往来,我也只聚雅会上与茂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有一面之缘,问候过一句罢了,人家送我这样珍贵的东西,凭什么呢?” 楚华庭却是乐观:“你的医术高明,想来是想求你给人治病吧。” 楚君澜心里却不这么想。 她虽然与寻常的大夫和御医不一样,不是人随叫随到,但是茂国公府又没开罪过她,想求她治病只管当面来谈就罢了,为什么会先送首饰?这并不合理。 但楚君澜不愿楚华庭跟着心焦,就只笑着点头:“大哥说的也是。” 茂国公府意图不明,家里还养着个故意嫁进门来的陆湘湘,经过此番的事,曹钦也必定怀疑上她的身份,就连皇庄之行,现在冷却下来想,好像也透着几分诡异。 似乎有什么人在幕后操纵着她,料准了她会如何行事,诱她一步步走进圈套。 “紫嫣。” “三小姐?” “去将我的行医箱取来。”楚君澜站起身,理了理裙摆上的褶皱。 楚华庭疑惑的问:“怎么了?” “今日父亲升迁摆宴,这么大的好事陆姨娘都没能出来,想必是身子不适到了一定程度,都是一家人,我哪里能置之不理?” 楚华庭被她的语气逗笑了,低声道:“你要多加小心,既知道她的可疑,去她的地方自然要更留神。” “大哥放心吧。我只是去探探虚实。”捏了捏手指,松了松松筋骨,“这些天事忙,都没倒出空来会会她,那可是个美人儿,我怎么好让美人儿久等呢?” “澜澜……”楚华庭无奈的摇头笑,“你也是个女孩儿,可不要学着如此语气。” 楚君澜不以为意,带上紫嫣,径直过了穿堂,来到与客院只两墙之隔的馨雅苑。 “三小姐?”应门的婢女见来人是楚君澜,惊讶的瞪圆了眼,神色中有几分惧怕。 楚君澜摸了摸鼻子,看来她在家中积威太深,对大家的影响颇大。 “听说陆姨娘身子不爽,我特地来给她瞧瞧。” “哦!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回话,三小姐您请进。” 婢女恭敬的引楚君澜进门,就快步往正屋去了。 楚君澜踏青苔初生石子路,缓步穿过几丛青竹,来到了院落中央。 馨雅苑只有三间正房,两间厢房,看起来比客院狭窄,但处处都透着精致。 楚君澜正打量院中几盆秋菊,便听身后传来妩媚娇软的声音:“三小姐来了。” 楚君澜回头,便见陆湘湘穿了一身淡绿色的素缎褙子,长发以一根银簪子松松挽起,未施粉黛的面容十分苍白,身形似乎相较入府时又瘦弱了几分,扶着廊檐下的青漆柱子,似一阵风就能将人吹倒。 “陆姨娘。”楚君澜颔首致意,“今日宴上未见你,知你病了,特来给你看看。” 陆湘湘抿了抿苍白的嘴唇,轻声道:“多谢。”侧身让开,请楚君澜进了屋。 屋内摆设精致,陆湘湘坐在侧间临窗美人榻上,配合的伸出了手。 楚君澜看着她优雅的坐姿,不由在心里感慨,美人就是美人,举手投足都透着雅致,让她一个同性看着都觉赏心悦目。 这样的美人,于男子来说可以说“杀伤力”极强的,只不知她是什么人安排来的? 楚君澜为她仔细的诊过脉象,眉头蹙了蹙。 她的脉象来看,的确是染了风寒,身体底子也的确是虚弱,并没有其他可疑之处。 “姨娘染了风寒,可曾请大夫来?” 楚君澜敏锐的发现,陆湘湘在听到“姨娘”二字时,再次表现出了强烈的反感,即便她的情绪只是一瞬,面上表情也几乎没有变化,也依旧未逃过楚君澜的眼睛。 “不必了,我静养着便能好了。” 楚君澜笑了笑,故意道:“那怎么行,姨娘才进门,却因身子不好而耽搁了大事,这可不行,我来给姨娘开个方子,保管吃了三天之内就好。” 陆湘湘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冷淡的道:“不劳烦三小姐,三小姐事忙,我就不多耽搁你了。” “姨娘不要与我客气,都是自家人,吃个药就能好的病,可不要拖成了大病。” 第153章 婚事将近 陆湘湘别过脸,再不肯看楚君澜。 紫嫣见状,刚要开口,就被楚君澜一把拉着手拦住了。 “姨娘怕不是抹不开脸?您是我父亲的姨娘,也就是咱们自家人了,姨娘千万不要与我客气,我不要您诊金的。” 陆湘湘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泛起了红,眉头也皱了起来。 楚君澜歪着头看她,啧啧,就算生气,也如此赏心悦目。 陆湘湘的陪嫁徐嬷嬷上前一步,大手扶着了陆湘湘的肩膀,笑着与楚君澜道:“三小姐,我们小姐身子素来便弱,这些年看了不少大夫,吃什么药早都知道的,奴婢稍后就服侍小姐用药。您贵人事忙,我们便不耽搁您的时间了。” 楚君澜眯起眼,掩藏眸中锐利之色。 因为她发现徐嬷嬷扶着陆湘湘肩膀的手似是用了一些力,将陆湘湘疼的眉头都蹙了起来。 可陆湘湘并未反抗。 楚君澜笑了笑,“好吧。”她站起身关切的道,“病了可是要好好吃药,好生休养的,既如此,我就告辞了。” “奴婢送您。”徐嬷嬷笑着上前。 楚君澜忙摆手:“不必了,嬷嬷照顾着姨娘吧。” 楚君澜与紫嫣除了馨雅苑的门,直转过转角来到穿堂,才放缓了脚步。 “岂有此理,真是不知好歹,多少人求着小姐瞧病小姐还不一定去呢。”紫嫣不满的小声嘀咕。 楚君澜摇摇头:“恐怕这也不是陆湘湘自愿的。” “什么?”紫苑不明白。 楚君澜也不想妄下结论,就只摇了摇头。 同一时间的恭定王府。 恭定王面沉似水的快步进回到卧房,王妃立即起身迎了上去,殷勤的伺候他宽衣脱帽,又碰上了温热的帕子。 恭定王随意擦了两下手,就“啪”的一下将帕子丢进铜盆,飞溅的温水溅上了恭定王妃浅蓝色的八幅裙,留下了深色的痕迹。 恭定王妃却面色不变,温柔的扶着恭定王在临窗暖炕坐下:“王爷可是朝中有事不顺心?还是哪个不长眼的热到了王爷头上?” 白腻的双手一下下为恭定王捏着肩,让恭定王放松了一些。 “曹钦那个老狐狸,就知道抢功!” 曹钦? 恭定王妃疑惑的道:“他不是请了皇上的旨意,搬出宫容养去了吗?” “那老东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恭定王深吸口气,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有些事不能随便透露给任何人。 但是今日在御书房,天子的一番训话,依旧让他怒意翻腾。 “朕看着,你们几个,还是曹老伴对朕的事上心,《戚氏秘录》寻了这么久,‘长生方’的下落都不见一点眉目,亏得曹老伴用心,先寻得了《戚氏秘录》的一部分来,即便里头不含长生方,这也是个线索。你们几个,也都要用心啊。” 他和吏部尚书易玉海能怎么办?就只能低着头听训,连连称是表忠心罢了。 最可恨的是,曹钦还不肯说线索是从何处来的!还是他私下里仔细探查,才知道楚君澜曾经去过曹钦的私宅。 思及此处,恭定王一下坐直了身子:“本王听说,最近萧煦的傻病好多了?” 王妃眉目含笑:“是啊,都亏了楚三小姐医术高明。” “嗯。那么萧煦的婚事也该着手办起来了。他们家走水后,连秀楼都重建好了。咱们王府若是再不作为,怕是会被人背后议论。” “王爷说的是,”王妃柔顺的道,“妾身会留心,为世子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的。” 恭定王点头,忽然问:“运鹏的身子好点了吗?” 王妃心头一震,手上为恭定王揉肩的动作差点停下,她忙微笑着道:“运鹏身子一直很好啊。” “哦?是吗?”恭定王道,“本王倒是听说了一些传闻,说是运鹏的身子有了一些问题。” 他站起身,王妃自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怕是有人胡诌,故意诅咒运鹏呢,哎,那些个有小心思的人,都巴不得咱们运鹏有个什么。” “是吗。没有就更好了。”恭定王眸色深沉的看着恭定王妃,“你多上心吧,还有其余的哥儿姐儿,你是王妃,该做什么应该不必本王来说吧?” “是,王妃放心,这些年来妾身行事素来谨慎周全,必定不会有所偏颇的。” 恭定王点头,举步就往外走。 王妃追了一步:“这么晚了,王爷还去何处啊?” “去李氏屋里。”丢下一句,便大步离开了。 恭定王妃站在原地,逐渐攥紧了拳头。 那傻子好转了,她的儿子身子到现在还没起色,王爷一定是知道什么了! 如此下来,世子之位,岂不是真的要落在萧煦的头上? ※ “大哥今日觉得如何?”楚君澜手中拿着药膏,小心的询问。 楚华庭睁开眼,复又闭上:“已能看见轮廓和颜色了,但还是看的不太真切。” “那就快好了。”楚君澜为他敷药,将绷带绑好,又端了一碗漆黑的药汤来,“这会子温度刚好。吃了在去读书。” 楚华庭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接过宝乐端来的水漱漱口,随即安慰道:“放心吧,我觉得眼睛已经越来越好了。” 宝乐苦着脸,“少爷的眼睛可快好吧,这几天给您念书念的小的嗓子都哑了,要不是三小姐可怜小的,给了治嗓子的药,这会子话都说不出了。” 楚华庭噗嗤地笑了,“好了,今日我也可怜你,不念书了。你带上笔墨纸砚,咱们去后花园子里逛逛,我要作画。” 宝乐闻言,顿时大喜,欢天喜地的点头应下,随后又觉得不大对。 少爷眼睛看不见,怎么作画? “快去吧。”楚华庭催促。 宝乐立即想开了,管少爷怎么画呢,只要不让他念书就行! 楚君澜笑望着楚华庭与宝乐一起出了门,便也带上紫嫣,吩咐人预备骡车,准备去王府。 谁知刚出了客院的侧门走到巷中,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就在不远处,面对着墙壁,双手负在身后,低着头不知在嘀咕着什么。 “叶公子?你怎么在这儿?”楚君澜惊讶。 第154章 心悦你 叶以渐身子一震,缓缓回头,看到一身蜜合色褙子的楚君澜,玉颜未施粉黛,眸光潋滟含波,粉唇含笑,神采飞扬。 叶以渐身眸子眨了眨,脖子泛起淡淡的红:“君,君澜。” 楚君澜愣了愣,对他称呼上的忽然转变有些疑惑:“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我……”叶以渐的手捏了捏,随即放松下来,苦笑着道:“我是来与你赔不是的。” “赔不是?好端端的怎么这样说?”楚君澜走到近前,微扬起脸来看他。 叶以渐看着楚君澜,脸上又红几分,嗫嚅道:“我知道了你与辅国将军府上的事,刚得知消息时便想来看你,想看看有什么忙能帮得上,可是后来……总之,我是因不清楚情况,怕给你添了乱,就又没来,后来我隐约有所耳闻,知道你去了皇庄,君澜,我十分后悔,没能在危难之际帮上你的忙。” “原来是为这个。”楚君澜浅笑,摇头道,“我以为是什事,这本来也与你不相干的,何况你不只代表你自己,你身后还站着大长公主,事涉皇族,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我明白的。” 她字字句句都站在他的角度上,为他和大长公主考虑,可越是这样,叶以渐的心中就越是愧疚。 “即便如此,我依旧心存愧疚。你救了我的命,还不只一次,危难时刻,我反而退缩了,着实愧对于你。况且我……” 叶以渐垂眸,转而又问:“你,你可厌恶我?” 楚君澜越发觉得今日的叶以渐十分奇怪了。 “怎么会?”楚君澜轻笑出声,“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府上发生了什么事,破坏了你的心情?” “不曾有这种事。”叶以渐的心情好似因为她的话好了一点,笑容扩大了几分,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木盒,犹豫着递了过来。 楚君澜并未接:“这是?” “送给你。”叶以渐将木盒再向前递了递。 楚君澜摇摇头:“无功不受禄,我怎能随意收你的东西?” 叶以渐将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根木簪,雕的是个俏皮的小金蝉,卧着在一片树叶上。簪子被打磨的十分光滑,但依旧能从包浆看的出,这是个新雕刻出的。 “君澜,这是我亲手做的,你可愿意收下?” 楚君澜抬眸,潋滟双眸对上了他宛若深潭的双眼。他的眼中有希冀的光,温柔的仿佛能包容一切,但他紧绷的肌肉透露了他的紧张。 “这簪子很是漂亮。”楚君澜笑着,放柔了声音转而道:“叶公子可愿意一起走走?我这会子要去王府给世子瞧病,你若不嫌秋风微冷,可愿意陪我走一段?” 叶以渐心里有几分酸涩,却有十分期待,笑容满面的道:“当然愿意,只是你我到底男女有别,走在一起怕是被人非议。” “叶公子多想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世子的婚事早就定下,皇族老族长也已经见过面承认过的,想来谁都不会多想什么的。” 叶以渐闻言,笑容便淡了下去。 他是聪明人,知道楚君澜是在告诉他,她必定是未来的恭定王世子妃。皇族中认定了,天下人也都认定了,经过媒妁之言的亲事,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她在拒绝他。 叶以渐的心像是翻了几个个儿,面色逐渐转为苍白。 他握着那小金蝉的木簪,轻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可吗?” 楚君澜想不到叶以渐会这样问,停下脚步回眸看着他:“叶公子,你……” “我心悦你!”叶以渐指节发白,金蝉的翅膀似乎扎进了肉里,他却越握越紧,“君澜,我心悦你。” 楚君澜垂眸,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本以为响鼓不用重锤,她暗示几句叶以渐便会知难而退了。可谁承想叶以渐会这么说。 一旁的紫嫣和昆山,早就被吓的不敢出声了,悄然的退出很远,假装自己是木头人。 秋风吹过巷子,扬起了楚君澜披垂在身后的如缎长发。 她抬起白玉般的手指将鬓角碎发别在耳后,笑了笑:“多谢你的心意。只是,我从未想过这些。” “未想过,可以现在想。”叶以渐先是欢喜,随后语气急切的道,“你与世子之间,只是父母之命,世子又是那样的病症,即便他已在好转,可终究不能给你寻常的生活。王府之事有多复杂,不必我细说你也知道。而我却不同,君澜,既然你从未想过,你能否考虑我?” 楚君澜从没想过,叶以渐这样温润性子的人,竟会说出如此直白的话来。 喜欢是一种极为珍贵的感情,即便她不能回报同等的感情,也不想作践对方的感情。 而不给人无谓的希望,就是不作践。 “对不住,叶公子,你很好,只是……” “你厌恶我?”叶以渐的鲜血从木簪的尖锐一端滑落,鲜红的滴在地上。 “叶公子,我以为我们是好友。” “可未来还长着,你试着接受我,便会明白什么是幸福。” “未来之事谁有能说得准?至少眼下,我心里清楚。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你很好,很优秀,我并不厌恶你,却……对不住,我不想耽搁你。” 楚君澜抽出素色的手帕,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包,将药粉洒在帕子上,一根根摆开叶以渐的手指,将染血的木簪拿开,用帕子为他包扎。 殷红的血浸透了手帕,但很快就止住了。 叶以渐低头看着楚君澜的头顶,心情逐渐归于平静。 他喉结上下滚动,沙哑的道:“是我该道歉,我……” “世子,您怎么不走了?”巷子口传来景玉的大嗓门。 紫嫣和昆山寻声转身,心里都是咯噔一跳。 萧煦一身银白箭袖外袍,正面无表情的站在巷子口,默不作声的看着楚君澜和叶以渐。 也不知他听去了多少。 景玉怀里抱着厚厚的一摞盒子,遮住了视线,看不见巷子里的情形,只从那一摞盒子的侧面看到萧煦站在原地。 见萧煦不做反应,景玉侧了侧身子,看清巷子里的四个人,不由就是一呆。 他好像是……在不该说话的时候说话了? 第155章 差别待遇 “你来了。”楚君澜为叶以渐包扎的手并未停下,她心思坦荡,倒也不闪躲。 “嗯。”萧煦冷若冰霜的视线从楚君澜白皙纤细的手指,转移到英俊儒雅的叶以渐身上。 安静巷中,金桂飘香,年纪相当的二人一个俊逸温柔、目光缱绻,一个曼妙绰约、艳光四射,看起来竟极为登对。 萧煦忽然意识到,他与楚君澜之间如今的维系,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剩下他们私下里的协议了,她不是要嫁给他,而是如协议中约定的那般,来帮她的忙。 不论他为她真心做多少事,在她看来,他所做的都是协议之内的分内事。 叶以渐被萧煦看的不自在,毕竟他追求的女子是萧煦未过门的妻子,加之萧煦素来有那痴傻的病症,他觉得自己是在欺负人,良心上的确是不好过的。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愿退让。 叶以渐的眼神依旧如往常一般温和,但萧煦从他的视线中看到了坚定,以及对楚君澜的志在必得。 “好了。伤口记着不要沾水,明天就好了。”楚君澜退后一步,笑道,“我还要给世子看病,少陪了。” 过犹不及,叶以渐自不会再纠缠惹了楚君澜的厌烦,就只拱手作别,脚上昆山往巷子另一边马车的方向去。 叶以渐一走,场面便陷入尴尬之中。 紫嫣看了看自家主子,又看看萧煦,一张小圆脸急的通红,想解释,又怕自己画蛇添足给小姐添乱。 景玉也觉得事情难办,小心翼翼觑着萧煦的脸色,只怕他将气闷都憋在心里。 楚君澜走到萧煦跟前,抬头看他,娇嫩面庞如初绽的白玉兰清新雅致,一双明眸清澈见底,坦坦荡荡:“我刚出门要去你那,碰上叶公子来,说了几句话,你怎么这会子先来了?” 萧煦动了动唇,话似乎在他口中打了个转,最后只道:“来送东西。” 景玉赶忙跑上来,笑眯眯道:“三小姐,这都是我家世子寻来的,有给您的,也有给楚公子的,小的给您搬进去吧。” “有劳。”楚君澜让紫嫣去开门,随后问萧煦,“都是些是什么东西?” 萧煦目光落在她精致的耳垂上,珍珠耳坠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泛着亚光。 想起叶以渐手中那个染血的木簪,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都是日常用的。” 萧煦带来一方极为精致的歙砚,一套紫竹轩的狼毫笔,一盒上好的徽墨。 “这些都是给楚公子的。”景玉笑嘻嘻的道。 萧煦将最后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拿给楚君澜。 楚君澜疑惑的打开盒盖,便见一根青玉嵌珍珠的簪子躺在里头,簪子以青玉玉兰花为托底,珍珠大小错落拼出花型,精致的花蕊下由铂金细丝做成流苏,下头交错缀着精巧的青玉珠子和莹润的东珠,微微一晃,满室光华。 楚君澜笑道:“给我的?” “嗯。”萧煦应下,想了想又道:“和耳坠子配。” 楚君澜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笑着道:“是不错。配色清雅,又不失庄重。” 她将玉簪摸索着戴在随云髻上,三颗东珠在脑后晃动,更衬托如雪的肤色。 楚君澜蹙了蹙眉:“有点重。” 萧煦刚要开口,便见她将原本戴着的银簪和珠花都摘了交给紫嫣,如云发髻上只剩下了这一根玉簪。 萧煦的唇角不自禁扬起,眉目中的冰霜也彻底融化了,“你喜欢便好。” 楚君澜便让萧煦坐下,细致的为他诊脉。 萧煦安静坐着,视线从她搭在他手腕的三指,逐渐移到了她脸上。如蝶翼般的长睫在她眼下留下小扇子一般的阴影,秀美微蹙,嫣唇微抿,十分专注。 他心里翻腾的那些情绪,终于彻底沉寂下去,最终只剩下了想对她好。 无论如何,他依旧想对她好,对她很好很好。 “你体内的两种毒在冲撞,第二种晚一些的似乎趋于弱势,平衡要被打破了。”楚君澜面色凝重,示意萧煦换手。 萧煦配合她诊治过双手后,道:“是,我也觉时常无力,运功不畅。” 楚君澜眉头紧锁:“我还没找到同时解去他们的方法,如果打破它们二者的平衡,让其中之一占了上风怕都危险。但若任由他们发展,你又会回到一开始力气全无的状态,着实是难办。” 萧煦见她愁眉不展,安抚道:“不急。慢慢来。” 楚君澜哪里能不急,摇了摇头,带萧煦去侧间为他施针。 景玉长须一口气,拍着胸口小声和紫嫣嘀咕:“还是你家小姐有本事,什么都没说,就将世子哄好了。才刚我都快被吓死了。” 紫嫣道:“我也没见世子动气呀?” “你是不了解世子。”景玉连连摇头,他甚至有一瞬担心,世子会不会一冲动杀了叶公子。 但好在三小姐的差别待遇太明显,让世子冷静下来了。 叶以渐回到大长公主府后,换了身衣裳,便去见了大长公主。 “外祖母,你今日是打算入宫?” 大长公主正对着镜子检查头上的钗环,“是啊,怎么了?” “外祖母,渐儿想随您一同去。” 大长公主闻言诧异的看向镜子中的叶以渐,“真是稀奇了,平日叫你去你都不肯去的,非说皇宫里拘谨,人也不亲和,为何今儿却想去了?” 叶以渐笑道:“我是听说了东部大汗一统北元,有意南侵的事,有了一些想法,我如今身子好了,也不想一直无所作为,即便没有个一官半职,能为大雍朝出点力也是好的。” “你将心思用在国事上,这很好,咱们都是天家子女,能为大雍出一份力时,便要无所保留。”大长公主笑着称赞,叶以渐肯为此动心思,总比一心想着楚君澜来的好。 叶以渐闻言也只是笑,随着大长公主一起进了宫。 楚君澜这些天却一直眉头紧锁,楚华庭的眼睛一天天好转,为萧煦解毒之事却陷入了难题。难道她还能由着萧煦继续服用第二种毒来压制第一种?那无异于饮鸠止渴。 “三小姐。”袁康虎的声音让楚君澜回过神。 “您这些天去王府去的勤,大少爷又总去前院书房,我们不敢马虎,一直跟着大少爷,是以咱们院落里只剩下厨娘和粗使丫鬟。我昨儿回来时,发现二小姐和四少爷在后巷上走动,鬼鬼祟祟的说话。” 第156章 愿者上钩 “哦?还有这等事呢。” 楚君澜如今懒得去前头走动,心思都放在为萧煦解毒上,连带着家里的人关注的也少了。 想不到楚梦莹和楚华章却主动动起了他们客院的心思。 “三小姐还是要小心一些,谨慎提防为妙,大少爷如今与从前不同了,虽然眼睛好转的消息没有透露出去,可是府上的人都看得出,大少爷开始温习功课了。老爷还曾当着四少爷他们的面儿夸过大少爷好几次,难免要引人妒忌。”袁康虎这些日冷眼旁观,对楚家的事也是颇为感慨。 楚君澜眸子微眯起,笑出两个小梨涡:“多谢袁叔,我会留心的。不过……” 她站起身,垂眸踱了几圈儿,似想到了什么,狡黠一笑:“明儿开始,我让厨娘和小丫头没事也出去走动,不到下午不准回来。我大哥去前院,只让其他两个弟兄陪着,再将咱们的后门留着,袁叔就瞧瞧藏在房梁上,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袁康虎虎目中满是激赏,笑道:“三小姐若是个男儿,定是个做捕快的好料子。” 楚君澜笑着摆手,爽朗的笑弯了眉眼:“我可不成,若是有选择的余地,我宁愿做个混吃等死的纨绔。” 袁康虎被她逗的哈哈大笑。 接下来的几天,楚君澜照旧每日都去王府给萧煦解毒,萧煦的傻病,也在日益好转,逐渐与正常人无异,终于可以不用再费心做戏,能够以真性情示人。 恭定王听了下人的回禀,赞许的露出微笑 :“好,甚好。不愧是师出名门。” 下人不明所以,却不妨碍奉承:“是王爷洪福齐天,世子才能逐渐好转。” 恭定王眸色深沉的负手踱步,肥硕的身材让他看起来憨厚又温和,但他眼眸中的精芒却让人难以忽视。 “不傻了,自然是好的。” “是。”下人应声,却没从王爷的语气中听出一点开怀的情绪。 静轩。 楚君澜将凤鸣声渐止的银针取下,为萧煦披上了一件外袍。 “你觉得好些吗?” 萧煦颔首,扶了扶胸口:“不痛了。”在闭上眼试着了试,“调动真气时并无滞涩感了。” 他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楚君澜。 秋日的阳光总是格外温暖,透过菱花窗的明纸照进屋里,将她周身披上淡淡的暖光,她的珍珠耳坠子和青玉珍珠簪子泛着耀眼的温柔光华,却不会夺走她的艳光。 萧煦眸中温柔,唇角笑纹浅淡。 楚君澜吁了口气道:“我只是暂时将你幼时中的第一种毒性压了下去,让两种毒暂时达到平衡,但是我不能保证效果持续多久,还要每日观察才是,从现在起,不到不得已时你切记动用内力,要静养才是。” “好。” “还有饮食上也要留心,我会重新写一张单子给景玉,让他看着你。” “好。” 楚君澜将针囊收起,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灌下,又唠叨道:“你如今好转了,府中人多半都像看西洋景似的看你,你也要多加提防着才是。那背后给你下毒之人,必定想不到你还能恢复神智,巴不得你早些一命呜呼好腾出世子的位置。” “好。” 楚君澜吸了口气,好笑的叉着腰看他:“喂,我说的嗓子都干了,你却只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你就不能多说两个字?” “多谢你。” 楚君澜一阵无语,让多说两个字,还真就多说了两个。 “不理你了。我也该回府了,这些天我正捉老鼠。” 萧煦紧了紧襟口,疑惑看她:“什么?” “我父亲升官儿能参加百官宴了,百官宴那天还是我家老太君的寿辰,如今府里忙的热火朝天准备庆祝,就有那么些老鼠,想趁乱做点什么。” 楚君澜将行医箱收拾好,交给门口侍立的紫嫣,笑着道:“我这些天就敞开大门允许老鼠随意出入,等着看老鼠到底想偷吃什么呢。” 明明是家有内贼,乱人心神的事,可被她笑容灿烂的以俏皮的语气说出口,仿佛这等不堪入目的内宅丑闻都成了有趣的故事。 萧煦好笑的摇摇头:“若需我帮忙,尽管开口。” “知道了。”楚君澜潇洒摆手,带着紫嫣离开了王府。 才到家,楚君澜就发现客院的气氛不大对,粗使的婆子和丫头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一见楚君澜回来,立即道:“三小姐可算回来了,袁护院在咱们院子里抓到了个贼!” “贼?”楚君澜眼睛晶亮,“在哪儿呢?” “才刚大少爷已让袁护院压着那贼人去前院找老爷去了。” “你们可瞧见那贼人长的什么样儿了?” 粗使的婆子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道:“奴婢不常去内宅走动,许是看的不真切,那个贼,瞧着好像……好像是二小姐。” “你们各自去忙吧。”想不到素来与人为善行事温吞的楚华庭会做下这样的决定,“我去前头看看。”免得大哥吃了亏。 “是。”粗使的下人退了下去。楚君澜叫紫嫣放好行医箱,便过穿堂,走后巷子进了二道垂花门。 才刚走到上院门前,吵闹声就已凭空传了出来,好几个丫鬟婆子在院门口身探头探脑,楚君澜都走到门口了,他们还没发现,还在低声议论着。 “不会吧,二小姐真跑去偷东西了?” “这有什么稀奇,那可是个惯偷,上次还偷了那个药,结果用在自己身上了。” “啧啧,还是个千金小姐呢,这样也能配当个千金?谁家敢要这样的乱家女啊!” “被退亲她可真不冤。” …… 楚君澜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前头几个仆妇闻声回头,见来的是楚君澜,当即都住了口,脸色煞白的规矩行礼。 楚君澜便带上紫嫣进了上院,径直走到了正屋门前,刚撩开门帘,迎面就有个茶杯砸了过来。 楚君澜敏捷的一歪头,茶杯擦着她耳畔到了院中,发出响亮的碎瓷声。 “混账!人赃并获,你还敢抵赖!你是要气死我!”楚才良大怒。 楚梦莹跪在地上连连摇头:“我没有,是楚君澜故意安排来害我的!” 第157章 慈母败儿 “我故意安排?”楚君澜诧异的道,“我才从王府回来,听了家里出了事就赶忙赶了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不清楚,二姐姐犯了错惹父亲生气,怎么也好意思全推在我的头上?” 楚梦莹跪在地上猛然回头,散乱的长发打在她泪痕满布的脸上,被涕泪黏住了几缕,咬牙切齿,目眦欲裂。 楚君澜屈膝给老太君、楚才良和楚才俊行了礼,疑惑的道:“父亲,这是怎么了?二姐姐犯错了?您教训几句便罢了,何至于动这么大的气?若是伤着身子了可怎么好?” 楚才良听这话心里熨帖,叉着腰喘着粗气,指着楚梦莹道:“你去问这个孽障,今日做了什么好事!” 二婶周氏摇着头道:“澜姐儿你才从王府回来,还不知道呢吧?你二姐姐今儿鬼迷心窍,竟趁着你大哥去外院书房的时候,想去你们院子里闯空门!到了你屋子里,偷了茂国公福赏给你的头面,结果被刚好回去取东西的袁护院给逮了个正着!” 周氏惋惜的咂舌,“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怎会想不开去做个偷儿?到底是没有主母管教的,姨娘教导出的可真是拿不出手来。” 老太君脸上无光,一下下的狠狠拍着椅子扶手:“才良!人赃并获,你看你怎么处置!咱们家养出这种女儿来,岂不是将老脸都给丢光了!” 楚才良听着周氏一番话,早已满脸羞红。 最要紧的是,这段日子他日子过的太如意,升官了,能参加百官宴了,恭定王世子病情好转了,他作为世子的未来岳父,平日里也有人主动与他示好走动了,甚至还有同僚送了傅大才子的真迹来,像借住他的关系去捎带给恭定王。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而这些荣耀和便利,都是楚君澜带给他的。 眼下在楚才良眼里,楚君澜就算再叛逆,脾气再暴躁,也是个有用的好女儿。 可楚梦莹却去偷楚君澜的首饰! “你还不给你三妹妹赔不是!”楚才良怒吼。 楚梦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楚才良见素来顺从的楚梦莹竟如此倔强,当即只觉颜面尽失,扬手就打。 “老爷,老爷,打不得!”王姨娘扑上来抱着楚才良的手,“莹姐儿近些日身子就不好,她也是一时间小孩子心性,好奇那头面才想看看的,并不是真的偷窃。何况三小姐与莹姐儿是自家姐妹,自家姐妹之间,头面换着戴都是有的,都是咱们楚家的东西,搁在哪个小姐那不都是一样的吗?” 楚君澜听的扑哧笑了出来,王姨娘这等逻辑,她都想为她拍手叫好了。 她的笑声不小,楚梦莹愤然回头:“你笑什么!” “我笑,果真是慈母多败儿。”楚君澜走到一旁方几旁,打开茂国公府送来的精致锦匣,里面的点翠头面一个没少,“我只是不明白,你平白偷它有什么用?卖了换钱吗?” 这样的一套头面,寻常女子带了是越制的,如他们这样的门第,即便有如此好的头面,也只敢在闺房里对着镜子自己戴了看看罢了,若要典当变卖,又未必有销路。楚君澜眼下是真的十分好奇楚梦莹的想法。 楚梦莹泪水滚落,娇躯颤抖,咬牙道:“凭什么!” 王姨娘回身,一把捂住楚梦莹的嘴,“莹姐儿不是要偷窃,她只是看看,若不是袁护院提前将她抓到,她看够了就会送回去的!” 可是王姨娘的诡辩,所有人都不可能相信。 楚梦莹挣扎着呜呜叫,恨意滔天的一口咬住了王姨娘的手。 “啊!”王姨娘痛呼,抖着手跌坐在地。 楚梦莹一得自由,转身便朝着楚君澜扑了过去,却被袁康虎眼疾手快的抬起手臂拦住. “二小姐做什么!” 楚梦莹双手紧握成拳,浑身紧绷,咬牙切齿道:“都是你设计害我,你故意将所有人都调走,就是为了引我趁着你房里没人进去,又特地将这套头面放在博古架显眼的位置上!你就是要故意 害我!” 楚华庭听不下去了,扶着宝乐的手走到楚君澜跟前,将人护在身后,沉声道。 “那么请问二妹,茂国公府那样的门第赏赐下的东西,澜澜应该放在哪里才能既表示出尊重,又不跌了那东西的珍贵?放在库房积灰尘吗? “我整日忙着去前院书房复习功课,澜澜每日都要去王府给世子看病,我们客院单独立了厨房后,粗使的丫鬟婆子还要出去采买,院子以前就没人,这套头面没送来时也没见你进去过。 “你若行得正坐得端,即便有人设计你,也绝对抓不到你分毫错处,你自己见财起意,做错了事,就要推脱到别人头上,这难道就是你的教养和风度?” 楚华庭的话句句锋芒,刺的楚梦莹满脸通红。 楚华庭又道:“王姨娘也请好好闭上嘴吧。二妹年纪也不小了,比澜澜还要大上一岁,却处处都只会给父亲添乱。澜澜能给家里争光,挣来的荣光也快被二妹败光了,焉知不是王姨娘素日偏疼养出来的?你若真为二妹好,就让父亲好生管教她,免得她以后惹出更大的祸事来。” 楚君澜站在大哥身后连连点头。想不到素日不爱吭声的楚华庭,如今却能字字如刀,狠狠的剐王姨娘和楚梦莹脸皮上的肉。 老太君道:“到底是陆氏养出来的,风度气魄就是不一样,可怜陆氏去得早,若是陆氏还在,这园子里断乎不会乱成这副模样。才良啊,你是一家之主,总要拿个主意。” 楚才良咬牙道:“取家法来!” 又是家法。 只是惩罚的对象不一样了。 下人赶紧去捧来了三根藤条拧成的家法。 楚才良抓着王姨娘丢到一边,狠狠的对着楚梦莹就是一下。 “啪”的一声,楚梦莹被打的“哇”一声惨嚎。 王姨娘忙扑过去抱住楚梦莹的头脸,大哭道:“老爷息怒,莹姐儿身子才敢更好啊,上次您的一顿家法,都抽打的莹姐儿多少日起不来,您再打,怕是要了莹姐儿的命啊!” “打她?我还要打你呢!”楚才良如今看着王姨娘那楚楚可怜的面容就越发有气,厉声吩咐道:“把王氏给我拿下,抽她三十鞭子!” 第158章 转变 三十鞭子? 王姨娘惊恐的瞪圆了眼,“老爷,妾身服侍了您大半辈子,您好歹高抬贵手就,三十鞭子会要了婢妾的命啊!” 楚才良却毫不犹豫,眼下看到王姨娘只剩愤怒,再无半点怜惜,尤其是在有了陆湘湘这个绝色佳人后,后宅里的三个姨娘相比较简直人老珠黄,看一眼都觉得腻味。 “你将莹姐儿教导成这样,难道不该惩罚?给我拖出去,打!” “是!” 当即有两个粗壮的婆子露胳膊挽袖子的大步走来,一左一右的将王姨娘拖了出去。 王姨娘掌管内宅多年,虽是积威已久,可也得罪了不少的人。从前她如日中天时,少有人敢开罪,可如今她已经混到了这种地步,还有谁会在乎开罪不开罪她? 两个婆子都是被王姨娘收拾过的,如今得了机会,自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二人挥舞鞭子劈头盖脸就抽。 “啊!”王姨娘赶忙护脸,抱着头满地打滚,疼的惨叫连连。 如此杀伐的惨烈场面,将满屋子的人都吓住了。 不是没见过楚才良惩罚家人,可楚才良当初惩罚楚君澜时,场面完全是倒转过来的,他们只觉得楚君澜可恶罢了。 可如今的情况,他们看了只觉得毛骨悚然。 鞭子抽的太狠,王姨娘的惨叫也太响亮,孙姨娘、苏姨娘都不约而同的惨白了脸,就连背脊上都冒出了冷汗。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便是如此。 他们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楚才良的心思,已经彻底不在她们这三个老妾身上了。 楚梦莹冷眼看着王姨娘满地打滚,眼神毫无波动,内心也毫无反应,就好像楚才良打的不是她的母亲,而是拔了一根草,或是踩死一只蚂蚁,丝毫引不起她的关注。 楚华章却是忍无可忍的冲上去,左冲又突的推开行刑的两个婆子。 “滚开!你们给我滚!娘亲!你怎么样!”楚华章抱着哀哀哭泣的王姨娘,回头怒视着楚才良:“爹,你难道想要了我娘的命吗!” “看看,看看他说的这是什么话!”老太君站起身,点指着楚华章连连摇头,“不像话,太不像话了,一个妾室,怎么能称呼成娘亲?可见这王氏教出的孩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当着咱们的面儿叫姨娘,背地里让称呼她为娘亲呢!” 楚华章怒不可遏,锐利的眼神直射向老太君:“祖母什么意思!难道看我们家破人亡才甘心吗!” “哎呦你说的是什么话!有你这么与老人说话的吗!我不来,你们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儿呢!” “你没来时候,我们一家人日子过的好好的!”楚华章大吼。 这话算是说进了楚华章的心里,他不是不欢迎母亲,而是不欢迎老太君人来了,还要将老二全家都带来白吃白喝。家里也的确是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混乱起来的。 楚才良到底舍不得楚华章,只道:“罢了,怎么又与你祖母拌嘴起来了?带你姨娘下去吧!” 楚华章咬牙切齿的抽噎了一声,赶紧回头招呼人来帮忙。 老太君捂着心口直哎呦:“这是要容不下我?这不肖子孙!” “好了,娘您别生气,章哥儿还小呢,再说他也是因为孝顺她亲娘嘛。”周氏笑眯眯的扶着老太君的手背劝说着,只是说出的话并不能起多少作用。 楚才良丢下家法,厉声吩咐楚梦莹:“你给我滚回房间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你随意走动!” 又叫刚才抽王姨娘鞭子的粗壮婆子,“你给我专门看着她,不许她出来!” “是!”婆子意气风发的点头应下,转而去搀失魂落魄的楚梦莹,强行将人带了下去。 楚才良这才缓和了神色,笑容满面的看着楚君澜:“澜姐儿啊,这次让你受委屈了。” 楚君澜笑着摇摇头:“父亲处置得当,英明睿智,咱们家里有父亲这般明断的家长在,往后才能神长长久久下去。” 楚才良听了这话,心里舒坦了不少,叹了口气道:“你能明白为父的为难就好。这怕只怕子女不懂事,处处惹麻烦不说,还不理解我的一片苦心。” “父亲且安心吧,二姐姐也是一时妒忌,您好好的教导她,慢慢的收了性子也就是了。” 楚才良闻言,心里又多了几分期望,笑着道:“前儿个恭定王府的人来与我解释过了,说是王爷和王妃瞧着世子的病情好转许多,开怀的很,正在竭力准备你们而人的亲事,待预备妥当便可定下个婚期,想来也不远了。” “是。”楚君澜笑着点头,等待着楚才良接下来的要求 楚才良笑道:“往后你姊妹们的亲事,能说上什么样的门第,还都要多依靠你呢。尤其是你二姐姐,她比你还年长,又几次三番闹出乱子来,只怕婚事上要艰难,你还要多费费心,未来咱们家也是王府的姻亲家了,就算要说亲事,也要找门当户对的才是。” 楚君澜明白了,不由对楚才良的脸皮厚度肃然起敬。他也倒是个坦荡人,当着全家人的面,能将自己的目的表露的如此明显。 “父亲放心,我会留心的。” “哎,好好好,你也累了,去歇着吧。”楚才良好像这时才发现楚华庭,慈爱的道,“庭哥儿也是,这些日你奋发读书,复习功课,为父心里都知道,你也辛苦了。” 楚华庭笑的十分温和,“儿子不辛苦,儿子只是读书便可,父亲却要为了咱们一家人的前程在外奔波,官场上哪里有轻松的时候?父亲才是辛苦。还请父亲好生休息,切勿为了家里的小事坏了身子,咱们家还都要多指望着父亲。” 楚君澜俏脸上笑容扩大,也跟着配合点头:“是啊,父亲,大哥说的是,您也要多保重自己。” 楚才良就像是大夏天吃了酸梅汤一样,从里到外的舒坦,连连点头道:“好好好,还是你们懂事,知道心疼为父。放心吧,为父好的很,明儿还要去参加百官宴呢,今日必定会好好休息,不能让皇上瞧见为父颓唐的模样。” “父亲说的是。”楚君澜与楚华庭一同行礼,被楚才良扶了起来,端的是一派父慈子孝的模样。 老太君和楚才俊、周氏对视了一眼,这楚华庭是吃了仙丹,忽然开了窍了? 第159章 腌臜 楚君澜的心情很好,一路回到客院的脚步都是轻快的。 楚华庭与她并肩走着,似乎感受到了她明显的好心情,笑道:“他们娘们自食恶果,你这么高兴?” “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我自然高兴,但我更高兴的是其他事。”楚君澜走到楚华庭跟前倒退着,即便楚华庭看不见她,她已然笑的眉眼弯弯,“我是开心大哥的转变。” 楚华庭微微一哂,“这有什么好开心?不过是不再寄托希望,自然就学会了如何虚与委蛇了。” “大哥不是愚钝之人,将来混迹官场,这样的厚黑心思更要多学习,先前我还担心大哥太善良,如今我却是能放心了。就算我嫁了出去,大哥也能保护好自己。” 楚华庭哭笑不得的道:“瞧瞧,这丫头莫不是疯了?有几个未出阁的小姐能坦然说出这样话来的?” “我脸皮厚呗。”楚君澜哈哈大笑。 楚华庭无奈,随即又有些忧虑的道:“傻丫头,你是这般性子,着实让我又是欣慰又是担忧。将来去了王府,要侍奉公婆,他们若是不喜你如此……” “无所谓的。若是不喜欢,大可以各自丢开手,个人过个人的日子罢了,我又不是去受气的,大哥不必替我担忧。倒是大哥。” 楚君澜笑着拉了一下楚华庭的袖子,“大哥这两年被眼睛耽搁了亲事,回头我定要替大哥说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选个温柔贤惠的美人儿来做大嫂。” 楚华庭一愣,面上透出粉色,脚步略又几分迟滞。 楚君澜惊讶的道:“大哥难道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 “哪有。不曾建功立业,不曾查清楚母亲的死因,又何谈这些小事?”楚华庭再度举步,脚步较之于先前便有几分沉重,“母亲的事疑团重重,我总觉得若不能解决,便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楚君澜敛额道:“的确如此,只是当年的顺天府尹易玉海如今已是吏部尚书,那般位高权重的人,咱们如今是如何也见不到的。至于归乡容养的嬷嬷,更是无从查起,天下之大,她的家乡只是个不知名的小村落,想寻到人,就如大海捞针。” 楚君澜没有说的是,如萧煦那般不知背后有多少势力的人,想寻找她的紫苑还都没有下落。 也不知紫苑到底被人牙子卖到了什么地方,又受了多少罪。 王姨娘被抽的浑身鞭痕交错,最要紧的是,其中一鞭子的鞭梢抽破了她的脸颊,在她右脸上横出了一道血痕。 她在玉清园自己的房间里疼的呜呜直哭,身边却只有贴身的婢女陪着。 “那个负心汉!亏的我一心一意的为了他,他却这样对待我,哎呦,死丫头,你要疼死我啊!都给我滚出去!”王姨娘一脚踹开了给自己上药的婢女。 婢女不敢反驳,低着头撇了撇嘴,草草的给王姨娘伤口擦了金疮药,就退了下去。独留王姨娘在房里哼唧。 夜半时分,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王姨娘浑身都疼,想起楚梦莹又是头疼的很,根本无法入睡。趴在拔步床上直到了后半夜,才刚刚有了一点睡意,房门上就传来极为轻微的利刃滑过木头的声音。 房门吱嘎一声轻响,便被轻手轻脚关上,一个人影蹑足靠了过来。 王姨娘一个激灵醒来,听着那熟悉的声音,低声问:“马大哥?” “是我。我的心肝儿,你怎么样了?”大管家马岩侧坐在床沿,怜惜的摸着王姨娘的长发,“我摊煎饼似的等到现在,确定没人醒着了才敢过来,清儿,你可觉得好一点了?” 王姨娘当即泪盈于睫,低声抽噎着将头枕在了马岩的腿上,长发披散,柔若无骨的模样着实引人怜惜。 “老爷好狠的心,竟会当众如此处罚我,我看他不是因为管教儿女的事,却是因为想在楚君澜那小贱人面前讨好才是真的。他知道楚君澜对我们母女不喜,便要找个由头来表白表白,可怜我的莹姐儿被设计偷窃,还有我的脸……马哥哥,妾身着实委屈的很。” “心肝儿快别哭了。你哭的我心疼。”马岩声音温柔,掩在夜色中的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 王姨娘挣扎着爬起来,身上疼的又吸了几口凉气,“好哥哥,你上回说的事,我答应你,我知道他的体己还有几千两,都被他藏了起来,我找机会下毒死他,然后带上那笔银子,你带着我和莹姐儿、章哥儿一起远走高飞,咱们以后找个没有人认得的地方,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好不好?” 马岩并未立即回答。 王姨娘有些急了, 娇柔的哽咽道:“难道你还舍不得你家那婆娘?她身边还有个大儿子伺候呢,她又速来泼辣,你走了,说不定她更欢喜。我就不一样了。我身子不好,又处处被人欺负。你若是不带着我走,在这府里我怕是被人磋磨死了!” 马岩低头看她,眼眸中是一片深沉。 王姨娘有些急切,更多的是慌张,压低声音娇斥道:“姓马的,你该不会是要不管我了吧?咱们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当初若不是想要楚君澜,想拿他尝尝鲜儿,长明也不会想去捉她,她更不会跌下阁楼摔出个木僵之恒。这事儿若是张扬开,谁都逃不开。”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尖锐,王姨娘又放缓了声音:“我不是那等善妒的女子,你当初想尝尝楚君澜,我不是也帮衬你了吗?大不了将来我替你纳几个美妾,一起服侍你,好不好?” 马岩似乎这才想通了,笑着道:“我的心肝儿,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还不急着要毒死他。我这里有一副好药,能让他说出实话来,长明毕竟是死在楚家,直接毒死他,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马岩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来交给王姨娘,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姨娘听的连连点头,最后展颜道:“好哥哥,都依你。” 玉清园的腌臜龌龊楚君澜自然不知情。 十月二十,老太君的寿辰,也是傍晚举办百官宴的好日子。家里清早起就热闹非常。而客院却是一片安静。 紫嫣、宝乐、袁康虎都紧张的站在前厅,息凝神的看着楚君澜小心翼翼的拆开绷带。 第160章 郎舅初见 楚君澜的手不自禁颤抖,呼吸时甚至感觉鼻尖儿都是凉的。最后的药引已经用完了,能不能成便在今日,若是再不成,她一时都不知还能用什么法子来医治。 将绷带放在一旁,用柔软的温热布巾擦拭楚华庭眼睛上的药膏。 “大哥,你睁开眼试试。” 楚华庭眼珠动了动,随着缓缓睁眼的动作,抬起手遮住了双眼,许久才缓缓的放开。 “大哥?”楚君澜目不转睛的看着楚华庭。 那双长久无焦距的眼睛,渐渐映出了她的身影,由模糊到清晰。 “你长高了。”楚华庭眼神温柔,唇角渐渐扬起,“也更漂亮了。” “大哥,你看见了?”楚君澜惊喜。 楚华庭笑着点头,抬起手,准确的掐了下楚君澜的脸蛋:“看见了,看的很真切,好像比从前看到还要真切。” “太好了!” “大少爷看见了!” 众人一片欢呼。 宝乐“哇”的一声哭起来:“大少爷,眼睛终于,终于好了!” 楚华庭面带微笑的看着宝乐,眼中湿润,笑容却更大:“少爷的眼睛好了,你怎么哭上了?” “我,我高兴。”宝乐抹了一把脸,忽而破涕为笑,“我终于不用给少爷念书了!” 楚君澜本来也在拭泪,闻言噗嗤地笑了出来:“这家伙,偷懒都偷到明面上了,大哥还不罚他?” 楚华庭故做沉思的道:“念在他这些日念书辛苦,就姑且下不为例吧。” 宝乐立马配合的行礼:“多谢少爷!” 众人都是一阵欢笑。 紫嫣擦着眼角:“今日老太君寿辰,说是因为老爷傍晚要去参加百官宴,就将寿宴放在了中午,还说老爷下帖子请了不少的人来,大少爷今儿去给老太君祝寿,正好让那起子小人都看看您已经好了。” “这是自然。今日也恰是个走动的机会。”楚华庭微笑。 楚君澜就明白,楚华庭是打算趁着今日的机会,多与到访宾客走动结交,一则是为了宣扬他的眼睛痊愈,二则是为了让人看他的腿已经无妨,三则也是为了结交更多的人脉。 看来楚华庭真的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了。 楚君澜又为楚华庭的腿上施了针,笑着嘱咐道:“大哥的腿还没有痊愈,走路时仍旧要放缓脚步格外小心,若是落下了后遗症,往后阴天下雨时腿疼可有你受的。” “知道啦。若是落下个跛足之类毛病,将来我还怎么做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楚君澜笑着点头,想走仕途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要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有了一个奔头,就总比浑浑噩噩度日的好。 这时,楚君澜隐约听见院门似乎被叩响了。 不多时,粗使丫头就来回话:“大少爷,三小姐,世子来了。” 楚君澜惊讶:“我昨儿已经告诉世子今儿家里有事,不去王府了。怎么这会子人来了?” 楚华庭却是眼睛一亮:“世子送我的徽墨和歙砚,我昨日作画时用了,都极好,我还未当面与世子道谢。” 楚君澜惊讶:“大哥蒙着眼睛作画?” “是呀,三小姐您不知道,大少爷蒙着眼睛做出的山水花鸟画,都比寻常人不蒙眼画的好呢,就连新来的陆姨娘见了都夸了。”宝乐与有荣焉。 楚华庭起身缓步走向门口,笑道:“那日偶然遇上罢了。” 说话间回眸看向院中,便见一俊美异常的白衣青年正面无表情的走进院中,四目相对,入鬓长眉微挑,点漆眸中错愕,冷若冰霜的气质刹时转为惊讶。 “楚兄?你的眼睛?” 楚华庭听见熟悉的声音,当即笑着拱手道:“世子,初次见面。” 萧煦快步走到跟前,欣喜展颜,还礼道:“初次见面,楚兄,你的眼睛痊愈了?” “正是。” 楚华庭看着萧煦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打量,回头看看自家妹妹,再看看气质出尘的萧煦,楚华庭顿觉惊喜又意外,回头玩笑道:“澜澜,你可从未告诉过我世子是如此俊雅的人物。” 楚君澜眼看着萧煦的耳廓泛起了淡淡的粉色,禁不住笑:“大哥也从来没问啊。再说他从前不是傻么,大家都只关心他傻到了何种程度,谁会在意他是俊还是丑?” 萧煦不由一阵窘迫,却又禁不住好笑,垂眸轻笑。 楚华庭点了下楚君澜额头:“你呀,世子是个老实人,你不要欺负人。世子,请屋里坐。” 萧煦越发窘迫,耳根红透的随楚华庭进了屋。 景玉捧着锦盒也跟着进了屋,将东西放角落的方几上,还在惊愕的看着楚华庭。 紫嫣凑到景玉身边低声道:“怎么啦?是不是第一次瞧见我家大少爷不蒙着眼睛,觉得他着实俊美?” 景玉啧了一声:“我家世子难道不俊美?我是惊讶,楚公子的眼睛竟然这样快就痊愈了?三小姐真是个活神仙!” “那是,我家小姐厉害着呢,我家小姐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 紫嫣的声音脆生生的,即便放低了音量,依旧引得旁人注意。 楚君澜被夸的哭笑不得,对着紫嫣摆摆手:“低调低调。”随即执壶,将琥珀色的茶汤缓缓注入雪白的茶盏中。 紫嫣俏皮的吐了下舌头,笑着去接过楚君澜手中的白瓷茶壶。 “怎么这会子来了?是不是身子还不舒服?”楚君澜坐在楚华庭身侧,关切的问坐在对面的萧煦。 若是从前楚华庭看不见时,萧煦面对楚君澜这样关切的询问,尚且还能泰然自若,可是眼下被未来舅兄大人盯着,是浑身都不自在。 萧煦轻咳了一声,不由得想起师父的教导:“喜欢一个人,便要学会表达,什么都不肯说出口,只知闷头做事,你的心思还要别人去猜,那个女子会有那么灵巧的心思能猜透你?即便有那般灵巧的心思,她也未必肯用心思去猜。何况比起你的沉默,还有人更懂得表达。不是没个女子都能接受默默付出的人。” 萧煦袖中的手握了握,硬着头皮道:“今日是贵府老太君生辰,我理应来拜寿。” 其实他是想说,他作为楚君澜的未婚夫,如今傻病又已经好转了,理应来给她长脸。 可是他到底说不出口。 楚华庭闻言不由笑起来,对萧煦这种不善于花言巧语的性子,反倒有几分欣赏。 第161章 叫你煦煦 楚华庭笑着为萧煦续茶:“你能来,便是给足了我们兄妹的体面,今日我父亲也邀请了一些同僚,只不知场面嘈杂,世子能否习惯。” 萧煦听出楚华庭的言下之意。 以楚才良的官位,邀请来的那些也必定是与楚家门第相似的,他就算再不济也是个郡王世子,在外人眼中若无意外是要承袭爵位的。楚华庭是担心他待会面临被巴结的场面不喜欢。 “无妨的。我虽喜静,却也不厌烦热闹。”萧唇角带着浅浅的弧度,气质虽疏远孤独,眼神却亲近温和。 楚华庭对未来妹婿越发满意,就与萧煦闲谈起来。 二人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针砭时弊,往往都有意见相同之处。先前二人便知彼此谈得来,如今楚华庭眼睛痊愈,二人能够正面交流,就越发加深了彼此的了解和认知,更加谈得来了。 楚君澜撑颐坐在一旁吃茶,看看楚华庭,又看看萧煦,禁不住笑起来。 楚华庭话题告一段落,疑惑的问她:“怎么了?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两个有趣,明明平日里都是话不多的,尤其是世子,与我说话时常常一个字两个字往外蹦,如今与大哥说话,却能长篇大论了,可见世子是个不爱说废话,可遇上正经事也能侃侃而谈的,”故意皱了下鼻子,“就是对我没话说罢了。” “我没……”萧煦有些急,刚要解释,对上楚君澜笑吟吟的俏脸,意识到她是在逗他,话又咽了下去。 楚华庭哭笑不得:“澜澜,你总这样欺负人可不行。亏的世子厚道,若是其他人,怕不是早就厌烦了你。” “那怕什么的,反正大哥不厌烦我,世子若是厌烦我了,我就大归回家来,让大哥养活好了。”楚君澜吐了下舌头。 萧煦有些急切,摇头道:“不会厌烦。” 兄妹二人都看向他。 萧煦已是耳根通红,神色端凝的郑重承诺道:“楚兄放心,我对君澜不会厌烦,更不会有什么大归之类的事。” 这样平淡的话,并不是什么表白之语,可听着却是一句郑重的承诺。 楚华庭有些动容:“世子说的我都相信。世子不如就随澜澜一同称呼我如何?总是叫楚兄,反而觉得生分了。” 若是成婚后,可以称呼舅兄的,如今尚未成婚,随着楚君澜来一起叫“大哥”,反而比较舅兄还要亲近。 萧煦认真的道:“是,大哥,以后我记下了。大哥也不要再称呼我世子才好。” “的确如此,可你尚未有表字。”未及冠,又无名师长辈赐字,萧煦的确尚不曾有表字。 萧煦身边也的确不曾出现同辈的朋友,自然不存在不知如何称呼的时候。 “这有何难?”楚君澜笑眯眯的道,“叫煦煦就是了。是不是,煦煦?” 萧煦脸上腾的一下宛若云霞蒸腾,窘迫的恨不能找个地缝去钻,那是他装傻时的自称,私下里想起来还觉得羞耻,可是被楚君澜这样叫出来,字里行间都带了几分柔软,着实叫人心里都酥软了,何况还是在楚华庭的面前? 但是被这样叫,萧煦内心是欢喜的。 可也仅限于被楚君澜这么叫。 楚华庭见萧煦被楚君澜欺负的面红耳赤,不由得摇头,解围道:“直呼大名不妥,反正你们婚事近了,我暂且叫你世子,待婚后称呼你妹夫便是。” “如此甚好。”萧煦松了口气。 楚君澜越看萧煦越有趣,禁不住又是一阵笑。 萧煦看着她明媚的笑脸,阳光照射进整洁的屋内,点亮了她精致的脸庞,眉眼弯弯,眸子里波光潋滟,像是能将人吸进去。 即便他又被她逗弄了,可他心里依旧是欢喜的。 他不自禁在想,若是将来身边一直有这么一个人,即便“闹腾”了一些也是好的,否则,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楚华庭笑着岔开话题:“对了,前些日茂国公府上送了一套头面来给澜澜,世子也知道,楚家的门第,着实与那些公侯之家毫无牵扯的,对方却如此主动的示好,我总是担心背后有什么企图。” “正是。”楚君澜叫紫嫣去将那套头面取来,对萧煦道,“我也觉得奇怪,我如今还有什么能被人瞧得上的?思来想去,除了未来世子妃的身份,也就只有医术了,可是想寻我看病,直接下帖子邀请才是正途,做什么要先送给我一套昂贵的头面来?若是真想求我瞧病,这样做法反倒有些冒冒失失的,我想如茂国公府那样高的门第,也不至于会做出这等没章程的事来,到现在还一直疑惑着呢。” 说话间,紫嫣就将那装着首饰的锦匣捧了来。 萧煦起身查探,见那的确是做工极为精致的一套头面,几乎能换得来楚家的半个宅子了,不由得微微蹙眉。 “我知晓了,你不要担忧,我查明了来告诉你。” “有你去查,我自然是放心啦。”楚君澜语气轻快。 萧煦抬眸,视线落在她梳了随云髻的鸦青墨发上,那上头没有其余头面,只有他送给她的青玉珍珠簪子,流苏上的珍珠和玉珠子微微晃动,俏皮又雅致。 萧煦的唇角,就怎么都忍不住的扬了起来。 楚华庭喝了一口茶,看了看笑的一脸坦然的楚君澜,又看看不知想到什么,唇边笑意温柔的萧煦,禁不住好笑起来,这对小儿女的相处方式,让他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楚君澜能嫁给一个知根知底的人,且这个人还对他的宝贝妹妹有心,这着实让楚华庭开怀。想想先前妹妹还昏迷不醒,差点就要被梗着抬去王府了,如今再看这两个人都已健健康康的准备大婚,他心里不由得感慨。 这一切变化,都是在楚君澜醒来之后,想来是老天爷开了眼,才给了他们偌大的转机。 “大少爷,三小姐。”前院来了个小丫头回话,“老爷说,宾客们都陆续到了,春山班的堂会也预备妥当了,请大少爷与三小姐去前头热闹热闹。” “知道了。”楚华庭站起身,邀请萧煦道:“世子与我同行吧?” 第162章 撑场面 萧煦便站起身,跟随在楚华庭的身后走到门前,似是想起什么,忽然回头看向楚君澜。 楚君澜低着头走在二人身后,萧煦忽然驻足,她险些一头撞在他身上,忙及时一拧纤细的腰肢转了个身躲开。 “怎么了?” 萧煦只是想起师父的话,对待心仪的女子一定要学会表达,适当殷勤,他方才被楚华庭招呼了一声下意识便要出去,却忘了对她表示出关心,这才回头,不成想差点闹出笑话来。 萧煦摇摇头,强作镇定道:“无事。”便转回身跟上了楚华庭的步伐。 楚君澜看着萧煦的俊雅的背影疑惑的歪了歪头。她发现,萧煦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院中来传话的小丫头早就跑的没了影儿,楚华庭一行自然也不必着急,走在前头一面为萧煦引路,一面介绍府中的布局,景玉和宝乐跟在主子身后低声说着话,楚君澜则与紫嫣一同走在最后。 看着前头相谈甚欢的二人,楚君澜不知为何,心情竟格外的好,就连脚步都比较寻常时候轻快一些。 一行过了后穿堂,转了个弯走向前院。巷子里虽然安静,但刚来到前院,人声就显得嘈杂起来。 有仆婢看到迎面而来的楚华庭,竟不再蒙着双眼,且脚步虽缓,竟然无须人搀扶了,不由得露出惊愕表情,与他对上视线,确定楚华庭竟然不再眼盲,下人们纷纷惊愕。 “大少爷?” “嗯。”楚华庭颔首。 有年长的婆子控制不住,难掩兴奋的问:“大少爷您的眼睛?” “已经痊愈了。” “啊!”婆子惊呼,随即赶忙行礼,“恭喜大少爷,贺喜大少爷!” 所过之处,多少人在说恭喜,就连与楚华庭并行的萧煦都没引起人多少注意。着实是因为楚家大少爷这般当年惊才绝艳的人物成了瞎子,着实也引起过不少下人的惋惜,眼下楚华庭眼睛痊愈的消息,就似长了翅膀一般,飞一般的传了开来。 楚华庭歉然对萧煦道,“家里下人太惊讶了,都忘了行礼,世子还请不要怪罪才是。” “不会。大家是太欣喜。”萧煦微笑,心里也是轻松欢喜的。 楚君澜走到二人跟前道:“这会子老太君应该还在上院,咱们一道去请了安,世子也好见过我家里的人,然后你们在去前院,如何?” “也好。”楚华庭笑道,“家中女眷不多,不过二叔一家的女眷们都在,你若不喜嘈杂,,咱们少坐片刻就离开。” 萧煦十分感激楚华庭的照顾,颔首道:“不妨的,并不会不喜。” 上院中,老太君穿了一身簇新的茶金色绣大朵葡萄纹的交领褙子,陪着墨绿色的八幅裙,头发梳了高髻,戴了簇新的金簪子和金戒子,抹额上缀着的指甲盖大小的翡翠正在眉心,在明亮屋内熠熠生辉。 周氏看着婆母穿金戴银花团锦簇的,便觉眼热,越加笑意盈盈的献殷勤。 孙姨娘、苏姨娘,以及楚才俊带了来的唐姨娘和苗姨娘,都各自带着自家是的儿女,热热闹闹的围在老太君跟前凑趣。屋内的气氛当真前所未有的和谐。 就在这时,老太君身边伺候的大丫鬟丁香快步走到身边,附耳回了一句。 老太君当即挑眉,有些不悦的道:“今日是我的寿辰,又有什么人不长眼,出来乱传谣言?” 周氏关切的为老太君捏着肩膀:“娘这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可不要与人动气,伤了身子可不好,谁惹您生气了,您告诉媳妇,媳妇替您去教训他们!” 老太君心里熨帖的很,嘲讽道:“还不是丁香告诉我说,外面有人传言,大少爷的眼睛痊愈了。真是笑话,这一家子下人我看就没有几个像样的,都是叫王氏给带累歪了,没事传起这样的小话来也一点不知过脑子。” 话音方落,外头就有人道:“回老太太、老爷、奶奶、少爷小姐的话,恭定王世子、大少爷、三小姐来了。” “啥?”老太君禁不住挖了挖耳朵。 孙姨娘早就看二房鸠占鹊巢的态度不顺眼,谁料想老太君的打脸来的如此之快,不由得笑容满面的道:“回老太君,是恭定王世子、大少爷和三小姐来了。” 说话间门帘便被撩起,楚华庭缓步而来,多日蒙住双眼,几乎让人快要忘记他清俊的容貌,待到他明亮的如点漆的双眼直视过来,老太君、周氏、楚才俊都禁了声。 “庭哥儿……眼睛真的好了?” 老太君的惊讶还没过,便见楚君澜与一身白衣俊美非凡的青年随后进了门。 恭定王世子,老太君是有幸见过的。可是印象中这位疯疯傻傻,宛若稚子,不是头发乱蓬蓬,就是脸上脏兮兮,还时常傻笑,说的话更是没处听去。 如今面前这位气质疏冷宛若皎月,样貌俊美不似人间,如何能与印象之中那个追着楚君澜叫“姐姐”的傻子联想在一处? “这是,世子?”老太君已快不会说话了。 “祖母。”楚华庭与楚君澜一同行礼。 萧煦则拱手道:“楚老太君寿辰,在下特地备了薄礼前来拜寿。” 景玉立即将捧着的锦盒端了上来。 老太君有点呆滞,还是周氏眼疾手快的将锦盒接了过去,入手沉甸甸的,她一个乡下妇人,也不懂什么规矩,当场就将锦盒打开了,看着里头一尊拳头大的精致玉佛,当场大叫:“哎呦!娘,您快看!” 她如此行径,着实粗鄙不已。 楚华庭与楚君澜都很不喜。 萧煦却是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心,对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量都不放在心上。 老太君、孙姨娘、苏姨娘、楚云娇、楚佩珊等人呼啦一下靠了过去,看着盒中的玉佛,各个眼睛冒光。 楚云娇更是回头,满面绯红的盯着萧煦的脸看了好几眼。 老太君笑逐颜开:“你说说,来就来了,还带了这么重的礼,世子能来参加我老婆子的寿辰就已经是我们的福分了。” 萧煦微微一笑:“您是君澜的祖母,便是煦之长辈,理应拜见。” 众人的眼神“刷”的一下聚在楚君澜身上。 楚君澜看了一眼萧煦的背影,禁不住笑了笑,他还真是给她撑场面来的? 第163章 问责 老太君愕然的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堆笑问:“世子如今身子可好了?” “托福,君澜已将我治好了。”萧煦冷淡眼神扫过众人,慢条斯理道,“从前浑浑噩噩多年,一朝清醒,全似经历一场幻梦,如今能够痊愈,多亏君澜对我悉心照料。” 锐利眼眸满含威慑的看过众人,最后落在老太君身上,冷冷道:“这段时日,也多亏得府上诸位对我未过门的妻子多加‘招抚’,方才我已去客院看过了。想不到楚家的客院环境如此雅致。” 老太君的心里咯噔一跳,世子怕不是要问责? 谁能想得到,一个傻子,竟然能够痊愈了,而且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气质矜贵凛然,让人看上一眼都觉发毛,根本找不到话语在他面前辩驳,那眼神冷的,冰锥子似的,扎人一下都浑身打颤。 老太君干巴巴的笑着道:“是啊,是啊,客院雅致,还是澜姐儿自己选了的。” 萧煦一双看透一切的通透眼眸望着老太君,威压迫人,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他们都拉出去问罪!。 老太君狡辩不下去了。 场面尴尬,老太君、周氏、楚才俊都将求救的眼神投向楚君澜。可一看楚君澜那副看戏不怕台高,就差拿着瓜子嗑的表情,几人都是一噎,心里暗骂楚君澜不讲亲情。 几人只好看向楚华庭。 楚华庭身为长子,素来温文尔雅、知礼孝顺,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家长辈受委屈吧? 但楚华庭此时显然没注意到这里,正叫了小厮到门口,低声说着什么。 萧煦冷眼旁观,心下不由对楚君澜又增了几分怜惜。那么好的一个姑娘,为何会生在这样的家庭?这个家里除了楚华庭,就没有几个亲人是好东西。 场面正在尴尬之时,外头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楚才良快步进了屋,迎面正遇上楚华庭,愕然的道:“你眼睛还真好了?” “是。劳父亲记挂,儿子已经痊愈了。”楚华庭恭敬垂首。 楚华庭的到来打破了屋内宁静,老太君、楚才良和周氏等人都松了一口气。 老太君笑眯眯的道:“才良啊,你看,世子也忒懂得礼数了,还特地来给我拜寿,还送给我一尊玉佛呢。” 老太君炫耀的语气,听的楚才良一阵头大。 恭定王世子肯纡尊降贵的给一个寻常老妇拜寿,那可不是什么见长辈懂礼数,就算世子肯自谦,老太君这样的身份也不能腆着脸自居长辈啊! 楚才良瞪了老太君一眼,忙笑着到近前给萧煦行礼:“世子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听闻世子身子已经大好了,早就想请您来府中走动,又怕耽搁了您的静养。” “楚大人言重了。今日是君澜的祖母的寿辰,在下理应前来问候。”所以他根本不是什么拜见长辈,就是全然看在楚君澜的面子上。 老太君这会儿也彻底回过味来,脸上臊的通红。就连楚才俊、周氏和几个姨娘都觉得面上挂不住了。 楚云娇将唇色都咬成了如血的嫣红,满面通红,眼含秋波的望着萧煦,已是看的痴了。孙姨娘在一旁正尴尬着,回头就看到自家女儿这幅表情,赶忙暗中掐了她一下。 楚云娇乞求的看向了孙姨娘,孙姨娘立即懂得了女儿的意思,心里也是一跳。 楚才良这时已笑着邀请萧煦去前头坐。 萧煦点头,转而面向楚华庭时,态度十分敬重的道:“大哥可与我同去?” “也好。”楚华庭微笑。 大哥? 世子竟这样称呼楚华庭? 如此温和敬重的语气,还是刚才对他们横眉冷对高高在上的世子吗? 老太君脸上就像被人狠狠扇了几巴掌,烧红的厉害,就连那尊精致的玉佛都觉得烫手。 待到楚才良恭敬的引着萧煦出去,楚华庭也在宝乐的陪同下一道去了前头待客用的大花厅。上院正屋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女眷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楚君澜身上,有探究,有打量,有羡慕,有妒忌,着实是百味陈杂复杂的很。 过了半晌,老太君笑着道:“澜姐儿,快来祖母这里坐。” 楚君澜笑容满面,便依言走到跟前,礼数周全了一番。大丫鬟玫瑰立即殷勤的端了绣墩来,还贴心的放上了个柔软的浅绿色素面坐褥。 “三小姐请坐。” 楚君澜对玫瑰笑笑,与她同辈的姐妹们都站着,只她一人坐着她也不在意。 “老太君有何吩咐?” “哎呦,你叫我祖母便是了,叫老太君,岂不是生分了?”老太君笑眯眯的道,“你大哥的眼睛几时好转的?” 楚君澜回答的礼貌疏离:“大哥的眼睛一直用药,逐渐好转,今日早上拆了绷带的。” “原来如此。你这丫头也是,这么大的事,你也不早告诉祖母,祖母也好多照顾你大哥。” “难道大哥眼盲时不该被照顾,非要等知道好转的消息再照顾?”楚君澜笑颜如花,说出的话可并不有好。 老太君一窒,心里暗骂这死丫头狂妄,碍着她未来世子妃的身份又不得不笑着转移话题。 “世子现在看起来也好了。往后他这个病不会再犯了吧?”老太君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八卦,忙温软了声音道,“祖母也是担心的你未来,若是世子能够一直做个正常人,那也是你的福分啊。” 楚君澜笑了笑:“多谢老太君。” 周氏语气酸溜溜,又要笑着巴结:“真是好运气啊!这三小姐要成亲了,你大哥的眼睛好转了,未婚夫婿的傻病也好了,往后做了世子妃,可不要忘了家里的这些人才好。” “二婶说笑了,谈不上什么好运气,不论是我大哥还是世子,都是我亲手医治好的。换了别人怕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楚君澜眉眼弯弯,“不过二婶放心,我既会医术,也不会忘了家里人的。” 周氏嘴角抽搐。 她怎么觉得楚君澜是在咒她得病呢! 老太君揉了揉眉头,正要开口,外头就传来一阵喧哗声。 离得近了便听清说话的是楚才良。 “叶公子到访,真是欢迎之至,您里面请。” 话音一落,楚才良就亲自撩起了门帘,随即便见身着石青色素缎宽袖外袍,玉树临风的叶以渐笑容温和的进了门。 第164章 生女当如此 楚君澜回眸,看到叶以渐竟然不请自来,有些诧异。毕竟当日她拒绝了叶以渐,想来以叶以渐的性子,为免见面尴尬,他一时不会来找她,而她将叶以渐的毒解了,往后也再不用去大长公主府。 想不到,叶以渐竟然来了。 有客来,楚君澜自然起身站在一旁。 叶以渐步履潇洒走到老太君跟前,拱手道:“晚辈听闻楚老夫人寿辰,特地送上寿礼,祝您松柏长春,日月昌明。” 老太君笑逐颜开,却吃了方才萧煦拜寿时的教训,一时不敢托大,加之从前叶以渐在聚雅会时就曾经给过她挂落吃,更加不敢放肆了。 “多谢叶公子了。” 叶以渐便让昆山将贺礼交给了楚才良,笑道:“楚三小姐于在下有救命之恩,府上有这等大事,渐自做主张前来,还望勿怪。” “叶公子真是折煞下官了。”楚才良受宠若惊之余,心下却是一阵感慨。 生女当如楚君澜,是真给老子争气啊! 叶以渐回眸寻找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在人群中找到她总是很容易的事,因为她只俏生生的站在原地,从气质上都能与身边众人剥离开来,更何况她的容貌绝色,断乎不会泯然于众。 视线相对,叶以渐心中一片悸动,微笑着颔首:“三小姐。” 称呼已恢复如从前。 楚君澜屈膝行礼:“叶公子。多谢你今日特地前来。” “哪里的话。”叶以渐恭敬还礼,声音温柔宛若潺潺暖泉,沁人心脾,“三小姐对我的救命之恩,今生报答不尽,我知道三小姐不是挟恩图报之人,是以府上有事也不会特地来寻我,但我总想着报答,趁此机会登门,还请恕叨扰之过。” 堂堂皇亲国戚,大长公主的亲外孙,叶状元的独生子,对待楚君澜竟如此恭敬客气! 老太君只觉话都快不会说了,一家子人也都被震撼住了。 他们都知道楚君澜借由医术,认识了不少的权贵。从前她能在锦衣卫面前说得上话,后来又能在曹钦那等人物跟前谈笑风生便可看出。 但是当真正的皇亲国戚主动送礼上门,见了她还这般客气时,他们内心还是受到了震撼。 如此地位,他们以后怕是拍马都追不上了! 楚才良慈爱的笑着对楚君澜点点头,又道:“叶公子,还请随下官前头坐。” “楚大人客气了,请。” “请。” 叶以渐与楚才良离开后,屋内再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老太君就连找楚君澜套话都张不开嘴。 老太君就咳嗽了一声,没话找话的道:“咱们府里的孩子,都孝顺,都是好孩子。可就是有不像话的,我今儿个过生日,就连恭定王世子和叶公子那样身份地位的人都来了,咱们府里却有人装死不肯出来呢。” 周氏也道:“是啊,王氏和楚梦莹平日看起来都是乖乖巧巧的,想不到被大伯一顿鞭子抽出原形了,显然他们还都心存怨恨,生大伯的气,所以不肯来给您祝寿呢。” “对,还有那个陆氏。”孙姨娘也道,“从进了门开始就傲慢的什么似的,说什么身子弱,无法侍奉,我看她就是瞧不起咱们家。” 有了话题,老太君和女眷们都同仇敌忾的言语讨伐起王姨娘、楚梦莹和陆湘湘起来。 楚君澜听的脑仁儿疼,对这样话题着实不感兴趣,就去角落寻了一张交杌坐下自己剥松子吃。 同一时间,王姨娘悄然来到外院,避开人的视线,将马岩拉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马大哥。” “你怎么回事,今日宾客众多,前头忙着呢,你怎么这会子寻我?” 王姨娘楚楚可怜道:“马大哥,我还是觉得那个负心汉的命留不得,我才刚听了消息,楚华庭那个瘪三的眼睛已经好了!他本来就有功名在身上,又是嫡长子,老爷偏心,一定会将家业传给他的,我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这些年亏大发了,伺候他尽心尽力的,他却不能将家业传给我家华章,我还是想直接毒死他!” 马岩笑容温柔的将王姨娘抱在怀中,“你呀,沉住气。” “不嘛,我就是委屈嘛。”王姨娘闭上眼睛撒娇。 她没有看到的角度,马岩的眼神格外冷静,并无她熟悉的温柔缱绻。 “宝贝儿啊,我的心肝儿,你乖,先依着咱们的计划行事,将来咱们远走高飞,我家也不要了,我那黄脸婆我也不要了,我就只守着你,哥哥将来疼你。” “真的?”王姨娘抬起头,长睫毛上沾着泪,抽抽噎噎的看着马岩。 若是个少女,这般神态是楚楚可怜,可是王姨娘这个年纪,脸上还有被鞭子抽出的痕迹,加上皮肤暗沉发黄,做出这样神态就只会让人觉得做作矫情,令人生厌。 马岩看着她,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金元宝:“好妹妹,哥哥几时骗过你?” “那好吧。”王姨娘的情绪终于被安抚,笑着又靠进马岩怀里。 这时,前院传来一阵丝竹管弦之声,隐约能听得见柔婉的唱腔。 马岩笑着推开了王姨娘:“好了,我还有事忙,你记得我说的话。” “知道了。”王姨娘娇嗔,看着马岩的身影走远,才悄悄地潜回了内宅。 此时,楚君澜等女眷已被安置在前院临时戏台的西侧。地当中竖着一道鲤鱼戏莲的镂雕折屏,将男宾所在的西侧院落与女眷这一方划分开来。 楚才良带着子侄们游走在八仙桌旁的宾客中间,时常又有宾客主动与萧煦和叶以渐攀谈,场面十分热闹。 相比较下,女眷这边倒是没有外客。 因为老太君不熟悉京城官宦女眷,楚才良又没有正妻在,请了其余官家夫人来,也怕老太君招待不周落人笑柄,是以楚才良根本就没有请其他家的女眷来。 老太君津津有味的看着戏,其余的姨娘、小姐们也都新奇的看着戏台子。 只有楚云娇,拉着孙姨娘走到了远处,低声道:“娘,世子的身子都好了,您能不能给女儿想想法子?” 第165章 能给她我的命 孙姨娘吓的忙看看左右,压低声音训斥道:“你这死丫头,你怎么这会子找娘说这事儿!” “现在不说,什么时候说啊?”楚云娇也急了,抓着孙姨娘的手摇晃,“世子那样身份,咱们平日里又没机会见到,如今好容易人来了,若不抓住这个机会,难道能指望楚君澜帮我?” 孙姨娘眉头微蹙,摇头道:“想让她帮你,也不是不可能。” 楚云娇诧异的瞠目,挽着孙姨娘的手臂摇晃:“娘说什么?你有法子让楚云澜帮我?” “恭定王府是什么地方,嫁过去做世子妃虽然荣光,可是王府里还有个正派婆母压在上头,听说王爷还有不少美姬妾室呢,只她一个人孤军奋战,王府里能将她骨头都嚼了。这个时候,若是有个自家姐妹跟去做了媵嫁,那可就不一样了。” 楚云娇惊愕:“娘,你想让我做媵妾?” 孙姨娘低声道:“那样的门第,做妻还是做妾又有什么区别?只要你能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往后你的日子就有指望了。何况男人喜欢谁,可不看谁是妻谁是妾,笼络男人的心,手段可多着呢,有时候做人正室的要端着身份,不好有什么过多的动作,做妾反而更好施展。” “可是,我只想做世子妃,不想做媵嫁。”楚云娇低着头扭捏。 孙姨娘闻言,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指头戳了女儿脑门一下:“你疯了吧,你想做世子妃?你想不想做皇后啊你!” “娘!你小声点!”楚云娇跺脚。 孙姨娘低声道:“这王府的世子娶亲,也是要上玉牒的,楚君澜再不济也是个嫡女,且早已经过了王府的明路,你父亲还与我说,恭定王妃这些日都在主动的张罗他们的婚事呢,这人是不可能换了。你不要再做他想,若是想去王府享清福,你就给我乖乖听话,交给娘来操作。” 楚云娇回头,看了一眼男宾的方向,却没找到萧煦的身影。这就像某一种极为不好的预兆,好像预示着他永远都进不了王府的门。 “好吧。我听娘的。”楚云娇低下头叹了口气。 孙氏这才缓和神色,拉着楚云娇回了女眷一方落座。 在他们转出矮树丛,身形消失之后,他们身后的太湖石才有两个身影转了出来。 叶以渐看着女眷的方向,感慨道:“楚家人啊……也难为君澜生活在此处。” 萧煦眉头皱了皱,回眸看向叶以渐,冷声道:“请你注意称呼。” 叶以渐抬眸看向萧煦,素来温润的双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疏远和敌意。 “我与君澜是好友,称呼名字有何不可?” 萧煦转回身看向叶以渐,声音冷的似能结冰:“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叶以渐目光幽深,似乎陷入眸中回忆之中,喃喃道:“名正言顺的机会,谁都有。” 萧煦低沉声音透出森然:“想不到叶公子也会做这种横刀夺爱之事。” “横刀夺爱?”叶以渐直视着萧煦,毫不退让,“爱这个字,随便说说便可吗?你拿什么来爱她?是你家中那不好摆布的嫡母,还是未来不知会落在何妨的继承权?你能给她安稳吗?能让她过平静的生活吗?可这些,我都会给她。” 叶以渐眼神越发痴狂:“我家中没有可以让她立规矩的婆母,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外祖母会将她当成宝贝一般供着,我父亲知书达理,不是参与内宅之人。我家的门第不比任何人家的差,我能给她的幸福,你能给吗?” 萧煦一把攥住了叶以渐的衣领,牙关紧咬发出咯吱声,下颌线因太过用力,绷出明显的棱角,就像一只发狂的狮子,恨不能将爪下的猎物吞吃入腹! “这些都是你的吗?” “放手!”叶以渐挣了两下,却不想萧煦的力气如此之大。 “安逸的家境,知书达理的亲人,你能给她的这些,有一样是你自己给的?” 叶以渐瞳孔紧缩:“我能……” “我能给她一切,包括我的命!”萧煦松开手,拍了拍叶以渐的襟口,“我是来给她撑腰,不是来给她添乱的。收起你的心思,你我分开回去。” 说罢,萧煦便快步走向了院中西侧男宾的位置。 叶以渐看着萧煦的背影眸色渐深。 给她一切,包括命吗?谁又不能给呢? 只是,他愿意给,也要她肯要才行啊! 叶以渐想起楚君澜委婉的拒绝,手上的伤口似乎又疼了,他闭了闭眼,平复心情后,才面色如常的回到席中。 楚才良此时,正与数名男宾围着一副山水图欣赏。 “果真是傅公子的墨宝。” “傅公子的山水简直是一绝!” “怪道圣上每每遇上傅公子的事,总会网开一面,如此才子,真真令人珍惜令人艳羡啊!” “难道能够得此真迹的楚大人,不值得艳羡?” 有同僚将话题转移到楚才良身上,将他得意的满面红光。 其实,这幅画是一个同僚放在他这里,想借他的手送给恭定王的。 楚才良看到萧煦在一旁吃茶,其实有一瞬很想说出画的真正主人是谁,便可以顺便将画交给萧煦,让萧煦将画代为转给恭定王,也算是他完成了同僚的嘱托,关系也可以更进一步,还能彰显他在恭定王心目中特殊的位置。 然而被这么多人吹捧着,他若说自己不是这幅画的主人,反倒是抹不开。恰好今日那同僚没来,他沉浸在吹捧之中,也不并为此解释。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满脸激动的冲了进来,恭敬的道:“老爷,傅公子到了,说是来求见三小姐。” 众人霎时间一静,刚才还被他们称道的人,忽然就来了?还是要求见楚家的三小姐? “快,快请。”楚才良激动不已,解释道:“在下不才,曾邀傅公子在家中小住一阵,许是傅公子念旧。” 不多时,就见穿了一身浅灰色细棉书生长衫,头发整齐以玉簪挽起,打扮十分稳重,但桃花眼勾魂摄魄、气质慵懒风流的青年被下人引了进来。 第166章 惊变 傅之恒的影响力,在大雍朝毋庸置疑,多少姑娘、少妇心中最为完美的男子便是他这样,他若在街上乘车而过,车上必定盈满鲜花与瓜果,此时一路走向院内,更是吸引了目光无数。 他的容貌英俊不凡,气质也更为平易近人,比起萧煦如皎月一般不可碰触的疏远,他就像是人间最绚烂的花朵,敞开怀抱等着每一个爱花之人的驻足。 女眷们此时也安静下来,目光激动的停留在傅之恒身上。 “傅公子。”楚才良笑着迎了上去,男宾们也都笑着上前。 傅之恒儒雅一笑,眉眼中的潇洒与风流自然流露,他与在场的大人有半数见过,问候起来并不陌生。 “听闻贵府老夫人寿辰,在下与府上大少爷、三小姐都十分要好,是以不请自来,为老寿星拜寿,还望楚大人恕在下唐突。” “哪里,傅公子肯纡尊前来,着实感激不尽。”楚才良就笑着回头叫了楚华庭。 萧煦和叶以渐都在楚华庭身侧,三人一同走到近前。 傅之恒一看到楚华庭,便欢喜的道:“楚兄,你的眼睛已痊愈了?” 傅之恒与楚华庭同住过一阵,二人相处极好,是以此时关系更加亲切热络。 楚华庭也满心欢喜,看着傅之恒时神色透着好奇和赞赏,行礼道:“多亏了澜澜,我的眼睛才能痊愈,今日一早才拆了绷带的。与傅兄相识已久,今日却是头回见面,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哪里的话。”傅之恒的目光落在萧煦与叶以渐身上。 楚华庭笑着为他们做了介绍,傅之恒与他们其实也有过一面之缘,但并无深交,如今见他们两人的病都已痊愈了,且外界传言的傻子,却是个如此俊逸出尘的青年,不免大为感慨。 “三小姐的医术果真与制酒的技术一样出神入化。”看着萧煦,又有些羡慕起来。 能将美人娶回家,想什么时候吃好酒都行,这是何等的好运气! 楚君澜这时已被出楚才良叫到了近前,闻言宛然道:“傅公子那几坛酒都吃完了?” 傅之恒闻言回眸,只见楚君澜一身素淡打扮,俏生生立在屏风旁,阳光下眉目如画,宛若仕女图中走出来的,神色便有几分欣赏。 “早就吃完了,却抹不开脸来寻你。”傅之恒从身后小厮手中接过一个卷轴,笑道,“贵府老夫人做寿,在下身无长物,作画一副以表庆贺。”说着,将卷轴交给了楚君澜。 身无长物,作画一副? 如此自谦的说法,谁都不会当真,毕竟傅之恒若真认真作一副画,便是千金难求的。他肯潇洒度日,居无定所,不是因为他没能力,完全是因为他不想过那种富足的日子。 楚君澜双手接过,笑着道:“多谢傅公子。我可以看看这幅画吗?” “请随意。”傅之恒微笑。 楚君澜便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将画卷缓缓展开。 一副“彭祖戏鬼差”跃然纸上,写意风流,寓意吉祥,加之出自傅之恒之手,这画的身价又翻了数倍。 楚才良为首的男宾们纷纷感慨,连连称赞:“好画,好笔法!” “傅公子果真书画双绝,这画上的提字堪称一绝!” …… 楚才良已得意的满面红光,激动的直搓手。 屏风另一侧,老太君和周氏等人听着声音也早就按捺不住了,索性连戏也不看了,结伴绕过屏风而来。 楚才良见了暗暗蹙眉,但不好在外人面前多说,只是被过身冲着老太君使眼色。 可老太君就等着人给她祝寿,尤其对方还是傅之恒这样的名人,自然不肯放弃,就只当没看见。 “傅公子来啦。”老太君慈爱的微笑。 傅之恒笑着拱手:“楚老夫人福寿安康,松柏延年!” “多谢,多谢!”老太君笑呵呵,满意的点着头,又去看众人都在夸赞的那副“彭祖戏鬼差”。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龇牙咧嘴、眉目狰狞、黑不溜秋的一幅画,用来给她拜寿?这是在祝福她还是想诅咒她被鬼抓? 老太君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 楚君澜最善察言观色,见老太君这样作态,不免厌烦。 傅之恒笑了笑,似对老太君的反应全不在意,只笑着与楚君澜道:“不知三小姐近日可酿制了好酒?” “新制的没有,但是先前的还存了一坛,傅公子要不要试试看?” “那自然是好。”傅之恒开怀一笑。 楚君澜便回身吩咐紫嫣回去取酒来。 萧煦与叶以渐一左一右站在楚华庭身旁,看着楚君澜与傅之恒站在一起说话,心下不约而同生出几分危机感来,二人对视了一眼,又都不看彼此转开身去。 楚君澜到底不好陪在男宾这边,是以与老太君等人一同回了屏风另一侧继续看戏。 男宾这里则是热闹起来,不少宾客都刻意围绕在萧煦、叶以渐和傅之恒周围主动攀谈。 楚才良陪着一会儿,忽有下人来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面露疑惑,笑着告了个罪,便先离开了。 戏台子上已唱到了第三出,楚君澜听的有些腻,眼看着女眷处也有出去的,她便也起身出去了,紫嫣见了也忙快步跟了上去。 萧煦面面无表情的坐在屏风另一侧,本就有些厌了,见楚君澜离了席,便也想跟上去,但想到她许是去更衣的,他又压下了心思。 楚君澜这厢刚预备往客院方向去,远远地就看到穿了官服的楚才良龙行虎步走出家门的背影。 她不由停下脚步,疑惑的微微蹙眉。 “三小姐,怎么了?” “没事,你看见老爷了吗?” “看见了。”紫嫣不明所以的老实点头。 楚君澜目光依旧看着大门的方向,直到楚才良的身影彻底不见了,才道:“我怎么觉得,老爷去换了一身衣裳,人都精神了不少,步伐比平日都要稳健有力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紫嫣笑嘻嘻的道:“今儿个世子爷、叶公子和傅公子来,多给老爷长脸啊,我看老爷乐的都快找不着北了。” 楚君澜听的忍俊不禁,轻轻推了下紫嫣:“就你机灵。” 主仆二人回了客院稍作休息,再回前院时,老太君已经吩咐在花厅摆宴。众人便又都去了花厅。 花厅早已用牡丹花开的大插屏隔开了男宾与女宾之间的位置,落座后连对方的人影儿都瞧不见。厅内灯火通明,今日也不想着俭省了,加之斜阳晚照透过明纸洒落了满屋的金辉,显得屋内半新不旧的摆设都华贵了几分。 老太君与全家女眷们聚在一起,围坐在黑漆八仙桌旁。只听得屏风的另一侧,楚华庭已带着楚华章、楚华云等长房的公子们开始与宾客敬酒了。 周氏没听见自家儿子的声音,不由有些气恼,酸溜溜的感慨道:“到底是嫡出的公子,周身的气派就是不同。” “是啊,”老太君却赞扬的真心实意,“依我看,长房里如今撑得起门面的少爷,也就庭哥儿一个了。” 说着话,老太君眉眼含笑的看着楚君澜,“澜姐儿,你爱吃什么,就告诉丫头,让丫头给你夹。” 如此明显的关照和重视,让楚云娇、楚佩珊以及二房的姊妹们心里都有些堵得慌。可是今日也看得出来,男宾一方来的三位地位高的宾客,都是冲着楚君澜来的,他们不得不承认楚君澜比她们要更有人脉一些。 楚君澜笑了笑,端起酒盏来敬了老太君一杯:“恭祝祖母‘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见她抢了先,其余女眷也都一同恭贺。 老太君笑眯的见牙不见眼的,欢欢喜喜吃了一杯酒,眼睛扫过女眷们的两桌,没见陆湘湘,更没见王姨娘和楚梦莹,不由得抱怨道:“到底还是你们懂得孝顺我。有些人啊,平日里看孝顺,给我请安时嘴甜的像是吃了蜜糖,谁知道关键时刻竟然面儿都不出,就连我老人家过生日这样的大事,如世子和叶公子那般尊贵的人物都来了,她们也不肯露面,真真是白疼了她们一场。” 老太君说的是什么人,女眷们只稍微观察便可得知。 陆姨娘进门起就表明了态度,对待老爷从来都不上心,老太君不满便罢了,反正他们一家子也惹不起寒梅夫人的人。 可是王姨娘和楚梦莹今日竟也不曾出现。虽然楚梦莹被罚跪,但依着她的性子,是绝不肯真的去跪的,必定会想尽办法出来,而给老太君过寿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王姨娘八面玲珑,又速来会拿着腔调,她竟放弃了在婆母跟前做好人的机会,这就更稀奇了。 孙氏瞥了下嘴,附和道:“您说的是,我们对您都是真心孝顺,可不似那些只知装模作样的人。” 老太君点点头,似乎心里熨帖了一些。 就在这时,门外有眼熟的身影快步冲了进来。 一看清此人的脸面,楚君澜立即意识到刚才她为什么看着楚才良出门的背影会觉得那般奇怪。 因为,楚才良出门参加百官宴,竟然没带着他的长随梁辉! 而眼下跑进来的,正是满脸惊慌失措的梁辉。 宾客在场,楚君澜忙起身向着梁辉招了下手。 梁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快步走到了楚君澜跟前。 “怎么了?”楚君澜引着他到一边压低了声音。 梁辉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也同样低声道:“三小姐,老爷和王姨娘,二小姐,都被下了药昏在了前院书房里!” “什么?”楚君澜愕然,“你说我父亲在外院书房?” “是。这会子人还昏迷着,三小姐您快去给老爷瞧瞧吧!” 楚君澜当即觉得事情不妙。 如果楚才良还在外院昏迷,那么她刚才看到的那个穿着官服出门的背影又是谁! 第167章 应急 “我知道了,这件事还有谁知道?你是如何发现的?”楚君澜心下沉重,面上却十分镇定。 似乎被楚君澜的沉稳影响,梁辉也稍微不那么慌乱了,低声回道:“老爷先前吩咐小的去采买了一些东西送给陆姨娘,是以并未一直跟在老爷身边。因近日百官宴,老爷说要带着小的去,小的怕丢了老爷体面,特地还会去换了一身袍子,来宴上找老爷没见着,就又去了外院书房,谁知一推门……” 梁辉抖了抖身子,低声又道:“满屋子都是迷烟的味儿,小的憋着一口气开了窗通风,到了侧间一看,老爷、王姨娘和二小姐都倒下了,老爷身上只穿着中衣,衣裳、帽子还有进宫用的腰牌都不见了。” 楚君澜心下越发沉重。 今日百官宴,乃是大雍朝多年来的传统,皇上今日会在红枫山半山腰上的福寿园宴请百官,在京凡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在邀请之列,许多朝臣可以在宴上结交,还有机会亲自与皇上敬酒。 能给皇上敬酒,这是多大的殊荣? 可若是被人混了进去,又是多大的危机? 楚君澜简直不敢想象,有人冒充楚才良到了百官宴就竟会做什么! 梁辉又道:“小的到书房时,门窗紧闭,看屋子里的模样应该是没有人去过。三小姐,眼下怎么办?” “你不必惊慌,就跟在我身边帮衬我,这件事不许与任何人说起。” “是。” “现在你去那边,低声告诉我大哥出来,就说我有事与他商议,不许惊动任何人,也不要表露出任何惊慌失措的模样来。” “是。”梁辉深吸了一口气,整理心情,随即便脚步略快的走向了另一边。 不多时,楚华庭就与梁辉一同来到了门外僻静之处。 楚君澜和梁辉相互补充着将事情告知了楚华庭,楚华庭当即面色大变。 “不好,有人冒充父亲参加百官宴,必定会闹出大乱!这人要做什么!莫不是存了刺王杀驾之心!” 梁辉腿软的差点站不稳。 楚华庭也当场出了冷汗。 偌大一个朝廷,并不是每一个官员彼此都认识。若是楚才良真正去了,也并不认识多少上官,也只能与平日眼熟的那些在一起。可这个冒充了楚才良的人去了,即便其余官员都不认得他,谁也不会怀疑这人是冒充的,因为彼此不认识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一旦此人闹出大乱,行偷窃、刺杀,甚至是刺杀了圣驾,楚家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楚家或许会被满门抄斩,甚至会株连亲族! “大哥,眼下只能想办法追上去,尽量在福寿园入口处将人截住。” “是。你说的是,只是你我二人之力,时间又过去了许久,恐怕咱们在福寿园外追不上人。”楚华庭迅速镇定下来,眼眸深邃,气质沉稳肩背挺拔的像是一棵青松。 “梁辉,你现在就回外院书房去,将书房门关起来,屋内不准点灯,守着老爷、王姨娘和二小姐,他们醒来后不准他们张扬,静等我的消息。” 梁辉点点头,迟疑道:“不给老爷请大夫吗?” “既是迷烟,一时半刻也不会要了命,眼下什么最要紧,不需要我多说吧?” 楚华庭的眼神极具压迫,唬的梁辉浑身一个哆嗦,连忙点头。 “是,大少爷,小的知道这事儿涉及到所有楚家人的性命,小的立刻就去。就算有人硬闯小的也不开书房的门!” “好,此事过后我会重谢你。”楚华庭和缓了面色,笑着安抚。 梁辉打了鸡血一般,快步冲了出去。 楚君澜见大哥的行事方式,心里不由得赞许,低声道:“大哥支开了梁辉,可是有了妙法?” 楚华庭正色道:“澜澜,你认得东厂、锦衣卫和京畿卫的大官?”上次将他从皇庄接出来的三个人,楚华庭还记忆犹新。 楚君澜摇摇头道:“我与他们并不熟,但是我认得能指使他们办差的人。” 楚华庭眸子一转:“曹公公?” “大哥聪慧。” “好。澜澜,咱们现在立即去求见曹公公,将此事说明,请他帮助咱们去福寿园拦人。” 楚君澜垂眸想了想,当即点头:“好,此事兹事体大,不好外传,如今宴还没结束,咱们忽然走开,难免引人怀疑,我去请世子先帮衬着二叔待客。” “也好,世子身份贵重,又是咱们家未来的女婿,也不会怠慢了客人。” 兄妹二人就又悄悄地将萧煦叫了出来。 萧煦早就关注着楚君澜和楚华庭的动作,见他们的面色便知有事。 “发生何事?我能帮你们做什么?” 楚君澜听的心暖,低声道:“具体经过我不方便说,现在我与大哥要出去一下,需要请帮衬着我二叔留下待客。” 萧煦抿了抿唇,眸中有失落一闪而逝,但依旧点头道:“好。” “至于我与澜澜一同出去,有人若问起……” “我会说,大哥身体不适,君澜跟去照顾了。”萧煦认真的道。 楚华庭笑着点头,拍了下萧煦的肩头:“多谢。” 萧煦摇摇头:“不必。” 楚君澜与楚华庭立即往府外赶去,这时楚华庭心急如焚,也顾不上腿了,来到外院,两人一人牵了一匹马。楚华庭跨上马背,他精通六艺,骑术自然不弱,楚君澜飞身上马,动作同样潇洒利落。 兄妹二人趁着戌时宵禁之前,策马扬鞭,直奔曹钦于外城的私宅而去。 华灯初上,曹府门房刚吃了饭,掩口打呵欠,便听见了一阵礼貌的叩门声。 门房极有经验,开了门,恭敬客气的问安,抬眸见来人是楚君澜,笑容更增了几分:“原来是楚小姐。” “老祖宗可在家里?” “在呢,在呢,小人这便让人去传话,老祖宗知道您来必然欢喜。”门房笑吟吟的引着他们兄妹进屋,对楚华庭的态度也十分的恭敬:“这位公子您请。” 楚华庭微笑着颔首道谢,心下对曹钦又多了几分敬佩。仆从随主性,小小门房待人都如此周到,可见曹钦那般的老油条是个滴水不漏的人物。 这次的事,曹钦若是为独善其身而不肯帮忙,他们又该怎么办? 第168章 十万火急 楚君澜与楚华庭被请到了宽敞的前厅,有容貌俊俏的婢女穿着嫩绿色的簇新掐牙长比甲,眉目低垂的出来为他们倒茶。 “公子请用,小姐请用。” “多谢。”楚华庭微笑致谢,那婢女屈膝行礼后退了下去。 兄妹二人都没有心思吃茶。 楚君澜纤细的手指点着桌面,心中已打了数种腹稿,若是曹钦不肯帮忙,她该如何说服他,若是不能说服他,她又该如何身处理此事。 说实话,她虽然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但对楚家人却没有多少的感情。 只是再没有感情,她也不愿意看着无辜之人枉死。何况一旦楚家被扣上任何罪名,对于想要走仕途的兄长来说,都是毁灭性打击。 楚华庭好容易扛过了眼盲那段艰难的时期,终于可以振作起来,专心的经营未来,楚君澜决不能看着兄长的路就断开在这里。 不多时,有稳健的脚步声缓缓而来。 楚君澜与楚华庭忙站起身恭敬垂首。 曹钦穿着一身家常半新不旧的素缎宝蓝色宽袖道袍,面容慈爱的如同任何一家爱护后背的大家长。 见了楚君澜,曹钦的笑容真切了几分,笑吟吟道:“楚小姐来了?这位便是楚公子吧?想不到楚公子的眼睛已经痊愈了。真是可喜可贺。” 楚君澜便与楚华庭一同给曹钦行了礼。 曹钦是察言观色的高手,见楚君澜与楚华庭的神色便知是有急事,是以也不多拖沓,开门见山的问:“二位此时急忙而来,是不是有何急事?” 楚君澜点头,看了一眼曹钦的左右。 曹钦当即笑着遣走了身后侍立的仆婢神,面色也有几分紧张。 楚君澜就将家中发生了何事来龙去脉仔细说了。 “还有这等事!有人胆敢闯进你家,冒充朝廷命官?”曹钦惊愕,神色十分凝重, “此事事关重大,涉及到皇上的安危,我们兄妹不敢有半点马虎,这个时候我们能求的也只有您了。”楚君澜恳切的道,“这不知是为了楚家全家人,更是为了皇上!一旦匪徒接近了皇上……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曹钦噌的一下站起身,负手来回踱步。 楚君澜与楚华庭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希望,曹钦没有立即拒绝,没将他们赶出去或者封了他们的口,事情就有转机! “此事不能耽搁,多耽搁一时,皇上就多一分的危险。”曹钦认真的征求二人意见,“你们兄妹觉得,此事应该如何是好?” 楚华庭拱手道:“依小子之见,此时应快速赶去福寿园,悄然进入,找到潜伏之人将人拿下。” 曹钦注意到他说的“悄然”一句沉默片刻,点头道:“也好,若能不声不响的将危机解除了,楚家便宜,咱家也能免去不少的麻烦。至于该如何追责,都是事后之事了。” 曹钦回头便唤人进来预备了笔墨,写了一封信交给楚君澜。 “你们兄妹二人立即拿着此信去福寿园,今日负责防卫的禁军首领孟汉亮是我的好友,你们兄妹有什么想法都可直接与他说,我已让他全力配合你们了。” 楚华庭和楚君澜立即就觉得这封信有千斤重。 说什么孟汉亮是曹钦的好友,这其实就是在变相的告诉他们,禁军首领实际上也可以听曹钦的吩咐! 先前有东厂、锦衣卫、京畿卫肯卖曹钦的面子,如今又有禁军首领孟汉亮,曹钦一个内官的人脉,着实让人咂舌。 “多谢曹公公信任。今日之恩,他日再报。”楚君澜郑重行礼。 曹钦笑眯眯的摆摆手:“都是自己人,何须如此外道?你们快去快回吧。” “是。多谢。” 兄妹二人离开曹宅,一路飞驰的去了红枫山,到了半山腰福寿园门外时,两匹马都被累的站不稳。 守备森严的福寿园外,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一见有人来了,当即便有一队寻防的禁卫军走到近前。 “什么人!干什么的!” 楚君澜忙将曹钦的亲笔信拿了出来:“我们奉命来寻孟大人!” 禁卫军一见那信封上的私章,立即肃然起敬,态度都转了个弯,恭恭敬敬的道:“请二位随我来。” 来至于福寿园大门前的一座小屋,那人轻轻叩门:“都统,有人求见。” 吱嘎一声,灯光洒落满地,一个身材壮硕,身着轻薄军服,模样端正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 他一手扶在佩刀刀柄上,垂眸打量楚君澜与楚华庭。 眼前的一男一女都是难得一见的俊俏人物,看穿着打扮,应是什么管家的公子和千金,他确定从未见过他们二人。 “有事?”孟汉亮声音低沉,有些倨傲。 楚君澜将那封信双手呈上。 孟汉亮一看到曹钦的私章,面色就已变的认真起来,待到仔细将信中内容看过,当即神色端凝,客气的道:“请二位过来一下。” 孟汉亮客气的将兄妹二人带出了福寿园,在无人处说话。 楚君澜少不得将事情大致说了。 孟汉亮简直脸色铁青,压着暴躁道:“今日百官宴,来的官员太多,官员们的模样不是一成不变的,彼此都认识的着实太难,这样去寻,简直是大海捞针!” “可危难当头,就算是大海捞针也要去捞!”楚君澜低声道:“那个人穿了我父亲的官服,戴着我父亲的配饰,且定然与其他同僚毫无交流,来到百官宴必定图谋什么,一定能够抓住破绽。只是此事若想谁都不牵连,最好是能暗中将人找到抓了。” 楚华庭接着道:“我能认出我父亲的惯常穿戴,请大人带我进去,找寻起来能够快一些!” “我也去!” 楚君澜也道。 孟汉亮陷入挣扎。 他本不该乱用职责,带人进入到福寿园的,可是一则曹公公下了命令,他不能违拗,二则,有认识那一身装扮的人进去,总比他的人大海捞针更好一些。 况且,若是皇上真的有个什么,他的全家老小怕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思及此处,孟汉亮道:“罢了,你们随我来。” 楚君澜大喜,刚要跟上去,楚华庭就先一步拦住了她:“澜澜,你等等。” 第169章 血染 楚君澜是脚步一顿,疑惑的回眸:“大哥?” 孟汉亮见他们兄妹二人有话要说,蹙眉道:“你们快着些。”便转身离开,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楚华庭道:“你先回去。我跟着孟都统进去。父亲的那身穿戴我熟悉的很,不必你去我也能找得到。” 楚君澜当即皱眉:“大哥,我跟你同去,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咱们可以寻找的更快,孟都统的人不认得父亲,只能寻同样官阶文官的那一身补服,可是配饰却一无所知,想最快速度找到人,还是要依靠咱们二人,我们……” “你听话!”楚华庭第一次在面对楚君澜时如此疾言厉色,“此事兹事体大,有一人去便已足够了,没必要我们兄妹二人都进去,你现在回去等消息,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 楚君澜看着楚华庭的双眼,从中看到了浓浓的担忧、不舍和关心,立即明白了他的顾虑。 如果宫中真的出了事,跟孟汉亮进入福寿园的人必定会被逮住,楚华亮不希望她参与进来,就是想让她在外面看情况,若是不好,逃走也好,依靠恭定王府也好,也可以尽量保存自己。 关键时刻,大哥要将她推出麻烦,自己硬抗! “大哥!我……” “澜澜!”楚华庭眸光坚毅,正色道,“我是你的大哥,你必须听我的话!况且这件事我去做最合适,一旦有个万一,你比我更加有能力完成你我二人的心愿!” “大哥……” “你难道要我跪下来求你!” 楚华庭咬牙,屈膝就要跪下,被楚君澜一把扶住了手臂。 她的眼中一阵发热,摇摇头道:“大哥,好吧,我听话,你随孟都统进去。你要多加小心!” 楚华庭这才放下心,拍了拍楚君澜白皙的脸颊,又屈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好啦,莫要哭丧着脸,你先乖乖回去等消息吧。我会找到那个人的。” 楚君澜一阵心酸,泪盈于睫,却没有让眼泪掉落下来。 “好。” 兄妹二人回到孟汉亮身边,说明了安排,孟汉亮颔首道:“也好,你随我去换一身禁卫的衣裳,也方便行事。” “是,有劳孟大人。” 楚华庭跟随在孟汉亮身后,不顾上的伤痛,快步走近了福寿园大门。 楚君澜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实现之中,才去牵着自己的那匹马,一步三回头的走上下山的路。 福寿园门前的守备见楚君澜已经走远,就都放松下来。 而楚君澜将马拴在了半山腰一处隐秘的所在,拍了拍马儿的脖子低声道:“你在这里等我。”就转身又从另外一条路线,悄无声息的返回了福寿园外。 此处是福寿园临近山壁处的院墙,依旧是灯火通明,但是眼下并无守军。 楚君澜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皇上在此处宴客,守军必定森严,她躲在黑暗的角落,用帕子将脸蒙上,静静等待。 果真,不过片刻,就有寻防的侍卫走过。 楚君澜依旧不动,又等了一阵,待守军经过了三次,她便找到了他们换防的规律,这才趁着间隙悄无声息的摸了上去,将裙摆往腰封上一掖,就利落的纵身而上,扒在墙头,闪身跳入院中,在黑暗的树丛中藏身。 她依旧不妄动,如法炮制,再度摸清了院内守军的换防时间,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了内院,在一间做宫人休息用的厢房中找到一身小太监的葵花衫和黑色纱帽为自己穿上,并将自己的衣裳包好藏在了院中隐蔽处的灌木丛里。 穿着铁灰色圆领葵花衫,头戴黑色纱帽,楚君澜放松浑身的肌肉,躬身垂首,一路小心的往大殿方向而去。 此时的雕廊画栋的大殿中,百官云集,觥筹交错,虽不至有喧哗之人,场面却是极为热闹。 官员们依着身份落座,却也有不少要好的不拘泥官阶坐在一处,更有官员在下头走动着相互敬酒的。 楚华庭跟随在孟汉亮身后,虽进了大殿,却被入目一片乌泱泱的官服晃花了眼,这么多人,要找起来谈何容易?! 他咬了咬牙,凝神静心,与寻常巡逻的首位一般在殿中不起眼之处穿行,在不惹人注意的情况之下仔细查看每一个穿着熟悉品阶的补服的人,甚至连端坐首位身着正红色常服,头戴翼善冠的皇帝都没心思细看。 不惑之年、身量中等、保养得宜的天子面带微笑的端坐首位,笑着吃了一小酒盅的蜜水,颔首又鼓励了敬酒的官员一番。 没有人会计较皇上吃的是不是真的酒,被鼓励的官员满面激动,恭敬的又歌功颂德一番,才兴奋的退了下去。 之后,便又有人来敬酒。 楚华庭找了许久都没见那熟悉的身影,额头上都冒了热汗,他并不放弃,咬牙继续靠近前端,在不引人怀疑的情况之下靠近了摆在前头的几桌,抬眸之间眼神扫过皇帝所在之地,忽然瞳孔一缩。 那个穿着青色白鹇补服,腰挂熟悉配饰,正在给皇上敬酒的不是大管家马岩吗! 楚华庭焦急不已,偏孟汉亮在大殿的另一端。楚华庭顾不上许多,拔足狂奔向皇帝,大吼道:“皇上小心!有刺客!” 这一声石破天惊,将原本喧闹的大殿震的消了声,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 马岩刚弯下腰,听闻此声便知自己败露了,皇帝就在眼前,就离他一步远,他不能放弃! 反正这个时候怎么做都已经是被发现了! 马岩咬紧牙关,抽出藏在怀中的匕首,寒光雪亮,便要冲上。 “护驾!护驾!有刺客!”中官立即以身挡在皇帝身前,侍卫们也冲了上来。 马岩咬牙切齿的朝着中官咽喉便刺,谁知不等刀刃划破那中官的皮肉,身后便时传来一股蛮力!有人从背后狠狠的抱住了他,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大吼: “保护皇上!快!” 是楚华庭! 马岩不可置信,心头火起,恨意翻涌,眼看着侍卫已经感到,自知不能成事,反手便是一刀。 与此同时,皇家近卫也感到面前,强硬的将马岩按在了地上。 楚华庭捂着右腹,缓缓跪倒在地,鲜血喷涌而出。 骤然出现的变故,乍然喷涌的鲜血,惊的朝臣们连连大呼:“皇上!你怎么样!” 楚君澜就站在大殿的门口,远远地、清清楚楚的看到楚华庭缓缓倒在地上,一把握紧了拳头。 有那么一瞬,她动都不能动,脑子好似已经停转了,还是她多年身为特工过硬的职业素养唤回了她的神智,让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分析楚华庭身中的那一刀的位置。 看不清,知道的信息太少了! 楚君澜贴着墙根,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趁着百官慌乱凑近了一些。 还好,不是要害。可是那一处的出血却极为严重。 楚君澜心急如焚,想上前去救人,脚步还未动,楚华庭已艰难的开了口。 “皇上,此人,此人冒充我父,将我父亲迷晕,偷走我父亲的官服和同行的腰牌文牒……” 皇帝站起身,随手扒拉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中官和侍卫,居高临下的看向捂着腰腹跪在地上的俊美青年,随即又看向被压制在地上的马岩。 皇帝轻轻一笑,低声道:“你是何人?” “草民,工部郎中楚才良之子,楚,楚华庭。”楚华庭艰难的吐出这一句,忍痛忍的满头冷汗,浑身颤抖。 皇帝的眼眸微眯,“你是楚家长子?”似乎意识到自己如此问有些奇怪,皇帝又道:“朕听说过你。” 百官鸦雀无声,都在关注着前头发生的事。 楚君澜见皇帝并未立即喊打喊杀,而是在与楚华庭说话,稍微放下了心。 她知道,若想出去,眼下就是最好的时间,出了刺客行刺的事,此处的防备必定会变的更加严密,如果她继续留下去,过一会儿想出去都难了。 思及此处,楚君澜又看了一眼浑身颤抖的兄长,咬牙退了出去,原路返回,取了自己藏好的衣裳,依着先前摸清楚的换防时间,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福寿园,直奔半山腰她藏马之处去。 当她换上自己的衣裳,策马飞奔回城时,惊恐和脆弱才袭上心头。 夜风吹拂着她的脸颊和长发,眼泪被甩在身后,晶莹点点犹如星子陨落。 可她也只给了自己片刻的脆弱时间。 待到凭借曹钦的关系进了城门,直回了楚家,楚君澜已平静下来。 此时夜幕降临,楚家的喧嚣已结束,唱堂会的春山班已经告辞离开,宾客们也已散了,萧煦与楚华章、楚才俊客气的送走了男宾们,叶以渐与傅之恒都告辞后,萧煦也没离开,而是回到了客院。 是以,楚君澜刚敲开客院的门,迎面就看到了萧煦俊美的面庞。 “你回来……怎么哭了?发生何事?”萧煦的语气骤然紧缩,一把拉住楚君澜的手,将她带到了身前,借着不甚明亮的灯光看着她娇美的脸庞,“怎么了?你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楚君澜原本已经压下去的眼泪再一次涌了上来,面上却在笑:“我明明没哭了。” 第170章 轻吻 萧煦抿了抿唇,眸中满是怜惜,低声道:“好。你没有哭,能告诉我发生何事吗?” 危急时刻,一个人时楚君澜尚且能够挺直背脊咬牙硬撑,可一旦遇上这般温柔对待她的,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心防也迅速被温柔击垮了。 原本不想露出脆弱的一面,但眼泪就是如何都忍不住。 楚君澜勉强笑了笑,见紫嫣、宝乐、景玉三人都面色凝重的看着自己,想着此事已经闹到了御前,恐怕不可能瞒得住,便低声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萧煦。 她的声音温柔,压低了声音说话时带着一种甜蜜的倾诉感,让人听了心里极为舒服。 只是她的语气虽然平静,萧煦却能感觉得到她的焦灼急切。 “我大哥被马岩刺了一刀,现在不知生死,马岩已经被抓了……世子,我现在……真的有些慌了。” 她不知道大哥是否会被救治,可当时的情况,皇帝御赐的事会立即引起禁卫的警觉,他们必定会加强福寿园的守备,她若是再耽搁下去,想逃出来就困难了。他们兄妹已经伤了一个,楚华庭还可以解释说是为了救驾,她若被抓到可就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了。 道理虽然都清楚,可是她逃了,将兄长丢在了那,信中的愧疚和担忧爆发出来,着实折磨的她身心俱疲。 萧煦低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漆黑头顶,她低着头的动作,就像是乖顺的靠在了他的怀里,而二人的距离,恰好让他闻到了她身上淡雅的混合着药香味的馨香。 萧煦心中疼惜满溢,回过神时,已将楚君澜揽入怀中。 楚君澜深思不属之下根本没有防备,被萧煦轻轻一带便靠在了一个坚实的胸膛上,脸颊枕着他的肩头,听着从沉稳变作急促的心跳声,呼吸着陌生的清冷气息,她有那么一瞬并不想闪躲。 自来到这个世界,她就一直在面临种种危险和麻烦,就算她有惊天的本事,她也只是一个是普通人而已。如果可以,谁不希望过安稳太平的日子? 楚君澜闭上眼,将脸埋在他肩头,双手回抱住萧煦劲瘦的腰身。 萧煦的心跳越发加快,但心里酸酸涨涨满溢出来的幸福,却让他宛若置身温泉,紧紧拥着她,在她看不见的角度,低头轻轻地亲吻她的发顶。 “莫怕,我帮你想法子。” 楚君澜闷闷的点头。 这一刻,二人相拥的画面太过温馨美好,紫嫣、景玉、宝乐几个都悄然躲开了。 楚君澜过了半晌才回过神,直起身离开他的怀抱,夜色掩藏了的她双颊的绯红。 “世子还是先离开吧。此时既已闹到了御前,便绝不可能善了。想来皇上很快就会派人来我家,你在这里会被牵累的。” 萧煦摇摇头:“我并不怕什么牵累,我好歹也是皇族中人,又是你的未婚夫,在这里能护你。” 楚君澜抬头看着他格外认真的俊脸,禁不住捏了下他的脸颊:“你的好意我明白,可是你若也被困在这里,行动受阻,又如何能帮我的忙?皇上雷霆震怒,手段必定强硬,恐怕我们一家子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到时还需要你帮忙走动。” 萧煦皱了皱眉,已经可以想象楚君澜即将面临的一切,不由得暗骂了一声,恨不能将那冒充楚才良行刺的歹徒千刀万剐! “好。”他叹息一声,“你放心,我会竭力帮你保全大哥。” 他的话正说进她心里,若是楚家出了事,最坏的情况她也有本事逃脱,她现在最担心的是被困在皇帝身边生死不明的大哥。 “多谢。”明媚的眼中又有水光泛起,夜色中晶莹的引人心怜。 萧煦心跳跳的飞快,拳头握了握,忽然弯腰,倾身上前,亲了亲她的眼睛。 楚君澜下意识的闭眼,感觉到他柔软干燥的唇瓣落在她的眼皮上,一触即分,心里像是忽然被点燃了一把火,瞬间燃遍全身,脸颊和脖子迅速都燥了起来。 她有一种被珍视的感觉,让她浑身都轻飘飘的。 萧煦也红了脸,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叫了一声藏在角落不吭声的景玉,便出了客院的大门。 楚君澜低头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禁不住笑了一下,随即深吸一口气,吩咐紫嫣和宝乐:“做好准备吧,变故很快就来了,你们穿上厚实的衣裳,改吃东西吃东西,接下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两人都点头,慌忙的准备起来。紫嫣还拉着楚君澜去换了一身厚实些的衣裳,又准备了素缎的浅青色斗篷给楚君澜披,不但将楚君澜装的各种小药丸带了一些,还在怀里藏了面饼和点心。 楚君澜穿戴整齐,便整理心情迅速去了外院。途中所见仆婢不多,大多数人都已睡下了,只有少数人还在整理聚会后的狼藉。 所有人还不知山雨欲来,仍旧照常过自己的日子。 书房中一片漆黑,楚君澜快步上前敲了敲门。屋内无人应声,她知道梁辉必定紧张的不敢说话,低声道:“是我。” 书房门立即“吱嘎”一声被推开,梁辉紧张兮兮的道:“三小姐!” “嗯。”楚君澜快步进屋,吩咐:“点灯。” “是。” 梁辉仿佛有了主心骨,立即拿出火折子吹了吹,将绢灯点了。 橘红色的温暖灯光照亮了屋内陈设,在桌几、椅墩旁的地上投出浓重的黑影。 楚君澜端起绢灯快步走向侧间,就见楚才良已经被搬上了临窗暖炕,仰面躺着正在昏睡。 王姨娘和楚梦莹却还趴在地上,只是身上被盖上了薄被。 梁辉苦着脸道:“男女有别,小的不敢贸然搬动王姨娘和二小姐。” 楚君澜笑了笑,从袖中针囊里抽出一根银针,在三人身上都飞速扎了几下。 三人当即同时动了动。 最先悠悠醒来的便是楚才良,他了眨眼,一时间还没明白发生什么,看着光线暗淡的屋模糊问:“这是……我是怎么了?” 楚君澜冷笑:“你被迷晕了,官服腰牌和文牒都被马岩盗走,马岩借你的身份进宫刺杀圣驾,已被捕了。” 第171章 危难之下 楚君澜的话,听的楚才良顿时呆愣住了。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马岩他冒充我,去刺杀皇上,还已经被抓了?” “是,我与大哥发现有人冒充你进宫,立即动用人脉,试图在对方做出动作之前将人拦住,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百官宴上,大哥发现马岩就是冒充你的人的时候,他已走到圣上跟前,大哥为了救驾,被攮了一刀,生死未卜。”楚君澜面色平静,可声音却在微微颤抖。 朦胧清醒过来的王姨娘和楚梦莹正听到这番话。 “不可能!他怎么会骗我!”王姨娘震惊之下,尖叫脱口而出。 她的脑子已经彻底懵了,明明说好了,她将人迷晕过去,拿到钥匙,偷了楚才良的体己银子,马岩就会带着她们母子三人一起远走高飞。 她好容易说服了楚梦莹帮忙,带着女儿来了书房,刚下了迷魂香,他们俩就一起失去了知觉,等一醒过来,听到的就是这样的消息! 马岩欺骗了她? 不可能的!难道这些年来他们的温存都是假的? 王姨娘愤然起身扑向楚君澜:“你胡说!你又想着法儿来编派我们!你……” “姨娘!”楚梦莹一把捂住了王姨娘的嘴,将她强行拖开。 王姨娘堪堪回过神,抬头对上了楚才良与楚君澜一起看来的探究眼神,这才心头一跳,猛然醒过味儿来。 “王氏。”楚才良阴沉下脸来,沉声质问:“你到底知道什么?什么叫编派你们?澜姐儿说的是马岩的恶行,又没有说你,为何你会将自己划入马岩一列?还是说……你与马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我没有!老爷,婢妾只是太过震惊了才会口不择言,我……” “她与马岩有染,”楚君澜平静的道,“女儿之所以会被推下阁楼,正是因为千年在小花园子撞破了马岩与王姨娘的丑事,王姨娘担心我说出来,便让马岩吩咐人痛下杀手。” “你胡说!”王姨娘怒吼。 楚梦莹更是尖叫着:“你凭什么污蔑我娘亲!你这么说,有何证据!” “没有证据,”楚君澜坦言道,“正因为我没有证据,才一直都没说出来。不过眼下王姨娘连伙同外人将父亲迷晕,协助马岩刺杀皇上的事都做得出,说她与马岩没有关系,父亲会信吗?” 楚才良面色铁青的看向王姨娘:“好个王氏!好个贱人!我杀了你!”说着就往王姨娘身上扑去,双手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王姨娘被掐的翻了白眼,尖叫着道:“救,救命!” “爹!你放开我娘,你不要听楚君澜那贱人一面之词啊!”楚梦莹去拉扯楚才良,见拉扯不动,又回头往楚君澜身上扑来,“你害我娘,我要你死!” 楚君澜一脚就将人踹翻在地,上前一步提起楚才良的领子将人脱到一边。 “杀了她就死无对证了,你真要他死?” 楚才良一噎,倒也不再动作了。 “还是想想怎么解决眼下的事情吧。”楚君澜凉凉的道,“皇上的人估计马上就要来了,若是不想好如何应对,只怕咱们全家人的命都没了。到时也就谈不上如何惩处王氏。” 怒火被兜头一瓢冷水浇灭,已经被接连发生的事气蒙了的楚才良终于认清了眼下最要紧的事。 天子雷霆震怒,就连一品大员都顶不住,何况他一个刚刚提升至五品的工部郎中? 想起那些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例子,楚才良冒出满身的冷汗,已是彻底没了章程。 楚梦莹捂着疼痛不已的肚子 ,踉跄着去扶起了王姨娘,娘俩抱头痛哭。 楚君澜一看这三人窝囊的模样就有气,冷笑一声转身出了门。 事发之事,她与大哥的第一反应是要保全楚家。 大哥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进了福寿园。 可是现在平静下来,楚君澜却对他们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为了这种家人,真的值得吗? 她一步步走向前院,步履缓慢又沉重,浑身仿佛被若有实质的阴沉黑气围绕着。 如果大哥有个三长两短…… 她就让所有人都陪葬! 正当她走到前院时,一阵剧烈的撞门声忽然响彻夜空,惊的栖息在树间的鸟儿扑棱棱飞了开。 “谁啊!大半夜的,作死啊!”楚家门房刚睡下,骂骂咧咧的去开门,抱怨不等出口就被人迎面踹了个窝心脚。 “去你的!” “哎呦我的娘!” 随着门子的一声痛呼,一群锦衣卫手持火把径直冲了进来。 随后闯进来的便是皇家禁军。 楚君澜站在原地,看着两拨人马迎面而来,并不闪躲,直接被按着肩膀押住了。 楚家一片大乱。 各房的主子奴婢被锦衣卫和禁军驱赶牲口一般撵到了正院的空地上。 老太君披头散发,中衣外披着一件茶金色的袍子,骂骂咧咧道:“你们反了!可知道这里是何处!我儿子可是朝廷的五品官儿!” “五品?就是一品现在都没用!”锦衣卫一刀鞘拍在老太君背上,差点将人打的背过气去。 周氏、孙姨娘等人忙去搀扶,被旁边的禁军们抡圆了刀鞘一视同仁的打了一顿。 “都蹲下!老实蹲着!” 楚才俊眼看着老娘和媳妇都挨了打,捂着头蹲在地上高声道:“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什么闯到我们家里行凶!” “锦衣卫和禁军奉旨办差,你还敢问为什么?” “你们府中有人刺杀皇上,等着满门抄斩吧!” …… 丢下这两句,锦衣卫和禁军的头领就吩咐人将前院围了起来,将楚家的所有主子奴婢都赶鸭子一般赶到了这里,严密的包围起来。 而那句“刺杀皇上”“满门抄斩”,已将所有人都吓傻了。 老太君蹲在地上,眼瞧着那些人又往房间里冲,似乎去抄家的,忙尖锐的道:“是不是弄错了!我今儿过生日,家里的宾客们才走不一会,我们怎么可能去刺杀皇上?” “弄错?你个老家伙好大的口气!皇上下旨,你也敢说弄错?”壮硕的锦衣卫将绣春刀拔出一半,寒光闪烁着实瘆人。 楚才良忙扑过来捂着老太君还预辩驳的嘴,厉呵道:“你不要命了!大祸临头了,还不闭嘴!” 老太君还想埋怨楚才良对待她这个做母亲的态度不好,对上儿子赤红的双眼,话当即噎在了喉咙。 难道,是真的? 楚君澜与紫嫣、宝乐和客院的几人蹲在角落,在他们不远处的就是陆湘湘和徐嬷嬷以及馨雅苑的奴婢。 陆湘湘长发披散,只穿着雪白的中衣,抱着肩膀窘迫的低着头,被秋夜的冷风吹的瑟瑟发抖。她身边的下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有徐嬷嬷穿戴的整齐,显然是还没睡下。 楚君澜看陆湘湘瘦弱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坏了似的柔弱背影,虽不明白此人故意嫁进楚家的意图,到底还是起了恻隐之心,将自己的斗篷摘下丢给了她。 陆湘湘被一个带着淡淡药箱的物事兜头罩住,诧异的将之摘下,一看竟是一件厚实的淡青色披风。 楚君澜道:“你披着吧。” 陆湘湘循声看来,目露感激,抿了抿苍白的唇瓣:“多谢。” “不必。” 楚君澜看向别处,不过举手之劳,她并不放在心上。 夜已深沉,京城的十月天,深夜寒风浸透骨髓,楚家人大半都是从被窝里直接被逮了出来的,如老太君,很快就抱着肩膀冷的瑟瑟发抖。 周氏抱着肩膀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不满的道:“你们是不是想冻死我们啊!有屋里不让我们去,凭什么要我们大半夜蹲在这里!” 周氏一番煽风点火,引的几个年长有些地位的婆子也跟着抱怨。 楚才良面沉似水的沉声呵斥:“都给我闭嘴!” 他一声吼,将在一旁看押的锦衣卫惊动了,整齐的拔刀声“锵”的传来:“干什么!找死啊!” 又有禁卫嘲讽道:“都要砍头了,有你们受罪的时候,还敢抱怨冷?” “能觉到冷你们就乐趣吧,冷,至少证明你们还活着!” 禁卫的一番话,周氏听的脸色铁青,彻底慌了:“还真要砍头?我可不是他们家的人,我只是来做客的!” 老太君闻言也眼前一亮,“对啊,对啊!我们只是来做客的!凭什么要砍头连做客的人也要一并砍了?谁做了那等伤天害理的缺德事,谁就去死好了,凭什么要我们也陪葬!” 楚才俊的两个妾室和几个子女都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嚎的最大声的就是周氏和楚才俊。 “我们冤枉,我们又不是他们家人!”楚才俊过来拉扯楚才良,“你到底是怎么惹的祸事?你快跟官老爷们说啊!休要带累了我们!” 楚才良目眦欲裂,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咬牙道:“你们搬过来,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借着我的名头又是走亲访友又是大办宴会,那时你们怎么不说和我没关系?” 老太君脸上有些臊得慌,但依旧倔强的梗着脖子斥责:“当儿子的就是你这样说话的态度?你不是大孝子吗!你忍心让你娘跟着一起死?” 第172章 众生态 “就是!你还是当大伯的呢,你看看你的侄子侄女儿,都是花儿一样的年纪,你凭什么让你的侄子侄女跟着你陪葬!”周氏也激动起来,尖着嗓子叫骂。 楚才良被气的满脸张红,难以相信自己的母亲和弟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危难之际,这就是他的亲人? 孙姨娘实在看不下去,巨大的恐慌让她积累了无数负面的情绪,当即也顾不上身份了,张口就骂,什么“老虔婆不要脸”,什么“白吃白喝还吃出骄傲来了”都说了出来。 有孙姨娘开头,楚云娇、楚佩珊这些也都加入了战团。 场面一片混乱,灾难之下,更能看清一个人的本性。 楚君澜冷眼旁观,无声冷笑,越发觉得她和哥哥真是犯傻,为什么要救这样一群人?真的是不值得。 如果皇上没有命人立即救治,这会子大哥恐怕已经…… 楚君澜用力摇头,试图将这样的想法甩出去。 而那些锦衣卫和禁卫军,包围在人群外,却好似看到了什么大戏一般笑呵呵的看起热闹来,只要楚家人没有逃走的意思,他们便不打算理会。 王姨娘彻底冷静下来,心里已想好了数个对策,看向侧前方的楚君澜,便想起她方才在书房中的拆穿,当即冷笑一声,挤出眼泪来跪行到楚君澜跟前砰砰磕头。 “三小姐,三小姐求求你。” 王姨娘忽然之举,将所有忙着争吵的人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楚君澜的方向。 王姨娘满面泪痕的哀求道:“三小姐,你不是认识锦衣卫的人吗,上一次锦衣卫来家里,你都能说打人就打人,今日怎么你就不出头了?如今府里遭了这么大的难,三小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众人猛然回过神,只顾着吵架,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的确,上一次锦衣卫包围楚家,要动楚家的女眷时,是楚君澜挡在面前,不但揍了锦衣卫的大官儿,对方甚至屁都没敢放一个。 如此女霸王的一样的人物,今日怎么成了锯嘴葫芦? “你快说句话啊!”老太君扑了过来,一把抓住楚君澜的胳膊,“你那么大的能耐,你去让他们抬抬手,放了我和你二叔一家离开,我们本来也不是你们家的人……” 楚君澜一抬手,甩开了老太君将她捏疼了的苍老大手。 她的耐心终于告罄了。 “你们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豆腐脑吗?圣上下旨,吩咐禁军与锦衣卫联手封禁楚家,唯一能收回成命的只有皇上,我算那颗葱? “大难临头了,你们倒是想着撇清关系,怎么,你们不姓楚,没吃楚家的米?不住楚家的祖宅?死了不进楚家的坟地?告诉你们,一旦确定楚家刺杀皇上的罪名成立,所有人,包括你们,包括你们的家人和下人,都得一起砍头!都这时候了还不能安生点,嫌命长?” 楚君澜一番训斥,说的众人老太君、楚才俊、周氏等人心里一阵阵冒寒气。 “娘……”楚才俊扑到老太君身上,竟流下了男儿泪,“皇上真的会砍了咱们全家人的头吗?” “天啊!”老太君悲鸣一声,与楚才俊抱头痛哭。 楚君澜不耐烦的眉头紧锁,楚家人危难之时一盘散沙,加之楚华庭如今生死不明,让她的心里火烧火燎,如同长了草一般,烦躁的恨不能直接杀出去找到大哥亲自诊治。 就在这时,府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一队身着飞鱼服的人快步而来,为首一人正是楚君澜相熟的厉英。 “皇上旨意,押王玉清,楚才良进宫问话。” 看热闹的锦衣卫与禁军都是面色一肃:“是!” “王玉清是哪个?楚才良,出来!” 王姨娘脸色惨白,埋着头想躲。可是她周围的人,包括楚梦莹和楚华章都躲开了。 “莹姐儿,章哥儿!”王姨娘不可置信的看着一双儿女。 锦衣卫的缇骑已抓着王姨娘手臂,将她扣上了铁镣拉扯出去。 楚才良双腿发抖,勉强保持着风度,却依旧腿脚不听使唤,被锦衣卫硬是架了出去,双脚在地上拖行。 院内一片安静,刚才还吵嚷的正欢的老太君、周氏和孙姨娘,这时再也发不出声音,浑身颤抖的直打摆子。 大难临头时,还曾心存侥幸。 只有亲眼看到,亲身经历,才能相信这样的事距离他们每一个人都不远,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娘……”楚才俊哭着道,“大哥怕是要死了?下面就轮到咱们了?” 老太君捂着心口,惊恐到了极点:“不会,不会……”也不知她说的是楚才良不会死,还是说自己不会死。 这时,厉英走到楚君澜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肩膀。 楚君澜疑惑回眸,便见厉英对她招了下手,示意她去一边说话。 全家人的眼神“刷”的聚集在楚君澜身上。 楚君澜与厉英走到廊下,一旁的锦衣卫缇骑拱手行礼,“千户。” “嗯。给楚小姐端杯热茶来。” “是。” 缇骑领命,虽诧异,动作却麻利,不多时端了茶来,甚至还搬出两把交椅。 楚君澜与厉英分别落座。 厉英道:“楚小姐就坐在这里吃茶等着吧,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此话一出,引得楚家其余人纷纷侧目。 但经过方才的事,已经没有人敢站出来质问“凭什么”了。 楚君澜点点头,吃了一口茶,便听见厉英压低了声音道:“恭定王世子托我告诉楚小姐,令兄无恙,楚小姐不必担忧。” 楚君澜眼前一亮,猛然抬头。 厉英低声道:“有太医为令兄诊治。多余的我便不知了。” 楚君澜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下,长须一口气道:“多谢大人告知。” “不必客气。”厉英低笑了笑,“一则,我与楚小姐也算有些交情,二则,恭定王世子给我的酬谢可不少。” 想不到厉英会如此直言,楚君澜禁不住笑了笑,“我以为会是老祖宗请你来帮忙传话的。” 第173章 忠勇之士 厉英摇摇头道:“老祖宗虽然有心帮衬姑娘,但是老祖宗自从搬到外城的私宅常住,就已经极少插手宫内的事了。” 楚君澜便明白,曹钦是准备渐渐的淡出这个圈子了。 不过想也知道,曹钦是不会全然退出的,到达他的那个身份地位,若是全然退出权力中心,只怕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所谓淡出,也只是不想插手别人的闲事罢了。 得知大哥平安,楚君澜安心了不少,她不知萧煦是如何做到的,但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萧煦能动用人脉查出楚华庭的情况,并且托了厉英代为转达,便已十分难得。 想起方才萧煦走时落在她眼睛上的那个珍重的轻吻,楚君澜的心里又是一阵饱胀的甜蜜。她已经不用再继续猜测他对她的意思,因为他的举动已经可以代表一切。 他们原本只是合作的关系,她还想着帮他达成目的后,她便可以有个靠山,到时候天高任鸟飞岂不是自在?可现在,事情好像有些脱出了她的掌控。 楚君澜在一旁吃着茶,坐在廊下灯光明亮处与锦衣卫的人低声说话,着实让楚家其余人眼红妒忌。 可是老太君等人此时并不敢造次,反而在心里生出一点希望。 老太君压低声音道:“你们说,锦衣卫对澜姐儿这样客气的态度,是不是说咱们都没事了?” 楚才俊摇头:“娘你别忘了,她是未来的恭定王世子妃,咱们是什么?若是砍头,说不定她能躲过去一劫,咱们却不行。” 老太君一听,心都凉了半截儿,摇着头连连叹息:“我就不该来,当初我想着才良这里日子好,带着你们一起来享清福,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要把命都交代在这里!” “我就说当初不该来,你们偏不听。”周氏捂着脸又哭了起来。 院内气氛紧张又凝重,眼看着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时,大门处终于有了动静。 楚才良被禁卫带了回来,随同而来内侍抬着一张门板,上头一人盖着锦缎被子,睡容安详,不是楚华庭是谁? 楚君澜忙起身飞奔过去,看着宫人将门板放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去查探楚华庭的脉象。 好在,无恙…… 楚君澜长出了一口气。 楚家人此时都紧张的看着楚才良和那引路而来的宫人,没有人敢站起身,更无人敢发问。 为首的内监皮笑肉不笑的道:“楚老爷,虽然被革去官职,你心里可别有怨言,你们家的大管家与妾室合谋行刺,皇上没要你们全族人的性命,完全是看在楚大公子的份儿上。” “不敢,不敢,皇上网开一面,臣……草民,草民哪里敢有怨言。” “那就好。”内监看了看躺在门板上昏迷的楚华庭,感慨道:“要咱家说,楚老爷你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有这么好的一个儿子还不知好生对待,竟然能做出嫡庶不分的勾当来,昏庸至此,也难怪皇上动这么大的气。此番若不是楚大公子挺身而出,救了圣驾,你们楚家此时该当如何了?” “是,公公教训的是。” “连皇上都赞扬是‘忠勇之士’的才俊,在你这里若不能得到好的对待,那才是对不住皇上的一片苦心。” 内监摇摇头,叹息道,“罢了,是咱家多嘴。见着皇上动气,就忍不住多唠叨几句。楚老爷往后做个田舍翁,可不是还能指望儿子?皇上也没说不准你家的子弟再参与朝廷举才,你就只管烧高香吧!” “是,是,一定,一定。” 见楚才良像只应声虫一般只知道点头,内监觉得无趣,摇了摇头,回头示意了禁卫军与锦衣卫:“皇上吩咐你们回去。” “是。”两伙人当即应下,有秩序的往楚家门外而去。 内监则是又环视一周,看着楚家蹲在前院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全家主仆,从袖中拿出明黄卷轴。 “皇上有旨。” 众人一惊,纷纷跪地接旨。 内监拔高了声音,嗓音沙哑尖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罪臣楚才良,昏庸无能,革去一切官职,永不录用,钦此!” 楚才良虽早就知道,却依旧晃了晃身子,强撑着接了旨:“谢主隆恩。” 内监再展一卷黄卷,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马岩大逆不道,判处凌迟,王玉清伙同马岩,罪不可赦,判处斩首,二人于今日晌午行刑。马岩之妻刘氏,马岩之子马学文,流放北疆,无诏不可归京。王玉清之子楚华章、女楚梦莹,改为奴籍,交由教坊发卖!钦此!” 楚梦莹和楚华章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会是这样的结果,不可置信的瘫软在地,被宫人强行拉了出去。 “爹,爹!”楚华章大哭着求救。 可这是圣旨,楚才良即便不舍得又能如何? 马岩的发妻刘氏当场就晕了过去,马学文也是面如土色,跌坐在地。到现在他们也想不明白,好好的,马岩为何要去刺杀皇上。 楚华章和楚梦莹的叫嚷终于圆了,内监有了一些笑容,再展一黄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楚家嫡长子华庭,救驾有功,忠孝两全,赐‘忠勇之士’匾额,赏黄金十两,绸缎十匹,特准其恢复考籍,于朝廷选才时直接参与会试,钦此!” 楚华庭还在昏迷,楚君澜当即跪下行礼,“民女楚君澜,代兄长谢皇上恩典。” 内监笑容满面的将圣旨交给了楚君澜,态度一改方才对待楚才良时的嘲讽冷漠,亲切的道:“原来您便是楚小姐,果真是‘忠勇之士’之妹,肖似兄长,都是国之栋梁啊。” 楚君澜受宠若惊的道:“公公过奖了。小女子无才,可担不起这样称赞。” “哪里,哪里,令兄是‘忠勇之士’,楚小姐是闻名天下的‘小医仙’。楚老爷虽然昏庸了一些,可一双儿女却是极好的,听说令堂曾是淑贵妃身边的人?” “回您话,正是呢。” “要不说呢,贵妃娘娘雍容端雅,身边的人也都是人才,教导出的子女自然不会差了。” 第174章 恬不知耻 “您太过奖了,我与兄长哪里承受的起。” “承受得起,皇上金口玉言,称赞令兄是忠勇之士,这可不是一般的殊荣啊。” 楚君澜笑着点头称是,又与内监客套了一番,便送人离开楚家。 到了门前,在背对旁人的角度,楚君澜不着痕迹的送了一锭金子过去,对方笑容满面的大方收下了,才带着人施施然离开。 晨光照亮了院落,照亮了每一个楚家人的惨状。 才当上五品官,还没乐几天,就被自己素来宠爱的小妾勾搭野男人害成这样…… 楚才良目光呆滞的回头看着一家子“残兵败将”,忽然一声悲鸣:“造孽!造孽啊!” 全家一片安静,只听楚才良一人放声大哭。 老太君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酸疼的腿:“你别哭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马岩为何要去刺杀皇上?这里又有王氏什么事儿?” 楚才良毕竟是被带了绿帽子的一个,在全家人,尤其是自己母亲和弟弟面前,如何能说得出口? 可是看到马岩的老婆和儿子也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楚才良忽然心生恶意。 “你们不知道马岩的底细吧?我当初,只当马岩是个憨厚人,谁料想在皇上那听了锦衣卫的调查,才知道他的来历!马岩出身乡绅家庭,年少时逢一场天灾,庄稼颗粒无收,马岩是长子,因妒忌父母将粥多给弟弟妹妹喝了几口,便离家出走,被人牙子拐去了戏班子学戏。你们就说,只因为妒忌一碗粥就离家出走,这人是不是有病?足可见此人偏执自私!” 楚才良胸口剧烈起伏,骂了几句,又道:“到了少年时,马岩跟着戏班子到处表演,建立名声后,杀了他的师父自己做了班主,却做起了抢劫的勾当,借由唱戏到处踩点,干上一票得了银子便抽身逃走,这种人,连师恩都不顾,竟然也能逍遥法外数年,真是老天不开眼!” “后来辗转回到故乡,他看到自家父母和弟妹过的都很好,他却如此颠沛流离,便因妒恨将父母和姊妹都杀光了,占了本家的财产,你们就说他是不是畜生!当初可不是他父母卖儿卖女不要他,是他自己离家出走,结果却怨恨起父母,将人都给杀了!” “只是人贱自有天收,他的贼窝戏班遇上一场地龙翻身,就活了他一个,他侥幸逃出生天,被前太医院医士所救,也不知他哪根筋不对,竟然甘心追随那医士数年,后来那医士获罪被判斩首,马岩就恨上了皇帝,一直想要报仇。而在楚家做大管家的这些年,他一面将妻儿接来,一面又与王玉清那贱人勾搭成奸,为的就是向上爬!” “这些年他一直与王氏有染,我竟不知道!皇上的人查出他的过往,他竟还不服,当面质问皇上为何要杀那医士……你们说,这种人,凌迟冤不冤?!我看皇上判他凌迟,简直都是便宜了他!”楚才良咬牙切齿。 刘氏与马学文已是面如死灰,他们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从前马岩常年在外行走,他们还当他是做生意去了,如今却知道了真相竟然是如此残酷…… 楚才良见他们如此,心里大感快意,还要再刺几句,门外忽然有砸门声传来。 门子飞奔去开门,吱嘎一声,随即便有错杂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行官差大步而来:“哪个是马刘氏,那个是马学文!流放之路遥远,这就启程吧!” 刘氏和马学文尚且来不及反应,就被身边楚家的仆婢推了出去。 官差确认无误后,当即就将给二人上了枷锁,牵牲口一般将人往外带:“走吧,别耽搁了,路上有你们好受!” 刘氏和马学文处在麻木之中,离开楚家时并未回头。 楚家们再度关上之时,楚才良只觉得一阵悲哀。 不过是一晚上,物是人非,官儿丢了,前程没了…… 他忽然想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他被罢免了官职,没了俸禄,没了进项! 如今看着宅子里的若干仆婢,再看看吃白饭的儿女们和老太君以及楚才俊一家,顿时就觉得头大如斗。 “都散了吧散了吧。”楚才良赶苍蝇似的挥手,将老太君、楚才俊和周氏都叫到了正厅,本来还要叫上楚君澜,一回头,却见楚君澜已命人抬着楚华庭回客院去了,心急如焚之下,也就只好作罢。 楚才良道:“如今我被罢免官职,我又没有正房夫人,闲来无事在家管理中馈庶务也能消磨时间,娘,你把对牌和账册都还给我吧。” 老太君一听,眉头当即就拧起来:“怎么,你这会子难道就不需要我帮你管理着内宅了?这么大的一个家,难道离开我还能行?再说了,你一个男人,插手内宅的事儿算怎么一回事?没的叫人笑话!我就算年纪大了,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到底还有你弟妹帮衬我呢。” 所以,老太君就是还打算带着楚才俊一家子赖着不走,继续白吃白喝! 楚才良心里一阵悲凉,自己的母亲,就是这么一个人,对他从来不上心,偏疼幺子已经偏的没边儿了。 楚才良正色道:“母亲若是这么想,也好。其实我还想与母亲商量,您看,虽然我不再为官,没有了俸禄,但是家里这么一大群人还是要养活的,家里的仆婢们的月钱之类的开销不算,家中的少爷们自然是要读书的,这束脩就绝对少不了。姑娘们年纪不小了,和少爷们一样也到了议亲的时候,咱们家虽然败落了,但是嫁娶的花销可不能少。” 说到此处,他不着痕迹打量老太君和楚才俊的神色,又道:“眼下就是一笔支出将近,澜姐儿要出阁了,陪送就能将库房里的金银都陪光,接下来还有庭哥儿要念书呢?皇上可是亲口称赞庭哥儿是忠勇之士,这笔银子不能省,再加上其他哥儿要念书、娶亲。 “所以我想着,要不然,等澜姐儿成了亲,我就带着其余的子女妻妾,连同行家中的仆婢,跟着您和二弟一起会乡去。左右乡里有咱们的房屋田舍,养活这些人不成问题。” 第175章 绕进去了 老太君闻言,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照道理说,家里又没分家,长子在京城有了困难,回乡去也是无可厚非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做娘的若是直接反对,怕是会伤了老大的心。 可是于情感上来说,这么些年老大一家都在京城定居,祖产祭田在潜意识里早就已经归了楚才俊所有。如果她点了头,岂不是要拿出一部分祖产和祭田以及庄稼的守城来养活老大一家? 加之眼下家里的小姐和少爷们也都到了婚配年龄,嫁娶哪个不是钱? 这么多的开销,若是都由他们那点地来出,日子得拮据成什么样儿? 老太君心里闪过无数念头,但也只是眨眼之间,她犹豫着开口:“也好……” 话没说完,手就被楚才俊暗中紧紧捏了一下,捏的她生疼。 老太君即将出口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只是,这乡下日子,只怕你们一家子去了也住不惯,我也看了,京城里养出来的人都金尊玉贵的,娇姐儿、珊姐儿的可都不是寻常的小姐。” 有老太君开了个头,楚才俊和周氏就比较好开口,两口子又相互补充起来。 “是啊大哥,不说别的,就说哥儿们念书,去了乡下也请不到什么靠得住的先生,耽搁了学业可怎么好?” “再说了,姐儿们要说亲,难道去乡下嫁人?” 楚才良心里明镜,面上却故作不知,摇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京城米珠薪桂,日子不好过,早些年,我也资助了宗族里不少,不说远亲,就是二弟家和母亲的娘家,我就没少帮衬,如今我落魄了,回到家乡去也没有伸手讨吃,这也没什么吧?何况我做爹的都没计较哥儿姐儿的事儿呢,就是要计较,也要先活下去才行。再说我动的是公中的银子。” 楚才良到底官场混迹多年,即便一直不上不下,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将老太君和楚才俊、周氏反驳的话都堵住了。 老太君抹不开脸,不知该怎么拒绝,楚才俊又不想与大哥撕破脸,毕竟楚君澜将来可是世子妃,他还指望有机会能攀扯上关系呢,所以他只好暗中又掐了周氏一把。 周氏自然乐得做这个出头椽子:“大伯哥这话说的不中听。这些年来虽然你帮衬的多,但是天高路远的,你又孝顺了娘多少?不说别的,娘年岁大了,身体不好,也是三灾八难的,每一次端屎端尿不是我们两口子在出力?大哥送点银子来,为的是孝顺娘,可没有进我们的口袋里,难道大哥还想既不出银子,又不出力?” 楚才良沉下脸:“弟妹,这话便过了吧。” “有什么过了的?你们家里那么多口子人,难道去乡下还要我们帮你养儿子闺女不够,还要养活你家的仆从?人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大伯哥这些年手底下银子一定不少吧?我看肯定不只是你给娘知道的那些。 “楚家到底也还没分家,大哥的银子就是楚家的银子,我们做兄弟和兄弟媳妇的还没跟大哥说让你将银子交给公中,你反倒还说要带着全家来白吃白喝,未免太厚脸皮了!” “好了,周氏!”楚才俊心里暗爽,面上佯作愤怒的斥责周氏。 周氏翻了个白眼闭上了嘴,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楚才良应该抹不开脸回乡下了吧? 楚才良心中已经是凉透了,淡声道:“罢了,罢了,我是做大哥的,也不好与弟妹争执,更无法计算什么白吃白喝用了多少银子。你们两口子既然打算带着母亲回乡去自己过日子,不欢迎我们一家,我也就不叨你们的厌烦了。” 站起身,楚才良满身疲惫的道:“今日马岩凌迟,王氏斩首,圣上下了之,咱们一家必须到场观看,若不去,怕是后患无穷,你们好生准备吧,看过了行刑便可启程回去了。” 说罢转身,脚步沉重的离开了前厅。 见人走远了,老太君、楚才俊和周氏三人一时间都松了一口气。 “多亏的媳妇你聪明。”楚才俊笑着捏了一把周氏的脸颊,“要不是你一番抢白,我看大哥就会跟着咱们一起回乡了。” 周氏看了一眼老太君的脸色,见她并无不快,这才道:“我也是急中生智。家里的田亩所产不多,除了家里的哥儿姐儿要用,还要给娘过好日子的,若是大哥一家去了,咱们怕是吃咸菜都填不饱肚子。” 老太君听着这话舒坦不少,长子那个人也的确不讨她的喜欢,不住在一反而更好。 思及此处,老太君笑着摇摇头道:“罢了,也就这样吧,收拾东西,看完了杀头,咱们快些走,免得你大哥反悔了,倒是若是带着家里的姑娘和小妾们来咱们跟前哭一哭,你说我当娘的还真能不让他回去? “说的就是。”楚才俊也催促周氏,“你也赶紧叫咱家孩儿们赶紧收拾收拾。” “哎。”周氏点头应下,快步出去了。 老太君与楚才俊就一边往上院走,一边感慨着京城危险。 “这么大的一个官儿,说没了就没了,人命如草芥一般,说杀了就杀了,京城太危险了,往后若没什么事儿,我可不想来了。” “是啊,我也……”楚才俊脚步微顿,忽然反应过来,“娘,咱们一开始说了要回乡去吗?” 老太君愣了一下,她好像还真没说! 楚才俊眨了眨眼,事情到底是如何发展成他们要回乡的去的,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老太君道:“不打紧,反正咱们也打算回去了,今儿就走,今儿就走。” “娘说的也对。” 二人就又说着话走远了。 外院,不多时梁辉到了书房:“老爷,二老爷他们都已经在整理行装了。” 楚才良点点头心下暗自冷笑了一声,转而问:“去客院问过庭哥儿的情况了吗?” “问过了。三小姐说大少爷无恙,这会子还睡着。” 楚才良这才松了一口气:“澜姐儿说庭哥儿没事,那就是真的没事了。” 想不到,他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到头来还要依靠曾经最不待见的子女。 楚君澜这厢给楚华庭换了头上的帕子,回头告诉宝乐:“午时行刑,待会儿全家人说不得都要去午门观刑,大哥这里你要多看顾着,若是发了热,要及时用我预备的这个烈酒来擦身。如果有什么万一,你立即就安排人来刑场找我,可知道了?” “是,三小姐安心,小的知道。”宝乐拍着胸脯保证。 果真如楚君澜所想,不过多时,前头就有下人来传话:“三小姐,骡车预备妥当了,老爷请您一同出门去。” “知道了。”楚君澜想了想,又将紫嫣也留下帮衬宝乐,独自去了前院。 第176章 午门 百官宴作为大雍朝传统,在民间早就广为流传,人人皆知。 然而太平盛世,多年举办下来皆顺顺利利的百官宴上,竟然有匪徒冒充官员混了进去,意图刺杀圣上! 这消息如同热油里滴入一滴水,瞬间炸了开来,不过一个时辰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且口口相传之下衍生出了多个版本。 午门前,时辰未到便已有不少人聚集在此处。朝廷问斩的那些罪犯统一在秋后,今年的犯人刚刚斩过,眼下忽然又冒出了个凌迟的,这样的重刑犯,可是多少年都没见过了! 百姓们围拢在一处,还有不少小贩趁机挑着担子钻入人群售卖瓜果和烙饼的,场面简直和楚君澜在红枫山与假神医比斗时不相上下。 叶以渐带着昆山下了马车,便被眼前人山人海的场面吓着了,昆山护着自家少爷往里走,口中不住的抱怨:“不过是杀人,要见血的,这些人疯了么,都来瞧热闹。” 有那听见昆山抱怨的禁不住嗑着瓜子还口:“说我们,你不也来了?” 昆山回头瞪了那人一眼,到底不敢在叶以渐心情不佳时惹事。 叶以渐的眉头紧紧蹙着,临近正午的阳光十分灿烂,照在他儒雅英俊的面容上,竟显出了几分脆弱。 随着拥挤人潮往前去,叶以渐还在不住的回忆昨晚的情景。 好像,楚君澜的确是先叫了楚华庭出去,随后又将萧煦也叫了出去,之后就再没见他们兄妹出现过。 他问了萧煦,萧煦只说是楚公子不舒服,楚君澜去照顾了,他当时想着楚华庭眼睛刚刚痊愈,自然需要多休息,是以也并未怀疑。 可是如今想来,当时楚君澜分明是知道出事了,将家里托付给了萧煦。 她危难时刻,会将一切交给萧煦,却不肯信任他…… 叶以渐心口闷闷的,像是被人戳了一刀。 说到底,是他做的不够,也不能全怪到萧煦的头上。楚君澜肯信任萧煦,除了相信萧煦的能力和人品,更要紧的,还是因为那个婚约。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成了压在他身上的枷锁,他已经在努力之中,却感觉自己尚未达成,就已被人甩开了。 “少爷,楚小姐在那边呢!”昆山指着斜对面,就见楚家人都已聚集在一起。 楚君澜穿了件霁青色的薄缎小袄,下着牙白马面裙,云集堆叠、珍珠簪鬓,整个人似艳阳下唯一的清凉,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叶以渐看着她素雅的衣色,在看看自己身上的蓝色道袍,心里泛起一些甜蜜。 可是刚要打招呼,却见二皇子身着寻常料子的道袍,与一身白衣的萧煦一同走到了楚君澜身边。 叶以渐想打招呼的话硬生生噎在了喉咙中。 楚君澜也想不掉,这样的场合竟然能见到二皇子。 “二殿下怎么来了?我以为这样的热闹,二殿下是不屑于看的。” 萧彻看着楚君澜近在咫尺的娇美面庞,旁若无人的道:“我不是来看杀人的,我只是好容易得闲了,来看看你。” 楚君澜身后众楚家人闻言,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尤其老太君和周氏,表情十分夸张,孙姨娘和苏姨娘也都掩口,十分惊讶的模样。 萧彻原本就看不上楚家人,这会儿更是不可能在意他们的心情,多日来与老六之间明争暗斗,被事绊住了脚,不成想还没想出办法怎么赢得美人欢心,萧煦那傻子竟然痊愈了。 他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与幕僚分析北元的情势了,急忙便出了宫,半路却遇上了萧煦。 萧彻回头看了萧煦一眼:“想不到你的医术这般出神入化,萧煦这样的都给你治好了。” 楚君澜笑而不语,对萧彻在人前这般说话方式已有些厌烦。 她能明白,如萧彻这种出身高贵,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自信从哪里来。可是这种自信到不肯估计他人感受的人,着实是令人不喜。 萧彻没得美人的回应,心下有些失落。而站在他身后的萧煦,眼中却有笑意一闪而过。 正当这时,有一队人马压着两辆囚车从远处来,老百姓们听见声音,摩西分海一般让开了一条路,让囚车缓缓的驶到午门前的行刑台旁。 有差役上前,哗啦啦的解开锁链,将五花大绑的马岩从囚车上拽了出来,推搡着上了行刑台,手脚大开成大字型绑在一根木桩上。 马岩此时头发蓬乱,满脸纵横交错的鞭痕,身上衣裳已经看不出原色,人也萎靡了不少。 百姓之中,有不少人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声嗡鸣着,像是一万只蜜蜂飞过。 王姨娘一身囚服,头发散乱的也被推上了行刑台,就绑在马岩不远处。 刽子手已经准备妥当,手中钢刀银亮,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那就是楚家那个与下人通奸的小妾?” “长得也不过如此嘛,真是人不可貌相。” “谁能想到这么个女人,竟然能与刺杀皇上的匪徒勾结。” …… 老百姓的议论再度轩然。 楚家这里却是异常沉默。 孙姨娘和苏姨娘,此时都面色复杂的看着被按在地上,领口还插着犯由牌的王姨娘。她们斗了半辈子,想不到还没分出胜负,王姨娘就已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老太君则是低声咒骂着:“丧门星,乱家妇,下辈子托生个畜生……” 王姨娘满面泪痕,抬起头无助的看着四周,心跳的自己都能听得见。 可是她知道,如此生动的心跳声,很快就会停止了。 如果给她重新选择的机会,她一定会死心塌地服侍楚才良,绝不会与人通奸,更不会瞎了眼看上马岩这样的东西! 只是,一切都晚了。 王姨娘四处寻找,最后在自己的右后方看到了楚家人。 眼泪再度决堤,张口唤了一声:“老爷!” 楚才良立即就转开了脸,满脸的厌恶。 是了,楚才良是个什么人,王姨娘哪里能不知道?那是个一门心思往上爬的,升官对于他来说就是毕生追求,可这次,因为她和马岩的关系,楚才良的官儿可能做不下去了。他一定会怨恨她,再也不可能顾及从前的情分。 王姨娘失落的低下头,抽噎的不能自已。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王姨娘诧异的抬起头,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走到了自己面前。 楚君澜提着食盒,对刽子手和监斩的刑部官员道:“还请大人通融。行刑前,让犯妇吃顿饱饭。” 这样的事最为常见,总有犯人在行刑之前有家人来送饭,监斩官自然点头应允。 楚君澜便蹲在王姨娘面前,将食盒打开,从中端出热腾腾的一碗饭,上头盖着数片浓油赤酱的红烧肉,还有素炒小青菜和一个烧鸡腿。 楚家人看着楚君澜预备了断头饭,一时间都有些感慨。 想不到平日里看起来最心狠的楚君澜,却是今天唯一一个想到要给王姨娘带一口断头饭吃的人。 王姨娘也同样想不到,看着楚君澜,颤抖着嘴唇道:“你会如此好心。真让我意外。” 楚君澜拿起木筷,夹了一口红烧肉配着米饭强行塞给她一口。 第177章 一笔勾销 “你做错了事,受到惩罚,并不冤枉。走到今天,也是你咎由自取。” 王姨娘吞下了口中的饭,流着泪冷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是来趁机羞辱我的!就知道你没有好心!” “是啊,我就是羞辱你。”楚君澜又塞给她一口鸡腿肉。 王姨娘恶狠狠的嚼着鸡肉,却忍不住眼泪。 楚君澜道:“我不过是来跟你做个了结罢了。你如今受到惩罚了,我虽不会原谅你,但也不想再恨你了,今天起,你就从我的心里消失了,虽然会记得你,但是再不会为你付出任何情绪,你为你做的事付出了代价,一死百了,前尘恩怨,一笔勾销。” 王姨娘一愣,仿佛重新认识了楚君澜一般呆呆看着她。 楚君澜又塞给她一口肉,随即自嘲道:“你也别这么看我,我不过是看你可怜,你要死了,跟你过了半辈子的枕边人却断头饭都不肯给你送,你说,他是恨你勾搭了马岩,还是恨你害他丢了官职?” 这话着实又在王姨娘心上戳了一刀,疼的她已经快要麻木了。 她嚼着肉落泪,含糊道:“你真狠。” “之所以你觉得我狠,不过是因为我说了实话而已。楚梦莹和楚华章被圣上下旨贬为奴籍,择日发卖了。” 王姨娘再次受到打击,口中的红烧肉都没了味道。 楚梦莹和楚华章是她心尖上的肉啊!虽然她被抓走时,两个孩子都不肯为她说句话,甚至避她如蛇蝎。可是她是做娘的人,听到这种消息,如何能够不心疼? “都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们……”王姨娘绝望大哭。 看着王姨娘如此崩溃,楚君澜心里平静无波,轻声道:“你愿意和我做个交易吗?” 王姨娘抬起头:“我什么都没有了,还能与你做什么交易?” 楚君澜道:“你若肯告诉我,当年我娘是怎么死的,我答应你,将楚华章和楚梦莹都买回来。不让他们流落到别人家为奴为婢。你可愿意?” 王姨娘眼睛一瞬爆发出亮光:“当真!你不要骗我!” “你可以选择不信我。”楚君澜无所谓的道。 王姨娘连连摇头:“我信你,我信!三小姐,你是大夫,医者仁心,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你说吧。” 看着楚君澜仿佛洞彻一切的眼睛,王姨娘急切的压低声音。 “当年的事,其实真的与我无关,我的确恨毒了她,恨不得她赶紧去死,但是我还没有来得及下手她就死了。 “其实我当年发现花园子里的假山被人动了手脚,但我没想那么多,也没告诉陆氏。那假山上有一块石头松脱了后被人轻轻放上去的,只想不到,陆氏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那里,也不知是和谁去的,又是怎么弄的就一跤跌死了。 “这些年我冷眼旁观,一直都在猜测是哪个好人帮我除掉了陆氏,但是此事的线索都指向了父亲,我就不敢再查了,你若要查陆氏的事,还要从他入手。” 楚君澜面无表情的看着陆氏,心里已是惊涛骇浪。 她惊疑不定,甚至忍不住去猜测,是不是王姨娘怨恨楚才良,才会在临死之前故意抹黑,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是转念一想,她与楚才良之间的关系本来也脆弱的像一层纸,王姨娘不可能不知道。 她不会去询问王姨娘此事的真假,因为王姨娘也可以说一句“你可以选择不信”。 “我知道了,我会去查的。”楚君澜又喂给王姨娘一口饭。 王姨娘摇头躲开了,急切的道:“三小姐,求你信守承诺,卖了莹姐儿和章哥儿!” “你不吃了?” “求你信守承诺!”王姨娘砰砰的开始给楚君澜磕头,才几下,额头上就出了血。 楚君澜将碗筷收好,淡淡的道:“知道了。” 王姨娘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磕了两个头才回过神来,仰头看着提着食盒的楚君澜。 “就当我为我大哥积阴德了。但是买了他们后,我不会再管他们,他们未来的路还是要看他们自己怎么走。” “这就足够了,足够了。多谢三小姐,多谢三小姐!”王姨娘又哭又笑。 楚君澜转身走向楚家的方向,王姨娘还在伸着脖子大声道:“三小姐,你是菩萨再世,从前是我错了,是我糊涂对不住你,我死了,来世变猫、变狗,也要报答三小姐!” 楚君澜全做没听见罢了,回到了楚家所在之处。 楚才良蹙眉问:“她怎么忽然转了心思?对你突然感激起来了?” 楚君澜回头看了楚才良一眼,不动声色的道:“人之将死罢了。” 楚才良不疑有他,点点头道:“澜姐儿就是太心软,你多余给那贱人送断头饭,这中贱人根本不配做个饱死鬼!” 老太君和周氏等人纷纷附和。 人群之中也有人在议论方才的场景。人人都在猜测大户人家的妾室与嫡出小姐之间的恩怨,但总归不会是相处愉快的。 “想不到京城闻名的‘小医仙’,倔强起来敢给自己喂鹤顶红,心软起来也能给死对头喂断头饭。到底是行医之人,心善。” “是啊,你们看见没,恭定王世子也在她身边儿呢,都已经痊愈了,小医仙的医术真是出神入化啊。” “那可不,小医仙可是戚神医的传人。” “你听什么人说的?可当真吗?” “都这么说。” …… 百姓的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不过片刻,日上中天,监斩官高声道:“午时已到!” 议论声一瞬熄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听监斩官员陈述马岩和王姨娘的罪行。 待到最后,监斩官念道:“验明正身,确认无误,行刑!” 马岩那已有两个穿着红衣的刀斧手,用渔网紧紧勒在了马岩身上,没人手里一把剔骨刀。王姨娘处则是拔了犯由牌,刀斧手高举砍刀。 “行刑!” 手起刀落,鲜血喷溅,王姨娘人头落地的同时,马岩也被疼的“啊”一声惨叫。 凌迟,才刚刚开始。 刚才还议论纷纷的人群,此时已鸦雀无声,更有那些一开始觉得热闹的百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 第178章 主动一点 凌迟的场面血腥、残酷,饶是那些一开始兴致勃勃围观的百姓,此时看到真正将活生生的人一刀刀活剐成一堆死肉和白骨的场面,也都不适起来,有人瞪大了眼,有人撑不住落荒而逃。 午门前围观的百姓立时少了一半。 秋风送来淡淡的血腥气,楚君澜看马岩疼的惨叫哀嚎,内心毫无波澜。他身边的萧煦却状似无意的向前一步,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 鲜血淋漓的画面变成了萧煦挺拔的背影,楚君澜禁不住微笑起来,颊边的小梨涡像是盛了蜜,就连乍然知道陆氏的死可能与楚才良有关的沉重与疑惑都忘了。 人群另一边,叶以渐视线越过刑场,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楚君澜的身影,虽然距离尚远,看不清面容,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她的欣赏。谁知萧煦竟挪动脚步将人挡住了,还眼神冷淡的瞥了他一眼。 叶以渐心下憋闷,不好隔着老远主动凑上去攀谈,何况萧煦又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便转回身向人群外走去。 昆山松了一大口气:“我的娘,行刑果真不是谁都能看的,小的回去怕是要少吃两碗饭。” 叶以渐却没有回答。 昆山小心的观察叶以渐神色,见他面色沉重,像是谁欠了他银子似的,便知道公子必定又是因为楚小姐而不快了,乖觉的闭嘴不再多言。 凌迟到一半时,马岩已经喊不出声音了。 楚才良满心快意,咬牙切齿的道:“活该!忘恩负义,刺杀圣驾,这种人活剐都算便宜了他!就该将他的肉喂狗!” 老太君原本就已吓的脸色惨白,此时再联想“喂狗”的场面,当场“哇”的吐了。 秽物酸臭和着血腥气,她这一吐,不少人喉咙也泛起恶意,好几个楚家的家眷也都吐了。 “走走走,快回去,不看了不看了。”老太君拍着胸脯连连摇着头,“回去就收拾行李,快离开京城,这简直太危险了!” 周氏和楚才俊闻言连连点头,招呼也不跟楚才良打就扶着老太君走了,生怕楚才良还惦记带着家眷一起回乡的事。 楚才良回头,看着老太君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嘲讽的哼了一声,回头道:“走吧,咱们也会去。” 孙姨娘、苏姨娘如蒙大赦,惨白着脸连连点头。 二皇子萧彻见楚君澜的家人要走了,不免蹙紧眉头,直接与楚才良道:“我还有事要与楚小姐谈。” 萧煦站在楚君澜身侧,眼神冷淡的看着萧彻。楚才良可是曾不顾楚君澜的意思,勒令她一个已定了亲的女子陪着萧彻出去看戏的。 楚才良却出乎人意料的道:“二殿下,您若有事与澜姐儿说,便问问她的意思吧。”说罢行礼,转身便走。 这样做法,着实让楚君澜意外。楚才良竟然转性了?难道是丢了官儿,不指望升官发财了,反而多了几分人味儿? “二殿下有话请讲吧。”楚君澜笑了笑。 萧彻又看向萧煦:“我有话想单独与楚小姐说。” 萧彻此时虽穿着从简,皇家气势却拿的十足,常年上位者的生活让他习惯于发号施令,也从没想过会有人胆敢忤逆。 尤其,面前这人还是个处境并不乐观的宗亲。 谁知萧煦一点不肯让步,“你请便,在下不会插嘴。” 萧彻当即沉下脸来。 好个不识抬举的东西!看他这般冷着脸装高贵的模样,萧彻甚至觉得眼前的萧煦还不如从前痴傻时看着顺眼! 片刻后,萧彻嘲讽的笑了一声:“看来,世子如今对自己已经极有自信了。也对,你的傻病好了,恭定王应该也会多偏你一些,想来将来爵位也是由你来承袭吧?” 可事实上,恭定王对萧煦从来都是不管不顾,任凭他自生自灭的态度。 这是威胁! “借您吉言。”萧煦油盐不进,不让半步。 萧彻压着火气,“有趣,这年头,什么无名小卒都能充大哥了。” 楚君澜的脸色冷了下来。 “二殿下若是没事,我们便先回去了,家兄还在昏迷,我不放心。”说着回身叫上萧煦,“劳烦世子送我回去。” 萧煦面无表情的点头,对着萧彻行礼,转身时看着楚君澜走在他身前的窈窕背影,禁不住眼神温柔的笑起来。 堂堂一个皇子,就那么被晾在了原地,萧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被楚君澜这么甩开了!在一个小女子身上受如此冷待,于萧彻来说简直前所未有! 他满心的喜爱都被怒火燃烧殆尽,愤然转身回了宫。 难道以他的身份,要个民女还要不来? 他倒是要看看她能强硬多久! 楚才良与孙姨娘几个已经先乘车回去了,楚君澜的骡车还停在路边,驭夫坐在车辕,抱着肩膀睡的直点头,楚君澜站到骡车前了他都没醒过来。 楚君澜右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驭夫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哎呦,三小姐,您回来了。小的偷懒了。您别见怪。” “无妨。昨儿家里事多,这也不怪你。” 驭夫忙着端来垫脚用的黑漆小凳放在地上,可楚君澜看也不看,轻轻一跃便上了车,将驭夫都给惊着了。 萧煦一愣,随即又笑起来,如今他看楚君澜的这些小动作,完全不觉有失体统,反而处处都透着率性可爱。 白皙素手撩起车帘,深蓝色车帘后是楚君澜如玉的精致小脸。 “上车啊。” 萧煦当即收回预备去牵马的脚步,从善如流的上了车。 车帘放下,光线变的昏暗,狭窄的空间中,两人面对着面膝盖抵着膝盖,楚君澜尚不觉有什么,萧煦却知觉心跳砰然,不自在的挪了挪腿。 楚君澜看着他在狭窄骡车内别扭的坐姿和无处安放的长腿,不由得笑了起来:“我家的骡车太窄了。倒不如让你去骑马来的舒坦。” “没有。”萧煦目光柔和。 “你今儿怎么与二殿下遇上了?他这个人强势霸道的很,说话做事很少在意他人的感受,他说什么你都不必往心里去。” 想起方才萧彻讽刺萧煦的话,楚君澜心里就有些不快。 萧煦见她又皱起眉,温言道:“无妨,我早习惯了。” 他笑着说出这话,却着实让楚君澜眉头皱的更深。 想到萧煦年少时依靠装傻才能生存,后来为了抵抗第一种毒,只能无奈服下第二种毒,将自己的身体变成毒物斗争的战场,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也不过让自己活下来了而已。 相比较过的顺风顺水的那些人,萧煦能成长至今,着实不容易。 萧煦并非懦弱之人,他发展到今日地步,绝不是依靠任何人的同情,更不喜被任何人同情,因为只有弱者才会被同情,那是对他的侮辱。 可楚君澜的怜惜之意,他却格外珍惜。 因为这证明楚君澜心中是有他的,并不只又他在乎她的感受,她对他也是在乎的。 不愿再看她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不快,萧煦道:“今日入宫请安,遇上了二殿下。” “请安?” “是,淑贵妃从恭定王妃处得知我已痊愈。想见我。” 楚君澜点点头,不由感慨:“她这做派,已将自己当做一国之母了?” “六宫无主,她代掌凤印。” 怪不得六皇子会是个那样跋扈的人,想来是被一个有能力有后台母妃宠坏了。 “君澜。” “嗯?”萧煦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萧煦道:“朝中最近有事,楚家恐怕会被我家牵累。” “哦?”楚君澜挑眉,皓腕轻抬,将碎发挽在耳后,“楚家都已倒霉成这样儿了,还能有什么被牵累的?快说给我乐一乐。” 萧煦被她逗的忍俊不禁,笑着别开眼。 他极少这样笑,冷若冰霜的俊脸上从来都表情欠奉,可如今展颜时,却一改他素日的冷淡,反而透出几分孩子起来。 楚君澜看的想去摸摸他的头,她也真的伸手这样做了。 萧煦反应敏锐,在楚君澜伸手便已察觉,但他抑制住了自己闪躲的本能动作,配合的让她碰到了他的头。 楚君澜笑道:“有这么好笑?” 萧煦点点头。 “我还从没见你这样笑过呢,”楚君澜又顺势掐了一下他的脸颊,在萧煦诧异的目光下笑道,“往后多笑笑,还是笑起来好看。” 萧煦的脸上顿时像是被人点了一把火,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北元的战事,你可知道?” 楚君澜见他实在抹不开,也不再逗他,笑着点头道:“有所耳闻,不是说北元东部大汉博尔诺一统北元了吗?” “是。”萧煦正色道,“博尔诺如今陈兵十五万于北疆之外,上过书一封,请皇上封他为‘草原共主’。” 楚君澜这具身体养在深闺,对外界之事知道的不多,是以她一时并不明白。 萧煦便耐心的道:“大雍强盛,太平盛世引万国来朝,大雍朝皇帝被天下奉为‘天下共主’,便是北元,即便不如高句丽那般对大雍俯首称臣,却也轻易不敢冒犯。” 楚君澜恍然:“所以博尔诺可汗此举,等于在向皇上挑衅。” 陈兵十五万,再提出让大雍皇帝承认他为“草原共主”,这不是在威胁大雍皇帝否认自己是“天下共主”吗? “便是如此,又为何会牵扯道王府与楚家?”楚君澜疑惑的问。 第179章 搭台阶 萧煦不等回答,骡车便已缓缓停下了。驭夫在骡车外轻声道:“回三小姐,已经到了客院侧门了。” 楚君澜便撩起车帘道:“咱们家里说吧。” 她的话,让萧煦再度展颜。 “好。” 楚君澜奇怪的看了看萧煦那灿烂的笑脸,一时还有些不明所以。 她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 二人下了骡车,驭夫便将车赶回了正院,紫嫣听见动静来开门,楚君澜迎面便问:“我大哥怎么样?” “大少爷热度退了,还在昏睡。” 楚君澜便略放下了心,回头笑着对萧煦道:“我先去看看大哥。” “我随你去。” 二人一同去了卧房,宝乐正坐在拔步床边的脚踏上 ,听见脚步声回过头,见楚君澜与萧煦并肩而来,忙站起身:“世子爷,三小姐。” 萧煦微微颔首,凑在床沿去看,只见楚华庭头发披散,面色苍白,闭着眼正在昏睡,薄被盖到了肩头,可以看到他微微敞开雪白的领口。 楚君澜为楚华庭检查了一番,确定无恙,又为他施针止痛,换了药,忙活了半个时辰才结束。 萧煦并不催促,楚君澜的专心动作时,紫嫣围他端了一把交杌来,他却不肯坐,只是站在楚君澜身后不远处。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楚君澜回头与萧煦灿烂一笑,“我听厉千户说了。我知道能请得动他给我带个话,你废了不少的力气。” 萧煦笑着摇头:“并未。” “无论你怎么说,我都要谢你的。” “不必。”萧煦话毕,双唇又动了动。 若是会做事的,这时就该趁机表忠心,至少说一句“为了你做什么都是甘愿,并不需道谢”的。可是萧煦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即便他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 楚君澜见他沉默,却因知道他的为人并不在意,爽朗道:“无论如何,这个恩情我记下了。” 她又看了看昏睡的楚华庭,转而道:“咱们去我屋里说吧,让我大哥安心睡着。” 萧煦点点头,二人起身,又去了楚君澜所居厢房。 他们要说正经事,坦荡的很,可是宝乐和紫嫣却对视了一眼,相互挤了挤眼睛。 宝乐低声道:“你还不快跟着去伺候?” “我才不去,世子和小姐好着呢,我去搀和什么呀。” “傻,就是因为他们好着呢,你才要去。” 紫嫣哼了一声,脸色有些发红的道:“你伺候好大少爷就行了,我们小姐的事才不要你管。” 宝乐被气的翻了个大白眼,瞪了紫嫣一眼就去忙自己的了。 紫嫣却是在心中暗想:不说别的,小姐为世子诊治时,就算坦诚相见的有了,这会子又有什么好防范的,何况小姐行事自有分寸,世子也是个君子,他们两人婚期将近,轮得到她一个小丫头瞎操心? 楚君澜房中,二人坐在外间八仙桌旁,楚君澜为萧煦倒了一杯茶,萧煦啜饮了一口,捧着茶杯垂眸问:“皇上被北元人如此挑衅,若是你,你会如何抉择?” 楚君澜噗嗤一笑:“我哪敢如此自比?不过若是我……” 她不由得静心来,想了想,缓缓道:“若只是我一个人的事,被人欺到头上来,我自然不肯受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吧。可若事情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我的抉择会影响到其他人,我便不能放肆,需要慎重了。” 思绪越说越顺,楚君澜分析道:“北元人陈兵十五万,于大雍来说能否抵抗?” “自然是能。” “是,可虽然能抵抗,到底是劳民伤财的事,”楚君澜笑了笑,“那个博尔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都有本事陈兵十五万在两国边境上了,却不想着讨点实际的好处,只要一个‘草原共主’的封号有什么用?不论是什么称号,只有真正能抓到自己手里的好处才是真的实惠,只为了个虚名来挑衅大雍,他脑子里怕不是进了水?” 萧煦被她这俏皮的说法逗的再度莞尔。 楚君澜思路愈发清晰了。 “所以啊,于大雍来说,就算给个封号,也不过是面子上受一点损失,实际上什么都没付出,就能打发的博尔诺乐乐呵呵的带着兵马回北元去。 “而北元这个国家,又是有多个部族组成的,他们原来分东西两部时,不论东部还是西部也都是由数十个部落组成,博尔诺顶着一个‘草原共主’的封号,不但得不到好处,还会让他变成其余部族首领的标靶,就差脑门上写着‘快来杀’三个大字了。索性放他们回去,看着博尔诺和手下的人内斗,岂不是好? “到时候,他们手下不论是陈兵十五万,还是一百五十万,都会变成内斗的消耗品,等他们分出雌雄时,早就已经不堪一击了,而大雍除了天子丢了点面子,什么损失都没有嘛。” 楚君澜一抬头,就对上了萧煦满含温柔的双眼,颇为复杂的看着她。 楚君澜不自禁摸了摸脸颊:“我说错了吗?” 萧煦笑:“你很聪明。不错,正如你所说。不论是天子还是朝臣,所有人都不会蠢到要派兵镇压北元,劳民伤财,得不偿失。我父王是皇上的心腹,有些时候为了皇上的体面,就要做一些必要的牺牲了,而你们楚家是恭定王府的姻亲,又才出了大事,想来若是有人想要对付恭定王府,首先就会为难你家。” 难为萧煦说了这么多,楚君澜听着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娓娓道来,沉思片刻了然道:“原来恭定王是皇上的死忠。” 萧煦眼神越发赞许:“是。” 楚君澜这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上需要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做决定,而他做的决定又会有伤颜面,此时就必须有一个人给他搭梯子。 帝王心术,在于制衡。若是朝廷中都是聪明人,朝臣们都一边倒的主和,那岂不是显得帝王无用? 所以,恭定王必然是皇帝的心腹,是负责搭梯子的那个人。 说白了,恭定王必定会带着人与主和派唱反调,做一回反派,等着他引起朝臣众怒时,皇上再将他驳倒,便可顺理成章的下旨了。 “真是阴险。”楚君澜咂舌,“我这样的笨脑子,可玩不转这些。” 萧煦禁不住点了下她的额头,“你不是笨,只是不屑罢了。” 楚君澜一愣,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抬眸看着萧煦。 萧煦被她明媚潋滟的眼神看着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碰触过她肌肤的指尖就像燃了一把火,他忙握拳,将手藏到了背后,低着头道:“总之你要当心。” 第180章 当家小姐 “我知道了。”见萧煦如此,楚君澜也难得有些抹不开,可是抬眸看着萧煦时,眼角眉梢依旧忍不住带上笑意,“如此说来,我父亲如今成了白身倒是一件好事。” “为何?” “他这人,虽算不得愚笨,却总是不得要领,我看他升的官职越高,于他来说反而越危险,从前都是一些小事他尚且拎不清。若是真的遇上涉及到与北元的关系这类的的大事,闹起来怕是脑袋都要丢了,丢了官职,反而让他远离朝堂争端,难道这不是好事?” 楚君澜对楚才良的评价如此犀利,萧煦张了几次嘴,不赞同的话都没说出口。毕竟有“子不言父过”这一句压在头上,楚君澜的确不该如此说自己的亲生父亲。可想想楚才良都做过什么事,萧煦也觉得这番评价实在不算冤枉了人。 “三小姐。” 紫嫣在门外脆生生的道:“方才老爷派人来传话,老太君和二老爷一家正要启程回乡去了,请您去前头送一送,也算是全了规矩。” “知道了。”楚君澜站起身,想起老太君种种反应,嘲讽一笑,“可见此番之事也将他们吓住了。” 萧煦道:“我随你同去。” “别,你若也去,岂不是太给他们脸了?”楚君澜笑道,“你也累了,先在我这休息片刻,厨下今日顿了乌鸡汤,我让他们端来你吃。” 楚君澜拍了拍萧煦的肩膀,便出门吩咐了紫嫣。 萧煦呆站原地,摸了摸自己的肩头,不禁低头笑了一下。 前院正门门前,骡车已齐备,楚才俊的子女和妾室都已已上了车。 老太君颇有些感慨的拍了拍楚才良的手:“才良啊,本来想来你这里享清福,谁承想你家中闹出这么多的事,又是丢官儿又是砍头的,你家里我可不敢呆着了,我这就回去了。” 楚才良闻言,被气的差点一个倒仰厥过去。 这些事难道是他愿意的?又不是他设计自己害自己,做娘的不曾帮衬他,也不曾安慰他,反而带着埋怨的意思在嫌他落魄,这叫什么亲情? 不生气,反正人也要走了。这会子与老太君生气不值当的。 楚才良自我安慰,涵养极好的道:“到底是儿子的无能,没能让母亲过上梦想中的日子,山高路远,您一定要保重。” 老太君被说的有些动容,用帕子点了点眼角的湿润:“你二弟是个孝顺的,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你只记得要不时的往家里送银子才是,我们的日子也是艰难,你在京城,吃的用的都是好的,娘可就可怜了,哎!” 楚才良咬了咬牙:“母亲也知道,我没了进项,往后还有儿女要嫁娶,着实是艰难……” “得了吧,为娘替你管了这么些日子内宅,多少还是知道的,你就是再不济,将来澜姐儿还要做世子妃呢,你手指缝流出一些,都够我和你弟弟嚼用了。” 若这不是他的母亲,楚才良都想将人按在地上揍上一顿解恨。 “母亲,时辰不早了,若再不出发,怕是耽搁您投宿。” 老太君点点头,又看了看楚才良身后的人。 孙姨娘、苏姨娘、楚云娇、楚华云、楚佩珊…… 就是没见楚君澜。 老太君撇了撇嘴:“这澜姐儿也真是,要做世子妃了就如此狂妄,连我这个当祖母的要启程回乡了也不知来送一送,真是没规矩。” 楚君澜刚走到与正院相邻的月亮门就听见了这一句,脚步便是一顿。 “三小姐。”有眼尖的婢女给楚君澜行礼。 众人齐齐回头,这才发现楚君澜竟然来了。 老太君神色也有些尴尬:“澜姐儿,祖母这是……” 楚君澜笑吟吟道:“老太君一路走好。” 老太君:“……” 这话听着为何这么别扭呢? “好,好。”老太君点点头,提不起半分与楚君澜说话的兴趣,转身上了骡车。 楚才俊和周氏也都分别上了车。 楚才良笑着拱拱手:“母亲、二弟,你们一路走好。” 楚才俊心里也不免一阵别扭,偏生又挑不出楚才良话中有什么不对。 看着骡车渐渐远了,楚家关上了大门。 楚才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他们可总算是走了,再留下去,不说家里会不会被老太君瞧瞧的搬空,只怕他自己都要被气的少活十年。 楚才良便转回身看着自己的妻妾儿女。 原本还算热闹的家,忽然少了这么多人,想起王氏被砍头时的场面,楚才良心里多少还有些不舒服。 “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楚才良清清嗓子,道,“老太君回乡去了,咱们府里的中馈庶务却不能没人去打理,澜姐儿。” 楚才良笑容慈爱的看着楚君澜:“为父打算将对牌交给你,你出阁在即,将来去王府做了世子妃,也难保不会接触到管家这一类事,不如你便先练练手吧。” 孙姨娘闻言低垂着头,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牙咬的死紧。 王氏那贱人死了,老太君一家子走了。论资历也该轮到了她,可楚才良竟然如此偏心! 楚君澜有些诧异:“父亲,这似乎不合规矩。” 楚才良义正辞严的道:“家里没有主母,你又是嫡女,为父一个男人家也不懂得中馈之事,交给你来当家正和规矩,再说了,别人家也不是没有当家小姐的。” 楚君澜秀气长眉微挑,待看清孙姨娘和苏姨娘的神色,原本想拒绝的话便又咽了下去。 在她出阁之前,她必须要为大哥肃清一下障碍了。王氏罪有应得,孙氏也不见得干净到哪里去,且不论大哥的眼睛到底是何人下毒还不知情,就只说她穿越而来时的那一场大火,纵火的人可的确是孙姨娘无疑。 如今王氏没了,就算是轮流,也该轮到孙姨娘了。 “也好。”楚君澜点点头,“既然父亲信得过,我便试试。” 楚才良笑着点点头,心里一阵欢喜。肯答应他的要求,至少说明楚君澜没有与他这个做父亲的彻底生分,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梁辉,待会儿你将对牌儿、账册和库房的钥匙都给三小姐送去。” 梁辉已升为了管家,连忙点头:“是,小人这便去取。” 第181章 买卖 梁辉经过此番大事,对楚君澜已十分信服,老爷肯选三小姐做当家的小姐,总比将中馈庶务再度交给一个姨娘好。 梁辉快步去取了对牌、账册和钥匙,恭恭敬敬的双手呈给楚君澜:“三小姐。” 楚君澜接过,笑道:“多谢梁管家。” 虽没有多余的话,可称呼他一句管家,依旧让梁辉心里十分熨帖,腰弯的更低了一些:“小的但凭三小姐吩咐。” 楚君澜笑了笑,回头便道:“趁着天色还不算晚,就让家里管事的嬷嬷们都来正厅说话吧。” “是。”梁辉点头,快步下去安排。 楚君澜回头都楚才良道:“父亲要么也来听听,也好指导女儿一番。” “不了,为父信得过你。”楚才良刚说过信得过楚君澜,自然不会出尔反尔,便叫上了孙姨娘、苏姨娘、楚云娇、楚佩珊和楚华云。 “走吧,咱们也回去,免得在这里碍事。” 楚才良认真的恭维楚君澜,可其余人却不愿意听。凭什么她楚君澜在这里就能管家,而他们在这里就是碍事? 楚云娇笑着道:“父亲,女儿没见过世面,想跟在三姐姐身边瞧瞧,也学习学习。” “是啊父亲。”楚佩珊也点头,她虽没那么多想法,可看楚云娇怎么做,她便也想跟着做,生怕自己被落下了。 楚才良倒是觉得无所谓,都是自家女儿,将来出阁了也都是要管家的,若搁在从前,他早便下令了,可是眼下,他第一考虑的却是楚君澜的喜恶。 楚才良询问的看着楚君澜:“澜姐儿,你说呢?” 楚君澜无所谓的道:“随姐妹们高兴吧。” “那你们便留下吧,跟在你们三姐身边多学习,不要添乱。”楚才良叮嘱了颐源居,便转身往内宅去。 孙姨娘和苏姨娘立即跟了上去,殷勤小意逢迎。 楚君澜到了前厅,在正当中位子坐下,楚云娇和楚佩珊见她首位坐的如此自在,撇了撇嘴,心下都有些不悦,但楚君澜现在的身份不同从前了,家里出了这样大的变故,他们二人并不敢造次,便也分别坐下了。 婢女殷勤的上了茶。 楚君澜并未吃茶,垂眸用指尖轻轻地点着桌面,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不过片刻,便有好几个婆子和媳妇子来了,大家不敢喧哗,见三小姐不发话,他们也各自在原位垂手而立。 梁辉是最后来的,带着外院的两个管事站在了人群最后。 室内鸦雀无声,能听见窗外有鸽子扑棱棱飞过。 楚君澜垂眸道:“如今府里出了变故,大家都有所耳闻,不论楚家如何,咱们日子还要过下去的,是以大家回去嘱咐手下的人,只管各司其职好生当差,家里的变故,与你们的关系都不大。” “是。”下人们齐齐应声。 楚君澜又道:“你们都是管着各项事宜的管事,府里原来是如何分工,现在就还如何分工,你们手下有多少人,名字都是什么,每个人都专门管理什么,你们回去便都安排妥当,列出一张单子来交给梁管家,由梁管家交给我过目。往后哪一摊儿出了问题,我就单找你们管这一摊的人是问。” “是。”下人们再度应声。 “所以,从前分工不明确的,今次回去便都落实到每个人,譬如管理厨房的,谁管锅碗瓢盆,谁管采买,若是采买出了问题,我就单只找采买的人说话。” “是。” “另外,我事忙的很,不会全天每个时辰都听你们回话,是以往后,每日午后至未时,是专门回话的时候。遇上事了,你们便自己先行权衡,待到回事的时间将前一日下午和当日上午的事回了便是,若有急事的,外院的统一去回梁管家,内宅的统一问过秦妈妈,若是梁管家和秦妈妈这里不能做主的,便由他们来问我。你们教导下面人行事要有个准则,不能随随便便就越级上报。” “是,奴婢们知道了。” 楚君澜想了想,又告诉了梁辉:“梁管家回头还请告知府内的护院,将他们巡逻的时辰告诉我。秦妈妈也是,内宅夜晚也要安排上夜的婆子在院子里巡视,不准吃酒赌博,也不准有人夜半做出什么偷鸡摸狗私自传递的事来。” “是,三小姐。” 楚君澜笑了笑,站起身道:“诸位都是楚家的老人了,我父亲不做官了,家却不会败落,你们专心办差事,好处不会少。” 一想到眼前训话的人未来会是恭定王府的世子妃,甚至还有可能是下一任的恭定王妃,众仆婢们回答的声音都响亮了一些:“奴婢们全听三小姐的吩咐!” 楚君澜便摆摆手让人下去了。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利落到楚云娇和楚佩珊的茶都没吃完人就散了。 楚君澜见人都走了,便也打算离开。 楚云娇回过神,忙去挽着楚君澜的手臂:“三姐姐要回去了吗?大哥可好些了?妹妹也想去看看大哥。” 楚君澜随和的弯弯嘴角,眸中却并无笑意:“大哥此时还在昏迷,不如五妹妹改日在来。” 楚云娇被如此直白的拒绝,面上就有些挂不住,但是她还记着孙氏暗地里告诉她的话,她若想进王府,眼下只有与楚君澜搞好关系,争取将来当个媵嫁。 是以她满面堆笑的道:“那我送三姐回去。” 楚君澜笑了笑:“你若愿意走动便随意吧。” 事出异常必有妖,楚云娇从前与她并不亲近,她可不认为以楚云娇的性子,会因为眼下家中的变故就主动与她亲近示好了,上一次她来示好时也是有所图的。 楚云娇面上十分挂不住,可到底不想放弃,就只笑挽着楚君澜的手臂不放,说说笑笑的往客院走去。 楚佩珊挠了挠头,对着楚云娇和楚君澜的背影撇了撇嘴。她现在,是越来越不懂得府里这些事了。 楚云娇一直将楚君澜送到客院的后门前,才依依不舍的与她惜别,一步三回头的走远。楚君澜看着她这般放低身段,虽有疑惑,却并不放在心上。 回房时,萧煦吃完了鸡汤,正站在侧间的书架旁翻看一本医书打发时间,见她回来便抿唇一笑。 楚君澜回以一笑:“让你久等了,我父亲才刚将家里对牌交给了我,我见了管事们才回来的。” 萧煦点点头:“你辛苦了。” “算不得辛苦,我父亲说让我提前先练练,免得将来去了你家无从下手,不过依着我看,张王妃可不是个能将手中权力交出来的人,多半用不上我当家。” 萧煦笑了笑:“不急,总有机会。” 看着萧煦面容平静的说出这样充满野心的话,楚君澜觉得自己从前对他了解的或许还不够,这个人或许并不如表面上看来那般清泠,不过这也是正常,他毕竟是个人,这些年在王府中受过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半夜时分,楚华庭恢复了清醒,萧煦回去后楚君澜就一直守在楚华庭床畔,见他终于醒了,着实长吁了一口气。 “大哥,你太冒险了。这一次是运气好,没有伤着内腹,若是真伤着了,你又该如何?更何况你怎么那么肯定皇上一定会救你?” 楚华庭已经退了烧,伤口上火辣辣的疼,除此之外也只觉得没力气罢了,见楚君澜绷着脸训斥,他也只是安抚的笑着:“当时别无选择,何况我这不是没事么。” 楚君澜便端来温水一匙匙的喂给他。 楚华庭喝了一碗水,喉咙舒服了许多,刚要发问,楚君澜就言简意赅的将家中情况告诉了他。 楚华庭听见马岩与王姨娘的勾当以及他们的下场后,沉默了许久才道:“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是。楚梦莹和楚华章明日就要发卖了。我打算明日将人买回来。” 楚华庭有些诧异,随即笑着道:“也好,毕竟他们也是楚家人,若是他们给人为奴为婢了,将来你却做了世子妃,也难免叫人背后说你冷血,用点银子绝了后患,也不错。” “不止如此。”楚君澜低声道,“我是与王姨娘做了个交易,我答应买了她的一双儿女,她告诉了我当年的娘的事。”楚君澜就将王姨娘的话告知了楚华庭。 楚华庭脸色变的极为难看。 见他如此,楚君澜有些后悔:“早知我就晚一些告诉大哥。也不至于让你如此动气。” “不,你告诉我是对的。若是娘当年的死因与楚老爷有关……我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见楚华庭这样知书达理的人连称呼都变了,楚君澜叹了口气,道:“大哥安心,我会想办法去见易玉海的,事情只要发生了,就必然会有痕迹,只要咱们不放弃,必定能够查到的。” 楚华庭颔首,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决然。 次日晌午,集市上专门贩卖管家奴婢的木台子上,一个身着土黄色宽修大衫的中年男子敲着铜锣,围着台子转了一圈,指着抬上那些插着草标的男女老少。 “卖了卖了,这可都是大户人家发卖的奴仆,这还有两个原来当过小姐少爷的,带回家去使唤,也能得个趣儿,谁有意的可别错过!” 话音落下,又是“咣咣”的敲了几下铜锣,震的人心都跟着发颤。 第182章 三十年河西 楚君澜的骡车到时,台子四周已被看热闹的老百姓围的水泄不通。 有不少各府的管事来挑人的,便上了台去,挑选牲口一般扒开他们的嘴查看牙齿,见着年轻的劳力掐一掐人身上的肌肉,看到貌美的女子还要摸一摸面皮。 楚君澜一下车,便看到了台子上手足无措的楚梦莹和楚华章。 二人头发凌乱插着草标,满脸脏污,穿着单薄的粗布衣裤,显然身上值钱的衣裳首饰都已被人给扒了,在牢房还没少受折磨。 楚梦莹本就生的出色,尤其一双楚楚可怜的水眸此时含着泪,怯生生的躲避着摸她脸蛋的粗糙大手,引的台下不少人都在议论。、 “这是谁家的?这若是买回去做个通房丫头,岂不是好?” “你们不知道?昨儿午门那么热闹,砍头的那个你知道吧?” “哦!原来是他们。” 一开始还兴趣满满的人语气变的鄙夷,还有人啐了一口。 “呸!刺杀皇上的狗东西能生出什么好东西来?长的这样狐媚,必定谁随那个被砍头的贱人,弄回家去也是乱家妇!” “对!还有那个小白脸,游手好闲买回去能做什么?” …… 楚梦莹和楚华章听着台下嗡嗡的议论声,眼前一阵阵发黑,心底里透出凉气。 “姐,怎么办,姐……” 楚华章抽了抽鼻子,眼泪蜿蜒而下,在他脏兮兮的脸上冲出两道干净的痕迹。 “爹怎么还不来救咱们?娘虽然被砍头了,可是到底也跟着爹这么多年。再说爹可以不要娘了,怎么能连儿子和女儿都不要了?” 楚梦莹形容凄楚,可是压低了的语气却极为冷静。 “咱们那个爹,只怕恨不能将娘挫骨扬灰才罢休,砍头怎么可能让他满足?他一辈子都想往上爬,却因为娘害得他丢了官,你该庆幸他没来,他若来了,咱们回了那个家给他当撒气包吗?再说,他又不是只有你我这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可是若被人买去,还不知会做什么?我宁可回家去当下人,也不想给别人当下人!” 楚梦莹咬了咬下唇,心里其实也是慌的。 楚华章说的对,就算回家当下人,他们也能保证自己是安全的,可是去了别人家呢? 但人要脸树要皮,他们若回家去当了下人,以后哪里还有脸立足?楚君澜能做世子妃,她楚梦莹哪里比不上那个泼妇,竟然只能当下人? 楚梦莹心下满是不甘和怨恨,恨马长明的欺骗,更狠王姨娘的愚蠢。 识人不清,自以为是,害人害己,死有余辜! 眼前这些挑选牲口一般挑选他们的人,在楚梦莹眼里是甚至都不如王姨娘可恨。若是时间能够倒流,她恨不能抓着王姨娘的头发,狠狠的踹她几脚! 楚君澜带着紫嫣和梁辉走到近前,抬眸看着台子上的二人,回头吩咐梁辉:“你去将人买下吧。记着,要拿下身契。” “是。”梁辉点头,当即上了台子,挡开了正在摸楚梦莹手的人,回头道:“这二人我买了。” 楚华章一抬头,对上梁辉那张熟悉的脸,差点惊喜的尖叫出来。 “梁辉!是你!我爹来了吗!是我爹来了吗!” 梁辉并未回答,只是去询问价格。 因是朝廷发卖的人,管事也不敢哄抬,曾经楚家的小姐和少爷,被梁辉以五两和四两的价格分别买下了。 当管事将身契交给梁辉时,楚梦莹伸手便要去拿,这样的东西,放在别人的手中还不如放在自己手里。 可梁辉却躲开了。 “你们随我来吧。”梁辉的态度平淡,一点都不像对待楚家的小姐和少爷。 楚梦莹眉头微皱,心下不免生出几分忐忑:“梁辉,我父亲在下面吗?” “老爷没来。”下了台子,梁辉走在前头,也不管后面的两个能否跟上,面无表情的道:“王氏做下那等事,害的楚家差点都跟着陪葬,老爷原本是不打算搭理你们二人的,奈何管家小姐是菩萨心肠,昨日去法场上给王氏送了断头饭,今日又来赎买你们二人,免去你们二人去别人家为奴的苦楚,你们要懂得感恩才是。” 楚梦莹和楚华章同时怔愣住了。 “管家小姐?什么管家小姐?” “就是三小姐。” 梁辉回头,看着楚梦莹和楚华章的眼神都含几分鄙夷:“老太君回乡去了,老爷将府中对牌交给了三小姐。若不是三小姐开口来赎你们回去,你们想想自己的结局会如何?所以回了府,切不可再生事端,只管安生过日子吧。” 楚华章和楚梦莹一时间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变故来的太突然,也太快,一夕之间,他们没了娘,家散了,家里连管理内宅的都变成了楚君澜,救他们的不是他们期待的父亲,却是楚君澜那个一直跟他们作对的人! 而他们,眨眼就从楚家二小姐和四少爷,变成了连梁辉都可以随便训诫的下人! “梁辉,我劝你说话要多考虑。”楚华章压着火气,“我爹不过是一时生气还在气头上,才没说要来救我们,可我们照旧还是一家人,你不过是个下人,几次三番的口出狂言,对我们加以训斥,你真以为我们姨娘不在了,家里就没有我们立足之地了?” 梁辉笑了笑:“您说的是,小人不过是个管家,的确没资格训二小姐和四少爷的话,但您二位是圣上下旨转位了奴籍,现在咱们都是一样的人,谁又比谁高贵?” 楚华章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刚要再辩几句,却见楚君澜带着紫嫣迎面走来。 未出口的话就不自禁咽下去了。从前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楚华章尚且斗不过楚君澜,如今楚华章见了楚君澜就莫名胆怯。 楚梦莹沉默看着楚君澜,心中惊涛逐渐平息,泪水潸然,笑容感激,屈膝道:“多谢三妹妹救命之恩!若不是你来了,我与你四弟还不知会如何。” 楚君澜看着楚梦莹屈膝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并未有动作,只是告诉梁辉: “皇上下旨命他们为奴,我来将人买回去便已是扛着风险了,他们若还摆主子的架子,回家继续过小姐和少爷的生活,那楚家可就是摆在明面上的抗旨不尊,梁管家回去还是找个管事嬷嬷好好教导一下。” “是,三小姐尽管放心。”梁辉态度恭敬。 楚梦莹和楚华章一时张口结舌,想不到楚君澜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便这般行事! “三妹妹……”楚梦莹抽噎了一声,又哽咽道,“不,三小姐,无论如何,多谢你救了我们姐弟。” 楚梦莹再度行礼,就像是凄风苦雨中被人欺负惨了的小白菜。 周围不少人都已看向这里,原因无他,一则因楚梦莹和楚华章本 就是今日贩卖的奴仆中身份特殊的,二则,楚家人着实生的都不差,楚君澜的容貌更是拔尖儿的,即便有面纱遮挡,依旧遮不住她周身气派。 便有人禁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那个下跪的是谁?不是楚家的小姐吗?” “你也太孤陋寡闻了,那是刺杀皇上的那个小妾的女儿,你看见没,旁边那个穿浅蓝衣裙戴白色面纱的就是小医仙。” “啧啧,果真是小医仙,一身仙气儿啊。” …… 众人的议论声不小,楚梦莹期待着众人能为她说几句话,她的柔弱无依和楚君澜的强势对比起来有多鲜明,她心里清楚。 可她想不到,这些人竟然都在标榜什么“小医仙”,根本没将她看在眼里。 楚君澜道:“不必谢了,若往后你能少动一点小心思,大家能相安无事的过日子,便是好的了。回府吧。” 楚君澜先一步转身带着紫嫣离开人群。 紫嫣道:“三小姐,她刚才那是什么意思?想在外人面前抹黑你?” “无所谓。” 紫嫣却气的不轻,“她分明是痴心妄想,狐媚不改,都这时候了还想着贬低小姐抬高她自己,她怎么那么不要脸!” 楚君澜听她骂的爽快,禁不住笑了:“如今你说话倒是不顾及了。” “那是,现在都是奴婢了。我怕她?” 紫嫣的话说的直白,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楚梦莹和楚华章在后面听的真真切切,二人面上都是难以掩饰的尴尬。 是了,现在他们是奴籍了,在楚家甚至是能被奴婢指着鼻子骂也不算逾矩的人了。 还没有到楚家,楚梦莹和楚华章就被现实当头一棒,砸的眼冒金星。 难道他们回去后,还真的要当下人去伺候人吗? 这问题持续到回了府见了楚才良。 楚才良面色阴沉,看着跪在地上的楚梦莹和楚华章,负在背后的双手时而紧握,时而放松,一时之间游移不定。 梁辉恭敬的道:“老爷,三小姐说了,皇上亲口 给改了奴籍的人,咱们能赎回来已是风险了。” 话不必多说,楚才良刚才还掰不开的那些心思瞬间明朗起来。 是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楚家可不敢再触霉头了! “你们两个,往后就在府里好好当差吧,你们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从此你们就不是家里的小姐和少爷了。”楚才良想了想道,“你们的娘临死前,断头饭是澜姐儿送的,你们是不是也该想法报答?” 第183章 纵火真相 “报答?”楚梦莹喃喃。 楚华章疑惑道:“父亲的意思?” 楚才良沉声道:“以后称呼我老爷!才刚我的话你们还没听懂吗?现在不是我不要你们做儿女了,是皇上要让你们为奴!将你们买回家来,不让你们去受别人家的苦,已是仁至义尽。以后若是称呼上错了,叫皇上知道,误解了你们回家来还在过小姐和少爷日子,你们自己不怕杀头,楚家可不能为了你们陪葬!” 楚才良疾言厉色,楚华章和楚梦莹脸色都是一阵红一阵白。 见他们似乎真的被吓住了,楚才良才略微满意,道:“你们娘临死之前最后一口饭还是澜姐儿亲手喂的。她能不计前嫌,送你们娘安心上路,又能大发善心去将你们买了回来,你们难道不该知恩图报?” 楚梦莹嘴唇动了动,克制着才没说出难听的来。 楚华章却眼睛一瞪,不可置信的道:“老爷是什么意思?要我们如何报答?难道要们去给楚君澜为奴为婢?” 楚才良 捋顺了两下胡须,“这就全看你们自己的心思了。” 言下之意,识相的就要主动去伺候楚君澜。 楚梦莹潸然泪下,“老爷心里恨姨娘,所以连女儿和儿子也不想要了吗?” 楚华章被说到伤心处,也捂着脸哭了起来:“我们又做错了什么?我们不知情,先前还乐乐呵呵的给祖母过生日,眨眼之间就什么都没了,姨娘被砍头,我们一下就变成了下人,现在爹还要我们去伺候其他的兄弟姐妹,爹若是这样,不如让我们一起死了算了!” 楚才良听他们这样说,一时心里也有些酸楚。 他们凄惨,他又何尝不凄惨? 他才刚当上个五品官,前脚还得意洋洋的给老太君过大寿,眨眼就丢了乌纱,若不是长子豁出命去,恐怕全家这会子尸体都凉了。 算起来,他才是最冤枉的一个! 楚才良差一点当场老泪纵横,“我又何尝不冤枉?然而眼下便是这个情况,皇上的旨意,谁能违拗?不说你们做不成千金小姐公子哥儿,我不也从官身变成布衣了吗!都认命吧!” 人命? 楚华章一时茫然,眼泪都忘了流。 楚梦莹却是低下头,不甘的咬着嘴唇,将下唇咬出了血丝。 难道她的命,就是一辈子伺候人? 凭什么?论样貌才学,她有哪一点比不上楚君澜?凭什么楚君澜什么都有了,她却什么都失去了?难道只凭楚君澜是嫡出吗! 是了,她的确是庶出的,她生母卑微,她也被带累,甚至一辈子要抬不起头来! 可是她不甘心! “老爷,让我们伺候三妹妹,着实是为难。传出去 怕也叫人议论。”楚梦莹怯生生的道,“要么,您安排我们去针线房或者书房做事,女儿的女红还不错,章哥儿也可以跟着多学一些东西,即便是奴籍,将来也未必不能有一番作为,也许还能为楚家做一些事。” 楚梦莹的话着实将楚才良打动了。她太了解自己的父亲,这个人唯利是图,淡薄亲情,想以情动之,还不如以利动之。就如当初她想攀上定国公府二少爷的高枝儿失败时,楚才良暴怒也不是因为气她做法不对,而是气她事没办成。 “这……也好吧。”楚才良松了口,“毕竟若是说出你们一直在伺候人,将来若是说亲也不好听,将来等澜姐儿做了世子妃,说不定还能给你们找找出路。总不能一辈子就当下人了。” “是啊老爷。”楚梦莹抽噎一声,颇为真诚的道,“就算我们现在不能称呼您父亲了,但咱们可是血脉至亲。” 楚华章也跟着点头。 楚才良想了想就道:“罢了,这件事我会告诉澜姐儿。往后家里的中馈是她管,有什么你只管去问她。” “是,老爷。”楚梦莹和楚华章恭敬的行了礼。 楚君澜得了梁辉的回禀,笑着点头道:“既然是父亲的安排,那就这么办吧,梁管家帮着安排一下,再者,他们的份例虽不能再如从前一般多,但是衣食住行也不可太怠慢了,到底也不是真正的下人。” “是。”梁辉颇为感慨的道,“三小姐心善。” 楚君澜笑了笑,她也不是多心善,她只是不想背个心狠手辣的名声罢了。她倒是不在乎什么名声之类,可是她现在发现,名声这个东西,在一些时候能够帮她办成一些事。 楚梦莹与楚华章就安置下来,他们自然不能回原来的院落住,楚华章去了外院书房的倒座住下,梁辉为他安排了一个单间。楚梦莹则去了玉清园的倒座,与原本王姨娘的婢女住在了一起,每日都要做不少的绣活。 只是,乍然从小姐变成奴婢,纵然楚梦莹心下想着隐忍一时,以后再图后效,可从前王姨娘当家时得罪的人太多了。 现在王姨娘死了,玉清园倒了,楚华章还好,住在外院,身边人不似乎内宅女眷这般,内宅中那些丫鬟婆子受过王姨娘气的,却或多或少都要磋磨楚梦莹一些。 楚梦莹每天都有受不完的白眼,听不完的讽刺。 更让楚梦莹难以忍受的,是以前与她同样是庶出的楚云娇和楚佩珊,如今在她面前高高在上的嘴脸。 月末,京城飘起了第一场雪。 楚梦莹才刚睁眼,还没舍得离开温暖的被窝,房门就被人不客气的一把推开了。 冷风嗖嗖的灌进来,冷的楚梦莹打了个哆嗦,抱被起身怒斥道:“谁啊!找死啊!” “哎呦,你真是好大的威风。”楚云娇披着一件淡粉色的细棉斗篷,抱着暖袖,一步三晃的踱进了屋子。 “外面下那么大的雪,你不知出去清扫清扫吗?怎么还睡起懒觉了?谁家养的了你这样的下人啊。” 楚梦莹咬了咬唇,为免生事端,咬牙爬起来穿衣,去院子里扫雪。 楚云娇就在后头看着她扫雪时的笨拙模样笑,“你看看你,笨手笨脚的,扫雪都扫不净。做下人你都不合格,也亏得三姐姐心善才肯赎你。” 被欺负了多日,楚梦莹的隐忍终于快到了尽头。 她站直身子,回身冷冷道:“楚云娇,你不要太欺人太甚!从前我娘活着时,你娘只是我娘身边一条狗,让她来小日子她就得说她来小日子,让她放火杀人她就得放火杀人!她连个屁都不敢放!” “你敢这么说我娘!你放肆!” “我放肆?你难道忘了?你也是我身边的一条哈巴,好东西什么都要先紧着我,怎么,现在我落魄了,你就忘了你还会摇尾巴了!” “你这个小贱蹄子,我跟你拼了!”楚云娇大怒,丢开暖袖就朝着楚梦莹冲了上去。 楚梦莹早就憋了多日的气,不闪不躲迎面凡几,与楚云娇扭打在一起。 楚云娇的丫头澄儿急的跳脚,冲上去帮忙却拉不开扭打的二人,闷头就往外头冲,打算喊人来,谁知迎面差点装进楚君澜怀里。 “三,三小姐……”澄儿吓呆了,三小姐是几时来的? 楚君澜面沉似水的看着楚云娇和楚梦莹,吩咐身后抬着布匹的婆子,“你们去,将她们分开,押到正堂来。另外,将孙姨娘、苏姨娘都一并叫来。我有话要问。” 第184章 大闹 众人一时都有些回不过味儿来。 有下人想起当初楚君澜与王姨娘之间的恩怨,难道三小姐按兵不动这么多日子,终于逮住了机会,打算惩治一下楚梦莹了? “三小姐……”王姨娘原本的大丫鬟红芬犹豫着上前来,行礼道,“梦莹姑娘与五小姐之间,不过是小孩子心性拌嘴罢了,这过日子,舌头哪里有不碰牙的呢?还请三小姐高抬贵手,就不要惊动其他两位姨娘了吧?” 她好歹服侍了王姨娘多年,眼见着从前的小姐落魄成现在的丫鬟,被人整日里欺负,奈何她自己也自身难保,帮不上多少忙。 现在若因楚梦莹与五小姐大打出手的事叫了孙姨娘来,以孙姨娘的素来秉性,怕不是要暗地里将楚梦莹整死才罢休? “三小姐,家和万事兴啊。”红芬行礼道。 楚君澜倒是对红芬的忠心有几分佩服,只道:“并不只因为这个,我还有其他的事情问。” 红芬语塞,还想再求情,但看着楚君澜眉头微蹙的模样,却再没有开口的勇气。 婆子们这时已将布匹放下,将楚梦莹和楚云娇抓住拉到楚君澜跟前。 楚君澜看了他们一眼,道:“走把。”便转身先走向正堂,她石青色的斗篷,随着她行走时在身后展成一个扇形,白雪红墙之中,更显得她头发墨青,肌肤莹白。 楚梦莹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再看看自己身上婢女穿的棉袄,心里一阵凄楚,随即便是不平和妒恨。 她不可能甘心!若是生来便是卑贱之身也就罢了,偏生她经历过富贵,如此大的落差,她怎能安然承受? 听说三小姐要来正堂,下人得了消息,便已在正座旁放置了炭盆。远远地见楚君澜进了院子,身管事婆子笑着行礼,亲自为她打起了”喜上梅梢”墨绿色夹竹棉帘。 楚君澜带着人进了门,管事婆子就跟了进去。 “三小姐请坐,椅褡都是才换上的,三小姐觉得冷不冷?若是冷,奴婢让人再端个炭盆来。” 楚君澜笑着道:“不必了,这样便很好。妈妈自去忙吧。” “哎,那奴婢就告退了。”管事婆子得了一句“很好”的夸奖,欢喜的退下去了。 楚梦莹和楚云娇被押到了屋里,正看到了这一幕。 自从楚君澜当家,家里的人就都是这个态度,同样的姐妹,偏楚君澜什么都有了。而他们却一直被踩着一头。 楚君澜接过紫嫣端来的红茶,抬眸看了楚梦莹和楚云娇一眼,并未说话。 那两个粗壮的婆子也不曾放开他们,依旧抓着她们的手臂,是以他们就只能站在一旁看楚君澜吃茶。 不过片刻,王姨娘和苏姨娘听了消息也来了。 一进门,孙姨娘看到自家女儿被人押解犯人一般站在一旁,楚君澜却大喇喇的吃着茶,脚边还放着热烘烘的炭盆,心里就是一阵不快。 “呦,这楚梦莹不算数,娇姐儿可还是楚家的小姐呢,到底是谁不长眼,人如此怠慢你们五小姐?怠慢五小姐,与怠慢三小姐有什么不同?”孙姨娘一面说一面走到近前,在首位旁的位置就要坐下。 楚君澜长眉微挑,锐利的眉眼一抬,刀子似扎在孙姨娘身上。 孙姨娘顶着压力,涨红了脸强行坐下了。 “站着,让你坐了吗?”紫嫣不满的呵斥。 孙姨娘冷哼一声,鄙视的瞪了紫嫣一眼,“三小姐还没开口呢,你算是那颗葱。我在老爷身边服侍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里玩泥巴呢!” 紫嫣气的脸通红,刚要叉腰还口,楚君澜便“笃”的一声,将茶碗放在了黑漆桌面上。 这一声并不大,但屋内霎时一静。 楚君澜:“站着。” 周围仆婢们都垂首立着,不敢表现出任何异常,只装作自己不存在。 孙姨娘脸上一白,被当众如此下面子,着实是楚君澜当家一来的第一次。 她有心拿大,可是看着楚君澜冷然的眼神,到底还是讪讪的站起身。 楚君澜转而对苏姨娘温和的道:“苏姨娘坐下吧。” 苏姨娘简直受宠若惊,道了一句:“谢三小姐。”就在孙姨娘的对面位置坐下了,还得意的挑眉看了她一眼。 孙姨娘的脸色由白转红,逐渐紫涨起来。 “三小姐儿早饭莫不是吃了炮仗?这么踩一个捧一个,什么意思?是婢妾犯错了?若有错,您只管教训便是,何苦在这么多下人面前折辱人?” 紫嫣嘲讽道:“什么下人?若轮起来,你不过也是个下人罢了。老太君当家时,有你坐的地儿吗?” “你!”孙姨娘暴怒,想与紫嫣吵,又觉得掉价,转而沉声质问楚君澜:“三小姐不要太拿大!就算将来出阁要做世子妃,难道你能全然不依靠娘家了?何况您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就敢比老太君的身份,未免逾越了吧。” 楚君澜笑了笑:“看来孙姨娘精神的很,有这么多辩驳的话,你可以留着等会为自己辩解,我会给你机会的。” 孙姨娘闻言,心里便是咯噔一跳。 楚君澜什么意思?倒像是抓到了她什么错处似的! 楚君澜看向楚梦莹和楚云娇,“说吧,你们是为了什么打起来的?” 站在屋内的这段时间,已足够楚梦莹冷静下来。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形式比人强,她若与楚君澜硬碰硬,只会碰个头破血流,弄个不好还会丢了性命。 楚君澜有多狠,她早领教过。 思及此处,楚梦莹摆正了心态,啜泣着道:“我今日早起,正准备去清扫院子里的积雪,五小姐便带着人来了。对我言语上极尽羞辱。可我到底也是爹的女儿,血缘上也是五小姐的姐姐啊!” 说到此处,楚梦莹悲从中来。她本来就生的楚楚可怜的好样貌,如今又清减不少,看起来当真我见犹怜,她这一哭,引得人也都心酸的很,甚至有被王姨娘欺压过的人想着,要么就算了,别再折磨楚梦莹了。 楚云娇被气的跳脚,尖着嗓子大叫:“你放屁!你是什么东西?掉地上人嫌脏都懒得踩一脚的玩意儿,我会主动找你麻烦?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楚梦莹委屈至极:“你看,她就是这样对我的。我本来万般忍让,可楚云娇却苦苦相逼,甚至还说起我姨娘。提到亡母,我心里难过,就与她拌起嘴来,她没道理,分辨不过,就动手打我,我哪里能站在那让人打,难免挣扎几下。” “你颠倒黑白!我看就是欠揍!你怎么不说你以前是如何仗势欺人,仗着王姨娘当家时,你抢了多少姐妹们的东西?你甚至还抢过三姐的东西!” 楚梦莹生怕楚君澜想起那些,大声哭着试图盖过楚梦莹的声音。 楚君澜揉了揉眉心,“楚梦莹,你给我解释解释那句,‘你娘只是我娘身边一条狗,让她放火杀人她就得放火杀人’吧。”转而看向孙姨娘,“这话孙姨娘也认真听听,待会儿你也好给自己分辨。” 楚梦莹闻言,当场愣住了。 楚云娇和孙姨娘也当即面色大变。 孙姨娘背脊上瞬间出满了冷汗,她现在明白今日楚君澜为何针对她了! “我没有这么说,你……”楚梦莹十分焦急。 “不要狡辩,听到的人很多。”楚君澜面带微笑。 紫嫣与几个婢女都道:“是说了这句,我们跟着三小姐一起给各房送裁春装的料子,恰好走到那就听见梦莹姑娘这么说了的。” 楚梦莹面色逐渐转为苍白。 可是待看清了孙姨娘和楚云娇的脸色后,她突然就释然了。 她怕什么? 她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这件事捂着对她有好处吗?没有。可是若告诉楚君澜,说不定还能换来好日子过,还能看着楚云娇他们娘们受苦! 思及此处,楚梦莹道:“我说,这事我知道,我都说。” “你住口!”孙姨娘大怒,指头差一点就要戳在楚梦莹的脸上,“你娘是个乱家的贱货,你现在也要搬弄是非唇舌吗?!” 转向楚君澜,孙姨娘急切的尖声道:“三小姐,你可不能相信她的鬼话!我与王氏早年就在别苗头,楚梦莹对我一直都怀恨在心,如今是故意这么说,可就是想来攀扯我的。您若是信了她说的,那就是愚蠢,被她蒙骗!” “不。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往后的日子还要指望着三小姐,我什么都不争了,还有什么理由去欺骗三小姐?”楚梦莹为自己辩解。 “你这个贱人!你怎么不去死!”楚云娇大怒,大骂着又要去打楚梦莹。 孙姨娘心思一动,这个时候乱起来也好,最好闹的让楚君澜忘了这一茬,免得楚梦莹乱说话!。 思及此,孙姨娘也扑了上去。 楚梦莹哪里敌得过母女两个?赶忙往后退,尖叫着求救。红芬几忙扑上去阻拦,两伙四个人当即滚作一团。 楚君澜单手撑颐,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的这场闹剧。 而此处的动静越闹越大,外头有丫头怕事的,就紧忙去将消息告诉了楚才良。 “老爷,正堂里闹起来了!” 第185章 原来如此 楚才良盘坐在临窗暖炕上,悠哉的翻了一页书,:“去告诉三小姐,让她处置便是。” 丫头苦着脸:“三小姐就在正堂里呢,是孙姨娘、五小姐和梦莹姑娘三个人打起来了,想是三小姐也管不住。” 楚才良听了先轻嗤了一声。他就没见过楚君澜压不住的事。 可是转念一想,眼下他都没进项多日了,府里的下人虽能裁的都裁了,生活上能剩的也都在俭省,但只花销,没进账,日子依旧过的没指望,将来他恐怕要完全指望着楚华庭与楚君澜。 如此好的表现机会,他不该放过。 思及此,楚才良立即丢开书赶往正堂,一进门,正看到楚梦莹和孙姨娘、楚云娇、丫鬟红芬拧在了一处,屋内乱的不成样子。 楚才良眉头跳了跳,高声呵斥:“你们反了!” 平地惊雷,几人唬了一跳,立即住了手。孙姨娘看向楚才良,意识到自己必定仪态不整,先是一阵尴尬,随后便又捂着脸哭诉起来:“老爷,婢妾不活了!他们这是,这是铆足了劲欺负我们母女啊!” 孙姨娘跪在地上,哭的楚楚可怜。 楚才良不耐烦的绕过她,楚君澜起身行礼:“父亲,坐。”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 楚才良心里熨帖,端坐后也不看其他人,只温和的问楚君澜:“澜姐儿,怎么回事?” 楚君澜笑了笑:“惊动了父亲,着实不应该。其实是今日五妹妹与梦莹姑娘发生一些口角时,提到了当初纵火的事。我便将人都叫来一起问一问。梦莹姑娘原打算说了,可孙姨娘他们又闹起来。” 楚才良当即黑沉下脸来,蹙眉瞪了孙姨娘一眼:“再不准多说,否则先将你这泼妇关起来!”转而去训斥楚梦莹,“你还不说?” 楚梦莹抽噎着道:“是,女儿要说的的确是关于三小姐木僵之时院子失火的事情。” 孙姨娘脸色惨白,抓着心口的衣襟想再闹,但楚才良杵在这里,她若表现的太过反而隐忍怀疑。 楚梦莹擦了擦泪,口齿清晰的道:“其实此事与大少爷的眼睛有关。” 此话一出,屋内当即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楚梦莹。 楚君澜的眼睛也眯了起来:“为何?” 楚梦莹道:“那时候,王姨娘听说孙姨娘娘家人给她送来了一坛好酒,孙姨娘得意的很,王姨娘想问她讨要一点,她却不肯给,想来是想留着这酒与老爷一起吃的,王姨娘私下里吩咐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那坛酒给偷了过来。” 楚梦莹低着头,面上有些尴尬,但依旧在道:“我也成劝说姨娘,不过是一坛酒罢了,没的将自己变成了偷儿,可姨娘不肯听我的,也只好作罢了。后来,大少爷秋闱高中,老爷吩咐办宴庆祝,王姨娘就将那个酒水给拿出来了。因酒并不多,也只是主要的几个人分到的多些。后来姨娘私下里告诉我,说那酒可能动了手脚,有……有助兴的作用。” 楚才良立即就想起了那天夜里自己与王姨娘如何颠鸾倒凤,老脸有几分发热,恶狠狠的瞪了孙姨娘一眼。 楚梦莹继续道:“可是后来,大少爷的眼睛就盲了。那天大家吃的喝的都一样,与大少爷一起吃了一样的酒的人也不少,偏只有大少爷忽然盲了。王姨娘私下里调查久,就分析出一个可能,会不会是大少爷原本就有什么旧疾,吃了那加了料的酒给引发出来了。 “王姨娘便去找了孙姨娘,质问她此事。孙姨娘也觉得可能是因此才害的大少爷瞎了眼睛,就跪求王姨娘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王姨娘拿住了孙姨娘这个把柄,后来想除掉三小姐,就以此要挟孙姨娘去纵火。孙姨娘答应了,后来的事,老爷、三小姐就都知道了。” 楚梦莹低着头:“王姨娘做的事,我原不赞同,但她是我生母,我没有办法,况且当时我们的日子过的也的确是好,我被安稳的日子眯了眼,并没有思考很多。但是我今日,说的都是实话。” 楚君澜牙关紧咬,原来如此。 当初为大哥解毒时,她便对那毒十分疑惑,那毒性明显是被催发出来的。 依楚梦莹的说法,酒水之中只有助兴的成分,并不能造成大哥的眼盲,是以,大哥必定是在别处中了毒,又吃了这种酒,二者相加才造成后来的后果。 楚才良咬牙切齿的看向孙姨娘:“好你个孙茂春!你平日里到底给我吃了多少这种东西!你害的庭哥儿眼盲,还想烧死澜姐儿!你好歹毒的心肠!” “老爷!这,这不过是巧合罢了,再说我也没纵火啊,是梦莹姑娘撒谎!我没有纵火!对,一定是芷兰,是芷兰被王玉清那贱人收买!” “孙姨娘,你这话就不亏心吗?”楚梦莹沉声道,“当时你与王姨娘说话时,我与红芬都在场,你身边的芷兰和桃红也都在,虽然王姨娘和芷兰已经不在了,但我和红芬、桃红还都活着!芷兰想来便是你安排去纵火的人,事成后却被你灭了口,你眼下不承认,难道不怕芷兰的回来找你报仇?” 楚梦莹一番话,说的孙姨娘冷汗直流,眼神闪躲溃不成军。 楚君澜道:“父亲,女儿想吩咐人去接孙姨娘娘家的人来,仔细问问那坛子救。” 楚才良原本一心钻营,很少放心思在家中,如今乍然听闻原来自己家的内宅还有如此腌臜复杂的事,早已被恶心到了,楚君澜提出要求,他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好。你去差,我倒要看看孙茂春到底给我吃了多少这些玩意!” 孙姨娘是良妾,是楚才良给了银子抬回来的,孙家借助楚才良,这些年过的虽算不得多富庶,却也衣食无忧。孙家二老早已故去,孙姨娘的弟弟孙同春在西街开了一个绸缎铺子。 梁辉很容易便将孙同春夫妻二人都接了来。 这些年来,楚家也没主动邀请过孙家人。今日乍然出了这事,且一进大堂就看到孙茂春跪在地上,头发散乱哭的抽抽噎噎的模样,孙同春与妻子曲氏就对视了一眼,觉得事情蹊跷。 “姐夫。”孙同春笑容满面的行礼。 楚才良冷哼一声,“别叫我小姐夫。澜姐儿,你问吧,为父就在这里听着!” 第186章 何以报德 孙同春疑惑的拱拱手,即便知道楚才良不再是官身,依旧恭敬的道:“有什么话只管问,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楚君澜直言道:“去岁桂榜放榜前,你们曾私下里递给孙姨娘一坛子酒。可还记得?” 孙同春立即想了起来,有些尴尬的看了楚才良一眼,随即点头道:“是有这回事。” “有就好。这酒里加了什么,加了多少,可还记得?” 被楚君澜一个少女问这样的问题,孙同春和曲氏都有些挂不住。 曲氏摸了摸梳的整齐的圆髻,银盘一般的脸上挤出个微笑来:“小姐问这个做什么,女孩子家的……” 楚君澜抬起皓腕,打断了曲氏的话:“你们可以现在说,也可以选择待会儿顺天府的人来了,跟着去官府说。” 孙同春眼睛都瞪圆了:“什么官府?” “快说!若不说,立即拿了你们去官府!”楚才良看孙家兄妹,如今是怎么看都不顺眼,原本还觉得颇有风度,谈吐幽默又有头脑的小舅子,现在看了就只觉得厌烦。 孙同春和曲氏真的被吓着了,回头求救的看向孙姨娘,可孙姨娘刚要张口,就立即被楚梦莹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 孙姨娘挣扎,楚梦莹用力,还有别人来帮忙,彻底压住了孙姨娘。 孙同春知道事情不妙,又不敢经过官府,硬着头皮道:“那个酒,是我一友人从南方回来时带来的,我想着那个酒稀奇,不能自己吃了,所以送给了我姐姐。至于酒中加的东西……” 孙同春瞪了曲氏一眼。 曲氏立即道:“那东西其实无碍的,就是个助兴的小药,春风楼就有卖的,莫不是老爷吃了有什么问题?那药又不是第一次用了,我们知道那药没问题,才敢往酒中放,想的也是为了让你们夫妻锦瑟和鸣。” 这种话着实污人耳朵,在场还未出阁的女子不少,都听的面红耳赤。就连楚才良也是满脸紫涨,怒道:“放肆。真真放肆!我从前信任你们,你们却这样给我下药!我长子已因为这药瞎了眼睛,若是我吃了丢了命呢!你们谁担待的起!谁给你们的胆量,敢给我动手脚!” 楚才良越想越气,狠狠的砸了茶碗。 裂瓷声尖锐刺耳,震的孙同春心里一颤。 “什么?老爷说,大少爷眼盲是因为这个酒?可这个酒不是老爷用吗,您……” “别说了!”孙姨娘大吼一声,回身扑上去抱住了楚才良的腿,“老爷,婢妾知错了。婢妾也只是想要您多宠爱婢妾一些,只是想留您在身边啊,何况从前用药时候也有,也不至于就伤了您。婢妾从来没想过要害老爷啊!至于大少爷眼盲,谁也不能确定那个春风楼的助兴药就能伤了人,您不能这样就断定婢妾有罪!” 楚君澜站起身:“春风楼这个药,我自然会查。但是你命芷兰纵火,却是有人证的,你又如何抵赖?” 孙姨娘呆了呆,绝望爬上心头,一屁股跌坐在地。 楚才良现在看见孙姨娘就觉得恶心,这种腌臜事,竟闹的人尽皆知,闺房之事他还需要助兴的药,这不是叫所有人都怀疑他? “你,立即给我滚!” “老爷?” “我往后再不想看见你!你兄弟正好在,你就跟着他们滚回家去!” “老爷,婢妾伺候了您十几年,婢妾给您生了娇姐儿和云哥儿啊!求您看在婢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求您别撵婢妾走!” “滚滚滚,看着你我就恶心!有你这样的娘,没的将娇姐儿和云哥儿都给带坏了!” 楚才良无情的一挥手:“要么,你们现在就滚,要么,就报告顺天府,将纵火和下毒害了我家长子双眼的事仔细说道说道!” 孙姨娘看着楚才良的脸,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楚云娇此时早已哭成了泪人,跪下抱着楚才良的腿:“爹,求您别赶我娘走,爹!” 她又趴去求楚君澜:“三姐,求您帮我娘说句话吧!我不能没有娘啊!三姐你不是菩萨心肠吗!” 楚君澜低头看着楚云娇,只说了一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楚云娇傻了眼,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正堂的事闹的实在太大,在前院念书的楚华庭与楚华云也都急匆匆赶来。 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混乱的场面。 楚华庭如今腿伤痊愈,但如这类寒冷天气还是难免腿疼,倒是刀伤已经彻底好了。他快步走到楚君澜跟前,疑惑的问:“澜澜,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楚华云也扑去扶孙姨娘:“娘,你起来,你怎么了?” 楚才良一把将楚华云拽到跟前,厉声道:“不许叫她娘!以后咱们家里没这号人!你也没有这样恶毒的娘!” “为什么啊!爹,王姨娘死了,难道你连我姨娘也不要了吗!”楚华云尖叫。 楚才良抓着他的肩膀:“孙氏这个毒妇,在酒水里下药,害的你大哥瞎了双眼,前途尽毁,甚至还去你三姐院子里纵火,若不是你三姐醒来的及时,她那次就被烧死了!如此伤天害理的毒妇,楚家容不下她!” 楚华庭和楚华云乍然听闻这消息,都被惊住了。 楚华云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看了看满脸决绝的楚才良,又看面无表情楚君澜,牙一咬,与楚云娇并肩跪在了楚君澜面前. “三姐,求你开口替我娘求求情吧。我知道,这事是我娘做的不对。我从前也有犯浑的时候,总是动小手脚去磋磨大哥,欺负大哥眼睛看不见。如今经历家中变故,再回想当初,着实荒唐。 “我娘是害了大哥眼盲的人,我却还捉弄大哥……我们都做错了。可是,咱们家现在都这样了,真的禁不起再多的分别了。求三姐高抬贵手,劝劝爹吧!”楚华云的公鸭嗓,第一次说出如此恳切又中听的话来。 楚君澜垂眸看着他,倒是对这个少年郎刮目相看了一些。 “六弟,孙姨娘差点烧死我,还害了我大哥的眼睛,害的我大哥断绝仕途,若不是老天眷顾,我们兄妹二人可能早已经死了。你是楚家人,应该知道我没有夸大其词。” 楚华云抿了抿唇,没有反驳。 楚君澜道:“我不会为孙姨娘求情。这件事,全看父亲的处置吧。若父亲留下孙姨娘,我也不反对。” 听出楚君澜不会插手,楚华云松了一口气,磕头道:“多谢三姐。”又转而满含期盼的看着楚才良,“爹,三姐说她不反对您留下我娘,求爹别赶她走!” 第187章 无情无心 楚华云满眼希冀的望着楚才良,平日里楚才良每每见了他都是和颜悦色,他坚信父亲是疼爱他的,虽然他的母亲没有当初王姨娘受宠,可是他们这一房的日子过的素来也不差,就足可见父亲对他们是特别的。 “老爷,妾身真的知错了,妾身再不敢了,求老爷开恩,饶了妾身这一次吧!妾身往后一定全心全意服侍老爷,再不做这些多余的事了!”孙姨娘脸上的妆已哭花,手脚并用爬到楚才良跟前抱着他双腿苦苦哀求。 “滚开!”楚才良面目狰狞的将人一脚踢开,“你能放火杀人,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你这种毒妇留在身边,我怕你哪天一个不快就下毒毒死我!” “不会的,婢妾不会对老爷下手,婢妾是全心全意对老爷啊!” “全心全意对我,便下手杀害我的儿女?” “可……可三小姐不是也没烧死吗。” 楚君澜闻言,面色便沉了下来,嘲讽的笑了一声。 她的声音不大,也并未说什么重话,可在场之人心里都不约而同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孙姨娘。 楚华云更是脸都羞臊红了。 楚才良不可置信的看着孙姨娘,手指颤抖的点着她:“这是人话吗!没被烧死是澜姐儿的命好,有上天庇佑!不代表能抹去你纵火的事实!” “可婢妾是被王氏胁迫的!对,都是王氏!” “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楚才良懒得再与孙姨娘分辨,厌烦之际的道,“你这样卑劣的人,留在我身边都污了我的眼睛!好好的娇姐儿和云哥儿也都叫你给带坏了!看在你服侍我多年,又有了娇姐儿和云哥儿的份儿上,我便不将你扭送官府,你们速速离开吧!” 最后一句是对孙同春说的。那鄙夷的眼神着实刺痛人心,孙同春即便再圆滑,这时脸上也挂不住了。 “走吧。”孙同春去搀孙姨娘起来。 孙姨娘却赖在地上打滚:“我不走!我不走!我又没真的害死人,为何要我走!” 孙同春恨不能打孙姨娘一顿:“你是脸最后一点脸面也不要了?你留下做什么?当丫鬟吗!” 一句话宛若冷水兜头浇下,孙姨娘愣了一下,终于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即便赖着不走,也再不可能得楚才良的喜爱了。服侍了楚才良这么多年,她哪里能不知这个人的冷血?那王氏曾经还是最受宠的呢,不是也连一顿断头饭都没吃到他的?何况她素来也不是楚才良心目中特殊的那个。再加上她已人老珠黄,馨雅苑里不是还住着个年轻貌美的花魁吗。 她如今已是颜面尽失,即便留下能过什么日子?跟楚梦莹一样日日被人折辱吗? “罢了,罢了。”孙姨娘挣扎着起身,双手无力的垂着,看着楚才良竟露出个嘲讽的笑意:“老爷可真是个正义之士啊。” “你是何意思!”楚才良被她的态度惹怒了。 “老爷一身正气,看不惯我这样卑劣的人,可即便没有我,你当这府里还有什么是干净的?花园子里干净?你外院的书房干净?还是玉清园正屋的被窝里干净?我再卑劣,我此前也忠于老爷一人!可你那心爱的王玉清却给你戴了绿帽子!说不定你伏案写字的地儿还有那贱货和马岩留下的脏污呢!你说我污了你?我还嫌你楚家污了我!” “你!你!” 楚才良被狠狠戳中痛处,羞臊的满脸紫红,一想孙姨娘所说的那些的确可能存在,他晚上睡的被窝有可能白天马岩睡过,他便恶心的想吐! “滚!给我滚!” 孙姨娘转身就走,孙同春和曲氏都脸色难看的草草行了一礼追了上去。 楚云娇和楚华云眼看着孙姨娘转身便走,忙爬起来追。 “娘!” 孙姨娘脚步一顿,回头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眼中有泪滑落。 离开心爱的儿女,她哪里舍得。 可是眼下她不能留了。 好在娇姐儿和云哥儿都长大了,家里又没有别的主母,熬上两年各自成了家,也就熬出头了。 孙姨娘的视线越过楚云娇和楚华云,落在楚君澜身上。眼神怨恨阴冷,仿佛恨不能将人撕碎了吞吃入腹! “怎么就没烧死你!”啐了一口,转身就走。 楚君澜眼神阴冷。 楚才良暴跳如雷:“给我滚!滚!” 孙姨娘不知悔改,楚华庭气的面色铁青,回头看了一眼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袁康虎。 袁康虎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楚华庭的意思,悄然退了下去,暗中跟上了孙姨娘一家。 楚君澜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却发现一只跟在楚华庭身边的袁康虎不知哪里去了。 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震怒之中的大哥,楚君澜唇畔不由露出个浅笑。 楚云娇回头时,正好看到楚君澜这个笑容,当即崩溃的尖叫:“你现在得意了!你自己没有娘,就妒忌我们有与亲娘,现在你赶走我娘了,你满意了!” 楚华庭面沉似水的挡在楚君澜身前,沉声道:“是非不分,不知所谓。还不带五小姐下去休息!” “爹!你看他们,他们合起伙欺负女儿!”楚云娇不可置信的大吼。 楚才良见楚华庭和楚君澜是真的动了怒气,这个家往后恐怕就指望着这一对兄妹了,楚才良自然要考虑他们的感受。 何况,楚君澜的性子太过刚硬,他没将孙姨娘交给官府,已是在楚君澜愤怒的边缘试探了,这个家现在是她当家,楚才良真的很怕楚君澜一怒之下,将楚云娇和楚华云都给废了。 她的医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一两个人,还不跟喝水一样简单? “来人,还不将五小姐带下去!”楚才良催促下人。 转而又沉声骂楚华云:“你也给我滚回房里思过!看到你们我就生气!” 楚云娇和楚华云双双露出深受打击的表情,被梁辉带着仆妇连拉带扯的带了下去。 楚云娇和楚华云看不出楚才良的用心,楚君澜却不能忽视。 “父亲还真是慈爱。”楚君澜笑了笑,“若真的疼爱他们,也该好好的请师傅来教导他们才是。只关起来是不成的。” 楚才良心里一跳,对上楚君澜冰冷的眼神,心里打了个突。她果然对孙氏的两个孩子也有其他心思吗? 一场闹剧作罢,楚君澜与楚华庭回了客院,兄妹二人都不提这等糟心的事,楚君澜却心事重重。 大哥的眼睛分明是被那催情成分的药酒催化了才会导致眼盲,到底是什么人下毒,又要达成什么目的? 这个人不揪出来,她当真无法安心。 正沉思着,便听见院子里有说话声。 楚君澜披上披风推门站在廊下,正看到袁康虎快步回来,不知几时开始落雪,袁康虎的头发和肩膀上都是雪。 “袁叔回来了。” 袁康虎原要去回楚华庭的,见楚君澜等在这里,不由有些讪讪:“是啊。” “怎么这么久?袁叔要想收拾三个寻常人,应该不费工夫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袁康虎走到廊下,拍了拍身上的雪,“这次可不是我出的手。” “哦?”楚君澜惊讶,“你是说,他们出事了?是怎么一回事?” 第188章 从军 袁康虎神色中现出几分尴尬,摸了摸鼻子道:“我原本是打算追上去教训他们一番的,毕竟孙氏害人却没得到应有的惩罚,可是孙氏回了孙家的绸缎庄后不多时,他们一行三人又一同乘车出了城。我好奇之下追上去,谁知不等我出手,他们便遇上了山贼,将他们一行人都给劫走了。” 楚君澜禁不住诧异的瞠目:“遇上山贼?” 太平盛世的,天子脚下能遇上这类事,运气着实奇差无比。 袁康虎道:“的确是,我跟上去看了看,发现是二王山的人将人劫了去,我便放心的回来了。” “怎么说?”楚君澜好奇。 “三小姐可能不知道。这二王山倒不似寻常山寨一般劫掠财物的,他们劫了人上去,是要帮着他们做各种活计的,纺纱织布、开山种地、养殖畜牧之类无一不做,孙氏一家上了山,有干不完活要做。我想了想,她那样的人,去山上操练一番,知道知道人间疾苦受到教训,比杀了她还要好一些。” 楚君澜一时愕然,想不到事情竟是这样的。 “三小姐,您打算救人?”袁康虎见楚君澜沉默不语,试探着问。 楚君澜紧了紧领口,脸颊被寒风吹的红扑扑的:“袁叔,我素来不是个善良人。她曾放火想烧死我,如今我没杀她便已是仁慈了。” 袁康虎也笑着点头:“是,我也觉得,三小姐没直接杀了她已是仁慈了。” 二人说话时,楚华庭撩起了正屋的深蓝色细棉布暖帘,雪白热气从屋内扑了出来。 “要说话进屋来说吧,也不怕冷着?” “大哥。”楚君澜吐了下舌头,与袁康虎一起进了正屋。 楚华庭将自己的黄铜暖手炉给楚君澜抱着,又倒了两碗热茶给二人。 三人围着炭盆坐下,袁康虎将方才所见所闻又细细的告诉了楚华庭。 楚华庭垂眸看着炭盆中烧成霜白的炭块,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道:“罢了,便随他们去吧。” 楚君澜双手捂着暖手炉,热流自手心和双腿暖遍全身,不由舒适的笑眯了眼睛。 “你笑什么?”楚华庭看她慵懒的猫儿似的,禁不住想笑着打趣她,“莫不是我没说去救人,你才开心的?” “大哥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个不盼着人好的女魔头似的。” 楚君澜白了他一眼,心情很好的道:“大哥这样的转变很好,至少等我出门后不必担忧大哥太善良会被人欺负了去。” 楚华庭听的一阵汗颜,想到从前种种,又有些懊悔,曾经他到底有多无用,才让自己的妹妹产生这样的想法? 楚君澜最是擅长察言观色,见楚华庭这般神色,便知道他是多想了,笑着道:“大哥,善良又不是什么缺点。只是不要愚善便是了。将来我去了王府,这个家里怕是要你自己支撑起来。父亲没有进项,府里又有这么多人要养活,只怕艰难的日子还在后头。” 楚华庭安抚的笑笑:“你只管过好你与世子的日子便是,家里这些事自有我呢。” 楚君澜其实并不放心,但随着新年将至,她觉得她与萧煦的婚期应该拖不下多久了。 少了孙姨娘的楚家,似乎又少了一些烟火气,除了苏姨娘和楚佩珊外,似乎并没有人觉得十分开怀。 楚云娇在房里关了好几日,偶然一次遇见,楚云娇也不似从前那般巴结着,而是绕的远远的,楚君澜对此并不在意,只管做自己该做的事,又遣散了一些仆婢——既没的开源就只好节流。 然而楚君澜不在意,却有人在意。 楚才良留心让人注意着楚君澜这几日的动静,越是见她并不过问楚云娇和楚华云的事,心里就越是打鼓。 楚君澜的性子到底如何,楚才良到现在也没摸透,说她狠毒,她偏能为王氏送上断头饭,可说她仁慈,她杀伐果断手段狠毒的又让他无法忘怀。 楚才良如今丢了官职,生母与弟弟对他又是那样态度,陪伴了他大半辈子的三个小妾,一个不知给他戴了多少年的绿帽,最后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一个又背后下药纵火,狠毒的让他想起就一阵恶寒。 他的嫡子嫡女与自己离了心,原本疼爱的楚梦莹和楚华章成了奴籍,再没有什么未来可以指望,如今唯一一个跟他一条心的儿子,只剩下楚华云了。 可是,楚君澜对待孙氏一房不上不下的态度,让他很怀疑她会不会因他放走了孙氏,转而对楚云娇和楚华云下手。 楚云娇是个丫头,也便罢了,楚华云可是他的儿子!小老婆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儿子却不能不在乎。 思前想后,楚才良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日午后,楚君澜才听了管事的嬷嬷来回话,外头就传来紫嫣脆生生的行礼声:“老爷。” “嗯。” 浅绿夹竹暖帘一撩,楚才良披着件毛领子大氅抄着手低头进来,抬眸看来,先露出个慈爱的笑容。 “澜姐儿。” “父亲来了,”楚君澜笑着起身相迎,“快请坐。”将自己坐的位置让了出来,又将包帕子的黄铜暖手炉塞给楚才良。 “外头风雪交加的,父亲有什么话叫个人来吩咐便是了,自己走一趟,万一染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楚才良心里熨帖的很,笑容越发慈爱:“为父有事与你说。” “是。父亲请吩咐。”楚君澜恭敬颔首。 楚才良见她眉目舒展,并无不快,这才小心翼翼道:“是这样,这些日子为父也想了很多,云哥儿如今十三了,也不小了,为父冷眼旁观着,他是个榆木脑子,于读书上着实没有多少天赋,倒是偷懒耍滑有许多小聪明。再这么下去,怕是人都给耽搁了,为父动了一些关系送云哥儿去投军,如此也好在军中磨炼磨炼意志,说不得将来他也就成了。” 楚才良仔细观察着楚君澜的神色,似是怕她反对,非要将楚华云留在家里折磨. 楚君澜脑子转得快,立即明白了楚才良的意图,心下不由冷嘲一声,看来自己的狠毒已给楚才良留下心理阴影了。 “父亲已想好了吗?六弟也不想走仕途了吗?” 第189章 宫中来人 楚才良其实刚联络好关系,还没去问过楚华云的意思,便急匆匆的来试探楚君澜了。 可他有信心自己能摆布的了楚华云,是以笑着点了点头。 “云哥儿那皮小子,不必读书了他比谁都高兴。能离开家,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他不知有多逍遥自在。” 楚君澜笑了笑,垂眸想了想,道:“父亲若是真已为六弟想好了出路,便一切都依父亲的吩咐吧。” 楚才良心下骤然一松,笑容都明快几分,起身连连点头道:“好,好,那为父就不打扰你做事了。” “女儿送您。”楚君澜客气的将人送了出去。 人一走,紫嫣就忍耐不住的问:“小姐,大少爷前儿还说这些天六少爷收了性子,成熟了许多,念书也十分的用心,看来是想奋发图强了,怎的老爷又偏说六少爷不行呢。” 楚君澜轻笑了一声,眼中嘲讽渐浓:“估计是怕我弄死他儿子吧。远远地送出去保平安。在军营之中磨炼,即便吃苦,也比在家里被我神不知鬼不觉的一针扎死了好。” 紫嫣闻言气的跳脚:“什么意思!小姐若有那个心,早就能动手了好嘛!小姐是医者,又不是杀人狂魔,怎么会随便用医术杀人的?” 楚君澜被她气鼓鼓的模样逗笑,捏了下她脸蛋:“就你知道偏心我。” “小姐本来就是好人,哪里是奴婢品爱心?” “傻丫头,我发作那几次,早就将他们给吓怕了,他知道我有那个本事,又知道我是个睚眦必报之人,哪里能放心将六弟留在府中任由我磋磨?” “可是既如此,五小姐不是也很危险?” “谁让楚云娇是个女儿呢。” 紫嫣捂着小嘴,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楚华云被送走之日,下了多日的大雪忽然停了,楚华庭将自己预备的一个包袱放上了骡车,叮嘱道:“六弟,到了军中记得来信,若是缺少了什么就写信告诉我,我想法子叫人给你捎过去。这包袱里是棉衣、肉干零食,一些散碎银子,还有你三姐配置的一些日常用的药丸和跌打药油,我都写了用法在里面,每一种药都用药方子包着呢。你在军中要谨慎行事,听上官的指挥,仔细不要伤着。” 楚华云蹲坐在车辕,看着楚华庭面容真挚的拉着自己唠叨,忽然觉得眼眶一热。 “知道了。”他哑着嗓子答应一声,转身就钻进了骡车。 楚才良负手站在一旁,“记得要尽忠职守,为国效力,博得功与名,为楚家增光!” 骡车里的楚华云紧紧抱着那个大包袱,狠狠的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并不理会楚才良,只吩咐驭夫:“走吧。” 驭夫“哎”了一声,跳上车辕斜坐着,扬鞭“啪”的一声,骡车便在积雪的路面上吱嘎吱嘎压出两道车辙,渐渐延伸开去,直到马车消失在了街角。 楚华庭看着马车走远,忧心忡忡的叹了一声。 素来娇生惯养的人,去军中自然不会立即适应,不过虽然楚华云必然会吃苦可以想见,但楚华庭却觉得这也是对楚华云的一次拯救,若是再任凭他如原来那样下去,怕是一生都要碌碌无为了。 楚才良见长子站着不动,笑着道:“庭哥儿吧,回吧,外头冷。” “是,父亲。”对于楚才良越来越“慈父”的表现,楚华庭依旧不适应,笑了笑道,“父亲先请。” 父子俩谦让着就要回府。正当这时,一辆簇新的朱轮油壁车缓缓的驶来,那赶车的人和马车后跟着的两个人,分明穿着带毛领子的葵花衫,做内监打扮。 楚才良心里咯噔一跳。 宫里来人做什么?莫不是皇上爷想起马岩行刺的事儿,觉得轻易放过他们后悔了,特意叫人来抓他去问罪? 如此一想,楚才良额头上迅速冒出热汗来,赶忙用袖口沾了沾。 楚华庭也是面容一凛,索性站在原位,等候马车靠近。 马车缓缓听在楚家门前。赶车的内侍跳下车辕,拿了垫脚用的黑漆木凳子摆在地上。另外两个跟车的内侍就一左一右的供应道:“已经到了,您请下车。” 车门一开,一个穿着茶色对襟绣葡萄缠枝纹比甲,披着一件墨绿色嵌灰鼠毛领子披风的中年妇人扶着内侍的手下了车。 抬眸看到楚才良与楚华庭正在门前,面色略有诧异,随即便笑容满面的带着人上前来行礼。 “敢问此处可是楚君澜楚小姐府上?” 楚才良一听对方这么问,心里稍微放松了些:“正是,请问您是?” “不敢,奴婢姓岑,在淑贵妃身边伺候,今日得贵妃娘娘吩咐,特地来府上拜见楚老爷与您一家人的。” 竟然是淑贵妃身边的人! 楚才良松了一大口气,不是皇上要摘他脑袋就好! “原来是岑姑姑,在下正是楚才良,这是长子华庭。”楚才良拱手行礼,又转而为楚华庭介绍。 岑姑姑笑容满面的行礼:“原来是楚老爷与大少爷,奴婢真是失礼了。” “岑姑姑不必多礼,快请进来说话。”楚才良亲自引着人进府,又吩咐人道,“快去请家里主子们都来暖阁,尤其是三小姐!” “是。”下人不敢耽搁,撒丫子就往客院跑。 楚君澜听了消息来到暖阁时,便见正当中端坐着楚华庭,一位仪态端方,带了几分雍容气质的中年妇人坐在下手位,两名内侍侍立在她身旁。楚华庭、楚云娇和楚佩珊就站在楚才良的左手边,连从不出清雅苑院门的陆湘湘也一并来了。 楚梦莹和楚华章想是不想错过这里的大事,此时与奴婢们一起站在门口,楚君澜眼角余光扫过二人,并未多言,径直走到了楚才良跟前。 “父亲。”楚君澜行礼。 楚才良笑容满面的介绍道:“这位是淑贵妃身边的岑姑姑。” “岑姑姑安好。”楚君澜又转而给岑姑姑行礼。 岑姑姑自楚君澜进门起,视线便一直落在楚君澜身上,眼神中惊艳一闪而过,随即便是深如潭水一般的复杂。 “楚小姐果真天姿国色,这么瞧着,还真有几分映彤姑姑当年的品格儿。” 第190章 门当户对? “原来岑姑姑当年也与拙荆相识。”楚才良忙拉近关系。 岑姑姑笑容淡淡:“不敢,映彤姑姑当年在娘娘身边当红时,我不过是个洒扫的小宫女罢了。” 可如今,陆映彤已故去十三年,当初洒扫的小宫女,如今成了能替淑贵妃在外办差的人。 楚君澜垂眸,敏锐的察觉到这个岑姑姑或许与她的母亲有过节。 岑姑姑笑容满面的“三小姐,请到奴婢这里来。” 楚君澜依言过去,礼数周全的屈膝,不等起身,右手便被一只带着玉戒指的手拉住了。 那只手像是在评估货物一般捏了捏手上的皮肉,又拍了拍她的脸蛋。 “楚三小姐这样的好容貌,又有那般卓绝的医术,如今又有了恭定王世子家的这门好亲事,着实是得天独厚,只可惜……” 岑姑姑摇了摇头,放开了楚君澜的手。 她如此表现,惊的满室寂静,众人都屏息凝神,似乎想从岑姑姑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楚才良与楚华庭一样担忧,苏姨娘和楚佩珊一样无动于衷,楚梦莹幸灾乐祸。 楚云娇却忧心忡忡,看样子,似乎是这门亲事出了什么问题?若是楚君澜不能嫁给恭定王世子,她又该如何做媵嫁? 众人心思各异,也不过是眨眼之间。 楚才良已小心翼翼的问道:“只可惜什么?” 岑姑姑摇头叹息:“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早前皇上爷那便有不少的宗亲上折子,说是恭定王世子选定的未来世子妃,出身太低了。 “那时恭定王世子痴痴傻傻,这事儿想一想道理也说得通,后来随着楚小姐小医仙的名声大燥,恭定王世子的痴傻逐渐好转,皇族的老族长又承认了恭定王世子,这话也就暂且没有人说起了。” 岑姑姑说到此处,长叹一声,又摇头道:“只可惜啊,如今贵府上出了那一桩大事,原本楚小姐还能算是官家千金,即便门第低了一些,可也说得过去。到底是与恭定王世子患难与共相互扶持不是?可如今,楚三小姐可就算不上官家千金了。” 一句话,说的楚才良难看至极,脸色惨青。 是,他是因后宅起火丢了官儿,可也不至于要个宫人来这般折辱! 只是楚才良纵使心里有再多不平,也知道淑贵妃身边的人不能开罪。他只得压着火气满脸赔笑。 “是,您说的是,如今楚家的门第的确是不如从前了。好在澜姐儿的兄长是皇上亲口夸赞的忠勇之士,皇上又说允准庭哥儿直接参加春闱呢,想来改换门第的日子并不远。” “楚老爷说的固然有理。”岑姑姑笑着道,“可今年的选材已经结束,除非开恩科,否则楚大公子就要等上三年。三年后的结果如何也未可知。即便楚大公子能中状元,可三小姐的婚事可等不了三年了不是?” 一番话,说的楚才良额头上只冒冷汗,听这话的意思,楚君澜的婚事怕是要告吹? 他如今都已掉进泥坑里了,全指望着一双儿女能给自己争气呢,若真出了变故,楚才良都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岑姑姑端起茶来吃了一口润喉,叹道:“莫说楚老爷忧心,这些日皇上为了此事也犯了难,贵妃娘娘为了楚小姐与恭定王世子的婚事更是操碎了心。那些宗亲,总的说来只是嫌楚小姐的出身不够高贵罢了,以楚小姐的人品才华,若是出身高一些,自然就配得上世子了不是?是以贵妃娘娘给皇上出了一个好主意。” 岑姑姑笑眯眯的拉着楚君澜的手道:“茂国公府,想必楚老爷与楚小姐都知道吧?” 楚君澜面色不变,心下却是一惊。 茂国公府,不就是前些日给她送来一套三十二件纯金点翠头面的那一家吗? 楚才良点点头:“茂国公府我哪里能不知?前些日,茂国公世子夫人还送了小女一些首饰。” “这便是了,”岑姑姑一抚掌,“还是茂国公世子夫人有心,这话皇上一提他们便明白了。” 楚君澜和楚华庭对视了一眼,兄妹二人心里都隐约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岑嬷嬷笑容满面的道:“是这样儿,宗亲们不满楚小姐出身低,贵妃娘娘替皇上分忧,便说,‘楚小姐的才华品貌都没的说,若只是嫌弃出身低,便给楚小姐一个配得上王府的出身便是了’。 “皇上便想起,茂国公府世代忠良,茂国公世子如今为吏部侍郎,乃是皇上身边的栋梁之才,且茂国公世子膝下只有两子,却没有个女儿,这些年一直盼着想要个女儿呢。最要紧的是,茂国公一家也姓楚,你们说,这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楚君澜微眯双眼,垂眸不语。 楚华庭却已听明白了,脸色煞白的陷入了沉思。 “您的意思是,要让澜姐儿认茂国公世子为义父?” “楚老爷那般聪明的人,如何就做听不懂奴婢的话呢?” 岑姑姑笑容满面的道,“不是让三小姐认个义父,从今往后,三小姐就是茂国公世子的嫡女,户籍上落在茂国公府,从此不再是你们这布衣门第的人,将来成婚入了皇家玉牒,恭定王世子妃的娘家,也是茂国公府。” “这如何使得!”楚才良尖叫。 岑姑姑当即沉下脸来,“怎么,楚老爷是想违拗贵妃娘娘的意思?” “这……我……澜姐儿是我的嫡女,是我唯一的嫡女,她好容易要成婚了,我怎么可能……”楚才良语无伦次。 岑姑姑摆摆手,又轻笑了起来:“眼下呢,奴婢只是来府上告知一声。皇上和贵妃娘娘为了府上三小姐与恭定王世子能够‘门当户对’可是费劲了心思啊,楚老爷千万不要不识抬举。” “并非我不识抬举,这……澜姐儿是我的女儿,又是小有名气的‘小医仙’,这是京城多少达官贵族、平民百姓都知道的事,如此这么一改,又成怎么回事呢?” “这话说的,皇上金口玉言,莫说是茂国公府的小姐,就算说楚君澜是嫦娥下凡来,谁敢说半个不字?先皇早年间为了给后妃体面,给个高贵的出身,两个家族一起荣耀,也不是没有的事。” 第191章 皇权 楚才良一阵语塞,历史上还确有此事。 据说先皇年轻时最为宠爱的愉嫔是卖油郎的女儿,先皇微服私访时一见倾心,将之选入宫中时引来不少议论,后来天下人却都知道,愉嫔乃是正四品佥都御史家的千金。不论是真是假,大家都认定了这件事。 岑姑姑又笑着道:“哎!您也是的,这事儿有那么难理解吗?即便往后楚君澜这个人从你们家里除了名,记入了茂国公世子名下,可她嫁了人,该跟谁亲不是还跟谁亲?该孝顺谁不是还孝顺谁?楚老爷不是愚笨之人,该不会连这么点事都理不清吧?” 楚才良张了张嘴,愣是发不出声音。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丢了官儿不说,现在连最出息的女儿都要成别人家的了。 屋内一片寂静。 楚华庭低着头沉默不语。 楚云娇已将指甲掐进了掌心,血丝染红了浅绿的帕子。 如果楚君澜成了茂国公的女儿,那么媵嫁之事,就彻底不用指望了…… 楚才良即便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此时他也明白,事已至此便是板上钉钉,即便不是皇上下圣旨,淑贵妃为皇上的宠妃,她的人来说的话也是皇上的意思。 楚才良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开罪皇帝! 比起与恭定王府的婚事因门第不配而告吹,似乎听皇上的安排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再说,谁也没规定楚君澜做了茂国公府的小姐,就不能再孝顺他这个亲爹了。 “您说的是,”楚才良想开了,笑道,“到底是贵妃娘娘蕙质兰心,小民多谢娘娘,多谢皇上。” “楚老爷是明白人。”岑姑姑微笑。 楚华庭抬眸看向楚君澜,双眼中有晶莹的光,但笑容却满是释然。 楚君澜咬紧牙关,垂下了长长的睫毛。 她来到大雍朝至今,还是第一次如此深刻的体会到什么是皇权。 在皇权面前,一个人就算是武功盖世,拥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的医术,最后也只能做一个受人摆布的提线木偶罢了。 只要上位者开口,她不能有自己的选择,甚至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她就只能做个应声虫,听凭别人的摆布。 岑姑姑目的达成,笑着起身道:“既然楚老爷都明白了。奴婢便没有白来一趟,还要回去给贵妃娘娘回话,便不多留了。” 向外走了两步,岑姑姑又回头对楚君澜微笑。 “奴婢差点给忘了,茂国公府上早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楚小姐与世子婚期将近,还请楚小姐迅速准备起来,这几日便搬过去吧。” “是,多谢提醒。” “您别忘了,从今以后,茂国公府才是您的家,茂国公世子是您的父亲,世子夫人是您的母亲,您的大哥是茂国公世孙。不再是‘忠勇之士’。您可要记住了。这可是攸关生死啊。” 楚君澜笑着道:“多谢姑姑指点。” 岑姑姑满意颔首,带着宫人快步离开,楚才良一路殷勤的将人送出了府门。 而暖阁内,此时寂静的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在用复杂的眼神看楚君澜。 谁也想不到,有一天楚君澜不再是楚家的女儿,反而摇身一变,成了茂国公世子的女儿。 楚梦莹和楚华章却已快被嫉妒冲昏头了。凭什么他们兄妹做了下人,楚君澜却这样好运,眨眼就要成国公府的正牌千金了,还是皇上给定的,无人敢议论反驳的那种! 楚君澜走到楚华庭身边,拉着他的袖子道:“大哥,咱们先回去吧。” 楚华庭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狠下心来纠正她,只是点了点头。 一路沉默的回到客院,满院子人都已知道了如此惊变,紫嫣和宝乐几个都噤若寒蝉。 楚君澜和楚华庭并肩做在炭盆旁烤火,二人许久都没有说话,过了许久,还是楚华庭打破了屋内的沉静。 “这样也好。我先前也一直担心,怕你嫁去王府被婆母瞧不起。王府的女眷多,恭定王姬妾成群,哪个都不好开罪,万一他们议论你,我还怕你与他们起冲突。如今皇上和淑贵妃帮忙解决了这个问题,也免了我担忧了。” 楚君澜低着头不说话,长发柔顺的披散在她肩头,越发衬的她埋在白兔毛领子里的小脸巴掌大,格外惹人怜。 楚华庭喉结滚动,最后笑着道:“好啦,澜澜,这是好事,别垂头丧气的。” 楚君澜抬眸看向楚华庭:“大哥,楚才良可以不是我爹。但你绝不可能不是我大哥。” 一句话,便引得楚华庭眼眶发热,眼中泪光闪过,却被他的笑容掩盖住了。 “可不能直呼其名,那是不敬。 ” 楚君澜抿了抿唇,再度低头,“什么狗屁的门当户对。” 楚华庭被她如此孩子气逗的噗嗤一声笑,大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事情已无可改变,只管接受现实便是。只不过,那茂国公府高门大户的,皇上忽然直接安插个亲闺女过去,我只怕茂国公世子与世子夫人心里也别扭,他们家有多少人,到底都是个什么性子,咱们得先做好功课才行,免得你什么都不知道,去了后万一犯了忌讳吃了亏。” 楚君澜点点头,心里依旧无比的郁闷。 她真的很不想去什么茂国公府,楚家再复杂,如今都被她摆弄的明明白白了,茂国公府却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而且平白的就被强硬的安排进人家,可以想象对方心里可能也是排斥的。 两厢不快,却都要捏鼻子接受,真是想想都厌恶没人权的世道。 连带着,楚君澜也有厌烦这门亲事了。她都想说出不然退婚算了,反正她和萧煦也是协议成婚,不过是合作而已。 可是想到萧煦看到她时专注的眼神,说话时认真的表情,以及他的拥抱和落在她眼睛上的那个轻吻,她就又不确定了。 楚君澜成了茂国公府小姐的消息,虽不至于闹的天下皆知,但是稍微有些身份的都有了耳闻。 萧煦得了消息,等不到天亮,夜半三更便踏雪而来,轻叩窗棂。 楚君澜正在打坐,听见动静便知来的是萧煦,不想放他进来,可那家伙却执着的很,每隔一会就轻叩三下窗棂,好像不打算停下。 她只得下地,披了件袄子去开了窗。 寒风夹着雪片灌了进来,冷的她缩了缩脖子。 萧煦忙将她搂住,紧忙关了窗:“冷吧?” 第192章 细作 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中衣料子传了过来,温热异常,但他身上的衣料在风雪中久了,却是冰凉的,她的脸颊贴在他颈侧,手撑着他胸口,触碰到的都是冰凉,可她却不觉得冷。 “还好吧,你快将大氅脱了暖暖吧。”楚君澜退开一步,却记住了他身上清新的冷香。 萧煦怀中一空,心下也有些空落落的,但看着近在咫尺人,从他的角度,垂眸便能看到她发丝略微凌乱的头顶,心下的怜爱和满足便又升腾起来。 她没有对他的亲近和碰触表现反感,这便是她在逐渐的接受他。 萧煦将大氅脱了搭在屏风上,如从前一般,为免外面有人路过时看到窗上的影子,便也没点灯,两人拉了一把小交杌挨着炭盆坐下了。 楚君澜抱着肩膀道:“怎么这会子来了?我还想着搬去茂国公府前,去王府给你诊治一次呢。” 萧煦伸着双手烤火,垂眸道:“此事突然,你必定不快。” “所以你不放心,来听我诉苦的?” 萧煦不说话。 楚君澜看着他黑暗中十分莹润的双眼,不由得笑起来:“说实话,乍一得知消息,我的确是十分不甘的。从前我家那样门第,因远离权力的中心,所以我对皇权的体会也并不很深。” 她也伸出双手烤火,声音逐渐低落:“但如今,我算是彻底明白了。个人的力量,在整个皇权与整个国家的制度面前,简直不堪一击,遇上这样事,我竟只能赔笑应着。” 萧煦安慰道:“现实便是如此,我等只能顺应。” “可我舍不得我大哥,”楚君澜抬头看着萧煦,“虽然在我心里,大哥的地位永远不会改变,但我总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将来楚家的家谱里再也没有我,百年之后,还有谁会记得我原本不是茂国公楚家的人,而是楚华庭的亲妹妹?” 萧煦不禁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所以,我们才更需在顺应现实之后,奋发图强。待到他日,我们渐渐站在更高的位置,身不由己之事便会越来越少。” 黑暗中,萧煦的神色让人看不真切,但他的话,却让她心头一震,不由得笑弯了眉眼。 正是因有这样的性子,萧煦才能在身中剧毒的情况下成长至今日这般模样。 这个人看起来冷冷清清,实际上却比任何人都倔强不屈。 “你说的对,”楚君澜笑了笑,“如今且先如此,总有一日……” 她的话并未说完,但萧煦却不由得在心中为她补上了。 楚君澜便道:“我正想打探茂国公府的事,免得我去了后却什么都不了解,正巧你来了,便给我讲一讲吧。” “正有此意,”萧煦点点头,道:“茂国公楚镜,时年六十有八,先帝在时是茂国公府风头最旺之时,当时茂国公一脉执掌兵权,就如眼下定国公府鹿家那般。” 楚君澜点点头:“所以一朝天子一朝臣,茂国公是急流勇退了吗?” “不错。茂国公为人谨慎,逐渐放开了手中权力。不过茂国公世子与其父的理念不同。” “哦?便是我未来的便宜爹?” 萧煦被她的说法逗笑了,点点头道:“是,茂国公世子楚桦,并非茂国公的长子。” “爵位一般不都是嫡长子承袭吗?”楚君澜疑惑的歪头。 萧煦忍着想摸摸她脸颊的欲|望,道:“茂国公的嫡长子姓楚名枫,是茂国公一脉最后一员武将,早年请封就一直没得皇上的恩准,十几年前,楚枫战死沙场,致死也没得个名正言顺的世子位。皇上后悔不迭,便御口亲封了茂国公嫡次子楚桦为世子。” “所以我未来的父母,其实是二房?” “正是。茂国公府有三房,其实茂国公最疼爱的还是三老爷楚杉。世子是个能力卓绝一心报国之人,如今方不惑之年,便已是吏部侍郎,他行事积极,与茂国公韬光养晦的想法截然相反,是以两人见了面就拌嘴,几年前茂国公更是气的直接搬去庄子里住了。倒是三老爷楚杉时常去庄子里陪伴茂国公。” “原来如此。”楚君澜点头,“所以说,我未来的父亲是个忠君爱国之臣?” “正是,你去后,应该极少能接触到他。至于世子夫人徐氏,出身书香门第,是江南徐家的嫡出小姐,很是知书达理,徐夫人膝下有两子,长子楚源,前年已娶了亲,次子楚湛,与我同岁,听说他有心仪的女子了。” “哦?是什么样女子?”楚君澜来了精神,想不到萧煦口中能听到这种八卦。 萧煦笑了笑:“楚湛心仪之人你也认识,正是升平郡主。” “是若菡?”楚君澜惊讶,随即又不乐观的摇了摇头,“他们二人怕是不能成的,定国公如今手握兵权,茂国公若是与定国公结了亲,岂不成了强强联合?” 萧煦赞许的点头,“不错。据说徐夫人给楚湛说了好几门亲,他都不肯答应,变着法的拒婚。” 楚君澜不由得笑起来,凑近萧煦道:“这些事儿你都哪里听来的?如此信手拈来,难不成你平日里没事就盯着别人家的小道消息?” 萧煦脸上有些不自在:“哪有,我也是来时才打探到的。” “哦!”楚君澜嬉笑着拉长音,搬着交杌坐在萧煦身边,肩膀撞了撞他,“你是怕我去了茂国公府两眼一码黑,特意来帮我背书的?” 她一靠近,属于少女的淡淡馨香便与清浅的药香一同占据了他的感官。 萧煦看向她,眼中是她在黑暗中格外的明亮的双眼。 “你不必担忧,茂国公府不好也不怕,待我父亲此番的事忙完后,我很快便可娶你过门了,到时你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就不必再拘束了。” 楚君澜的心跳似乎“砰砰”的加快了几下,她清清嗓子,转移话题道:“北元之事,还没个定论?” 萧煦目光移开,免去了她的紧张:“北元已派了使臣来,不日便要进京。想来此事也快了。” 楚君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萧煦告辞后,楚君澜睡了个好觉。 次日清晨,楚君澜便坐在桌前,让紫嫣为她磨墨,列了一满满的一张清单。 她打算在去茂国公府之前,为楚华庭配置一些成药,从内服到外用,从风寒咳嗽到跌打损伤,她不在身边,总归是不能放心的。 列好了单子,楚君澜便叫了梁辉来。 “我今日打算出去采买一些东西,晌午未必回得来,有什么事你便与管事嬷嬷先商议着来做。” “是,小的知道。只是……”梁辉有些犹豫的道,“三小姐怕是还不知道呢,今日城里四处都是官兵,似乎挨家挨户的在抓什么他国细作,三小姐的东西若是急用,不如让下人出去采买吧,免得您出去危险。” “他国细作?”楚君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由想起昨夜萧煦说的北元使臣将到的消息。 这个他国细作,或许与北元有关。 “不打紧,我只是去一趟药铺,我要用的药材还要仔细挑选,不好借别人之手。想来我快去快回,也无碍的。” 梁辉点头道:“也是,那小的吩咐人给您预备车。” “有劳了。” “不敢当,不敢当。” 梁辉恭敬退下,不多时便有下人来告诉楚君澜马车已经备妥。 她找了一件石青色的厚实披风披好,便带着紫嫣出了门,直乘车奔三济堂而去。 三济堂的翁大夫与楚君澜认识虽不久,但是二人好歹一同被抓去过大长公主府,后来楚君澜用药便都用翁大夫这里的药,交情还算深厚,用此处的药楚君澜也放心。 不过骡车驶过集市,转了个弯来到三济堂门前,楚君澜一撩暖帘,却见三济堂大门紧闭,门上还贴着封条。 “三小姐?”紫嫣也看到了封条,奇怪的道,“不对呀,奴婢前一阵子来,这里还开的好好的。莫不是翁大夫出了什么事儿了?” 楚君澜心下有些担忧,便下车到近前查看。 却见封条上的大印并非顺天府的,而是京畿卫的。 她指头拂过封条上的日期字样,便知此处封了已有两日。 京畿卫好好的,做什么要查封一个小小的药铺?就算三济堂有什么问题,也该是顺天府动手才是,这算不算是捞过界了? 然而,京城里做官儿的有哪个不是人精? 京畿卫指挥段志恒她有一面之缘,那是个看似鲁莽,实则极为精明的人,他既下了手,这其中的事便不会简单。 想通了这一点,楚君澜便担忧的皱起了眉头。 瓮晓方那个人就是个单纯的医痴,整天研究药材脉案,根本不是作恶的人,事情如此,她若不理会,瓮晓方也没有个亲人,就算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紫嫣,你先回家去。我有些事要办。”楚君澜打定主意,就吩咐紫嫣自己先乘车回家。 紫嫣有心想跟,但是自家小姐的性子她知道,到底没敢开口,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蹭上了骡车。 楚君澜则使银子雇了一辆骡车,直奔京畿卫衙门而去。 第193章 自尽 京畿卫衙门已在外城,楚君澜赶到时,风雪渐停,难得的见到了冬日的阳光。 驭夫到底是寻常小老百姓,不敢靠近衙门跟前,只远远的停下了骡车:“姑娘,对不住,还剩下这几步路,劳您自个儿走去吧。” 楚君澜便理解的颔首下了车,“大叔,我待会儿还要回去,您若是无事不防在此处等我,我还雇您的车呀。” “哎,那我就稍微等一会儿。若是太晚了我可不等喽。” 楚君澜笑了笑:“随您方便便是。” 紧了紧斗篷的领口,楚君澜便举步来至于衙门门前。 说是衙门,其实此处占地极广,斑驳的院墙青苔丛生,看起来不像个衙门,倒像某个败落弃用的庄园。 两名京畿卫立在门前站岗,早就看到了楚君澜,见她靠近,当即横臂阻拦:“什么人!闲杂人等,休要靠近!” 楚君澜便站在原地,道:“这位大人,小女子姓楚,来寻你们都指挥段志恒段大人,还请您通禀一声。” 想不到楚君澜开口就问他们京畿卫的都指挥,那人狐疑的上下打量了楚君澜一番,见她衣着素雅却媚态难掩,即便遮了面纱,依旧从眉目看得出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莫不是头儿又欠了什么风流债? 二人对视一眼,笑容便有几分暧昧。 “原来是寻我们段大人来的。小娘子在此处稍后片刻,可不准乱走动。” 楚君澜对他们的语气不以为意,只要能见到正主便是好的:“多谢了。” 便有一人快步往院子里去了。 楚君澜抄着手站在原地等了足有一炷香时间,小鹿皮暖靴都快隔不住寒气,冷的小脚趾发僵时,一阵错杂的脚步声从院中由远及近。 抬眸看去,便见段志恒与几人快步走来。 段志恒原本还有些不耐烦,但到了近前见了楚君澜,面上就挂上了客气的笑。 “原来真是楚小姐,我便想是哪一个姓楚的姑娘有胆来京畿卫衙门寻我呢。楚小姐可是有何指教?” 段志恒的语气虽温和,可话语中的内容却含着疏远与浅淡的不满。楚君澜知道,上一次段志恒肯去皇庄以听她吩咐的名义接楚华庭,看的全是曹钦的面子,她与段志恒素昧平生的,贸然前来打扰,对方肯出来,已是给足了体面,且也必定是看在曹公公的面儿上。 楚君澜屈膝行礼,笑着道:“不敢当,打扰了大人着实愧疚的很。今日前来,是有事来求大人的。” “哦?”段志恒似笑非笑的负手而立,垂眸看着楚君澜道,“楚小姐有什么事尽管说何必如此客气?” 楚君澜却不会拿对方的客气话当真,只是笑着道:“小女子今日去集市旁的三济堂抓药,却发现三济堂贴了封条,那三济堂的翁大夫与我有几分交情,我素来知道他的人品,见封条上是京畿卫的大印,便寻了过来,不知翁大夫是否犯了什么重罪?” “原来如此。”段志恒恍然,“原来是为了瓮晓方啊。这件事我知道。最近城里出了事,混进了他国来的奸细,京畿卫依曹公公的吩咐彻查此事,四处排查,查到了瓮晓方有一些嫌疑,便带了回来仔细问了问,这不是,事涉大雍朝的安危,咱们是宁可错抓了都不能放过。” 段志恒说着话,打量楚君澜的神色,便又笑了笑,话锋一转道:“不过楚小姐也可以放心,您的这位朋友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一指刚才传话的京畿卫,“带着楚小姐去大牢,将瓮晓方放了吧。” “是。楚小姐请。”对方在无方才的猜想,客气的引楚君澜进门。 楚君澜压下心中疑虑,笑着行礼道:“多谢大人了。” 进了京畿卫衙门的门,楚君澜踏着积雪,面色如常不着痕迹的打量周围沿途的环境,默默地在心内构画出了此地的地形图。 段志恒的反应其实非常可疑,若是真如他所说的瓮晓方无事,让人将他带出来教给她就行了,又何必让她亲自去一趟牢里? 楚君澜心下存疑,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款款跟上引路之人的步伐。 来至于后院,走过一扇海棠门,便来到一个十分冷清的院落,这里的二层建筑与外头截然不同,厚厚的砖墙上不见窗子,像个敦实的堡垒冷漠的伫立在雪中。 楚君澜跟着那人进了门,便发现此处是一座大牢,二人一来,立即便有狱卒提灯上前询问。 “大人吩咐,释放瓮晓方。” “瓮晓方?在这呢,随我来。” 楚君澜便跟着二人走进了漆黑的走廊。 脚步声的回音在空旷的走廊之中回荡,隐约之中,听得见鞭打之声和惨叫、呻|吟之声,楚君澜很是害怕的缩着脖子,脚步也有几分迟疑,心下却对段志恒的目的明了了几分。 这是给她下马威来了,也算是一种警示!他是想提醒她,没有了曹钦的面子,她在段志恒的眼中什么都不是,胆敢贸然前来寻找,还是有事要求,下一次他可未必肯给她这个面子了。 “就是这里。”狱卒来到一座牢房门前,“哗啦”一声开了锁除下铁链,将只留了一闪巴掌大窗口的木门打开了。 一股刺鼻的发霉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十分刺鼻,屋内无窗,更无光源,楚君澜借着狱卒手中的灯笼看清里面的景象。 这牢房十分宽敞,但里头只关了一个人。一个清瘦的人影头发散乱的靠左在挨着门边的墙上,看样子十分憔悴,不是瓮晓方是谁? “翁大夫。” 楚君澜身进了门,蹲在了瓮晓方面前。 狱卒与另一京畿卫就站在门前看着楚君澜。 瓮晓方缓缓睁开眼,看到面前的竟是楚君澜,惊愕的睁大了眼,沙哑的声音道:“楚小姐?” “是我。你怎么样?” 瓮晓方摇摇头,因背对着狱卒,忙给楚君澜使眼色,示意她快走。 楚君澜轻轻摇头,“我去你拿抓药,见你店里贴了京畿卫的封条,便来寻你。” 瓮晓方被关在此处时间虽短,可受到的折磨一点都不少。 京畿卫的人折磨人逼供的手段一流,表面上看不出伤口,但实际上内脏早已有受损之处,加上不给吃喝,寒冷的冬天里不给棉被,瓮晓方早已被折磨的失去了生存的希望。 可他想不到,楚君澜竟会因见他出了事,就孤身一人找到这里来! 他们不过是寻常交情罢了,她却肯因他而犯险…… 瓮晓方眼中发热,情绪激荡,他决不能连累了她! “你回去吧。”说罢竟面现决绝,猛然咬舌。 第194章 果真牵连 楚君澜大惊失色,眼疾手快拍他的肩膀,顺势在背着人的角度强硬的掰开他的下颌。 “这里的段大人与我相识,他说你已经没事了,可以回去了,我特地来接你。” 瓮晓方的舌头已经破了一些,口中含着鲜血,惊愕的看着楚君澜。他如何也想不到,楚君澜竟能与京畿卫的都指挥相识,竟有本事将他捞出去? 狱卒见瓮晓方沉默,只当他虚弱的无力回话,又猜楚君澜的身份不一般,赔笑道:“您可别见怪,我们也是听吩咐行事的。现在城里四处搜查他国细作,这可是涉及到大雍朝的江山社稷,我们也是秉公处置。” 楚君澜知道自己的斤两,客气的道:“您说笑了。诸位为大雍朝鞠躬尽瘁,翁老板虽是个寻常百姓,既有嫌疑,配合查问一番也是应当的,小女子哪会见怪?”楚君澜扶起了瓮晓方,“不打扰官爷办差,我们便先告辞了。” 见她知书达理,狱卒与引路的京畿卫脸上都好看了一些,客气的道:“您请。” 狱卒与京畿卫让开一条路,任凭楚君澜扶着瓮晓方走在前头,二人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 瓮晓方脚步虚浮,强撑着迈开步子,不想给楚君澜造成更重的负担,楚君澜以一个寻常女子的力量勉力搀扶,直将人扶出了衙门大门。 一路畅通无阻走出很远,见身便没有外人了,瓮晓方便开口解释:“我……” “你累了,咱们先上车吧,回去我也帮你好好看看伤。” 楚君澜语气温和,扶着瓮晓方的手却暗中捏了一下。 瓮晓方心下一凛,立即点点头:“多谢你了。” 那赶车的驭夫正等候在远处,见楚君澜不但这么快就回来了,竟还搀着个虚弱的后生来,赶忙迎了上来帮忙扶着。 “这位小郎君是怎么了?”似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忙道:“不论如何,先上车再说。” “多谢了,送我们回三济堂吧。” 楚君澜扶瓮晓方上车躺好,自己坐在了另一边。 驭夫挥鞭,高声呵着赶车转了个弯,木轮与压过厚实的积雪发出咯吱声响,迤逦往城中而去。 沿途中,楚君澜垂眸为温晓芳检查过一番,见他并无外伤,但观察脉象,内脏却有轻微受损之处,这便是京畿卫审讯的厉害,即便真的闹将开来,他们也有本事开脱。 “你的伤势不重,回去后好生调养便是了。回头我给你开了方子,你先吃上几剂。” 瓮晓方点点头:“多谢你了,若不是你……” 楚君澜摇头,指头在唇畔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瓮晓方警觉心起,又道:“若不是你上头有关系,我怕是还要在里头受几天呢。” 楚君澜笑着安抚:“幸而你本来也没问题,否则我的关系可没大到能将一个有罪之人捞出来。” 马车外,驭夫一路沉默,将二人送到了三济堂,得了车资便飞快的走了。 楚君澜摇头失笑,回身将封条撕了,扶着瓮晓方进了药铺的内。 三济堂门面不大,内里只有两间正屋两间厢房。瓮晓方几天不在,家中没有生火,屋子里冷的冰窖一般。 楚君澜先生火将临窗的暖炕烧了,又端了炭盆来,将铁壶架在了炭火上,等着水开。 期间,瓮晓方浑身疼的动弹不得,强撑着几次要起来无果,只能看着楚君澜一个千金小姐如此为他繁忙,心下着实过意不去的很。 “我看你家中还有粳米,待会儿水好了我便先煮一锅粳米粥,你吃上一些,好在铺子里药材是现成的。” 瓮晓方点点头:“这两天当真是吃喝水了。” “京畿卫为的也是大雍朝的安宁,好在是调查清楚了。”楚君澜笑着安慰,冲着瓮晓方使了个眼色。 瓮晓方先是愣了一下,立即瞪圆了眼睛,询问的看着楚君澜。 楚君澜微微颔首,瓮晓方紧张的额头都出了汗,声音却依旧如常:“是啊,这件事其实也怪我自己。” “我还没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你怎么就被抓了去?” “别提了,前些天有一男一女来我店里,那男子受了些伤,我开门做生意的,没有赶客的道理,便替他诊治了,包扎过后,他买了一些金疮药就走了,我便也没在意。谁知后来京畿卫来搜查的他国细作就是一男一女!这也是倒霉,好端端做个生意,就遇上这样晦气的人。” 楚君澜安慰道:“好在一切水落石出了。往后做买卖你可看清了,也别什么样的人都治。” “这开门做生意,结的就是善缘,尤其是咱们做大夫的,哎,只怪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瓮晓方与楚君澜抱怨了一番,期间水开了,楚君澜倒了一杯给瓮晓方喝,又去取了砂锅来熬粥,一面用木勺搅着粥,一面与他闲话。 直过了半个时辰,楚君澜抬手示意瓮晓方别出声,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番,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没事了。” 瓮晓方紧张的坐起身,声音压的极低:“方才可是有人跟踪?” 楚君澜点点头:“对方狡猾的很,将你放了也不能全然放心。” 这么眨眼的功夫,瓮晓方额头上已满是冷汗:“我的乖乖,当真好险,若不是有你在,我怕是性命难保了。” 楚君澜敛眉低声问:“所以你真的与那细作有关?” 瓮晓方长叹一声,连连摇头:“三小姐,你救我做什么呢……这事儿着实是不妙,那两人若是真被抓到,说不定便会将我供出来,如今我又是被你所救,到时候难保不会牵累你。私藏他国细作可是叛国的大罪,一旦事发,不只是你,就是你的家人也难保平安了,你当真不该来,不该救我啊!” 楚君澜一阵无语,她救人之前也不知瓮晓方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家伙会与别国奸细有关啊! 她不免有些急躁:“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当真私藏了细作?” 瓮晓方有些尴尬的道:“就是与我说的一样,那日来了一男一女,都受了外伤,我给他们医治了一番,收留了一夜,谁知正赶上城里封禁,开始搜查细作,我就将他们给藏起来了。” 楚君澜大怒,恨不能掐死他:“你是不是傻?他国的奸细你也敢藏?嫌命长了?” 第195章 兄妹 瓮晓方被骂的满脸尴尬,缩着脖子像一只鹌鹑。 “人家是朝廷在缉拿的细作,你也敢藏,你到底怎么想的?还是说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或是你们之间有什么利益关系?” 楚君澜语如溅珠,问的瓮晓方头垂的更低了。 “你还不说?” “就……就是……”瓮晓方尴尬的笑了笑,“就是看那个姑娘,模样太水灵了,动了恻隐之心。” 楚君澜:“……哈?” 她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瓮晓方道:“那姑娘模样水灵不说,眼神也特别的纯真,一看就不是坏人,而且上头那些人行事张狂的很,难保不闹出什么冤假错案呢,保不齐是看人家姑娘俊俏才闹出这一茬来,胡乱做个由头逮人呢!什么奸细?我看着那姑娘和她兄长都不像坏人。都是年轻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拔刀相助也要看看自己的斤两,你差点把命搭上你知道吗?” 瓮晓方竟长叹一声:“若我为了那位姑娘殒命,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缘分?”眼神竟然还有几分怅然。 楚君澜无语的抚了抚额头:“你将人藏在何处了?” 瓮晓方立即警觉的抬眸看来,“你想做什么?” 楚君澜道:“难道不许问吗?” 瓮晓方有些犹豫起来。 他自然知道楚君澜的脾气。 别看她生的一副娇柔模样,可底子里最是杀伐果断的一个人,为了不受委屈,她可是连鹤顶红都敢吞的!这样一个人,对自己都如此狠,对别人呢? 她今日救他的性命,便牵涉到此事之中来,以她的性子岂能善罢甘休?万一她存了灭口的心思,即便她不会对他如何,对那两人…… 瓮晓方摇头再摇头:“不成,我这些天没去,他们兴许都已经察觉风向不对逃走了。你即便去了也找不到人的,就更别想什么杀人灭口的事了。” 楚君澜咬了咬后槽牙:“我不会杀人的。” “可……”瓮晓方极不信任的看着楚君澜,“你怎么可能容许有人活着威胁到你?” 这家伙竟然还知道他们的存在是威胁? 楚君澜压下情绪,道:“我不会杀他们。你说吧。” 她看人时,眼神有几分具有压迫的锐利,即便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怒意的模样,依旧让瓮晓方直打怵,不自禁便脱口而出:“我把他们藏在北城郊紧挨着稻米村的一座破庙的地窖了。” 楚君澜点点头,“你先歇着吧。” 见她起身便要走,瓮晓方忙坐起身来,虚弱的扶着胸口咳嗽了两声:“楚小姐,你,你可别杀了他们,他们也都不容易!” 楚君澜脚步一顿,心下却不以为然。 难道她被无辜牵连的便是容易的? 她素来不是什么善类,牺牲自己去救两个陌生人?抱歉,她没有如此高尚的情操。 楚君澜出了门,雇了一辆骡车回了家,就如往常那般照常过日子。 京畿卫衙门中,段志恒听了下属回禀,点了点头道:“看来那家伙是真不知对方是咱们要抓的人。” “头儿,其实依着咱们从前行事,宁可错抓了也不能放过,即便他不知情,可到底是可疑的,再说了,身为大雍朝的人,怎么能给细作治伤呢。” 段志恒听的噗嗤地乐了:“你这话说的就不讲理了,那俩人又没在脑门上写了自个儿是别国的,开门做生意,没道理赶客吧。” 话虽如此说,段志恒依旧觉得狐疑。 这件事因楚君澜牵涉进来,即便与她没有什么大的干系,到底还是知会曹公公一声,免得真出了什么问题,老祖宗怪罪他们京畿卫办事不利。 做定了主意,段志恒便写了一封信,命人连夜送去了曹钦在外城的宅子中。 夜深人静之时,一道黑影宛若鬼魅闪身离开楚家,直奔瓮晓方所说的位置而去。 楚君澜一身黑衣,黑巾蒙面,长发利落盘起,身形宛若鬼魅一般闪过街巷,虽不是轻功翩然,却也是飞檐走壁,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北城郊的稻米村。 这村落不大,只有十来户模样,穿过村中轴的一条街道便是后山,果真有一座破庙再此。 庙中泥塑的土地神像已十分斑驳,更可怖的是角落中还有一些看起来十分诡异的扒皮充草的皮人。这些都是开国皇帝整治的贪官,将贪官的人皮扒了做成草人,警醒世人之用。 想来时间久远,老百姓谁也没兴趣没事来看人皮草人,这也是此处无人敢来逐渐荒凉的原因吧? 楚君澜蹑足搜查,足尖落在地上轻的像是野生的小动物走过,最后,她在那些人皮草人后不远处发现了一点异常。 地上堆积的稻草之中,似乎有微弱的一点光亮。 楚君澜垂眸想了想,便蹑足出了破庙,随即回忆瓮晓方的身高和腿长,模仿她的步态小心翼翼的靠近,虽后轻轻地用食指叩了叩地窖的盖子。 里面光线骤暗,不曾有半点声响。 楚君澜捏了捏喉咙,调整声线,低声以男子的声音用气音道:“是我。” 她会模仿男子说话,只要句子不是很长便难以分辨,加之她故意用气音说话,里面的人必定听不出她不是瓮晓方。 果然,里面轻微的响动了一下,却依旧没人应答。 楚君澜道:“我开门了。” 她右手捻起三枚银针藏在指缝,左手抠住地窖的盖子。 只听得“吱嘎”一声,地窖被打开了。 “小大夫?”里面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女声。 楚君澜粗着嗓子“嗯”了一声,探身便要下去。谁知刚露头,迎面便有寒芒飞射而来。 楚君澜心下一凛,反应敏捷的一偏头,一把匕首擦着她耳畔飞过,深深扎进了她背后的一个人皮草人的后背,发出“笃”的一声。 这来的若是瓮晓方,怕不是当面就被扎死了? 楚君澜冷笑,闪身便入。对方似乎想不到她躲得过匕首偷袭,更想不到她身法如此诡异,倒吸一口凉气,便迎面攻了上来。 对方如一阵旋风,裹着浓郁的血腥气不要命的扑了上来,从他粗重的呼吸和那血腥味儿,楚君澜便可大致判断此人的情况,他的外伤着实不轻。 但他好像悍不畏死,身手也是大开大合,极有章法。 楚君澜毫不犹豫与之相搏,几招之内,便将银针扎进他腋下的穴位。这人当即便被定了原位。 “你!你做了什么!”男子的声音清朗中又有几分沙哑,听起来颇为年轻。 “大哥?你怎么样?”随即便是个女孩柔软的声音,只听得脚步声靠近,竟是个少女扑了过来。 “别过来,快闪开!” “大哥,我们不逃了,不逃了!” 楚君澜原地没动,就看到一个与她身高相仿的女子身影扑过去。 适应黑暗后,从敞开的地窖入口,能看到一个头发披散着的少女正背对着她在高大的青年身边摸索。 “大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能动了?” 楚君澜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吹了吹,借着微弱的火苗,找到地上的油灯点燃。 橘红色光线充斥在狭窄的空间内。 少女和青年同时看了过来,楚君澜看清少女的模样,立即有些理解了瓮晓方为何会如此作为。 这少女生的实在是美貌,且是那种毫无攻击性的美,娇娇软软的像是一只小白兔,或是一直刚断奶的小奶狗,看着人时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让人全然无法对她狠下心。 青年与她相反,五官轮廓深邃,身材高大挺拔,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嗜血的野性,像一只被逼上绝路的孤狼。 “别折腾了,你大哥被我定住了。”楚君澜抱臂靠着墙,手中捻着银针把玩,以男子的声音道,“说说吧,你们什么来历。” 第196章 打动 青年恰面对着楚君澜,深邃双眼中怒意翻腾,咬牙切齿道:“我为何要告诉你!问人问题前,难道不该自报家门吗!” 楚君澜笑了笑,抱臂往他们兄妹二人跟前踱近了两步。 少女吓的小脸煞白,却张开手臂挡在了青年身前,“你,你不准伤害我大哥!” 走得近了,楚君澜更能看清他们兄妹二人的面容,二人都有几分异域血统,少女睫毛忽闪着挂着两滴泪要落不落,明明恐惧至极,却不肯自己躲开,倔强的护着青年。 楚君澜联想到自己与楚华庭,心下略有动容,杀意弱了几分。 杀人容易,但杀人之前,起码要弄清楚来龙去脉,总不能错杀好人。 “我是翁大夫的朋友。”楚君澜嘲讽道,“翁大夫因救你们,被京畿卫抓去了,被折磨逼供也没供出你们来,好容易被放出来,因担心你们在这里饿死,一出来就赶忙告诉我你们在此处,让我来看看你们的情况。谁承想,一开门迎面就是一把刀,怎么,你们无差别攻击,恩将仇报就很英雄了?若今日来的是翁大夫,怕是小命直接就丢了!” 楚君澜以男声训话,声音严厉,在地窖中显得瓮声瓮气的,格外有气势。 青年与少女脸上同时显出几分尴尬。少女张开的双臂也放下了,向着楚君澜深深一礼。 “这位小哥哥,真是对不住你。我们实在是太害怕了。因为我大哥听着脚步声不大对,这才出的手,并没有想伤害小翁大夫的意思。” “妹妹,你不必与他道歉!他如此身手,怎么可能是翁大夫的朋友!”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是翁大夫朋友了?我若不是他朋友,犯的着顶风作案来看你们?我看你妹妹文质彬彬通情达理,你这样野蛮还不像她大哥呢!” “你!”青年被气的满脸张红,因着外伤未愈身体虚弱,差一点背过气去。 楚君澜道:“你们到底什么来历?翁大夫救你们,总要知道你们姓甚名谁吧?” 青年看着面前黑衣蒙面之人,对上他明亮的双眼,心中一时间百转千回,前思后想,才缓和了语气:“我与妹妹被是富足家庭,因家父与人产生纷争,闹的家破人亡,我与妹妹逃了出来,想着京城这地方,毕竟是皇上眼皮下,怎么也不会再有什么人胡作非为了。谁知到了这里,对方竟还是阴魂不散,且能力手眼通天,说得动上面的人来抓我们灭口。” 青年叹了口气,低声道:“连累了翁大夫,我们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只是自身难保之时,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并非有意想要害人,还请你多原谅。” 地窖中一片安静,楚君澜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盘着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明亮眼神似能将人看穿。 片刻后,见青年还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楚君澜冷笑了一声。 “我以为你是聪明人,没想到,你却是个将人当傻子耍弄的愚人。你现在动得了吗?”楚君澜缓步靠近,“你动不了,我却说杀掉你妹妹,就能杀掉你妹妹。” 青年神色巨变,将牙齿咬的咯吱作响:“你敢!” “我为何不敢?杀了你们交给官差,说不定还能得一笔赏钱呢!” 楚君澜轻哼道:“你编瞎话的本事太差,漏洞百出,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不说实话,我就先杀了你妹妹,再杀了你。” 青年愤怒的目眦欲裂,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身体却使不上力气,一动都不能动。 “大哥,咱们就说了吧!”少女哽咽着道,“咱们都已经没办法了!为什么还要死撑?” 少女来到楚君澜面前,双膝跪地抓住了她的裤脚,哀哀哭泣乞求。 “我什么都告诉你,求你不要杀我大哥!我,我是北元西部的公主诺敏,他是我的大哥白音,我父母和其他兄弟姐妹都死了,我大哥拼命护着我逃了出来,若不是被我连累,大哥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诺敏低下头,眼泪鼻涕糊了一张小脸,哭的绝望又无助。 “我们没有恶意,实在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的大哥伤的很重,求你救救他吧!我愿意给你做牛做马,做你的奴隶,只要你救救我大哥!求求你了!” “诺敏!”白音用北元话大吼,“你怎么那么傻!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万一对你图谋不轨呢!” 诺敏也抽噎着用北元玉嚷了回去:“我不管,我不要大哥死!图谋不轨就图谋不轨!都这个时候了,大哥的命重要还是我的贞洁重要?” “当然是你的贞洁!万一这个小白脸像博尔诺一样无耻呢!” “大哥!” …… 楚君澜摸了摸鼻子,动动腿,抖开了少女的手。 这两个将她当做色中饿鬼的人终于回过神来,又一起看了过来。 楚君澜低头看着诺敏,又看看白音,眸色逐渐深沉。 她怎么也没想到,瓮晓方救的这两人竟然有如此大的来历,幸好她刚才没直接动手杀人,否则一旦事发,查到她的头上,自己有朝一日怕要成了“卖国贼”了。 萧煦前些日刚告诉她,北元被东部可汗博尔诺一统,陈兵十五万于北疆之外,上过书一封,请皇上封他为“草原共主”。于皇上的脸面考虑,他这个“天下共主”哪里会自己打脸去封什么“草原共主”?就该大军压境,直接将北元打服了为止! 但从大局考虑,妄动刀兵只会劳民伤财,朝中没有愚蠢之人,皇上不想打,大臣们也不想打。 可是君臣都“主和”,却显得皇上没本事怕了北元一样,是以萧煦特地告诉她,恭定王怕是要演一出大戏,唱一出反调,做个“主战派”,最后再由皇上英明决断,驳斥恭定王,为国家考虑牺牲自我,答允“主和派”的奏请。 所以,这件事最后的结果会是“主和派”的胜利。 可是一旦答应“主和”,她却将人家北元的王子和公主给宰了,不论他们是不是博尔诺那一派的,都好说不好听,若是有心人再说她“帮助博尔诺铲除异己”,那她不真成“卖国贼”了? 楚君澜心思电转,打定了主意。 “你的担心有些多余,”出口的是流利的北元话,楚君澜随手撤掉蒙面的黑锦,露出姣好的面容,恢复女声,嘲讽道,“与其担心你妹妹的贞洁,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灯下美人,比平日更添温柔,一身黑衣,肌肤莹白,朱唇轻启,贝齿微露,笑容嘲讽又玩味,让人看的心下一阵悸动。 白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诺敏也呆住了,仰头看着楚君澜:“姐姐,你,你会说我们北元话?” 楚君澜做了多年特工,想融入环境,语言甚至是方言是必须过的第一关,北元的语言与她的世界中某北方民族的一样,只是带着一些口音罢了,她如何不懂? 她将诺敏搀扶起来,不答反问:“你们既然是被博尔诺灭了族,浪迹天涯岂不是更安全?为何会来到大雍的都城?你们难道不知道,博尔诺求封的使臣已经到了京城?” 白音回过神,沉声道:“因为我们想报仇。” “报仇?” “父母兄弟姐妹们惨死,临死前受尽**,如果我们还能心安理得的去浪迹天涯,那我们与畜生有何区别?我们即便死了,都没有脸再见他们!”白音深邃的眼中有泪光闪烁,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所以,你们来京城是想观察一番,若可以,最好是能见到皇上,若不能,再想办法逃走从长计议?” 诺敏眼睛发直的看着楚君澜,点头:“姐姐,你真聪明,长的也这么美丽。姐姐你一定会帮助我们吧?” 楚君澜看向诺敏,被她忽闪着大眼睛满眼期待和请求的看着,心都不自觉都软了。 “你嘴这么甜,我如果不答应,你是不是要哭了?” 诺敏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也,也不是。我们两个身份特殊,谁惹上谁麻烦,只要姐姐不杀我们,我们会自己想办法的。我们也不想连累好人。” 楚君澜垂眸想了想,转而到白音跟前道:“你放开你,你不要再乱动心思。你打不过我,我会杀了你。” 白音闷闷道:“知道了。” 楚君澜利落的下针,解了他的穴道,顺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白音脉门被擒,第一反应是想躲避,但楚君澜就站在跟前,长睫低垂却是在为他诊脉,他紧握的拳头便松开了,任凭她查看过双手。 “亏得你平日身体底子不弱,不然早就没命了。” 楚君澜从袖中拿出个小纸包给他:“止血的。伤口一直流血,怎么不怕流死你?还敢乱动?” 白音犹豫着接过,却没有用。 楚君澜看穿他心思,嗤了一声:“我要想害你,何必用药?直接宰了你不是更方便?何况,留下你们还要想办法安置你们,如今城中到处都在搜查,你们可知道要护住你们是多大的麻烦?” 第197章 一个难题 白音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也不是不信任你……” 想了想楚君澜方才的话,白音忽然回过味来,猛然看向她,不可置信道:“你会帮助我们?” 诺敏也反应过来,拉着楚君澜的手双眼亮晶晶的道:“姐姐,会护着我们,安置我们?你会帮我们?” 楚君澜轻笑一声,被白音看着她尚且能不给好脸,出言刻薄,可是诺敏这个姑娘实在太惹人疼,她都狠不下心来伤她的心。 “好了好了。我会想办法先护着你们,等风头过了看情况送你们出城。至于你们今后如何,就与我无关了。我也只能帮你们这么多。” “这样已经足够。”白音与诺敏宫一起对着楚君澜恭敬的行了一礼。 楚君澜道:“我去给你们弄些吃的用的来,你们还继续躲在这里,我出去安排一番,安排妥当了来接你们。还有,地窖上我会做一些掩盖,否则缝隙会将灯光传出去,白天许看不出,但夜里有人经过必定看得出。你们轻易不要出去破坏了布置。” 楚君澜说着便走向了地窖门口。 白音与诺敏站在原地,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楚君澜利落的纵身一跃,手搭着出口边沿翻身跃上,敏捷的像一只狸猫。回头一看,那兄妹俩还仰头看着她。 楚君澜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些许怀疑和期盼。不由得好笑的摇摇头,心里却明白他们会有此举的原因。 经历过那么大的变故,一路逃到了京城,越过重重关卡,恐怕早已看遍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对于背叛可能已习以为常了吧? “你们等我,我一会儿回来。”楚君澜也不多做解释。毕竟她不可能翻来覆去的解释自己,何况现在是他们有求于她,而不是她求着要去帮助他们。 大半夜里的,店铺都不开门,即便开门,她也不敢贸然购置一些其余东西,免得引起怀疑,便悄然回了家,将吃的用的包了一个大包袱,临走时甚至还带了一床棉被。 回到土地庙时已经是凌晨,楚君澜见地窖盖子上的遮掩没被动过,便知道他们没有出来,悄然松了一口气,她打开地窖的盖子。 “是我。” 地窖里,兄妹二人冷的缩着脖子蹲坐着,听见声音一起抬头。 楚君澜原想将东西扔进去就走,这会子看他们如此,倒也狠不下心转身就走了。 她回身,将扎在人皮草人身上的匕首拔下来,将草人身上的破布条挪了挪遮盖住刀口位置,将那匕首和包袱一并带了回去。 她将棉被交给了诺敏,又将匕首还给白音。随后打开包裹,将棉衣、药物、干粮一并拿了出来,最后又拿出几包成药,仔细告诉他们有什么症状吃什么。 “这些都是我自己配置的成药,你们若不怀疑可以用一用。”点了一下白音,“你一定贵再发热,到时该用要就用药,别让你妹妹担忧。” 白音低头抱着一件厚实的棉袄,那棉袄的袖子上了一半,还没做完,但是看得出料子是扎实的,做工也是精致的。 楚君澜没好气的道:“那是我给我大哥做的棉袄,先便宜你了。” 白音嘴唇动了动,低声道:“多谢你。” “罢了罢了,你将来若是被人逮住了,别将我招出来就算谢我了。” 面对诺敏,楚君澜就禁不住缓和了语气:“这是我的衣裳,才做的还没上身,你先穿着,我看咱们俩身量也差不多,你穿的太单薄,这个时候若是冻出病来也是麻烦。” 诺敏捧着那一身鹅黄色嵌着白毛领子的素缎棉袄和同色马面裙,清亮的大眼睛里迅速积了两汪泪。 “姐姐,多谢你。” “不必客气。”楚君澜没忍住捏了诺敏脸蛋一下,哎呦,还很滑呢。 诺敏不好意思的抿嘴笑,背过身将自己脏兮兮的单薄布衣脱了,套上了楚君澜带来的厚实衣裙。楚君澜又拿了发带,以指为梳为她挽了双环髻。 “好了,这样看起来利落多了。这些吃的够你们吃上几天了。我出去安排一番,安排妥当会来接你们,你们轻易不要出去走动,待会儿我将地窖口伪装好,想来没人会来此处。天快亮了。我先走了。” 楚君澜回身便走。 白音追了一步,道:“你……” “怎么?”楚君澜回眸。 “你会回来吧。” 楚君澜挑眉一笑:“怕什么,我若不回来,你们难道还能让自己困死在这里?” 白音被她说的脸上一阵发热,自己也意识到刚才短暂出现的依赖有多懦弱。许是逃亡之久,他遇上真心对待他们兄妹的人真的很少吧。 见他被逗了一句就不知说什么了,楚君澜噗嗤笑了:“你们等我两天,应该就可以了。我回家安排妥当会来接你们,到时再细与你们说。” 潇洒摆手,楚君澜利落回到地面,将地窖入口处重新布置好,便飞奔回了家。 地窖之中,诺敏拉了拉白音的袖子:“大哥,你快穿上棉袄吧,虽然袖子还没上好,好歹暖和,那位姐姐是一番好意,你别嫌弃。” 白音摇摇头,将棉袄披上,扎实的做工与厚实的材料,刚一披上肩头就带来一阵温暖。 诺敏看着那一堆各色小纸包,低声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好人罢了。”诺敏拿起一个粉色的小纸包,“大哥,你伤口应该用这个药。” 白音却没动作:“这样身手不俗还懂得医术的女子,大雍都城里能有几个?她一直没有直接告诉我们她姓甚名谁,是不是可以说明,一旦我们被抓,说出她的名字来就有人能认出她?” 诺敏扯白音的领口:“大哥,上药了。” 白音无奈的道:“诺敏。” “大哥,你现在想那么多有什么用?我们已经是走投无路,眼下只有姐姐能帮我们了。否则我们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外面搜查那么严,我们如果没有人帮助,是不可能躲的过去的,一旦被抓,说不定咱们还没等见到大雍朝皇帝就会被下面的人买通杀害了。” 诺敏将纸包上的药直接洒在白音胸口又在渗血的伤口上,刺的白音浑身肌肉紧绷,伤口上火烧火燎像那一块肉要被烧焦了一样。 白音咬着牙没哼一声,生怕吓着了自己的宝贝妹妹,好半晌才满头冷汗的道:“你倒是相信她。” 诺敏道:“我看的出,她是个好人。” “傻丫头,你看谁都是好人。”白音点了下诺敏的额头。 诺敏抿着嘴笑,“大哥,先吃东西吧,姐姐带来的水还是热的,咱们趁热喝点吧。” 白音便被诺敏拉去一边就着热水吃起干粮和咸菜来。 楚君澜这厢回到家,刚换好衣裳,睡在外间临窗暖炕的紫嫣就打了个呵欠醒了过来。 怕紫嫣发现家里东西少了大惊小怪,楚君澜便低声与她解释了一番。 紫嫣差点以为自己还没睡醒,是在做梦。 “三小姐,您昨夜出去了?奴婢都不知道……是奴婢睡的太死了。”满脸的惭愧。 楚君澜咯咯的笑:“你呀,我若是成心不想让人发现,你就是不睡也不会发现我出去的。告诉你一声,只是怕你待会儿发现东西少了叫嚷起来,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紫嫣知道自家小姐做事有分寸,她自然也不细问到底怎么一回事,只是点头乖乖的道:“是,奴婢记住了。” 楚君澜一夜没睡,只小憩片刻便起身,照旧与楚华庭一起吃早饭。 饭毕,楚华庭吃了一口茶,温和的问:“澜澜,你打算哪一日去茂国公府上?毕竟是圣意,你若耽搁了,怕被有心人嚼舌,到时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楚君澜原本还吃的津津有味的茶,想起这一茬来也觉得失了味道。轻轻地放下茶碗:“大哥,我想多在家里住几日,我手里掌着家里的对牌儿呢,总要将事情都安排妥当,再说我走了,难道能将中馈交给苏姨娘?以前咱们也吃够姨娘当家的苦楚了。” 楚华庭道:“你打算如何处置?家里毕竟没有主母,王姨娘和孙姨娘都不在了,家里除了苏姨娘之外,就只剩个意图不明的陆姨娘。我看陆姨娘除了时而去花园散散步,基本都不肯出院门,也不会搀和家中之事。” 楚君澜叹息道:“交给其他人更靠不住,楚云娇吗?她拿不起这个架子,而且她也压不住人。倒不如将事交给个人代为管理,之后若有什么大事需要拿主意的,来问大哥比较好。” “问我?”楚华庭有些惊讶,“我毕竟是男子。” “怕什么的,也不是要大哥事无巨细什么都去理会,你只管拿大主意便是,而且现在父亲没了官职,将来一切还要指望大哥,想必美人肯在家事上难为大哥。” 楚华庭若有所思了片刻,随后道:“的确不难,罢了,我也明白你的意思。有些权力掌握在别人的手中,不如放在自己的手里。” “就是这个道理,何况覆巢之下无完卵,大哥以后还要进身科举的,若是楚家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对大哥的影响也会很大,以后可不能任凭他们胡作非为了。” 兄妹二人商议了一番,便起身去外院书房。 楚君澜将家中管事权力交接的想法告诉了楚才良。 “这……” 楚才良一时有些反应不及。 他原本想的是,等楚君澜去了茂国公府,便将对牌交给苏姨娘去管理,毕竟现在他身边有两位姨娘,但陆湘湘是个纯粹的摆设,都不知她几时一“高兴”就直接走了,他还怕她临走之前再卷走家里的财产呢,而苏姨娘却是跟随他多年的。 若是将全力交给楚华庭,他岂非大事小情全要听儿子的,自己就真成了一个任凭儿子摆布的老翁? 楚华庭观察楚才良神色,了然一笑:“父亲若不愿意,便也罢了,其实儿子还要读书,倒也不很执着家中之事。” 如此体贴的一番话,说出来却让楚才良心里打了一个激灵。 往后这个家,可还要多靠着楚君澜与楚华庭呢,眼下把握住家里的一点小权利,开罪了他们俩,以后人家飞黄腾达彻底不管他呢? “不,为父倒是觉得澜姐儿说的有理。”楚才良认真的道。 楚华庭犹豫的道:“可是……” “也没有什么可是,就如澜姐儿所说,大的事情你来做主,鸡毛蒜皮的琐碎事情就交给苏姨娘来管,她有什么拿不定的就去问你.哎,是为父早没有想通,说不定早些年要是一直这样做,将对牌交给澜姐儿或者是你,家里也不至于败落至此。” 说到此处,楚才良连连摇头叹息。 楚君澜看楚才良如此虚伪做派,不由得勾了勾唇角,顺势提起另外一件事。 “父亲,大哥,我还有另外一桩事想与你们商量。” “何事?”楚华庭疑惑的看向楚君澜。 楚才良也十分好奇。 楚君澜笑了笑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要去茂国公府上,虽说他们家必定什么都给我预备了。因有圣上的意思在其中,说不定连我生活了十几年的闺房里东西该做旧的都做旧了,务必要表现的像真有其事一样,但是事实上,我去后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我身边如今只剩下一个紫嫣,缺少可信的人手,我打算在府外采买一个丫头一个小厮来,跟随我一同去茂国公府,到时起码遇上事有个能跑腿送信儿的人。” 楚华庭点头道:“你说的有理。原也该带一些人去的,这些人不但要陪你在茂国公府上,将来成婚时也是你的陪房。” “是这个意思。”楚君澜点头,“父亲的意思呢?” 楚才良想了想道,“这样也很好。你要买什么样的?我叫个人牙子来吧?” 楚君澜笑笑,“不必劳烦父亲,我已经选了人选,只等着父亲与大哥点头了。” 楚华庭与楚才良便都笑起来,只说虽楚君澜去选。 而与此同时,曹钦的口信也送到了段志恒耳中。 “宁可错抓,不能放过。” 只八个字,就让段志恒凛了神色。当即就叫上十几个人,直奔楚家而去。 第198章 阴差阳错 楚君澜将家中之事安排好,楚才良便叫了苏姨娘来交代了一番。 苏姨娘原本还等着大权在握,谁知眼下权力还不能完全交给自己,这着实让她大失所望。 原来有王姨娘在,她被压一头,现在王姨娘不在了,孙氏不在了,楚君澜也快不是楚家的人了,她还是要被压着一头? 苏姨娘的脸色便有些难看。 楚才良见苏姨娘当着自己的面给楚君澜和楚华庭摆脸色,便不悦的沉声道:“你若是不喜欢,我回头安排陆姨娘便是。” 苏姨娘一惊,忙收敛心绪,挤出一个笑容来:“不不不,婢妾哪里有不喜欢?婢妾是只太惊喜了。总是想着能为府里做点什么,如今终于有了机会。况且婢妾从前也没有管理过家中之事,大少爷才高八斗,见识过人,婢妾能随时请教是婢妾的荣幸。” “那就好。”楚才良这才放缓了神色。 苏姨娘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道:这个家的风气果真是变了,眼下是看着三小姐的脸色过日子,将来还要看着大少爷的脸色过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三小姐,奴婢买了人回来了,现在人在外院中呢。”不多时,紫嫣在院门前回话。 楚君澜笑着起身,道:“父亲、大哥,我出去瞧瞧。” “我随你去。”楚华庭站起身。 楚君澜笑了笑,“大哥先看看账册吧,有什么疑问的待会儿我回来你好问我。” 楚华庭便也点了头,反正不过是采买了两个下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君澜这厢来到外院,便见一男一女两人穿着半新不旧的棉衣站在院中,男子二十出头,女子十四五岁,打扮都很干净,模样也都十分清秀。 “办的不错。”楚君澜笑着夸紫嫣。 紫嫣腼腆一笑,她都是按着楚君澜的要求来选人的。 “小姐满意就好。” 话音方落,就听见院门被粗鲁的叩响了。 “来了来了!谁啊!”门子被吓了一跳,丢下茶碗就从门房里跑了出来。 “吱嘎”一声打开门,还不等看清来人是谁,就被一股大力强硬的推开,蹬蹬倒退几步摔倒在地,“哎呦喂!你们这是私闯民宅!做什么的!” 来人并不回答,潮水一般闯了进来。 为首之人,正是段志恒。 楚君澜疑惑挑眉,似笑非笑的道:“这是怎么了?段大人怎么忽然想起闯到我家里来?” 段志恒见了楚君澜,没了往日那几分客气,语气强硬的道:“朝廷捉拿别国奸细,上头吩咐一处都不能放过,楚小姐家中自然不能免了。”拱了拱手,态度傲慢的道,“还请楚小姐莫怪。” 楚君澜屈了屈膝:“段大人言重了,既然是有公务在身,请自便就是。” “好。”段志恒冷笑道,“听说府上新买了两个下人?” 楚君澜挑眉,点头道:“是啊,不知采买下人是犯了哪一条国法?” “采买下人自然不犯法,但要看你采买的是什么人了。” 京畿卫几人见了段志恒的态度,便在院中选了几个角度站定,完全堵住了楚君澜有可能向着各个方向逃走的去路。 楚君澜眼角余光发现这些人的动作,心下冷笑,面上只做不知:“我采买的下人,是叫婢女去外头选的,我要去茂国公府上了,想着要带两个心腹,茂国公府门第高,选也要选平头正脸的。” 说着话,楚君澜就回头摆摆手:“紫嫣。” “是。小姐。”紫嫣有点紧张,声音有些发抖,凑到跟前来行了一礼,回头为段志恒介绍道:“大人,奴婢选的两人就在这里。” 段志恒顺着紫嫣手指看去,便见一男一女二人躬身站在一旁,一副已被吓傻了的模样。 大步流星过去,段志恒毫不客气的抓着青年和少女的头发迫使他们仰起头来。 两张清秀的脸庞撞进视线,段志恒仔细打量了一番,又捏了捏他们的脸皮,似在判断是否有易容,最后又扯开了青年的领口。 见青年胸口的皮肤干干净净,身上并无任何外伤,段志恒缓缓松开了手,站直身子看向楚君澜。 楚君澜不悦的敛眉:“怎么,段大人看出他们有什么不对?若是他们有何不对,你只管带着人去审问,我也是才将人买来,我的小丫头去买人时应该有不少人可以作证,我从前与他们绝无干系。” 段志恒面沉似水的绕着那两人转了一圈。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青年紧张的吞了口口水,有些结巴的道,“回大人,小的二十了,叫铁牛。” “大人,我,奴婢叫桂花,十四了。” 听了他们的口音,段志恒这一双阅尽千帆的眼中便没了怀疑。 这两人绝不可能是北元人。 段志恒转而又道:“楚小姐若不介意,可否允许搜查府上。” “大人轻便吧。”楚君澜面色淡淡的站在一旁。 京畿卫得了段志恒的吩咐,蜂拥闯进了府中。 楚君澜当家这段时间,家里剩下不多的下人早就习惯有什么事都找楚君澜拿主意,是以京畿卫的人来,下人根本没去回楚才良等人。如今段志恒的人径直闯了进来,将家里人都惊的不轻。 毕竟经路过锦衣卫来府上“抄家”两次的人,都已快被吓破胆子了。 女眷们惊慌失措的抱成一团,楚梦莹和楚华章则是与下人们一起赶到了院子里。 楚华庭见到有京畿卫来搜查,当即大惊失色,与楚才良一同赶来了前院,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段志恒负手而立,官威十足,并不回答。 楚才良一看段志恒的脸色,心里就是一沉,差一点当场落下泪来。 “这,这可是……我们一家子可什么事儿都没敢做过啊!” 段志恒依旧不回答。 京畿卫手段利落,将楚家上下搜查一遍,就连厨房存冬菜的地窖和后院的水井都仔细的查过了。 “大人。”京畿卫拱手,对着段志恒摇摇头。 “确定?”段志恒挑眉。 “是,大人。” 段志恒面色终于缓和下来,转而看向楚君澜,笑容又如往日那般温和有礼:“搜查过了,既是能确定并无异常,便已无事了。我们也是例行公务,还请楚小姐莫怪。” “不怪,自然不怪。”不等楚君澜回答,楚才良就已连连拱手。 楚君澜看不惯楚才良那卑躬屈膝的样子,但她也知道,眼下不是得罪段志恒这种人的时候。 她笑了笑,道:“段大人言重了。京畿卫捉拿罪犯为的也是大雍朝和百姓,我等没什么本事,也只能配合朝廷行事做个顺民罢了。” 段志恒的嘴角抽了抽,话是好话,怎么听着就如此别扭? “叨扰了。”段志恒对着众京畿卫招手,京畿卫便列队整齐的与段志恒一同离开了。 这一行人来的毫无预兆,去的也似一阵狂风。 各房主子和所剩不多的下人都惊慌不已,苏姨娘才刚得了权力,高声张罗着:“你们都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搜查都结束了,没见着来咱们家拿人,就说明是没事儿的,都回去吧,回去。” 可是苏姨娘即便这么说,下人们也依旧心惊胆战,凑在一起议论今天的事。 苏姨娘意识到,或许管理一家的内宅,并不是个容易的事。 楚君澜这厢与楚才良和楚华庭道:“没什么事的,他们也是例行公事,这些日城里到处都有京畿卫的身影,说是混进来个别国的细作。北元的事近了,想来朝廷也是紧张。” 楚才良和楚华庭都听说北元使臣进京讨封的事,如今一想是事关两国,他们便也打消了疑虑。 而楚君澜故意混淆视听,没说他们搜查的是两人,而是用“混进来个别国的细作”给糊弄过去了。 楚华庭和楚才良面色都有几分忧虑,显是忧国忧民之中,他们去了外院书房议论近日朝廷中事。 楚君澜则告诉梁辉:“不必担忧,你让大家各司其职便是了,不过是例行检查。” 梁辉当即点头应下,下去办差了。 楚君澜将铁牛和桂花一起叫去了客院。 与此同时,她让紫嫣提着两个药包跑了一趟王府:“你去给世子送个药,用药的方法都已经写在纸包上了。” 紫嫣点头,不敢耽搁,赶紧让家里套车送她。 恭定王府,静轩。 萧煦早起便已换了一身簇新的月牙白的素锦外袍,头发梳理整齐,在房中一边看书,一边等着楚君澜登门。 今日应该是她来给他看病的日子。 大家都知道,即便他的“痴傻”已经痊愈,需要用药巩固之处还是不少。 只是等到了晌午也没见人来,等来的却是紫嫣。 “你一人来?”萧煦面无表情的看着紫嫣。 紫嫣被他冰凉的视线看着,觉得背脊上都钻凉风,点点头道:“原本我们小姐是要来的,只是今日府上来了京畿卫搜查,好像是在抓别国奸细,小姐又要交接对牌,家里实在走不开,就让奴婢将药给您带了来。” 萧煦蹙眉,垂眸沉思片刻,站起身吩咐景玉:“备马。” “世子?” 萧煦一言不发,率先出了门,留下紫嫣一脸疑惑的站在原地。 药都送来了,世子爷不看看应该怎么用药,怎么说走就走了? 第199章 偷天换日 萧煦催马来到楚家客院,才刚叩门两声,粗使婆子就来开了门。 “世子爷来了。” “你们姑娘可在?” “在呢,在呢。” 粗使婆子殷勤的引萧煦进了远门,回头高声往屋里回道:“三小姐,世子来了。” 萧煦披着墨蓝色灰鼠毛领子披风,行走时露出月白锦袍的袍角,背脊挺直如一杆标枪,气质沉静、步履从容、面色冷峻的快步直来到楚君澜所居厢房的门前。 楚君澜一开门,正与萧煦迎面遇上,禁不住粲然一笑,“你来了,冷了吧?” 她侧身让开,吩咐人预备热茶来。 萧煦进门便站在楚君澜身旁,待楚君澜接过丫鬟端来的茶,回身关了门,便接过她手中的托盘放在八仙桌上,低声问:“你找我?出了什么事?” 楚君澜眨了眨长睫,心情格外的舒畅。 “你怎么知道我找你呀?” 见她这样笑,萧煦也禁不住温和了神色:“感觉。” 楚君澜笑着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坐下,素手执白瓷壶,为他斟了一杯热茶。 “我就知道紫嫣一去送药,你就会明白的。” 萧煦接过她递来的茶杯,端在手中抬眸看她:“可是有什么事?” “的确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但是我不能将其中细节告知你。不知你能不能帮忙。” 萧煦毫不犹豫的点头:“好。” “这就答应了?”楚君澜挑眉,“你就不怕我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带累了你啊?” 萧煦笑了笑,神色柔和的摇头。 楚君澜也忍不住笑起来,“我想请你帮我安置两个人。” “什么人?” “是新买来一个丫头和一个小厮。” 萧煦疑惑:“你新买来的?” “是。我想用用他们的身份,又不能为了个身份杀人灭口,所以想请你帮我将人安置起来,让他们不要泄露秘密就好。” 萧煦看着楚君澜的眼神转为担忧:“看来又有事发生,且是我不知道的。”垂眸想了想,“一男一女,是否与朝廷在捉拿的细作有关?” 楚君澜知道以萧煦的聪明,即便她不细说,他也能自己猜出个大概来。 “我不想牵累你,所以也没有打算告诉你。否则也不会避开霍叶青了去办这件事了。” 萧煦一愣,有些赧然道:“你发现他了?” 楚君澜惊奇道:“你不是一直安排霍叶青暗中跟着我吗?其实我也一直想与你说,不如你安排霍叶青去做一些别的事情吧,现在寒冬腊月的,人又不是铁打的身子,也不好一直叫他在外冻着,况且你看我,也没什么人能难为我,遇上大事我自保的本事也是足够的。” 所以,楚君澜这是嫌弃霍叶青太没用,她想避开人时,霍叶青都根本不能发现她的动作。 那家伙警觉性太差了。 萧煦揉了揉眉心,颔首道:“好。” 他总更不能强行安排人留在楚君澜身边,那样不像是保护,反而像是监视了。 “你要安置的人呢?交给我吧。” 楚君澜笑着道:“外头景色正好,不如待会儿咱们出去踩踩雪?” 萧煦不必细想便明白她的意图,点了点头。 楚君澜回身去取了石青色的披风披上,出门便叫新买来的铁牛和桂花跟着:“紫嫣不在,你们便跟着我出去吧。” 铁牛与桂花都十分紧张的点头,小心的去备车准备。 萧煦站在楚君澜身后,若有所思的看那一男一女的背影,抿了抿唇并未多问。 骡车很快预备妥了,萧煦与楚君澜上了车,铁牛和桂花一左一右坐在车辕赶车,萧煦的马便跟在骡车旁一路小跑,依着楚君澜的话离开了楚家,直往王府方向去。 到了王府附近无人的巷子,楚君澜叫停了车,笑着与萧煦道:“人就交给你了。” “好。”萧煦看着楚君澜,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什么话你大可以直言。” 萧煦摇摇头:“你多加小心,不要冒险。” 本以为他会逮住机会唠叨自己,再或出于合作的关系叮嘱自己的安全。但萧煦似乎每一次做出的决定都不在意他是不是会被她带累,就如上次她与萧如兰的争斗,萧煦没有阻拦,反而还给她善后。 楚君澜动容的点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光线昏暗的马车中,萧煦一双好看的眼中有光芒闪过。他放在膝上修长的手指握了握,终于倾身靠近。 楚君澜惊讶的睁大了眼,便感觉额头上一双温暖柔软的唇瓣落下,宛若蜻蜓点水一般。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等说话,萧煦已转身下了车,直接叫上了铁牛和桂花:“你们先跟我来吧。” 铁牛和桂花都有些惊恐的看着萧煦。 骡车中,楚君澜手背贴着额头愣了愣,忽然禁不住噗嗤一声笑,撩起车帘,脆生生的与二人道:“那是恭定王世子,过些日我便要与他成亲了,想带一些心腹去王府伺候,你们就先跟着世子去王府吧。” 成亲二字,说的萧煦心下微动。 对上楚君澜那笑眯眯的俏脸,萧煦的耳垂逐渐变成了粉红,咳嗽一声转而道:“跟我来。”转身便牵着马走向王府。 “是。”桂花和铁牛对此事略知一二,打消疑虑跟上了萧煦的步伐。 楚君澜戴好风帽,见他们走远,将骡车停在巷子伸出一棵大树下拴好,转而雇车去往城外。 为免被人发现异常,她故意多雇了几辆车逛了多个地方,最后来到稻米村的一段路完全是避开人自己步行。 拎着个大包袱来到破庙时,已是下午。 难得今日是个晴天,斜阳晚照,冬日的夜晚总是更长。 楚君澜确定没有人跟踪,地窖外还是她昨晚布置下的模样,并没有人动过的痕迹,这才轻轻地敲了敲地窖的盖子。 “是我。” 吱嘎一声之后,楚君澜便见白音和诺敏二人正仰头看着自己,脸上都有几分惊讶。 “你来的怎么如此快?”白音惊讶的道,“我们干粮还想省着点吃呢。” 诺敏笑眼弯弯的道:“没想到肚子还没饿,姐姐你就来了。” 楚君澜被他们逗笑了,将手中的包袱扔给他们:“你们将衣裳换了,东西收拾干净都带上来,换好了衣服就跟我走。” 第200章 行程提前 “走?”二人打开楚君澜带来的包裹,发现这次里面是细棉的棉衣,看样式似乎是下人穿的。 楚君澜道:“动作快,路上我与你们解释。”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便紧忙依着楚君澜的吩咐换装,随即将换下来的衣裳,以及棉被和剩下的食物都带了上来。 他们藏在地窖里多日,这还是第一次重见天日。 双足落地时诺敏嘘了一口气,眼中含着泪,拍着胸口笑着道:“我还以为再也没机会在阳光下行走了。” 楚君澜闻言便禁不住笑。 照比昨夜只一盏油灯的昏暗光线,夕阳斜照,明亮的光线让他们更能看清彼此。 楚君澜大大方方的欣赏美人,禁不住想北元西部的大汉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美人做老婆,能生的出这样俊俏的儿女。 而白音与诺敏看着楚君澜精致的面容,一时间对她的身份也诸多猜测。 楚君澜言简意赅的介绍了自己的身份,随后道:“为给你们制造身份,我上午特地禀明家中,买了两个人回家,只说将来要跟着我陪嫁的。果真不出我所料,京畿卫没有全然放松,我刚买了人,京畿卫就来我家中搜查了一番,真正的铁牛和桂花已经帮助你们在京畿卫跟前过了明路了。” 白音恍然,赞许的道:“你很聪明。这样我们就可以以铁牛和桂花的身份到你家里了?” “没错。我未来的夫婿是恭定王世子,而我家门第太低,配不上人家,皇上已给我抬了身份,我这几天本来就打算要去茂国公家做他们家的女儿了。”楚君澜继续低声解释。 “如今既发生了你们的事,明日我便提前搬去茂国公府上,你们与我同去,想来京畿卫的人今天刚来我家搜查过,也不会再起疑心,若再有疑问,他们也没胆子去茂国公府上再搜一次。这样你们便可以彻底躲开了。待到风头过了,我再想办法送你们出城。” 听到楚君澜是未来的恭定王世子妃,且还要去茂国公府上,二人都有些惊讶。 但想清前因后果,楚君澜在能信任他们,带着他们兄妹去这样重要的地方,已是对他们最大的新任了。 白音和诺敏都不由得心下动容,对视一眼,郑重的一起给楚君澜再行了大礼。 “楚小姐,多谢你仗义出手。你此恩此德,我们兄妹没齿难忘。” “楚小姐的恩情,诺敏将来必定报答!” 楚君澜摇摇头,将人搀了起来,面色认真的道:“我不必你们报答什么,只求这段日子大家相安无事,能混过关便是了。” “楚小姐放心,我们会加倍小心。” “你们现在起来要小心,不能再兄妹相称,彼此之间也不能表现出熟络,因为铁牛和桂花本来是不相识的。” 楚君澜将铁牛和桂花的身世告诉了二人,随后道:“若是口音模仿的不像,你们就少开口说话,你们的容貌太出色了,不过也不打紧,待会儿咱们回去时天就已经黑了,白音你只管倒头就睡,诺敏晚上则来我房里上夜,跟我在一起,也不怕其他的仆妇多问你。明儿一早,你们只管低着头跟我出门便是。” “是。小姐。” 白音和诺敏异口同声,曾经身份高贵的人,如今却已心甘情愿融入了角色。 楚君澜又道:“我再给你们个名字,大户人家用人,总不能用他们的本名。桂花改叫紫陌,铁牛就叫同裳。” 白音咀嚼同裳二字,深邃眼中笑意渐浓,心下动容的道:“多谢你。” 诺敏也道:“紫陌这个名字好听,比桂花好听。” 楚君澜笑起来,“我身边的两个婢女,一个叫紫苑,一个叫紫嫣,现在在我身边伺候的是紫嫣,她性格十分可爱,你和她应该合得来。” 诺敏乖巧的点头:“我会与紫嫣姐姐好好相处的。” 楚君澜将他们带上来的东西检查一番,随后三人去后山无人之处将所有东西都烧掉掩埋,寻了干树枝,将地上的足迹用大雪覆盖住。 下山时,天色已经暗淡,楚君澜低声嘱咐他们:“跟在我身边这段时间,我叫你们同裳和紫陌,你们可别反应不及。再者,若有人说北元话,或者叫你们本来的名字,你们要完全当做听不懂、不知道、不认识,若一旦暴露,丢的可就不止是你们两人的性命,咱们三人,包括我的家人都会跟你们一起陪葬。” “是,我们会小心,不会连累你的家人。” 楚君澜点点头,带着二人辗转雇了几辆车,去王府附近取了骡车,一同赶车回了家。 此时家里晚饭已齐备,楚华庭正等着楚君澜回来一起开饭。 一进门,白音便自觉的躲开了。 诺敏有些紧张,楚君澜暗中捏了下她的手腕,便带着她先回了房。 紫嫣笑着迎上来:“姑娘冷不冷?”替她摘了披风,一转眼,正看到低着头预备热水的诺敏。 “咦?桂花,你换了一身衣裳,重新梳了头,模样俊多了。” 诺敏手上动作一顿,随后小心翼翼的道:“我,奴婢,多谢紫嫣姐姐。” 紫嫣被她那紧张的模样逗笑了,过去拉着诺敏的手打量一番,越看越是觉得她生的美,尤其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眨巴着眼看人时,让人心都软了。 只是这张脸,看起来怎么觉得有点陌生呢? 好像和桂花不太像…… 楚君澜见紫嫣满面疑惑的盯着诺敏看,知道桂花和铁牛都是紫嫣选的,别人可能看不出他们的不同,紫嫣却能看得出,便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紫嫣眼睛瞬间瞪圆了,随即点点头,暧昧笑道:“还是世子知道疼您。还知道给您送贴心的人来。” 楚君澜只是笑。 上午见人时,桂花和铁牛刚被买来,头发散乱,身上略邋遢,又都低着头,大部分时间跪着回话,加之京畿卫堵上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京畿卫的身上,谁也没细看买来的人到底什么样。只要紫嫣不吵嚷开,其余处应该容易过关。 “天下竟有这么多的美人儿呀?不是有句话说的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三小姐生的俊,所以总能遇上美人。”紫嫣笑嘻嘻的将帕子放在木质脸盆架子上。 楚君澜回头点她的额头,“没见过你这样自夸的。” 紫嫣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禁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楚君澜与紫嫣说说笑笑的去正屋,与楚华庭一起用饭。 待到他们出了门,诺敏才彻底放松下来,靠在墙上长吁了一口气。 晚饭毕,楚君澜与楚华庭说明了明日便要去茂国公府。 第201章 衡量厉害 虽早知道楚君澜这几天便要去茂国公府,从此正式成为茂国公府的小姐,再也不是他的妹妹,楚华庭心里已做足了准备,自己也已想开了。 可乍听得明日她便要离开,楚华庭心下依旧咯噔一跳,随即便是浓浓的不舍。 “怎么这么快……” “大哥……”见大哥如此,楚君澜心里也一阵酸楚,强笑道:“早晚都要去的。” 这便是现实,在皇权之下,谁都无法逃得过。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会让楚君澜难过,楚华庭立即调整心情,点头赞同的道:“你说的是,早些去也越好。此事虽不是圣旨,可到底也是皇上的授意,既答应了,再拖延下去反而不好,没得让茂国宫家里以为你推三阻四、不情不愿的。” 楚君澜低垂着头道:“大哥说的是。” 二人陷入一阵沉默。半晌,楚华庭才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 “好了,往后去茂国公府上,要好好的过日子,好生与茂国公世子夫人相处。” “嗯。”楚君澜应声。 “茂国公府是簪缨望族,与咱们这样的小户人家不同,他们家的规矩必定很多的,你初来乍到,恐怕不习惯,但你要耐下心来,好生去学习。这是一次改变你自己的机会,千万不可错过。” “我知道了,大哥。” 楚华庭叹了口气:“其实这是一件好事,我原本还担忧你将来嫁去恭定王府会不适应,父亲先前给你寻来的那个教养嬷嬷也不是个什么正经人,我还想万一你去了王府,不懂得那些潜移默化形成的规矩,会被婆家笑话刁难,现在有了学习的机会,能让你提前适应环境,以你的聪明定然没问题的,我也就放心了。” 楚君澜抬眸看着楚华庭,心中又是无奈,又是不舍:“大哥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不在家,大哥也不可太过心软了,若是谁敢心怀不轨,大哥可不能纵容,就连父亲也是一样。” “知道了,你看我如今像是那般会胡乱心软的人吗?”楚华庭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好了,今晚早些休息,明日去茂国公府上,可别叫人看出你顶着两个黑眼圈。” 楚君澜笑了笑,起身道:“大哥也早些睡吧。” “好。” 兄妹二人笑着道别,各自回房。虽说的好好的,都打算今夜早些睡,可是二人谁也没睡着。 楚君澜凌晨时才浅眠片刻,次日清早起身,就吩咐道:“紫陌,你去吩咐同裳备车吧,将我要带去的包袱先搬运上车。紫嫣,你陪我去给父亲道别。” “是。”紫嫣和诺敏异口同声答应。 内宅中,楚才良才起身,苏姨娘正服侍他盥洗。 听见楚君澜来了,楚才良有些惊讶,随意擦了一把脸,将帕子丢给苏姨娘:“今儿怎么这么早?” 苏姨娘将帕子随手丢进黄铜脸盆,笑吟吟跟上楚才良的步伐:“三小姐想来是有事吧。” 苏姨娘心情极好,即便她将来管着家还要处处请示楚才良,到底权力落在她的手里,被王姨娘和孙姨娘那俩老货压了这么多年的怨气也着实纾了一大口。 二人来到正屋见到楚君澜却是一愣。 她穿了簇新的碧玉色袄裙,领口和袖口都嵌着一圈雪白风毛,衬的她肤色如白玉莹润,平日随意玩个发纂便了事,今日她却认真梳了随云髻,珍珠簪斜插脑后,云鬓几点珠花装饰,领扣与压裙都搭了白玉兰花的装饰。 最要紧的是,她今日略施薄粉,与平日不施粉黛相比,五官的优势都被凸显出来,只安静站着,便似一道风景。 饶是自家人见了,眼神也有些拔不开。 “澜姐儿?” “父亲。女儿今日便要去茂国公府上,特来辞行。”楚君澜对着楚才良屈膝,“父亲日后要好生爱惜身体,多多保重。” 楚才良愕然:“这么快吗?” 随即又有些心酸的低头:“从此往后,你便是茂国公世子的女儿了。我楚家族谱中再无你的名字,而你的名字,将记入茂国公府,待完婚之日,还会记上皇家的玉牒。” 楚才良怅然的负手走近楚君澜,忧伤道:“为父努力了一辈子。最后落得个一场空,希望你能前程似锦,往后一帆风顺。” “多谢父亲。”楚君澜抬眸,笑的眉眼弯弯,“我不会忘记自己是谁的,得了机会我会回来探望父亲。”因为母亲的死还没查出缘由!别以为她去了茂国公府,就会放过害死母亲、下毒害了大哥的人! 楚才良心下动容无比,心中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为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去吧,去吧,这会子出门,越走越亮堂。” 冬日的夜长,此时天色尚未大亮。 楚君澜笑着点头,深深福了一礼:“是。父亲,女儿拜别。” “哎,去吧。”楚才良摆了摆手。 楚君澜带着紫嫣退后两步,转身便走。 谁知刚迈出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三姐,三姐姐!” 楚云娇从月亮门快步冲了出来,手上挽着一个包袱,三步并作两步扑到楚君澜面前,泪眼朦胧道:“三姐,我舍不得你,你带着我一起去吧!我愿意做你的婢女,跟在你身边服侍你!茂国公府那样全然陌生的环境,你身边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可怎么行?” 楚云娇如此神来一笔,将院中众人都惊住了。 楚君澜回眸,面无表情的看着楚云娇。 “三姐姐,”楚云娇泪如雨下,拉住她的手抽噎道,“三姐姐,如今我姨娘已不再了,我又素来与你要好,你现在也要走,我着实舍不得。你去茂国公府做千金小姐,茂国公府上的人总不会不让你带自己的心腹丫头吧?我可以跟在你的身边,会听你的吩咐来做事。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楚君澜沉静的眼眸中映着她抽泣的脸,依旧不回答。 楚云娇唱作俱佳的哭诉了一会,就有些演不下去了,额头和背脊上也禁不住出了很多汗。 她在心里不住的骂:“楚君澜是木头不成?我都如此诚恳,哭的如此凄惨了,她还不肯动心,即便她不心软,难道她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了?” “父亲,您看呢?”楚君澜看向楚才良。 楚才良的第一反应便是点头答应。 因为楚云娇的意图实在是太明显了。 跟在楚君澜身边,她到底是她的庶妹,哪里能真的做丫头?说白了她是要跟着楚君澜去做媵嫁的。等楚君澜嫁到恭定王府,他们姐妹二人一同服侍世子,他们楚家可不就多了一个筹码了? 楚才良暗骂自己是猪脑子,怎么早没想到这一茬,若早想到,早就将楚云娇安排在楚君澜跟前了。 可现在,对上楚君澜那洞悉一切、似笑非笑的双眼,楚才良那点心思仿佛被暴露在阳光下,显得他那点计算如此卑鄙,无所遁形。 楚才良一个激灵,摆正了心态。他现在要做的是拉拢楚君澜,而不是得罪她!她本来就要变成茂国公府的小姐了,若是开罪狠了,她忘了根本,再不肯孝顺他这个做爹的,往后还有什么指望? 思及此处,楚才良严厉的道:“娇姐儿,回房去!” 楚云娇呼吸一噎,差一点被自己的口水抢着,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楚才良竟不站在她这边! “父亲!女儿愿意追随三姐姐,女儿……” “住口!你娘是怎么教导你的!你好歹也是楚家的小姐,怎么,你宁愿去做国公府的丫鬟,也不愿意做楚家的千金小姐?” “……女儿没有。 ” “没有你还不滚回去?!”楚才良吩咐苏姨娘,“娇姐儿就交给你了!你现在就将她带回去,如珊姐儿一般教导!若是再这么没规矩出去丢人现眼,我就唯你是问!” “婢妾自会好好教导的,只是婢妾与孙姐姐教导小姐的方法不大相同,婢妾尽力就是了。 ”苏姨娘委屈的吩咐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扶五小姐回去休息!” “是!” 苏姨娘身边的大丫鬟蕙兰立即应声,叫了两个粗手大脚的婆子来,一左一右的搀着楚云娇往后头去。 楚云娇的手臂上还挂着包袱,绝望的登腾着双脚。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这是她将来能嫁给萧煦唯一的机会! “父亲,女儿也是为了家里着想啊父亲!” “大吼大叫成何体统!还不将五小姐嘴捂上!” “是,老爷!”婆子忙捂住了楚云娇的嘴,她的叫嚷最后变成了一声声呜咽和闷哼。 楚君澜看着这场闹剧,心中对还要继续留在这个家中的楚华庭更加担忧。 看来她的“清场”还远远不够啊。 楚君澜乘上骡车,紫嫣和诺敏都跟着坐在了车门前,白音则抄着手侧坐在车辕赶车。 楚华庭披着宝蓝色斗篷站在路旁,面带微笑的挥挥手。 楚君澜也撩着窗帘对着他摆摆手:“大哥,回去吧,我会想法子回来看你的。” “自己一切小心。”楚华庭却不能说出去看楚君澜的话。 因为从今天开始,在皇帝的授意之下,他们再也不是亲兄妹,再也不是一个楚家的人了。 第202章 母亲 茂国公府位于城北富贵坊迎春大街,是一座大四进的宅院,宅子早年经过翻修,古朴中透着低调的华贵,粉白的墙似乎延绵不绝,檐牙高啄似要划破冬日苍白的天空。 骡车行了好一阵子才来到正门前,抬眸看去,“敕造茂国公府”六个金漆大字与几乎成了暗淡的冬日里唯一的色彩。 门子机灵的上前来问明来人,立即满脸笑容的道:“原来是小姐回来了!您快往里面请,世子夫人早就等着您呢,老夫人今儿一早还吩咐人来问。” 门子热情的引着骡车到了侧门,殷勤的搬来黑漆垫脚用的木凳。 停车的功夫,侧门大开,十余名穿红戴绿的仆妇迎了出来,楚君澜双足刚一落地,立即便有仆妇抬来了滑竿让她换乘。 紫嫣与诺敏跟上楚君澜的脚步,茂国公府的仆妇跟随在他们二人的身后。白音则是被门子热情的迎进了府里,笑着招呼起来。 楚君澜端坐在滑竿上,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所过之处的景色,默默地记下了此处的地形,她也算是去过恭定王府和大长公主府,见过世面的人,但茂国公府给她的感觉却是全然不同的。 与那两府的华贵不同,茂国公府整洁肃穆,透着不争不抢的低调之感,但每一处布置都优先从舒适考虑,便可见这一家的风气。 仆妇们一路安静无言的抬着滑竿往内宅而去,只听得到行走时错杂的脚步声和滑竿发出的轻微“吱嘎”声。 紫嫣和诺敏都没见过这样阵仗,一时紧张的都浑身紧绷,面色严肃,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观察周围茂国公府仆从的言行。 进了垂花门,便是一条宽敞的巷子,向前走了不过数十步,就又进了一道门。 “小姐,到了。”仆妇将滑竿轻轻地放下。 穿堂另一边,立即有小丫头高声往里头回话:“老夫人,世子夫人三夫人,大奶奶、二奶奶!小姐回来了!” 楚君澜便见一个两鬓花白,看来十分面善的仆妇迎了上来,屈膝行礼:“奴婢见过澜小姐。” “郭嬷嬷。”楚君澜笑着颔首。 这位就是上次去楚家送首饰的嬷嬷。 郭嬷嬷笑容满面的扶着楚君澜的手,微躬身引她往里头去:“老夫人正带着大夫人、世子夫人、三夫人他们说话儿呢,知道您回来了欢喜的什么似的,您仔细脚下。” 迈过高高的门槛过了穿堂,楚君澜又提裙摆下了台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宽敞的院落,婢女们分列两侧,整齐方砖铺就的甬道尽头,正对着“春晖园”的正门。 官绿色锦绣福寿纹暖帘恰被两个婢女撩起,一个穿着银红色袄裙,梳双平髻的十二三岁少女钻了出来,迎面看见楚君澜,忽闪着大眼睛停下脚步,好奇的歪着头打量她。 “哎呦,汐姑娘,您怎的不披一件袄子就出来了?仔细冷着了?” “郭嬷嬷,我来看看澜姐姐。”楚灵汐活泼的小鹿一般跳下台阶,蹦跶到了楚君澜面前,眼睛里是毫不掩饰惊讶和打量,“哎呦,可从没有人告诉我,澜姐姐竟然是个仙女。” 楚君澜抿唇笑:“汐妹妹可不要这么夸我,我会骄傲的。” 楚灵汐眼睛亮晶晶的,拉着她的手道:“祖母他们都等候多时了,你随我来。” 楚君澜笑着颔首,跟着楚灵汐进了春晖园的正屋。 一进门,一股淡淡的瓜果香便随着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婢女笑着接过楚君澜的石青色披风。楚灵汐拉着她的手绕过一座富贵花开的紫檀木雕花大插屏,便来到一处温暖如春的堂屋。 百花盛开的地毡铺设在黑色大理石地面上,一座官帽椅摆放在屏风后,两侧是两溜铺设着墨绿色椅褡和桌巾的紫檀木桌椅。 楚君澜一来,正对上数十张陌生的面庞。 一位穿着深蓝色交领宽袖褶子,头发花白,慈眉善目手持翡翠念珠的老夫人端坐在首位,见了楚君澜,眼中便有几分温和:“好,好,总算是来了。” “祖母,您瞧啊!”楚灵汐拉着楚君澜走到近前,属于小姑娘娇娇软软的声音撒着娇,“我可是被比下去了!我往后要多与澜姐姐在一起,人说近朱者赤,说不定我多和澜姐姐在一起,也会变的一样漂亮!” “你呀,泼猴!”茂国公夫人被逗的哈哈大笑。 一旁的夫人与媳妇子也都笑起来。 仆妇端了个厚实的蒲团放在地当中。楚君澜微笑上前,微提裙摆偏偏下拜。 她的仪态端雅,行礼时背脊挺直,恭敬中又透处从容,丝毫不见小门户的小家子气。 茂国公夫人笑着点头:“好,好,快起来,快起来。” 便有一只带着翡翠戒指白皙细腻的手扶起了楚君澜。 楚君澜抬眸,看到一个穿着桃红对襟比甲,头梳高髻的年轻媳妇对她微笑:“妹妹可算来了。婆母都盼了你好些天了。对了,我是你源二哥哥家的,我姓季,闺名玉书。” “二嫂子好。”楚君澜笑着问候。 “是呀澜姐姐,二伯母昨儿还说起你呢。” 楚灵汐扶着楚君澜另一只手臂,来到一旁一位年约四旬的美妇人面前。 那美妇人身量高挑,生的柳眉凤眸,体态丰腴,却不显俗媚,反而透着几分书卷气,岁月在她眼角眉梢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却丝毫不减她的风华,反而平添几分知性成熟的美。 “澜姐儿。”茂国公世子夫人徐氏笑着上前两步,握住了楚君澜的双手。 楚君澜对上徐氏温柔的双眼,笑弯了双眸:“母亲。” “哎。乖。”徐氏出人意料的抱住了楚君澜,像是安抚孩子一般拍了拍她单薄的背。 徐氏身上没有刺鼻的脂粉气,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还有一种属于母亲的柔软的气息。 楚君澜被抱的愣了一下,心里略有些柔软。 徐氏松开她时,也没有放开拉着她的手,拉着她来到一位穿着墨蓝比甲,不施脂粉的五旬夫人跟前。 “这位是你的大伯母。” 这就是那位夫婿战死沙场都没请封成功的茂国公长媳。 “大伯母安好。”楚君澜恭敬屈膝。 大夫人吕氏笑着颔首,送了楚君澜一对玉镯子做见面礼。 “我是你三婶。” 一位穿着水蓝色掐腰比甲,中等身量,圆脸庞笑眯眯的中年妇人凑上前来,直接塞给楚君澜一个锦盒:“往后在家无聊了,尽管来三婶屋里聊天。你三叔没事总能淘腾回来一些好玩的。” “是呀,是呀!”楚灵汐也道,“我父亲前儿还得了一只小鹦鹉,长得可好玩了,还会说话,回头我带去找你玩。” 如此热情,楚君澜就知道这位是三老爷楚杉之妻任氏。而一路叽叽喳喳的小少女,就是三老爷的长女。 介绍过了长辈,楚君澜又见过了长房独子楚洋之妻刘氏。 刘氏容貌寻常,说起话来轻声细气,看穿着打扮,也与她婆母一样,偏于素淡,是与二房是长媳截然不同的性格。 一家女眷们便是认识全了。 老夫人笑着道:“咱们家呢,取名都依着金木水火土来的,你祖父这一辈是‘金字辈’,你父亲一辈是‘木字辈’,到了你们这一辈就都是‘水字辈’了,如今你来了,又恰好是水字这一辈的名字,足可见咱们的缘分。” 楚君澜笑着道:“祖母说的是。” “好啦,你母亲盼了你好几天,我就不拉着你们在这里说话了。你们娘俩也去说说体己话。” “祖母,那我来陪您啊。”楚灵汐笑眯眯毛遂自荐。 “罢了罢了,我还要休息会儿,你这泼猴一来,没的吵我。你今儿不念书吗?可别想偷懒。” 老夫人一番话,说的楚灵汐红着脸跺脚,众人哄堂大笑。 众人纷纷给老夫人行礼作别,便到外间重新穿戴披风。 三夫人拉着楚灵汐,还不忘热情的邀请道:“二嫂,澜姐儿,回头去我那串门子啊。” 世子夫人徐氏就笑着点头:“到时候我可不只带着澜姐儿去玩,还要在你那吃酒呢。” “那感情好。” 徐氏又与大夫人吕氏客气了一番,长房和三房的人才各自回自己的院落。 徐氏身边就只剩下楚君澜和她的儿媳季氏。 “走吧,娘带着你走走。” “好。”楚君澜微笑。 季氏闻言,便取来两个精巧的黄铜暖手炉递给了徐氏和楚君澜。 “多谢嫂子。” “哎,自家人,可不要如此客气。”季氏知道婆母有话要与楚君澜说,落后几步,远远地带着仆婢跟在二人后头。 徐氏拉着楚君澜的手,带着她缓步走在茂国公府精致古朴的园子中,沿途为她介绍哪一处院落是什么人住,哪里又是做什么用。 “澜姐儿。” “母亲?” “初来这里,有些不习惯吧?”徐氏的声音十分温柔。 楚君澜笑了笑:“还好。” 徐氏也笑:“咱们家里的情况,你应该有所耳闻。我呢,这一生一直想要个女儿,偏偏我只得了楚源和楚湛这两个不省心的孽障,咱们家里比起其他公侯之家,人丁并不算旺盛,你来之前,本家只有灵汐那一个女孩儿,如今有了你,我也算是儿女双全了,再不用羡慕你三叔家了。” “母亲,女儿明白。定会与哥哥嫂嫂弟弟妹妹好好相处的。”楚君澜明白徐氏的意思。 不论她接受还是不接受,有皇上的意思在,她都只能是茂国公楚家的小姐,宗族中行四,二房里行三,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楚家的人了。 第203章 哥哥 见楚君澜一点就通,徐氏笑容又真切几分,牵着楚君澜的手继续带她认了路。 穿过后花园,沿着凌驾于湖上的白石拱桥来到对岸,便看到隶书写就的“致远斋”绿漆匾额。 “这就是咱们住的地方了。”徐氏笑道,“你洋堂哥,还有你源哥和湛哥都住在外院,这里平日只住着我与你父亲,地方宽敞,跨院也多,我安排了一个小跨院给你。” “多谢母亲。”楚君澜跟随在徐氏身后进了致远斋的门。 此处名字取的像书房,一应的陈设摆件也给人以书卷气,墙角的几竿翠竹与另一侧零落的遒劲红梅为冬日的院落平添几分颜色。 “世子夫人,澜姑娘。” 郭嬷嬷带着屋里的丫鬟和媳妇子迎了出来。 徐氏挽着楚君澜的手进了正屋。 婢女端来锦垫,楚君澜郑重的再次给徐氏行了礼。 “快起来吧。”徐氏微笑扶起了她,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紫嫣和诺敏也上前叩头:“奴婢紫嫣、紫陌,参见夫人。” “免礼。” 徐氏打量着紫嫣和诺敏,待里看清她们二人模样后,不免有些惊讶。 “两个丫头倒是生的好模样儿。”尤其是那个年纪小的,真是生的我见犹怜。 “夫人谬赞了。”紫嫣和诺敏都低着头,紫嫣是羞的,诺敏却是紧张的。 郭嬷嬷凑趣的笑道:“澜姑娘的模样儿好,身边的人自然也都是好的了。就比如夫人,夫人喜爱琴棋书画,身边的四个不也都精通琴棋书画?” 说着话,四个年轻的大丫鬟上前来,一同给楚君澜行礼。 “奴婢素琴、棋清、乐书、画楼,见过澜姑娘。” 听郭嬷嬷一番话,楚君澜便知这四个是徐氏身边的心腹大丫鬟,自不能托大,起身颔首答礼道:“四位姐姐免礼。” 郭嬷嬷与徐氏眼神交汇,彼此眼中都有几分放松。 徐氏笑着拉过楚君澜,让她挨着自己坐,转而吩咐郭嬷嬷:“你去问问紫嫣和紫陌,澜姐儿平日喜欢吃什么用什么,这会子提前安排下去吧,对了,去外院告诉源哥儿和湛哥儿,他们妹妹来了,若得空闲便回来见一见。” “是。奴婢这就去。”郭嬷嬷笑着行礼应下,回身招呼了紫嫣和诺敏,一同去布置楚君澜的卧房。 楚君澜与徐氏凑在一起闲聊,说的都是一些平日里喜欢做什么之类的闲话。 从茂国公世子楚桦回家透露了皇上有此意思起,徐氏心里便转过好多个想法,私下里去打听过楚家的情况,得到的结果都十分差强人意。 面前这姑娘人生的前十四年,就如同每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嫡女一般,性子温顺谦恭,偏生有个拎不清的亲爹,将后宅交给小妾打理,导致了后面嫡子嫡女的一连串悲剧,让人可悲可叹,却也对此女的人品才学产生怀疑。 古人说“丧妇长女不娶”,怕的就是失去了生母的女孩失了教养,楚家更是连个继母都没有,小妾当家,嫡女能学到什么? 然而楚君澜从木僵之症中苏醒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都让她听的叹为观止,甚至让徐氏担忧楚君澜那样左犟,会不服管教。 她与楚桦说了自己的担忧,楚桦却道:“皇上私下里与我说起此事,我也不好拒绝。况且你我并无女儿,多了她,家里不过是多预备一份嫁妆,将她风风光光嫁出门,往后大家相安无事便也是了。何况能与恭定王做了亲家,这也是别人家求不来的。” 徐氏知道楚桦素来忠君,圣上意思从不会违拗,圣意已决,便也只能就这样了。 徐氏对这忽然冒出来的“亲生”女儿也不敢要求太多,只求相安无事而已。 可谁知今日真正相处下来,楚君澜完全颠覆了她的印象。 她谈吐不俗,心思敏锐,十分聪慧,有些话一点就通,有些事一个眼神她就能明白,为人很是通透,根本不似传言中那样的强硬蛮横。 看来,传言不可尽信啊。 徐氏笑道:“如今王府那边,你的婚期虽未曾做定,但依我看时间也不远了。恭定王妃近些日一直在积极地准备,朝廷如今有事,约莫忙过这一阵便好了。” “母亲说的是。如今北元使臣来,想来朝中处处风声鹤唳,亲事这个节骨眼上办也不好。” 徐氏端起青花茶碗的手微微一顿,凤眼微眯,笑了笑:“你说的是。” 徐氏想不到楚君澜一个小门户的闺阁女子会对朝中之事如此了解。但想想她的未婚夫是何人,便也了然了。 更让她惊讶的,是楚君澜肯与她说起这些话。 这是他们成为母女之后,第一次尝试着交心吧? 徐氏报之以琼瑶:“恭定王妃操办婚礼毫无经验,行动慢一些也是有的,也是近日才摸出一些头绪,想来恭定王再催催,事也就成了。毕竟世子病愈,你也功不可没。” 楚君澜也想不到徐氏会与她毫无芥蒂的说起这些事,竟没有预想中那样将她当成个外人,不肯多交流半句。 她听的眉眼弯弯,点头道:“母亲说的是。慢工出细活,恭定王妃准备的婚礼仪式一定十分盛大,别出心裁。” 所以办不出什么新花样,又用了那么长的时间,到时就等着被京中勋贵女眷们嘲笑吧。 徐氏听的眨眨眼,噗嗤一声笑出来,眼神柔和的点了下楚君澜的额头:“你呀,好一张利嘴。” 楚君澜摸了摸额头,也禁不住笑。 “母亲有什么事如此欢喜?”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一个清朗的少年音,“说出来,也让我和二哥乐一乐。” 徐氏眉眼温柔的看向门前。 楚君澜起身站在徐氏身侧,抬眸看去,只见两个青年先后进了门。 前头的那位身量略高,梳半披发,穿青缎箭袖外袍,与徐氏八分相似的俊脸挂着个灿烂的笑,手上还提着一个鸟笼子,笼中一只体型硕大的黑毛黄喙的鹩哥,正随笼子摆动扑腾着翅膀。 后头那位已经及冠,着银白宽袖道袍,肩上搭着银灰毛领子斗篷,清秀面庞表情略显严肃,正无奈的看着前头那位。 “阿湛,你安分些!” 第204章 骑马 楚湛回头哼了一声,笑眯眯给徐氏行礼,随即一举鸟笼子:“母亲,我跟你说,小黑它学会叫长命百岁了!我让它给你表演一个啊,小黑,快说,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鹩哥扑棱着毛:“大傻帽!大傻帽!” “嘿!你这大傻帽,你怎么骂人呢!” “大傻帽!大傻帽!”鹩哥哇哇大叫。 楚君澜听的噗嗤一声笑了。 徐氏也忍俊不禁,瞪了儿子一眼:“没个正经,你妹妹在这里,也不知来问候。” 楚湛和楚源一进门就已看到了楚君澜,只是未经介绍不好直接说话,如今得了吩咐,楚湛就将鸟笼子搁在一旁方几上,回身打量楚君澜,眼神晶亮的道:“这就是我们的妹妹了?” “阿湛!”楚源低声呵斥。 楚君澜上前两步,屈膝行礼:“见过源二哥,湛三哥。” 楚源和楚湛都整理衣衫,一揖答礼。 楚源笑着坐在素琴端来的交椅上,接过棋清端来的热茶:“妹妹安心住下,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与你二嫂去说。” “是。”楚君澜笑着点头。 楚湛哼了一声:“就显摆你娶了媳妇不成?澜妹妹,你若有什么需要的也不必去找二嫂,你来找我呀!三哥可以帮你。对了,你平日都喜欢做什么?” 楚君澜笑道:“回三哥,我平日除了研读医书外,还喜欢看看书,下下棋,得了闲也会去骑马射箭。” “你还会骑马射箭?得了闲我带你去骑马啊。” “湛哥儿。”徐氏道,“你妹妹还要绣嫁衣,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陪你疯玩。” 楚君澜不由得抿嘴笑。 楚湛无奈的耸耸肩,偷偷的对楚君澜挤了下眼睛。 放在方几上的鹩哥梳顺了自己黑亮的毛,竟开始哇哇的念道:“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我心若涵烟,葐蒀满中怀。” 这鸟儿吐字清晰,念一遍还不够,竟然对着楚君澜连念了两遍还不肯停下。 楚君澜垂眸咂摸一番这首“组合”诗,那句“我心若涵烟”,已经印证了萧煦的情报。 果然,楚湛心中对鹿若菡还是有些心思的。 徐氏和楚源对视了一眼,面色都有些无奈,但又不好在楚君澜面前多说。 楚湛咬牙切齿,恨不能去堵住小黑的嘴,提着鸟笼子交给乐书:“你快把它带走。” 鹩哥不服气的哇哇大叫:“大傻帽!大傻帽!” 随着聒噪的叫声消失在门外,楚湛才强行转移话题:“母亲,澜妹妹往后住哪里?” “就住在我这儿,我这里跨院多得是。”徐氏笑道,“澜姐儿待会去看看,若缺了什么,只管来告诉我。” “是,母亲。”楚君澜知道他们母子三人或许有话说,便适时地道,“母亲,女儿先回房去看看,这就告退了。” 徐氏点了点头,楚君澜便行礼退了下去。 待楚君澜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徐氏才叹息了一声,道:“湛哥儿,你怎么还是不肯听话?你趁早死了那份心吧,你与升平郡主是不可能的。” *** 画楼为楚君澜引路,穿过月亮门来到了西边的跨院。 院中是三间正房,两座厢房,倒座作为下人安置所用。 “澜姑娘请。有事您尽管吩咐奴婢。” “多谢画楼姐姐。” “姑娘太客气了。奴婢先行告退。” 画楼屈膝行礼退了下去。 紫嫣和诺敏则迎了上来。 “三小姐,国公府真是好气派呀!”紫嫣见了楚君澜就禁不住感慨。 楚君澜点了下她的鼻尖:“这称呼往后要改了。这府里原本就有三少爷、四小姐和五少爷,我来了,其他人的宗族排行都要变,这样反而叫人不自在。往后你就随着郭嬷嬷他们称呼人的方式来叫我吧。” 紫嫣吐了下舌头:“是,澜姑娘。” 三人回了房,楚君澜换了一身衣裳,坐在侧间临窗的暖炕上,撑颐看着临窗放置的琴案。 那上头横放了一把七弦焦尾琴,明亮的蓝色流苏垂落在案旁,衬着墙上兰草的书画,格外雅致。 这屋内的陈设摆件,每一样都雅而不俗,贵气又不张扬,与茂国公府给人的感觉一样。 “也难为母亲用心了。”楚君澜感慨。 紫嫣看着屋内陌生的环境,看着楚君澜欲言又止,最后轻声道:“姑娘,您要是委屈,就哭一哭,可别自个儿憋着。” 楚君澜诧异的道:“我哪里有什么委屈?” 紫嫣看着楚君澜俏丽的面庞,不由得瘪了瘪嘴。 楚君澜失笑道:“你这丫头,又胡思乱想什么呢?家里人和睦,母亲对我又关心,我哪里有委屈?这话往后可不许在胡说了。” 紫嫣低着头“嗯”了一声。 楚君澜却看得开。 她本来就是一缕幽魂,不论是在原来的楚家,还是现在的楚家,无非都是适应环境罢了,她与楚华庭的兄妹之情,不会因为换了一个住所就变淡,与人相交无非是真心罢了。 楚君澜心态平和,安心的住了下来,原来的楚家虽是官家,却是小门户,规矩并不严格,楚君澜又瞧不上那一家的奇葩,是以平日行事随心所欲。 而茂国公府却不同。 当身边的每一个人,言行举止不经意之间流露的都是雅致,对待长辈发自内心的尊敬,对待同辈又是真心实意的尊重时,楚君澜也扳正了态度,依规矩待人。 这一家人相处的和睦,虽也有生活上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总体上,彼此之间却是不存坏心的。 不必担心谁会给她下毒,也不必担心谁会纵火害她,这样平静安稳的生活,与从前楚家的生活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楚君澜舒坦的都觉得先前那些惊心动魄的日子像一场梦。想不到她的平静安逸竟通过皇上的一个暗示达到了。 给老夫人请过安,才出了春晖园,楚灵汐就拉着楚君澜的手道:“澜姐姐,你也不要每天呆在房里做绣活,湛哥哥说要带我们去骑马,你跟我们一起去嘛!” 楚灵汐的胞弟,刚满十岁的楚深也仰头看着楚君澜:“是呀,澜姐姐就跟我们一起去玩吧,二伯母不会反对的。” 第205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楚君澜被他们劝说的,也略微有一些意动。 毕竟来到茂国公府,除了每日必须的请安和应酬外,其余的时间她大多用来绣嫁衣,就连去王府给萧煦看病,每次都要请示过徐氏,郭嬷嬷也要跟随着同去以避嫌。这便可以看出公侯之家与楚家那样门第行事的不同了 虽说她适应能力强,也不是静不下心的人,但能散散心也是好事。 “我先去回过母亲,若母亲答应了,我便与你们同去。”楚君澜笑着道。 楚灵汐和楚深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陪你去见二伯母吧。” 说着话,楚灵汐就挽着楚君澜的手臂往前走,楚深则冲到前头,背着手倒退着,一路叽叽喳喳的说着去骑马有多好玩。 三婶任氏性格开朗,一双儿女也与她一样,极善于交际,又都与她亲近。楚君澜这些天也多亏了他们能解闷。 徐氏也才从春晖园回来,见楚君澜被楚灵汐拉拉扯扯的进了门,便只做低头吃茶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楚灵汐和楚深忙停下脚步,理了理衣裳,端正规矩的行礼:“二伯母安好。” 楚君澜被他们这模样逗笑了,也行礼道:“母亲。” 徐氏笑着点点头:“你们三个急匆匆的,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二伯母,”楚灵汐甜甜的笑,“今儿个我们今儿想出去遛马,想邀请澜姐姐一起去。澜姐姐整日里在家做女红,多无聊呀。” “是啊二伯母!”楚深刚十岁,说起话来童声稚气的,“澜姐姐和我们出去玩一天,我们保证天黑之前回来。” 徐氏无奈的笑着:“大冷的天,出去遛马不安全,不是不许你们去玩,只是遛马太过危险,万一感染了风寒也不好。” “湛哥说今日也只有几家的姑娘和笑爷要去,大家去的是从前常常去的‘雪渡马场’。澜姐姐还没有与大家认识过呢,眼瞧着要过年了,好歹找机会去认识认识。”楚灵汐道。 楚深也道:“我们可以找人牵着马,不会胡乱冒险的,二伯母就答应吧!” 徐氏被楚灵汐和楚深磨的没办法,目光慈爱的看向楚君澜:“澜姐儿,你要注意安全,不可冒险。” 楚君澜笑着点头:“是,母亲放心。” “还有你们两个,也不准冒险,让人牵着马走。不许眨眼就跑没影儿了!” “多谢二伯母!我们一定不冒险!”楚灵汐和楚深齐齐点头,转身就拉着楚君澜向外走去。 徐氏禁不住起身追了两步:“换上一身厚实的衣裳,可不要感冒了风寒!” “知道了!”楚君澜高声回答,愉悦的笑出声来。 她感觉得到,徐氏对她是真心关心的,即便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可他们双方都遵旨认了这个身份,便都试着对彼此交付真心。 楚君澜回房换了一身银红色的骑马装,披上大红白风毛领子的锦绣红梅披风,穿上了小鹿皮的软靴。 这一身还是前两天徐氏命郭嬷嬷给送来的一包袱冬装中的一件。 为她置办头面和衣裙,徐氏丝毫不吝。 郭嬷嬷当时就说:“早年国公爷是带兵起家,如今虽国公爷早急流勇退了,世子爷又是个文官,可家里的传统不能丢。夫人说即便是千金小姐,段鸾出好的体魄也是十分要紧的。” 楚君澜禁不住又笑起来,对着西洋美人镜理了理长发,看见萧煦送她的簪子上珍珠流苏晃了晃,担心骑马时不留神丢了,便将簪子和耳坠子都放进了妆奁,只用红色的缎带将长发高高的束成马尾。 楚君澜告诉诺敏:“你就在家里看家,我带紫嫣出去。” 诺敏知道楚君澜是为保护她,乖乖的点头:“是,姑娘放心,奴婢绝不会乱走。” 楚君澜笑着捏了她的脸蛋一下。 来到府门前时,门前早已列了两辆马车。 楚灵汐一见楚君澜来了,便撩起车帘冲着她招手:“澜姐姐,快来呀。” 另一辆马车上,楚湛和楚深也探出身子来,见楚君澜换了一身骑马装,也都笑起来,吩咐车夫:“启程吧。” 一路上楚灵汐都像一只快乐的小鸟,被放出笼子一般叽叽喳喳个不停,楚君澜这才从她的话中听出端倪。 “你说今日去骑马的还有定国公府家?” “是啊,湛哥说去了几家的人,有定国公府家的,好像还有葛阁老家的。不过不打紧,咱们只管玩咱们的,澜姐姐也只当去与他们认识一下罢了。” 楚君澜了然颔首,定国公府的人她认得,只是葛阁老家的人从未打过交道。 马车来至于城郊,一望无际白雪皑皑原野之中,远远便可见一座庄子红灯笼高挂,在灰白色的冬日里显得格外热闹。 “到了,就是那里。”楚灵汐扒着窗子往外瞧,兴奋的指给楚君澜看。 楚君澜点点头,拉着楚灵汐坐正,替她理了理双环髻,又将歪在半边的浅绿色锦缎披风摆正。 楚灵汐吐了下舌头:“多谢澜姐姐。” “不必客气。”楚君澜很喜欢楚灵汐的性子。 这姑娘出身矜贵却不骄纵,为人处世上看似活泼张扬,实际上却处处都透着聪明劲儿,不失大家风度,这几天楚君澜总是忍不住将两个楚家的姑娘做比较,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家教对于个人成长来说,着实太重要了! 马车缓缓停下,马场大门前穿着皮袄戴着皮帽子的小厮立即迎上来,搓着冻的通红的双手行礼。 “给您请安。是三公子来了吗?” “嗯。”楚湛轻轻一跃跳下车辕,回身去看着楚君澜、楚灵汐和楚深下车。 正当这时,一阵车轮滚动在雪地的“咯吱”声由远及近。 几人寻声望去,还不等看马车,却见一道白光“嗖”的一下窜了过来,一下就跳进了楚君澜怀里。 楚君澜惊喜:“小乖乖!” 小雪貂软毛蓬松,耳朵圆圆,黑豆眼亮晶晶,小爪爪握着楚君澜的手指伸长脖子去蹭了蹭楚君澜的脸。 “你这些日跑哪里去了?我搬了家,都怕你找不到我。若再不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它跑哪?它住在我家马棚里都不肯走了!”鹿宛松翻身下马,撇着嘴道,“你养的小雪貂,不看牢它不说,让它在外面混跑混颠儿的,缠着我的旋风不放,让我白赔了多少只鸡。” “宛松,不要无礼。”华贵的朱轮暖车车帘撩起,披着淡紫色披风带着雪白卧兔儿的鹿若菡探出身来,一见楚君澜就笑弯了眼睛,“君澜。” “若菡!”楚君澜将小乖乖放在自己肩头,上前去与鹿若菡牵着手相互见礼。 “多日不见,你还好吗?”鹿若菡满眼的担忧和歉意,凑在楚君澜耳边低声道,“我被母亲拘在家里不准出来。都没法子去看你。” 楚君澜了然,着实是因为先前她家里闹出的事太大了,定国公如今手中握有一部分兵权,家中人行事自然要谨慎一些。她与鹿若菡再要好,鹿若菡也不能代表鹿家站队,就只能小心的避嫌。 “我明白的。我也是一样,变故太多。现在更不能随意出去了。” 鹿若菡了然点头。 鹿宛松到了近前,楚君澜与之相互见礼。 楚君澜笑着道:“世子,多日不见,你长进了许多啊。” 鹿宛松哼了一声:“胡说八道,你懂什么就随便说我长进?” “见了小乖乖都没吓的落荒而逃,难道不是长进?” “你!”鹿宛松瞪眼,“我还没说你的宠物在我家白吃白喝,还霸占旋风呢!你这次将看牢了,再来我家混吃混合,我可不答应。” “君澜,你别听他嘴硬,给小雪貂喂的那些鸡肉,还是他亲自切的呢。”鹿若菡拆台,“你的小雪貂和旋风不知怎么就成了好朋友,宛松每次去马棚,都要带松子糖和新鲜的鸡肉去。” 鹿宛松翻了个白眼,脸上却红了。 见楚君澜与定国公世子和升平郡主如此熟稔,似乎连她养的宠物雪貂都是暂时寄养在定国公府的,楚湛、楚灵汐和楚深都有几分诧异。 楚湛垂眸摸了摸鼻子,想不到传言是真的,楚君澜与鹿若菡还真是手帕交。 这样是不是…… 楚湛便带着楚灵汐和楚深,也上前与鹿宛松、鹿若菡行礼。 虽然都是国公府的门第,身份上却是差了一层的。 鹿宛松是定国公世子,鹿若菡是定国公之女,还是升平郡主。 楚湛却只是茂国公的世子的次子,无爵位在身,又无法考取功名,甚至朝中连个闲职还没挂上。 最要紧的事,定国公如今手握兵权,风头正旺。与之相比,茂国公却已急流勇退多年了。 楚湛也正是因这些差距,迟迟无法寸进,即便是见了鹿若菡,都无法坦然的多看她几眼。 楚君澜看着素来精神抖擞、嬉皮笑脸的楚湛如此安静,略一想也明白了其中原委,不由得回眸去看鹿若菡神色。 却见鹿若菡低垂着长睫,耳廓与脖颈似擦了胭脂一般。 似察觉到她的眼神,鹿若菡抬眸看来,眼波似水,有些羞意的转移了话题:“咱们一同进去吧。” “好。”楚湛立即响应,又察觉自己太过口快,又低下了头。 楚君澜不着痕迹的打量楚湛和鹿若菡的脸色,心下了然,一手挽着鹿若菡,一手挽着楚灵汐,三人走在了前头。 鹿宛松与楚湛、楚深则并肩走在后头,一面闲聊,一面先去了选马了。 马场一边预备了暖帐,中间燃着炭盆,茶水放在竹制的暖壶中,用的是上好的红茶。 紫嫣为楚君澜、鹿若菡和楚灵汐斟了茶,就与其他婢女一同退在一边。 楚灵汐好奇的盯着楚君澜肩头的小雪貂:“澜姐姐,它是叫小乖乖吗?它咬人吗?我能摸摸它吗?” 楚君澜点头,将小乖乖给楚灵汐。小乖乖也不反抗,好奇的坐在楚灵汐掌心看着她。 楚君澜问鹿若菡:“我看你清减了一些,脸色也不大好,是不是病了?” 鹿若菡垂眸,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声音闷闷的,一看便是有事。 楚灵汐察言观色,见鹿若菡和楚君澜相熟,又似有话要说,便起身道:“澜姐姐,我和小乖乖出去选马了。” 楚君澜心存感谢,笑着点头,转而吩咐紫嫣:“你去跟着伺候汐姑娘,可别叫汐姑娘摔着了。” “哎呀,我哪里就能摔着了。”楚灵汐娇嗔,抱着小乖乖跑了。紫嫣和楚灵汐的婢女小桃忙追了出去。 楚君澜便拉着鹿若菡的手:“咱们也出去选马吧。” 有些话在帐篷中说不方便,很容易被有心人听去。 鹿若菡点点头,二人相携去往马棚,选了两匹温顺的牝马,也不上马,只牵着缰绳在马场边缘绕圈子。 鹿若菡这才低声道:“这些日我着实心烦的很,我母亲正在张罗着我的亲事。” 楚君澜点头:“谈婚论嫁的年纪,这也不可避免。” “可是她选的都是什么人。我不喜欢,她却说我总是在外走动左了性子,竟不尊父母之命了。” 鹿若菡说到此处,眼眶有些发红,低着头吸了吸鼻子,“罢了罢了,我不该与你说这些的,咱们姑娘家,最不能移了心性。从来只有听从父母治病媒妁之言的,也没见过能自己选亲事的。 楚君澜递给她一方手帕:“选的那人不好?” 鹿若菡低着头:“原也轮不到我说好不好的。那人出身高贵,是葛阁老家的三公子。只是我知道这人,素来有一些混名在外的,从前他总是与一些衙内混在一起,不做正经事。我虽是武将之家的女儿,却也瞧不上这样的人。可偏我母亲就选定了这人。” 楚君澜回忆楚灵汐的话,道:“今日葛阁老家的人也要来吧?” “嗯,要是冲着葛维明,我是不想来的。只是我这几天还听说了另一件事。” 楚君澜疑惑的歪着头。 鹿若菡抿了抿唇,低声直言道:“如今恭定王世子已痊愈了。恭定王位高权重,深受盛眷,恭定王世子又一表人才,从前他是那样的病症,许多人都不将他看在眼中,甚至皇家宗族都没承认过他,如今他非但过了明路,皇上好像对他也十分在意。我听我母亲说,好像有不少人家,在盯着恭定王世子妃那个位子,葛家便有意将四小姐许给恭定王世子,我怕你还被蒙在鼓里……” 楚君澜眨巴眨巴长睫,哑然道:“那个小傻子还成了香饽饽?” 鹿若菡本来满面愁容,被楚君澜这么一说,竟然噗嗤一声笑了,无奈道:“你呀,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如今的茂国公府虽然比从前的楚家高贵,但若与葛阁老家一比,又落下一成。葛阁老入阁拜相,手握实权,而楚君澜现在的父亲楚桦,虽然是茂国公世子,却只是个吏部侍郎。 轮门第,她又输了。 楚君澜不以为意,笑着凑近鹿若菡:“若菡,今日其实是我三哥提议出来的。” 鹿若菡猛然抬眸,红唇翕动,似要说什么,最后却低下了头。 楚君澜轻声问:“你与我三哥……” 鹿若菡霞飞双颊,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什么。” 楚君澜心里有了数。 “好啦。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你母亲又不是后娘,她总归会希望你嫁的好,往后咱们想法子让她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不就行了?” 鹿若菡苦笑:“但愿如此吧。君澜,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有胆量,有魄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傻瓜,”楚君澜搂着鹿若菡的肩膀摇了摇,“你呀,之所以‘没胆量’‘没魄力’,是因为你面对的是你的双亲,你知道他们对你不存坏心呀。而我面对的那些人,不提也罢。” 鹿若菡自知失言,刚要安慰,一个尖锐的女声忽然从背后传来。 “哎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升平郡主。” 楚君澜与鹿若菡一起回头,看到一个与他们年龄相当,穿了身杨妃色锦缎骑马装的女子牵着一匹矫健的枣红马走了过来。 这女子生的容貌艳丽,眉梢高挑,眼含锐利,美丽的十分有侵略性。 而女子身后,还有一牵着白马,一身白衣的青年,正看着楚君澜。 楚君澜与之回视,那青年似被她带冰渣子一般的眼神吓的不敢再看,又转而去盯着鹿若菡瞧,且眼神总在鹿若菡的上围和纤细的腰肢徘徊。 楚君澜当即便对此人心生厌恶。 “原来是舒羽姐姐,”鹿若菡垂眸,笑容无懈可击,挽着楚君澜的手为她介绍,“这是葛阁老府上三公子和四小姐。”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原来是葛三公子、四小姐,幸会。”楚君澜不动声色,礼数周全。 葛舒羽轻笑了一声,微微屈膝还了一礼:“不敢当,楚小姐可是未来的恭定王世子妃呢。” 这话酸的太过明显,楚君澜宛然一笑:“葛小姐说笑了,哪里有不敢当呢?即便是世子妃,也是未来才是,眼下咱们只平辈相交便是。” 葛舒羽脸色当即阴沉下来,仿佛重新认识了楚君澜一般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楚小姐果真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想必都是一些虚名,不值一提。” 楚君澜微笑,将葛舒羽气了个倒仰。 见二人气氛剑拔弩张,葛维明忙笑着转移话题,凑近鹿若菡身边道:“昨日四妹还与我说今日来骑马给府上下了帖子,我就知道郡主必定会来的。”说的好像鹿若菡是因为他要来才会来似的。 鹿若菡不着痕迹退后两步,笑着道:“楚小姐要来,我自然得来聚一聚了。” “武将府上出身的小姐,得了骑马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了。”葛舒羽掩口而笑。 此话一出,讽刺的可就不只是鹿若菡了。 茂国公府早年以着带兵起家,定国公如今手握兵权。 大雍太平盛世,重文抑武,文官瞧不起莽夫武将,清流瞧不起勋贵出身,葛舒羽作为葛阁老之女,一句话将楚君澜和鹿若菡两个勋贵家族的都给贬低了。 鹿若菡气的脸色发白,手都有些发抖。 楚君澜却是爽朗一笑:“骑马嘛,谁能不喜爱呢,葛小姐虽是文官家族出身,不也一样来到了马场?看葛小姐选了这样一匹身姿矫健的好马,便知是精通骑术的好手了。” 葛舒羽的确喜欢骑马,被夸了一句,有些飘然,但眨眼就反应过来楚君澜是在反讽,说她一个文官家的小姐不也照样会骑马。 葛舒羽看了看楚君澜,忽然盘着手笑起来:“不错,楚小姐果真是个奇女子,听说楚小姐英勇无比,今日恰好遇上,不如咱们两人赛上一程?” “不好吧。”楚君澜犹豫。 “也是,楚小姐从前应该没什么机会学习骑马的,是我疏忽了。”葛舒羽心下冷笑,以楚家从前的出身,楚君澜出门都要乘骡车。 “我的意思是,你输了会很没面子,这样不好吧。”楚君澜笑眯眯。 “你!”葛舒羽俏脸涨红,紧握着马鞭,道,“既如此,咱们就来比试一场。” “既然葛小姐强烈要求,我也不好让你太没面子了。” 看了看楚君澜那匹蔫头耷脑的牝马,葛舒羽冷笑,一指马场南边的空地:“好,咱们就去那边,谁先到达终点,谁就算赢!” 葛舒羽这边动静太大,已将鹿宛松、楚湛、楚深、楚灵汐几个都引了过来。 眼瞧着葛舒羽吵着要与楚君澜赛马,几人面上都有些不赞同。 楚湛站到楚君澜身边,笑着拱拱手:“葛小姐,天寒地冻的,赛马一则不安全,二则姑娘家身体较弱,万一染了风寒也不大好。” 葛舒羽看了看楚湛那张俊美的脸庞,哼了一声:“原来是楚家三公子。怎么,楚公子是怕楚小姐的牛皮吹破了?” 楚灵汐气的眼睛瞪圆,刚要呛声,楚君澜就笑着道:“我三哥是想给葛小姐一个台阶儿下。毕竟,我骑马从来都喜欢玩花样,一跳路跑到头比谁快那有什么意思?比的是骑术还是马匹的天赋?” 葛舒羽咬牙道:“既如此,你也别说我用好马欺负了你,你说吧,怎么比?” 第206章 不敢了 楚君澜笑着摇摇头:“太危险了,还是算了罢,葛小姐金尊玉贵,可不似我这样皮糙肉厚的。看葛小姐气势迫人,马也矫健,怎么比都是您赢。” “你!你这是瞧不起我。”葛舒羽柳眉倒竖。 “我哪里敢?”楚君澜轻笑了一声,“姑娘家的,还是好好的玩一玩便罢了,我们要学着热爱平静的生活,放弃那些喊打喊杀。” 楚湛低着头差点笑出声,鹿宛松、楚灵汐和楚深早已经低着头无声的笑出来。 葛舒羽双眼通红,险些被气的背过气去,面色阴沉的攥着马鞭,似乎很想用马鞭在楚君澜漂亮的脸上留下几个记号。 “出尔反尔,你耍我?” “葛小姐不要激动,我是为了葛小姐的安危着想,”楚君澜无奈的看着葛舒羽,像在看一个耍脾气的孩子,“这样吧,要不您给我点时间,我先练练,熟悉熟悉,等我练好了,到时候再想比的话我一定奉陪?” 不等葛舒羽回答,楚君澜就走向了鹿宛松:“世子,旋风借我?” 鹿宛松满脸嫌弃,别扭的哼了一声,将缰绳和马鞭都丢给了她:“我可是看在小乖乖的面上。” “啧,人不如貂啊。”楚君澜摇着头,牵着旋风往空地而去,叫了几个马场的人来交代了一番。 那些人先还有些诧异,但后来也点头应下了。 鹿宛松盘着手:“她又搞什么鬼?” 楚灵汐脆生生道:“我澜姐姐不是说了,她不喜欢一条路直着跑太没意思了,你们看。” 顺着楚灵汐手指的方向看去,小厮们合力抬来了不少树杈,木墩等物,竟在原本空旷平坦的空地上搭出了障碍物。 一人一马站在起点处凑在一起,楚君澜正搂着旋风的脖子,顺着它柔亮的鬃毛,笑着凑在它耳边说着什么。素来坏脾气的旋风竟然也不躲开,温润的眼水灵灵的,用脸去蹭楚君澜的手。 白雪皑皑的远山和原野作为背景,旋风一身银白如缎的毛发在阳光下似泛着一层柔光,楚君澜一身正红的骑马装,高高束起的长发在脑后随风飞扬,像是水墨画中被平添上了一抹亮色。 不必她上马,场中便是一片安静,着实是因为这幅画面太过写意唯美了。 “姑娘,都预备好了。您可仔细一些。”小厮苦着脸来回话。 楚君澜笑了笑,“不必担忧。这么多人看着呢,我若是有什么也与你们无关。” 敢情您刚才说万无一失是哄我们呢? 小厮的脸皱成了苦瓜,抄着手唉声叹息的走到了一边空地,已经在想待会儿万一有事要去哪里找大夫来了。 楚君澜牵着缰绳,轻巧的飞身上马。 看到她上马的姿势,围观之人便都已心中有数。 葛舒羽咬了下下唇,嫣红的唇似要滴出血来,葛维明看着楚君澜的身影却彻底直了眼,兴奋的叫道:“好!” 鹿宛松白了葛维明一眼,但因他在夸赞楚君澜,到底不好反驳,再抬眸看到楚君澜时,鹿宛松不自禁瞪大了眼。 毛色银白的旋风奋开四蹄向前冲去,马背上的少女红衣如火,热烈张扬,红色披风与墨色长发在身后飞舞,她上身前倾,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却透出一股宁折不弯的矫健与刚强。 靠近障碍,旋风纵身一跃,马背上的人似那一瞬间已失去重量,轻盈的不曾给旋风任何压力。 葛舒羽哼了一声:“也不过如此,这样的障碍我也……” 话没说完,她却发现楚君澜策马那一跃跳过的并不是一个障碍,而是距离甚远的两个! 楚深好心的道:“葛姐姐也能这样跳过两个障碍?那真是太厉害了!” 葛舒羽脸色通红,下意识求助的看向自己的三哥。 谁知葛维明却张着嘴眼睛发直,已是逮住了。 旋风飞越障碍后,绕过场地一周,速度已是越来越快。旋风跑的发兴,四蹄翻飞,从众人身边略过时几乎只看的到一道红白相间的影子。如此快的速度拐了个弯,已惊的鹿若菡捂着嘴惊呼,再次遇上障碍时,旋风腾身而起,无比迅捷的再度一跃跳过两个障碍,以此证明方才的几次并不是偶然。 楚湛已愉快的笑起来:“哎呀,我可是被澜妹妹给比下去了。” “澜姐姐太厉害了!我也要与澜姐姐学!”楚灵汐兴奋的直蹦跶。 旋风逐渐减速,最后停在一众人面前,楚君澜偏身跳下马背,搂着它的脖子亲了它一口:“真乖,你和小乖乖一样的乖。” 旋风打了个响鼻,踱了两下前蹄,竟有些小骄傲。 一直被楚灵汐抱在怀里的小乖乖“嗖”一下窜过去,两步就跳上了楚君澜肩头,亲昵的发出“嗡嗡”的叫声,像搭在她肩头的毛皮围脖。 楚君澜回头看来:“世子那还有松子糖吗?旋风表现的这么好,你怎么也该给一些奖励。” 鹿宛松四似乎才回过神,“哦”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个小荷包递过来。 楚君澜大大方方的接过,喂了旋风一口糖,旋风将松子糖嚼的“咔嚓”直响。 楚君澜全不提赛马的事。可葛舒羽却面色紧绷,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说了句:“不愧是行伍出身的勋贵之家,养的马也更好一些。” 此话完全否定了楚君澜的骑术,她表现的出色全归功于马好。 可在场之人谁的心中没有一笔账? 楚灵汐嘲讽的笑了一声,刚要开口反驳,就被距离她最近的鹿若菡拉住了手。 “葛小姐说的是。我们这些行武之家出身的,也就剩这点本事了。”鹿若菡声音温柔,可言语之中已能听出她的不悦。 葛舒羽即便是阁老家的女儿,朝廷的大趋势又重文抑武,可她几次三番贬低武将之家,也着实有失风度。 今日到场的只有三家,她几句话就得罪了其余两家,若是来的武将之家再多一些,怕是名声都要臭了。 葛舒羽哼了一声,不悦的转身就走。 葛维明也不管自己的妹妹,笑着安慰鹿若菡:“升平郡主不要多想,我妹妹她只是心直口快了一些。” 鹿若菡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 葛维明看了看鹿若菡,又不自禁去看楚君澜:“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升平郡主是美人,身边的好友也是……” 楚湛闻言,当即冷了脸,挡在了鹿若菡与葛维明之间:“葛三公子,玩笑不可开的太过,我家妹妹可是已定了亲人,升平郡主也是同样行为端雅的大家闺秀,她们的容貌如何,不劳外男评价!” 第207章 原来没死 葛维明面色当即就阴沉下来。 “啧。楚三公子这是……”他一双精光四射的眼上下打量了楚湛一番,似乎才刚认识了他,“怎么,我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动了你的心尖儿了?” 楚湛背后的鹿若菡低下头,紧紧抿起了樱唇。 楚湛却是莞尔一笑:“那可不,我家澜妹妹冰清玉洁,若是有人这般用你家妹妹玩笑,你做哥哥的会不会出言制止?素闻葛阁老家家教甚严,想必葛三公子会与我有同样感受吧?” 葛维明心下不悦,偏生楚湛丝毫不曾察觉,好哥们似的上前来,非但隔绝了他看向鹿若菡和楚君澜的视线,还将他带着往一边走。 “罢了罢了,葛三公子,咱们今日也是来骑马的,既然你妹妹不与我妹妹赛马了,咱们也去遛上一圈吧。” 提起赛马之事,葛维明脚步一顿,实则也有些尴尬。 比赛是自己的妹妹提的,后来看到对手太厉害,默默走开的也是自己的妹妹,这的确跌体面。 葛维明心虚的怒气都消了,咳嗽了一声,点头道:“也好。” 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于无形之间,楚湛和葛维明勾肩搭背宛若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聊的火热,渐渐走远。 鹿若菡暗自松了一口气,看着楚湛的背影,眼波流转之间,忧郁又怅然的低下头。 “鹿姐姐,咱们去那边吧。”楚灵汐并不多言,只当没看到也没听到方才的一番对话,一手挽着鹿若菡,一手拽着楚深,快步走到了楚君澜跟前,嘻嘻的笑起来,“澜姐姐,你马术太好了!” “是呀澜姐姐!”楚深也眼睛发亮,“你几时能教一教我?刚才简直是太厉害了,我,我都忍不住想给你念首诗!” 众人听楚深用童音兴奋的说出这样的话,都禁不住笑起来。 就连心情压抑的鹿若菡也微笑起来,心有余悸道:“君澜,幸而你没有和她比。若是直接上了场,你的那个比法没有经过练习恐怕是会有危险,真将她伤着了,事情就大了。” “你说的是,其实我一开始真的很想教训她的,”楚君澜无奈的摊手,“奈何现在与往日不同,我也是考虑到万一她真的跌出个好歹来,恐怕会被她赖上。” 以前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潇洒的很,现在却做不到那样洒脱了,每做一件事,她都要考虑自己的家族是否会被自己牵连。 楚君澜又叹了一声:“不过今天就算没让她跌断胳膊摔断腿,也着实是将她得罪透了。” 楚君澜与鹿若菡都不约而同想到了他们方才私下里说的消息。 起初,楚君澜对葛阁老家有意截胡她与萧煦的亲事还有些半信半疑,还想着回头找机会去查证一番,没想到现实竟比她想象中的要严重,葛舒羽似乎将她当做敌人了。 见楚君澜心事重重的,鹿宛松心里有些不舒服,方才骑在旋风背上肆意洒脱,宛若一团烈火一般引得人浑身血液沸腾的人,不该露出这样的表情。 “怕什么,反正文武之争素来都有,有偏见的人多了去了,她喜欢你不喜欢你,都不影响你做你自己。”鹿宛松哼了一声,“娇蛮任性的女子多了去了,你要每一个都担心,每一个都想结交,怕不是要将自己累死了。” 鹿若菡惊异的看着鹿宛松。 鹿宛松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你看什么?” “没什么,就是我家宛松口中能说出这番话来,太让人惊讶了。” 一句话,逗的众人都笑起来。 楚君澜挽着鹿若菡的手臂笑的花枝乱颤:“管他呢,还是那句话,我又不是银子,难道能所有人都喜欢我?”将马鞭丢给鹿宛松,“还你,谢了,改日请你吃好酒。” “得了吧。”鹿宛松嫌弃的飞身上马,旋风脑袋上顶着小乖乖,驮着鹿宛松缓步踱开了。 几人正说笑着,紫嫣就快步过来低声道:“澜姑娘,葛小姐说身子不适,先回府去了。” 楚君澜点点头,面子丢尽了,自然不好意思留在此处。只不知道葛舒羽回头要怎么咒她扎她的小人。 没了扫兴的人,几人下午一起遛马一起聊天,倒是十分惬意。 夜幕降临时,几人便也该恢回府了。 鹿若菡拉着楚君澜的手依依不舍:“好容易见一面,还没聊尽兴呢,天就黑了。” “不打紧,等你有空闲时,可以来我家做客,我必定扫榻相迎。”楚君澜安慰她 “对,若菡姐姐一定要来呀!”楚灵汐对鹿若菡也十分喜欢。 鹿若菡看了一眼不远处正与鹿宛松说话的楚湛,笑容有些苦涩:“到时候再说吧。” 其实鹿若菡心里清楚,她要去楚家,未必会受欢迎。毕竟,茂国公的理念与茂国公世子的不同,这爷俩出了名的理念不合,茂国公摆明了想急流勇退,而鹿若菡的的父亲定国公现在却正在风口浪尖上…… 鹿若菡叹息一声,与楚君澜作别,上了马车。 小乖乖不肯离开旋风,依旧坐在旋风的脑袋上,小爪抓着旋风的鬃毛,黑亮的眼睛望着楚君澜。 楚君澜不由得笑道:“罢了,你喜欢旋风,继续去吃你宛松哥哥的吧。” 鹿宛松嘬牙花子:“你说谁是它哥哥呢!” “你呀。”楚君澜哈哈大笑,“先将小乖乖借给旋风,过几天你们来我家做客时候再还给我。”说着还冲鹿若菡挤了挤眼睛。 鹿若菡抬眸看来,先是一愣,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心下是的阴霾散去不少,她就知道,楚君澜是个通透人,有一些话她不必细说,她也能明白。 “好,那过些日见。” 两厢作别,楚君澜与楚灵汐也上了马车。 看着定国公府的马车走远,一直沉默的楚湛才默默地上了自己的马车,十分消沉的回了府。 下车时,楚君澜发现楚湛依旧蹙着眉,一副不能展颜的模样,想着鹿若菡的心事,不由轻叹一声。 “澜姐姐,我和阿深先回去了,明儿一早我在去找你呀。”楚灵汐和楚深在岔路与楚君澜和楚湛作别。 两厢分开后,去往致远斋的路上就之剩楚君澜和楚湛。 楚君澜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帮帮鹿若菡,楚湛却先一步沉不住气了。 “澜妹妹,你……那个,你是不是与升平郡主很要好啊?” 楚君澜当即收敛心神,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是啊。我以前替定国公夫人看过病。” 楚湛低着头,脚步渐缓,低声问:“那你……有没有听说升平郡主说过,她们家对她……他们家是不是要给她选仪宾了?” 楚湛话说的犹犹豫豫,足可见心中的不平静。 楚君澜不答反问:“湛哥,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我听母亲说,鹿家似有意葛维明。” 楚湛人了半晌,还是没忍住爆了粗口:“去他娘的葛维明,那是个什么狗东西,多叫他名字一声我都要多擦几次牙!就那种草包,怎么配得上升平郡主!剁了他给升平郡主做花肥都嫌脏!” 少年,你怕气疯了,风度教养呢? 楚君澜一言难尽的看着楚湛,虽然她还没正式见过她如今的父亲,可是这些天她已熟悉了府中的情况,楚湛这样张口骂人,着实是叫叹为观止。 “……你,你说的还挺对的。” 楚湛嘴角抽了抽垂头丧气的道:“澜妹妹,这事儿你可别告诉母亲。说了她必定又要唠叨我。” 楚君澜点点头:“我知道。不过母亲说那些也是为了你好,毕竟祖父的意思是想急流勇退,而定国公府正在旋涡中心,与鹿家结亲,就等于两个曾经掌握兵权和正在掌握兵权的勋贵强强联合,这样不太实际。” 楚湛向不到楚君澜能说出这番话来,诧异的看着楚君澜。 正当这时,他们身后不远处致远斋的门口也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 “你这不争气的混账。都不如你妹妹通透。” 楚君澜和楚湛寻声望去,正看到两个人在几个仆从的簇拥下从致远斋里出来。 为首之人身穿灰鼠毛大氅,身材挺拔,年约不惑,生的容貌端正,气质儒雅,一双浓眉下眼如点漆,眉宇之间透着睿智与通透。 他身后之人高个儿圆脸,而立之年,生的浓眉大眼,天生一张笑脸,笑容看起来与楚湛平日里倒是有几分相似。 “父亲,三叔。”楚湛一个激灵,赶忙领着楚君澜去行礼。 楚君澜当即便明白,这两人便是她入府一直没得见的茂国公世子楚桦和三老爷楚杉。 “女儿见过父亲,见过三叔。”楚君澜端正的行了大礼。 楚桦慈爱笑着点点头:“起来吧,今日出去骑马了,外头冷,回去换一身衣裳,让你母亲给你预备姜汤,热热的吃一碗。” 楚君澜有些诧异,初次见面的父亲见了她竟然是这样的态度,楚君澜最善于察言观色,一个人对自己是真心还是假意她还是分得清的,楚桦很明显是将她当成自己孩子一样关心的。 难道,这就是真正的忠君之人,皇上的意思,即便没有颁明旨,只一个意思便能让人心甘情愿的认下一个毫无血缘的亲人? 楚君澜虽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但对这样的忠君思想到底不是很能体会。 心念电转,不过呼吸之间。 楚君澜笑着点头:“是,多谢父亲。” 楚杉将楚君澜不着痕迹的打量一番,笑容真挚又和善:“大侄女,头次见面,三叔也没什么好给你的,才刚送来一些洞子货,叫你母亲拿了给你吃。” “是,多谢三叔。”楚君澜再度行礼。 楚桦负手走道楚湛跟前,方才的和颜悦色荡然无存,沉声道:“你这孽障,还不与我过来?” 平日在徐氏跟前还能撒娇打滚的楚湛,在亲爹跟前就像湿了毛的鹌鹑,低着头缩着脖子,全没有任何反抗犟嘴的心思,只没精打采的道:“是。父亲。 ” 楚桦走在前头,楚湛垂头丧气的跟了上去。 看着他们父子的背影,楚杉安慰道:“大侄女啊,你可别在意,他们爷俩就这样儿,你父亲这人素来严厉,你洋哥、源哥和湛哥就没有一个不怕他的。” 楚君澜笑着道:“父亲尽严父之则,为的也是哥哥们能成才。” “啧,看看,还是大侄女懂事,你洋大哥他……” 话还没说完,寂静的夜中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嘶吼。 那是个男人的吼声 ,仿若一只被困在笼子中的野兽,吼声压抑又绝望,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碎瓷声,还有男人和女人的吵嚷声。 楚君澜被唬了一跳,看向声音来源处,疑惑道:“那个方向,应该是大伯母住的长丰园?” 刚走了不远的楚桦和楚湛也停下了脚步,几人对视一眼,面色都有几分犹豫。 楚桦想了想,道:“这事儿在咱们家也不是什么秘密,你早晚都会遇上的。” “什么?”楚君澜不明所以。 楚桦道:“走吧,咱们一道去看看。” 楚君澜询问的看向楚湛,楚湛点点头,楚君澜纳闷的跟上了楚桦、楚杉和楚湛的步伐,带着紫嫣一路过了白石拱桥,去了不远处的长丰园。 越是靠近长丰园,里头的声音就越是清晰。 有妇人压抑的哭声,也呼呼的风声,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人在舞刀弄枪的那种破风声。 楚桦走到门前,轻轻叩门:“大哥,大嫂。” 楚君澜脚步一顿,倏然睁大了眼睛。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萧错告诉她,茂国公的长子楚枫早年战死沙场,临死都没请封成世子,还是在楚枫死后,皇上才封了茂国公次楚桦为世子的。她后来见了大伯母吕氏,看她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穿的也是素淡至极的衣裳,便认定了传言不虚。 难道,事情竟然不是外界传言的那样?楚枫没死? 院门被推开,年长的仆妇苦着一张脸,满面愁容的行礼:“世子,三老爷,您们来了。” “嗯。大哥怎么了?” “大老爷今儿又吃多了酒,哎……” 仆妇往一旁让开,楚桦带着楚君澜一行进了门。 楚君澜一进院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气。 宽敞的院青砖铺地,面阔三间的正屋点着灯,明亮的灯光透过明纸在地上落下了光影,院中临墙摞了整面墙高的酒坛,两列兵器架子随意的搁在正屋门前和酒坛墙的旁边。 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大冬日里只穿了一身雪白的中衣,将一杆长枪舞的虎虎生风。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我他娘的,梦回,梦回?回不去了,回不去!滚,都给我滚!” 枪尖所指之处,寒光闪过,杀意凛然,“哗啦”一声将好几个酒坛扫落在地,破碎声在寂静的夜晚与他的嘶吼交织着,格外刺人心。 第208章 救人如救火 楚君澜微微挑眉,武将出身的楚家,唯一带过兵的,除了她的祖父茂国公,就只有已经战死沙场十余年的大伯父楚枫。 可是,楚枫不是已经死了吗? 楚桦叹息一声,提高声音道:“大哥,你停下,咱们兄弟三人一起坐下聊聊。” 楚枫手上动作丝毫不慢,“呼”的一声抡过一个半圆,将挨着墙根放置的酒坛横扫开去,只听得一阵尖锐到能扎在心上的破碎声。 “啊!”仆妇们与大伯母吕氏又被唬的一阵尖叫。 吕氏捂着脸,已是泣不成声。 “没什么好聊!我一个逃兵,一于社稷无功,二于家族无用,我与你们又有什么好聊!”楚枫怒吼。 “大哥,事情都已过去这么多年,你又何必自苦呢!”楚桦沉沉的叹息一声。 “是啊大哥,你都已回家十年了,过去的事早就过去,父亲平日也没有特意拘着你,你若觉得闷在府中无聊,也可以随着弟弟一同出去走动,想来皇上都默许了的事,无人会背后嚼舌,没有人会议论当年的事的。”三叔楚杉也跟着劝说。 楚枫动作停住,如同一座狼狈的雕像呆站原地,半晌,长枪“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他蓬乱的头发掺着点点银丝,夜色下能看到他鬓角的霜华。 “出去?”楚枫摇着头,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向前,“我出去做什么?我只要一出这个门,背后就有无数眼睛盯着我,我买个东西都要被盯着是否与什么人接头,这样的我,出去做什么?给楚家丢脸吗?” “大哥,你要放平心态,你毕竟都已回来十年了。事情都已过去十年,你还不肯放过你自己吗?” 楚枫缓步走近,楚君澜看清了他的脸。 他身材高大魁梧,但两鬓花白,胡子拉碴满脸推搡,依稀能从眉目之间看出几分楚家人特有的清俊,但那也只是依稀。 这个人,似乎老的比同龄人都快,就与他的嫡妻吕氏一样,明明四十岁的人,看起来却像是五十岁。 “二叔,三叔。” 正当这时,楚君澜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回头,便见大堂哥楚洋和妻子刘氏快步走来。 刘氏眼角微红,不停的用帕子沾着脸上的泪。 楚洋则是面色僵硬,快步走到近前,拱手与楚桦、楚杉行礼:“惊动了二位叔叔,着实罪过。” 说罢又客气的与楚君澜行礼:“澜妹妹。” “洋大哥。”楚君澜屈膝还礼。 楚洋这才转身看向楚枫,嘴唇动了动,半晌方挤出一句:“能不能不要再闹?” 楚君澜原本以为楚洋见了楚枫这般大闹必定会暴跳如雷,可事实上,楚洋却只是浑身紧绷的用商量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句。 楚枫看着楚洋那一身文人打扮,以及他隐忍压抑的表情,周身上下全无自己当年的风度,闭上眼叹了一声。 楚洋抿了抿唇,绷直的背脊在轻微的颤抖,喉咙艰涩的挤出声音也跟着发颤。 “我知道,我与那边的儿子不能比,你看不上我,也嫌弃我娘。” “我没……” “但是父亲,你是大雍人,你已经回来十年了。你也不可能再回去。不论那边娇妻多美,那边的孩子多聪明多像你,你也回不去!”楚洋悲凉的笑了笑,“你已回来十年,可这十年你是怎么过的?自怨自艾,吃酒,砸家,你看不上我,却也不肯教导我怎么变成你看得上的样子。” “洋哥儿,我没有。”楚枫摇头,但似乎是吃了太多酒,舌头都已不听使唤,焦急之下结结巴巴,竟说不出连贯的句子。 楚洋悲凉的转身,走向吕氏。 “母亲,您没事吧?” 吕氏紧闭双眼连连摇着头,手上念珠一下下拨动着,发出轻微的声响,眼泪如止不住一般,顺着她的下巴落在衣襟、手背和念珠上。 楚洋悲从中来,又回头瞪着楚枫:“父亲,你是大英雄,你是大豪杰,你看不上我这样没用的儿子,不,你或许都不期待有我这么个儿子,你既这么厉害,为什么你不能让你的妻子过上好日子?你看看我母亲!她又做错了什么? “她刚与你成亲才几年你就‘战死沙场’了?本来她已经死心了,安安分分的拉扯我长大,可你偏偏活着回来了,还能腆着脸告诉我们,你在那边也有了家小?那我母亲守十二年的寡是为了什么?啊? “好,你既回来了,那也罢了,你好好的对我母亲啊!你又做了什么?你折磨了我母亲十年!这十年你有一天将心思放在我们母子身上吗?你心里只有那边的!” 楚洋的质问声声气血,大少奶奶刘氏扶着婆母,娘俩已经泣不成声。 楚枫的酒似是醒了,眼睛通红的摇着头:“我没,我没有,我只是……” “你别狡辩了!我们已经看透你了!”楚洋绝望的道,“你如果真的想走,我豁出去砍头,也送你走怎么样?送你去找你那边的妻小怎么样?” 说到此处,楚洋嘲讽的笑了一声,“只怕,你那边的妻子不会为你守寡十年,你的孩子不会认你这个爹!” 院中一片寂静。 楚君澜听了他们的对话,已将当年之事了解了个大概,看着楚枫、吕氏和楚洋一家三口,不由得轻声叹息。 楚枫抓着胸口,满眼悔恨,双眼赤红的踉跄了一步,忽然,他痛苦的捂住了头顶,身子乍然往前倒去。 楚君澜瞳孔骤缩,众人尚为反应之时已冲了上去。 “啊!老爷!” “大哥!你怎么样!” 楚君澜忙从袖中拿出针囊一抖,卷着银针的枕囊刷的展开,里面是按着大小粗细长短排列的银针。 在众人往跟前冲来时,她已出手如电的刺破了楚枫的手指和脚指,随即又在楚枫头顶落了数针,指尖一捻,“嗡”的一声凤鸣声骤然响起,让院中陷入寂静。 楚桦、楚杉、楚洋、楚湛几人都站在原地,面色紧绷的看着楚君澜施针,吕氏和刘氏捂着嘴低声呜咽,想靠近,又不敢打扰,只能焦急的落泪。 凤鸣声悠悠传来,并不尖锐,反而十分悦耳。 楚君澜查探楚枫的脉象,毫不犹豫的收起针落,又在楚枫身上连扎了数针,随即沉着的道:“紫嫣。” “是,姑娘。” 楚君澜一开口便是二十几种药材,紫嫣也配合默契的从怀里掏出折叠成方形的纸,用画眉的眉黛潦草的记录着。 院中只能听到楚君澜沉稳的说话声,和紫嫣记录时眉黛划在纸上的沙沙声。 说罢,楚君澜沉思片刻,她用的是在仙人桥对岸找到的那一部分《戚氏秘录》上的一个治疗中风的药方。仔细查看楚枫的症状后,又增减了两味药,随即道:“快去煎来。” “哎!”紫嫣点头,快步往外冲,随即又犹豫的道:“姑娘,府里没有您的药柜……” “有有有!”楚湛拉着紫嫣的手腕就往外跑,“你跟我来,咱们家有良医,自然预备了药的!你快跟我来!” 紫嫣和楚湛被拉扯的一溜烟没了影。 楚君澜翻看楚枫的双眼,又捻了捻几根银针,原本转为微弱的凤鸣声再度强了起来。 她这抬眸看向泪眼朦胧的吕氏和满脸紧绷的楚洋,道:“大伯父是中风了,头部应该有血管破裂。应当是吃了太多酒,情绪又太激动导致的。” 吕氏浑身颤抖闭上眼,手中的念珠转的更快了。 楚洋则是踉跄的倒退了两步,多亏楚杉将人搀扶住,否则险些就要摔倒。 “洋大哥不要过于自责,这与你说的话无关,是大伯父自己的情绪原本也不好。”楚君澜将自己的大红披风解下,盖在楚枫身上,随即若有所指的看着院中满地的碎酒坛子。 楚桦担忧的道:“澜姐儿,你大伯父他……” “父亲不要担忧,”蹲在楚枫身边的楚君澜仰头微笑,眉眼弯弯的道,“我有办法,不会让大伯父真中风的。” “那就好,那就好。”楚桦连连点头。 其余人也都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楚君澜的眼神都变了。 楚杉感慨道:“大侄女不愧是人人称赞的小医仙,果然名不虚传,咱家里有了你,可不是什么病都不怕了。” 楚桦也感慨,冲着皇宫的方向拱手连拜了三拜:“多亏了皇上的安排。” “是啊,是啊。“楚杉也跟着拜了拜。 楚君澜回头道:“大伯父现在不好搬动,但是地上太冷,你们预备火盆来,将棉被之类的先拿来。” “对,看我这脑子。”楚杉一拍脑门,“都吓懵了,快,咱们去搬棉被和炭火来。” “奴婢去,奴婢这就去!”长丰园的丫鬟婆子哪里能让主子动作?忙冲进了屋里,不多时就抱着棉被来,帮楚枫铺盖起来,又在旁边摆了两个炭盆。 楚君澜一直观察楚枫的脉象,又时而为他施针,她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表现的十分沉稳,过去了一炷香时间,外头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儿,我的枫哥儿!” 楚桦面色一变:“是母亲?怎么会惊动了母亲?” 楚桦和楚杉都忙迎了上去。 就见茂国公老夫人在徐氏、任氏两个儿媳一左一右的搀扶下快步而来,大冬日里的,脑门上出了一层汗。 “母亲,您怎么来了?” “怎么样了?你大哥怎么样了?”老夫人抓住了次子的手。 第209章 血光 “母亲放心,大哥只是酒吃多了,情绪又过于激动,人晕过去了。”楚桦心念电转,忙给楚君澜使了个眼色。 老夫人有了春秋,若一焦急损了身子,怕是楚枫还没治好,家里又要添一口人倒下。 “是啊母亲,”楚杉也反应过来,扶着老夫人另一边手臂,“哎,幸好大侄女在场,一看大哥晕倒了,立即便给大哥施了针,湛哥儿这会子已去依着澜姐儿开的方子去抓药了。” 楚君澜微微一笑,顺着楚桦的意思:“是,祖母不必担忧,大伯父只是晕过去了。” 老夫人疑惑的看着躺被褥上,昏迷不醒头上和身上都扎了针的楚枫,犹豫着道:“你们说的可是真的?枫哥儿当真没事?” 楚桦和楚杉心里其实都没底,中风之症的人若能醒过来,最后会是什么样,他们真的太清楚了。 可为了让老夫人安心,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对啊,没事的。” “母亲就放心吧。” “大侄女可是小医仙呐!” 兄弟两人一唱一和,老夫人这才半信半疑的点点头双手合十,对着满天神佛都拜了拜。 “阿弥陀佛,亏得有澜姐儿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徐氏这才道:“母亲这两日膀子受了风,酸疼的很,正叫了府中良医来春晖园瞧瞧,谁知我和弟妹正在一旁陪着母亲看病呢,就听见外头有人急着找良医要抓药,还说什么大伯厥过去了生命垂危。” “就是啊。”老夫人也心有余悸,拍着胸口道:“我吓的当即就没了主意,赶紧拉着他们两个跑了来。幸好没事。” 任氏笑着点头:“咱们家有小医仙在,还有什么病症是治不了的?” 话虽如此说,可徐氏和任氏看楚枫被安置在地上盖着被子,连炭盆都搬出来了,就猜测事情并不简单。 若只是晕厥,大冬天的为何不将人抬进屋里去?必定是得了什么不能搬动的急症。 老夫人也不是愚笨之人,只是眼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徐氏怕老夫人回过味儿来再担忧,忙扶着她道:“母亲,这天寒地冻的,咱们先回去吧。若是您再感冒了风寒,我家澜姐儿可忙不过来。” 老夫人听的“噗嗤”一声笑了,轻推了一下徐氏的额头:“就你知道疼闺女了?” “母亲,媳妇这是心疼您。”徐氏故作委屈。 任氏呵呵笑着,扶着老夫人的另一边手臂往外头带,口中还不忘了道:“母亲可别相信她,二嫂最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澜姐儿懂事又聪明,二嫂整天都将闺女怎么好挂在嘴边,听的我呀,都想拿我家那个毛丫头去与二嫂换一换了。” “母亲您听听,弟妹说的这话也不害臊,若是叫汐丫头听了去,还不要哭晕过去?” “你们两个泼猴儿呦!”老夫人终于被逗笑。 看着婆媳三人有说有笑的出了门,楚桦、楚杉和大伯母吕氏几人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吕氏擦着眼泪,嗓音沙哑的道:“婆母不是愚人,恐怕……这事儿瞒不过去。” “大嫂说的是。我也是怕眼下一股脑说出来,冲击太过强烈,之后迂回一些总好过一下子揭开这么大的事。”楚桦叹了口气。 “药来了。药来了。” 就在这时,楚湛与紫嫣提着个食盒快步走了回来。 紫嫣气都喘不匀了,蹲在楚君澜跟前,将食盒放下掀开了盖子。一阵白雾混与紫嫣呼出的白雾混合在一起:“小,小姐……” 楚君澜笑着道:“你辛苦了,快歇一会儿吧。” 紫嫣连连点头,蹲在一边呼哧呼哧喘粗气。 楚湛要比紫嫣的体力好的多,担忧的道:“要喂大伯父吃下去吗?” “嗯。”楚君澜点头。 楚洋当即道:“我来喂吧。” 楚湛立即让开位置,将药碗端给楚洋,还不忘了叮嘱:“大堂哥,小心烫。” 楚洋舀了一汤匙浓黑的药汁凑到楚枫唇边,药液顺着楚枫唇角滑落在雪白的领口。 “喂不下去啊!” “想法子灌进去。”楚君澜立即扶着楚枫的头,抬着他的脖颈,捏着他下颌让他张开嘴。 楚洋一咬牙,利落的将一碗药都灌了进去。 “澜妹妹,还怎么办?” “没事。不要慌。”楚君澜又为楚枫重新扎了几针,凤鸣声渐次响起,众人只屏息凝神的原地等着。 春晖园正屋中。老夫人吃了一碗温热的羊乳,将白瓷盖盅交给了任氏,又接过徐氏端来的茶碗漱了漱口,帕子掩口吐在婢女端来的描金小漱盂里,轻叹了一声。 “怜秋啊。” “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于嬷嬷应了一声。 “你让人去庄子上,给国公爷去个信儿,就说枫哥儿他不大好。” 于嬷嬷犹豫的看向徐氏和任氏。 徐氏笑了笑:“母亲,您想的多了,大伯的身子素来健康,不过是晕倒,不会有事的。” 老夫人摇了摇头,用帕子沾了沾眼角:“你们就不要再蒙骗我了。我知道,枫哥儿的情况不好……”哽咽一声,又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孩子,怕我跟着担惊受怕的,可是我心里清楚。枫哥儿回家十年了,心却一直都没放在家里,他惦记着那边的老婆孩子,就不把家里的老婆孩子当回事了。他心里怨恨他父亲,更怨恨自己当年为什么要投敌,闹的现在成了见不得光的人,他,他怕是存心不想活了!” 老夫人捂着嘴呜呜咽咽,哭的徐氏和任氏也跟着眼睛发酸。大伯子一家的事,他们这些做小婶子的没有资格评判,但是老夫人做母亲的心情,她们同样是做娘的人,哪里能不感同身受? 徐氏陪着掉了一会子眼泪,抽空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郭嬷嬷。 郭嬷嬷一看徐氏的神色,立即就明白了徐氏的意思,悄然退出了门,紧了紧披风的领口,带着个提灯笼的小丫头飞快的往长丰园跑去。 楚君澜此时下了第二道方子,跑去抓药的人差点与郭嬷嬷撞个满怀。 “哎呦喂!”郭嬷嬷忙躲开,瞅着那小丫头飞快撒腿跑了,心都提了起来,赶紧进了院子,先给几位主子行了个圈礼。 楚桦问:“夫人呢?老夫人怎么样?” “回世子,夫人如今正陪着老夫人说话呢,老夫人心里有猜疑,方才已经让于嬷嬷去给庄子里国公爷那送信儿去了。夫人吩咐奴婢来,是有话要与澜姑娘说。” 楚桦和楚一听消息告知茂国公了,兄弟俩就低着头到一边商议去了。 郭嬷嬷走到楚君澜身边,蹲下身低声问道:“姑娘,夫人的意思是想问问情况如何。” 楚君澜也低声回答:“性命上无碍,大伯父是中风,幸而发现的及时,诊治的也及时,我争取让他不留任何后遗症。” 一听是中风,郭嬷嬷心都凉了,攥着满手心的汗道:“奴婢知道了,姑娘您也别有负担,夫人的意思是,您只管尽力医治,其余的都不要担心,不要有后顾之忧。” 楚君澜闻言眨眨眼,波光潋滟的杏眼中就盈满了笑意。徐氏总是这样贴心,遇上事时总能站在她的角度上去思考。这一次她第一个站出来诊治楚枫,徐氏是怕她心里会有负担,担心治不好人会不会被埋怨吧? 徐氏的种种做法,让她总能想起自己前世的妈妈,让她觉得自己是被珍视的,爱护的。 “请嬷嬷告诉我母亲,我不担心,咱们家里也没有那样不讲道理的人,而且大伯父的症状很轻微,我对他病症有把握。” 看着楚君澜明亮的眼睛,郭嬷嬷不由相信她的话,点头道:“是,奴婢这就去告诉夫人。也让夫人放心。” “好。”楚君澜笑吟吟的点头。 郭嬷嬷起身给楚君澜行了一礼,恭敬的退了下去。 见到楚君澜与郭嬷嬷之间的气氛如此放松,大堂嫂刘氏犹豫着低声问道:“澜妹妹,我公爹他,会,会不会有事……” 楚君澜与刘氏的交集并不多,但刘氏平日性子温顺,不争不抢,是以楚君澜对她的印象很好,话也说的温柔:“大堂嫂放心吧。大伯父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刘氏点点头,看了一眼楚洋,心疼的别开眼又掉了眼泪。 他们小夫妻的感情好,刘氏是担心如果楚枫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楚洋会无法原谅自己,毕竟若是楚洋不说那样一番话,楚枫也不会倒下。 楚君澜轻叹一声,专心的为楚枫针灸,待到银针都取下之后,第二幅药也送来了。 楚洋端起碗来给楚枫喂药,谁知第一匙才刚喂到嘴边,楚枫便轻哼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父亲?” “洋,洋哥儿。”楚枫神色有些迷茫,眯着眼看了半天才沙哑的道,“我这是怎么了?” “大哥,你醒了!” “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楚桦和楚杉欢喜的语无伦次,楚君澜忙出声制止了他们。 楚君澜仔细的为楚枫检查一番,竖起手指来检查他的视力,又在几个方向说话来测试听力, 细心的问了一些问题,听楚枫吐字清晰的回答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应该无大碍了,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今晚让大伯父侧睡,并且用帕子冷敷头顶,我开的那个药半夜里需要再吃一次,针半夜里也要再扎一次。” 楚君澜看起身活动活动蹲麻了的腿,笑道,“现在可以抬着大伯父回屋里去了。” 楚君澜明显听见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下人们上前来,七手八脚的抬着楚枫回了卧房。 大伯母吕氏拉着楚君澜的手,语不成句的道:“多谢,多谢你,好孩子,大伯母谢谢你。 ” “大伯母不要客气,都是自家人,应该的。只是大伯父往后得好好的养着了。要戒酒,戒刺激与油腻,我回头将需要注意的事项都写下来,药方子和食疗方子我会一并交给大堂兄。” 吕氏激动的点头。 楚洋背后都出了一层汗,又与楚君澜作揖道谢。 见楚枫真的好转了,楚桦和楚杉也都松了一口气,在长丰园守到了半夜,又去了春晖园,将事情经过细细的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穿着一身雪白的寝衣,披着茶金色的棉袄,叹了口气道:“原来是这么个病,那真是多亏了有澜姐儿在。若不是澜姐儿处理的及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是啊。”楚杉也感慨,“不过母亲,我还是头回见到这样玄妙的针法,她给大哥施针的时候,那个真能发出鸟鸣声。” “我去时候也听到了一些,但是当时没那个心思去多想,还以为是谁屋里养了鸟儿,原来竟是银针发出来的?”老夫人惊奇。 楚桦笑着道:“儿子听人说,那个针法叫什么凤鸣针法,好像是戚神医传下来的。” “二哥,你这次可是捡到宝了。戚神医的传人在咱们家,这不就派上大用场了吗。”楚杉嘿嘿的笑,“赶明儿我得去问问大侄女,有没有那种吃了能让人变俊俏的药,我要来几副吃一吃。” “泼猴!”老夫人被幺子逗的终于展颜大笑,笑过了,心里总算畅快一些,“好了,你们两个,也快回去歇着吧。桦哥儿明儿还要点卯呢。” “是,二哥先回去歇着吧,我再去大哥哪里看看,大侄女是这会儿还守在那呢。 ” 老夫人疑惑道:“澜姐儿还没回去睡下呢?” “没呢。说是半夜里要看情况再继续给大哥扎针,洋哥儿和洋哥儿媳妇这会子都在长丰园,二嫂去陪着大嫂了。” “哎,都是好孩子。”老夫人满足的感慨,“咱们一家子啊,可都要好好的,平平安安的,为娘的不想要什么泼天的富贵,只想要你们一个个都平安顺遂,也就心安了。” 楚桦与楚杉对视一眼,随即都笑着顺从的点头:“会的会的。” 兄弟二人安抚着老夫人睡下,这才离开春晖园。 楚杉用肩膀撞了撞楚桦:“二哥,你说父亲回来会不会大发雷霆?” “不好说。”一提起亲爹,楚桦就觉得头疼,“要不我还是再给庄子里送个信儿,就说大哥已经好转了。” 楚杉一愣,随即拍着肚子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哎呦二哥,你,你可太逗了,行,就这么办,要不我亲自去一趟庄子吧,告诉父亲大哥没事了,安抚住他老人家,别让他回来骂你。” 楚桦无奈的叹了口气:“那敢情好,父亲见了我,就没有不暴跳如雷的时候。我吵也吵不过,打也打不过,这么大人了还动不动就罚跪,你说在孩子们面前,我不要面子的吗?” 楚杉笑的要岔气:“行,看在大侄女救了大哥一命的份儿上,我天一亮就去庄子上,争取将咱父亲劝住。” “多谢多谢。”楚桦哭笑不得的给楚杉拱手行礼,将楚杉逗的又是一阵笑。 楚君澜衣不解带的照顾了楚枫两天,他的情况才彻底稳定下来。 “大伯父,往后可不要在随意吃酒了,您看看,您这一病,大伯母和大堂哥、大堂嫂跟着多担忧,祖母偷背着都不知哭了多少场了。” 楚君澜一边取下银针,一边苦口婆心的劝说。 楚枫对楚君澜本来十分陌生,也不打算与她一个小丫头接触。但没想到这一次是她救了自己的命。 军汉出身,又不会许多花言巧语,加之性子闷一些,楚君澜每次说他,他都只是点头,见了楚洋,更是尴尬的别开眼,一副不知要跟儿子说什么,却还要装作十分淡然的模样。 楚洋更是不会多说,除了将楚枫照看的十分妥帖外,其余的并无表示。 楚君澜旁观者清,这父子俩的关系若想再进一步,还有的磨。 与大伯母一家又叮嘱了一番,楚君澜才离开长丰园。 “姑娘,好容易大老爷没事了,你可别累出病来。”诺敏扶着楚君澜的手臂,心疼的道,“我刚才叫人预备了热水,待会儿沐浴了就睡吧?” “多谢你了。”诺敏出身尊贵,如今能甘心做个婢女,楚君澜心里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诺敏摇头,回去的路上见左右无人,低声道:“是我该谢谢你。我与大哥能有安身之所,已经很开心了,等外面搜捕不那么严了,我们就悄悄离开。我大哥说,这里毕竟不是你自己的家,怕万一出了事,他们会迁怒你。” 楚君澜安抚的拍拍诺敏的肩膀:“等忙过了这一阵子,我想法子送你们离开。不过眼下是必定不行了。” 回到致远斋,楚君澜与诺敏就不再说话,刚打算回跨院去,院子外却传来一阵喧哗。 “夫人,夫人!不好了!世子他受伤了!”一个婢女从楚君澜身后一阵风似的冲过,直冲进了正屋。 楚君澜听的面色一变,忙跟了进去。 “怎么回事?世子在何处?” 婢女气喘吁吁道:“世子在外院书房,才刚叫了府里良医去诊治了。回来时脸上都是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三老爷没在家,大老爷又秉着,奴婢没敢回老夫人,就赶紧来告诉您了。” 徐氏点了点头,故作镇定道:“没事,你别乱嚷。我去外院看看。” “母亲,我随您去。”楚君澜扶着徐氏的手臂。 徐氏心疼楚君澜:“孩子,你都累了两天了,快去睡一会儿,你父亲那里应该不严重,我去悄悄情况,若是严重再命人来告诉你岂不是好?” 第210章 父女 “母亲不要担忧,我这两日也算不得多劳累,父亲情况想来并不严重,我陪着您去瞧瞧,稍后回来再休息也是一样。” 徐氏叹息着点点头,有楚君澜在,她的确更有主心骨一些。 母女二人相携来到外院书房,楚桦的长随李观言忙上前来行礼:“夫人,澜姑娘。” “怎么一回事?好好的怎么说伤着了?” “世子今日在朝堂上与恭定王发生了一些冲突。”李观言低着头。 徐氏浑身一震,猛然抬头看向李观言:“你说世子与谁发生冲突?” 李观言头垂的更低了:“是……是恭定王。” 婢女一左一右撩起书房的墨蓝色锦缎暖帘,徐氏却拉着楚君澜的手,半晌都没进去,李观言和婢女们的头垂的更低了。 恭定王府是楚君澜未来的婆家,两家要做成喜事了,亲家却在朝堂上发生冲突,且这个冲突大到让楚桦满脸血的回来,这让楚君澜以后过门后怎么做人?她与未来的公爹和婆母还怎么相处? 徐氏心里腾起一股怒火,将对楚桦伤势的担忧的都忘了,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澜姐儿,待会儿我问问你父亲,他要是不肯给我个合理的理由,我定要他好看!你放心,这口气母亲一定给你出!” 说着就气哄哄的进了门。 楚君看拦着徐氏的背影,禁不住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徐氏是真的将她当做亲生女儿来疼的,她就算提着一万分的小心谨慎,都无法去猜疑徐氏对她的真心。 外院书房是面阔三间,只有最里间做成了净房,其余三间相通,立了三面墙的书架和书柜,分门别类堆满了书卷。 侧间一张黑漆的大画案,案上摞着摊开的书本纸张,一方陈旧古朴的端砚上横了一小段快摩光了的墨锭,笔筒里乱七八糟插着毛笔。 画案旁硕大一个青花瓷的大缸,里面插满了大大小小的卷轴。青花瓷缸不远便是临窗暖炕,此时候楚桦正坐在暖炕的炕沿,让良医为他擦额角的伤口。 “世子,你受伤了?伤势如何?”徐氏仔细打量楚桦的面色和额头的伤口,看起来并无大碍,这才略微放心。 良医笑着道:“夫人不必担忧,世子只是额头破了个口子,出了点血,并无大碍。这两日先不要碰水,过一阵就好了,不会留下疤痕的。” 徐氏点了点头。 楚君澜便行礼站在了一边。 “夫人不必担忧,我没什么事。也就是才刚回府时看起来严重一些罢了。”楚桦笑的十分温和,就似平常一样。 徐氏点点头道:“没事就好。” 良医留下一小瓶药便告退了,李观言带着小厮和婢女都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了一家三口。 徐氏侧坐在暖炕另一边,手臂搭着黑漆的小炕桌,柔声询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我听说你是与恭定王起了冲突?” “是,北元使臣进京请封,为的是北元东部的博尔诺可汗求封‘草原共主’一事,朝堂上分了两派,我主张息事宁人,不过一个名号罢了,抬抬手封给他们便是。”楚桦微微蹙眉,十分感慨。 “其实聪明人都知道,这是最为划算的办法,眼下咱们大雍还是发展国力,致力于让百姓过好日子为上策。可是恭定王那家伙分明为了凸显自己的功绩就不管国家,非要拉扯一群人主战,说什么要给博尔诺可汗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看看天朝上邦的威力。我一生气,就与恭定王在朝堂上吵起来了,吵着吵着不知道是谁先动了手,就打起来了。” 徐氏手捏住了炕桌的边沿,好半晌才挤出一个笑容来:“原来如此。” 楚君澜低着头努力的忍住笑。她觉得徐氏若不是还有大家闺秀的教养在,怕会一巴掌糊上去。 “世子为了国家着想,固然是好,可正面与人冲突到底是吃亏。你看你的额头,若是再往下一点,怕不是要破相了?”徐氏担忧的凑近了去看楚桦额头。 楚桦赧然道:“着实是让夫人担忧了。没事,就是破了一点皮,出了点血罢了。” “幸而世子没事。只是……世子与未来的亲家大打出手,到底不好,万一澜姐儿将来嫁过去被迁怒,受到刁难怎么办?” 徐氏忧心忡忡的道,“恭定王妃本来也不是恭定王世子的生母,这下子你再开罪了恭定王,咱们家澜姐儿去了王府可怎么是好?不说别的,恭定王妃若是强行在澜姐儿立规矩时候刁难她呢?” 楚桦闻言,不由得抬眸看向楚君澜,楚君澜也若有所感的回视过去。 父女二人目光交汇,眼中都有几分默契的了然。 见楚桦不说话,徐氏便有几分焦急,声音也急促起来:“世子爷,您倒是说句话啊!我真是的担忧,澜姐儿到那边,婆母让立规矩她也只能听吩咐,那张王妃据我所知可不是个和善的主儿。” 徐氏焦急之下难免唠叨,楚桦听的了半晌,终于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 “你,你怎么还笑的出来?”徐氏难以置信的望着楚桦,那模样像是恨不能捶身楚桦几下。 楚桦笑的扶着额头,点着徐氏无奈的道:“你呀你呀,对前朝廷上的事是真的一点不懂。” 徐满脸莫名的看着楚桦,眉头微蹙,面色发红,显然是已动了气:“世子,您怎么……” “母亲,您别生气。”楚君澜见徐氏真是动了怒,一副要与楚桦吵起来的模样,不由得上前来搂着她的手臂。 “父亲不是冲动的性子,能在朝中与人斗殴,必定又需要斗殴的理由,您听父亲慢慢的说。” 楚桦如今看楚君澜是越来越喜欢,心里不由暗暗感慨,这丫头若是自己亲生的就好了,转念一想就算不是亲生,皇上也已经将这个好闺女送给了自己,这岂不是老天的厚赠? 楚桦心里越发的开怀了:“你母亲她不知朝中那些细节,澜姐儿也不曾参与外头的事,那你就结合你所知道的那些消息,给父亲分析分析这件事你怎么看。”一副兴致盎然,要考楚君澜的模样。 第211章 燃眉之急 徐氏当真十分诧异。 楚桦考教两个儿子是常有的事,且态度往往都十分严肃,将楚源和楚湛吓的见了楚桦基本都是低着头听训。 如这样充满兴味的去问孩子的看法,还是在楚源和楚湛四五岁的时候。 楚桦这也是将楚君澜当自己孩子了。 徐氏看向楚君澜的眼神就变的越发温柔起来,当年她第二胎又生个儿子是,楚桦失望的脸拉的那么长,她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做主给楚桦安排了两房妾室,楚桦却对他们懒怠搭理,正眼都不肯看一眼…… 徐氏的心里暖洋洋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和懂事的女儿,满心都是喜爱。 楚君澜整理思绪,道:“父亲不是鲁莽之人,恭定王亦然,能在朝堂大打出手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朝廷需要你们大打出手。北元可汗要做‘草原共主’,触及到了皇上的威严。皇上又是个明君,不会因为自己爱面子就妄动刀兵,又要找个合适的台阶儿下,种种原因结合起来,就有了父亲与恭定王的这一架,父亲和恭定王吵的越激烈,打的越轰动,皇上才越满意。” 徐氏眨巴了半天的眼睛,拉长音恍然的“哦”了一声,看着楚君澜的眼神满是惊讶和喜爱:“你这孩子,怎么懂得这些?” 楚君澜腼腆的笑了笑,转而又有些担忧的看着楚桦。 “只是这其中还是有弊端的,皇上和所有人的心里其实都有数,但是这个把柄实在太好抓了。我只怕北元使臣达成目的离开后,就有人会拿这件事来攻讦父亲,父亲也要有个心里准备才是。” “你说的为父也想到了,”楚桦赞许的望着楚君澜,“放心吧,我想有皇上的意图在,有人想动作也不会太过分。” 楚君澜想了想,觉得倒也是这么一回事。 朝中做官的就没有一个是傻子,体察上意是最基本的功课,应该没人会去触换上的霉头吧? 只不过,事情在往最不好的方向发展。 北元使臣请封成功,在京城逗留七日,便有颁旨的内监与大臣送他们出京,被搅乱的池水未曾平静下来,朝中立即便有大事发生。 主张带兵攻打北元的恭定王,被皇上罚了一个月俸禄闭门思过! 这件事仿佛成了一个导火索,紧接着便有人接二连三的弹劾楚桦“通敌叛国”,楚桦自然据理力争,但并无多少成效,流言蜚语只是愈演愈烈。 坊间更多了许多传闻,说什么茂国公世子失了本心,竟然帮北元可汗讨封,侮辱皇上“天下共主”的威名,是个卖国贼! “卖国贼”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压的楚桦猝不及防。 楚枫不曾痊愈,依旧在卧床,楚家本就乌云密布,如今楚桦又被扣上了“卖国贼”的帽子,随着流言甚嚣尘上,就连家下人出去买个菜,都要被指点一番。 “母亲,这可怎么办?”楚湛有些慌了,最喜欢的鹩哥也不玩了,从外头回来便一头扎进了致远斋正屋。 徐氏的太阳穴贴了两个清脑提神的梅花贴,捏着鼻梁闭着眼蹙眉道:“怎么了,又听说什么消息了?” 楚湛紧锁眉头:“我今日去了一趟墨宝斋,路上遇到几个平日有点头之交的几个勋贵子弟,谁知见了面,他们言语上便十分不客气,还说锦衣卫和东厂已经开始打算彻查父亲是否有通敌叛国的证据。母亲您想,锦衣卫和东厂都是一些什么人。” 徐氏面色当即一变,猛然睁开了眼。 “事情竟已经闹到这样地步吗?” 楚湛见徐氏的脸色实在难看,不免有些后悔:“母亲您也别太担忧。父亲行的正坐得端,又没真的通敌叛国,就算是让他们去查,也查不出咱们家什么来。也就是眼下有一些不好的谣言罢了,挺过这一段就好了。” 徐氏摇摇头,幽幽的道:“做官的人,在外的名声一旦不好了。你说皇上往后还会委以重任吗?” 楚湛脸色铁青,一句大实话憋在喉咙,没敢说出来。 大雍盛世,最不缺的就是人才,皇上要用人,什么样的人才没有?那么多身家清白底子干净的都用不过来,一个有了污点的臣子,往后还能入的了皇上的眼吗? 徐氏和楚湛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就连一直不肯回府的茂国公,得了消息都赶了回来,将楚桦叫去了外院书房,父子俩大吵了一架。 “姑娘,茂国公的脾气真的是很暴躁。”紫嫣给楚君澜梳头,压低声音道,“奴婢听说,若不是有三老爷在一边拦着,国公爷差点将世子的腿打断。” 楚君澜对着西洋美人镜中清晰的自己蹙眉,“那国公爷现在在何处?” “说是气的不轻,去长丰园里看了一眼大老爷,又发了一顿脾气,被三老爷和汐姑娘合力好容易给劝回庄子去了。” 楚君澜点了点头,神色有些落寞。 紫嫣和诺敏对视了一眼,眼中也都满是担忧。 “你们说,我是不是命里带煞啊,”半晌,楚君澜感慨了一声,“原来家里那副德行,如今好容易有了个温馨的家,还没等彻底熟悉起来,却又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姑娘说的什么话。”紫嫣嘟着嘴道,“这事儿也不是姑娘惹来的,姑娘往后是要大富大贵做世子妃、王妃的人,可不要这么说自己。” 楚君澜摇了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皇上是为了身份配得上,才让我做了茂国公府的女儿,如今若是茂国公府出了事,我与恭定王世子的身份就配不上了。你们说后果会如何?” 紫嫣和诺敏当即都瞪圆了眼睛。 “不,不会吧……” “你也想到了是不是?”楚君澜挑眉一笑,“你们说皇上还会为我再改一次身份吗?” 屋里没有人说话。因为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楚君澜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感受,她和萧煦之间本来就是合作关系,若是不成婚,也不代表他们不能合作。 可是一想到她和萧煦不能成婚,那个腼腆的家伙有朝一日会与另一个女子成婚,与另一个女子朝夕相处,她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 瞪着帐子出神到半夜也睡不着,楚君澜不由烦躁的翻了个身。 忽而,她听见后窗传来轻微的响动。 今晚上夜的是紫嫣,因家里的乱事,紫嫣睡的也不踏实,听见声音和楚君澜一起坐了起来。 这个时辰,这个熟悉的拜访方式,紫嫣当即就笑起来,悄声对楚君澜的道:“奴婢出去一趟。”说着竟然转身跑了。 楚君澜好笑的摇摇头,起身开了后窗。 冷风呼的灌了进来,一身黑衣的萧煦偏身跳了进来,忙回身关了窗子。 “啧啧,世子这大半夜偷入姑娘家闺房的水平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楚君澜盘着手笑吟吟的外头看他。 萧煦面无表情的扯下了蒙面的黑布,低声道:“你还好吗?” 第212章 提前? “这话说的,我哪有什么理由不好?”楚君澜抬着精致的下巴。 萧煦低头,眼神柔和的望着她,她这样梗着脖子嘴硬的模样,让他想起了小乖乖仰头看他的时候,都一样的可爱,让人很想摸摸头。 萧煦反应过来时,手已经落在她的头上揉了一下。 楚君澜瞪大眼,难以置信的整理自己被弄乱的刘海,“做什么呀。”声音又软又柔,毫无威胁力。 萧煦不禁又笑了一下。 他笑起来时,眼下有卧蚕,眼眸在未曾戴安等的屋内闪着光,有十分干净的少年气,楚君澜发觉自己脸上有些发热,不自在的别开了眼,回身引着他在临窗暖炕上坐下。 “以前半夜翻窗也没见你换下你那身白衣。” “是,国公府守卫森严,不似从前了。”换了个地儿,再也不是随意想来翻墙就能翻墙的了。 想到他来一趟做贼似的,绷着一张严肃脸猫着腰飞檐走壁像个偷儿,楚君澜又是一阵好笑。 “我看看你脉象。前两天送去的药快吃完了吧?”楚君澜示意他伸出手。 “嗯,还剩一副了。” 楚君澜垂眸诊察过他的双手,轻松一笑。 “还不错,目前是平稳的,药可以接着吃,我回头配置好了再让紫嫣去给你送。” “好。”萧煦眼神柔软,“你家中……” “的确是受了影响,”楚君澜笑着问,“你父亲被罚了俸禄在家闭门思过,家中情况如何?” “还好,”萧煦觉得自己的回答过于简单,又补充道,“他是故意为之,是以并不担忧,在家暖房里种花,悠哉的很,倒是你父亲……” “我父亲也是故意为之啊,不过估计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这般弹劾,”楚君澜咂舌,“他这是曾经树了多少敌。” “也不至全是因为树敌,”萧煦低声道,“朝堂上的事就是这样,若有外敌,朝臣们自然要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外敌一去,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大雍太平盛世多年,文官与武将之间的矛盾也越发激烈了,皇上更看重文臣一些,这是不争的事实。” “啧,难得我们世子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楚君澜起身抓了一件蜜合色的锦缎斗篷披上,缎面在黑暗中反射出淡淡一层柔光。 黑暗中,萧煦看着楚君澜亮晶晶的双眼,感觉像被小猫柔软的肉垫按在了手背上,一颗心都酥软下来。 “我也并非不说话。” “是呀,我们世子爷只是不喜欢说无用的废话。必要的时候,你还是很会说话的。” 萧煦点头,随即又摇头:“也并不全是如此。” “什么?”楚君澜一时没明白萧煦的意思。 “也分对谁,对你说话,说什么都不是废话。”萧煦有些抹不开的低下头。 楚君澜听的愣了一阵,随即便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世子嘴可真甜,打哪里学来的?嗯?” 萧煦脸上通红,幸而黑暗替他掩藏了此时的尴尬:“也没有什么,这是实话。”他眨着眼强行转移话题:“你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必定会有人背后嚼舌,说什么对咱们的婚事有影响,你都不要往心里去,我答应过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便不会食言的。” 他压低了声音,磁性的嗓音在夜深人静之时也格外的动人心,楚君澜心头微动,脸颊也不自禁的发红。 “我知道。况且是事情也不至于就到那样程度了。再怎么样,已经说定了的事,总是朝令夕改的也不好,皇上已经为了让我有一个能配得上你们家门第的身份而让我换了一户人家,你父亲那个人也不至于会打皇上的脸吧?” 萧煦闻言笑了笑:“是。” 可话虽如此,他们二人心里却都明白,这个时候,当事人的意见反而不是最重要,外力的影响会更大。只是楚君澜心里有成算,萧煦也想着要暗中解决此事,不能再给楚君澜压力,二人便都默契的谁也没提。 萧煦不敢多留,很快便离开了。楚君澜却是一夜都没睡,盘膝打坐了一夜,到了天明时分,一些想法已在脑海中成型。 接下来的两天,楚君澜照旧只给大伯父看病,又让紫嫣去了一趟王府,给萧煦送了药。 府中的气氛越发的压抑,原本温馨和乐的家,现在仿佛黑云压城,有刀子悬在头顶一般。 清早请安时,老夫人便语重心长的对全家女眷道:“如今家里是特殊时期,具体情况,想必大家伙儿已经都知道了。我也就不多说了。眼下,是有人在背后搞动作要谋算咱们家,早些年国公爷年轻时,多少大风大浪,咱们家都挺过来了,这一次也一样。” 老夫人的声音慢条斯理中透出一坚定和从容,沉稳的让人心安:“你们呢,都放宽心,这些日少出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听有人说,什么锦衣卫的东厂的还要来家里抄家?实话说吧,就算真的来了,也不至于就害怕成什么样儿了。头顶上有皇上爷在,他们就算真打算如何,也要顾及皇上的想法。” 如此一说,大家果真安定了不少。 只是这安心也是短暂的。 楚君澜回房,才刚拿起绣花针缝了两针,外头就有婢女来回话:“澜姑娘,世子请您去一趟外院的书房。” “我父亲?现在去吗?”楚君澜惊讶的放下了绣绷。 “是,就是现在。” 楚君澜疑惑的起身,带上诺敏和紫嫣两人一起去了外院。 书房中只有楚桦一人,身边的长随和婢女都已经打发了,楚君澜便也将紫嫣和诺敏留在了外间。 “父亲,您有事吩咐?”楚君澜恭敬行礼。 楚桦笑了笑,指着挨着临窗暖炕铺了官绿色坐褥的圈椅道:“坐下说吧。” “是,多谢父亲。”楚君澜侧身在圈椅坐下,只等着听吩咐。 楚桦想了想,道:“澜姐儿,其实今日找你来,是想商量关于你的婚事。” 楚君澜抬眸看来,面色平静。 楚桦道:“如今朝中情况越发紧张,我怕叛国的罪名很快会落在我头上,趁着现在家里还没有动荡,不如我先与恭定王商议,将你与恭定王世子的婚事在年前办了吧。” 楚君澜心下一震,她想过楚桦会不会牺牲掉她的婚事,却从没想过,楚桦会想着在自己获罪之前,先为她考虑未来。 第213章 办法 “父亲……”楚君澜今生还从未感受到如此直白真挚的父爱,开口时嗓音甚至有些沙哑。 楚桦见楚君澜如此,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叹息着道:“咱们虽无血缘,可既有缘成为父女,我便将你当做一家人。原想着茂国公府能成为你出阁后的后盾,虽然茂国公府如今已经落寞了,好歹是比你从前那样好一些。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为父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仔细想来,为父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父亲并未做错什么,您一开始不也是配合着皇上的意思行事吗。只是如今看来……”楚君澜笑着摇了摇头。 见她有未尽之言,楚桦不禁笑道:“澜姐儿有话不妨直言,此处又没外人。” “女儿妄议朝事,实不应该,方才女儿不过是在想,这朝中的臣子,各自有各自的想法,即便忠心耿耿为国尽忠,也难保意见都一致的,原来我以为遵循皇上意图办差就是忠臣,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狭隘的,做皇上手中制衡的棋子儿,即便有时做的事可能不顺皇上心意,那也是忠臣。” 她的声音慢条斯理,音量并不大,在书房中听来显得格外温润。 楚桦捋顺胡须,呵呵笑起来:“你这丫头聪明的很,你这是将为父与同僚都给‘夸’了。” 气氛一下缓和了。 楚君澜抿着嘴笑,想了想道:“婚期提前与否,女儿还要再想想,请父亲给女儿一点时间。” “也好。你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孩子,为父不会强迫你做任何决定,不过,此事你要自己想清楚。” 楚桦循循善诱,将利害关系仔细与楚君澜说明。 “实话与你说,为父这些日一直被谈弹劾,且情况愈演愈烈,他们说为父竭力帮助博尔诺可汗讨封,甚至连恭定王都打了,就是我叛国的铁证。我的力量单薄,毫无招架之力,皇上有心想帮衬,却也找不出一个确切的证据,证明我并未投靠博尔诺。” “事情已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了?”楚君澜面色凝重。 楚桦点点头,轻叹一声:“这些我不好与家里细说,你大伯父和三叔都不是朝廷里的人,你洋堂哥的性子担不起事儿,你湛哥哥更是年少沉不住气,你母亲毕竟是女流,我只与你源哥哥私下里讨论过,你源哥也说恐怕此番是难办了。” “听来的确是如此,”楚君澜垂眸若有所思的道,“为了帮助一个他国可汗讨封,与本朝郡王大打出手,在外人看来的确是非常过分。这是皇上的意思,可他们现在揣着明白装糊涂,皇上也不好站出来直接说是他老人家授意您的,父亲就只能吃了哑巴亏?” “是啊,”楚桦郑重的道,“澜姐儿,你要想清楚,叛国罪的罪名一旦落下,非但你与恭定王府的婚事要告吹,恐怕你还会被家族连累一同获罪。叛国罪,你应当知道家里会是什么下场,翻翻本朝的记载,男子斩首、女子发卖的举不胜举。” 话题如此沉重,楚君澜和楚桦都许久没有说话。 半晌楚君澜笑了笑道:“父亲不要担忧,女儿想想办法。” 楚桦禁不住笑着点头,只当这是楚君澜的一番心意,与能否做到无关,只点头答应下来。 离开书房,楚君澜带着两婢女缓步走响内宅,在垂花门前放缓了脚步。 “姑娘?”紫嫣和诺敏疑惑的看她。 楚君澜道:“紫嫣,你先回去,紫陌,你陪我去外院一趟,我找同裳有点事。” “是。”紫嫣毫不犹豫的应下,先回了内宅。 待紫嫣走远,诺敏有些忐忑的看着楚君澜,千言万语却并未说出口。 楚君澜笑了笑:“不必紧张,我有话与你们商量,咱们先去找你哥哥。” “好。”诺敏点点头,信任的跟着楚君澜去了外院。 自进了府,白音就一直安生的住在外院,他是楚君澜带来的人,国公府的人对他都很客气,平日差事也不重,恰好给了他养伤的时间,如今他身上伤已经基本痊愈了。 虽不跟在主子身边,可外院这两天也有不少传言,都是关于是毛国公世子的。白音一直十分担心,又寻不到机会见楚君澜和诺敏一面。不成想,楚君澜竟找了过来。 三人在园子里寻了一个凉亭说话,此处四周空旷,白雪皑皑的灰白冬景十分雅致,最要紧的是一眼看去便能将四周景物看个真切,有没有藏着人偷听一目了然。 诺敏心下忐忑的看了自家大哥一眼。 白音则正色道:“你是不是有事要我做?” “并不是要你去做什么,而是有事与你商议。我想听你们的意见。” 白音点头:“是否与近日府中之事有关?” “你很敏锐。”楚君澜笑了笑,“的确与此事有关,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征询你与诺敏的意思。” 白音与诺敏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楚君澜,眼神格外专注。 楚君澜道:“我父亲因种种原因,在朝中支持博尔诺请封‘草原共主’一事,遭到了同僚弹劾,叛国罪的帽子就快扣在他头上了。” 白音冷哼了一声,话虽没说出口,可想表达的意思已经太明白了。 他分明是想说一声“活该”。 楚君澜被他的反应逗笑了。 白音见她笑,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幼稚,不免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所以呢?” “所以,我想将你们两个献给我父亲。” 此话一出,白音与诺敏同时一愣,白音抿着唇,一把将诺敏拉到自己身后,防备的看着楚君澜,声音嘶哑、咬牙切齿:“你想让你父亲拿我们两个邀功?你们皇上在追查的奸细若是被你父亲交出去,他就可以免去罪名了?” 诺敏的眼中一下就蒙上了一层水雾,她拉着白音的手臂,抽噎道:“大哥,我们原本也欠了姑娘一次的,咱们家的人讲究有恩必报,如果将咱们叫出去,能免除姑娘一家的罪责,我,我愿意,只是姑娘,”诺敏看向楚君澜,恳切的道,“你只将我一个人交出去就足够了,你能不能放我大哥走?” 第214章 翻盘 诺敏眼中蓄满了泪,哽咽的看着楚君澜,手上死死掐着白音的手臂,生怕白音会奋起反抗。 他们兄妹都清楚,眼下他们身在手背森严的茂国公府,不说楚君澜本身就武艺高强,针法出神入化,单说她只要喊一嗓子就会叫来侍卫,他们二人根本就没有逃脱的可能。 白音咬牙切齿道:“我妹妹好歹跟了你那么长时间,你如何忍心将她一个小丫头交出去?你若要交个人出去,便交我出去吧,让她继续留在你身边服侍你。” “大哥,你不能!” “听话!” 楚君澜含笑看着急的面色大变的兄妹二人,摇了摇头:“你们性子也太急了,遇到事如此冲动,都不知冷静的动动脑子吗?我若是要害你们俩,索性直接叫人拿了你们岂不是痛快?难道想害你们还得征求你们的意见?” “呃……” 白音和诺敏表情同时一僵,缓缓转头看向楚君澜。 楚君澜无奈的道:“你们是什么身份?北元西部原来的王子与公主!博尔诺害的你们家破人亡,你们与博尔诺就是死敌,我父亲现在被人构陷,说他与博尔诺关系匪浅,可若是他保护了你们呢?” 白音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 “所以我才说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你们不是想见皇上吗。” “是,我们是想见皇上,我想向皇上献上忠诚,献上一切,只要皇上能帮助我们报仇!” “所以,我将你们引荐给我父亲,”楚君澜摊了摊手,“你们答应了?” “答应!”白音和诺敏异口同声。 随即,二人面上有现出几分尴尬,向着楚君澜拱手道:“放才是我们误会了。姑娘勿怪。” 楚君澜噗嗤一笑:“你们兄妹情深,我哪里会怪罪。” 楚君澜带着白音与博尔诺去了外院书房求见楚桦。 待到楚桦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惊的瞪大了双眼。 “澜姐儿,你再说一次?你说你的婢女和你的小厮是什么人?” “父亲,”楚君澜哭笑不得,“女儿也是先前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他们二人,他们都不是心术不正之人,便想着找了机会将他们送出京城。谁知家里就出了这样的事,如今他们愿意跟随父亲,这样既可以为咱们家解决燃眉之急,又可以帮助他们兄妹成事,如此双赢的局面,女儿觉得很好。” 岂止是好?简直是解决了大问题! 楚桦虽然一直心存侥幸,觉得皇上会在最后关头保他,但到时经历此事所留下的污点,也会成为他往后在官场行走时的障碍。 而楚君澜带来的二人,却是他绝地反击的利器! “好。甚好。”楚桦笑着看向诺敏与白音,行礼道,“这些日委屈了二位,着实太失礼了。” 白音与诺敏一同还礼,白音笑着道:“不知者不怪,何况是楚小姐救了我们的性命,一切都是权宜之计,又非故意苛待。” 诺敏也道:“我们对楚姐姐与楚家都心存感激,若有机会,往后必定报答。” 楚桦转而对楚君澜的道:“你先回去歇着吧,接下来的事交给为父。” “是。”楚君澜行礼退后,抬眸看向诺敏和白音,笑道,“往后再见。” 兄妹二人心下动容,再度恭敬的与楚君澜行礼:“多谢相助,此恩没齿难忘。” 楚君澜摇摇头,出门之前回眸道:“父亲,此时还请保密,只有咱们知道便可。” 楚桦有些惊讶,这么大的好事,说出来,楚君澜在茂国公府的地位将会更加稳固,毕竟她等于救了全家人。 可是仔细想想,一个女孩家,在京畿卫搜查全城时冒险救下了两个人,说出去对她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楚桦心里有了成算,颔首道:“你放心。” 楚君澜知道楚桦不是愚笨之人,必定能处置妥当,就放心的回了致远斋。 没见诺敏回来,紫嫣还有些疑惑:“姑娘,紫陌哪里去了?” 楚君澜在临窗暖炕坐下,接过紫嫣端来的热茶,低声道:“紫嫣,我告诉你一个事。” 紫嫣诧异的眨眨眼,随即依吩咐凑到楚君澜跟前,听她耳语几句后,惊讶的瞪大了眼:“竟,竟然是这样?” “嗯。”楚君澜吃了一口茶,舒服的叹了一声,“你心里知道便可,往后若有人问,你便说我那个丫头我放了籍让她回乡了。” “知道了。”紫嫣依旧是惊讶,“我可真是……我还指使她做这做那呢,没想到竟然是个……我不说了,不说了。” 看紫嫣一副凌乱的模样,楚君澜被逗的哈哈大笑,如今楚桦手中有了筹码,就不信不能翻盘! 次日大朝会后,楚桦到了散衙的时间还没回来,徐氏就有些焦急,打发人去门口等着消息,生怕楚桦获罪。 楚君澜见徐氏如此,柔声安慰了许久,但也都治标不治本,她又不好将实情说出来,就只能陪伴在徐氏身边说话解闷。 待到傍晚时分,就在家里已经急的恨不能派人去找茂国公想办法时,楚桦终于回来了,且还是红光满面。 “世子,您的意思是咱们家彻底没事了?”徐氏惊愕的看着楚桦,“您手里握着那么两张牌,您怎么不早点将人献出去啊!让咱们平白的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天!” 楚源与楚湛也都松了一口大口气,兄弟二人一唱一和。 “母亲这就不懂了,做事要把握时机,父亲想来是想趁此机会看那些小人蹦跶蹦跶,也好分辨一番到底谁是敌谁是友。”楚湛笑眯眯的道。 楚源也点头:“父亲此法着实高明,与父亲处事沉稳比起来,儿子还差得远。” “正是,父亲也太沉得住气了。”楚湛也道。 楚桦笑眯眯的捋顺着胡须,看向楚君澜笑意就更加深了,这哪里是他沉得住气?分明是楚君澜沉得住气! 如今楚桦越看楚君澜就越顺眼,以前他就更喜欢女儿,只可惜徐氏没能给他生个闺女,如今上天恩赐,白捡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儿,简直是他的福星。 “还有个有意思的事没说呢。”楚桦卖关子。 “看父亲这样表情,就知道事情必定不简单。”楚源打趣。 “是不简单,”楚桦笑着道,“皇上今日下旨,要给恭定王赐婚。” “赐婚?”一家人都惊讶,“给恭定王?还是恭定王世子?赐的哪门子婚啊?” 第215章 神来一笔 “你们没听错,皇上打算赐婚恭定王。”楚桦面上挂着玩味的笑。 楚湛睁大了眼:“可恭定王有王妃啊!即便是侧妃扶正的,可也是正儿八经的王妃,再赐婚,是赐侧妃?” “不,皇上赐给恭定王的是平妻。” “平妻?”就连徐氏都沉不住气了,“两头大,两位都是正妃?” 楚桦点了点头。 全家人都诧异不已,谁也想不到皇上竟会如此神来一笔。 楚君澜垂眸,脑海中迅速将近期发生的事串联起来,迟疑着问:“父亲,不知皇上赐给恭定王的是哪一家的女儿?” “还是澜姐儿聪慧,这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楚桦笑容慈爱。 楚源和楚湛都十分诧异的回头看着楚君澜,父亲对他们二人素来严格,极少会如此直白的夸赞他们,更别提露出这样慈爱的笑容了。 楚桦道:“皇上赐婚的对象,是承运伯府的十一小姐。” 一句话,引得众人解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不是淑贵妃的堂妹吗?”徐氏惊愕道,“我若没记错,那位十一小姐似乎与澜姐儿差不多年岁?” “是,似乎刚刚及笄。” “那皇上有没有吩咐恭定王几时成婚?”徐氏语气焦急。 “说是让年前便办了,”楚桦看着楚君澜,有些无奈的道,“看来澜姐儿和世子的婚事还没成,就要再多一个年轻的婆母了。” 众人的神色一时都十分复杂。 楚君澜却是笑了笑:“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王府里的女眷多,也不差这一个,再说多一位王妃,张王妃也多个人做伴儿,不至于太寂寞。” 轻松的语气说出这样话来,逗的几人都禁不住笑起来。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徐氏就叫了楚君澜单独去了里间。 郭嬷嬷带着婢女端上了两盅牛乳燕窝,徐氏拉着楚君澜挨着自己在暖炕坐了,将一盅燕窝端给她。 “母亲又给我开小灶了。源哥和湛哥若知道了还不吃醋?” “别管他们,都是野小子,他们还好意思跟妹妹争燕窝吃?你嫂子那一份儿我都叫人送去了,甭管他们俩。” 楚君澜闻言便放下了心,知道徐氏做事妥帖,却也总忍不住要提醒两句。 二人吃过了燕窝,接过婢女端来的热茶漱了口,徐氏便笑着摆摆手,示意下人们都退下。 待人都走了,徐氏凑近了楚君澜低声道:“澜姐儿,你未来的公爹要迎娶新的王妃了,你头上正经婆婆就又多了一个了。哎,这门亲事可真是不好做,我只怕你到了王府会吃亏啊。” “母亲别担忧。”楚君澜笑着道,“张王妃那个性子,素来跋扈惯了,仗着自己的儿子是次子,自己又扶了正,便一直期待恭定王能早日将她的儿子扶为世子,只可惜世子被我医好了,她可能都已够心焦了,这下再来个母家势力庞大的平妻,她恐怕更是自顾不暇,估计也没空怎么我。” “不然。”徐氏摇着头,“我只怕她在蔡氏那里讨不到好处,回头来磋磨你泄愤啊。” 徐氏拉着楚君澜的手,道:“承运伯府蔡家,原本并不是勋贵,于朝廷上也没做出什么杰出的贡献,之所以能得了爵位,全是因为咱们当今皇上的生母蔡氏,也就是已故去的太后。” 楚君澜很是惊讶,“原来淑贵妃与太后还有亲戚关系?” “是,淑贵妃的父亲是皇上的五舅舅。其实他们蔡家行事也算是聪明的,他们家时代经商,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只是士农工商,商在最末,即便有富可敌国的财力,地位依旧低下,但他们与其他的商家不同,他们并不巴结朝臣,也不结党,只是从宗族里选了个美人儿,送去了先皇潜邸,后来先皇践祚的过程中,蔡家雄厚的财力起到了不少作用,蔡氏也从一名侍妾,逐步成为了皇后,并且诞下了今上。” 楚君澜点点头,“从龙之功?” “是,所以太后的父亲就被先皇封为了第一代承运伯,”徐氏道,“要不就说他们家人聪明呢,即便有了爵位,他们依旧一门心思做生意,蔡家子弟,无一人在朝为官,甚至蔡家的女儿,除了嫁给了皇族的太后和淑贵妃,其余女儿都是在家招赘。” “招赘?”楚君澜若有所思的道,“肯入赘的儿郎必定算不得多么优秀。” “是,这正是承运伯蔡家历经两朝不倒的诀窍,他们家至今依旧无人做官,只一心忠于皇上,可以说,蔡家的财富,帮助了先帝和今上两位皇上。这也是淑贵妃多年来得皇上宠爱的一个原因。 “至于那位即将成为你婆母的蔡家十一小姐,据我所知,她是淑贵妃七叔家的女儿,闺名迎秋,蔡家的子女,不论男女都可以经商,女子要么终身不嫁,要么招赘,看来蔡迎秋要成为第三个例外了。” 楚君澜长睫忽闪了两下,噗嗤一声笑了。 “你这孩子,”徐氏哭笑不得的道,“你怎么还能笑出来?我这儿正担忧呢,那蔡氏的堂姐是宠官后宫的淑贵妃,父亲是皇上的舅舅,姑姑是备受皇上尊敬的寒梅夫人,这样强大的后台,她若是想针对你,你将来在王府的日子可怎么过?” “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喽。” 楚君澜挽着徐氏的手臂摇了摇,“母亲就别担忧了,这会子该惆怅的应该是张王妃才是,咱们愁什么呢?将来去了恭定王府,我只与世子过日子,不过是每天请安时多问候一个人罢了,没事儿,您可别愁。” 徐氏拍着楚君澜的手背,轻叹道:“我原本还想着,以咱们家的能力,虽然茂国公一脉算是落寞了吧,好歹也算是正经勋贵家出身,比起张王妃她父亲一个五品官儿来,怎么也能给你做个后盾,她要是想欺负你,也要掂量掂量。不成想一个张王妃不够,如今又要再来个蔡王妃。” 楚君澜听的咯咯的笑,实在是因为徐氏为她操心的模样太有趣,也太温暖了。 “好啦,其实女儿倒是觉得,这会儿咱们不用愁未来的婆母给我立规矩,倒是应该好好想想将来站队的问题。” “站队?”徐氏一时没反应过来。 倒是门口传来一声:“说的好。” 第216章 强敌临门 “哎呦!”徐氏被忽然而来的一声唬了一跳,拍着胸口起身,嗔怒道,“世子突然一声儿,怕不是要将妾身吓出个好歹来?” “夫人莫怪,实在是澜姐儿说的在理,我在门口听见了,便忍不住夸了一句。”楚桦笑着进门,将灰鼠毛领子大氅搭在了落地的菱花插屏上。 “那两个混小子呢?”徐氏为楚桦倒茶。 楚桦笑着双手接过鲤鱼戏莲的青花盖碗,在首位坐下,笑着道:“都各自回去了。”眉眼弯弯的看着楚君澜,“澜姐儿才刚是如何想到的?” 楚君澜笑了笑:“淑贵妃是六殿下生母,后宫凤位空悬多年,淑贵妃代掌凤印,说不定蔡家未来还要再出第二个皇后,他们家既然能辅佐先皇和今上两位明主,就一定会想再辅佐第三个,辅佐的对象是何人,显而易见。 “皇上是当世明主,对于这些关系心里明镜一般,他将蔡迎秋嫁给恭定王做平妻,便是在给所有人一个信号,恭定王已经成为皇上最为信任的人,因为皇上允许恭定王与蔡家的人光明正大的接触了。 “蔡家是什么人?是皇上的外祖家,是淑贵妃的母族,是在皇上践祚路上铺垫砖石的巨贾之家,平日里谁敢无缘无故靠近蔡家?难道不怕皇上担忧外戚结党营私?而现在,恭定王有了这个机会,可以说皇上是亲手将恭定王拉上了六皇子的大船。” 徐氏听的频频点头,忽然灵光一现,低声问楚桦:“世子,难道皇上打算将六皇子立为太子了?六皇子既不是嫡也不是长,上头还有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在呢!” 楚桦笑了笑:“这也就是微妙之处了。” 他微笑看着楚君澜:“你是个通透的孩子,为父想不到你对朝堂之事会如此敏锐,眼界也如此开阔,并未将视线拘泥于后宅之中,这很好。如此一来,你去恭定王府生活,为父也能更加放心一些。” “父亲放心吧,”楚君澜笑了笑,“水至清则无鱼,自保的本事女儿还是有的。” 只是话虽如此,楚君澜心里却依旧忍不住好笑。 她和萧煦的婚事可真够蹉跎的,一拖再拖不说,现在做儿子的婚事还没办成,做爹的就要先奉旨娶亲了。 恭定王那样儿的,再娶一个与自己女儿同龄的女子做平妻。 啧,这世道。 *** 恭定王府,张王妃与十八位美姬,看着恭定王美滋滋的接了旨,不由得“喜极而泣”。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张王妃欢喜的道,“能得皇上如此恩典,足可见皇上对您的器重。” “是啊父王。” “恭喜父王。” 萧运鹏、萧运飞、萧运广、萧运诚几人都七嘴八舌的道贺。 恭定王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一身银白狐裘的萧煦身上:“煦儿,你怎么看?” 众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萧煦。 谁能想得到,一个傻子,短短半年时间就逐渐康复了,现在竟已到了能与恭定王对答如流的地步。 萧煦垂首恭敬的道:“这补偿,意义颇深。” 一句话,将恭定王听的哈哈大笑:“好,好。煦儿头脑清楚了,反应的也极快。来,你随父王来,咱们好好聊聊。”说着便往外院的书房去。 萧煦道是,与张王妃拱拱手,又与其余兄弟们颔首致意,这才跟随在恭定王的背后,步履从容的渐渐走远。 “什么意思?什么补偿?”才刚十三岁的萧运诚完全不解其意。 萧运鹏烦躁的道:“你个蠢东西,你还能懂什么?” 萧运诚委屈:“二哥不是也不懂么,怎么又来说我?” “你信不信我揍你!”萧运鹏大怒。 张王妃心烦意乱,沉声呵斥:“好了!都闭嘴!有时间在这里吵嚷,还不如去多读读书!” 她很想骂儿子连个傻子都比不过,但最后还是忍耐下来,道:“皇上吩咐年前蔡王妃就要进府里来,以蔡家的门第,这排场可不能马虎,这些日诸位妹妹就与本王妃一起准备起来吧。” “是。”诸位美姬齐齐道是。 回到正房,张王妃呆坐在铺了翠绿锦缎坐褥的暖炕上,抱着个同色的柔软大引枕,半晌没有动作。 日子真是越来越难过了。 眼看着她儿子的身子还没痊愈,萧煦那个傻子却一日日好转,王爷的注意力放在萧运鹏身上的越来越少,却每每能与萧煦在书房一聊就是两个时辰,她的心里就像是长了草一般烦躁。 本来这已经够艰难了,谁料想皇上竟还赐了个门第高贵的平妻来。 若是个寻常人家的闺女来,她也不在意,到了她的一亩三分地,还不是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 可蔡氏的背后站着的可是淑贵妃,是承运伯府! 以承运伯府的财力,加上淑贵妃、寒梅夫人如今的地位,加之蔡氏据说才刚十五岁,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而她已经人老珠黄,都够做蔡氏的娘了……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张王妃抱着引枕,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皇上的旨意既已下了,便容不得任何人推诿拖延,就如楚君澜要痛痛快快的做茂国公府的小姐一般,蔡迎秋也赶在腊月二十这日进了恭定王府的门,紧跟着便要忙忙碌碌的准备过年了。 “所以蔡王妃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腊月二十八的深夜,楚君澜与萧煦盘膝对坐在临窗暖炕上,屋里并未点灯,两人只能在黑暗中看到彼此朦胧的轮廓,和彼此眼中淡淡的光。 “是个女子,年轻。” 萧煦言简意赅,将楚君澜逗的忍俊不禁。 “我当然知道那是个年轻女子了。我是问你她生的什么模样,传说中淑贵妃天姿国色,艳冠后宫,他们蔡家多的是银子,娶亲招赘选的也必定都是模样上佳者,想来也生不出丑的孩子吧?” 萧煦看了看楚君澜,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忽然一阵发热,低下头,半晌方道:“没看,等我看了再来告诉你。” 楚君澜捂着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乐得肚子疼。 萧煦见她笑的一抽一抽的,神色放的多柔软他都不自知:“我今日去见了大哥,将你捎给大哥的东西送去了。” 第217章 祖父 楚君澜点点头,手肘撑着暖炕中间的黑漆方几,眉眼弯弯的问:“你是单送了我让你捎过去的药,还是自己又做主添了一些东西?” 萧煦面色平静的别开眼:“没有,别瞎说。” 他那羞涩的模样,引得楚君澜再度笑了出来,倾身凑近他道:“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吗,想给你未来的舅兄大人帮忙,偏又抹不开脸,就只好借着我的名义,比如送一些银两之类的,我大哥就不会拒绝了,小煦煦,你很可以呀!” 她凑近时,少女淡雅的馨香充盈着他的感官,萧煦几乎无法与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对视,不自在的别开了眼,却感受到下巴上一点阻力。 她竟用拇指与食指轻轻的捏住了他的下巴! 萧煦不自禁的睁大了双眼,脑海中出现了许多种类似画面的想象,越是想象,表情就越僵硬,脸上也越热,他甚至开始想,自己晚上没有吃辛辣鱼腥之物,也擦了牙,还吃了清茶,应该不至有什么难闻的气味。 谁知是接下来,那只捏着他下巴的手竟转移到了他的脸颊。 少年人的脸上皮肤细腻,还软乎乎的。 “哎呦,还很好捏呢。”楚君澜嘻嘻笑着。 被她毫不客气的捏住两边的脸颊,手上并没用多少力气,与其说是捏,不如说是揉,她能如此放开了与如此亲昵的嬉闹,萧煦虽失落,却也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好啦,往后你可不要再想着给我大哥递银子了。楚家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不能让你来养活那么一大家子人啊。一家的日子,怎么能也过到你那家里去?” “这些日舅兄太为难了。”萧煦低声道,“如今整个楚家没了进项,吃老本又能吃多久?我探听似乎连陆姨娘都拿了体己出来,悄悄地交给舅兄来贴补家用。” “哦?陆湘湘对其他人呢?” “不理睬吧,”萧煦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笑了笑道,“舅兄那个人,很难让人不亲近的。” “是呀,就跟我们小煦煦一样。” “你……往后不要如此说了,”萧煦不自在的站起来,“时候不早,我回去了。” “好吧,你仔细不要被人抓到了。” “好。” 萧煦走到窗畔,回头又低声道:“过年时我未必得空闲来。今年我才好转,我父亲又才办喜事,王府应酬很多。” “那我明儿就将你要用的药再让紫嫣给你送一些去。” 萧煦点头,看了楚君澜片刻,终究还是没有问楚君澜“你身边的婢女和小厮哪里去了”。知道她做事有分寸,没有危险,便足够了,师父说,要给人留下一定的空间,否则会让姑娘觉得厌烦。 茂国公府张灯结彩的准备迎接新年,劫后余生更能让人感受到如今平静欢乐的可贵。 二十九这日,大清早茂国公夫人便打发楚杉去庄子上接茂国公回府。 “你父亲若是跟你犯了左犟,你可不要当面忤逆他,他那个人,最是吃软不吃硬了,你好好的劝他,就说他不回来,家里饭都吃不愉快。总之,先将人哄回来。” “知道啦!”楚杉笑着道,“母亲放心,父亲最吃我这一套了。再说大过年的,父亲只自己一个人在庄子上也是无趣,家里还有这么多人呢。” “哎。”茂国公夫人长叹一声。 茂国公与楚桦之间的矛盾源于政见不同,他们俩见了面就要吵,偏生又谁都无法说服对方,她舍不得让茂国公一人在庄子上孤孤单单过年,但又怕那左犟的老家伙回来,将府里好好一个年搅合的一团乱。 楚杉要出门,楚灵汐当即就凑了上来:“父亲,父亲,您要去接祖父吗?我也要去!” 楚杉想了想:“成,反正你祖父最疼你,你路上撒撒娇,好好的与你祖父说说道理,大过年的,可别让他老人家使小性子。” “父亲这么说祖父,我要去告状!”楚灵汐欢快的跑去穿斗篷了。 楚杉笑着摇头:“这臭丫头。” 任凭家里准备的再热闹,楚君澜依旧只忙着做自己的事。 午后的长丰园里,大堂嫂刘氏陪伴在她身边,小心翼翼的给她打下手。 见她拔了针,便倒了一小盅烈酒,用棉花沾着将针擦了干净。 楚君澜笑道:“辛苦大嫂了。” 刘氏摇摇头,轻声细气的道:“我也帮不上什么。”又看沉睡的楚枫,低声问道:“妹妹,公爹他可好些了?” “好些了,嫂子告诉大哥哥一声,大伯父没事的,只待慢慢的恢复便可大好了。只是要留心,往后再不可让他那样吃酒了。” “是,我一定告诉你大哥。这些日,真是多亏了你。我们俩都不知道该如何谢你了。” “一家人何必如此外道。”楚君澜起身,拉着刘氏的手到了外间,低声道,“嫂子若是不忙,恰好我今日得闲,也给嫂子瞧一瞧脉象如何?” 刘氏脸上腾的红了,低着头羞怯的道:“有劳妹妹。” 她想不到,不过昨日提了一句成亲多年一直没能有个一儿半女,楚君澜今日就主动为她把脉了。她一直存着这个心思,却不好意思开口,眼下竟更加难为情,却也更加感激了。 楚君澜仔细看过刘氏的脉象,笑着道:“嫂子身子并无大碍,有一些宫寒的毛病,调养一番自然就好了,回头我告诉你个食疗的方子。” 刘氏大喜,面色潮红的点头:“多谢妹妹,我,我一直都很羡慕二弟妹,我是长嫂,却没能给你大哥生个一儿半女的,你大哥非但不怪我,还不肯纳妾,他越是如此,我就越是着急。” 楚源家的炅哥儿才刚十个月,如今还在襁褓中,粉团儿一样的模样,天气冷,二堂嫂极少将孩子抱出来,楚君澜还是跟着徐氏去看了一次,着实惹人喜欢,也不怪刘氏着急。 “这事儿也急不得。缘分到了自然有了。” 刘氏点点头,楚君澜必定云英未嫁,她做嫂子的也不好说太多。 “大奶奶、澜姑娘,国公爷回府了,老夫人请您二位去前头呢。” 楚君澜挑眉,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茂国公生出几分好奇来。上一次这位回了府,与楚桦大吵一架就走了,气哄哄回,急匆匆去,她请安的机会都没有。 楚君澜与刘氏一同来到春晖园时,老夫人身边于嬷嬷正在门前与婢女说话,见了二人,忙迎了上来。 “大奶奶,澜姑娘。”于嬷嬷笑着行礼 “于嬷嬷好。”楚君澜与刘氏一同还礼,“我父亲母亲可来了?” “都在呢,都在呢,”于嬷嬷笑着为二人撩起锦缎暖帘,“国公爷回来,老夫人今儿喜欢,叫预备宴呢。” 楚君澜微笑道谢,与刘氏先后进了门,在外间将外面穿的毛领披风交给了婢女,相携往里间走去。 此时全家人都在,楚君澜刚绕过屏风,就看到了端坐首位那位身材高大,鬓发斑白,气质儒雅的老者。 这是楚君澜第一次正面见着茂国公。 与心目中那“倔老头”的形象不同,茂国公气质儒雅不似武将出身,倒像是做了一辈子学问的大儒,只看那慈眉善目温和笑着的模样,便可想象待到楚枫、楚桦、楚杉年岁大了,或许也都是这样。 “来啦。快过来见过你们祖父。”老夫人笑着冲刘氏和楚君澜招手。 两人笑着上前,深深一福。 “见过祖父。” “免礼,都坐下吧。”茂国公笑着,接过了老夫人端给他的热茶。 老夫人极少这样愉快的笑,打趣道:“国公爷,您好歹时常回来一趟,难道你自己在那庄子里,看着家里儿孙们热热闹闹的,就不羡慕?” 茂国公莞尔:“我啊,清惯了,人多了我不习惯。” 所有人都知道茂国公这话言不由衷。他分明是看不惯楚桦的作为,才赌气去的庄子上。 楚桦低头吃茶,不为所动。 茂国公便看向了楚君澜,神色淡淡道:“这是澜姐儿吧。我听你祖母说了,你大伯父多亏了你才保住性命。” 楚君澜忙起身行礼道:“祖父,这是孙女应当做的。” 茂国公点点头:“你是聪明孩子。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也知道什么时候认什么亲人,这很好。你只管安生在家中备嫁,你父亲不会亏待你的。” 茂国公的话说的慢条斯理,语气也很温和,但是仔细听来却不对味。 这是不赞同楚桦认了她这么个女儿,又碍于圣旨没法子,所以故意敲打吧? 楚君澜不动声色,笑容依旧:“是,孙女谨遵祖父教诲。” “嗯。”茂国公道,“听说你最近也没回那边去看过?”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茂国公和楚君澜。 这还是楚君澜来到茂国公府,第一次有人当面直白的提起楚家。 “是,”楚君澜面带微笑,“一直不曾得闲回去。” “这么说,若是得了闲你还是想回去的?”茂国公笑着道,“你啊,既然已是茂国公的孙女,就与原本的楚家毫无关系了。趁早断了念想才是真的。才想说你一直没回去,是个明白人呢,怎么就不禁夸呢。” 一番话,说的楚桦当即气冲头顶,沉声道:“父亲……” “国公爷说的是。”老夫人忙截住了楚桦未出口的话,使劲冲着楚桦使眼色。 第218章 针锋相对 老夫人笑容满面的道:“国公爷不必担忧,澜姐儿是个聪明人,不会胡来的。” “是吗?”茂国公眼神挑剔的上下打量楚君澜一番,随即看着楚桦,笑的嘲讽,“说的也是,毕竟不是任何人都有机会一步登天的。得了机会,自然要好生珍惜了,尤其是对那些一心想往上爬,全不顾家族和其他的人。” 屋内一片安静。 茂国公的话一语双关,面上说的是楚君澜,可是将却是在讽刺楚桦。 楚君澜垂首,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前世执行任务时演戏就是她的本行,将这一切看开,倒也不如何动怒,只不过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罢了。 “祖父教训的是,孙女知道了。”楚君澜怯怯的低着头,寄人篱下之人,不敢有太多的心思,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众人心里都有些不好受。 尤其徐氏、刘氏和季氏,平日与楚君澜相处的多,知道她根本不是那样爱慕虚荣的人,一个女子,被当众如此羞辱,偏又不能反驳,该是何等委屈? 就连素来隐忍行事的楚洋都皱起眉头,担忧的看着楚君澜。 满是静谧,仿佛被滴落在琥珀中凝固了时间。 “澜姐儿,你到父亲这里来。”楚桦忽然出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楚君澜诧异的回眸,对上楚桦关切的视线,垂首走了过去。 楚桦道:“今日没有外人,有话为父直说也无妨。为父一直认为,生而为人,要有自己的准则,若是为了某些目的便忘了本,那便是禄蠹庸才!一片丹心,明白自己为了什么而奋斗,这才是丈夫所为。” 茂国公闻言当即就沉下脸,冷笑道:“你教导女儿呢,还是要将别人也带进去?你不是禄蠹庸才,却不考虑一家的死活,难道就陪做这个家主?” “父亲。”楚桦起身拱手,笑着道,“儿子教导闺女,并无其他意思,还请父亲息怒。” 楚桦转身对对楚君澜道:“你做了我的女儿,是上天的缘分,是圣上的恩赐,我与你母亲心里感激,将你当做自己女孩儿一样。但是人都是有感情的,谁也不能彻底抹去别人的记忆,说实话,若是你来了国公府,却全然不顾自己从前的家,不管自己的血肉之亲,我和你母亲才会觉得心寒。事实上你不是那样的孩子,常想着他们,不能回去看他们,却也知道关心他们,这很好。” 原来她让紫嫣回去的几次楚桦和徐氏都知道。 楚君澜目光柔软的抬头看着楚桦,点了点头:“多谢父亲教诲。” “呵。”茂国公站起身,抄手走下脚踏,“不愧是在朝为官多年的人,在家里摆起官儿架子来有一套。” 楚桦回身面向茂国公,恭敬的道:“父亲谬赞了。父亲才是朝中沉浮多年的人,于仕途经济上是个中翘楚,儿子不能望您项背。” “你不能?我看你已是远超于我了。” “儿子不敢。” “你若不敢,又岂会万事不经我的同意便擅作主张?你不要忘了,你虽是世子,承袭爵位的事儿还早!除非你现在就弄死你亲爹!” “父亲!” …… 父子二人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要掐起来的斗鸡。 老夫人面色铁青的上前来拉着茂国公的手臂,一边给儿子使眼色,一边斥责道:“桦哥儿,你还不给你爹认错!” “公爹息怒,世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教训女儿罢了。”徐氏也上前来拉着楚桦,有意调节气氛,玩笑道,“您老人家千万别见怪,让您孙女给您磕头赔不是吧,都是这孩子闹的。” 楚君澜知道徐氏为难,便也不在意多磕一个头,上前来便跪下行礼,刚要开口,却见茂国公揉了揉一旁楚灵汐的头:“我孙女可没惹我,我何至于生气?” 茂国公这话,彻底否定了楚君澜。楚灵汐都无措的眨着眼,焦急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楚君澜,更合论徐氏。 茂国公如此,不只是不认楚君澜,更是在打她这个儿媳的脸! 楚君澜未出口的话彻底咽了下去,垂眸敛去眸中锋芒,纤细的身子跪的笔直,像一株不屈的小草,柔弱又惹人怜。 楚桦看的心疼,这孩子懂事,又极对他的脾气,他一心维护,不由拔高了声音:“父亲这话没意思,澜姐儿来到家里后前后帮了多少的忙就不说了,就说来了此处,是圣上的意思,难道谁还求着来认你做这个祖父?你没有这个孙女,我可有这个女儿!澜姐儿,你起来。” 楚君澜刚刚蒙上坚冰的心瞬间又软化,抬头看着楚桦,不知所措的没有动弹。 楚桦却道:“走,咱们回去。” “桦哥儿!” 不等楚君澜动作,老夫人便是一声低沉的怒斥:“孝顺孝顺,你做儿子的,就是如此孝顺父亲?大过年的,就非要闹成这样!” 老夫人是动了真气,训过了儿子又转而瞪着茂国公:“你也是的,一大把年纪了,开起玩笑来也没有个收敛,莫不是你久不在家,一回来就想给孩子们立立规矩?” “立规矩?我手还不至伸外人家去。” 茂国公说的悠哉,将老夫人气的差点一个倒仰,大怒道:“都消停些,还让不让人过年了!” 老夫人轻易不发火,动了怒,就连茂国公也要让她三分。 她揉了揉眉心,对满屋子儿孙道:“你们都各自先回去歇着吧,国公爷他,是回来时高兴,吃多了酒满口醉话,当不得真。” “是。” 长房、二房、三房都齐齐的行了礼,沉默的退了出去。 刚出门,徐氏就拉住了楚君澜的手,眼眶发红,笑容勉强的道:“澜姐儿,走,跟娘回去说话儿去。” 二奶奶季氏也道:“我还预备了一些零嘴儿呢,待会儿拿去,咱们一起吃着聊天岂不是好。” “若是弟妹不嫌弃,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大伯母笑道。 “是啊,嫂子,我们也去。”三婶拉着楚灵汐凑热闹。 看着女眷们热热闹闹的去致远斋了,楚杉拍了拍楚桦的肩膀,低声道:“二哥,父亲也是憋着气,您别跟父亲计较。” 楚桦摇了摇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该此时与父亲对着干,我只是心疼澜姐儿。” 楚洋叹气:“方才澜妹妹是受了大委屈了。” 楚湛低声嘟囔:“亏得她有涵养。” 楚源摇头:“不然又能如何?终归是寄人篱下。” 楚桦与楚杉带着子侄们去了外院书房。 春晖园正屋里,老夫人眉目舒展的给茂国公到了一碗茶,揶揄道:“国公爷演累了吧?吃口茶缓一缓。” 第219章 入宫 茂国公接过青花盖碗,骨节分明的指头捏着白瓷盖子,缓缓拂过漂着的几片碧绿的茶叶。 “也不全是演,气也是真的气,但也不至于就偏要年根儿底下闹的这样。” 老夫人侧身坐在茂国公身侧,将包了茶金色锦缎罩子的黄铜暖手炉抱在怀里搓了搓,幽幽的叹了一声:“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见老妻如此,茂国公不由拍了拍她的手背。 “不必发愁,凡事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咱们年轻那会子我军功在身,就已看出先帝爷有抑武的意思了,今上对此更是笃定,大雍朝现在太平盛世,朝廷养着过多的军队难道不用花钱?这些银子钱用在民生上岂不是更好?所以这样决策,我能理解,也赞同。” “是啊,国公爷赞同,所以急流勇退,顺应了圣上意思。其实你看桦哥儿,他本来也是个文官,也未必与国公爷的意思相悖。” “但是问题就出在他的出身上。他是武将家的孩子。他一步登天,人只会说茂国公府一步登天。” 茂国公正了正身子,叹息道,“若是这样情况,我再和他和睦的拧成一股绳,你说,别人会怎么想?况且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和他两个阵营,对咱们家也是一种保全。我今儿做反派,你看那几个崽子们,出去不就聚在一块儿背后说小话去了?” 茂国公说到此处噗嗤一声笑,啐了一声:“那小兔崽子主意也太正了,从小就会犟嘴,老子吵架就没吵赢过他,他想怎样?还想上房揭瓦?” 原本话题还很沉重,老夫人却被茂国公最后那几句给逗笑了。 “要么妾身再将桦哥儿叫来,国公爷再骂他一顿出出气?” “罢了罢了,再骂他一顿,明儿年夜饭估计都不能吃了,我老人家还想安生在家住几天呢。” 二人笑了一阵,老夫人才长叹了一声:“什么时候才能搬回来啊。” 茂国公笑着道:“快了。” 但谁也不知道,这个快了是有多快。 即便茂国公和楚桦闹了一场,年夜饭一家人吃的也依旧热闹,老夫人担忧的冷场并未发生。 一起吃罢了年饭,老夫人就与儿媳妇凑了一桌打叶子牌。楚君澜和楚灵汐则跟着楚湛一起去院子里放烟花,家里下人们也都来凑热闹。 楚君澜拿着烟火棒点燃,明亮的光在眼前亮起,鼻端满是硝烟气,耳畔都是笑闹声,她也禁不住勾起了唇角,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不知道大哥怎么样了。 来到古代的第一个年,没能与这具身体的血脉至亲在一起,楚君澜心里的失落不知是源于自己,还是源于这具身体。 “澜姐姐,快来呀!”楚灵汐挥舞着烟火棒冲了过来,活泼的拉着楚君澜,“来呀,咱们去找大嫂和二嫂!” 失落与惆怅都被楚灵汐的活泼冲散了,楚君澜也笑起来,跟上楚灵汐的步伐。 一家子笑闹到了半夜,过了子时,老夫人笑着道:“都快回去各自歇着吧,明儿一早还要入宫去呢。” “是。”众人行礼退下。 楚君澜心下疑惑,挽着徐氏的胳膊出了门,便低声的问:“母亲,明儿入宫去是怎么一回事?” 徐氏温柔的笑着:“这是大雍的惯例了,勋贵家族但凡有品阶的命妇,年初一都要入宫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如今咱们既没有太后也没有皇后,入宫是要去拜见淑贵妃的。” “拜见淑贵妃?” “正是,淑贵妃代掌凤印,管理六宫之事,又深受皇上的宠爱,加之淑贵妃背后的蔡家,其实说白了,淑贵妃封后是迟早的事。” 楚君澜笑着点点头:“原来如此。幸好我不用去。” “傻丫头,”徐氏听的噗嗤一声笑,“你以为你能躲过去呀?咱们家有封诰的命妇是你祖母,你大伯母和我,你虽然没有封诰,但你的身份特殊,别忘了这事儿是顶着谁的名儿替你想的办法。” “是淑贵妃……” “是。所以于情于理,我都要带着你去给淑贵妃磕头的。” 楚君澜一时无奈,轻叹了一声道:“母亲,我曾经与六皇子在聚雅会上闹的不愉快,若是可以,我还是不要进宫的好,六皇子能养出那样的性子,淑贵妃对他必定十分他溺爱,我开罪了她儿子,她看我能顺眼?” “你呀,”徐氏屈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儿,温柔笑着,“通过这件事,你有没有学着些什么?” 楚君澜一愣,脚步微微放缓,迟疑着道:“我不该当众与六皇子闹的不愉快。” “是,也不是,”徐氏缓缓道,“咱们这样的家庭出身,加之你未来的婆家又是恭定王家,往后你少不得要与人打交道的,这簪缨望族之间交往,未必都是真心,大家都是个面儿上情,在你没有绝对的实力,能够站在高高的位置上,让对方即便恨你也不能把你怎样的时候,你遇到事情就一定要学会隐忍。 “就比如现在,你与淑贵妃和六殿下之间存在着地位上的差距,你若是从前做事谨慎一些,现在也不必有这个烦恼了不是吗?” 楚君澜听的眉眼弯弯,“母亲说的是。”虽然她并不完全认可徐氏的处事方法,但徐氏肯用心教导,她已经十分感动了。 “不过你也不要担忧,咱们茂国公府虽然落寞了,好歹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你明儿跟在我身边,少说话,乖顺一些,有我在呢。” “是。”楚君澜的笑容越发明朗了。 次日清晨,老夫人便带着长媳和徐氏换上了年节时穿的大衣裳,认真依着品阶梳了头,就带上楚君澜进了宫,在宫门处下了马车,跟随着引路的嬷嬷一路步行去了淑贵妃所居的永安宫。 永安宫门前,楚君澜正要扶着徐氏进去,却听见身后有人说话。 “这不是茂国公夫人吗。 ” 老夫人、大伯母和徐氏同时回身,便见一位身着宝蓝色交领锦绣褙子,披着白狐毛领子披风,头戴同色镶蓝宝石卧兔儿的中年美妇人在葛舒羽的服侍下走来。 “原来是葛夫人和四姑娘。”老夫人被笑眯眯的上前去,“多日不见,四姑娘出落的越发水灵了。” 第220章 艰难的抉择 葛舒羽面色红润、身姿窈窕,听了老夫人的恭维,红唇微扬,笑的张扬又得意。 “茂国公夫人谬赞了,”斜睨披着正红披风,未施脂粉却明艳非常的楚君澜,葛舒羽妒火顿升,“我不过是蒲柳之姿,哪里能与楚姐姐相比?” “是啊,”葛夫人也笑道,“我家死丫头非但不及楚小姐水灵,人也不如她聪明呢。” 上次马场之行,葛舒羽回家就与葛夫人加减了不少言语,今日葛夫人见了楚君澜自然不喜,尤其是看她生的如此模样,越发觉得这样容貌的女子都是狐媚子,说不定会凭那张脸来与她们家争夺从恭定王府的婚事。 如此一想,葛夫人心下就更加不喜了。 徐氏自然知道葛家在打恭定王府的主意,心下冷笑,不着痕迹向前一步,将楚君澜挡在自己身后。 “葛夫人快别夸她了,省的她骄傲,她呀,就是个小呆子,就知道整日闷在家里,要么绣嫁衣,要么就捣鼓那些药材,哪里能与你家四姑娘蕙质兰心相比?” 非但点名楚君澜与恭定王世子的婚事奖金,警告他们别再想些有的没的,更是不着痕迹的点明了楚君澜“小医仙”的身份。 人食五谷杂粮,谁能保证自己不生病?谁能保证往后就没有求到彼此门前的时候? 葛夫人一噎,暗想徐氏可真是个怪人,楚君澜又不是她亲生的,她怎么跟个护蛋的母鸡一样? 老夫人等自家儿媳除了气,笑着道:“咱们快些进去吧,不好叫贵妃娘娘等候呢。” “看我,见了你家姑娘就将这一茬儿搁在脑后了。”葛夫人见好就收,她是阁老夫人,徐氏的夫婿不过是个吏部侍郎她自然敢顶撞,但在茂国公夫人这类老派勋贵的面前依旧不敢太过放肆。 早已在门内等候多时的内侍,听见几人说罢了话,便上前来恭敬的引一行人去了偏殿。 “葛夫人、茂国公夫人还请恕奴婢怠慢之罪,今儿个来拜见娘娘的勋贵多,这会子娘娘不得空闲,还请您几位稍作休息。” “有劳公公了。” 勋贵家女眷多,淑贵妃就算一次能同时见上三四家的女眷,那正屋里也未必坐的开,更无法兼顾的上,是以每年拜见淑贵妃都要“排队”,已是大家习以为常的规则。 老夫人、大伯母吕氏和徐氏在一旁空位坐下,楚君澜侍奉在徐氏身旁。 葛夫人和葛舒羽则坐在了对面,娘两个低声说着话,时常还传来低低的笑声。 坐了片刻,外面又有响动,不多时就有内侍又引了人来。 抬眸一看,正看到定国公夫人和安陆侯夫人这一对姐妹携手而来,二人的身后还跟着鹿若菡、鹿宛松和安陆侯世子沈瑜。 两厢见过,又是一番契阔。鹿宛松和沈瑜见屋内都是女眷,便都识趣儿的去了外间。 楚君澜原本想与鹿若菡说几句话,可安陆侯夫人和定国公夫人一直拉着鹿若菡低声说着什么,楚君澜便也没考进。 因为她发现,鹿家似乎不希望鹿若菡在人前与他们家接触。 楚君澜正垂眸沉思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银灰色圆领葵花衫的年轻内侍垂首虾腰进了门,恭敬的行了一礼。 “奴婢给诸位请安了。” “这位公公免礼。”定国公夫人笑着抬了抬手。 内侍便笑着道:“奴婢是颖贵妃身边伺候的,听说茂国公家的楚君澜楚小姐来了,颖贵妃请楚小姐去见一见。” 此话一出,屋内一片寂静。 淑贵妃与颖贵妃位分相同,又都是服侍在皇上身边日久的老人了。淑贵妃有六皇子,颖贵妃有九皇子,即便淑贵妃代掌凤印,颖贵妃也一样是淑贵妃的对手。 如今,勋贵的家眷们入宫来都是拜见淑贵妃的,且楚君澜一行在这里等候了这么久,眼看着就快轮到他们进去拜见了,颖贵妃却忽然来传见,楚君澜真是进退两难。 不去?当场便驳了颖贵妃的脸面。 去?可马上就要进去见淑贵妃了。万一淑贵妃问起楚君澜,难道能说楚君澜选择去见颖贵妃了吗?那岂不是让淑贵妃不快? 在场的都是人精,楚君澜面临的处境人人心里都明白。 徐氏、老夫人和鹿若菡都面色凝重。 葛舒羽却是幸灾乐祸的微笑起来。 葛夫人见葛舒羽笑的太过明显,忙拉了拉她的袖子,葛舒羽这才收敛表情低下头。 楚君澜叹了一声,眼下也只能听吩咐了。 “我便是楚君澜。有劳公公带路。” 内侍看了看楚君澜,与众人行礼做别,便先出了门。 徐氏担忧的看着楚君澜,也知道眼下没有其他的办法,总不能因为害怕开罪淑贵妃而直接拒绝颖贵妃,只好低声道:“自己小心一些,见机行事吧。” “是。母亲放心。 ” 楚君澜行了礼,便快步出去跟上了内侍的步伐。 见楚君澜果真走远了,葛舒羽不禁扬眉笑了起来。 鹿若菡本来就为楚君澜捏一把汗,见葛舒羽那幸灾乐祸的表情,心下越发的不喜了,忍不住笑着问道:“葛姐姐在笑什么呢?说出来,让妹妹也跟着一起乐一乐。” 一句话,就将所有人的主意都引到了葛舒羽身上。 葛夫人笑容不变,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鹿若菡。定国公夫人也暗中拉鹿若菡的袖子,以眼神示意她不可在葛家人面前如此放肆。 葛舒羽见鹿若菡在自己母亲面前跟个斗败的鹌鹑似的,禁不住笑出声来:“我是在笑,楚家妹妹真是好命,非但有机会能进宫来拜见淑贵妃,还能让颖贵妃也主动要见,这可是寻常人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呢。” 因为寻常人八辈子也得不到一步登天的机会,暗指楚君澜根本不是什么贵族,却能飞上高枝儿耀武扬威。 徐氏心里不快,方要开口为楚君澜说话,便见内侍进来回话:“诸位,贵妃娘娘有请。” 完了! 徐氏的心里咯噔一跳,心里已有了不好的预感。楚君澜本来就开罪过六皇子,已与素未谋面的淑贵妃有了一些不愉快,今日淑贵妃再见楚君澜放弃见她转而去见颖贵妃,还不知会如何去想! 第221章 梅林相见 殿内熏炉中燃着淡雅的香,随着暖帘掀起,夹着香气的暖风便扑面而来,徐氏等人进了门,依身份站定,齐齐行礼。 “见过贵妃娘娘。” “免礼,赐座。”淑贵妃声音娇婉,若娇莺轻啼,不似近四旬妇人的声音,到似少女一般。 徐氏等人依着身份落座,微微抬眸,便见淑贵妃一身玫红褙子,外罩着蜜合色嵌着火狐毛领子的掐牙长比甲,显得肌肤赛雪,媚眼含春。 一番契阔,淑贵妃笑着问道:“茂国公夫人可曾带着贵府上的澜小姐前来?本宫与那孩子有缘,还不曾得见呢。” 定国公和安陆侯家中人都垂眸不语,打定主意不插言。 茂国公夫人心思千回百转,想说没带着楚君澜来,又知道瞒不过去。 正犹豫时,葛舒羽却已经天真烂漫的笑着道:“回贵妃娘娘,楚家姐姐方才去颖贵妃处拜见了,臣女还都没与楚姐姐聊个尽兴呢,她便急匆匆走了。” 如此回答,恶意简直太过明显! 分明是颖贵妃吩咐人来传见楚君澜,到了葛舒羽口中却成了楚君澜主动去见,这完全是两个性质! 茂国公夫人忙道:“回娘娘,方才澜姐儿一直与臣妇在一处等候娘娘传见,只是颖贵妃宫中忽然来人传见……” “罢了,”淑贵妃轻轻地放下茶碗,笑打断茂国公夫人未尽之言,“不打紧,若想见一面,还愁日后没有机会吗?” 葛舒羽这时似乎才察觉到自己言语不当,忙行礼道:“娘娘恕罪,是臣女话没有说明白。” “不打紧的,”淑贵妃微笑着,声音柔和,“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其实本宫也是胡乱操心罢了,恭定王世子到底是皇上的侄儿,如今痊愈了,又颇得皇上的重视,他的亲事,自然马虎不得。” 徐氏听的心里咯噔一跳,暗道不好。 淑贵妃这是在间接的摆明态度:她不看好楚君澜与恭定王世子的亲事! 原本如今恭定王府风头正旺,恭定王世子听说痊愈后变成个十分优秀的青年,颇得恭定王重视,就是皇上都传见了几次,隐约就有看不上茂国公府一个落魄勋贵门第的意思,只是碍于楚君澜已经换过一个“娘家”了,无法再变化,做皇上的自然不好朝令夕改,叫人看了笑话。 这些事一直压在徐氏心里,日日担忧,婚事本已不乐观了,如今却因颖贵妃横插一脚,导致楚君澜开罪了淑贵妃。 一个在内宫叱咤风云的宠妃,若是想搅合楚君澜的婚事,岂不是太容易了? 葛舒羽低着头弯起嘴角,与葛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就不信楚君澜往后还能顺顺当当的嫁到恭定王府去! ※ 此时的楚君澜,却并未在颖贵妃的宫中。 那引路的内侍,引着楚君澜七拐八拐来到一处梅林旁的凉亭,便笑着行礼道:“请楚小姐在此处稍候,颖贵妃稍后便到。” 楚君澜已察觉到事情不对,疑惑的道:“这位公公,这天寒地冻的,颖贵妃会到此处来?” 内侍态度强硬道:“主子吩咐,奴婢办事罢了,还请楚小姐安心等候。”说罢也不管楚君澜是否还有话说,行了个礼便快步走了。 很快,安静的梅园旁就只剩楚君澜一人。 楚君澜不由飞快在脑海中分析今日之事,怎么想都觉得事情是故意在针对自己。 事情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颖贵妃故意叫了她来晾着。要么便是方才那内侍根本就不是颖贵妃宫里的人! 楚君澜动了动脚步,很想立即回永安宫去。可是才迈两步,她又停住了。 如今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颖贵妃叫了她来“罚站”,暗中也不知是否有人在监视,她若贸然动作,说不定立即便有内侍来质问,闹的大了怕是不好。 可若不动,难得到一直在这里冻着? 正在楚君澜进退两难之际,背后忽然远远地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楚君澜寻声回眸,就见一行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正在宫人的簇拥下说说笑笑的走来,为首的二人她还认识,竟然是二皇子萧彻和六皇子萧律。 “寒梅夫人难得入宫,父皇知道了也十分欢喜。” “是啊,六弟,此时已告知贵妃娘娘了不曾?” “已告知了。我母妃前儿还叨念说想念寒梅夫人呢。” “哎?你们瞧,那是什么人?” 陌生的少年音忽然拔高,指向着了红梅林中的白石凉亭,便见一个红色的窈窕身影掩藏在点点红梅之间,竟宛若仙子一般。 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九皇子皆不由驻足。 二皇子疑惑凝眸,对上楚君澜的视线,当即大喜,快步跑了过去。 “君澜,是你吗?” 五皇子萧行和九皇子萧征面面相觑,眼中纷纷燃起八卦之火,赶忙跟了过去,六皇子则不由得皱了眉,轻哼一声,也缀行在后。 楚君澜笑着行礼道:“见过二殿下。” “免礼,你怎么在这里呢?”二皇子声音十分兴奋,甚至激动的忘记了身后还有三个弟弟。 楚君澜却是含笑望着他身后的人,又给六皇子行礼:“见过六殿下。” “免了。”六皇子冷哼。 “哦!我来为你介绍,这是我五弟和九弟。”二皇子终于反应过来。 楚君澜抬眸看去,年长一些,穿着深紫大氅,面容端正,年约及冠的是五皇子。另一个看起来与她年龄相仿,眼睛圆溜溜还带着稚气的少年应该就是九皇子了。 “见过五殿下、九殿下。” “免礼免礼,”九皇子负手上前,满眼好奇的上下打量楚君澜,肩膀撞了二皇子一下,“二哥,这位……莫非是你的红粉知己?” 二皇子咳嗽一声,低斥道:“胡说,这位是茂国公府的小姐。” 想起方才二皇子叫的那一声“君澜”,九皇子立即反应过来:“茂国公府上的?你叫楚……君澜?你便是小医仙?” “不敢当。”楚君澜微笑。 九皇子啧啧称奇。 五皇子也面带打量。 二皇子问道:“你怎么这会子站在这里吹冷风?难道是在赏梅?” 楚君澜看了一眼九皇子,有些为难。 因为传见她的颖贵妃正是九皇子生母。 见她面露难色,二皇子不由得皱眉,关切的道:“可是有什么麻烦?你说来听听,我们四个在这里,难道还能难住你一个小女子?” 第222章 打脸来的太快 六皇子嘲讽的一挑唇角:“可别将我算在内,帮她?免了。”说罢就转身走向一旁。 六皇子的生母淑贵妃荣宠正盛,背后又有蔡家巨大的财富做靠山,即便二皇子是先皇后之子,也压不下他的风头。 六皇子平日与二皇子这样态度已是常态,二皇子都能隐忍,可他久不见楚君澜,难得表现一番,六皇子却当面让他下不来台。 二皇子当即沉下脸来,刚要开口,就被五皇子拉住了手臂。 “楚小姐遇上什么难处,不妨告知一二?”五皇子面带微笑,明显是希望楚君澜开口能岔开刚才的话题。 楚君澜暗自叹息,就怕事情说出来,反而让六皇子和九皇子都不愉快。 但二皇子眼巴巴的看着,楚君澜骑虎难下,便只将方才的事客观的陈述了一遍。 二皇子、五皇子、九皇子的面色便都凝重起来。 他们都是宫中长大的,对于这类事见的多了,便更加敏感,一听就明白其中的关窍。 九皇子惊讶的道:“我母妃今日一早便去迎寒梅夫人了,根本就没在宫中啊。楚小姐,你定是被人算计了?” 楚君澜哑然:“这是在宫中啊……” “在宫中,这样的阴司就更不会少了。”二皇子叹息。 楚君澜也是无奈:“当时那内侍来了淑贵妃宫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说是颖贵妃要见我,我心里想,或许颖贵妃想找我去瞧病,所以也没有多想,包括我祖母和我母亲在内,同样也想不到有人会在宫里做这等事。” “那你眼下怎么办?”九皇子有些担忧,“你这么出来了,这会子你家人怕都已经去见淑贵妃娘娘了,若是娘娘问起你来,你却不在,那可怎么好?” 九皇子回头去看不远处的六皇子:“六哥,要不你陪着楚小姐回去,与淑贵妃娘娘解释一番吧?” “我?”六皇子指着自己鼻尖儿,一脸诧异:“九弟越发会开玩笑了。” “别呀!六哥!”九皇子笑嘻嘻的凑在六皇子身边,“好歹那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子,你也不能如此铁石心肠嘛,再说与你来说,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若是别人,爷看在生的那样花容月貌的份儿上,便也帮忙了。她?不成!”六皇子不耐烦的道,“到底走不走了?咱们还要去见寒梅夫人,耽搁这么久怕是不好吧?” 二皇子眉头紧锁。 楚君澜只当没听见六皇子的刻薄,微笑着道:“几位殿下请自便,不要耽搁了时间。我便先回淑贵妃处了。” 既已经知道自己是中了计,根本就不是颖贵妃宫中来人请她,她再等下去也没有意义。 只是楚君澜觉得,淑贵妃未必肯相信她的解释。也未必肯大动干戈的在宫里寻找那个小内侍。 反正,不论怎么样,开罪淑贵妃已经是一定的了。 楚君澜轻叹一声,给几位皇子行了礼,便打算回去了。 谁知刚转过身去,就被二皇子拉住了手臂。 楚君澜猛然回头,疑惑的看向二皇子:“二殿下?” 二皇眼中有光,低声道:“我有个法子,你听听如何。” ※ 永安宫。 徐氏等人正与淑贵妃闲话,便有个内侍快步进了门,行礼道:“回娘娘,李大人、韦大人家的家眷已经等候多时了。” 茂国公夫人、定国公夫人、安陆侯夫人和葛夫人便都识趣儿的站起身来,行礼道:“娘娘,臣妇先告退了。” 淑贵妃却摆摆手,扶着宫婢的手站起身来,扶了扶鬓边发丝,笑道:“不急。今儿个寒梅夫人回宫。本宫正要去请安呢,你们便随本宫同去吧。” 众人闻言,都十分欣喜。 寒梅夫人是皇上的小姨妈,是淑贵妃的姑妈,与先帝还有那样的关系,地位十分超然,平日里想见寒梅夫人一面都很难,如今淑贵妃肯带着他们去拜见,便是做个顺水人情。 葛夫人眉开眼笑的道:“多谢娘娘。” “多谢娘娘。”其余人也都行礼。 淑贵妃宛然一笑,让婢女服侍着穿上了火狐披风,戴上了同色嵌着东珠的卧兔儿。 淑贵妃出行,自然有肩轝可乘,其余臣子家眷却只能随后步行。 葛夫人与葛舒羽走在淑贵妃肩轝旁,笑着奉承。 茂国公、定国公与安陆侯三家都跟随在队伍后。 便听淑贵妃遗憾的道:“葛家姑娘伶俐,模样儿也俊俏,本宫瞧着就喜欢,想来寒梅夫人见了你,也必定会喜欢的。” 身如此夸赞,对于未出阁的葛舒羽来说是极大的尊荣。尤其是在葛家一心想截胡恭定王世子亲事的当下,比起刚惹怒了淑贵妃的楚君澜来说,葛舒羽的胜算更大。 只要今日在宫中的事传到恭定王的耳中,恭定王府便会重新考虑世子的婚事了。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新进门的儿媳妇是个与淑贵妃这样宠妃有仇的。 淑贵妃与葛舒羽聊的很是愉快,随后又有些叹息的道:“只可惜呀,楚家的小姐没在,否则不是更热闹?” 茂国公夫人、大伯母和徐氏面色都十分凝重,原本察言观色,看着淑贵妃似乎已经忘了这一茬了,没想到她还会再度提起此事。 看来,淑贵妃是想借此事作伐子了。 徐氏焦急之下,呼吸都急促起来,浑身发热,额头也要冒汗。抬眸时间葛舒羽和葛夫人那一派轻松言笑晏晏的模样,徐氏心里怀疑更甚,她好几次看到葛夫人与葛舒羽之间眼神交流,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让她很难不去怀疑今日之事与他们有关。 之事她想不通,葛家母女是如何说服颖贵妃的。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位于养心殿附近的跨院,名叫寒梅阁的一个院落。 有内侍殷勤的通传,不多时就来恭敬的请淑贵妃进去。 淑贵妃微仰下巴,笑意盈然的走在前头,带着一众人进了正屋,还没过屏风,就听见寒梅夫人的笑声。 “好,好,果真是不错。” 淑贵妃人未到声先至:“姨妈什么事儿如此开心?说出来叫柔儿也听听啊。” 见淑贵妃如此随意态度,众人心里越发明白淑贵妃与寒梅夫人之间的关系只亲近。 跟随在淑贵妃身后绕过屏风,就见一屋子人或站或坐,寒梅夫人正侧身坐在首位上,而她身边,却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澜姐儿?”徐氏惊呼。 葛舒羽与葛夫人的笑容同时一僵。 楚君澜怎么会在这里? 第223章 竟是她 楚君澜笑着为寒梅夫人揉捏右侧的肩膀,屈起食指以关节按压她肩膀和手臂上的穴位。 寒梅夫人皱眉“嘶”了一声,酸麻胀痛后是,便有一种舒爽之感从肩颈处传开,沉重了多日的肩膀和脖颈好像一下都轻快了。 “果真是手法不错,哎呦我这膀子疼了好些天了,多亏了你。” 说着话,寒梅夫人眉目含笑的看向淑贵妃:“玉柔啊,你快来。这楚家的小丫头可不一般,我早听闻她的医术出神入化,如今看来果真非同凡响。” 淑贵妃柳腰款摆的笑着走到跟前,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九皇子都赶忙起身,给淑贵妃行礼,楚君澜也顺势在一旁翩翩下拜。 “淑贵妃娘娘金安。” 茂国公府、英国公府、安陆侯府和葛家众人也都齐齐给寒梅夫人和她身边的颖贵妃行礼。 “寒梅夫人、颖贵妃娘娘金安。” “免礼,赐座。”寒梅夫人微笑,立即便有内侍端了绣墩上来,各家都依着身份落座。 淑贵妃媚眼一转,看过颖贵妃,又看楚君澜,心下暗骂颖贵妃卑鄙,竟先一步利用楚君澜的医术来讨好寒梅夫人! 淑贵妃娇嗔:“姑妈也真是的,您肩膀怎么还疼了好些天?为何不差遣人来告诉柔儿?”却要个外人来抢先机。 寒梅夫人笑着道:“哪里就那么金贵了?到了我这把年纪,哪一天没有个这里痛那里痒的?不过是咬牙挺过去便罢了。” “是柔儿的疏忽了,真真是不应该,到底是颖妹妹有心了。” 淑贵妃赔罪,心下越发不痛快,觉得自己被颖贵妃算计了!若是她方才要制楚君澜,岂不是要开罪寒梅夫人? 颖贵妃身方才已经听九皇子悄悄地提了两句,知道其中必定有人假借着她的名义背后做手脚,有心想将那人抓出来,可到底无凭无据的,大过年的,闹开了搅了皇上的心情反而不好。 是以颖贵妃只能顺势道:“不敢担这句有心,你我姐妹对寒梅夫人的孝心都是一样的。” “是啊,为的只是姑妈的身子好。”淑贵妃微笑,满口银牙却差点咬碎。 茂国公夫人、徐氏、鹿若菡几人都松了一口气,暗暗庆幸。 虽然一样是怠慢了淑贵妃,但眼下这情况她被落了面子也就只能认了。淑贵妃若追究楚君澜不来拜见,岂不是不孝? 寒梅夫人笑意慈和,温柔的询问起各家的晚辈来,关切的恰到好处,并不会让人觉得不适与冒犯。葛舒羽、鹿若菡、鹿宛松和沈瑜都对答如流,引得寒梅夫人频频点头,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原本来拜见寒梅夫人,没什么事众人便也该告退了,总不好打扰了寒梅夫人太久。 可葛舒羽这会子满心疑惑与焦虑,她怎么也想不到,母亲设计的天衣无缝的计谋,为什么眼下会变成这种局面?非但没让楚君澜被淑贵妃问责,反而还让淑贵妃吃了一个哑巴亏! 万一楚君澜入了寒梅夫人的眼,以淑贵妃和寒梅夫人之间的关系,岂不是也会网开一面,不会再计较了? 若楚君澜再得了淑贵妃的助力,恭定王府怕不是要巴巴的赶紧将人抬回取?她哪里还能有机会? 想到那个俊美无俦又冷若冰霜的人,葛舒羽便是一阵不甘。一想到那样一个光风霁月如兰芝玉树般的男子会对楚君澜展示他的美好与温柔,见了自己只是陌路,葛舒羽的背上都出了一层细汗。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澜姑娘怎么会来了此处?没见你回来,我还等你来着呢。”葛舒羽忽然开口。 搜有人都想不到,葛舒羽会忽然这么问,就连葛夫人都皱起眉头,暗中示意女儿闭嘴。 徐氏狐疑的看着葛舒羽,心下怀疑更甚,知情的几位皇子也都眉头紧锁,尤其九皇子,看葛舒羽的眼神充满不悦与打量,毕竟今日之事牵涉到他的母妃。 楚君澜避重就轻的道:“原是想快回去给淑贵妃请安的,但寒梅夫人的身子要紧。还请葛家姐姐见谅,改日咱们也有时间再聚。” 非但不中计,没有将颖贵妃说出来,还点名葛舒羽小家子气,明明平日有机会见面,却故意要在寒梅夫人面前提起这些来。 “你说的是。是我心急了。”葛舒羽讨了个没趣儿,尴尬的笑了笑,不敢再开口。 众人在此处少坐片刻,作为外臣家眷便起身告辞了。 楚君澜笑着叮嘱寒梅夫人:“方才方子上的药膏要时常涂抹才是。若有您有何吩咐,请尽管吩咐人来告诉一声。” “哎,多谢你了,”寒梅夫人笑着从鬓边摘下一根簪子,笑吟吟的为春兰别在鬓边,“这是送你的‘诊金’,楚小姐不要嫌弃才是呀。” 楚君澜受宠若惊的摸了摸发髻,杏眼水蒙蒙的眨了眨,恭敬行礼道:“多谢夫人赏赐。” 进了门的同龄女孩,只有楚君澜得了寒梅夫人赏赐的簪子,鹿若菡自然不会计较这么一点小事,何况寒梅夫人已经说明那是“诊金”了,可葛舒羽却十分不平,低着头咬着嘴唇,好半晌都无法调整好情绪。 一行人离开后,沿着梅园的小路走向巷子,便由内侍来为众人引路。 楚君澜跟在徐氏身后,出宫后要乘上马车时,四家人彼此又客气了一番。楚君澜瞧瞧的对鹿若菡眨了眨眼睛,鹿若菡也抿着嘴回她一个笑。 马车微微晃动,楚君澜将寒梅夫人赏赐的簪子摘了仔细端详。 这是个精致的铂金珍珠兰花簪,花头是铂金打的三朵兰花,以三角排列,每一朵兰花的花心都缀着一颗珍珠,下头串三串寸许长的铂金镂空珠子流苏,流苏的下方缀着三颗圆润的珍珠。 如此精致的做工,如此熟悉的手艺…… 当初在莳花阁陆湘湘故意嫁给楚才良,她追出去却被甩开,拜托小乖乖替她追踪,后来小乖乖带回了一朵珠花,正是这簪子一套的! 所以,当初故意让陆湘湘将绣球抛给楚才良的,很有可能是寒梅夫人? 可楚才良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寒梅夫人图什么呢?若陆湘湘带着目的,大哥岂不是很危险? 楚君澜额头立即就出了汗。 “澜姐儿,想什么呢?”徐氏握住楚君澜的手。 第224章 有毛病 “没什么,”楚君澜回过神,不动声色的压下心思,反握住徐氏的手道,“让母亲担忧了。今日的事真是捏了一把汗。” “可不是吗,”徐氏叹息着,压低声音道,“你说这颖贵妃与淑贵妃之间的斗争,却要将你牵扯进来,我起初瞧着葛阁老家四小姐有些可疑,但后来才知道我是错怪了她。” 楚君澜不由得暗暗赞叹,不愧是大户人家做了这么些年主母的人,对一些事的敏感超出常人。 “其实母亲说的不错,这事儿我的确怀疑葛舒羽。”楚君澜将自己如何被引去梅园,如何又遇上二皇子,顺势跟去了寒梅夫人处的事说了一遍。 “想不到竟是这样……”徐氏听的咂舌,想了想便明白过来,脸上气的通红,咬牙切齿道,“想不到堂堂阁老家的女眷,为了搅合别人家的亲事,竟然下这样的功夫!若不是你有人脉,又有一技之长,今次可不是要将淑贵妃开罪透了?恭定王世子万一介怀此事又该如何是好?” “母亲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这婚事已过了皇上的明路,也不是说换就能换的,何况现在葛家母女不是也没得逞吗?您可别为了这事儿动气,不值当的。” “那不行!你躲得过是你的本事,不代表他们没做过这档子卑鄙的事!我的女儿比他们强到哪去了,岂能由着他们欺负打压?”徐氏咬牙切齿,“澜姐儿不用怕,我回去与你父亲商量商量,就不信他们家还敢不要脸了!” 楚君澜心下一片动容,徐氏肯这般掏心掏肺的对待她,人心都是肉做的,她岂能不感动?即便没有血缘关系,这样的慈母她也依旧是打从心底里喜欢的。 “母亲,不要气啦。”楚君澜搂着徐氏的手臂摇晃,头枕着她的肩膀,“有您和父亲在,我吃不到亏的,让他们痴心妄想去吧,反正最后失落的人不是我,您若是生气,岂不是中了他们的计了?太亏了,不值得。” 徐氏眉目柔和,摸了摸楚君澜的头,怒气都消了许多。楚君澜是个独立又自强的姑娘,虽然年纪比她的两个儿子都小,却比那两个都有本事。 虽然他们因皇上的一句话成了母女,她也曾担忧过,怕楚君澜不服管教将家里搅合的乌烟瘴气,但长久相处下来,她的想法已经转变了。 以前,她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对待。如今,她就是她的亲生女儿了。 “好孩子,你是懂事的孩子,这事儿你不必放在心上,也不用担忧,我与你父亲自然会想办法料理,你只管做你该做的事便是了。” 楚君澜笑眼弯弯的点头:“好啊,反正女儿就只管吃吃喝喝便罢了。” 徐氏被她轻松的语气逗的噗嗤一声笑了。 回府后,楚君澜随母亲和大伯母先将老夫人送回春晖园,众人说了几句闲话便各自散了。 楚君澜回卧房休息时,徐氏去了外院书房。 “姑娘,夫人去外院书房一下午,奴婢听说夫人晚饭都是在外院书房和世子一起吃的。”紫嫣伺候楚君澜沐浴,用木勺往浴桶里添热水。 楚君澜头发高高挽起,悠哉的依着浴桶边沿闭目养神,笑着道:“你呀,消息还很灵通。” “关于您的事,奴婢哪里能不上点心?您说国公爷回了府,就只在屋子里闷着,顶多只和三老爷和汐姑娘说说话,他老人家到底怎么想的?奴婢还听说国公爷这几天就要回庄子呢。” 楚君澜摇了摇头,轻声道,“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如国公府这样的门第,国公爷做什么事,都不可能只是单纯因为自己的喜好,咱们无须细纠,只需要明白这一点便可以了。” 紫嫣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道:“反正奴婢只管多听少说就是了。” 楚君澜微微一笑,刚要说什么,却忽然睁开了眼,起身抓了浴巾裹在身上。 与此同时,后窗子传来轻微的叩响。 “呀,是不是世子呀?”紫嫣咂舌,“怎么这次来的这样早?” 楚君澜仔细听了听,紧绷的身体便放松下来,道:“许是知道我今儿入宫的发生的事了。你去放世子进来,卧房里别点灯,让他等我片刻。” “知道了。”紫嫣点头,绕过屏风出了净房,快步走到卧房的后窗子旁,将窗子推开。外头站着的,果真是一身黑衣的萧煦。 紫嫣侧身放萧煦进来,仔细看了看周围,赶忙将窗子关了,随后吹了灯。 屋内陷入一片黑暗,净房橘色的灯光隐约透了过来,空气中弥漫的水汽中夹着着淡淡的药草香和花香。 萧煦听着净房里淅沥的水声,不由得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坐在卧房墙角放的玫瑰椅上,面无表情,气质冷冽,生人勿进。 紫嫣吐了下小舌头,赶紧进去服侍楚君澜穿衣梳头。 不过片刻,便有轻盈的脚步声传来。萧煦抬起头,见便见了楚君澜的玲珑的身影。橘色的灯光在她身后,将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那种水汽中透着药香和花香的气息随着她的靠近而越发浓郁,让萧煦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你来了。”楚君澜在他对面落座,笑着歪着头道:“我以为你今日会很忙,怎么这会子来了?” 萧煦抿唇,片刻后道:“宫中之事我略知晓,那个被收买的内侍我也找到了。你打算如何处置?” 楚君澜惊讶:“这么快?” “嗯。” “动用了不少关系,废了不少的力气吧?” “还好。你若想出这口气,这人便可以好好审问一番,做做文章。” 那可是宫里的内侍,萧煦却敢说要审问。 无论如何,萧煦不肯保全自己而委屈她的态度让她很是开心。 “不必了。其实我知道是谁做的。这事也没必要纠结下去。” 萧煦惊讶:“你知道了?” “嗯。今日的事从蛛丝马迹上来分析,便可知是葛阁老家捣的鬼,目的嘛……”楚君澜拉长音,撑颐倾身,凑近萧煦道,“他们为的,当然是让淑贵妃厌恶我,从而让你父亲重新考虑你的婚事。世子,怎么样,你觉得如何?” 萧煦抿着唇,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觉得……他家有毛病!” 第225章 卿卿 楚君澜听的一阵沉默,随即噗嗤地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萧煦面无表情的看着楚君澜,细看便能发现他眼中满是不解。 楚君澜好半晌才压下笑意,心情大好的道:“好啦,我也不问这些为难你了。反正婚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轮不到当事人亲自插手,随她折腾去好了,哎,我问你,新王妃到了你家,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她不追究,萧煦也松了一口气,垂眸想了想道:“也没什么,就是张氏与府里其他女眷看起来关系变亲密了。” “她们这是想一致对外,一起对付蔡氏了?” “或许是吧。”萧煦对这些内宅之事并不在意。 可楚君澜却知道,很多时候内宅中的事,可以反映出很多现实的信息。 “不过也不打紧,张王妃得意了这么多年,如今有了能制衡她的,也让她尝尝滋味好了。” 萧煦笑了笑:“她本就够焦头烂额了。才找了一位名医能给萧运鹏治好了一些,她王妃的位子又不稳了。这段日子她都没有心思往我身边安插眼线了。” “萧运鹏好了?” 萧煦摇摇头,对于这种病情,即便面对楚君澜这个大夫,他也避讳着不愿意细说,转而道:“另外,这些日我的人发现,楚梦莹与萧运鹏偶遇了四次。萧运鹏似乎对楚梦莹颇有好感。” 楚君澜不必想都知道楚梦莹要做什么,摇摇头道:“她这是在自毁前程啊。” “你要帮她吗?”萧煦问。 楚君澜歪着头看他:“你看我像个圣人吗?” 萧煦沉默。 “我这人,没那么善良,我也不可能忘记过去的事,我之所以不再追究,并非放过她,而是放过我自己。她想做什么是她的自由,她选择那条路,一路坦途也好,荆棘满布也好,这都是她的选择,与我无关。” 楚君澜凑近萧煦,笑着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冷血?” 萧煦反问:“你在意我的感觉?” 这重点抓的似乎不对吧? 楚君澜眨眨眼:“我先问你的。” “不会,”萧煦认真的道,“你能将他们姐弟买回家,已是仁至义尽,不赶尽杀绝已经是仁慈了。” 萧煦的答案让楚君澜满意的微笑起来,转而道:“好吧,我也是有点在意的。” 萧煦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楚君澜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微笑缓缓爬上唇角,萧煦不由自主的伸长手臂,越过黑漆方几握住了她的手。 她是手与他的手比起来小了好几圈,手指纤细修长,肌肤细腻滑腻。而就是这双手却力道惊人的将他按在墙上毫无反击之力,也是这双手,用出神入化的医术救了他的命。 楚君澜感受着对方掌心的温度,并未急着挣脱,而是好笑的看着萧煦。 净房透进卧房的微弱灯光让楚君澜能隐约看清萧煦的表情,谁能想的到,世子平日人前矜贵无比,一副生人勿进的高冷模样,私下里却会如此“好欺负”? “君澜。”萧煦压低的声音透着磁性。 “嗯?” “澜姐儿。” “什么?” “澜澜。” “……这会儿都换了仨称呼了,世子想做什么啊?” 萧煦垂眸,握着她手的力道却不肯放松半分:“这几个称呼我都不喜欢。” “哈?”楚君澜惊讶的张大眼睛。 萧煦道:“我不想与别人用同样叫法去称呼你。” “世子难道是想给我取个名儿?” 好容易鼓足勇气委婉的表示了一下心意的萧煦:“……” 楚君澜见他这一副吃瘪的模样有趣的很,禁不住再度笑了起来。 萧煦见她笑了,自己也不由得笑起来。 萧煦告辞时,站在后窗子旁低声凑在楚君澜耳边道:“我只想用一个只有我一人用的方式叫你,不与任何人的一样……卿卿。” 卿卿,有时用作丈夫对妻子的爱称。 楚君澜面上一下烧热起来,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越发让她耳朵和脖颈一阵痒,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萧煦满脸潮热的在楚君澜耳朵上飞快速啄了一下,转身就推窗子落荒而逃了。 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烫手的脸颊,楚君澜“呼”的长出一口气,两腮鼓着气使劲用手给自己的脸上扇了几下风。 次日清早,楚君澜才从春晖园回来,外头就来了个小丫鬟。 “回澜姑娘的话,方才外头送了一张帖子来。” 说着将一张花式压制的请帖双手捧上,垂首站在一旁等消息。 楚君澜疑惑的展开来看了一眼,面色微微沉凝。 见楚君澜表情有异,紫嫣担忧的问:“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楚君澜道:“是新任工部员外郎曹大人家的千金送来的帖子,邀请我后日去参加听泉诗社的聚会,说是包括葛大人家千金之内的许多闺秀都会到场。” 紫嫣点点头,有些不懂楚君澜为何迟疑。 “你去客气一些回送帖的人,多谢曹家小姐的一番好意,只是我偶感风寒,不方便出门,改日必定拜访。” “是。”小丫鬟行了礼退了下去。 待到人走远了,紫嫣才疑惑的问:“姑娘怎么不去?这是个不错的机会,能认识不少的千金小姐呢。” 楚君澜轻哼了一声道:“那葛舒羽不知又设了什么鸿门宴,我懒得搭理她,她那么喜欢唱戏,让她自己唱去吧。” 葛阁老家的行事作风楚君澜不予置评,既然相见两厌,又何必要见面折磨自己? 楚君澜继续拿起针线绣嫁衣袖口上的花样子。 不过不到半个时辰,郭嬷嬷就笑着到了门前:“澜姑娘。” “郭嬷嬷来了,快请进来坐。”楚君澜忙放下针线起身相迎。 郭嬷嬷给楚君澜行了礼,笑着道:“多谢姑娘好意,奴婢是替夫人来请您去一趟的。” 楚君澜挑眉。 徐氏有事大可以便找个婢女来唤她过去,郭嬷嬷亲自来还是第一次。 楚君澜不免开始疑惑,徐氏莫不是找了什么法子来收拾葛家? 楚君澜随郭嬷嬷一路说着话,不过片刻到了致远斋的正屋。门前婢女殷勤的为她撩起暖帘。 “母亲。”楚君澜快步上前,行礼道,“您叫女儿?” 第226章 点醒 徐氏见了楚君澜,眉眼便笑弯了起来,抬起细致白皙的手招了招:“澜姐儿,来母亲这里坐。” 楚君澜笑着点头,亲昵的凑到了徐氏身边,侧身在临窗暖炕的边沿坐了一半儿,笑吟吟的挽着徐氏的手臂:“母亲叫我有事?” 徐氏点点头,先是有些犹豫,随后还是笑着道:“听说曹大人家千金下帖子,邀你参加听泉诗社的聚会,你婉拒了?” 楚君澜对徐氏能如此消息灵通一点都不意外,笑着点头,有些撒娇的靠着徐氏的肩膀:“葛舒羽娘俩算计我,我怕见了她会忍不住生气,若是再闹出什么矛盾来,反而会让人看了笑话,到时反而不好。既然相看两厌,索性不见面的好。” “你呀,”徐氏搂着楚君澜,拍了拍她的肩头,“娘知道,你是怕她再做什么小动作来恶心你,是也不是?” 徐氏如此自称,让楚君澜心里暖暖的:“什么都慢慢不过娘。” “傻丫头,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你心里想什么,我自然猜得出一二,你性子烈,不肯受委屈,娘都知道,这世上也没有人喜欢受委屈呀。” 徐氏循循善诱,让楚君澜不由得坐直身子,注视着徐氏。 徐氏眉目柔和的道:“只是,冤家宜解不宜结,有些时候强硬是好事,但有些时候,适当的示弱服软也不算吃亏。这恭定王的婚事做完了,我想出了正月,也该准备你与恭定王世子的亲事了,将来你成了婚,做了世子妃,乃至于日后有机会做了郡王妃,你都是要参与这些社交的,你说对不对?” 楚君澜不得不认同的点了点头:“是。” 她能乖巧的听她分析,且认知上也没有出岔子,让徐氏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所以啊,这女眷们之间的交往,将来会成为必不可少的一项,你是躲不掉的。而不论是官宦人家、勋贵人家更甚至你未来要接触的宗亲人家,你可以与他们明争暗斗,也可以伤害他们的利益,但是你不能明着去伤害人的面子。” 楚君澜认同的点点头。 “丫头,你听娘给你分析,你这次婉拒了曹家千金的邀请,不肯去参加听泉诗社的聚会,且你也知道这次或许是葛家小姐牵的头,她很有可能想设计你,是不是会请自己交好的心腹们去?” “是。” “你这次不去,葛家小姐是不是有可能暗中挑唆,让那些本来与她交好的闺秀们在他们家里嚼舌起你?” “有可能。” “而那些闺秀们家里也有女眷,有祖母、有母亲、有姑嫂。这些女眷们也有自己的社交圈子,他们或许赏个花,吃个茶,闲聊时候没话题,或许就会说起你来,人言可畏啊,你无法控制他们背后会如何编派你,没有的都有可能被他们说成有的,你说这是不是得不偿失?” “娘,女儿明白了。”楚君澜点头。 道理其实很简单,她也并不是不懂,只是从这具身体醒来至今,她一直有一种重活一世都是赚来的感觉。前世她执行过太多的人物,扮过太多的人,有时甚至受气受委屈受虐待都只是日常任务中的一环。 她谨慎惯了,也委屈惯了,到了今生,事情不至于如她前世时那般稍微出错就会丢命,所以她快意恩仇惯了,竟渐渐习惯了那些直接的方式,对于人心,她没有摆正心态去研究和在意。 她此时也意识到了,她总有一种超然余外的感觉,最常用一个冷漠旁观者的视角去看待所有事,于是渐渐放开了这些。 徐氏的一番话,恰恰点醒了她!让她更加清晰的认识到,她回不去了,她只能是楚君澜,只能在这里活下去! 心思千回百转也不过是呼吸之间,楚君澜再度抬眸看向徐氏时,眼中已是一片明亮。 “娘,您的意思我明白了。以后女儿不会再糊涂了。” “好孩子,素来响鼓不用重锤敲,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不一点就透了?” “那也是要娘有耐心来教导我,若不然,我还依着自己的小性子躲清静呢。只是这一次已经拒绝了。” “往后再有这样的事,你再好好衡量便也是了。娘不是要逼着你去受委屈,葛夫人和那个葛舒羽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在宫里挖了那么大的坑给你跳,你给她点颜色瞧瞧也是好的,免得她往后觉得咱们好欺负呢,”徐氏笑着摸摸楚君澜的头,“咱们家虽落寞了,可还不至于到那种受了欺负也要忍着的地步,咱们不去招惹别人,但也不会躺平了人人踩。” 楚君澜简直太喜欢徐氏的性子了,乖乖的点头道:“娘,我知道了。” 母女二人又说了半天的话,楚君澜才回了自己的卧房。 郭嬷嬷笑着道:“夫人如今是真的将澜姑娘当做咱们家嫡出的小姐了。” “那孩子招人疼。”徐氏笑着道,“聪明稳重,最要紧是重情义,你对她好,她都记着,对她好不用担心她像个白眼狼似的反咬一口。说话时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你,把心都给瞧的软了,就想对她多好一点。” “澜姑娘的确是讨人喜欢。” “是啊,我呀,命里本来该无女的,如今却有了,这就是老天赏赐的,我自然要好好珍惜,好好教她了。她聪明的很,只是原来在楚家时没有生母教导,又被后宅阴司折磨,她若不强悍一点怕也活不下来,如今她换了个环境,适应且要一阵子呢,我点拨她几句,她适应的更快一些,将来去了王府日子也能过的顺当一些。” 郭嬷嬷笑着点头,连连称赞徐氏的慈母之心。 楚君澜这一夜打坐时,将徐氏说的话又回味了一番,只觉得心都沉淀了下来,她想着若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她便不再推辞了,不想过了两日就来了机会。 鹿若菡初四大清早就递了帖子,午后便亲自来拜访,躲在楚君澜的卧房里与她说体己话。 “君澜,我听说你拒绝了听泉诗社的邀请?” “呀,这事儿都传到你们家去了?”楚君澜眨着眼,“莫不是有人真背后编派我了?” 鹿若菡无奈的点了一下楚君澜的额头:“你呀,明知道会这样,怎么还那么左犟呢?” 第227章 生辰会 楚君澜并不躲闪,眨巴着眼无奈的道:“那日在宫里的情况你也瞧见了,我是想能免去一些麻烦就免去一些,况且我又不会作诗,又不会写什么文章,他们若是研究医学我或许还感兴趣些,思来想去还是不去为好,便婉拒了,想不到这事儿连你都惊动了。” “我也是昨晚听我母亲无意中说起此事的。” 鹿若菡拉住楚君澜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君澜,我多句嘴,你别嫌我唠叨。” 楚君澜点点头,盈盈水眸真诚的望着鹿若菡。 被对方如此注视着,鹿若菡心里最后一点犹豫也没有了。 “如你我这样人家的女儿,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出阁,都少不得要与人打交道的。你也知道,女人多的地方是非自然就多,即便处处赔小心,也有可能会开罪了人,但是这样的活动却是你我必不可少的,女子之间打交道,并不只单纯是为了自己交朋友,我们每一个人,都代表着我们每一个家族的立场,这些场合通常也有许多其他的作用,譬如查探一些事,或者交换一些事的消息。 “君澜,你将来是要做世子妃的人,如今世子的身子大好了,少不得要参与到他们家的斗争中,将来朝堂上也会有许多事,你们婚期将近,眼下你着实应该着手先建立自己的人脉,不求能与所有人都成为朋友,但也要事先融入这个圈子里来。因为不喜欢某几个人而不去聚会,导致的结果便是现在这样——有许多人在背后胡言乱语,会引起更加不好的后果。” “若菡,多谢你肯与我如此掏心掏肺的说这番话。”楚君澜动容的道,“我知道你是将我当做朋友,才会将这些话说在明面上。” 鹿若菡见楚君澜并无反感,果真听了她的劝说,禁不住笑起来:“你能明白我的好意便好。” 鹿若菡说着,从贴身丫鬟的手中接过一个精巧的锦盒,笑着递给楚君澜。 楚君澜疑惑的道:“这是?” “明儿个是曹家千金的生辰,我听说她要在家里办个小聚会,邀请了几个要好的千金,多半都是听泉诗社的,我明儿也打算去,你陪着我一起去瞧瞧,你看,我连礼物都帮你预备好了。”说着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根玉簪子,样式精巧雅致,不会太过贵重显得谄媚,也不至于太过寒酸叫人嚼舌。 像是怕楚君澜拒绝,鹿若菡又道:“你可别拒绝我,我会生气的。” 楚君澜一时感动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知道,鹿若菡原本可以不去参加那个聚会,因为她并未提起请帖之类,曹大人做的是楚才良原来那个官职,从五品的人家。而定国公府这样的勋贵之家高出了不知多少。鹿若菡不请自去,且还带着她去,完全是为了帮助她融入圈子。 做朋友能如鹿若菡这般程,已是弥足珍贵了,如果她计较银钱反而生分,她们之间又不是往后都不来往了,领了这份情往后回报才是真的。 “好。我与你一同去。” 鹿若菡露出个大大的笑容,重重点头:“好,那我明儿个过来找你,咱们两个一同去。” 二人约定好后,鹿若菡并不多留,起身道:“我该告辞了,明日我来找你。” “怎么不多留一会儿?”楚君澜疑惑道,“你家中有事?这般赶着回去?” 鹿若菡的笑容有些苦涩:“实不相瞒,我出门时与我母亲说来你这里,我母亲规定了我时间,叫我尽快回去的。我原本先前就想来你这里做客,但是……许是我母亲担心葛家误会吧。” 楚君澜听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你的婚事如今已经确定了吗?” “八、九不离十吧,”鹿若菡强做轻松的道,“所以呀,我今日与你说的这些,其实我从前也没有理解到。也是真正亲身经历过,才知道我们女子并不可能真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嫁人不是单纯的嫁人,交友也不是单纯的交友,最令人无奈也最需要妥协的是周围所有人,不论是簪缨望族还是闾巷人家,都是这样生活,这就是人生,总是需要妥协的。” 楚君澜看着鹿若菡,心里一阵感慨,小小年纪就能懂得这些,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鹿若菡告辞后,楚君澜去徐氏跟前说明了鹿若菡的来意。 徐氏打开鹿若菡带来的锦盒看了看,感慨道:“是个好孩子。能如此与你真心相交,澜姐儿当珍惜才是。” “是啊,她与我说的那些话,与母亲教我的意思一样。这样明儿我便去一趟曹家?” “去吧,去吧。这时机刚好。若是有人刁难,你便说感染了风寒才刚痊愈,就赶着去给曹家小姐庆生了,这样也正好打那群乱嚼舌的脸。” 楚君澜回房后,郭嬷嬷才道:“鹿家小姐是真的不错,老奴平日冷眼旁观着,也能看出她的人品贵重,也难怪湛少爷一直都有心。” 徐氏叹了口气:“只可惜,他们鹿家手握兵权,而咱们家世子未必就肯答应这门婚事。” 说到底,联姻联姻,联的是两家的姻亲,将来极有可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与谁捆绑,站队站谁,并不是个简单的问题。 次日上午,鹿若菡与楚君澜乘同一辆马车去了曹府。 曹家门房听说来的竟然是定国公和茂国公家的千金,惊的话都说不顺了,将人恭恭敬敬的请进了门,安排小子撒丫子往里头回话。 不过片刻,便见一个年约及笄,身材略丰,银盘脸蛋头发略卷的少女带着两个丫头迎了出来。 “二位姐姐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曹敏敏屈膝行礼。 楚君澜与鹿若菡一同还礼。 楚君澜笑道:“听说曹姐姐今日生辰,前些日我感冒了风寒,怕过了病气来府上,是以未敢贸然登门,如今病愈,便与鹿姐姐相邀一同来为姐姐祝寿,不请自来,唐突之处还请曹姐姐见谅。” 曹敏敏极为惊讶,想不到楚君澜竟会如此客气,连声称着不敢,引着二人往后宅的花园去:“已来了几位,知道二位姐姐来了,大家必定开怀。” 话虽如此说着,却稍微落后两步,对自己的贴身婢女耳语道:“去告诉葛四小姐一声。” 第228章 人无伤虎心 曹家的宅院算不得多宽敞,即便比起楚君澜原来所居的楚家也至少要小一小半。不过片刻,踏着整齐的青石砖路走过巷道,转个弯穿过海棠门,便见一片精巧雅致的小花园子。 百花尽杀之际,却有几株红梅开的正好,红梅掩映之间是一座暖阁,能看到有几个小丫头子站在廊下说话。 “寒舍粗陋,还请两位姐姐莫要嫌弃。”曹敏敏笑着道。 楚君澜莞尔道,“府上清幽雅致,曹姐姐何须自谦?” “是啊,”鹿若菡笑着道,“若是往后也有机会来府上找姐姐说说话,赏赏景,便是再好不过了。” 曹敏敏与楚君澜素不相识,所有关于她的印象都来自于葛舒羽所说,心中自然对她厌烦。 可印象再不好,今日见面后几句交谈曹敏敏依旧有如沐春风之感,她心中不由得暗想:“到底是能将葛四小姐都气成那模样的主儿,城府自然不一般。” 来到暖阁,婢女一左一右撩起嫩绿色的细棉夹竹暖帘,一股白气夹着淡淡的熏香气扑面而来。 “两位姐姐请进,”曹敏敏笑着请二人入内,转而对屋内已坐定的五位妙龄女子笑着道,“姐姐们,快瞧是谁来了?” “升平郡主?” “见过升平郡主。” 一众千金都在婢女的服侍之下站起身来,看到鹿若菡,人人都显现出惊讶之色,纷纷行礼。 在场的五位千金,都是与曹敏敏门地相当,家中父兄最高的官职也不超过正五品,而升平郡主出身定国公府,父亲手握兵权,时常在宫中与勋贵之间走动,人家身份高出他们多少去了,今日竟然亲自前来给曹敏敏祝寿? 曹敏敏面子未免也太大了! “各位姐姐休要如此客气,”鹿若菡挽着楚君澜的手臂,语气轻快又讨喜,“这位是茂国公府的君澜妹妹,前儿她染了风寒,不能来参加诗社的聚会,她就一直叨念着,今日恰赶上曹姐姐生辰,便邀了我同来为曹姐姐庆生,也好与诸位姐妹好生聚一聚。” 众女面面相觑,面上都有几分尴尬。莫不是他们背后说的那些小话被听了去,才引得两位国公府小姐来这一趟? 楚君澜将鹿若菡替他预备的簪子送给了曹敏敏:“礼物虽轻,情谊却在其中,还请曹姐姐莫嫌弃。” 鹿若菡也将自己的那一份寿礼一并送上:“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多谢二位姐姐了。”曹敏敏心里欢喜,接过礼物叫给贴身服侍的婢女收好,两厢客套了一番,依着身份落座。 鹿若菡担忧楚君澜不喜这些人之间的交往,每每说起什么话题都要故意带上她。 楚君澜哪里不明白鹿若菡的意思?心里暖暖的,也意识到徐氏和鹿若菡的提醒是对的。一旦她有意想融入什么环境,那便是轻而易举之事,是以一碗茶还没吃完,她便与在座几人都熟悉起来。 鹿若菡见楚君澜如鱼得水一般,也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 正当气氛融洽之际,外头忽然来了个小丫头凑在曹敏敏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曹敏敏忙站起身笑着道了句:“失陪。”便快步走了出去。 “许是又有贵客前来。” “是啊。想不到今日如此热闹。” 几女说说笑笑,楚君澜与鹿若菡对视了一眼,二人心中都隐约有些预感。这再来之人怕是不简单。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曹敏敏便笑容满面的引着葛家三公子葛维明与四小姐葛舒羽快步而来。 这样场合,葛舒羽会来也算正常,可在场的都是女眷,葛维明一个男子也跟着一起来了便有些说不通。 女眷们纷纷站起身,都不自禁的有些尴尬,就连方才笑闹时的轻松气氛也全然消失。 葛维明一双眼滴溜溜乱转,将在场女子都打量了一番,看到楚君澜身和鹿若菡都在,眼神便在这二人身上来回多次,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决定一般,最后落在鹿若菡的面庞上,潇洒一笑。 “升平郡主也在呢。” 鹿若菡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葛舒羽一身红衣,妆容精致,娇美的面庞上挂着浅笑,走到楚君澜跟前,傲慢的上下打量她一番,阴阳怪气的道:“哎呦呦,了不的了,瞧瞧这是什么人?曹妹妹你的面子大的很啊,前儿诗社都死活请不来的人,如今却来给你拜寿来了。这叫什么?纡尊降贵呀是不是?” 曹敏敏面上赔笑,心下快速做了取舍:“楚小姐说是染了风寒,不肯来将病气过给咱们,也是好意。” “是嘛,啧啧,小医仙嘛,生了病自个儿就会治,这才几天啊病就都好了。真是厉害,厉害。” 楚君澜轻笑了一声,四两拨千斤道:“葛小姐为人果真耿直,就是喜欢说实话,还真别说,论别的我比不得,说医术我还是有一些自信的。” “你!”葛舒羽被她噎的一阵语塞,俏脸涨红,冷声道,“你休要得意!往后有没有人敢瞧你看病还不一定呢,不过是私下里研究见不得人的一些勾当,你就得意起来了?将来谁高谁低还不一定呢!你可别乐过了头!” “葛小姐这话说的,今日大家聚在一处,是为了给曹小姐过生辰的,你来说这一些话是为哪般?”楚君澜面带微笑,歪着头疑惑的看着她。 葛舒羽气的脸色由红转青,深吸了两口气,忽然又是一笑,自行到首位坐下了。 众女大气都不敢喘,一位是国公府的千金,一位是阁老家的小姐,这俩人拌嘴,谁敢插嘴? 鹿若菡道:“楚小姐说的不错,今日都是为了曹姐姐的生辰而来,还是不要伤了和气为好。” 曹敏敏也道:“是呀,是呀。” 曹敏敏安抚着众人都坐下,又让人在葛舒羽旁边加了一个座位请葛维明入座。随即便笑着道:“难得今日大家都齐聚此处,茂国公府小姐也来了,听说楚小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更是从小便当做消遣来做的,我前儿得了一把好琴,今日我这个小寿星就拖个大,请楚小姐为大家弹奏一曲助兴,楚小姐可不要推辞才好啊!” 第229章 看谁先跪! 鹿若菡听的面色一凝,心下已生出恼意,甚至有些后悔劝说楚君澜来这里了。 若是有长辈在的宴,晚辈们表演各自的才艺无可厚非,毕竟那一类的宴会,很多是为相看亲事。 可今日既无长辈在场,更多了个外男,曹敏敏竟托大提出让楚君澜表演琴技,这岂不是将楚君澜当做伶人与伎者一般戏弄? 鹿若菡正想着该如何为楚君澜解围,又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跌了她的体面,更不至于让人拿住她的话柄,楚君澜却先轻笑出声。 “曹姐姐这提议果真有趣,”楚君澜手上把玩着白瓷盖碗,淡粉的指甲透着健康的光泽,“不过曹姐姐既然是今日的东道,这类好事自然不好越过了姐姐,不如姐姐先为我们大家表演一番,以娱宾客岂不是好?” 曹敏敏笑容一僵,下意识去看葛舒羽的脸色。 葛舒羽轻哼了一声道:“我们呢,平日里起诗社时曹小姐的才艺已欣赏过多次了,虽是精彩,却也无新意了,楚小姐不肯答应,莫不是瞧不起们听泉诗社?” 这顶帽子太过沉重,听泉诗社的成员众多,这一句话,便是要将楚君澜拉到所有千金的对立面去! 楚君澜对葛舒羽厌恶的很,她虽是有目的前来,也知道自己是要做什么,却终究是不肯吃亏的性子。 她莞尔一笑,将茶碗“笃”的一声放在黑漆边几上。 “好啊。既然葛小姐与曹小姐有如此雅兴,我便献丑一曲,不过只是弹琴却是无趣,我就邀请升平郡主与我一起合作一曲吧。”楚君澜含笑看着鹿若菡。 鹿若菡正为楚君澜捏把汗,听她提起自己,丝毫不犹豫便站起身,“如此正好。” 葛舒羽看了看洒脱如常的楚君澜,又看了看义无反顾的鹿若菡,酸溜溜的讽刺道:“啧啧,果真是姐妹情深,这样好的机会也要彼此分享。” 一句话,引的以曹敏敏为首的几位闺秀都噗嗤地笑了起来。大家的声音都故意压低,可暖阁统共就这么大的地方,故意压低的笑声,更让人听了憋气。 鹿若菡冷笑一声,走到楚君澜跟前与她拉着手,回眸看向葛舒羽:“葛小姐说的是。我与君澜自然要同进退的。” 看向楚君澜时,鹿若菡眼神中满是歉意。 楚君澜笑吟吟的看着她,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背,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鹿若菡猛然抬眸,眼睛忽的一亮。 这时,下人将古琴预备妥当,细长的黑漆琴台就摆在了地当中。 楚君澜与鹿若菡并肩走到古琴旁,楚君澜端坐妥当,鹿若菡就站在了楚君澜的身旁。 曹敏敏这时已挨着葛舒羽坐下了,甚至还从婢女手中的黑漆八宝捧盒里抓了瓜子来嗑。 琴声未响,嗑瓜子的“咔嚓”声却十分清脆的传了满屋,将对楚君澜的轻视明晃晃的摆在了明面上。 楚君澜似没听见一般,白皙的双手悬停于琴上,玉指轻动,试了一个琴音。 安静悠远的一声琴音铮然绵长。 葛舒羽面带嘲讽的看着楚君澜,嘲讽道:“啧,瞧着这个架势,与京城中闻名的一些大家倒也不差多少了。” 众女又是一阵莺莺燕燕的笑。 鹿若菡面色阴沉,眼神嘲讽。 楚君澜则冷笑,起手便是一阵急如溅珠、铿锵有力的旋律。 在场之人都是一愣,这旋律节奏强烈,隐约觉得有些耳熟,听着怎么像是军中的战歌? 待众人还未反应之际,楚君澜已开口唱了第一句:“‘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鹿若菡紧接着便跟上节奏,与楚君澜一同合唱:“‘为我谓乌:且为客豪!野死谅不葬,俯腐肉安能去子逃?’” 此句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纷纷起身慌忙看向葛舒羽。 葛维明与葛舒羽也都不可置信的看向楚君澜与鹿若菡,随即不得不面朝着宫城方向双膝跪地。 他们二人这一跪,曹敏敏以及其余闺秀和婢女们也都跟着跪下了。 这首《战城南》乃是大雍朝开国太祖皇帝南征北战之时军中盛行之曲,且流传至今,因开国之战意义重大,在楚君澜的记忆中,这只战歌就相当于后世的国歌。 在前世,升旗仪式国歌起时要驻足行礼,在这大雍朝,这支战歌唱响时,所有人都要面朝宫中方向行跪礼,以示不忘太祖皇帝开国艰辛与建立王朝的功勋,即便当今皇上听了这曲都要行礼,何况在场这些人? 楚君澜对此曲记忆深刻,鹿若菡又是出身掌握兵权的定国公府,对此曲耳熟能详。二人配合起来,加之楚君澜铿锵峥嵘的古琴伴奏,两个女子,分明唱出了曲中的磅礴大气。 想让她做伶伎之事来羞辱她? 她倒是要看看,跪下的到底是谁! 一曲唱罢,楚君澜与鹿若菡看够了在场之人跪地的身影,便也朝着皇宫方向行了一礼。 葛舒羽扶着婢女的手站起身,狠狠的瞪向楚君澜,咬牙切齿道:“你!胆大包天,你竟敢唱这支战歌!” “敢问葛小姐,大雍朝有哪一条规矩,规定了太祖爷最爱的战歌不能让人唱?” 葛舒羽面色铁青。 这规矩还真没有,早些年征战时,沙场上将士们还常常以此曲鼓舞士气。 可所有人默认的规则,不想让对方下跪,就是不要唱这歌的啊! 楚君澜面带微笑,一脸无辜的看着葛舒羽,那清澈潋滟的眼神仿佛在说:“我就是想让你跪啊。” 葛舒羽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楚君澜笑吟吟的问曹敏敏:“曹小姐觉得,我演奏的如何?” 如何?谁敢说太祖爷爱的战歌不好? 曹敏敏看了一眼葛舒羽,也顾不得会不会得罪她了,只好道:“极好,楚小姐琴技高超。” “我到觉得我演奏的一般,主要还是升平郡主的歌喉好,带着我一起唱出了沙场峥嵘的气势。葛小姐,你觉得呢?” 这也忒厚脸皮了! 可偏偏葛舒羽还不能说不好! “好,好,你们唱的好极了!”葛舒羽咬牙切齿。 楚君澜宛然一笑:“多谢夸奖,我也觉得我们唱的好极了!” 众女…… 第230章 接人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的女子!可众女子们偏生不敢多言,只能点头表示赞许和认同。 楚君澜视线扫过众人,笑容一收,面色陡然凌厉。 “我们虽是女子,却也要将目光放的开阔一些!如今太平盛世,好日子得来不易,我们也要常常忆起先辈们的艰辛,珍惜如今的生活才是!不想着如何为大雍朝做贡献,吃饱喝足了就琢磨一些针头线脑、鸡毛蒜皮的小事,对国朝无用,对家族无益,难道就不觉得惭愧?如此浪费人生,岂不是辜负太祖爷开国的艰辛?” 竟还教育起她们来了? 偏她说的这些话,像是戳中了她们心头的哪一根弦,竟让几人的脸上发烫的低下了头。 “楚小姐说的是,是我们狭隘了。” 有人觉得今日葛舒羽与曹敏敏事情做的不地道,自己同流合污,也的确有些可耻,加之神仙打架,她也并不像真正搅合在其中。 一旦有人表态,便有人附和。 方才还在嘲笑楚君澜的众女,眼下算是彻底认清楚楚君澜的厉害,知道了这不是个好惹的主儿,自己何必冲在头里,平白的惹来满身腥呢? 鹿若菡看了一眼那群附和着的女子,又看看面色铁青的葛舒羽和脸色苍白的曹敏敏,心下别提多敞亮了。 不得不说,与楚君澜站在一处,想受气也是很难的。 葛维明一抬眸,正看到鹿若菡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这种自家妹妹出来欺负人不成反被欺负了的场面,虽然与他这个做哥哥的无关,但到底是在人前跌了体面。更何况,鹿若菡似乎还是他未来的妻子人选。 她不向着他,反而帮着楚君澜去唱那劳什子战歌,这会儿竟还来嘲笑她! 葛维明冷笑一声:“想不到,楚家小姐竟有如此高的觉悟,倒是将我们这些人都衬的如同泥猪癞狗一般。” 葛维明一开口,众女才意识在场还有个外男。女子们声音骤然消失,垂眸退在了一旁。 “葛贵公子自谦,又何苦带上众位姐妹呢?”楚君澜则一扬眉,丝毫不肯退让的直视着葛维明的双眼。 一个男人搀和在女人堆里,一点不知避嫌不说,还好意思站出来拌嘴说什么“我们”? 楚君澜那鄙夷的眼神,就差没将这话直接砸在他头上。 可在场之人谁又能不懂其中意思? 葛舒羽站在自己三哥跟前,已是气的柳眉倒竖,满脸张红:“你休要得意!别以为自己能做的成世子妃就有什么了不起!在我们兄妹面前撒野,你也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不敢当,”楚君澜莞尔一笑,“我只是想不到,葛小姐的教养如此出色,着实让我大开眼界。” “你!” “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告辞了。”楚君澜挽着鹿若菡的手臂,转而与曹敏敏道,“曹小姐,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我们告辞了。” 很好的一句祝福,可曹敏敏听的满心不自在,要是每年生辰都要将自己家当做战场,那她得凄惨成什么样? 曹敏敏正想送客,葛维明已沉着脸先开了口:“楚小姐请随意,升平郡主还想多留一会儿呢,”旋即眼含威胁的看向鹿若菡,咬牙道,“你说是不是?” 胆敢现在不听他的,将来成了婚,他有千万种办法收拾她! 鹿若菡被气的满脸通红,偏生良好的教养让她一时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骂他。 楚君澜侧身上前一步,恰挡住葛维明狠厉的视线,沉下脸来道:“葛公子管的是不是太多了?” “放肆!”葛维明出身高贵,被娇养长大,众星捧月惯了,哪里见过这样胆敢当众给自己难堪的女子?他忍无可忍的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泥沟里爬出来的贱人,竟还真好意思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了!跟你说话是给你脸,给爷滚边儿去!” 暖阁内一片安静,只听的见葛维明愤怒之时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正当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妇人的轻咳。 曹敏敏回过神,当场松了一口气,赶忙快步去门前:“母亲,您……” 谁知刚到门前,面前暖帘一扬,便见曹夫人面色尴尬的站在门前:“正热闹着呢?恭定王世子与定国公世子来接人了,楚小姐与升平郡主可在呢?” “在,在呢……”曹敏敏越过曹夫人的肩膀,看到了自己面沉似水的父亲,以及站在她父亲身旁的两位年轻公子。 左边之人身材高大修长,面如冠玉,气质矜贵清冷,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皎月。 右边少年瘦高身量,肩上随意搭着件黑貂绒披风,盘着手抱着马鞭,五官俊秀深刻,眼神凌厉。 曹敏敏一时有些呆怔。 曹光之训斥道:“还愣着做什么!” 曹敏敏猛然回过神,忙与曹夫人进暖阁去请人。 曹光之赔笑道:“两位世子,还请一同进去?” “多谢好意,我二人在此等候便是。”萧煦面无表情说罢,又退后两步,越发远离女眷聚集之地。 鹿宛松却是冷哼一声:“恭定王世子有心避嫌,可今日这聚会上却有人不避嫌,还好意思大放厥词呢!” 曹光之脸上冷汗都冒了出来:“二位世子莫怪,是下官管理不当。”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家闺女过生日,竟能闹出这样闹剧来! 暖阁并不隔音,外面的对话,屋内听的一清二楚。 楚君澜与鹿若菡穿戴整齐,笑吟吟的与曹夫人道别:“叨扰贵府多时,多谢曹小姐款待,告辞了。” 曹敏敏脸色苍白的不知该说什么。 曹夫人满面堆笑道:“不敢,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两位小姐见谅,今日着实……” 话没说完,葛舒羽却已先一步撩起暖帘快步出了暖阁。 “曹大人,恭定王世子,定国公世子。”葛舒羽屈膝问候,盈盈水眸只注视着萧煦。 萧煦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望着门前。 楚君澜正出得门来,正红嵌白风毛领子的披风松垮垮搭在肩头,见了他,扬眉一笑。 萧煦眼神不自禁柔和,径直走到她身边,抬手为她将披风领口的缎带系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柔声道:“方才歌唱的很好,一番话也振聋发聩。” 葛舒羽猛然转身,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 第231章 强硬 不可能! 葛舒羽脸色刹时转白,眼中满是受不了打击的茫然和难以置信。方才他们在暖阁内的一番对话难道都被萧煦和给听了去?她说了什么来着?她怎么想不起来了? 她如何也想不到,这种时候萧煦会在外面,而且听他的意思,似乎是从出楚君澜唱《战城南》时候他就在门外? 那么她之前要求楚君澜演奏说的那些话,他是不是也听见了?她与萧煦只有几面之缘,他会不会对她形成极差的印象? “你怎么这会子来了?”楚君澜也没想到萧煦好端端竟会来曹府,难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楚君澜抬眸,询问的看着萧煦,许是平日里相处的多了,她丝毫没将萧煦帮她系披风当做一回事。 萧煦温柔的笑,冰山融化、春暖花开般,极富耐心的解释道:“本来带了礼品要去府上拜见,听闻你与升平郡主一同来了曹府,便与定国公世子同来接人了。” “原来如此。”楚君澜笑着点头,心里却是不信的。 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楚君澜是不信的,八成是萧煦听说了葛维明也在此处,担心她吃了亏才特地赶来的吧? 葛维明听着外面的对话,总觉得其余的女子们都出去了,就他一个躲在暖阁里倒是像怕了萧煦和鹿宛松似的,当即昂首挺胸的也撩帘子出了门,脸色黑沉的瞪着萧煦。 众人听见动静,齐齐的往门前看去。 萧煦也抬眸看向葛维明,笑容不再,眼神冰冷:“葛公子。” “我当是谁如此大的派头,原来是恭定王世子。” 萧煦冷冰冰的道:“葛三公子对皇上安排不满,我方才已经听见了,明日入宫面圣时会与皇伯父说明的。” 葛维明面色大变,惊叫:“我几时说过对皇上安排不满了!你休要血口喷人!” “方才你诋毁我未婚妻,出言侮辱,还否定了她的身份。我不得不猜想,葛公子与葛小姐此举,是只代表你们二人,还是代表整个葛家?”萧煦忽然弯起唇角莞尔一笑,“我愚钝,不过皇伯父明察秋毫,必定能有定夺。” 葛维明与葛舒羽心下巨震,惊慌不已,脑中一片混乱,甚至都想不起刚才自己具体说过什么,只记得他们对楚君澜没有说过一句好话! 如果让皇上误解了他们,他们二人遭殃不说,整个家族都会因他们的带累而覆灭! 葛舒羽回想方才葛维明骂楚君澜的话,明明刚才听时还觉得心里爽快,现在却有些怨恨起来,这个三哥,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现在不是强硬的时候,真叫萧煦一状告到天子那,事情就麻烦了! 思及此处,葛舒羽忙走到萧煦跟前,眼含春水,面带哀求的娇声道:“世子不要误解了,方才您在外头,许是没有听清楚。我们一是来为曹妹妹庆生,二也是我们听泉诗社小聚一次,我与楚小姐是旧相识了,见了面就喜欢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方才也不过是个玩笑罢了,您千万不要误解。” 大丈夫能屈能伸! 葛维明见葛舒羽已出头向萧煦求情,也快步走到跟前,讨好笑拍他肩膀道:“哎呀,世子何必如此在意此事?不过是几句玩笑话,年轻人聚在一起说说闹闹的也是正常。” 萧煦看也不看葛舒羽,仿佛她根本不存在,转眸看着比他矮了半个头的葛维明,面无表情道:“谁准你一个外男与我未婚妻开玩笑?别家人开你妻子玩笑,你愿乐意?” 葛维明喉咙一哽,脸色逐渐紫涨。 萧煦失望的道:“我本以为,簪缨望族出来的必定都是知书达理之人,才放心让我的未婚妻来散散闷儿交交朋友。想不到好意前来,却要受委屈。” 楚君澜闻言,立即“委屈”的低下头,将唇边的笑意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想不到平日话都懒得多说的人,会唱作俱佳的借题发挥起来,许是装傻多了业务就熟练了? 葛舒羽又是妒又是恨,心里暗骂:谁受委屈了?明明是她受委屈比较多好吗! “世子,您别这样,我们真的只是与楚小姐开个玩笑,况且不光是我们开楚小姐的玩笑,您没来时,她也开我们的玩笑呀。”葛舒羽说的无比委屈。 鹿若菡气的脸色涨红,分明是曹敏敏通风报信,葛舒羽来了就是为了欺负楚君澜的! 她刚要开口,萧煦已先一步转向了曹光之,再度完全无视了葛舒羽。 “曹大人。” “下官在。”曹光之抹汗。 “您这般知礼数的人家,女眷们办的诗社开的宴会都应该极有规矩的。若是这样的聚会,外男也可以随意放进来,岂不是危险?幸而今日我们是知道大家只是为了给曹小姐庆生的,若是它日再有这样的事,女眷们受惊吓不说,若污了名节又该如何?” 女子们原本只是略微觉得不妥,但身在局中时大多都是在看楚君澜的笑话,他们平日都以葛舒羽马首是瞻,竟也没有想那么多。 可如今萧煦将此话说了出来,立即将她们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个清醒。 如果这话宣扬开,真闹出什么不好的传言,他们往后还怎么议亲?另有几个已经订了亲的,更是将曹敏敏恨上了,她们来时本来没有外男,是曹敏敏忽然带了葛家三公子同来的,这种女子,如何能够深交!若真影响了她们的闺誉,她们必定更不会与她善罢甘休! 曹光之与曹夫人满身都是冷汗。 曹敏敏也快被小姐妹们的眼神杀死了。 曹光之狠狠瞪了一眼曹敏敏,随即陪着笑脸拱手告饶,鞠躬哈腰:“世子教训的是,是下官管教不力,一切都是下官的过错。” 萧煦摆了摆手,也不知是不想听曹光之解释,还是不相信曹光之的说法,一眨眼就又换上平日那清冷的表情,礼数周全道:“曹大人,我等告辞了。”根本不再肯给人解释的机会! 萧煦叫上楚君澜,鹿宛松则走到鹿若菡身边,马鞭一下下拍打在手心笑着看了葛维明一眼:“葛三公子,告辞。” 葛舒羽双眼赤红,咬了咬下唇,忽然含泪冲了几步挡在楚君澜跟前,伸手去拉她的手:“楚小姐,你方才也出了气了,我跪也都跪了,你又何必得理不饶人呢?” 第232章 连带反应 楚君澜身觉得葛舒羽的脑子可能不大好,至少眼下她的脑子并不清醒,好像见到萧煦后,她的眼珠子就差一点挂在萧煦身上,连最基本的智商都没了。 楚君澜心下冷笑,眼中却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在她碰触到自己之前抽挥手,倔强的望着她,却是一副受伤颇深的模样。 一看楚君澜如此,萧煦心里就似被人狠狠攥住旋拧了一把。他长臂一伸搂住楚君澜肩头,将她裹在自己大氅中,冷冷道:“葛小姐还请歇一歇吧。” 萧煦终于肯与她说话了。 可开口说的却是这么一句! 葛舒羽悬着的手攥成了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萧煦。 这个男子生的如此俊美,对待人时又有一种高不可攀的矜贵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可是她知道,这个人并不是不会温柔,他的温柔都给了楚君澜这个贱人!眼下他也是如此,她堂堂阁老家的千金,在她眼里却不如楚君澜一个野丫头! 楚君澜见葛舒羽这般如丧考妣的表情,一下子失去了与她斗嘴的心情,真吵起来,倒像是争风吃醋似的,她觉得没意思。 “咱们走吧。”楚君澜抬眸看萧煦。 萧煦低头看她,只觉得这个角度看去,她的睫毛格外纤长卷翘,眼神也格外纯真清澈,他的眼神瞬间温柔下来,低沉道:“好。”便再也没理会葛舒羽,带着楚君澜直接走了。 萧煦这一走,葛舒羽便像是承受不住打击一般,踉跄后退了两步,眼神痴然盈满泪水。 她这般作态,看的众人心里都觉格外怪异,哪里有正儿八经大家闺秀会这么做事的? 曹光之与曹夫人看葛舒羽如此,便认定了自家女儿是被葛舒羽带坏了,若不是看在葛舒羽有个做阁老的爹,曹夫人怕已要出言讽刺了. 鹿宛松、鹿若菡一同客气的给曹光之与曹夫人施礼道别,其余闺秀们也觉得再留不下去,纷纷告辞了。 葛维明今日跌光了脸面,心里又担忧萧煦真的会去皇上跟前告状,面色铁青的拉上失魂落魄的葛舒羽,一同快步离开曹家乘车往家里赶。 楚君澜坐在萧煦的马车上,抱着他递给她的黄铜镂雕云回纹暖手炉,笑眯眯道:“你怎么会忽然来曹家了?那么大的热闹,你没亲眼瞧见真是太可惜了。” “虽没有亲眼瞧见,却也与瞧见没什么区别了,”萧煦笑容宠溺,“我与鹿世子跟随曹大人夫妇来到暖格外时,正是你刚开始弹奏时,本来我们还不明所以,听了竟是唱了这一曲,都赶紧跪下行礼了。” 楚君澜眨了眨眼,哈哈大笑:“对不住对不住,害的你也被牵累,不过当时那场面真是太爽快了。你不知道那葛舒羽有多烦人。” “我知道,”萧煦道,“她的确烦人。你往后不理她。”还有葛维明,一个男子,却对女子那般出言不逊,着实可恨。 楚君澜斜睨他一眼:“也不知这到底是因为谁。” “你别气,我也不理她。”萧煦紧张的倾身凑近,小心的拉住了她的手。 楚君澜原本是有些憋气的,可是看萧煦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噗嗤又笑了出来。 萧煦只送了楚君澜到府门前,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进门拜访。 楚君澜却是丝毫没有被影响到心情,愉快的去陪着徐氏说了一会儿话才回房休息。她的表现太过开心,徐氏根本没能从她神色看出任何不妥。 是以当曹家发生的事传到她耳中,且还是楚桦亲口说的,徐氏完全不敢相信。 “世子爷,您不是哄妾身玩儿的吧。” 楚桦无奈的道:“我也很想是哄你玩儿的,可这事儿都传到上头耳朵里去了。今日等候上朝时,还有兵部的人拍案叫好,说咱们茂国公家将门虎女,还说要是大雍的闺秀都有咱们家澜姐儿的魄力就好了之类的话,我当时心里真是五味陈杂。” 徐氏沉思着消化事情的经过,无奈的道:“怎么一想,澜姐儿也没做错什么,能想起唱《战城南》来,也是她的聪慧。” “是啊,其实我这么一想,也觉得澜姐儿做的没错,那样时候不这样做起步是将咱们茂国公府的面子也给丢了?”楚桦叹道,“只可惜,这么做,却会带来一些隐患。” 徐氏见楚桦的脸色有些沉重,心下也同时一沉。 “世子的意思是?” “夫人也知道,这些年‘削兵派’与‘保兵派’的斗争只会越来越激烈,皇上抑武信念坚定,这也是大势所趋,多年来我一直不曾表态过,可澜姐儿这一支战歌唱的,却给了不少人一个讯号,就好像我已经选择了‘保兵’一派。澜姐儿没做错什么,可我却站了队。” 徐氏听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担忧的道:“这可怎么是好?澜姐儿一个小姑娘家,必定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夫人莫焦急,孩子嘛,她又没有机会接触很多朝中的事,她能懂得什么?咱们慢慢的教导就是了。”楚桦安抚的拍了拍徐氏的手。 徐氏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这事儿妾身会说她的。” “别,还是这会子将澜姐儿叫了来,我给她讲一讲朝中之事为好,毕竟将来她也是要做郡王世子夫人的,早晚都会接触到这些东西。” 徐氏看着楚桦笑起来,暗想楚桦是真的将楚君澜当做自己女儿一般,否则遇上这样事情,还不要先将人带来训斥一番?如今楚桦想的却是先借由此事教孩子。 楚君澜被请到了正屋,听徐氏和楚桦相互补充着,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连带的影响都解释了一遍,不由有些懊恼。 “父亲说的我都明白了。没想到我一时求个爽快,非但开罪了葛阁老家,还给父亲带来了这样的麻烦。”这样家庭的出身,做事当真要更加谨慎了! 楚桦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笑着道:“为父说这些也不是为了怪罪你,而是告诉你这其中的道理,这样往后你再遇上事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话音方落,却听门外传来一个不悦的声音:“什么怎么办,下次遇上了也该这么办!” 徐氏和楚桦听的一愣。 楚君澜也诧异的起身回头看向门前。 只见婢女撩起暖帘,茂国公与茂国公夫人一前一后的先后进了门。 “父亲。” “祖父。” 几人赶忙行礼。 茂国公一见楚桦就吹胡子瞪眼睛,表情十分不耐烦的哼了一声。 可看了楚君澜看,却一改上次的嘲讽和刁难,笑容慈祥的像是换了一个人:“澜姐儿做的好,过来,来祖父这里。” 第233章 故意找茬 楚君澜见这位老人家彻底变了个态度,立即就明白了他在“保兵”与“削兵”之间的态度。 也难怪,茂国公府以武起家,茂国公的关系自然大部分都在军中,若武将势力越来越衰败,岂不等同于削弱了茂国公一脉的力量?所以茂国公与楚桦之间的矛盾才会愈演愈烈,因为楚桦非但是文官,还是个激进的保皇派,为今上马首是瞻的。 楚君澜心思电转也不过是呼吸之间,她走到茂国公跟前,行礼道:“给祖父、祖母请安。” 茂国公笑着双手虚扶了一把:“快起来吧,好孩子,这次你做的很好,给咱们楚家争气。” 楚君澜起身,垂首恭敬的道:“孙女什么都不懂,都是父亲、母亲和祖母教导的好。” “好好好。这孩子不忘恩,很好,”又转而对徐氏道,“不愧是书香大家出来的,徐氏很好,会教导孩子。” 茂国公满意的连连点头,就好像上次讽刺楚君澜的不是他一样。 徐氏恭敬的屈膝行礼道:“多谢公爹夸奖,其实都是这孩子自己懂事。” 茂国公夫人笑道:“海霞教的用心,澜姐儿学的虚心,都是好孩子。” 徐氏莞尔一笑,她的婆母素来是会做人的,对她也是真心。 一家人难得如此其乐融融,最要紧的是茂国公见了楚桦没有针锋相对,爷俩没有掐起来,实属难得。 茂国公与老夫人被请到了首位落座,徐氏吩咐郭嬷嬷去沏茶,随即站在了老夫人身侧。不多时婢子端了茶上来。徐氏看向楚君澜,楚君澜立即会意的上前去奉茶。 茂国公笑容可掬的接过楚君澜的茶,啜饮一口,赞许点头:“好茶。” 徐氏笑道:“这茶叶是夏季时我母亲着人送来的,公爹喜欢,待会儿媳妇就命人给您送去。” 茂国公笑道:“你有心了。” “不当什么的,只要您老人家喜欢。” 茂国公眉目含笑的点点头,随即看向楚桦,道:“瞧瞧你媳妇多孝顺,再看看你闺女多懂事?我看啊,你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儿就是娶了个好媳妇儿,又得了个好闺女。” 楚桦嘴角抽了抽,他就知道从亲爹这儿听不到什么好听的!不讽刺他那是不可能的。 见楚桦低头不语,茂国公轻哼了一声,转而兴致勃勃的问起楚君澜当日的情况。 楚君澜只好说评书一般,将当日的场面说了。 茂国公听的抚掌叫好:“好孩子,干的漂亮!” 老夫人与徐氏对视了一眼,面色都颇有一些无奈。 楚君澜也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番茂国公的神色。她并不觉得如茂国公这样的人,会一门心思的支持她去与人争斗。尤其争斗的对象还是葛阁老家。 如果她真是头脑简单的,见了葛舒羽就因为茂国公的支持而有底气斗嘴,那岂不是要成了京城的笑柄? 茂国公不蠢,可偏生这么说了。 楚君澜垂眸,用眼角余光打量楚桦的神色,见楚桦果真气的脸红脖子粗。 “父亲。”楚桦沉声道,“您别教坏了澜姐儿,女孩子家的,都已经定亲了,偶尔强硬一下让人知道厉害这是好事,可若是每次都这样,岂不是要人背后议论?” “我怎么就不能教澜姐儿了!”茂国公蹭的站起身,“女孩儿怎么了,女孩儿也是我茂国公府的女孩儿,将门虎女怎么就不能干脆一些行事了?别拿你那磨磨唧唧的一套来要求我孙女,用不着!” “父亲不要无理取闹,您没教导过女儿,不能拿您带儿子的那一套来教导澜姐儿!” “没教过女儿怎么了?你看看汐姐儿,还不是常常与我见面,我不是也将汐姐儿教导的很好!” “汐姐儿好,那是三弟妹教导的好!您常年都在庄子不回家,汐姐儿统共去几回?” “那也是我茂国公府的血脉好!” …… 眼瞧着茂国公与楚桦又吵起来了,茂国公夫人和徐氏都焦急的上前劝和。 楚君澜一脸莫名,看着吵的脸红脖子粗的俩人,一时想不明白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吵起来的。 回想一下,到似乎是茂国公故意激怒了楚桦,茂国公不是来看她的,倒像是故意来找儿子吵架的。 “我看你是巴不得你爹赶紧蹬腿儿,你好承袭爵位!可惜我老人家身体好的很,让你失望了!” “父亲!”楚桦气的脸色紫涨,“您如此污蔑儿子,让儿子如何容身立足!” “啧,我骂你两句你就不能容身了,我揍你一顿你是不是还不活了?”茂国公气的一拍桌子,“我算看透了,你是横竖瞧不上你亲爹,这家里容不下我,你是要将我排挤出去!好!我走!” 茂国公愤然转身,拂袖而去。 老夫人赶忙追了上去:“国公爷,国公爷!” 丫鬟们手忙脚乱的去搀扶老夫人。 鸡飞狗跳一番,茂国公和老夫人笑呵呵的来,气哄哄的去。 人一走,屋内就只剩一片安静。楚桦气喘如牛,指着屋门口方向半晌没说出话来。 徐氏忙对楚君澜道:“澜姐儿,你且先回去歇着吧。” 楚君澜点点头,屈膝给楚桦和徐氏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待到屋内没有了旁人,徐氏才劝说道:“世子爷何必动气?公爹就是那个脾气,您早都知道了,就随着他老人家去吧。” 楚桦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点点头道:“夫人说的是。我也知道父亲的性格,他这怕是不想在府里住了,找个由头想走,所以就来跟我吵一架,以前不也是这样?”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 “我也知道,父亲最喜欢的儿子不是我,这个世子的爵位落在我的头上,他心里不愉快。”楚桦叹了口气,“罢了,我又何必感叹这些。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儿过的。” 徐氏也幽幽的叹息了一声:“可日子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只怕外头多少人都要嚼舌,说世子爷不孝顺,偌大一个家,连个老人家都容不下。” 楚桦笑了笑,“无妨,随他们去吧。其实眼下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第234章 野心 徐氏见楚桦已面色如常十分平静,轻轻地叹了口气:“朝堂之上的事,妾身不懂。只是此番澜姐儿不经意之间让你在朝中站了队,不知会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楚桦闻言却是轻笑了一声,摇摇头道:“你呀,看来你是真的不懂朝中之事。” 徐氏奇怪的看向楚桦疑惑的道:“难道是你有什么想法?” “如今盛世,虽有北元的威胁,但大雍日益强盛,发展经济治理国朝,文人的地位逐渐提高,武官的地位降低是大势所趋,削弱武将势力也是必然趋势。” “是啊,但你如今不留神站了武将们那一方……” 楚桦面带睥睨之色,轻声道:“军权怎配掌握在莽夫手中?” 徐氏闻言惊愕的睁大了眼睛:“世子,你的意思是?” 楚桦却笑了笑不再多说了。 楚君澜站在门前,恰听到了楚桦的最后一句,心下便是咯噔一跳。 原来楚桦竟有这样的野心? 他竟想做大雍朝第一个统领武将的文官吗? 如楚桦所说,削弱武将的势力是大势所趋,这必定会引起武将们的怨气,将来皇上若真的要安排一个文官去统领武将,那必定会选择一个与武将们关系比较亲近一些的,至少可以不会引起特别大的反弹。 难怪,她此番作为,楚桦对她没有一丝的责怪。 因为她是做法不经意之间正与楚桦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楚君澜抿了抿红唇,唇畔随即扬起一个玩味的微笑,轻轻咳嗽了一声道:“父亲,母亲。” 楚桦与徐氏闻言回头看向门前,便见楚君澜提着个精巧的黑漆螺钿食盒撩帘子进了门。 “澜姐儿,”徐氏笑了笑,“又做了什么好东西?” 楚君澜将食盒放下,将两碗鸡汤小心的端给二人:“我清早就小火慢煨预备的鸡汤,加了一些药材,对身子有益的。” 楚君澜喜欢研究药膳,闲来无事也会捣鼓一些养身的汤汤水水,楚桦与徐氏平日就没少享用。 二人笑呵呵的端起碗来,徐氏问道:“你祖母那里?” “已叫人给祖父祖母、大伯父一家和三叔一家都送了一份儿过去,哥哥嫂子那里我直接叫人把砂锅给端过去了。” “你这孩子。” 楚君澜素来做事周全,徐氏很是喜欢,吃了一口鸡汤,里面有淡淡的药材味道,但却恰好中和出一种甘甜爽口之感,美味自不必说。 楚君澜稍坐了一会儿便回房了,将另一个食盒交给紫嫣:“你亲自给我大哥送去,注意路上别叫人碰这汤。” 给楚华庭送吃的东西,楚君澜从来都很小心。 “哎,姑娘放心吧。” 紫嫣便提着食盒,快步往外头去了。 看着紫嫣的背影,楚君澜有些无奈的轻叹了一声。 茂国公府什么都好,就是行动不自由,若是从前,她早直接自己去送一趟了,即便是想逛街也是随她的便,何止与如现在这样,出个门还要小心的与徐氏报备过,得了允许才行。 ※ 正月刚过,各个衙门都开了印,楚桦又照旧忙于正事,少有在家的时候了,茂国公也回了庄子上,家里似乎一下就冷清下来。 徐氏却开始忙碌起来。 “虽不曾听说王府那边的消息,但恭定王的亲事都办完了,拖延到今年,你与世子的婚事也该快办了。” 徐氏勾画着手上的陪嫁册子,笑着道:“娘给你选的都是一些良田,收成好不说,庄子上的庄头也都是从前跟着我的老人,做事稳妥,到时也好听你使唤。还有铺面,我选了集市上整个一条街的,你将来想收租子就收租子,若想自己做个小买卖,选个中意的开个铺面也便宜……” 徐氏唠唠叨叨,似乎给她的只是三瓜俩枣一般,可楚君澜却知道,徐氏给她的陪嫁,一部分是当初徐氏的嫁妆,还有一部分是茂国公府公中出的。 她不是楚桦的亲生女儿,徐氏却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给她预备嫁妆。 “娘,我要不得这么多,王府什么都有,要这么多嫁妆做什么呢?” 楚君澜挨着徐氏坐下。 徐氏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傻丫头,嫁妆丰厚一些,将来你自己也有个后手,将来你有了孩子,也可以留给你的孩子。” 说到这些,徐氏想起楚君澜自幼丧母,楚君澜生母当初的嫁妆如今还不知道被楚家糟害成了什么样,她便止住了这个话题,转而道:“你呀,要自己多留个心眼儿,我看恭定王家的环境也很复杂,不说那些姬妾,如今你正牌婆母都有了两个,蔡王妃家又有那般强硬的背景,你与淑贵妃和六皇子之间还曾有过不愉快……” 徐氏越说越觉得忧心忡忡:“我只怕你去了他们家,要被婆母为难。” 徐氏为她考虑时这幅不安的模样,让楚君澜颇为动容。 “母亲,放心吧,我不会被欺负的,我也不是任凭人随意欺负的人。” 徐氏想了想,点头道:“也对,不过,嫁妆多一些,你将来的腰杆还能更硬气一些。” 说着大笔一挥,又在嫁妆单子上添了商行的生意,还头也不抬的道:“这都是当初你外祖母给我的陪嫁,如今都给你,将来若是日子过的不开心,你手里有大把银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的脸色咱也不看。” 楚君澜眼眶有些发热,撒娇的蹭着徐氏的肩膀:“我有爹娘在,不开心我就回家来嘛。” 徐氏笑着摸她的头,却没有回答。 嫁给皇家,哪里能如寻常妇人一般说大归就能大归的? 一旦入了皇族的玉牒,想出来,就只能横着抬出来……即便抬出来都要再抬进宗族的坟茔地去。 徐氏一个激灵,心里暗想自己实在是想的太不吉利了,暗自呸了一声。 正当这时,郭嬷嬷来回话:“夫人,葛阁老夫人身边的人来送帖子。邀请您与三小姐明日赴宴去呢。” 楚君澜闻言,懒洋洋的坐直了身子。 徐氏却是面容一肃,将毛笔搁下,接过楚君澜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拿过郭嬷嬷递的帖子翻看,随即冷笑了一声:“真是稀奇了,做文官的瞧不上咱们家,这会子却主动邀请了。” “夫人,您打算去吗?” “当然去,我倒是要看看他们家做了那么多龌龊事,邀请我去想做什么!” 第235章 我好想你 楚君澜与徐氏想的一样,也对葛家的目的十分好奇。 次日午后,楚君澜原本穿了一身家常衣裳去找徐氏,可徐氏却拿出一身簇新的水蓝色掐腰褙子、一件毛色光亮的白狐腋的披风。 “娘?”楚君澜奇怪的看着那身新衣,“这是做什么?” “听娘的,这时候好好打扮没错。来来,素琴、棋清,你们来服侍姑娘重新梳头更衣。” “是。”两位大丫鬟应下,笑吟吟的扶着楚君澜去徐氏的妆台前坐下,紫嫣也笑着上前来帮忙。 徐氏的妆台是古朴的紫檀木所制,一面很大的西洋美人镜映出满屋子的忙碌。 楚君澜重新梳了随云髻,徐氏亲自过来拿了两根簪子在楚君澜脑后比了比,最后选了镶珍珠的。 “我家澜姐儿天生丽质,用不着多涂脂抹粉儿的就压过他家闺女几条街去了。” 楚君澜听的噗嗤一声笑,顺了顺垂在脑后的流苏,笑道:“娘,与他们家闺女比什么呢。” “那个葛舒羽脑子里想什么还当什么人都不知道?还是大家出身呢,做事未免太龌龊。我要是葛夫人,那样闺女我早关起来逼着她改性子了。” 拉着楚君澜起身,理了理她的衣裙,笑道:“这身衣裳料子是你外祖母从江南送来的,是上好的云锦,衬着你的肤色正好。” 又将白狐腋的披风为楚君澜搭在肩头,替她系上领口蓝色的缎带,眉目含笑的道:“还是闺女好,能这么安生站着让我打扮,你源哥和湛哥小时候有那么一阵子还算听话,可后来你爹叫他们的规矩多了,他们就不肯听话了。我又不好去打扮你嫂子。” 让楚君澜转了个身,徐氏满眼的惊叹:“好孩子,真俊俏。” 楚君澜抿着唇笑起来:“这是近朱者赤?” 徐氏一愣,噗嗤笑了,捏了下楚君澜细白的脸蛋:“这孩子莫不是吃了蜜糖?”拉着她的手道,“走,咱们去葛家,今儿你不用怕,咱们就看看他们到底是几个意思,娘给你做主。” 楚君澜哪里会怕?她见过的世面多了去,可是被徐氏这般保护着,她满足不已,哪会反驳?只会连连点头:“好,到时我就不说话,只看娘表现。” 二人说说笑笑的出了门,仆从们被他们轻松的气氛感染,也都心情愉悦,一路乘车去了葛家。 葛阁老府距离茂国公府并不远,不过半个时辰,马车便停在了国公府的门前。 早有小厮听吩咐在门前等候着,见了茂国公府的马车立即迎了上来,又有人撒丫子往府里去回话。 “小的给您请安了。”小厮行礼,恭敬的道,“您二位请随小的来。” 楚君澜扶着徐氏下了马车,二人进了葛府的侧门,就有粗壮的仆妇抬了滑竿来,恭敬的抬着她们去了暖阁。 葛夫人与葛舒羽这时已在暖阁跟前等候着。 葛夫人穿着宝蓝色褙子,戴着镶祖母绿的白兔毛卧兔儿,妆容精致。 葛舒羽穿着杨红束腰的襦裙,身段窈窕、粉面桃腮、乌发半挽,显得脖颈修长,外头披着向白色毛领子的红披风,越发艳丽的如雪中红梅。 这母女二人站在暖搁前,远看去像是一幅画儿似的。 楚君澜下了滑竿,转而去扶徐氏,母女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不由笑了。多亏徐氏有经验,否则打扮上还真落了一程。 “世子夫人,澜姑娘,快请进暖阁里来暖和暖和吧。” “给葛夫人请安。”楚君澜笑着行礼,又问候葛舒羽,“葛小姐好。” 葛舒羽笑容柔媚,好像与楚君澜从未有过龃龉一般,也给徐氏行礼,“见过茂国公世子夫人。”又过来主动拉住楚君澜的手,“君澜妹妹好,咱们都如此熟悉了,你称呼我名字便是。” 这一声妹妹又酥又嗲,叫的楚君澜浑身鸡皮疙瘩都要竖起来了,她笑容可掬的道:“葛小姐千万不要客气。” 葛舒羽笑容僵了僵,差点绷不住甩开楚君澜的手。 两厢进了暖阁,屋内早已点了炭盆,地当中铺设了大红锦缎桌巾的八仙桌上已布置了精致的碗碟,冷荤热素搭配的十分漂亮。楚君澜与徐氏将披风交给各自的婢女,依着身份,与葛家母女围坐在八仙桌旁。 葛夫人便笑容满面的招呼着徐氏与楚君澜用菜,还时常用公筷替她们布菜。 略用了几口,徐氏用帕子沾了沾唇角,笑道:“葛夫人今日相邀,想必是有话要说吧?” 葛夫人笑着看向葛舒羽和楚君澜,温和的道:“舒羽,你不是说想带着楚小姐去逛逛吗。” “是,母亲。” 葛舒羽笑着起身:“君澜妹妹,请。” 楚君澜询问的看向徐氏,见徐氏点头,便起身穿好白狐腋披风,带上紫嫣随着葛舒羽走出暖阁。 出了正月,京城的雪已渐渐融了,但湿冷之感却比凛冬时要更强一些,楚君澜紧了紧领口,漫不经心的跟在葛舒羽的身旁,一言不发。 葛舒羽却是一反常态的热情:“君澜妹妹,其实你我之间着实不用如此针锋相对,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欣赏你的才情,咱们又是门第相当的,做个好友岂不是好?” 楚君澜笑了笑:“你说的是。” 淡淡四个字,再无其他回答,让葛舒羽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她又笑容满面的道:“前面就是我的书房了。” 楚君澜不置可否,只微笑跟着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相信葛舒羽平白无故请了她来,为的就是与她交朋友。 二人七拐八拐走出巷子,穿过月亮门来到一座四四方方的院落,葛舒羽笑着道:“妹妹请进。” 有婢女在屋门前笑着相迎:“小姐回来了。”为他们撩起桃红色的锦缎夹竹棉帘。 楚君澜与紫嫣随葛舒羽进了屋,便见宽敞的屋内,两侧各有一个侧间,屋内的椅搭坐褥皆为鲜亮的桃红色,陈设摆件也都十分的清新可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甜的熏香,楚君澜闻着觉得有点腻人。 葛舒羽笑着请楚君澜坐下,歉然道:“请妹妹稍坐片刻,我去更衣。” 楚君澜点点头,葛舒羽便脱了衣裳往侧里的隔间走去。 婢女这时为楚君澜端了茶来,便躬身退了下去。 一时间,屋内一片安静。 安静的有些异常。 楚君澜端起茶碗,葱白指头捻着碗盖拂了拂琥珀色的茶汤,将青花瓷碗凑在唇边,眉头便微微一挑,又将之放下了。 紫嫣疑惑的看着楚君澜:“姑娘?” “没事。” 等了片刻,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便传来说话的声音。 “您这边请。” 门帘一撩,冷气扑了进来,却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公子垂首拎着袍摆走了进来,他银灰色的袍子正前方湿了一大块,形状十分可疑。 “哎呀可真是的,好端端的,还能将酒泼在您衣裳上。少爷您等等,我去马车上给您取替换的衣裳来。” 门口熟悉的少年音炒豆子似的说完,转身就撩帘子出去了。 “叶公子?”紫嫣探出半个头,看见站在外间地当中背对着他们的人,不由得诧异的道:“是您吗?” 叶以渐猛然回头,正看到端坐在侧间暖炕上的楚君澜,诧异的道:“君澜?” 楚君澜玩味的笑了,“好久不见呀。怎么在这里遇见你。” 叶以渐还提这自己的袍子,低头一看,那湿掉的一块正在腿部当中,看起来真是太可疑了,不由得尴尬道:“他们府上的三公子设宴邀请,我来赴宴,下人不小心打翻了酒盏,弄脏了衣裳,葛家的下人便引我来此处稍作整理,你怎么也在这里?” 楚君澜笑了笑:“我是随我母亲来赴宴的,席间葛夫人与我母亲有话要说,就请葛家四小姐带着我走走,葛小姐说这里是她的书房,请我来坐坐。” “葛小姐的书房?”叶以渐面色一变,看看屋内的摆设,还真像是姑娘家的屋子,立即道:“这不妥,他们家下人怎么胡乱带路?我先出去吧。” “只怕外面有人正堵着呢。”楚君澜无聊的叹了口气,“我就知道酒无好酒宴无好宴,想不到他们家会玩这一手,为了我的亲事,他们也算是操碎了心啊。” 叶以渐何等聪明,略一想就明白过来,不由得咬了咬下唇。 屋内点着炭火,十分温暖,叶以渐身上的大氅就有些穿不住,加之甜腻的熏香腻人的很,让他十分烦躁,不由得扯了扯领口披风的系带,又觉得自己若是脱大氅就更说不清了。 正为难着,楚君澜却是面色一肃,起身直走到了他跟前。 叶以渐心跳漏了一拍,看着楚君澜精致的俏脸,声音沙哑的道:“君澜……” 她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一股燥热直从她的指尖传来,流窜遍他全身,叶以渐脑子嗡的一声,一时间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眼里心里就只剩下了楚君澜一个人。 “君澜。”叶以渐喃喃,猛然展开双臂紧紧的拥住了心心念念的人,嗅着她脖颈处的发香,心跳如擂鼓,“我好想你。” 第236章 真情流露 楚君澜被抱的猝不及防,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被抱了个结结实实。叶以渐身上淡淡的熏香与酒香混合在一处盈满了她的感官,让楚君澜愣了一下,叶以渐的双手已铁箍一般将她圈在自己臂弯中。 他的嘴唇一下下轻轻地碰触她的发,声音哽咽:“这是做梦吧,我必定是又做梦了。” 他的呼吸太过灼热,楚君澜回过神,忙一把推开了他。 “君澜,你不要厌恶我……” 叶以渐伸手还要再抱,却被楚君澜反手就是一针,浑身僵硬在原地,动也不能动。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动了,却只当做是在梦魇中,因为太多次在梦中,他看到她,追逐她,但她都不理会他,任凭他在人山人海之中叫她的名字,最后却越走越远,远到他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如今她能站在自己面前,叶以渐已觉得知足。 “姑,姑娘,叶公子他……” “没事,你将这屋里的熏香熄了,然后把后窗子开了通风。” 紫嫣都被吓呆了,闻言“哦哦”了两声,忙不迭依着吩咐行事。 屋内甜腻的熏香很快便被清新的冷空气取代。 楚君澜凝眉再度掐住他的手腕,仔细的诊了脉相,随即便取出袖中藏着的银针,在他几处穴位扎了几针。 叶以渐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明,眼神也恢复了明亮,就像一场梦魇结束,他竟然觉得浑身脱力,背上满是热汗。 “我这是……” 记忆又突然冲破障碍,回到脑海,叶以渐想起刚才自己竟然像个登徒子一般抱着人家姑娘不放,他当即脸色惨白。 “我,我不知方才是怎么了。” “这怨不得你,你方才赴宴,吃的酒水或者菜肴应该是被下了‘玉合散’,原本这种药只有些微的兴奋作用,用了能让人心情变好,精神亢奋,这屋里调和的百合香单闻着也不会有感觉,只会觉得味道甜腻腻的,但是二者相结合,便是最强烈的催情药。” 楚君澜指了指桌上的青花盖碗,“我那碗茶手里就加了玉合散,我方才闻着味儿不对就没吃,想不到你却中了招。” 叶以渐惊愕之余,眼神逐渐阴沉,“他们这是想让你我……他们好歹毒的居心!” 他的确喜欢楚君澜,想和楚君澜永远在一起。 可他的喜欢,不希望以这样的方式达到目的! 他想要的是完完整整的人,而不是一具躯壳,以楚君澜的性子,若是他们之间强行发生了什么不得已才嫁给他,那是对她的侮辱,她必定会恨毒了他,那这一生他们之间都再无交心的可能! 这是将他们当做什么人了?随随便便就能用药来摆弄吗! 叶以渐如此一想,脑门上霎时间出了一层冷汗,旋即越发的愤怒了。但即便是愤怒,他也分得清眼下什么最要紧。 “请你与你母亲来的是葛夫人?” “是,葛夫人与葛四小姐。” 叶以渐若有所思:“看来,葛维明今日请我来也是与他们商议好的,只是这种荒唐事,葛夫人若也能允许那也未免太糊涂了,也不知其中是否有葛阁老授意。” “荒唐事他们做的多了去了。”楚君澜将当日在宫中被一个小内侍以颖贵妃的名义骗出永安宫的事简略的说了,“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知道是他们。” 叶以渐点点头,垂眸道:“我知道了。” 大长公主时常能听见一些消息,是以葛阁老有意与恭定王结亲家的消息他也有所耳闻。 他心下有些微的期待,希望他们两家结亲,这样自己与楚君澜就有可能了,可更多的,叶以渐心里是为楚君澜不忿!楚君澜比什么葛小姐好到哪里去了,恭定王府若是瞧不起她,那是他们有眼无珠。 叶以渐冷笑:“倒是打的好算盘。” 楚君澜笑了笑,“是啊,此地不宜多留,待会儿他们必定会命人大张旗鼓来捉赃的。” “你有办法?” “他们想来捉双,不给他们捉到便是了。我这便与紫嫣先走,你自己留在这里,待会儿昆山应该就带你的替换衣裳回来了,你只当没在这里遇见过我便是。” “你要出去?可他们外头必定有不少人在预备着,你若是这么出去被他们的人发现了,必定会当场就吵嚷开来,到时见着我在房里,还不是一样会被他们污蔑?” “无妨,”楚君澜笑了笑,“他们捉不到我。” 楚君澜回头叫上紫嫣:“走,咱们翻窗子出去。” “哈?”紫嫣怔愣一下,指了指现在半敞开的后窗子。 楚君澜点头。 后窗子外不远处便是小跨院的后院墙,因到了冰雪消融的季节,地上的雪已被屋檐融落的水滴浸透,到了夜间寒冷时冻成了冰,是以并不容易留下脚印。 紫嫣抱着裙摆,小心翼翼的翻窗子出去。 楚君澜则穿好了披风,回头对叶以渐一笑:“叶公子知道如何应付吧?” 叶以渐看着她拢在雪白毛领中的巴掌小脸,温柔的点点头:“你放心。” 楚君澜便对他摆了摆手,灵巧的跳出了后窗子。 叶以渐快步走到窗边,看着她雪白的身影消失在房头,这才将后窗子关严,将一切都摆放回原处,并且将窗台上紫嫣留下的脚印也抹去了。 做好这一切,他忍着头疼坐在了外间的玫瑰椅上。才刚坐定不到片刻,便听见一阵错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即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真是奇怪,方才我与楚小姐去后花园子里逛逛,楚小姐忽然说要更衣,我便在后花园等她,不想等候了这么久也不见她回来,有丫头说见到她往这边来了。” 随即是个男声:“今日我请了几位公子来家聚会,不成想下人笨手笨脚的将叶公子衣袍给弄脏了,才刚人说叶公子来此处整理,我特地来赔罪的。你既是来寻楚小姐,应当不在此处,叶公子可在这里呢。” “是吗?可有人看见楚小姐来此处了啊。” 说着话,门帘便被人一把撩起,葛维明满面红光,眼神晶亮,兴奋的掀起帘子第一个冲了进来,进门就先往侧间暖炕方向看,却没看到预想之中的景象。 “葛三公子。” 一声轻唤就在面前,葛维明这才看到坐在外间正座,满面惊讶看着他的叶以渐。 “就你自己?”葛维明惊愕的脱口便问。 第237章 骑虎难下 “怎么?”叶以渐优雅的挑眉,面带微笑的问道:“若不是我自己,还应该有什么人?” “呃,我是说,你的小厮怎么没在?”葛维明僵硬的笑。 “他去取我备用的衣裳。”叶以渐道。 葛舒羽则伸长脖子往里间看,甚至越过葛维明,往两边去寻找了一番,根本就没看到楚君澜。 不可能啊!她亲自将人骗了来,为了让楚君澜相信这里是她的书房,她还将屋内的所有椅褡坐褥都换成了桃红色,甚至摆设都拿了一些自己房里的。 看到桌上的青花盖碗,她激动的将碗盖掀开,里面的茶水丝毫未动! 再看白玉熏炉,里头的香已经被人熄灭了! 叶以渐一脸疑惑的看着葛舒羽满屋子乱翻,以后的问:“葛公子,这是……” 葛维明给自己的妹妹使眼色。 葛舒羽这才强迫自己回过神,看向叶以渐的方向,尴尬的笑笑:“啊,我,我找点东西。” “找东西?”叶以渐笑了笑,“我方才一直坐在这里等我的小厮来送替换的衣袍,听见葛小姐在门外说,你是来寻人的?” “我……” “我是被贵府上的一个小厮引来此处的,来时屋内并无旁人。怎么难道这里应该有别人?” “并未,并未。”葛舒羽打起精神,赔笑道,“您许是听差了,今日我母亲宴请茂国公夫人与她府中的千金,我是陪着楚小姐出来逛逛的,楚小姐中途有事走开,我正四处寻她呢。” “原来如此,”叶以渐道,“若是楚家小姐在此处,又有府中小厮引着我来此处更衣,我便要好好向葛大人请教一番待客之道了。” 叶以渐面带微笑,神色温和,丝毫不见恼意,可葛舒羽与葛维明分明都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压迫。 葛舒羽笑道:“没有的事,我也是顺路来看看,先前也不知叶公子在此处啊。” 叶以渐笑着点点头,转而客气的与葛维明道:“葛三公子,在下还有一事想要请教。” 他话虽说的客气,但目光尖锐,气势凌人,那种官场上打滚才有的气势,让葛维明觉得自己好像是见到了他父亲似的。 葛维明笑了笑,道:“叶公子请讲。” 叶以渐笑道:“我才来时,这屋里点着一种香,葛三公子可知道是什么香?” 葛维明与葛舒羽的面色均是一变,心下狂跳,强忍慌乱与心虚才没露出马脚。 叶以渐最善察言观色,见他们兄妹二人面色便知道他们必定知道那药的问题。 “方才葛小姐来还特地看了熏炉一眼,想来必定是什么真贵的好香?我方才进门时,闻着那香就觉得通体舒畅,神清气爽!想来贵府上待客用的必定是好东西,这才腆颜想与二位讨一些,回去也给我外祖母试一试,我外祖母若用的好,回头也可以推荐给皇上试试。” 说到此处,叶以渐笑容有几分玩味:“想必皇上若用了好,询问起这是谁家的香,若知道是出自葛阁老家,必定欢喜。” 葛舒羽与葛维明一听到叶以渐那句“通体舒畅、神清气爽”就已经吓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了,葛维明在叶以渐吃的酒中下了料,为防药不灵,他还下了加倍的量,务必要成就这一“好事”,谁料想,叶以渐竟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丝毫不受影响! 兄妹二人还不未想出如何应对,便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惊呼:“楚小姐?” 葛舒羽一撩帘子,正看到楚君澜与婢女款款而来,脚步轻快、面色从容,就像在逛自己家的后花园。 “楚……君澜妹妹?”葛舒羽满面堆笑的迎了上去,一双灵活的眼上下打量楚君澜的神色,“你去哪里了,真是叫我好找。” 楚君澜宛然一笑道:“我瞧你去的时间太久,便也出去逛了逛。” 出去,逛了逛? 怎么可能? 她在门前可都安排了人的!楚君澜怎么可能不惊动任何人出了这院子? 见葛舒羽面色有异,楚君澜笑着道:“葛小姐怎么了?”一抬头,看向叶以渐和葛维明,楚君澜故作惊讶的道:“怎的葛三公子与叶公子也在?” 楚君澜上前与二人见礼。 葛维明自楚君澜一进门,眼珠子都差点挂在她身上去,今日的楚君澜打扮的雍容典雅,妆容精致的恰好将她无关所有的优点都凸显出来,却又不显艳俗,与她一比,他见过的那么多好看的女子都被比成了庸脂俗粉了。 看了一眼叶以渐,又看看楚君澜,葛维明心下却是不由得暗自庆幸。 他也是昏了头,才听了葛舒羽的建议,这么好的一个美人儿,若真与叶以渐成就了好事,岂不是便宜了这小子? 说什么不要将自己家搀和进去,他还偏不信了! 葛维明的目光太过露骨,楚君澜与叶以渐都感觉到了。 叶以渐压着火气,略微侧身挡住了葛维明的视线。 楚君澜则笑意满满的与葛舒羽道:“你方才说要给我瞧瞧你的书房,这里藏书在何处?我才刚也是没瞧见藏书在哪里,闲着无聊,才出去走走的。” 葛舒羽心里咯噔一声跳,尴尬的抬头看向叶以渐。 叶以渐当即配合的沉声道:“书房?此处是葛小姐的书房?” 愤然回身看向葛维明:“葛三公子,这是何意?” 葛维明与葛舒羽简直进退两难。 若说这里不是书房,那葛舒羽岂不是要当众承认自己哄骗楚君澜? 若说这里是葛舒羽的书房,葛家的下人引着需要更衣的叶以渐来这里,又是为哪般? 最要紧的是,叶以渐已经知道自己被下了药! 葛舒羽与葛维明对视了一眼,两害取其轻,决不能让叶以渐认为他们给他下了药,又故意引他来一个女子的书房,叶以渐背后可是大长公主和状元郎叶昭,他们不好开罪。 思及此,葛舒羽只好道:“叶公子不要误会,也是楚小姐听差了,这里并不是什么书房,只是个供客人落脚暂时休息的偏厅。不信,您大可以与府中任何一个下人打听去。” 叶以渐微微一笑,拉长音:“哦?” 第238章 居心叵测 楚君澜笑的玩味,啧啧了两声:“有趣,真是有趣。” “楚小姐是什么意思?”葛舒羽面色铁青的凑近楚君澜,挤出一个笑容,压低声音道,“你不要得理不饶人,这里可是我家,你一个名不正言不顺勋贵千金,难道还能高出我去?你能保证你日后没有求到我面前的时候?” “自己没了道理,就开始威胁人?”楚君澜无奈的摊手,就像撞上了个神经病。 “葛小姐的性子我真是越来越摸不透了,您到底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不说其他,就连在你家院子里走走,你前后都能说出两样来。你告诉我这里是你的书房,让我在里头稍坐,这会子又对叶公子说这里是什么偏厅,还有,你的茶里放了什么好东西?熏香又是用的什么好定西,你以为我那‘小医仙’的名头,是白来的?” 徐氏曾经说过,与这样大户人家交往,可以伤害对方的利益,却不能伤害对方的颜面,这是大家都遵守的规则。 可是葛舒羽做事实在是太恶心,她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被打了左脸还能将右脸也送过去。 葛舒羽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回头看到叶以渐那若有所思的表情,当即尴尬的无以复加,看着楚君澜的眼神满是怨恨。 “你不要含血喷人,什么茶里的东西,什么香里的东西!你既说你是懂得药理的,难保不是你来陷害我们家!我母亲好意邀请你来做客,我还想与你结交,你却反咬一口,你到底是何居心!” 楚君澜刚想还口,耳中忽然敏锐的捕捉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和低低的说话声。 楚君澜笑了笑,凑到葛舒羽跟前,压低声音,以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的气音道:“你如此上蹿下跳费尽心机,为的不就是嫁给恭定王世子?但你以为你真能成功吗?” 葛舒羽顿时脸色铁青,柳眉倒竖,怒不可遏的瞪着楚君澜。 楚君澜笑望着她,那表情像是在看耍猴戏:“他认识你吗?知道你是谁吗?见了面搭理你吗?只怕你就算拦在他面前,他也会直接绕过去吧。” 想起了上一次在曹家她颜面扫地终身难忘的经历,葛舒羽双目赤红,妒火燃炙,怒不可遏的狠狠推了楚君澜一把,怒吼:“你少得意!” 楚君澜踉跄着跌坐在地。 紫嫣大惊失色,忙去搀扶:“哎呦姑娘,您怎么样!” 葛舒羽一手叉腰,指着楚君澜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与我说话!不过是个野丫头罢了,你还真当你是什么千金闺秀了!你娘又不是你亲娘,你还以为……” 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因为葛舒羽正对着大门前,看到走到门前面无表情的徐氏和一脸尴尬的葛夫人。 “葛夫人,”徐氏微笑着问,“这便是您方才说的温和友善,姐妹情深?” 葛舒羽心里咯噔一跳,暗道:坏了,怎么忘了还有正经事办? 她忘了母亲会引茂国公世子夫人来捉奸这一茬,完全被意外的场面惊呆了,竟忘了命人去悄悄地告诉葛夫人一声。 本来想让徐氏来看自己的养女有多么放荡,竟未出阁就做出这等丑事。谁知道徐氏一来,看到的却是自己的女儿被人推的跌坐在地,还被说了那等不堪入耳的话。 徐氏快步走到楚君澜跟前,将她搀扶起来,雪白的狐裘上已沾染了不少地上的灰尘。 “娘。”楚君澜乖巧的微笑。 徐氏看的心疼不已,拉着楚君澜的手正色道:“我女儿是亲生不是亲生,你说的不算,我说的也不算,皇上说的才算,怎么总是有人拿这件事儿来胡说八道,难道就不怕触怒天威吗!” 一句话,引得葛舒羽铁青的脸色迅速紫涨成了茄子皮。 葛夫人当即上前呵斥葛舒羽:“孽障!你还不给楚小姐赔不是!” “我……” “不必了。” 葛舒羽刚想拒绝,徐氏却先一步开了口:“我家澜姐儿不过是茂国公府的一个小小千金,可担待不起贵府上千金的一句‘对不住’。至于方才葛夫人与我商议的什么两头大……呵。” 她勾起唇角,道:“原本我还想过这其中的可行性,如今看来,我家澜姐儿会被人欺负,我这做娘的可不放心,何况澜姐儿的婚事早在去年就订了,我也没必要非要将澜姐儿独一无二的世子妃身份强行夺去。这事从长计议吧。” 徐氏说罢,便拉着楚君澜问:“刚才怎么了?你受了什么委屈,与娘说,娘给你做主,若娘做不得主的,宫里还有淑贵妃,还有寒梅夫人,总能找得到做主的人。” 徐氏竟然是怒发冲冠,将自己教导楚君澜的那些都给抛在脑后,现在一门心思要给她出口恶气了。 楚君澜心下动容,心下飞速的权衡利弊。 徐氏越是对她真心,她就越是不能害她。 若真与葛家撕破脸,那不仅仅是女眷们之间的斗争,更代表着是难文官与武将、保兵派与削兵派之间的斗争。她上一次的行为已经让楚桦被迫站队,现在决不能再因为她而被迫让两家撕破脸。 思及此处,楚君澜只含混道:“没什么,不过是葛小姐分不清此处是不是她的书房罢了。” 徐氏听的满头雾水,疑惑的看向左右,最后目光落在叶以渐身上。 就在这时,昆山提着个包袱快步跑了进来,见院子里站着这么多人,其中还有他认识的楚君澜,不由得惊讶道:“咦?”随即快步走到叶以渐跟前,“公子久等了吧?您先更衣吧?” 叶以渐笑了笑,转而与徐氏和葛夫人行礼,慢条斯理道:“方才与葛三公子吃酒时,仆从不留神将酒洒在我身上,府上之人便引我来此处更衣。”说着再度拱手,“失陪了。” “叶公子请便。”徐氏微笑回答,心里已是惊涛骇浪。 结合楚君澜方才的话以及葛舒羽和葛维明那同样尴尬的脸色,徐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葛夫人与她说什么“两头大”的提议都是小事,葛家真正的目的,是要彻底抹黑楚君澜,要让她在婚前就被扣上通奸的帽子! 第239章 意外的消息 这招数也太过歹毒了!为了争这门亲事,葛家竟如此无所不用其极! 徐氏握着楚君澜的手在发抖,手心里都是冷汗。她不知这短短的一阵时间,楚君澜没在她的身边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眼下的场面,可以确定楚君澜没有中招。 可这并不代表楚君澜没有吃亏,没有委屈! 徐氏气的脸色苍白,刚想开口,楚君澜却先了她一步微笑着道:“娘,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府了。” 转头去看楚君澜,就对上了她充满担忧的双眼,徐氏立即明白,这是孩子在让步,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不想将事情闹大,让他们难做。 徐氏满心动容的搂着她的肩膀,抿唇想了片刻,终究还是理智的选择了妥协。并没有将事情闹大。 一旦真的吵嚷开,一些道理是说不清的,到时只会让不相干的人看笑话,让事情变的更难堪,让楚君澜的名誉受损。虽然到时葛舒羽也讨不到好果子吃,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她不能做。 若想报复回去,往后有的是办法! “好。咱们回家。”徐氏已收敛起全部怒意,转而与葛夫人施礼道,“多谢葛夫人盛情款待,今日真是叨扰了。” 葛夫人暗暗松口气,笑容勉强的还礼,客套道:“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两厢维持着表面上的体面,楚君澜跟着徐氏离开了葛府。 她们刚告辞,叶以渐也笑着与葛维明道别了。 葛维明提着心送叶以渐出门,几次欲言又止,想编个瞎话将方才的事圆过去,可他前思后想,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他若是说那香与酒水合在一处产生催情的作用是巧合,有人引着叶以渐去那间屋子也是巧合,也不知叶以渐会不会相信。 但叶以渐从头至尾都没有多问半句,笑容依旧如沐春风,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让葛维明的心里更没底了。 他根本摸不清叶以渐在想什么! 刚才叶以渐还说会将这事儿闹到大长公主与皇上跟前,若是他真的这么办了,可怎么是好? 葛维明慌慌张张的跑回了内宅,直奔葛夫人的房间,一进门,正看到葛舒羽坐在葛夫人的身边,拉着她的袍子抽噎。 “那个楚君澜简直太狂妄了,她一个野丫头,竟还瞧不起我!娘,她瞧不起我,就是瞧不起您!您要给女儿做主啊!” “我还怎么给你做主?”葛夫人轻轻地推了一下葛舒羽的额头,“你说想要什么,娘哪一次不努力满足你的?可这一次事情闹的也太难堪了,你们二人也真是的,怎么就这么笨?这么简单的一个小计谋你们都办不成,将来还能办什么事?” 葛维明听了不依的道:“娘,这也怨不得我们,那个楚君澜精通医术,说不定就是她发现了酒水与香料有问题。” “对,她还威胁我,嘲讽我!”葛舒羽抽噎着道,“她还说恭定王世子见了我都不认识!让我死了这条心!凭什么!她一个小杂种都能做世子妃,我凭什么不行!我就不信她就这么好运,在宫里躲得过,现在又躲得过,往后她难道还能每次都躲得过?” “小祖宗,你快歇歇吧!”葛夫人无奈的揉着眉心,“都闹成了这样,你还想着呢?你这事儿无论如何都要听你父亲的安排,往后你再不可胡闹了。” “可是父亲那里也不知到底要怎么安排!娘,您忍心看女儿嫁给一个歪瓜裂枣的吗?” 葛阁老年轻时便模样儿端正,葛夫人更是个美人,如今想自己的女儿若是随便许个人,她的心里也不痛快,那个萧煦从前是傻子时她正眼都懒得看一眼,但他痊愈后,却越发的受到重视,不只是恭定王对他看重,将恭定王府其余的公子都比了下去,就连皇上隔三差五的都要召见萧煦,说上几句话。 如此看来,萧煦前途无量,加之他生的样貌好,在本朝葛夫人还没找到个年轻才俊可以比萧煦生的俊的。 这也是葛夫人为何肯如此宠着葛舒羽的理由。 见葛夫人与葛舒羽都在叹气,葛维明提出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娘,妹妹这事儿先放放,要紧的是今天计谋不成,叶以渐那会不会找咱们的麻烦。” 葛舒羽也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紧张兮兮的将叶以渐刚才的话都说了一遍。 “娘,您说叶以渐会不会真的一状告到皇上那里去?” 葛夫人听的心里怦怦直跳,端起茶碗来吃了大半碗,好半晌才冷静下来,分析道:“未必,毕竟是无法对证的,他们没有当场去那厢房里取走证据,再想要信口开河去皇上那里告状,皇上也不会相信他们的。他们也不是蠢笨之人,应该不会这么去讨人嫌。” “虽如此说,可叶以渐行事滴水不漏,心思深不可测,我真是担忧啊。” “担忧又有什么用?事情都已经办了。” 葛舒羽见葛夫人恼了,忙柔声劝道:“娘,您别生气,要不这事儿回头在问问爹的意思……” “得了,小祖宗们,你们可安生的吧,你爹现在朝中事正忙,哪里有心思顾得上这些?若是让他知道你们两个蠢材这点事都办不成,还给叶公子和茂国公府上都抓住了把柄,往后两家的关系都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了,还不得打断你们的腿?” 葛舒羽和葛维明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摸了摸腿。 ※ 楚君澜在马车上,将方才发生的事细细的与徐氏说了一遍。 徐氏面色凝重,拉住楚君澜的手拍了拍:“好孩子,多亏你机灵,也多亏你有这个本事,否则那时岂不是危险了?怪不得葛夫人非要拉着我去院子里走走,还一个劲儿的将我往那处引,她分明是不安好心,想带着我过去捉……幸好你没事,幸好没事。” 想起方才之事,楚君澜也觉得惊险得很:“娘,往后咱们要格外注意葛家了,今日的事,您最好侧面与父亲说一声,让父亲在朝堂之中也有所防备,看葛夫人他们的行事,我只怕葛阁老也个背后使阴招的人。” “你放心,我回去就与你爹商量商量,这口气怎么也不能就这么咽下去!”徐氏眼中精光闪烁。 回了府,徐氏就一头扎进了楚桦外院的书房。 楚君澜也不急着催问,回房好生洗漱一番,照旧如日常那般该看书看书,该做针线做针线。 因为楚君澜明白,遇上葛阁老这样的人家,其中牵涉到朝堂上的争斗,想要出这口气可不太容易,她也并不将希望寄托在楚桦与徐氏身上。 其实,若想报仇,她自己便有办法,何至于等着他们出手?只不过她觉得与葛舒羽因为争男人闹的乌眼儿鸡似的,让她心里膈应的慌。 不过想起今日叶以渐中了药后的模样,楚君澜蹙了蹙眉。 “紫嫣。” “姑娘?”紫嫣回府就大气都没敢喘,猜测姑娘遇上这样的事心里不痛快,并不敢来打扰。 楚君澜起身从自己的药箱里翻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来,又到桌边磨墨,写了一张药方子,连同那小瓷瓶一起给了紫嫣。 “你去一趟大长公主府,将这个交给叶公子。就说这是我自己配置的解毒丸,虽不至于能解百毒,但是好歹有解毒的作用,而且若有什么赴宴啊之类的事,去之前吃下一颗,药效能顶十二个时辰,即便中毒也不会很深。” 紫嫣有些犹豫:“姑娘,这么好的药,您给了叶公子做什么?如今您炼药可不似从前那么方便了。” 楚君澜无奈的道:“当然是因为他好好一个大男人,却总是中别人的计。他好像特别招人下毒似的。” 听她这么说,紫嫣被逗的噗嗤一声笑了,“叶公子要知道您这么说,非气出个好歹不可。” 紫嫣行了礼,便出去送药了。 楚君澜叹了口气。 她自知道了叶以渐对她的想法,便已故意疏远了。只是朋友一场,总不至于生分成那样,再说送的又不是别的,而是关键时刻能保命的东西。 葛家发生的事,没在京城引起半点波澜。就连萧煦那楚君澜也确定他没听得消息,因为他没有赶着半夜来翻窗子。 又过两日,鹿若菡给楚君澜下了帖子。 楚君澜与鹿若菡虽然要好,但是她自来到茂国公府后,这还是鹿若菡第一次下帖子邀请她。 楚君澜去回了徐氏,徐氏也一反从前对定国公府略显得生疏的态度,笑着道:“你既与升平郡主要好,就去坐坐也无妨,记着带上一些小礼物,可不要空着手去。” “知道了娘。” 楚君澜笑眯眯的回去准备,临出门时,却迎面遇上了楚湛。 楚湛和楚源被楚桦拘在外院书房里念书,整日不得闲,楚洋又忙着照顾大伯父,楚君澜都好几天没见他们了。 今日一见,却发现楚湛好像清瘦了一些。 “湛哥?你这是怎么了?病了?”楚君澜疑惑的走近。 楚湛笑了笑,眼神有些疲惫,轻声问:“你要去定国公府上?” 楚君澜点点头:“是。” 楚湛苦涩的笑了笑:“那我送你去吧。”似乎怕楚君澜误会似的,他补充道:“我只送你到定国公府门前。” 明知道即便送她去,也见不到心心念念的人,可是楚湛还是想送她,似乎那样就能离鹿若菡更近一些,说不定鹿若菡会出来迎接楚君澜,那样他们就可以见上一面,即便没有机会说话,他也是满足的。 楚君澜看楚湛那苦涩的表情,便已猜出他的想法,心下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这世上必须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男女太多了。也不知会出多少痴男怨女。 “好,那就有劳湛哥了。” 楚湛笑笑,也不多言,命人去张罗了马匹车辆,一路将人送到了定国公府。 然而定国公府门前,只有个年长的嬷嬷在迎接,鹿若菡并未亲自出来。 楚君澜下了马车,看楚湛那一瞬间失落的双眼,不由得轻叹了一声,询问道:“湛哥,待会儿你有事儿吗?” 楚湛低头扯着缰绳,垂头丧气的坐在马背上,正失魂落魄,闻言低头看向仰头看着自己的楚君澜。 “没什么事,怎么?” “我在这里玩两个时辰就回去,若是湛哥没事,能不能来接我?到时天色暗了,我有些害怕。” 楚湛闻言眼前一亮,立即连连点头,声音都充满了活力:“放心吧,到时我来接你,你不用怕!” 楚君澜笑着道谢,心下不由得好笑。 到底是少年心性,她又没说一定能给他们制造机会,楚湛也不过是再多了一次希望和机会罢了,就能开怀成这样儿? 楚君澜进了定国公府,先随着嬷嬷去了正房,拜见了定国公夫人,鹿若菡和鹿宛松正在定国公夫人处,两厢见面,少不得一番礼数周全。 楚君澜笑着道:“定国公夫人身子最近觉得如何?” “我严格依着你给的药膳方子用的,最近都很好,吃的好,睡得好,人也有精神了,也不会那般乏力了。” 楚君澜点头,笑着走到近前去替定国公夫人诊脉,随即笑道:“您的身子已经好了不少,现在可以开始慢慢的调养了。我稍后将方子略作改动,至于药膳方子和运动的法子,您还是要依着我先前要求的那样。想来只要您肯坚持,身子还会更好。” 定国公夫人感激道:“多谢你了,请你来做客,却要劳动你来为我诊脉,着实是过意不去。” “您哪里的话,我与若菡是好姐妹,再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当什么的。” 楚君澜写了方子,直接交给了定国公夫人,又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这才与鹿若菡离开正屋,回了她的闺房。 鹿若菡打发了身边的人,两人盘腿坐在温热的临窗暖炕上说话。 黑漆的炕几上放着鲜活的绣活。 楚君澜拿起绷子打量上头的牡丹花开图样,笑道:“这花样子真别致,针线做的也工整,这是你做的?” “是啊。”鹿若菡叹息道,“我本来想亲手给你绣一身衣裳,做你大婚的礼物。后来我瞧着你婚期将近,时间不够了,我只好将这活儿交给绣娘去做。谁知道,现在时间竟然又够了,我又命人将东西取了回来。我的手艺自然是不如绣娘了,还望你不要嫌弃。” 楚君澜一愣,鹿若菡这番话中的意思太过丰富。 “你说时间够了?若菡,你是不是得了什么消息?” 第240章 两个共主? 鹿若菡笑了笑,伸长手臂越过方几,安抚的拍了拍楚君澜的手背:“你别急,我的确是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不过也不至于太严重。” 楚君澜点点头,面色已凝重起来。 她与鹿若菡虽是闺中密友,可因着身份关系,加上两家不同的背景,日常交往都是被控制着的。她们平日想相邀闲聊都不容易,何况是这样请了她到家中来?今日鹿若菡能下帖子请她来,必定是经过授意,为的或许就是鹿若菡即将说的这件事。 鹿若菡道:“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每一次朝廷要用兵,对外宣扬开消息之前,总要先做一番文章,我父亲是做什么的你也知道,调兵遣将之前的那些动向,我父亲总是先得风声。” “可是伯父那里得了调派粮草的消息?”略一想,楚君澜有些惊讶的道,“难道是朝廷打算对北元用兵?” 鹿若菡赞许的点头:“我就知道你聪明。皇上乃是明主,若真的咱们大雍朝国力不济,被北元那样蛮夷威胁住了,为了国朝百姓的生活安稳,吃了亏也是受得的。” “可是大雍朝正是盛世,国力强大。”楚君澜回想当日之事,皇上捏着鼻子迎北元使臣入京,捏着鼻子给博尔诺封了“草原共主”,为了“主战”还是“主和”,楚桦甚至还和恭定王大打出手,恭定王还被禁足罚奉…… 楚君澜心思百转,恍然大悟:“原来皇上是故意为之,故意作戏的!当时博尔诺陈兵十万,咱们硬碰硬打起来虽能胜 ,却也要更费力,如今博尔诺志得意满,放松戒备,他们联合起来的东西两部也都成了一盘散沙,若想拿下正是好时机!” “君澜,你可真聪明,这事情我父亲和宛松给我讲了又讲,我才慢慢想明白,你竟一点就通了!”鹿若菡连连点头,感慨道,“你说的没错,皇上不会甘心被北元人欺到头上,先前一切都是因为大长公主府的叶公子给皇上出了一个计策。” “叶公子?”楚君澜惊讶。 “是呀,”鹿若菡笑容中满是赞赏,“叶公子不愧是状元郎之子,才学过人不说,还精通兵法诡道,当时主战、主和两派的争斗,便是他那一计的开始,皇上答应给予博尔诺‘草原共主’的封号,命人随北元使臣离京宣的旨,可不只那一个。” 北元使臣早就随宣的钦差离开了。现在博尔诺应该已经接到了旨意。 鹿若菡道:“皇上封了博尔诺为草原共主的同时,还封了孔寻孔大人也为草原共主。你说这有趣不有趣。” “孔大人?”楚君澜腼腆一笑,“若菡,是我孤陋寡闻,竟不知孔大人是何许人。” “这也怨不得你,这位孔大人已去了北元十几年了,他的大名我也是从我父亲处得知的。” 鹿若菡娓娓道来:“你瞧博尔诺这会子有本事一统北元,皇上刚践祚初,北元战乱之时,他还只是东部一个小部落的人。他们部落被其余部落打的节节败退,实在没地儿躲藏了,就躲到了咱们燕平关外的城墙下,竟在哪里安营扎寨,放牧生活,弄的咱们城墙外到处都是牲畜的粪便,大夏天里弄的臭气冲天。” 楚君澜一脑补那画面,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他也是有办法。” “是啊,他有意求救,皇上与当时的大臣们却都犯了难,有人主张将人撵走,也有人主张收留,当时的叶状元与他的好友孔寻,便一起向皇上献了一策。既不打,也不撵,而是安排人扶持博尔诺的部落。” 楚君澜当即就明白了。 “原来如此,扶持博尔诺,让他有足够的实力与其余部落抗衡,这样北元内部自然大乱,不会东风压倒西风,他们乱着,咱们的边境自然安稳。” “没错,你果真聪明,”鹿若菡点头道,“就是这样。当时的计策被采纳,真正实行时也是几年后了,皇上资助博尔诺的军队不说,还安排了一名军师,其实也就是监视博尔诺之用。当时叶状元失踪了,皇上转而派遣孔大人去了北元。” “如今博尔诺请封‘草原共主’,皇上允了,但是转而就封了孔大人也做‘草原共主’,这封号一下来了两个,博尔诺想独大的心思落空,眼下与孔大人的势力冲突起来,北元陷入内耗自顾不暇,这也正是咱们去‘平乱’的最好时机。” 楚君澜颔首,不由得有些感慨。 当初扶持博尔诺的主意是叶昭出的,现在坑博尔诺的主意是叶以渐出的,这爷俩,还真是一脉相承的“蔫儿坏”啊。 鹿若菡道:“你父亲为皇上献上了北元西部的王子与公主,这就是此事的东风,如今万事俱备,东风正劲,正是开战好时候。” 鹿若菡说到此处,语气稍顿,凑近楚君澜低声道:“我听我父亲说,皇上属意于恭定王挂帅出征,你想,恭定王若出征,你与世子成婚二拜高堂要怎么拜?婚事自然是要延期推迟了。” “原来如此。”楚君澜了然,但心下还是有所疑惑。 今日鹿若菡的邀请,似乎并不只是为了告诉她这个消息。 她说了这些,还有别的用意。 她言语中似乎几次三番提起定国公。也就是说,今日见面,是定国公授意,鹿若菡告诉她的消息,都是定国公想告诉她的。 她一个小女子,定国公告诉她这些做什么? 他真正想透露消息的人,应该是楚桦! 思及此处,楚君澜心下豁然开朗。看来她和鹿若菡这等女眷之间的交流,其实是做了传递消息用。这倒是与她前世潜伏起来做的那些驾轻就熟的事相同了。 楚君澜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前世今生,想单纯过活看来都不容易,她也是太天真,总想肆意过活做自己,却不想到哪里也少不了这些算计的。 楚君澜与鹿若菡说过正事,才开始私下里说话,待到了时间,楚君澜笑道:“若菡,我要告辞了,我哥哥今日要来接我回去,不好让他久等。” “你哥哥?”鹿若菡抬眸,眼神有些晶莹。 楚君澜直言,将选择权交给鹿若菡:“是我湛哥来,你要不要出去送送我?” 第241章 你会改嫁吗 鹿若菡面上百般纠结,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楚君澜也不催促,只安静的等着鹿若菡做决定。 过了半晌,鹿若菡似经过了一番艰难的抉择,才笑容苦涩的道:“我送送你。” 楚君澜点点头,安抚的拍了拍鹿若菡的肩头。 “君澜,不瞒你说,我眼下真是厌恶透了葛维明了,”鹿若菡的心思在楚君澜面前从未遮掩过,此时索性也不再扭捏,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我母亲和父亲怎么想的,以他们的聪明,我不信他们看不出那一家子的龌龊,只一门心思的想要我嫁到葛家去,我有时候真的很怀疑,如我们这般的门第,生出儿女来到底是图什么,难道儿女只是联姻的工具吗?” 楚君澜沉默不语。 如今想想,虽不留神托生到这具身体面临了不少的麻烦和危险,但至少在感情上,她不会如鹿若菡这般难做,至少她的婚姻还算自由,她与萧煦还有那层协议在。 二人来到府门前,果真见楚湛侧身站在茂国公府的马车旁。许是听见脚步声,他猛然转过身来,素日在府中那欢脱的模样不见了,一见着鹿若菡,眼神中便蒙上了一层忧郁。 鹿若菡脚步也有些微停顿,她强作笑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别开眼,不再盯着楚湛看。 “君澜,你得了闲要来找我啊。” 楚君澜点点头,隐约明白鹿若菡是在叮嘱她快些传递消息。 “我回头来找你。”楚君澜微笑。 果然,给出肯定的回答,鹿若菡神色放松了几许。 楚君澜缓步走向马车,楚湛向前迎了几步,对鹿若菡微笑,拱手施礼:“郡主。” “楚公子慢走。”鹿若菡站在原地屈膝行礼。 楚湛听见鹿若菡的声音,就像得了糖果的孩子似的,神色显见放松下来,点头应道:“多谢郡主,告辞了。” 鹿若菡不在多留,转身回了府中。 楚湛站在原地,痴痴地看着鹿家府门关闭,才一言不发的跃上马背。 木质的车轮与青砖路面发出骨碌碌的声音,楚君澜在微微晃动的马车里闭目养神,暂且将楚湛与鹿若菡的事抛开不去想,转而将今日之事梳理了一遍。 回到府中,问明了下人,得知楚桦此时在外院书房,楚君澜便径直寻了过去。 楚桦见楚君澜来寻自己有几分惊讶:“怎么这会子来找为父?” “爹,我今日去了定国公府赴约,与升平郡主说了一会儿话。” 楚君澜将鹿若菡透露给她的消息告诉了楚桦。 楚桦闻言,拧眉沉思片刻,笑容逐渐明朗起来。 “我知道了,我这今儿也听了个消息,”一双明亮的眼看着楚君澜,“抑武削兵那一派可能会想尽办法让叶以渐去做随军出征的监军。” 楚君澜面色不变的点头,心下却已是惊涛骇浪。 楚桦明摆着是投桃报李,答应了与定国公交换消息,暗地里结下暂时的联盟。能够将如此重要的消息张口就来,可见皇上要动兵之事楚桦是早就知情。 楚君澜道:“从前咱们大雍动兵马时,也会安排文官做监军吗?” 楚桦看着楚君澜的眼神充满赞赏:“果真是个聪明孩子,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以前动兵时虽有监军,但大多以内官任职。此番点选一个文官来担当监军之责,恐怕意义深远。” 说到此处,楚桦意味深长的道:“不过想必这消息定国公家也能知道吧。也不碍着咱们什么。他要的,应该只是个态度。” 楚君澜心下暗暗分析楚桦这一番话,不由得好笑。 楚桦果真是个谨慎又滑头的人,传递了消息,还要加一句对方可能早已经知道这类的话,这样东窗事发之时责任便不在他了。 是夜,楚君澜将楚桦告诉她的消息前思后想了无数遍。 她知道,私下里传递这种消息,或许对叶以渐能否顺利做上监军很有影响,可是因为站在不同的阵营,她也只能认命的扛起传递消息的重责。 次日,楚君澜便下帖子拜见,将这消息告诉了鹿若菡,鹿若菡得到消息,心情愉悦的拉着楚君澜说了好一阵子话二人才分开。 二月初,果真皇上下了明旨。 为平北元之乱,为给北元西部枉死的王室报仇,为惩胆敢触怒天威的博尔诺,大雍点兵百万直奔北元,恭定王为主帅,北元西部王子白音为副帅,另有随同军师参谋数人,即日启程。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种战前的紧张氛围之中。 楚君澜与徐氏说了一声,去恭定王府给萧煦定期诊治,就连王府之中也能感受到这种气氛。 “你这两日没休息好?看你的黑眼圈。”楚君澜与萧煦对坐在八仙桌旁,楚君澜一面拿出柔软的锦缎脉枕示意萧煦将手放上一面道。 “父亲出征在即,府中事多。” 楚君澜诊过他双手,便取出银针来为他施针,在此起彼伏的凤鸣声中数落他: “即便再忙,你也不要忘了你眼下是个什么身体,还真当自己是铁打的?我告诉你,你即便有卓绝的武艺,你的身体也是多年来被毒素侵蚀虚弱的,若不好好调养,恐于寿数有害,你要是不当回事,该睡觉不睡,该吃药不吃,那可就别怪我了。” 萧煦看着楚君澜,忽然问:“你会改嫁吗?” “啊?”楚君澜一愣,不明白萧煦何出此问。 萧煦郁郁问:“我若早逝,你会改嫁吗?” 楚君澜嘴角抽了抽,她威胁的是要给他开最苦的药,这家伙想哪里去了? 脸上莫名发热,楚君澜哼了一声道:“你可别忘了咱们当初的协议。” 萧煦眼神微暗,直视着楚君澜的双眼:“不会忘,我不会给你机会改嫁的。” 楚君澜对上他的眼神,不自觉的别开了眼,脸上更热了,“就会胡扯。” “三小姐。” 就在这时,景玉快步进门,满脸纠结的道:“三小姐,大长公主府的叶公子想见您,寻到咱们府来了,这会子正在前厅奉茶。” 萧煦的眉头当即皱起:“你,见他吗?” 第242章 甘愿 萧煦嘴上虽这样问,心里却是对叶以渐厌恶至极。这人难道心里没一点数?楚君澜是他的未婚妻,他却依然对她抱着那样心思,屡次警告也不知收敛,眼下竟还敢找到他这里来了! 楚君澜蹙眉道:“许是有什么急事吧?”回头告诉景玉,“你去告诉叶公子,我这会儿在给世子瞧病呢,要他稍等片刻。” “是。”景玉看了自家世子爷一眼,在他仿佛要吃人的视线之中低垂头退下了。 楚君澜依旧为萧煦施针,神色专注,眼神清明,似乎一点没将叶以渐的事放在心上。萧煦见她如此,心里才好受了一些,只是依旧臭着一张脸。 楚君澜见他抿着嘴皱着眉,一副谁欠了他钱的模样,好笑的道:“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呢。” 萧煦不吭声,心里却在想:刚才讨厌的人还没来呢。 见他又不说话,楚君澜摇了摇头,无奈的道:“他既急着找我,都找到了你这里来,连等我回家的时间都等不得,想来是有大事,好歹朋友一场,我总不好不予理会。” 就是知道楚君澜没做错什么,萧煦全然没有立场多说什么,才会如此郁闷,他不怪楚君澜,所以更讨厌叶以渐了。 萧煦面无表情不发一言,楚君澜也不知他内心到底“丰富”出了什么来,刚才二人还有说有笑,听说叶以渐来找她就气成了这样,让她着实无奈又好笑,心里还泛着一丝丝的欢喜。 “好啦,别气啦,”楚君澜除下一枚银针,笑着坐在他身边,单手撑颐近距离看着萧煦,“再气眉心可就生皱纹了,年轻轻的顶着皱纹好看吗?” 萧煦抿着唇看她,长睫毛在他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楚君澜看出了几分委屈来。 “你嫌我不好看?”那叶以渐也没比他俊俏到哪里去。 楚君澜哭笑不得的去掐他的脸:“你不好看?你看看你说的是人话吗?给不给我们这些不好看的人活路了?” “你好看,”萧煦认真的看着楚君澜,“你很美。” 如此认真的表情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楚君澜脸颊发热,别开眼嗔了一声:“真讨厌。” 萧煦看着她粉红色的耳朵,还戴着他送的珍珠耳坠,心里那些烦闷都全然消失了。 说到底,不论是追求楚君澜,还是想争王位的继承权,都是各凭本事的事罢了。他不能怪有人对楚君澜心存喜爱,毕竟楚君澜就是那样讨喜的人,他能做的,只是尽自己的一切对她好罢了。 何况他喜爱她,与她并无关系,他不能因为自己付出了感情,就逼迫着楚君澜也回报同等的感情吧?这并不公平。 楚君澜发觉萧煦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温柔,越发的不自在起来,从前是她将他逗的脸红,如今竟然反过来了?煦煦这是长本事了啊! 腹诽着为他除去银针,楚君澜将银针收好,道:“那我就先去前厅了。” 萧煦点点头。 看着楚君澜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萧煦也起身走向黑漆大画案。 景玉小跑着进来,低声道:“世子爷,要不要小的去探探?” 萧煦随手拿起桌上扣放的《孙子兵法》,端正坐下:“不必。” “可是您就不好奇吗?那叶公子对三小姐可是……” 未出口的话,被萧煦骤然射来的视线硬生生噎了回去。景玉瘪了瘪嘴,悄声退了下去。 ※ 楚君澜带上紫嫣来到前厅,就见叶以渐穿着一身墨蓝色云锦交领箭袖外袍,正端着青花三才盖碗发呆。 听见脚步声,叶以渐抬头看来,视线相对之时,叶以渐面上泛起一个笑容。 楚君澜笑着问:“叶公子可是有什么急事?” 叶以渐点点头,将盖碗轻放在一旁方几上,先是看向楚君澜身后的紫嫣:“你先退下。” 紫嫣询问的看了一眼楚君澜,见她颔首,便屈膝行礼退了下去。 一时间前厅就只剩楚君澜与叶以渐两人。 楚君澜在叶以渐对面的空位坐下。 “我即将随军出征了。”叶以渐望着她,眼神温柔缱绻,“原本我有机会做本朝第一个文官的监军,但后来情况变化,我只做了个军师。不过即便如此,这也是我一展抱负的机会。” 楚君澜心下叹息,叶以渐为什么没做成监军她太清楚了,虽有愧疚,却也因立场不同只觉得格外无奈,笑着道:“恭喜你,这的确是一个历练的机会,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叶以渐笑着点点头:“我会的,你不必担忧。” 楚君澜道:“你多年来不曾离开大长公主身边,如今出去,大长公主必定不放心吧?” “是啊,”说到大长公主,叶以渐也有些无奈,“外祖母一直阻拦,甚至还想去找皇上,求他将我名字从名单中除去,她只希望我留在她身边,安稳平安过一生便可。” “大长公主舐犊之情,令人动容。” “是啊。这些年,一直多亏了外祖母。但男儿志在四方,我不可能甘心一辈子只做个富贵闲人,”叶以渐忽然看向楚君澜,认真的道,“那样,我又凭什么向上攀,凭什么能赢得我想要的一切?” 楚君澜隐约明白叶以渐说的是什么,但这话她也不好接茬,便只点了点头。 叶以渐站起身,缓步走到楚君澜跟前。 她坐,他站,她不得已就要抬头去看他,这样的角度太过于压迫,让楚君澜不喜,但是若站起身,他们的距离又太近了。 叶以渐是温柔知礼之人,极少有这般失礼的时候。 他缓缓倾身,望着楚君澜双眼,认真的道:“我稍后便要随恭定王入军营,临行前恐无机会再来见你,是以赶着来此处找你。君澜,我想问你……你对恭定王世子,喜欢吗?” 楚君澜后仰一些,直视着叶以渐的双眼:“叶公子这是何意?” “你喜欢恭定王世子吗?你与他在一起,能过的自在吗?”叶以渐又凑近一些,强势的问,“让你做世子妃,你是心甘情愿的吗?你真的愿意后半生都在这样一个环境中生活?头顶两个正牌婆母,身边无限的夺位争斗?” 第243章 绑走 叶以渐语如溅珠,气势强硬,双目灼灼的望着楚君澜,似乎一定要逼问出一个答案。 楚君澜面色渐凝,心下越发的反感。 她与叶以渐虽是朋友,但也没到可以说这样私密话的地步,何况她知道叶以渐的心意,也明白的拒绝过他。如今他追到恭定王府来,问她这样的问题,又是以什么立场? 她又凭什么要告诉他这些? 楚君澜站起身。 随着她的动作,叶以渐只得退后一些。 她绕过官帽椅,拉开二人的距离与他平视,沉声道:“叶公子问这些是不是逾越了?” 见她面色不愉,叶以渐苦笑道:“我猜到你会生气,可我还是想知道……” “叶公子还请慎言。自古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其余的话有用吗?何况以你我如今的处境和出身,在恭定王府的前厅讨论这些,你觉得妥当吗?” 叶以渐望着她愤怒时格外明亮的双眼,心下的喜爱化作藤蔓,将他紧紧的缠住,逐渐收紧,他根本就没有逃脱的力气。 “君澜……” “叶公子,还是请回吧,”楚君澜叹息一声,“趁着开拔之前去与家人道别,大长公主与仪宾才是你该在意的人。” 屈了屈膝,楚君澜向外走去。 叶以渐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追了几步:“君澜!媒妁之言、名正言顺,早晚有一天我也可以给你!” 楚君澜听而不闻,直接撩暖帘出了门。 紫嫣见楚君澜出来,忙跟了上来,疑惑的问:“姑娘,叶公子说的什么可以给你啊?” 楚君澜脚步一顿,沉声道,“没什么。” 叶以渐那样强势质问的态度,让她心里不舒服。她到底喜欢不喜欢萧煦,又凭什么告诉他? ※ “世子,三小姐见过叶公子就直接回府去了,命了个婢女来告知一声。”景玉从外头回来,小心翼翼的观察萧煦的脸色。 萧煦手中的书许久都没翻一页,闻言更是直接放下了:“叶以渐呢?” “叶公子也告辞了,”景玉来了精神,将刚才打探到的消息都说了,“听说三小姐和叶公子离开时,脸色都不太好,似乎是聊的不大愉快。要我说,叶公子就是多此一举,三小姐现在心里眼里可都是世子,哪里有心思搭理他呢。” 萧煦抬眸看向景玉。 景玉一接触到自家主子的眼神,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倒豆子似的道:“您瞧,三小姐对您多关心,如今在茂国公府出来都不容易了,每次出来还都是为了给您瞧病,三小姐那般有能耐,但是在您跟前却依旧如从前那样,三小姐也从没跟别的人那般逗闷子,她只逗您一个,所以说,三小姐心里是有您的,她心里有您,自然没闲心搭理旁人了。” 萧煦唇角有了一丝笑意:“此话有理。” 景玉暗自啧啧两声,英明神武的世子爷,遇上了三小姐的事也变成软耳根了。 楚君澜这厢乘车回了茂国公府,下车时,她的已将心态调整过来,如往常那般先往致远斋正屋去见徐氏。 结果娘两个见了面才刚聊了两句,棋清就快步进来回道:“澜姑娘,世子爷请您去前厅一趟。说是有贵客来。” 徐氏与楚君澜对视了一眼,问道:“可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回夫人,来的好像是澜姑娘的故人,具体是什么人,奴婢也没听清。” 楚君澜起身道,“娘,我去看看。” “去吧。”徐氏虽有担忧,但外头有楚桦在,她也能放心。 楚君澜绕过屏风,到外间披上紫嫣递来的蜜合色锦绣披风,快步去了外院前厅。 一进门,却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正与楚桦吃茶。 “白音?怎么是你?”楚君澜十分惊讶,随即意识到自己的称呼不对,忙行礼道,“见过白音王子。” 白音起身还礼,笑着道,“楚小姐不必多礼,我与诺敏的命都是你救的,你见了我还如此客气,让我如何过意的去?” 楚君澜忙道:“哪里的话,其实当时的情况复杂,你肯记得我的好处,是你的品德高尚,我却不敢那般托大。” 白音摇头:“无论如何,我与诺敏都记得你的恩,永远不忘。”又转向楚桦道,“还有楚大人,多谢你帮我见到皇上。” “这也是互利双赢的事,下官担不起殿下一声谢。 ”楚桦忙拱手作礼. 依着身份落座后,白音是才道:“我立即便要出征,此一去必定要为父母家人报仇,而我的妹妹则要留在你们这里。” “诺敏公主现在何处?”楚君澜问。 白音笑容有些苦涩不舍,叹息道:“诺敏便要留在这里联姻了。我此去生死未卜,战场上的事谁也说不准,楚小姐,若是我有个万一,还盼你能照看我妹妹,在这里她再无亲人,孤立无援,我能请求的也只有你了。” 白音站起身,不顾自己贵为王子的身份,给楚君澜行了大礼。 楚君澜忙侧身避开,不受他的礼:“殿下不必如此,我能力有限,不敢胡乱保证什么,但我会尽力的。我与诺敏公主投缘的很,若有危难之处,我也不忍心看她受苦。” 想起一心护着白音的诺敏,楚君澜就能联想到自己和大哥,同样是亲人被害,同样是背负着血海深仇,同样要步履维艰的想办法报仇。 不同的是,白音和诺敏如今已见到了希望的曙光,她和大哥为母亲报仇的路却只走了个开头,现在她连易玉海的面都没机会见到,更别提询问当初顺天府为何会终止调查了。 白音得到楚君澜的承诺,心里便已经放下了一半。楚君澜的本事是他亲眼所见,她又是个重情义重承诺的人,既然答应了他,将来诺敏有了麻烦,她就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再看看楚桦,白音笑了笑,似乎更放心了。 出征的队伍开拔之日,京城中许多百姓都前去欢送。 楚君澜与楚灵汐一大早就与大堂嫂和二堂嫂相邀乘车出门,到了城门前早预定好的茶楼临街的包间坐定,一边吃茶闲聊,一边看外头的热闹。 恭定王身为主帅一身金甲包裹他略显肥硕的身材,他背脊挺直的端坐在马上时,却另有一种凛然气势。 身为副帅的白音与军师叶以渐,也同样都在队伍之中。伴随着马蹄和车轮的轰隆声,百姓们的议论声和欢呼声也渐渐浩荡起来。 楚灵汐撑着下巴道:“哎呀,真威风,若是我有一天也能跟他们一样就好了。” 大堂嫂和二堂嫂闻言都笑了。 “你呀,一个女孩子家的,怎么不羡慕别的?难道你还想当个女将军?即便你有那个本事,太平盛世也轮不到你出征啊。” “所以我才觉得冤枉那!”楚灵汐摇头叹息,“从小祖父就教我拳法,教我兵法,教导这个教导那个的,如今却是太平盛世,全无用武之地,你们说我冤枉不冤枉?我真是被太平盛世耽误了!” 楚君澜听的哈哈大笑:“你呀,就庆幸吧。能有这样的牢骚发也是一种幸福不是?再说了,你若是真想报效朝廷,办法多得是,生而为人,总有实现价值的机会,端看自己想不想做。” 楚灵汐眼睛亮晶晶的点头:“你说的有理,所以你才会有那么精湛的医术吗?我看大伯父的病已经好多了,早起他都能练拳了。” 大堂嫂感激的道:“你大哥今儿早还说要好好的感谢你,那天公爹发病要不是有你在,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楚君澜摆摆手:“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开拔的军队早已在城外集结,待到主帅等人在军队的护送之下出了城,大街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百姓们四散开来去做别的事,茶馆酒楼也开始有人大声的议论此番的战争. 楚君澜凭栏而望,本是漫不经心的一瞥,眼角余光却看到斜对过的巷子口处,似乎有个女子被人捂着嘴拉扯进了去。 楚君澜眉头一皱,回头道:“嫂子,妹妹,我有些事先出去一趟。”丢下这么一句,也不管大堂嫂与二堂嫂的反应,就急匆匆的下了楼,直奔着方才那巷子而去。 可等到她来到巷子口时,一眼望去却没见人。 她仔细回想方才的场面,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若是没瞧见也就罢了,她看见了,若是不管,似乎心里上也过不去。 思及此,楚君澜回头告诉紫嫣:“你先回府去,不必跟着我。”随即便直接走进了巷中,仔细的查探起来。 紫嫣虽担心楚君澜,但也知道自己在只会拖后腿,便听话的先回去了。 楚君澜这厢则在仔细探查过后,发现了端倪。 巷子里有凌乱的脚印停留在一闪黑漆大门前,大门后似乎还有“呜呜”的闷哼声。 楚君澜悄然附耳过去,只听得一个略微有些耳熟的声音道:“你叫也没用,还是认了吧。呵,你瞧不上我?我有哪里配不上你?你说,我是身份配不上,还是容貌才学配不上?我长这么大,就没被这么羞辱过!你瞎了眼看上一个不成器的蠢材!我到底哪里比不上楚湛那厮!” 第244章 强硬压制 楚君澜一听见“楚湛”二字,立即想起了这个声音发自何人。 是葛维明! 如此一分析,被他绑来此处的是何人不必猜都知道了! 院中传来鹿若菡呜呜咽咽的闷叫声,她的口鼻被捂住了。 葛维明冷哼一声:“你叫也没用,明话告诉你,莫说你现在插翅难逃,就算我让你随便吵嚷,你问问谁敢来管这档子事?就连你老子娘都不敢!你呀,乐乐呵呵的从了本少爷吧,早晚你也是我的人,你还有什么挣扎的?今儿咱们就先成就了好事,回头我就去你家提亲,我保证让你做正房太太。” 说着话,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和激烈的挣扎声,还有葛维明呵斥下人的声音:“把她给我压制住,你们连个娘们都压不住?要你们何用!” 声音渐远,折腾声剧烈,似是正往里屋去。 楚君澜恨的牙痒,生怕鹿若菡吃亏,索性手搭着院墙纵身一跃,眨眼就到了院中。 这院落十分狭窄,只有一进,进门两三步绕过影壁正对着的便是正屋,此时正有两名汉子一左一右拖着鹿若菡往屋里去,葛维明则一面往里走,一面猴急的解衣裳。 楚君澜的身影乍一从影壁后出现,背对着他的葛维明尚未发觉,那两个拉扯鹿若菡的壮汉却是动作一窒,高声呵道:“什么人!” 他们忽然出声,将葛维明也给吓了一跳,猛然回头,就看到穿着淡蓝窄袖小袄,下着鹅黄云锦八幅裙的楚君澜俏生生的站在哪里。 “嘿!又来一个美人儿嘿!怎么,你是想多管闲事,还是想来一起玩玩?”葛维明眼神从上到下将楚君澜打量个遍,有恃无恐的扬起下巴。 鹿若菡隔着满眼的泪看到影壁旁的人影,焦急的连连摇头踢腾双腿,可她身后两个壮硕的汉子将她钳制的死死的,她的这点力气他们根本就不在意。 楚君澜露齿一笑,款步走近:“葛三公子这是在玩什么游戏?我没见过,倒是想一起玩玩呢。” 葛维明面色不善,冷笑道:“你到底是想玩玩,还是想横插一杠?我告诉你,这事儿与你不相干,这是我与我未婚妻之间的事!你若是识相,现在就回身出这个门,出去后闭上你的嘴,咱们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若是执迷不悟, 硬是想多管闲事,可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楚君澜脚步不停,笑道:“葛公子想如何翻脸?” 她太过从容,眼神中甚至还有玩味的笑意,仿佛眼下经历的不是什么危险,而是个有趣的事,葛维明一时摸不清她的深浅,警惕的道:“来人!” 话音方落,便有七八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从屋内出来。有两人依着葛维明的吩咐到门前去查看,其余人牢牢地护在了葛维明的身周。 “少爷,外面没人。” 葛维明心下大定,一摆手,示意他们去外头守着。 那两人充满淫邪的眼神上下打量楚君澜和鹿若菡,颇为遗憾的领命出去了。 楚君澜在葛维明面前三步远站定,一手探入袖中。 “葛三公子出身高贵,若是有婚约在,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你懂个屁!”私下里葛维明已全然不在意礼仪与颜面,彻底撤掉了那一层伪装,“最后一次警告你,你若滚出去,当这事儿你没看见便也罢了,若不然,你可就别怪我了!” 说到此处,葛维明忽然看了看身边一群手下,笑容荡漾道:“你这样的美人儿,可比勾栏里的姑娘好多了,我这群手下……” 话音未落,葛维明眼前一花,一道浅淡的影子在眼前闪过,眨眼之间,便有两个壮汉被定在原地。 “呀!你这个小娘皮!”葛维明大惊失色。刚一捕捉到楚君澜的身影,就觉得自己颈下一痛,说不出话来了! 其余壮汉当即反应过来,出手就要擒拿,可这些人的本事着实差强人意,楚君澜三下五除二就将这些人以不同的怪异姿势几针定住。 楚君澜掰开挟持鹿若菡那两人的手,将浑身无力的鹿若菡拽到了自己身后。 鹿若菡腿一软跌坐在地,抖着手将自己的衣襟和裙摆拉正,又用袖子擦脸上的涕泪,仰头便看见楚君澜挡在自己身前,将自己紧紧保护起来的身影,再看那些动也不能动的壮汉,她眼泪再度流了下来。 葛维明吓呆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跟本反应不及,他今儿要办大事,带来的还都是手下最为出色的几个,没想到楚君澜竟然有这样的本事,竟然能将他们都给定住! 葛维明捂着喉咙,想高声大喊门外的人,但根本发不出声音,直对着楚君澜的视线,吓的浑身发寒,踉跄的退后两步。 楚君澜冷笑,闪身到葛维明近前,在他身上扎了两针。 葛维明惊恐的睁大了眼,赶蚊子似的挥舞双手,却比不过楚君澜出手如电的下针速度,不过憋在喉中的一声大喊却忽然能发出声音了。 “啊!你这个妖女!” “妖女?这个美称不错,但是大多数人都喜欢叫我‘小医仙’。我别的本事没有,于针法上却是有些经验的。”楚君澜笑了笑,回身将鹿若菡搀扶起来。 葛维明抖着手指着楚君澜:“你,你这妖女,我要告诉我爹娘!我要告御状!” “是吗?那您请便。到时候咱们就好好的将当日在贵府上发生的事说道说道,哦,忘了告诉你,当日你们用的香料和茶,我还都留了一点做证物呢,还有今日升平郡主被莫名袭击的事。”楚君澜眸色隐晦的扫了葛维明一眼,“忘了告诉你,你身为男人的本事,差不多有三天不能用哦。” 葛维明闻言,不可置信的低头看了一眼,惊恐的瞪圆了眼睛。 楚君澜拉着鹿若菡的手走向大门:“葛公子用什么犯错,我就废了什么,现在只是个警告。” 猛然回头,眼神刀子似的直扎向葛维明,将他吓的当即禁了声。 “别打什么歪心思,否则下次让我逮住了,我就废了你下半身,我看你还怎么糟践姑娘!” 第245章 愤怒 楚君澜牵着鹿若菡的手快步绕过影壁推开大门。 “吱嘎”一声,一左一右守在门前的汉子见楚君澜与鹿若菡竟全须全尾的走了出来,不由都是一愣。 “站住!”二人拉开架势就要阻拦。 “你们难道不去看看你家主子死活吗?”楚君澜纤细的指尖捻着银针,“我们能出来,必定是有本事出来。” 二人吓的脸都白了,若是葛维明有个万一,他们可没好果子吃,对视了一眼,俩人索性也不管两个小女子了,赶忙冲进了院中。结果看到的却是意想不到的场面。 他们一同来的兄弟,正以各种怪异的姿势一动不动的被定在原地,像是一群奇异的石雕群。 葛维明更是满脸不可置信的正在当众揉搓某处,低声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此时楚君澜与鹿若菡早已跑出很远,出了巷子直接往人多的集市上走去。 “若菡,你还好吧?”楚君澜担忧的拉过她的手为她把脉,确定并无大碍后才道,“你怎么会落单呢?” 鹿若菡脸色煞白,恍恍惚惚的抬头看向楚君澜,眼睛肿的核桃一般。 “君澜,若不是你,我就只有一死了……”说着话眼泪便要落下来,但碍于眼下是在集市上,人多眼杂,她又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鹿若菡低声道:“我是与宛松和丫头出来走走,顺便看队伍开拔的,方才人多,人潮拥挤之间我就与宛松和丫头们走散了,正要往回走时,却被人罩住头,捂着嘴强行带了出来,我中间一直在挣扎,也不知道拉扯了多远走到了这里……” 楚君澜沉声道,“所以这事是葛维明蓄意谋划的。否则哪里能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悄然带走你。若不是刚才我在对面茶楼上看到了有人被绑,跟上来看看,恐怕你真的危险了。” 鹿若菡心有余悸的点头,感激的抓着楚君澜的双手:“如果不是你,我真的……君澜,我真的不知该怎么感谢你。” 此时的鹿若菡对楚君澜只余感恩,至于楚君澜为何会有那么漂亮的身手,鹿若菡脑海中已有了一套合理的解释。 楚君澜小小年纪就是“小医仙”,既是戚神医的高徒,学了医术的同时学得一身武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平日里没机会展示那是因为楚君澜素来都不是高调炫耀的人。 “若菡,今日之事你不能隐瞒令堂了,”楚君澜与鹿若菡牵着手,依着鹿若菡的记忆走向刚才被人群挤散的方向,“葛维明听风就是雨,如此卑鄙行事,对你又全无尊重和珍惜,这种家庭你若是嫁过去,哪里还有什么未来可言?令堂和令尊若是知道葛维明行事如此荒唐,必定会重新考虑你的婚事。” 鹿若菡点点头,眼泪终于潸然而下,她忙用帕子按压眼角,哽声道: “他们其实早就听说过葛维明有些荒唐,只是觉得外界传言不可尽信罢了,抛开葛维明的行事,葛家的门第他们是看上了……说到底,咱们只不过是联姻的工具罢了,遇上这样利益相关的事,被牺牲的总是女子。” “别这么说,令尊与令堂终究是爱护你的。”楚君澜搂着鹿若菡的肩膀拍了拍,一抬头,正看到前方一个高挑的少年身影正在左顾右盼。 “宛松!”情急之下,楚君澜拔高声音叫了一声。 鹿宛松闻声猛然回头,看到楚君澜与鹿若菡就在不远处,禁不住长长的嘘了一口气。但看到自家姐姐双眼红肿、脸色苍白,鬓发也乱了,心里不由咯噔一跳。 “姐!”鹿宛松拨开人群冲了过来,一把将鹿若菡拽到跟前,弯腰低头上下打量她,“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刚才上哪儿去了?我都找你半天了!” 鹿若菡一见鹿宛松,刚刚忍住的眼泪就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落了下来,湿了满襟。 鹿若菡端庄娴静,温柔识大体,是最懂得进退礼数的一个人,如今却在集市上垂泪,这让鹿宛松大惊失色。 楚君澜道:“还是先回去再说吧,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若菡受了惊吓,也需要休息。” “好!”鹿宛松扶着鹿若菡,担忧的往马车方向去。 楚君澜自然跟上二人的步伐。 跟着鹿若菡的婢女和嬷嬷见人找到了,都神佛菩萨的拜了一遍,赶忙服侍着鹿若菡上马车。 可见鹿若菡脸色难看,明显是哭过的模样,知道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几人想问不敢问,加上楚君澜还陪在鹿若菡旁边,也只能小心的伺候着。 鹿若菡回了定国公府就直奔上房,见了定国公夫人,便扑进她的怀中大哭起来。 “母亲,你给我做主!” 定国公夫人惊讶无比,鹿若菡自十岁以后就是个合格的闺秀,再也没如此肆意的宣泄过情绪,好笑又心疼的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怎么哭成了这样?是受了什么委屈?是你弟弟欺负你了?” 鹿宛松眉头紧锁,面色凝重道:“母亲,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我们本来在城门附近看热闹看的好好的,姐姐却忽然不见了,我们找了两盏茶的功夫才找到人,就直接回来了。” 定国公夫人脸色立即一变,下意识防备的去看楚君澜。 这种事算的上是家丑,楚君澜还在,若是她听了去,嘴上又不严,于鹿若菡的闺誉是大大的不妥。 楚君澜明白定国公夫人的顾虑,却觉得她的防备是人之常情,并不恼。 “定国公夫人还请慎重考虑若菡的婚事吧,今日若不是我恰好就在对街的茶楼上吃茶,又坐在临窗的位置,恰好看到有人将若菡绑了就及时追了上去,若菡怕是没有活路了。” 鹿若菡嗓子都哭哑了,抽抽噎噎断断续续将事情经过讲了。 定国公夫人与鹿宛松听的面色大变! “……他污蔑我,实则就是为了找个借口,还说我早晚都要嫁给他,他就提前……母亲,如果不是君澜及时赶到,用针法将他的手下都扎的不能动弹,我恐怕已经……葛维明那个畜生,我死也不会嫁给他!若是母亲还有此心思,我就去剃了头做姑子!” “妈的王八蛋!那个狗娘养的,我宰了他!”鹿宛松满脸戾气,转身就往外走。 第246章 情义无价 “你做什么去?”楚君澜一把将人拉住。 “我去宰了那个畜生!”鹿宛松回身挣开楚君澜的手,“你别拦我!” 楚君澜再度将人拦住,正色道:“此时不是冲动的时候,葛维明的爹毕竟是阁老,况且这还涉及到文武之争,你若冲动,定国公与夫人也会难做,想惩治葛维明,又不是只有这一种办法。” “你让开!”鹿宛松双目赤红,下颌紧绷,再度拨开楚君澜就往外冲。 “宛松!回来!”定国公夫人斥道,“不要冲动!” 鹿宛松脸色铁青,根本不肯理会。 他跟着姐姐出门,却让姐姐遇上这样危险,如果不是有楚君澜恰好赶到,他这辈子都不用抬起头做人了! 眼见着鹿宛松冲了出去,定国公夫人和鹿若菡都急忙去追,正犹豫要不要叫护院来将鹿宛松拦住时,楚君澜闪身过去,擒拿手从背后袭向鹿宛松左臂。 鹿宛松被贸然袭击,反应迅捷的旋身卸掉楚君澜的力道,钳制她右手一拧也想将她制住,谁料她的身法竟也十分灵敏,一个转身绕到了他身侧。 鹿宛松还是第一次见识到楚君澜的本事,惊讶之下,未及反应忽觉身上一麻。 楚君澜的手指运了内力在他身上点了两下,鹿宛松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保持着可笑的姿势站在原地不动了。 定国公夫人原本此事还有疑惑,因为鹿若菡所说,楚君澜一个女子竟有那么大的本事,这是非常难以相信的。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从小被定国公教导到大的鹿宛松,竟然在楚君澜手下没过去三招便被定住了! “楚小姐,”定国公夫人走到楚君澜近前,福身行了一礼,“楚小姐,多谢你救了菡姐儿。” 楚君澜忙侧身避开不受她的礼:“您可折煞我了,我与若菡是好友,她的事便是我的事,您又何须如此客气?” 定国公夫人感激的拉住楚君澜的手,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了谢谢。 又谢了楚君澜好一会,才转身走到一动不动的儿子面前。 “行事不可莽撞,世上解决问题的办法千万种,最不可取的便是冲动行事。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用不着你去杀人解决问题,你这小子,当我是后娘还是什么,难道会将我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鹿若菡闻言,低着头抹泪。 鹿宛松则不服气的眨眼,想说话又说不出,想动弹也不能动,急的身上出汗。 定国公夫人看向楚君澜:“楚小姐,能放开这臭小子吗?” 楚君澜颔首,走到近前在他腋下以及几处穴位点了几下。 鹿宛松身上一阵酸麻,终于恢复了控制,话也可以说了,开口第一句就是:“我不服气,你偷袭,我要再次比过!” 楚君澜白了他一眼:“谁和你比了。你不要冲动,坏了夫人的事才好。” 回了房,定国公夫人让心腹丫鬟守在门外,这才担忧的问楚君澜:“楚小姐今日在葛维明跟前动了手,那孽障会不会被后为难你?” 鹿若菡也担忧的道:“都是为了我,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必在葛维明跟前暴露了自己的能力。” 楚君澜噗嗤地笑了:“你们都误会了,我会什么,也并不是故意藏着掖着的,只是没有到必要的时候,我也不必将之拿出来炫耀罢了。他知道就知道,想宣扬就宣扬,难道他还好意思去外头说他做坏事不成,反而被我一个小女子给揍了?这也好说不好听吧。” 鹿若菡闻言,禁不住破涕为笑。 鹿宛松也好笑的摇头。 定国公夫人依旧很担忧:“怕只怕他会胡乱编派你。” “无妨,反正我也不指望依靠外人的评价吃饭。我娘疼我,不会让我受委屈的。”楚君澜说的毫无迟疑,显然将徐氏当做自己的母亲了。 见她态度如此自然,定国公夫人笑起来,幸好她没说担心茂国公府会反感此事之类的话,否则岂不是枉做小人? 而楚君澜这般“光棍”的态度,让鹿宛松和鹿若菡心下都十分动容。尤其方才刚被楚君澜“教训”过的鹿宛松,此时他眼中楚君澜的形象,简直前所未有的高大。 将事情经过解释清楚,让定国公夫人改变主意不再执着葛家的婚事,楚君澜便已达成目的,起身告辞了。 鹿若菡道:“我送你。” 楚君澜笑道:“你我之间何须客套?你还是好生歇着,吃了压惊的汤好好的睡一觉吧。我改日再来找你。” 经此一事,鹿若菡心中楚君澜便是她今生挚友,鹿若菡索性也不与楚君澜客气,点点头道:“那改日见。” 楚君澜与定国公夫人行礼告辞,鹿宛松则与母亲拱拱手,就快步追了出去。 定国公夫人拉着鹿若菡的手送她回房,依旧心有余悸。心下对楚君澜的感激自是不必说。 鹿宛松这厢送楚君澜走向外院,一路都别扭的沉默着。 楚君澜见他这模样,禁不住笑道:“怎么,还生气呢?” “生气?” “气我刚才欺负你啊?” 鹿宛松嘴角抽了抽,“欺负”这词儿怎么这么别扭呢。 “我没生气,我只是后怕,”鹿宛松面色凝重的站定,给楚君澜扫地一揖,“今日搭救家姐之恩,没齿难忘,日后必定报答。” 鹿宛松这正经模样楚君澜还是第一次见,她侧身避开他的礼,还了一礼,道:“我已说过了,我与若菡是好友,既遇上了就不会见死不救,我并不图你们什么报答,你总说报答,岂不是生分了?” 鹿宛松闻言笑了,他现在才发现,楚君澜竟然是个如此豁达不贪图富贵的人,毕竟以定国公府的地位和他的身份,他的“报答”可并不会是什么轻而易举就能求来的事。 “好,不提报答。” “这就对了,”楚君澜笑了笑,“我家小乖乖还赖在你家旋风身边不肯走呢,如今吃的住的都是你的,你好好对小乖乖,就算是对我的报答了。” 原本楚君澜以为鹿宛松必定要与她斗嘴几句,谁料他竟点头认真的答应了:“从今天开始,小乖乖的吃食随时供给,都用最好的肉。” 楚君澜被逗的哈哈大笑:“那我就替小乖乖谢你了。” 见她如此爽朗,鹿宛松也不是拘泥的人,将恩情藏在了心里。 二人闲聊片刻,楚君澜便乘上定国公府特地预备的马车回府了。 谁知刚到茂国公府门前,却见正门正大开着。要知道大门寻常时候是不开的,除非有什么要紧的人物来。 第247章 义妹 楚君澜心下疑惑,快步走了过去,正看到老夫人带着全家的女眷迎面出来。 “澜姐儿回来了,”老夫人笑了笑,“北元西部的碧玉公主要来咱们府上拜访,你回来的正好,咱们一道迎接吧。” “碧玉”用北元话说就是“诺敏”,碧玉公主不就是诺敏吗? “是。”楚君澜笑着颔首,站到了徐氏的身边。二嫂和楚灵汐都对着她挤了挤眼,显然是为她私自出去找好了理由。 楚灵汐趁着老夫人往外走时,凑在楚君澜身边小声道:“我们刚才回来说你去给恭定王世子看病了,你可别说露了。” 楚君澜平日去恭定王府是经过徐氏同意的,这理由倒也说的过去。 “知道啦。”楚君澜拉了拉楚灵汐的手,小声回答。 徐氏眼角余光看到楚君澜和楚灵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好笑的摇了摇头,也不去深究。 三婶任氏性子开朗,在老夫人跟前最是活泼的,此时凑上近前悄声问:“母亲,咱们大雍的队伍刚刚开拔,北元西部的公主就来咱们家,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你多虑了,咱们攻打的是东部的博尔诺汗,这个碧玉公主的亲族都是被博尔诺所杀,麻烦倒是不会有,”老夫人笑了笑,颇为八卦的道,“我听说啊,皇上有意要封碧玉公主为妃,好日子就要近了,当初碧玉公主和白音王子都是桦哥儿找到献给皇上的,碧玉公主对咱们家应该没有敌意。” “原来还有这回事?”三婶惊讶的道,“我整日在家里打转,竟都不知道。” 楚君澜心下一惊,怪不得白音临走前说诺敏要留下联姻,她当时以为诺敏会嫁给谋一个皇子或者宗亲,却不想,她要嫁的是皇上! 可若是她没记错,皇上今年已经四十四岁了! 徐氏与楚君澜想到了一处:“碧玉公主今年似乎才刚及笄?” “是啊,最好的年华,皇上正值壮年,也是一桩佳话。”老夫人微笑。 楚君澜垂眸不语,心下沉重。 想起诺敏那惹人怜惜又娇软的模样儿,同为女子,她见了诺敏都心生怜惜,皇上会纳她为妃,无论是政治上还是感情上,似乎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虽道理上说得通,可楚君澜在现代的一些观念根深蒂固,即便老夫少妻在大雍朝是正常的事,她心中依旧有些不舒服。 正在这时,街角处传来一阵车轮声和脚步声。 数名身着铁灰色圆领葵花衫的内侍与身着红色箭袖的宫中的侍卫,簇拥着一辆华贵的锦帷朱轮华盖香车迎面而来。 楚家女眷们忙规矩的站定,恭敬相迎。 内侍端来脚凳放在马车前,小心翼翼的扶下一个身着鹅黄裙衫的身影来。 老夫人忙领头行礼:“臣妇携领楚家女眷,给碧玉公主问安。” 全家女眷齐齐行礼:“碧玉公主万福。” “快快请起。”诺敏微笑搀扶,声音又甜又软,像是裹了花蜜的软糖。 众人直起身,都悄然打量这位即将入宫为妃的北元公主,老夫人、三婶几人看到诺敏都觉得有些面善,待看清诺敏容貌,人人都很惊艳。 徐氏看清诺敏面容时,却是大惊失色,虽面上镇定,心下已是惊涛骇浪! 这不是楚君澜进府时带在身边的婢女吗! 回想那婢女消失的时间,再回忆楚桦被连番弹劾叛国的时间,以及当时家中的愁云惨淡,再加上诺敏和白音都是楚桦忽然找了来献上去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徐氏回头看向楚君澜,眼神复杂。 楚君澜察觉到徐氏的眼神,对着她吐了下舌头,逗的徐氏禁不住想笑,心里对楚君澜越发喜欢了. “碧玉公主,请进。”老夫人这时已先侧身做请的手势,客气的引着诺敏进门。 女眷们自然分列在两旁相送。 诺敏笑着道谢,错开半个身位跟在老夫人身后,进门前路过楚君澜身边,却是停下了脚步。 女眷们不明所以的回头看了过来。 “姐姐。”诺敏拉住楚君澜的手,笑的眉眼弯弯,柔声道,“好久不见,我好想你,你一切都好吗?” 楚君澜想不到诺敏会主动与她说话,但转念一想,便明白这是诺敏对她的抬举,也是真的与她亲近。 “我很好,只是无法去看你,你贵为公主,可不要称呼我为姐姐,这是折煞我了。” 诺敏笑着摇摇头,牵着楚君澜的手跟上老夫人的步伐,低声道:“无论何时,你都是我的姐姐。况且皇上已经允许我认楚大人为义父,这样你便是我的义姐了。” 众人闻言都惊愕不已,在震惊之中一路来到前厅。 老夫人请诺敏上座,诺敏却是不肯. “既有了皇上的吩咐,贵府世子便是我的义父,您自然是我的祖母了,皇上的意思是封妃之日,允我在贵府出阁,往后茂国公府便是我的娘家,哪里有孙女坐在首位,祖母陪在一边的?” 事情已经很明白了。 皇上除了给楚桦与徐氏安排“亲”闺女外,又安排来一个即将入宫为妃的义女。 这对于楚家来说,是天大的恩典,从此以后楚家除了有个女儿要做郡王世子妃,还多了个女儿在宫中服侍圣驾! 诺敏与楚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互为支撑、相互扶持,形成双赢的局面,楚家与皇家的亲上加亲又加深了一层,这是多少人家眼巴巴都盼不来的好事! 足可见皇上对楚桦的信任和倚重! 老夫人心情复杂的很,平白的又多了一个孙女,还是出身如此尊贵的孙女,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可这馅儿饼连番落在茂国公府,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隐含的危机。 众人一番契阔,待到楚桦下了衙回府,诺敏便正式给楚桦和徐氏行了礼,正式成为了他们二人的义女,楚源、楚湛和楚君澜的义妹。 当晚,皇上吩咐身边的近侍来告知了钦天监选的好日子。一家人接旨,自然又是一番忙碌。 待到内侍离去,徐氏笑着道:“封妃就在这个月十八,公主若不嫌弃,就在府里住下,我这便吩咐人去收拾院落。” “义母不必麻烦,我想与姐姐一起住。”诺敏拉着楚君澜的手不放。 第248章 孰轻孰重 茂国公府紧锣密鼓的筹备碧玉公主出阁事宜,老夫人、徐氏和三婶连忙了半个多月,因事发突然,时间紧迫,徐氏甚至将给楚君澜预备的一些好东西都拿了出来。 “你的婚事还不知在什么时候,这些尺头和头面先挪给公主,回头娘再给你预备。”徐氏匆忙的叫了楚君澜来身边,二人一起核对嫁妆册子。 “娘您看着办就是,”楚君澜点头,无奈的道,“皇上御口一开,茂国公府就要多预备一份陪嫁,忙的还是您。” “嗨呀,这算什么,比起这份泼天的荣耀,忙碌一阵子算什么?我看你这些日与公主相处的极好?” “是啊,”楚君澜知道徐氏已猜出了一些什么,便也不避讳,“当初机缘巧合救了诺敏和白音王子,帮他们躲避了追捕,他们兄妹都是知恩图报的人,诺敏性子又温柔知礼,想来她能来咱们家,也是一种报答。” 毕竟这样双赢的局面,不论将机会给谁家,谁家都只会感恩戴德的接受。 徐氏笑着点头:“你能多个在宫中做妃子的姐妹,这对你来说是好事,对咱们家更是好事了。我看公主是个好姑娘,往后即便公主进了宫,你也要常常走动才是,感情可不要生分了,有些事我问不合适,你也要多关心关心,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公主家早就没有了别人,她哥哥又去了北元,身边也只有你这么个姐姐是她信赖的。女人啊,出阁之后的依靠就是娘家,既然她与咱们家有缘,咱们就要好好的对待她,真正的做她的娘家人才是。” “是,娘。”楚君澜笑着答应。 徐氏真的是个很好的女人,聪慧端庄,正直善良,还拥有一颗柔软包容的心。 到了十八这日,北元公主要从茂国公府出阁入宫为妃的消息轰动了京城,茂国公府张灯结彩,比过年还要热闹。 楚君澜一直在房里陪着诺敏,诺敏一直表现的十分平静,看不出欢喜,也看不出悲伤,直到傍晚正时辰到,宫中来的内侍和嬷嬷前来接人时,诺敏拉着楚君澜的手,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姐姐,我走了。”从此入了宫门,再也没有了自由快乐的日子,终生只做一囚鸟。 许多话无法说出口,楚君澜却都懂。 她用力握着诺敏的手,上前抱了抱她,小声在她耳边道:“记住我这阵子与你说的那些话,有什么事就叫人来找我,还有,我给你的那些保命的东西,你要好好收起来,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任何时候都要先自保。” “嗯,”诺敏的下巴搁在楚君澜肩头,眼泪终于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姐姐,多谢你。” 下次见面,她们再无机会这样肆无忌惮的说体己话了。 “多保重。” 二人分开,诺敏擦了擦眼泪,收拾好心情。 送亲的队伍从楚家大门出来,路过热热闹闹的大街,径直往宫门而去。 华灯初上之时,道路上张灯结彩,老百姓们好奇心重的,都跟随者送亲的队伍,看着那前呼后拥的架势,期待的伸长脖子,想趁着公主上下车时能看上一眼,北元公主到底生的什么模样。 夜幕降临,茂国公府恢复了往常的安静。 屋里少了个诺敏,楚君澜还有些不习惯。 而诺敏入宫当日承欢,次日“玉妃”的封号便传遍六宫。 淑贵妃对着琉璃美人镜,任由宫女小心翼翼为她梳头,听着宫人的回话,微笑着摆摆手。修长鲜红的玉甲滑过自己眼角、额头和嘴角的细纹。 “十五岁,多好的年纪。入宫便为妃位,可见皇上对她的喜欢。” “娘娘春秋正盛,又岂是那等毛丫头比得上的?她就算是妃,比起您的贵妃来还差了一层呢,何况谁不知道您便是下一个皇后?皇上倚重您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岑姑姑笑着凑近淑贵妃耳边道,“如今皇上的年岁,您又有六殿下……” 话不必细说,两人心里都懂。 “只是想不到皇上竟让她认了茂国公府为亲,一个蛮夷公主,如今有了这样的后台,她的义姐又是那个楚君澜。” 淑贵妃说到此处,不悦的转身去看岑嬷嬷,梳头的宫女反应迅速的松了手,才没拽痛贵妃的头皮,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说怎么但凡与楚君澜相关的人,就都那么惹本宫厌烦呢!”淑贵妃柳眉紧锁。 岑嬷嬷道:“那个楚君澜本就是不讨喜的人,不过奴婢倒是有办法,不必娘娘沾染半点儿荤腥,事情就算能解决了。” “哦?”淑贵妃感兴趣的挑眉。 岑嬷嬷凑在淑贵妃耳边低语了几句。 淑贵妃想了想道:“倒也是个办法,反正随他们去折腾,最后也不与本宫相干。” “是啊。娘娘日理万机,哪里顾得上外头那些事。” “嗯。回头便将诗薇公主给本宫请来,许久不见了,还怪想念的。” 岑嬷嬷笑着答应:“是,奴婢这就去传话。” ※ “今日若不是听说你也来,我母亲还不放我出来的。” 鹿若菡与楚君澜坐在戏台对面二层阁楼上低声说话,全然不在意周围的勋贵女眷们。 “上次的事,将我母亲也吓坏了,”鹿若菡低声道,“一听说今儿是听泉诗社的聚会,头摇的拨浪鼓似的,若不是宛松及时说你也在,我怕是又要呆在家里绣花了。” 楚君澜禁不住好笑,一手掩口压低声音:“我若是你呀,被逼着出来我都不出来,让他们多心疼一些,就越发不会将你嫁给那个人渣了。” 鹿若菡一愣,恍然之后懊恼的道:“我怎么就没想到!” 楚君澜看她那样,越发觉得好笑了。 今日的听泉诗社聚会办在红枫山半山腰的山庄。来的都是一些熟面孔,包括曹敏敏和上次聚会时见过的闺秀。 但有了“下跪”的经验,曹敏敏等人根本不敢招惹楚君澜,两厢打过招呼便罢了。 “玉露班的戏唱的好,我母亲也请过他们来我家中唱过一次堂会。” 鹿若菡撇了一眼不远处坐在楼梯旁角落,低声交谈的葛舒羽和诗薇公主,低声道,“葛舒羽为招待诗薇公主也算用心了,请玉露班唱一天的戏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楚君澜睨了葛舒羽的背影一眼,不予置评。 正当这时,出楚君澜眼角余光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上了楼。 鹿若菡见了来人也十分惊讶:“世子怎么来了?今日可是女子的聚会。是不是找你来的?” 萧煦上了楼,清冷的眼神扫过全场,神色惊讶,转身便要离开。 诗薇公主站起身来,笑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半晌了,还以为你事忙不肯赏光呢。既然来了,就一起坐一会儿吧。” 诗薇公主的声音清脆悦耳,女眷闻声都看了过去。 萧煦面无表情的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楚君澜一眼,才犹豫的拱手:“诗薇公主有何吩咐,直言便是。此处女眷聚集,我不好久留。” “哎呀呀,怕什么的?你如今都不叫我姐姐了,难得咱们见一面有我在,也没人会非议你什么,坐下来聊聊也不算逾越了规矩,没有人会背后嚼舌的。” 诗薇公主笑着拉萧煦去自己的位置坐。 萧煦木着脸,背脊笔直的坐定。 葛舒羽与诗薇公主立即坐在了他的左右。 戏台上的戏依旧在唱,可如今阁楼上的女眷们却都没心思细听了,纷纷竖起耳朵,去听诗薇公主那一桌的动静。 诗薇公主吩咐宫女为萧煦倒茶,随意聊了一些近日的境况,便笑着为萧煦与葛舒羽引荐。 “煦堂弟还没见过葛小姐吧?位便是葛阁老家中的四小姐。葛小姐家学渊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都有造诣,为人大方仗义,时常惜老怜贫帮衬一些穷苦人,”看向葛舒羽,诗薇公主问,“听说你前日还救了一个断腿的乞儿?” “不过巧合罢了。”葛舒羽谦虚的笑了笑。 “哪里是巧合,有人精通医术,路过却视而不见,你却能伸出援手,足见你的心地善良。” 楚君澜挑眉,感情这个诗薇公主是冲着她来的? 前几天去王府给萧煦看病时,正巧看到葛舒羽策马穿过街市,撞伤了一个乞丐。 葛舒羽撞人,使银子给人治病也应该吧?怎么到了诗薇公主口中,就成了路见不平接济穷人,她却成了见死不救了? 葛舒羽竟然也好意思认? 眼见着葛舒羽小心打量萧煦的神色,楚君澜哪里不明白她的意图,不由得一阵腻味。 “公主太过誉了,”葛舒羽脸上绯红,眼神晶亮的小心打量萧煦表情,“我不过是心软,即便太平盛世,依旧有那些穷苦人,又穷又病的,我也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能帮一把手就帮一把。就如这一次,我着实是无法见死不救。” “若是女子们都有你这样的想法便好了,殊不知,有许多人有能力,却都吝于出手呢,尤其是那个楚小姐,听说她还是……”诗薇公主感慨。 萧煦蹭的站起身来。 他突然的动作,打断了诗薇公主未出口的话。 “公主若无吩咐,在下少陪了。”萧煦对诗薇公主拱拱手,看都不看葛舒羽一眼,便径直走向楚君澜所在的方向。 伸长耳朵听的正起劲的女眷们都收敛心神坐定,彼此低声交头接耳起来。 楚君澜挑眉看着萧煦。 萧煦直接坐在楚君澜身边:“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楚君澜点头:“也好。” “嗯,”萧煦看了看方几上的茶碗,“我记得你不爱吃六安茶,我的人带了碧螺春。”说着就起身走到楼梯口,吩咐景玉去取茶来。 葛舒羽看着萧煦的身影,渐渐咬紧了嘴唇。 不多时,景玉送了茶来,刚要交给紫嫣,就被萧煦接了过去。 紫嫣与景玉都没插上手,萧煦已熟练的清洗了茶壶茶碗,为楚君澜重新沏了一杯茶。 整个过程全不假他人之手,动作流畅优雅,将茶碗放在楚君澜面前时,面无表情的解释:“我从前痴傻时,诗薇公主是唯一一个没有嘲笑过我的堂姐,今日见是她递帖请我,我便来了。想不到今日是个女子的聚会。” 萧煦并未刻意拔高音量,只是平日说话那般,虽然有戏班子敲敲打打的声音在,将他的话音压下去了一部分,可大多数女眷都听清了他对楚君澜说了什么。 这是在解释?而且还是当着诗薇公主和葛舒羽的面儿! 女眷们都被惊呆了!如此一看,萧煦重视谁,鄙夷谁,已是不言而喻。 让人惊讶的是萧煦竟然会当众打诗薇公主的脸! 第249章 气炸了 楚君澜本就不是爱生气的人,只不过诗薇公主莫名其妙的针对让她心里暗恼。 可那一点恼怒,如今在萧煦的一番举动之下也消了。 “我知道了,”楚君澜端起茶碗来吃了一口,抬眸对上萧煦紧张的视线,笑道,“差不错。” 萧煦明显松了一口气,连紧绷的背脊都放松了一些:“你喜欢的话,回头我让景玉给你送去。” 楚君澜莞尔:“这倒不必了。” “要的,反正我也不大吃这茶。”语气急切,好像楚君澜若不要这茶,就是在生他的气一样。 与楚君澜紧挨着坐的鹿若菡默默地往一旁挪了挪,觉得自己坐在这里似乎格外的多余…… 而一旁众女眷们或多或少都在注意此处,无不惊讶万分。 谁都知道,萧煦痊愈后,性子矜贵冷淡,极难接近,与不熟悉的话都极少说。可在楚君澜面前,萧煦竟会这般殷勤小意,足可见楚君澜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惊讶之余,大家又都有些泛酸。 楚君澜为何就这么好的命?如此良婿都被她遇上了!如今恭定王挂帅出征,便可见皇上对恭定王府一脉的器重,萧煦如今又时常在皇上跟前走动,往后楚君澜进了恭定王府的大门,岂不是飞上枝头了?这般好的亲事,就连葛阁老都动心,楚君澜得了,还敢在世子跟前高冷拿乔? 楚君澜与萧煦吃着茶低声闲聊,坐在楼梯旁的葛舒羽却是气的脸色紫涨,嘴唇颤抖! 楚君澜这个贱人!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能让那般光风霁月的君子当众温柔小意的去讨好她?她与萧煦说句话,他都不肯施舍一个眼神,以前虽不理会她,可也不会让她难堪,可是今天,萧煦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她下不来台! 葛舒羽回想方才诗薇公主的一番话,正是因为她直接讽刺了楚君澜,萧煦次不等她说完就起身离开的,心中不由得怨恨起来。 怪不得这位公主不得皇上的宠,生母身份卑微且早逝,又没有实力强大的外家做支撑,本人又是这般愚不可及!偏生淑贵妃还吩咐她来帮她! 葛舒羽越想越气,看到萧煦又给楚君澜续茶,方才还嫌这是女子的聚会转身要走的人,现在却安然端坐的伺候楚君澜茶水,她气恼不已,着实是看不下去了,猛然起身,便往外走。 诗薇公主正懊恼,见葛舒羽招呼都不打便要离开,又是羞恼又是窘迫,偏生对方是阁老家的嫡女,她却只是个不得宠的公主。 别看她的父亲是皇上,葛舒羽的父亲只是大臣,可面对一个手握实权的阁老,她这个不得父皇待见的公主还真的不算什么。 “葛小姐。”诗薇公主轻唤一声,笑着起身去挽住了葛舒羽的手臂,“咱们一同走吧。” 葛舒羽抖了抖手,都没能将诗薇公主甩开,面上不由带了几分嘲讽。 他们都明白,若是诗薇公主不这般顺便跟着她离开,留在此处只会成为笑柄。现在这样,至少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们之间关系要好。 下了阁楼,葛舒羽脚下速度加快,待出了月亮门,便轻轻的是拨开了诗薇公主的手,礼数周全的道:“今日多谢诗薇公主了。” 虽是道谢,可葛舒羽的表情活像诗薇公主欠了她银子。 诗薇公主抿唇一笑,眼下没有了旁观的外人,她索性放开了手:“不必客气。葛小姐慢走。” 葛舒羽本以为诗薇公主会在人后与她说两句好听的,来弥补她今日言语上的失误,谁知她态度竟然如此随意,葛舒羽越发的生气了,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句:“告辞。”就转身快步离开了。 看着葛舒羽的背影走远,诗薇公主身边的大宫女才低声道:“这位葛小姐未免太狂妄了吧,对着您还能如此吆五喝六的,这般骄纵,也难怪人恭定王世子看不上她。” “谁让她是葛阁老最宠爱的女儿呢。”诗薇公主有些伤感。 大宫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敢再多言,小心的服侍着诗薇公主回宫去。 诗薇公主脚步沉重,愁云惨雾的低着头。回去后若是淑贵妃见了她问起来,她却没能完成任务,撮合人这般简单的差事都办不好,想来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 楚君澜这厢见葛舒羽和诗薇公主都走了,轻轻地将茶碗放在桌上。 “累了?”萧煦打量她神色。 楚君澜微微点头。 萧煦立即便道:“我送你回府。”说着就站起了身。 楚君澜此时已是意兴阑珊,回头询问的看向鹿若菡。 鹿若菡本也想走,但是看了一眼萧煦,笑着道:“我再少坐片刻,你随意。” “那我走了。回头得了闲我去找你,”楚君澜说罢,又对周围其与女眷道了别,才与萧煦一同离开了。 他们一走,那些看了热闹的闺秀们就都低声交头接耳起来,今日看到的好戏太有趣,很快就成了她们回家后茶余饭后的谈资,葛舒羽再次接近恭定王世子不成,反被当众冷落的消息,没几天就传贬了上层勋贵人的耳中。 葛舒羽在家听了消息,气的将最爱的琉璃花瓶都给砸了。 “哎呦,四妹妹这是怎么了?刚进院门,就听见你这屋里稀里哗啦的,哪个狗奴才伺候的不用心,打出去就是了,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葛维明笑着进屋,就看到吓的跪了一地的婢女,和叉腰站在地当中柳眉倒竖的葛舒羽。 “三哥!楚君澜那个贱人真是欺人太甚!”葛舒羽气的面红耳赤,将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葛维明,“三哥你帮我想想办法!他们当众打我的脸,外头都将我给传成了什么样儿了,我若是轻易放过,以后我还怎么做人?” 说着,就捂着脸哭了起来。 葛维明听着楚君澜的名字,眼神便闪了闪,有些惧,更多的却是怨恨。 见葛舒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葛维明劝说道:“好啦好啦,你看看,为了争个男人罢了,何必闹的如此不开心?你要是想嫁给萧煦,办法多的是。” “你说的轻松!我想了这么多的办法都不见有效果,世子根本都不肯看我一眼!” “他看不看你不打紧,我有办法,让他们家必须娶了你。” 葛舒羽闻言,眼前当即一亮。 第250章 神一般的操作 “姑娘,姑娘!”紫嫣快步冲了进来。 楚君澜正低头绣花,闻声抬眸,见紫嫣空着手回来,不由得笑道:“怎么了?粉蝶轩里没遇上你想买的胭脂?” “气都给奴婢气的晕头转向,根本都忘了还有买胭脂这一会事儿了!”紫嫣气鼓鼓的道,“刚才在粉蝶轩,奴婢听见有人胡说八道,差点跟她们打起来。” “哦?什么人能把我们紫嫣气成这样?”楚君澜感兴趣的挑眉,将针线放下,拍了拍身边的绣墩道,“怎么一回事,你坐下说。” 紫嫣侧身挨着个边儿坐下,皱着眉竹筒倒豆子似的道:“还不是他们乱说!他们说世子背地里与葛家四小姐相邀游湖,不留神一起跌进湖水里了。两人被救上来时衣裳都湿透了,还抱在一起。这天气暖和了,葛小姐穿的纱做的衣裳,还说世子看的眼睛都直了,二人必定是有什么首尾。” 紫嫣气的拍桌子:“那几个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婢女,竟然能信口开河说出这种话来,我气不过,上去就与他们理论,他们非但不认错,还说我多管闲事!姑娘,你说这事儿可恨不可恨!” 楚君澜笑了笑:“你呀,也太肯生气了,这一听就是谣言,又何必在意?” “这可不一样,姑娘觉得无所谓,是因为姑娘知道世子的为人,你们常见面,也知道世子不可能和葛小姐去游湖,可是外人不知道啊!您想想,若是葛阁老、葛夫人知道了这事儿,会怎么办?若是恭定王府的两位王妃知道了这事儿,又会怎么办?”紫嫣气的声音都拔高了。 楚君澜哪里想不到这些?只是如今恭定王毕竟不在京城,萧煦也不是以前那个可以任凭人摆布的傻子了,现在萧煦的亲事不论是要操办还是要更改,都必须通过恭定王的同意,所以眼下的这些小事,倒还不会影响到他们的亲事。 只是,事情虽没有紫嫣说的这样严重,到底也让楚君澜心里膈应。 这种谣言到底是谁传的,难道就不嫌腌臜恶心? “姑娘,夫人请您去一趟呢。” 就在这时,棋清笑着来回话。 “哎,我这就来。”楚君澜答应一声,起身拍了拍紫嫣的肩膀,“好啦,无所谓的事,没必要为了这个生气。走吧,咱们去正屋。” 紫嫣只好点头,跟上了楚君澜的步伐。 徐氏此时在桌边查看几匹样式时新的尺头,见楚君澜来了,笑着道,“澜姐儿过来,看看这些料子你喜欢哪一种?叫他们裁了衣裳你秋天时穿。” 楚君澜好笑的去挽着徐氏的手臂:“娘,我的衣裳都穿不过来了,这会子还有好几身春装没上身呢,您可别再为女儿张罗衣裳了。” “女孩家,多几身好衣裙有什么要紧?”徐氏抬下巴,示意郭嬷嬷为楚君澜量身。 楚君澜只好展开手臂配合,笑着问:“娘,明儿安陆侯夫人的寿宴您去吗?” 徐氏笑道:“安陆侯夫人的生辰,我自然是要去的,我也闷了这么多天,去散散心也是好的。对了,前儿不是刚给你做了一身水红素缎的裙子吗?明儿个你陪着我去就穿那一身,一准儿没人比得上我家澜姐儿好看。” 楚君澜哭笑不得,徐氏打扮她已经上瘾了,有事没事就喜欢给她打首饰、裁衣裳,婚期延迟却让她们娘俩的感情在“买买买”之中又近了一步。 次日,楚君澜被徐氏叫到房里。徐氏亲自给她上妆梳头,左看右看觉得满意了,才带着楚君澜出门。 安陆侯夫人的生辰宴办的盛大,家里请了玉露班来唱堂会,数得上的勋贵官宦子弟都到场了。 沈瑜与安陆侯忙着在外院招待男宾。安陆侯夫人则亲自在内宅迎接女客。因为定国公夫人与安陆侯夫人是一母同胞的姐妹,鹿若菡自然也陪伴在一旁帮忙待客。 楚君澜与徐氏被鹿若菡笑着请进了门,在戏台对面的二层阁楼上安排了一个好位子入座,徐氏便去与安陆侯夫人寒暄起来。 鹿若菡终于找到了机会,凑在楚君澜耳边低声道:“你听说了吗?外面现在都传开了,说葛四小姐与恭定王世子已有了肌肤之亲,葛家夫人正在与恭定王妃商议他们的婚事。” 楚君澜愕然,“怎么消息又变了?” 鹿若菡索性待客都不顾了,挨着楚君澜坐下,面色凝重的低声道:“宛松在外面听了好几个版本的流言,这是最可信的一个,而且宛松的人也的确看到葛夫人与恭定王妃见面了。” “你说的是哪一个王妃?是新进门的蔡王妃?” “不是,是张王妃。”鹿若菡蹙眉道,“张王妃毕竟跟着恭定王时间久了,就算母族没有蔡王妃家的财力雄厚,可到底有脸面在。我也早听说葛家有意想让葛舒羽做世子的平妻,如今他们闹出这样的事来,可以说是京城里勋贵家都人尽皆知了,真若定下来可怎么办?” 鹿若菡急的眉头紧锁:“本来好好的一门亲事,葛舒羽偏要搀和,将来她若是也进了恭定王府的门,你还怎么安生过日子?” 楚君澜微笑,笑意却并不达眼底,“我相信世子不是那样的人,而且即便他们真的如传言中说的,一同落水不得已有了肌肤之亲,他也必定会来与我解释的。如今他没来,我也根本没得到这样的消息,这能说明什么?这说明外头有人故意在散布谣言。” “好好的,散布这样谣言,岂不是要毁了葛舒羽的清誉?这人也太缺德了!”鹿若菡第一反应便是愤怒。但骂过之后转念一想,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楚君澜看着她的神色变化,见她面露恍然,笑了笑道:“你也想通了?你看,有些人为了达成目的就是不择手段的,甚至不惜抹黑自己的闺誉。” “可……可这样做根本得不偿失啊。我真是不理解!明明没有的事,偏要往自己的头上扣屎盆子,这是什么脑子……”鹿若菡羞的脸都红了。 “所以你不是她,也做不出她这样龌龊的事来。”楚君澜说话间,眼神就看向了入口处。葛舒羽一身杨妃色的掐腰褙子,正与葛夫人笑吟吟的进门来,一同往安陆侯夫人处走去。 似乎察觉楚君澜的视线,葛舒羽挑眉看了过来,眼神挑衅。 第251章 故意激怒 楚君澜被葛舒羽的表情逗笑了。 为了争个男人,如此不择手段甚至诋毁自己,也是个能人。 楚君澜端起茶碗来吃了一口,别开眼懒得再去看她。 葛舒羽本以为会看到楚君澜怒不可遏的表情,谁知她完全被无视了! 葛夫人与安陆侯夫人说话时,葛舒羽径直走到楚君澜跟前。 在场女眷对那传闻多少都有所耳闻,见葛舒羽主动去找楚君澜,人人都竖起了耳朵,就连徐氏都担忧的回头看了过来。 葛舒羽笑着道:“楚小姐,又见面了,不介意我在此处落座吧?”说着便要在楚君澜右手边的玫瑰椅上落座。 “介意。” “啊?”葛舒羽动作停住。 “我说,我介意你在此处落座,请你不要坐在此处。”楚君澜微笑着放下了茶碗,表情十分调皮,像是在开玩笑。 可只有葛舒羽知道,楚君澜是认真的,眼中的嫌恶毫无遮拦。 葛舒羽当即僵在了原地,保持着一个滑稽的姿势,坐不下又站不起。 她脸色变了几变,冷笑道:“你说介意难道我就不能坐?这里又不是你家!”葛舒羽坐下了。 楚君澜微笑道:“那你还矫情什么?” 葛舒羽又被噎了回去,咬牙切齿瞪着楚君澜,片刻后却忽然一笑,温柔的道:“妹妹心里有气我也能理解,毕竟是事不得已……哎,你虽与世子定亲在先,可你们定亲之时是什么情况,大家也都知道。” 葛舒羽摇了摇头,叹息道:“当时世子正在病中,你又是那样的情况,王妃想着好歹要为世子的终身大事负责,又找不到适龄的女子是可堪婚配,便选了木僵之症的你。可后来世子痊愈了,即便对你没有什么感情,却不好直接毁婚,便只能继续履行当日的婚约。” 葛舒羽说到此处,微笑着看向楚君澜:“你放心,虽然世子心系于我,但我也是女子,必定不会为难于你。我会让世子继续履行与你的婚约,将来我做了你的姐姐,也会好好的待你,必定会劝着世子不亏待你的。” 葛舒羽的一番话说的温柔,却句句都在暗指楚君澜死皮赖脸的巴着萧煦不放,在告诉所有人萧煦喜欢的分明是葛舒羽,可楚君澜却还要死缠烂打强行做小,而葛舒羽也十分宽容的答应往后会好好与她做姐妹。 今日来给安陆侯夫人祝寿的女眷们大部分都不知内情,听了葛舒羽的话,心下都有了自己的猜测,不由得凑在一起低声议论起来,时而还露出了然的神色,用鄙夷的眼神看楚君澜。 而知情者,如鹿若菡和紫嫣早已气的面色铁青。 鹿若菡忍无可忍的道:“葛小姐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怎的说话如此倒三不着两?颠倒黑白的本事难道是你无师自通的?” “哎呦,鹿姐姐这是怎么了?难道你是瞧不起我葛家的家教?鹿姐姐的家教好,却只胳膊肘往外拐,只会帮外人说话。”暗指鹿若菡早晚要嫁进葛家的门。 鹿若菡怒不可遏,刚要还口,一旁便有两个闺秀笑着走近,给葛舒羽行了礼,便随意拣了个位置坐下了。 其中一人笑着上下打量了楚君澜一眼,与葛舒羽讨论道:“人说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这么一看,啧啧……” 话未尽,意思却十分清楚。 另一人也道:“也是葛姐姐气度好,与世子两情相悦,尚未大婚呢就有人横插一脚,真是令人膈应的慌。” 葛舒羽叹息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世子说了,他不想做背信弃义之人,见当初定亲时他们二人都病着,这也算是共患难吧,如今好转了一些,自然是要履行诺言才是,这也是身为男子的担当。” “世子果真仗义。” “是啊,世子与葛姐姐这般才是登对。” …… 葛舒羽旁若无人的与那两位女宾谈论起来,一味的将外界传言的“私相授受、肌肤之亲”往两情相悦上扭转。 当谎言只有一个,有人会分析这是真还是假。 很多人都会在主观认知上加油添醋一番再告诉别人,如此叠加,一个谎言最后都会产生很多个版本,当谎言出现多个时,绝大部分的人主观上便不会去分析真假,而是去分析众多谎言之中哪一个才最可信。 如今葛舒羽将谎言上又加谎言,立即便有许多人再次私下议论起来。 甚至还有人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议论:“葛小姐说的恐怕是真的,否则楚小姐为何不反驳?听说她脾气很大,从来不会吃亏的。” “是啊,说不定人恭定王世子早就想取消与她的婚约了,是她自己硬不肯的。她若不心虚,为何不反驳?” …… 这些议论,徐氏和葛夫人也都听见了。二人都是这类场合上摸爬滚打多年的,都很沉得住气。葛夫人端起茶碗掩盖唇边的笑意,而徐氏则垂眸强压着怒火,生怕自己的眼神会泄露此时她的愤怒。 孩子们可以拌嘴几句,那都不做数,可徐氏却不敢贸然开口,生怕给楚桦添乱。 楚君澜的指头一下下的敲着桌面,所有的议论都灌入她的耳膜,让她越来越愤怒。 但是她现在已经不是原来小门小户的那个楚家的女儿了。 楚桦和徐氏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疼爱、教导。他们教了她太多的道理,在如今这般勋贵门第生存,她一个人的言行不只是代表自己,更是代表了家族。 这方面,楚君澜已吃过了教训,都已让楚桦被迫提前站了队,虽然那对楚桦并无坏的影响,可到底是因她而促成的。 今日是安陆侯夫人的寿宴,到场的宾客都是有头有脸有家族背景的,她不想在众人面前跌了茂国公府的体面,也不想与葛舒羽因为这种事像斗鸡一样掐起来。 那样真的太难看了。 楚君澜笑了笑,眉眼弯弯的看向葛舒羽:“看来葛小姐闲的都已经开始编故事了,既然你有不同见解,我明儿会亲自登门拜访,向葛小姐讨教一二。” 楚君澜的一句话,让葛舒羽等三人当即禁了声。 就连一旁许多念头摇摆不定暗自猜测的女眷都愣了一下。 楚君澜难道是打算找葛舒羽当面对质?看她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心虚,说不定此事中还另有隐情? 楚君澜撂下这么一句,便安心端起茶碗来,反而让葛舒羽脸色难看的深呼吸了好几次。 想不到这家伙如此的难对付!她本想激怒她,让她当众撒泼,气怒之下搅合了安陆侯夫人的寿宴,没想到她非但能沉得住气,还简单一句话就反将了她军,让人对她也怀疑起来! “好啊。”葛舒羽咬牙切齿,“那我便等着你来!” 第252章 那就哑巴好了 看着葛舒羽扭曲的脸,楚君澜宛然一笑,并不作答,只端起茶碗来悠哉的吃茶,继续与鹿若菡闲聊,就仿佛刚才的不愉快都没发生,葛舒羽的那些混账话她也都没听见。 如此气度,至少在这样的场合上没有露怯,更无不得体的言行跌茂国公府的名声。 与之相比,原本想让楚君澜暴怒出丑的葛舒羽,却成了言语骄矜搅闹宴会的人。 安陆侯夫人心里不喜,定国公夫人更暗恨葛维明背地里的作为,他们距离葛舒羽又不远,将她的那些话都听的清清楚楚,心下对她越发鄙夷,对葛家也更没了好印象。 定国公夫人笑着对徐氏道:“澜姑娘不愧是大家出身,从前我身子不适,便是澜姑娘为我医治好的,若不是澜姑娘热心肠,我怕是到现在还浑身无力哪里都不能走动,如今有了世子夫人的教导,澜姑娘越发的有大家气度了。” 楚君澜有大家气度,却越发将葛舒羽那副姨娘做派比了下去。在场的妇人们都是人精,哪里听不出定国公夫人的意思? 徐氏有些惊讶定国公夫人竟肯当众表态,如此一来岂不是代表定国公夫人选择站队? “哪里的话,定国公夫人着实谬赞了,依我看,升平郡主才是闺秀的典范,温柔端方又识大体,将来若是谁能得了这样的媳妇儿,可是八辈子修不来的福分。”徐氏微笑着道。 其实,定国公府与茂国公府虽同是勋贵出身,可定国公如今正掌兵权,自从茂国公交出兵权逐渐退出朝堂,两府就已不可同日而语,从前定国公府与他们家是从来不肯多亲近半分的。 徐氏不知葛维明做过什么,但也感激定国公夫人肯为楚君澜说话。 两人当即热聊起来,安陆侯夫人自然也随着自家姐妹说话。葛夫人就被晾在了一边。 这种时候,不必人说葛舒羽哪里不好,只要摆明态度夸奖谁,那便等同于是在否定另一人。 葛夫人抿着唇,面上显出几分不悦来。 一些常日里与葛家要好的文官一派的妇人们见葛夫人不悦,立即凑上来打圆场,如此才让葛夫人心里好受了一些。 宴会散后,楚君澜与鹿若菡道别,乘上了徐氏的马车,车子缓缓行驶,车内流苏微微晃动着,徐氏拉着楚君澜的手,久久不语。 “娘,您别生气。别人喜欢怎么说怎么想都随他们,”楚君澜先一步开口,笑道,“只是葛舒羽几次三番挑衅,又在外散布谣言,我打算明日去找她,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徐氏叹息一声,点点头道:“这事儿本不该让你自己出面,我该去与葛夫人谈的,可是他们家行事太过霸道不讲理,我即便去谈,葛夫人也必定想好了许多中说辞来推诿责任,况且我们都是当家主母,若是见面谈崩了,咱们家与葛阁老家也就彻底掰了脸,这样着实是不妥当。” “是,所以女儿觉得还是我们小辈见面谈谈比较好,不论是吵还是闹,最后都只是小孩子之间的事,并不代表长辈的立场。” “好孩子,你说的是。”徐氏忧虑道,“可那葛舒羽并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见了她,又能谈什么呢?” “我只是去劝她不要胡乱散步谣言罢了,她们家若有本事与恭定王府结亲,若能在皇上那里过了明路顶了我与萧煦的亲事,那也是他们的本事,我反而还佩服他们,背后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来恶心人,不但毁的是葛舒羽自己,还毁了萧煦的名誉。即便那样他们最后绑定在一起,难道葛舒羽会想嫁给一个前途尽毁的人?我想她的野心也不允许。” 说到此处,楚君澜安抚的拍了拍徐氏的手,笑道,“娘别担心,我明儿只这么劝劝她便是。” “那就好,你是明白人,娘也就不多赘言了。” 楚君澜笑着点头答应。 有了徐氏的应允,楚君澜次日便去了葛家。 葛舒羽似早就做好了准备,府门前特地留了人来引路,且对方正将楚君澜引去了上一次葛舒羽谎称是她书房的跨院。 楚君澜进门时,葛舒羽正端坐在首位上用牙签挑果子吃,涂了鲜红蔻丹的指甲和她身上的红衣呼应着,整个人丰腴艳丽,妆容精致,就像是一团燃烧的火。 见楚君澜孤身一人来,连个婢女都没带,葛舒羽红唇一挑,笑了。 “哎呦,你胆子倒是不小,知道我在这里等着你呢,你还敢自个儿来?” 不在人前,葛舒羽这是连装样子都懒得了。 楚君澜并不在意,在一旁挑了个玫瑰椅坐下了。 葛舒羽道:“你既然看不上我家,自然也看不上我的茶,我也就不让人给你倒茶了。你找我什么事,说吧。” 楚君澜笑笑,看向葛舒羽身后贴身服侍的大丫鬟。 葛舒羽挑挑眉,“怎么,你想跪下来求我怕叫人看了去?那我还偏不让她走了。你求吧。” 说着盘手说坐定,面色鄙夷的看着楚君澜。 楚君澜站起身,缓步走想葛舒羽:“你想的太多了。我是为了给你留脸面,怕你丢人。你若不想让人走,那随你。” 话音方落,楚君澜已来到葛舒羽面前,伸手一把拎住了她大红色的衣襟,臂上用力,竟直接将葛舒羽提了起来。 “呀!”葛舒羽双脚悬空,惊骇莫名的瞪着楚君澜,又是踢腿,又是用手去掰楚君澜的手,可楚君澜那看似纤细的手臂却根本不动分毫。 “你,你要做什么!”葛舒羽吓呆了,楚君澜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那旁观的婢女见状不妙,立即就要叫人,楚君澜眼疾手快的在她身上点了两下。 婢女睁大眼,张大嘴,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彻底化作一个木桩子。 葛舒羽惊恐的瞪大眼,越发用力去抠楚君澜的手:“你放开我,你到底要干什么!来人,来……” 话没说完,她身上也被点了几下,不能动了。 楚君澜手一松,将人丢下,随手从怀中拿出个小瓷瓶,笑着掰开葛舒羽的嘴,在她惊惧的视线之中将里面的药汁喂给她。 “你不是能造谣吗?我让你知道做哑巴是什么滋味。” 第253章 再不敢了 葛舒羽长大了嘴急速呼吸,像一只垂死挣扎的鱼,她不能动,不能说,想将那奇怪的药汁吐出来,却只能感觉一股冰凉流入了腹部。 她真的要变成哑巴了吗?谁来救救她! 楚君澜在一旁落座,欣赏够了葛舒羽惊恐的表情,随手解了她的穴。 葛舒羽重获自由,立即挣扎着踉跄起身去倒茶,给自己灌下去两碗,又抠着嗓子催吐。 “不必白费力气了。”楚君澜笑着道,“药性已起,你现在就是将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也没用。你不是最能强辩吗?每次嘴巴说个不停,要么表白你自己,要么污蔑别人,现在你能安静听我说话了吧?” 葛舒羽手捂着脖子,奋力的想要说话,却全然不能,眼泪当即便涌了出来。 见她哭了,楚君澜笑容越发轻快:“哭什么?让你听我说话,便委屈成这样?” 葛舒羽愤然抬头,怒瞪楚君澜,偏生口不能言,咬牙扑了上来,却被楚君澜随便一扬手,就推的跌坐在地。 “听着。”楚君澜笑容渐收,冷声道,“我没有那么多耐心与你耗,你这种鼠目寸光的人我见了多了,但蠢成你这样的我却是第一次见!你诋毁萧煦与你有了男女之实,你以为你是为了与他在一起付出良多,难道你就没想过,这般流言蜚语对萧煦将来仕途上的影响吗?” 楚君澜的话,说的葛舒羽眼神发直,似正在思考。 楚君澜冷笑:“他若是受了影响,无法承袭爵位,你是不是就开心了?嗯?你说他被你强逼着拉近关系,又被你害的没了未来,他会不会恨死你?” 葛舒羽眼睛慢慢正大,随即色厉内荏的梗着脖子,似乎想为自己分辨。 楚君澜起身踱步:“你该不会觉得,你爹是阁老,萧煦就会原谅你所有的过错,乐颠颠的与你成婚,捧着你宠着你吧?啧,想不到世界上竟有你这么天真的人,也不知是你的幸运还是不幸。” 葛舒羽似已不忿到极点,忍无可忍的冲上来挠楚君澜的脸。 楚君澜不躲不闪,迎面而上,右手再度抓着葛舒羽衣领将人提了起来。 葛舒羽再度双脚离地,奋力挣扎。 楚君澜笑了:“怎么,你如此不识好歹,难道真想当一辈子的哑巴?你说恭定王会需要一个哑巴做儿媳吗?” “呵!呵!”葛舒羽喉咙发出巨大的喘息声,惊恐的糊了满脸的涕泪。 楚君澜笑容渐淡,将人丢开。 葛舒羽便如没了骨头似的瘫软在地上,双手逐渐握拳又松开,转而去抱楚君澜的腿,仰头看着她满眼的哀求。 见她哭成了泪人儿,鬓松钗迟,妆容也花了,楚君澜这才略微消了气,弯腰蹲在葛舒羽面前,轻声道:“我有无数办法,让你这辈子都没办法嫁人,让你变成哑巴只是最轻的一种。从现在起,你不准再胡乱造谣,更不准动什么歪心思。若是被我抓到,事情就不会如今日这般简单了。” 说着又取了一个小瓷瓶出来,倒了一粒漆黑的小药丸给葛舒羽。 “含服,药丸彻底化开后,你的声音自可恢复了。” 葛舒羽犹豫的看了楚君澜一眼,眼珠转了转,才一口将药吞入口中。 楚君澜起身,随手解开大丫鬟喜翠的穴道。 喜翠一能动弹,立即惊恐后退,桌上的茶碗都被她碰落在地上,仿佛楚君澜是洪水猛兽。 葛舒羽听见碎瓷尖锐的声响,才想起屋里还有个人,自己那狼狈的一面都被喜翠看到了,挣扎起身,恨不能挖了喜翠的眼睛。 楚君澜没兴趣探寻这主仆两人是什么心理,转身便往外走。 “你……”药丸已彻底化开,葛舒羽不自禁追了两步,下意识便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还要问?葛小姐,我真的开始怀疑你的脑子了。你难道没发现,我是在威胁你吗?”走近葛舒羽,楚君澜为她理了理襟口,正了正金钗,宛然一笑,“下次再落到我手里,就不会这样简单了。你最好安分一点,咱们两个都轻松,听见了吗?” 楚君澜的笑容甜美,可葛舒羽的眼神却越来越惊恐,狼狈的点点头。 “说话,我问你,听见了吗?”楚君澜眼神骤然凌厉。 “听见了,不敢了,我再不敢了!”葛舒羽被她一瞪,差点直接跪下。 看她怕成了这样,楚君澜终于满意,没兴趣多留,离开葛家径直回了茂国公府。 葛舒羽惊恐不已,在大丫鬟喜翠的服侍之下回了闺房,呆坐了好一阵子才从刚才那种绝望的感觉中挣脱出来,惊恐转为愤怒,狠狠的砸了琉璃花瓶,将喜翠吓的一个激灵,腿一软跪下了…… ※ 楚君澜回府后,先去为大伯父看了病,确定他情况已在好转,又留下为楚枫针灸,调整药方后,才赶着晚饭时回了致远斋。 楚桦已经回来了,徐氏正张罗着饭菜,见楚君澜回来,笑道:“澜姐儿回来了,我让他们将你的饭菜也端来,咱们一起吃,热闹一些。” 楚君澜笑道:“我服侍爹娘用饭,回头在去吃饭也是一样。” “又不是外人,讲究这些个?”徐氏拉着楚君澜过来,在八仙桌边坐下,“你两个哥哥都猴儿似的,不肯陪我们吃饭,你可别学他们。” 郭嬷嬷这时已笑吟吟的去吩咐人抬食盒了。 楚家的规矩大,但即便讲究食不言,一餐饭吃的也十分温馨。 饭后漱了口,下人又拿了热帕子来擦手,最后婢女端了热茶来。 楚君澜就趁着这个时间,将在葛阁老家的事大约说了。 “我给葛舒羽说了利害关系,她不肯听,我便吓唬了她一下。” 徐氏点点头:“不过她那样的人,当时怕了,回头未必会悔过,想必她的思想一时半刻拗不过来的,但她再想做什么,便会想一想了。” “是啊,女儿也是这么想的。让她有所顾虑,也免得继续胡作非为。” 楚桦想了想,道:“你也不必担忧,这事儿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想来葛阁老不是糊涂人,也会想法子平息流言蜚语,否则葛家其他的姑娘还嫁人不嫁人?” “世子爷说的是。”徐氏也笑着点头。 楚君澜一想,倒也是这个道理。 就在这时,郭嬷嬷急着进来,道:“世子爷,外头来了人急着找您,许是有什么急事。” 楚桦站起身:“许是公务,夫人困了先睡下便是,不必等我。”说着就快步出去了。 第254章 危机 楚桦来到前厅,便见两个顺天府的公差身着官服,面色严肃的站在地当中。 他心里疑惑,猜想莫不是楚湛在外头与人打架惹了祸?不动声色的拱手道:“两位大人光临寒舍,不知有何吩咐?” 两名差役将文书往前一递,态度恭敬又强硬的行礼道:“见过楚大人。我二人是奉我们府尹大人的命令而来。贵府上有一位名为君澜的小姐吧?请她出来吧。” 楚桦震惊瞠目,想不到这两个差人是来寻楚君澜的! 到底是在官场历练多年的人,楚桦心下虽已惊涛骇浪,但面上丝毫不显,笑着拱拱手,道:“两位大人,如今天色已晚,小女君澜毕竟是未出阁的闺秀,这个时候出来会客于理不合。我这个做父亲的在此,有什么话,二位大人不妨与我说便是。” “与您说?”二人脸上都显出几分嘲讽,态度强势的道,“楚大人,我二人也是奉命办差,府尹大人既这么吩咐了,便必定有其中的缘由!” “正是,贵府上的君澜小姐若真是个懂规矩的闺秀,知道什么事于理不合,怎么我们府尹大人单让我们来逮押她,却不逮押别人呢?京城里的闺秀可多得是!” 楚桦越发觉得情况不妙,心下已有不好的预感,竭力婉拒。 差人见楚桦竟不肯照办,当即沉下脸来,怒声斥道:“楚大人!您是勋贵出身,又是皇上身边儿的红人这不假,可我二人也是正经办差来的!楚大人若执意阻拦不许楚君澜出来相见,我二人不能如何你茂国公府,就只好去回给我们府尹大人了!京城之大,总有人比我们二人的地位高!” 楚桦大惊失色,见他们将这话都说了出来,心里越发往下沉。 他就算想保护楚君澜,却也不能知法犯法,若是强行开罪了顺天府,事情可就牵扯更多了! 思及此处,楚桦只得吩咐人去里头请楚君澜出来。 楚君澜听了下人回话,惊讶的道:“你说那两个差人是来找我的?” “是,世子爷竭力阻拦,可对方态度强硬,非要见您不可。”下人神色紧张,语气沉重。 徐氏担忧的道:“不会有什么事儿吧?娘跟你一起去。” “不必了娘,爹在外头呢,我还能吃亏不成?我去看看就回来了。” 楚君澜说着拍了拍徐氏的手臂,起身往前厅去。 此时已是夜幕降临,前厅灯火通明。楚君澜一进门,便先眯了眯眼。 那两名差人听闻声音回头看来,看到楚君澜都先愣了一下,随后板起脸来。 “你便是楚小姐?” “正是。”楚君澜点点头。 谁料那二人二话不说,冲上来便将锁链套住了楚君澜的脖子,一左一右将她抓住。 “走!跟我们走一趟!” 楚君澜时并未反抗,因为心眼不是动手的时候。只柔弱的跟着他们的步伐往外去。 楚桦急的眼睛通红,立即冲上来挡在门前,怒道:“你们做什么!我女儿安分守己,从未犯错,你们凭什么要将她逮了去!还用这么粗的锁链,女孩家身子娇贵,她受得了你们这样对待吗!你们放开!” 说着便要冲上来去拉扯锁链。 两名差人将楚桦推搡开,皮笑肉不笑的道:“楚大人可不要太托大!您是官儿不假,难道你还能滥用私权,包庇犯人不成?你若觉得冤枉,大可以去告状!这会子妨碍我们办差是怎么回事!” 楚桦被噎的语塞,他知道再纠缠下去没有好处,可看着楚君澜那般娇娇柔柔的一个女孩,被两个彪形大汉抓住纤弱的肩膀,还被黑粗沉重的锁链捆着,楚君澜的心疼战胜了理智。 “你们……” “爹!”楚君澜及时出声阻止了楚桦,“爹,我没做什么犯王法的事,清者自清,便去一趟衙门也无妨。” 楚桦对她的爱护她感受到了,他们之间即便没有血缘,她如今也将楚桦与徐氏当做亲生父母看待。 就这么两个差役,她眨眼就能逃脱,但是她不能不管父母的死活,不管茂国公府里所有家人的死活。 若不阻止,任凭楚桦闹下去,恐怕这些年楚桦的小心经营都会功亏一篑了! 楚桦被楚君澜灼灼目光盯着,逐渐冷静下来,又是动容又是焦急。 “可是你……” “爹,我没事的。” 楚桦抿着唇,没有再阻拦。 两个差人见楚君澜反过来劝了楚桦,对这个女子倒有些刮目相看起来,若是平常的女子,这等阵仗还不吓哭了?她可倒好,比她老子都冷静,怪不得能做那等将天捅个窟窿的大事。 楚君澜被抓走的消息,立即就传遍了全家。 徐氏堵在楚桦的书房门口。 “怎么会这样?这孩子又孝顺又懂事,平时出去的时候都少,偶尔出去也是与我说了在去的,她能惹什么官司,竟然能引得顺天府来抓人?” 楚桦此时已经冷静下来,沉声道:“说不定是葛阁老家动的手脚。咱们澜姐儿今日不是将葛舒羽吓唬了一番吗?” “啊?”徐氏大惊,不可置信道,“女孩子们之间拌嘴,葛阁老竟会动用关系抓咱们澜姐儿?” “事情恐怕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许不一定只单纯因为这一件事,或许,这事儿与朝廷重文抑武,师徒削弱军权、裁去大部分军队也有关系。我与葛阁老,素来正见不同,且如今我还沾了‘保军’一派的队伍,皇上又速来肯听我的一些见解,恐怕事情还是因我而来的。”楚桦眉头拧紧。 徐氏听了越发哭伤心,道:“那可怎么办?我的澜姐儿去了顺天府,怕不是要受苦?世子,你快想想办法啊!” “这个时候反而不能轻举妄动,”楚桦道,“咱们家现在一举一动都被盯着,只怕抓了澜姐儿去只是一个饵。你且安心,我想办法不动声色的探一探,看看到底是什么事。” 楚桦越过徐氏就往外小跑离开。 徐氏抓着郭嬷嬷的手,眼泪婆娑的道:“这可怎么办,澜姐儿可怎么办?” 第255章 羞辱 ..co,最快更新盛世嫡女:医品特工妃最新章节! 楚君澜被押出门,便看到路边停了一辆骡车,车上放着个站笼。 所谓站笼,是一种木质的牢笼,专为折磨犯人所用,笼子设置的只能站下一人,且高度刁钻,让人站不直蹲不下。 楚君澜被推上车塞进笼子,刚将头从笼子上方伸出来,肩膀就被两根粗木压住了,差役将她双手锁住,楚君澜的身高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笼子的高度只够她曲着腿,就算想扎个马步,空间也是不够的。 如此别扭的姿势,针对一个寻常女子,无论尊严上还是身体上都是一种折磨,尤其是差役还有意的放慢了骡车行进的速度。 寂静的夜晚,只偶有犬吠声从远方传来,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与车轴吱吱悠悠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楚君澜保持着那累人的站姿仔细回想。 她并未做什么触王法的事,为何顺天府会赶在大半夜里来捉拿她,还用这样的方法折磨她。最近发生的奇怪的事,仔细算来也只有这些与葛阁老家相关的事。 上一次她收拾了葛维明,之后也没事发,想来葛维明也怕定国公府会找到葛阁老跟前去,自然不敢宣扬,这次的事应该与之关系不大。 那么就只剩下葛舒羽这里了。 楚君澜思及此处轻勾起唇角。她做的很有分寸,葛舒羽身上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只说她将她毒哑了又治好了,谁信?红口白牙有证据吗?在场的婢女是葛舒羽的贴身侍女,她的证词能作数? 如此一来,她倒不担忧了。即便惊动了官府且闹到了这样的地步,那也不至于如何的,想来也是葛阁老和葛夫人疼闺女,想了法儿来吓她折辱她算是报复。 不过,若是葛阁老认为这样就会将她吓住,她可能要让葛家失望了。 楚君澜闭目养神,利用这段时间养精蓄锐,好应对待会儿到了衙门的事,并且在心里构画了好几种可能发生的场面,分别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那两名差役回头去看,见楚君澜不吵不闹,保持那样的站姿甚至连一滴汗也没流,不由得啧啧称奇。 “哎说,这国公府出身的千金就是不一样,到底是武将家的女儿,连站笼里都能神态自若。这如果是换做其他千金,怕不是早哭求起来了。” “就是,不说别的,就是但见了咱们拿人,寻常女子也吓哭了吧。怪道她敢做出那么大的案子来!” 楚君澜猛然睁眼:“我做什么了?” 两个差人同时回头看向楚君澜,冷笑了一声却不开口了。 车轮滚滚驶过街巷,偶有行人驻足看热闹,两名差人也不驱赶,任凭人去指指点点。人群中便有一人悄然退后,撒丫子就往恭定王府飞奔而去。 “世子!不好了!”景玉冲进萧煦的书房,倒豆子一般将手下探子探查到的结果说了,“三小姐眼下被押送到顺天府去,用的还是那样折辱人的手段!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世子爷,这可怎么办?” 萧煦猛然站起身,面色凝重,眉头紧锁的握紧了拳头。 “探查清楚是什么缘由拿人吗?”萧煦问。 景玉摇头:“正吩咐人去探,还没有结果,您说这事儿该如何是好?三小姐就算再厉害,到底也是个姑娘家,人到了顺天府,万一给关大牢里去可怎么办。” 景玉越说,声音越小,因为萧煦的脸色实在太过吓人。 萧煦垂眸沉思片刻,立即便吩咐了景玉几句。景玉听的连连点头,立即道:“我这就去安排。” 萧煦也起身要往外走。 谁知刚踏出一步,外头便有婢女急匆匆的闯进来。 “世子,宫里来了人,皇上召见。” 萧煦瞳孔一缩,便知事情要不妙。 皇上的旨意下的太凑巧了,早不传他,晚不传他,偏生赶上这个时候!楚君澜正在最为危难之际,除了他,他不知道还有谁有能力真心帮她。 “知道了。”萧煦内心焦急,面上却十分平静,吩咐景玉道,“按着我刚才说的去办吧,不要耽搁。” 景玉见萧煦神色淡然,自己也似有了主心骨一般,连连点头道:“您放心,我一定办好。” 景玉撒腿就跑,赶着去安排萧煦吩咐的事。 萧煦则在宫人的引领之下直接入了宫。 顺天府衙门侧门前,站笼的门锁被打开,差役拽着铁链,将楚君澜从里头拉扯出来。 饶是楚君澜身怀绝技,此时腿也酸软的不像话,踉跄一下险些摔着。 差人们丝毫不怜香惜玉,继续拉扯楚君澜往里走去。 刚走进二堂所在院落,便见一年约五旬、身材圆润的文士迎面走来。见了楚君澜是被差人用锁链锁来的,那文士忙上前来。 “哎呀,对待茂国公府的千金,何至于用如此手段?还不快将楚小姐放开?” 两名差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犹豫的问:“曲师爷,可是大人他……” “这就是大人的意思,快将锁链松开吧。” 差人闻言,只得哗啦啦的解开锁链,面上都有几分尴尬。难道事情是有转变?他们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楚君澜揉了揉手腕,面色不变的看向曲师爷,也不开口,等着对方发话。 她一双眼清澈明亮,即便刚在站笼里遭了罪,却丝毫不见狼狈,那种气定神闲的大家气度着实令人钦服。 曲师爷心下暗暗赞叹,客气的做请的手势,笑道:“楚小姐请来偏厅稍做休息。我们大人回头有些话要问您。” 如此客套的态度,让一旁两名差人都有些紧张起来,心里都暗骂上峰态度变化的太快,他们听吩咐行事的,到现在反而成了私下里磋磨人了,坏事都是让他们做,上头充好人。 楚君澜身微微颔首,便跟上了曲师爷的步伐,既没有被磋磨时的愤怒,又没有被礼让时的欣然。 来至于偏厅,曲师爷客气的笑着道:“您请坐。”回头又吩咐小厮:“给楚小姐上好茶。” 小厮应声退下,曲师爷给楚君澜行了礼,笑道:“您稍作休息,学生还有事忙,先告退。” 第256章 死囚 ..co,最快更新盛世嫡女:医品特工妃最新章节! 楚君澜微微颔首,曲师爷便不等小厮回来,就快步出去了,脚步匆忙的相背后有猛兽在追。 不多时,小厮端了茶上来,便又躬身退下。偌大一个偏厅之中只剩楚君澜一人。 楚君澜原本还想,对方态度突然转变,不知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们转变了立场。 可随着等候时间是延长,在偏厅里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楚君澜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如果顺天府从头至尾都似一开始时那样,明目张胆的羞辱她,正面针锋相对,她反而还觉得事情并不难办。 现在这样扑朔迷离的态度,就说明今日之事,或许顺天府里也很难办。 问题是现在她根本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本想的几种对簿公堂的可能都没发生,她也想不到自己来到此处就只枯坐了。 又等了半个多时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楚君澜忙打起精神,便见来的是一个提着茶壶的小厮。 那小厮到了近前,手脚麻利的为楚君澜斟茶,低声道:“三小姐,世子吩咐小人来告诉您情况。” 楚君澜心下一动,猛然抬眸看向小厮。 小厮将茶碗的盖子轻轻盖上,低声道:“这次的事情很严重,葛阁老家的四小姐死了。” “什么?”楚君澜大惊失色,“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死了?” “您今日离开葛府后,葛家的下人发现葛小姐的尸首倒在地上,整个人都被鞭打的皮开肉绽,身上还被碎玻璃扎出好多窟窿来,脸也被划花了,是失血过多而死,死状极为凄惨。葛阁老与葛夫人笃定是您因妒恨葛小姐才下了狠手,当即就将您告上了顺天府,打定主意要置您于死地,给葛四小姐偿命。” 楚君澜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她妒恨葛舒羽?怎么可能!若说真实情况是葛舒羽妒恨她才是真的,何况她离开葛家时葛舒羽还好好的,他们家的下人也看到了。 这分明是有人陷害她! “世子爷得知您被抓了,立即便吩咐人调查,只是他被皇上吩咐人请进宫去了,一直都没回来,是景玉吩咐小人,先将这些情报告知您,也让您心里有所准备。此番事危险,葛阁老不会甘心痛失爱女,必定要惩治您的,您心里要有个说辞,回头见了顺天府尹要如何解释。” 小厮说罢,又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双手碰上:“这是世子给您的,说是您出来的急,未必带了银子,一旦出了个万一您若被羁押,还可以使银子打点,世子会尽快想办法救您的。” 楚君澜接过银票,发现那是一百两一张的面值,足有二十张。 这都够寻常官宦之家嫁个女儿了。 楚君澜心下温暖,笑着道:“我知道了。多谢。” 小厮行礼:“三小姐请务必多加小心。”说罢行礼,退了下去。 楚君澜目送小厮的背影走远,垂眸看看手中的银票,将之卷起贴身放好。 她如何也想不到,葛舒羽会忽然就死了,且还是以哪种凄惨的死法,难道葛家的下人都是死的?能任凭葛舒羽被那般虐待致死?偌大一个阁老府,难道连个巡查的侍卫都没有?难道凶手也与她用了相同的办法,让葛舒羽发不出声音? 但无论如何,眼下这个黑锅是扣在她头上了。 以葛阁老家行事作风,将她置于死地已是必然,区别只在时间早晚。 这好像是她重活在这具身体中经历的最为艰难的一个危机,面对手眼通天的强敌,她甚至可能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但楚君澜依旧不觉得害怕,她冷静的闭目养神,思考着对策。 过了盏茶的时间,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错杂急促的脚步声。 楚君澜猛然睁眼,双目清明的看向门前,便见那两名抓了她来的差役快步走了进来,径直到了跟前,一言不发的将锁链往她脖颈上一套,拉着就走。 楚君澜并不挣扎,因为这些差人手上都是有些功夫的,锁链用的极好,若是挣扎的力道不对,与他们的力道相悖,许都能将她的皮肉弄伤。 “两位,们要带我去何处?”楚君澜问。 “何处?自然是去该去之处,老实点,别想打歪主意,也不用想有什么人会来帮开罪了!”那二人又强硬起来,一路拉拉扯扯的直接将楚君澜带去了顺天府大牢。 此时已是深夜,牢头都已睡着了,听见动静叽叽歪歪的来开门,对待两位差人自是客气熟络,但对待楚君澜便完没有耐心,直将人推搡进了潮湿阴暗的牢中。 狱卒手中的灯笼烛火摇曳,将他们二人影子拉长了投影在墙上,随着他们一路行进,影子也变换出新的形状,像怪物长大了口准备噬人一般。 一阵锁链哗啦啦的响声后,楚君澜被推进了最靠里的牢房。 月光从一盏斗窗外投射进来,将狭窄的牢房中景象照的分明。 地上一堆发霉的稻草动了动,两只肥硕的老鼠许是被人惊动,“嗖”的一下跑没了影儿,角落里放着一只脏兮兮的恭桶,也不知多久没清洗过了,除此之外,牢房里别无他物,连个可坐的地儿都没有。 狱卒将牢门锁好,咧嘴笑了:“啧,也是您的造化,您这样儿的千金闺秀还能到死囚牢里来走一遭,就是死了到了下边儿,您就是见了别人也有的吹嘘不是?哈哈!” 也不知是那一句让狱卒心情十分愉快,哈哈大笑着走了出去。 灯笼被狱卒提走,黑暗渐渐吞噬了空间,只有墙上一盏斗窗将清冷的月光投射进来。 楚君澜站了片刻,禁不住冷笑了一声。 葛阁老家到时利索,难道判她的罪,连审问都不必,说她是凶手她就是凶手了吗? 越是这个时候,她就越不能慌乱,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以不变应万变才是现在该做的。 楚君澜在稻草堆上坐了,索性闭目打坐调息起来。 如此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牢房外传来一阵响动声,只听有两人的脚步声走近,狱卒打着呵欠道:“快着些,我这可是担了风险的。” “哎,知道了,大哥您放心吧。” 是熟悉的声音! 楚君澜猛然睁眼,往外看去。 第257章 置于死地 ..co,最快更新盛世嫡女:医品特工妃最新章节! 一盏灯笼暗淡的烛光,在这黑暗的牢房中也是个明亮的光源。随着对方靠近,光亮越强,楚君澜习惯了黑暗的双眼不自禁眯了起来,抬手遮挡,镣铐发出“哗啦”一声脆响。 “三小姐!” 景玉放下灯笼,一把扑到牢笼前,双手握着木头栅栏,待看到牢房中环境,眼圈都红了。 这是人待的环境吗?角落的恭桶秽物弥漫,楚君澜正坐在一堆脏污发霉的稻草上,地上还有硕大一只老鼠“嗖”的横穿而过。世子爷当做宝贝一般疼惜的人,如今却被丢在这样的环境中!若是世子爷看见,怕不是要心疼的崩溃? “景玉?怎么是?”楚君澜起身,缓步走到景玉跟前。 “三小姐,您这里刚出了事,世子爷紧跟着就被皇上命人叫去了宫里,临出门前吩咐小的去调查。谁知道我这儿刚查出个端倪,宫里就来了人给世子收拾衣裳和常用的东西,说是皇上留世子住在宫中,陪伴众位皇子读书,不许出来。” 景玉的声音又快又急,在牢房中带来嗡嗡的回响。 楚君澜垂下长睫,略一沉思便已明白过来。 “葛阁老有这么大的本事吗?竟能给皇上施压。” 景玉愣了一下,随即满眼都是钦佩的道:“三小姐,您也太厉害了吧,我还没说是怎么一回事呢,您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皇上叫了世子入宫为皇子陪读,明摆着是不想让他参与到这件事里。皇上的态度,大约就代表了皇族的态度,能让皇上表态,葛阁老必定做了什么。” “您可真是个女诸葛,可不是吗!葛阁老那个老不要脸的,带着家人去宫里找皇上哭去了,将宫里闹的鸡犬不宁,还说皇上如果不给做主,就要在御阶下一头碰死。 “最要紧的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动的手脚,在外头还将此事给传开了,现在外头的舆论对您非常不利,有许多不明所以的人都受了谣言的影响。说您是杀人的女魔头,还说女子善妒成您这样……” 景玉话音戛然而止,咳嗽了一声转而道:“不说外头,就是后宫里这会子都有人在胡说八道,这件事造成的影响真是太大了,皇上许是担忧人说他老人家包庇未来的侄媳妇,只好吩咐顺天府秉公处理。葛阁老见皇上这样态度才肯罢休,带着他家人回府去设灵堂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景玉心里越发的担忧:“三小姐,皇上既吩咐了顺天府,他们就必定会听命审案的,您要做好对簿公堂的准备,当时的情况是什么,您怎么回答对您最有利,这些您都要提前考虑起来。” 楚君澜点点头,面色依旧十分平静。 景玉苦着脸道:“可真沉得住气,这会子了还不担忧吗?” “担忧有什么用?”楚君澜笑了笑,眼中的冷意和唇边的讥诮丝毫不掩饰。 “葛阁老家里既然肯闹开,还能说的动皇上再不插手,必定是拿出了确切证据,让皇上心下断定了葛舒羽是我杀的。” “是,世子爷也是这么说的,他特地想办法传递了消息出来,让我赶紧来告诉您一声,葛阁老家拿出了说服皇上的证据,且顺天府恐怕已经被葛阁老打点好了,到时您恐怕是百口莫辩,葛家打定主意要置您于死地。” 景玉愁的抓了一把头发:“这可怎么办,如此关键时刻,偏生世子还被软禁了。要是世子在,就算劫狱都能将您给救出去。” 楚君澜被景玉逗的哈哈大笑:“劫了狱,然后跟我当一辈子的逃犯,浪迹天涯去不成?” “要是能跟您浪迹天涯,世子一准儿乐意!”景玉趁机替萧煦表白:“我们家世子心里,您可比什么都重要。您是没见今日世子焦急的那样子。大约这会子他被软禁宫中,也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萧煦像热锅上的蚂蚁会是什么样? 楚君澜脑海中想着萧煦急的团团转的模样,笑容不禁变得柔和。 “该回去了。”楚君澜道,“久留对也无益处。” 景玉点点头,弯腰拿起了灯笼,“三小姐,这灯笼我给您留下吧,有个亮儿在好歹心里能舒服一点。” 楚君澜微微颔首,景玉便将灯笼插在了牢笼上,随即深深的行了一礼。 “三小姐,您千万要仔细,葛阁老是打定主意一发要您的性命,您应答上千万要留心。” “知道了。去吧。”楚君澜笑着对景玉摆了摆手。 景玉再看了牢房一眼,满心的不是滋味。偏生他现在毫无办法,连世子都被软禁了,他一个下人又能如何? 景玉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咣当一声关门响后,牢里又恢复了寂静。 楚君澜回到原处继续打坐,心里却再也平静不起来。 萧煦被软禁,葛阁老又闹事,利用舆论和伪证让皇上放手不管,那么在京城里,还有谁有能力打破葛阁老与顺天府的联盟?他们两方联合起来想要她的命,那么不论她过堂时怎么说,似乎都毫无用处。 思及此处,楚君澜抬眸环视一周大牢的环境。 这顺天府的大牢,就连砖墙都采用最坚硬的岩石,还比寻常的墙壁厚上一倍,想逃出去,难于登天。 楚君澜并非悲观之人,但眼下却是认清了现状,已不在上公堂一事上抱希望了,如果真到了最后一步,她很有可能需要逃走保命。 可是她逃了,家里人怎么办? 楚君澜闭上眼,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灯笼内的蜡头燃烧殆尽时,狭窄的斗窗外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清晨幽冷的空气蔓延在牢房中,岩石墙壁泛起一层水汽,牢里便越发的阴冷潮湿了。 楚君澜静静等待着葛阁老的下一步动作,起初还有一些心焦,眼下却是圣彻底冷静下来。焦急、害怕对于眼下局势都没益处,无非冷静下来,从容面对罢了。 正当此时,外头的铁门上传来“哗啦啦”的铁链声响,随即是牢头殷勤的声音:“大人,您往里头请。人犯就在里头。” 随即一阵错杂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楚君澜听着身那脚步声,断定来的应有七八人,且都是身高腿长步幅很宽的青壮年男子。 抬眸,果真她猜的不错,来的八人穿着整齐的飞鱼服,腰上挎着绣春刀,为首一人正是千户厉英。 第258章 趁火打劫 ..co,最快更新盛世嫡女:医品特工妃最新章节! 楚君澜想不到这个节骨眼上,曹钦的人会突然到访。 当日曹钦命人城搜捕白音与诺敏,她无奈卷入其中,暗中帮衬了他们一把,很可能就会引起曹钦对她的怀疑,之后他们也再无机会见面。 曹钦可不是个慈善家,眼下她的案情正不乐观,曹钦命亲信前来,必有所图。 “楚小姐。”厉英在门前站定,随意拱了拱手。 其余七名锦衣卫分别站在了厉英身旁两侧,在牢门前筑成一堵人墙。 楚君澜起身走向厉英,包括厉英在内,这些汉子各个面容严肃,带给人很强的压迫感,如果是个寻常女子,只会被吓的心下惶然。 但楚君澜心里波澜不惊,再大的场面都见过,何惧眼前几个人? “厉千户,您有何指教?”楚君澜从容不迫的行了一礼。 厉英身表情严肃,语气含着一些恶意。 “您这次的事犯的太大了,葛阁老势必要为女儿报仇雪恨,1如今闹的满城皆知,外头都说您是个毒妇妖女,哎!您祖父与父亲入宫去求见皇上但却无果,只得了一句顺天府会秉公处置的回应。看来,茂国公府也想不出办法了。” 楚君澜面无表情的看着厉英:“所以,厉千户是特地来告知我外面的消息的?多谢了。” 厉英被她如此冷静的回答弄的一噎。 原本他还觉得,一个小女子平日就算再怎么强势,遇上抄家都敢瞪眼睛就揍人,可如今事情发生在她自己头上,眼看着就要被杀头了,即便吓都要将人吓死了,她还哪里硬气的起来? 没想到,楚君澜还与以前一样,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倒显得他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太过小家子气。 厉英心里尴尬,面上不为所动,续道:“不必客气,到底我也算有些交情。老祖宗吩咐下来,我便自报奋勇带了人来,我只问,杀没杀人?” “自然没有。”楚君澜笑了笑,她可不信厉英是来帮她忙的。 “然而杀了葛四小姐,已是证据确凿无从抵赖。何况,也有那个动机,毕竟女子吃起醋来乱家的案例屡见不鲜。而且,葛阁老家人已将此事宣扬开来,别看才过去一夜,外头茶楼酒肆里到处都在说杀了葛舒羽的事,就连当初辅国将军家下人被打断腿的事都被人传扬开了。” 厉英摇头叹息,真心实意的道:“楚小姐可真是能惹事,还专门得罪达官显贵,如今太多人扼腕叹息,说小医仙再高的医术有什么用?没有一颗仁善之心还专门去害人,这样的小医仙还不如没有。说,如今犯众怒的舆论之下,顺天府会怎么断这个案?” 纵然知道厉英是故意这么说的,但其中的真实度楚君澜相信厉英不会说谎。 “看来葛阁老是打定主意要我死了。” “不错。”厉英道,“只要一过堂,不论顺天府尹问什么,又如何回答,最后的结果只有一死。不杀何以平民愤?不杀,顺天府尹岂不是成了糊涂官儿?” “所以厉千户,您此番前来,到底为了什么?”楚君澜笑着问他。 厉英再度没看成楚君澜慌乱的泪眼,心下有些遗憾,但也悄然生出一些佩服来,不说别的,此女的心性坚韧就是许多成年男子都不及的。 “楚小姐,老祖宗的腿是治愈的,后来的交往,您的为人处世也颇得老祖宗的青睐,如今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老祖宗前思后想,觉得您这样的人才,若就此陨落,到底是有些可惜,老祖宗是动了惜才之心了。” 厉英靠近一步,双眼直盯着楚君澜,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反应,声音蛊惑又威胁的道:“老祖宗说了,只要答应交出《戚氏秘录》,交出长生方,老祖宗就会保性命,让免去此番为危难,还会尽力为翻案,保的婚事。” 原来曹钦是想这个呢!看来她上次为了救大哥的性命交出的《戚氏秘录》,是让曹钦笃定她戚神医传人的身份了。他八成是以为她当初是将戚氏秘录前几页撕下来给了他? 见楚君澜沉默时不语,厉英又循循善诱道:“这样年轻,又有这一身本事,若就这样丢了性命岂不是可惜?也白费了这一身的本事了。人啊,只有识时务才能活的长长久久,出身名门,想必《戚氏秘录》上的内容都已经学过了,将秘录交出来,换一条命,也换门派的传承,更让戚神医对的教导不付诸东流,这岂不是划算?” 楚君澜垂眸不语,心念电转之间已经打定了主意。 厉英见楚君澜还不说话,心下就有些焦急,暗道:这小娘皮不是这般不识时务吧?就算《戚氏秘录》再宝贝,也没有自己的生命珍贵吧? 若是不能办成这差事,还不知老祖宗要如何震怒。 思及此处,厉英冷了神色,道:“楚小姐若是不愿,那也没法子,老祖宗只是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年轻轻丢了小命,不忍师门断了传承,若是不愿意,那便罢了。” 厉英说罢,作势带人离开。 楚君澜这才适时地开口:“厉千户。” 厉英心下一喜,回头看来。 楚君澜道:“说的有理。我答应了。” 厉英闻言暗自长吁了一口气,点头道:“好,那就将东西交给我吧。” 楚君澜苦笑道:“那么宝贵的东西,我哪里会随身携带?其实秘录一直被我藏在俊华山后山的某处,我用了师门的密法,只有我一人打得开那机关,若是交出那东西,少不得要我亲自去取一趟。” 厉英略一沉吟,当即吩咐身边的人:“去回老祖宗。” 那人道是,飞奔着出去了。 厉英与其余锦衣卫就似怕楚君澜跑了似的,站在牢门前不错眼神的盯着楚君澜。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牢房里又传来一阵脚步声,狱卒从外头引进来六个人。 这些人样貌寻常,皆做短打扮,但观看他们的精光四射的双眼和气穴与气势,便知这六人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为首一人道:“厉千户,老祖宗吩咐我等陪同楚小姐前去。” 狱卒手脚麻利的开了牢笼,退到了一边。 厉英便道:“楚小姐,请吧。” 第259章 九鼎一丝 楚君澜暗自打量这六人,一弯腰从牢笼中出来,抖了抖手上和脚上的镣铐,对厉英道:“烦请厉千户让他们给我解开镣铐。” 厉英有些犹豫,对于楚君澜的本事,厉英是知道的,戴着镣铐能安全一些。 “楚小姐见谅,等你交到该交的东西,这镣铐自然为您解开。” 楚君澜闻言,当即将美目一厉,轻嘲了一声:“好啊,那你告诉曹公公,那东西我不拿了,不就是一条命吗?让顺天府砍了我好了,我死了,你们这辈子都别想得到《戚氏秘录》!”一转身就钻回了牢里,坐在稻草上不肯动了。 厉英如何也想不到楚君澜死到临头会如此强势。一般人这个节骨眼上,不都是先保命为上吗?楚君澜难道不怕她使性子将这件事给搅合黄了? 不,或许她就是仗着曹公公想得到秘录,才敢如此骄纵! 好个楚君澜!他算是看透了,这个女子分明就是个胆大包天的,给点春风她就敢燎原! 偏生他有命令在身,一定要拿到《戚氏秘录》!作为心腹,他最知道曹钦废了多大的力气去寻找《戚氏秘录》和长生方,眼看着见到曙光了,若是因为他不答应这么点小事而功亏一篑,曹公公的震怒,他哪里能够承担的起? 思及此处,厉英放软了语气,道:“好吧,既然如此,那就为你解开镣铐吧。” 楚君澜坐在地上不动,抬眸看着厉英的眼里还有羞怒。 厉英见状咬了咬牙,暗骂楚君澜不识抬举,对着她拱了拱手,歉然道:“方才是我鲁莽,言语上若有冲撞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楚君澜这才站起身,从牢房里出来,将双手往前一递。 狱卒低着头,心里暗暗叫苦,抖如筛糠的上前来提楚君澜解开了镣铐。 楚君澜也不在乎那么多的锦衣卫和高手,仿佛自己是主子,他们只是仆从一般,大咧咧的走在了最前头,将一众人都甩在身后。 锦衣卫们与那六个高手面面相觑,似是没想到楚君澜一个小小女子竟有如此大的胆量,竟然敢公然挑衅。 厉英无奈的摇摇头,快步上前追上楚君澜的步伐,道:“走吧,先完成老祖宗吩咐的任务要紧。” 众人点头,那六个高手走以最快的速度追上了楚君澜的脚步,成包围之势走在她四周。 有厉英在,离开顺天府并不困难,一行人从后门出来,已有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路边。 “楚小姐请。”厉英抬起手做请的手势。 楚君澜“嗯”了一声,提裙摆施施然上了车,派头十足的在车内坐定。 她的举止,看的众人直皱眉。一个死到临头之人,好容易得了一线生机,竟然就拽起来了,这种女子,着实是鼠目寸光。 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很是鄙夷轻蔑。 厉英吩咐人去牵马,转而吩咐最先与他同来的锦衣卫们先回去,自己则去角落里换掉了飞鱼服,只穿着寻常打扮,与那六名高手一同骑马“护”在马车左右,启程往俊华山的方向而去。 马车行进之间穿越了半个京城,路面从平整到坑洼,渐渐摇晃的厉害起来。 楚君澜自然是不在意这些的,但她故作不悦的娇声斥责道:“就不能选一条好走一些的路吗!这么颠,难道是要晕死我!” “将就将就吧,头两天雨水多,路面上坑洼泥泞都是常有的事儿,这还给你马车乘呢,若是不给,你还能如何?”六名汉子中最年轻的一人轻蔑的道。 几个汉子都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好像看到她如此吃瘪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他们都是粗人,对楚君澜的事不了解,又听多了这两日的谣言,对楚君澜的印象极为不好,他们最看不惯的就是这样骄矜的女子,何况这还是一个“搅家精”,从草根变成了国公府千金还不知道收敛一些,到处惹麻烦,眼下都将麻烦惹到天上去了。 楚君澜咬牙切齿的哼了一声:“你们等着,我见了曹公公,必定要禀明的!” 几人的笑容越发轻蔑了。等曹公公拿到《戚氏秘录》,她还有什么资本能够拿乔? 但这话他们自然是不必说的,只是暗想:“果然是个娘儿们,不但能惹麻烦,还没脑子。” 只有厉英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他与楚君澜相识的久,她并不是个无知的女子,不过转念一想,再不寻常,她到底还是个女人,且还是个经历了“一夜惊魂”的年轻姑娘,若说她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马车终于走过了颠簸的路段,楚君澜又不满的道:“你们车上为何不预备茶水点心?我们家马车上都有这些的!” 厉英无奈的道:“楚小姐若是想吃什么,等拿到了东西老祖宗自然会招待。” “可我从昨晚到现在就粒米未沾,水也没喝一口,呆在牢里又脏又臭的睡都没睡成,待会儿还要上山,我恐怕会体力不支,”楚君澜撩起窗帘,对着跟在一旁的一名男子道,“你们去给我买一些吃的也行。我在车上吃,不会耽搁路程的。” 楚君澜进了马车,已经将长发重新梳好,又略作了整理,不去想她的骄纵,只看这一张脸的冲击着实很大,年轻男子见了她这样,到底有些不落忍,询问的看向厉英。 厉英无奈,只得去路边的小店以最快的速度买了干粮和酱肉回来。 楚君澜笑眯眯的接过去,坐在车里大快朵颐。 马车渐渐到了郊外,车外已听不见嘈杂的人声。 楚君澜养精蓄锐,吃饱喝足,悄悄地将窗帘撩起细小的缝隙,将外界观察一番。 这条路她太熟悉了,以前在家时为了给楚华庭治眼睛,她几乎天天早上天不亮就要来这里采晨露,借机练习身法步法。也是后来到了国公府没法自由出入了才停下来。 她观察好路况,待马车来到山脚下经过一片与后山相连的树林时,她猛然一撩车帘,猛然从马车中一跃而出,一针先将赶车的驭夫扎晕了过去。 “呀!她要跑!”厉英大吼。 六名汉子反应迅速,当即抽出佩刀策马便追,在楚君澜马上就要到达树林前,将她团团围住,刀尖雪亮,纷纷直指楚君澜各大要害。 厉英冷笑:“想逃?老祖宗早就防备你这一手了!” 第260章 就算是赔偿吧 “站住饶你不死!若再逃立即取你性命!” “站住!站住!” 六匹马绕在楚君澜身周,四蹄翻飞,灰尘弥漫,六人挥舞着佩刀,吼生回荡,惊的山中群鸟急飞。 “楚君澜!你识相的立即束手就擒,否则别怪我们翻脸无情,将你斩杀在当场!”厉英端坐马上,高声呵斥。 楚君澜面色凝重,浑身紧绷,仿若一只警觉的野兽。她早看出这六个人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也想到逃跑时会有这一遭,然而她不能坐以待毙! 葛阁老已经打定主意要置她于死地,如果留在牢里,她就只有引颈就戮的份儿,离开牢房,手脚自由,她反而能搏出一线生机。 见楚君澜不回答,且依旧摆开要逃走的架势,厉英气的浓眉紧锁满脸紫涨。 楚君澜这小娘皮,太不识抬举!这一路上折腾他们好几趟,敢情是想吃饱喝足好趁机逃跑! “兄弟们,将她拿下!”厉英再不犹豫,厉声吩咐。 “是!”那六人闻言立即围堵过去。 六人在马上,楚君澜在马下,这包围的压迫感便非比寻常,楚君澜此时冷静无比,眼下最不好的情况大不了再被捉拿回去,吃点苦头,也没有什么差别,若是拼杀出去,她就有翻盘的机会! 思及此处,她看准时机躲避迎面而来的一刀,瞬间欺身而上,拉住那人的手臂,扣住对方手腕上的穴位反方向一拧。 只听得轻微的一声“卡啦”声响,那汉子手腕便被卸了,绣春刀瞬间掉落,楚君澜一把接住,旋身横扫马腿。 “咴!”枣红马长嘶一声,跪倒下去。 马上的汉子随之栽倒,捂着手腕就地一滚站定,自己用右手掰着左手腕“嘿!”的一声大吼,自己将脱臼的手腕接上了。 “好你个小娘皮!我看你是不打算活命!”被一个女子猝不及防的卸了手腕掀翻下马,还被夺走兵刃,汉子里子面子都挂不住了,当即怒吼着冲了上来。 楚君澜发现对方武艺着实高强,方才或许正是因为轻敌才被她钻了空子,如今正面对上,她竟很难讨到便宜! 二人一交手,厉英与其余五人也纷纷下马包围上来,见缝插针的攻击楚君澜。 楚君澜浑身肌肉紧绷,只能依靠独特的身法和敏锐的反应闪转躲避,她并不擅长用长刀,绣春刀在她手中发挥的威力并不大。 而且面前的七个,可要比当初她对付过的十八罗汉要难缠数倍!怪不得都说“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看来真正的高手都在大内聚集! 以一人之力对付七个高手,楚君澜很快便汗湿脊背,咬牙硬撑才没落了败仗。 这样下去不行!与对方硬碰硬,她根本不占优势! 楚君澜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此处到林中的距离,心下暗自做定主意,故意露了个破绽,被一人侧过绣春刀拍中后背。 “啊!”一阵闷痛传来,楚君澜尖声大叫,扑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手中的绣春刀也撒了手。 厉英看的眼皮一跳,赶忙催促道:“不能弄死了她!还要让她带路呢!” “快快快,看看死了没有!” 几个汉子都有些慌,急忙上前查看。 一人将她翻过身,另一人伸手来探她的鼻息。楚君澜猛然将眼睁开,两手持银针出手如电的扎他们二人的穴位。这二人一个当即翻了白眼侧身倒下,一个如同雕塑,蹲着不动了。 楚君澜趁此机会,飞身便窜能入了林中。 “她竟使诈!快追!” 厉英大怒,率领剩下的四个高手追近了林中。 然而到了林中,包围的趋势就很难施展开了,他们想再利用人对的优势便不那么容易。楚君澜利用地形采取逐个击破之法,最后将剩余的四人和厉英都扎的原地不能动作。 楚君澜靠着背后的树干喘粗气,将扎在厉英脖颈上的针收了回来。 厉英保持着举刀跨步的动作身,像个滑稽的玩偶,目眦欲裂的怒视着楚君澜。 他们如何也想不到,楚君澜竟有这样大的本事,就连老祖宗都低估了她! “楚君澜!你这般负隅顽抗,就只有死路一条!你将我们放开,带我们将《戚氏秘录》取来,我们可以当这件事从未发生!否则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 “正是,你敢对我们动手,以为这事就瞒得住吗?到时你就是袭击官差畏罪潜逃!你这一辈子的污点都洗不掉了!” “你还想做你的世子妃吗!你若还想回头,现在就把我们放了!” “对,把我们放了!” …… 几人大声怒斥,他们自打在曹钦手下办差,就还从没吃过这样的大亏,而且还是六个人一起出手,败在了一个小女子的手上!这要是传扬开,他们往后还怎么有脸行走江湖? 楚君澜喘匀了气,也不搭理几人,上前来将他们每人都扎了几针。只留下了厉英一个清醒着,其余六人都晕倒在地。 “你放心,我没伤你们的根本。” 楚君澜着手开始脱六人的衣裳,将他们的衣裳和随身携带的银钱、兵器、信票文书等物都搜集起来。见他们扒的只剩下贴身的大裤衩才停手,又用他们的衣物,将他们两两背靠背的捆了。 忙完这一切,楚君澜走到厉英跟前:“厉千户,我便留着你的嘴巴呼救吧,这里毕竟是山中,若是将你们都弄晕了,保不齐就有野兽路过来吃了你们,你可以大声呼救,这山上有寺庙,不远处还有村落,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们的。” 楚君澜笑了笑,将劫了六名高手的银钱和文书等物对着厉英晃了晃。 “你们刚才对我下手那么重,害的我受了伤,这些就当做是赔偿,咱们两清了。” 厉英瞪着楚君澜:“这样做对你没有好处!你真的打算做全国通缉的逃犯?你的人生你不在乎了?你的家人你也不在乎了?你何不听从老祖宗的安排,只要交出《戚氏秘录》和长生方,以你的才华,往后难道还怕没有出头之日?” “谢谢你的好意。”楚君澜整理妥当,越过厉英往山里而去,“见了曹公公,麻烦代我道个谢。我谢谢他老人家的照顾了。” 说罢,楚君澜头也不回的越走越远,只留下厉英和被扒的只剩裤衩的六个昏迷中的高手。 第261章 霸气侧漏 楚君澜不敢停歇,只怕这些人还有后招。 也是曹钦低估了她,让她钻了空子,如果这一次是她来安排,押送的人后头一定会再安排人跟踪,以防突发状况,曹钦没料到她能从六名高手中逃脱,但下一次再有这样情况,她恐怕就没这么容易脱身了。 楚君澜先在林子里穿行,制造了许多迷惑敌人的痕迹,确定追踪的人绝对会被她的布置引去其他方向,这才小心翼翼的出山,寻了一个僻静之处,将身上的装扮变了,穿上刚夺来的男装,再利用身上携带的瓶瓶罐罐,熟练的将自己打扮成一个朴实的农家少年。 这年头即便是盛世,穷人家孩子多的,一件衣裳全家换着穿也是常态,她身上穿的深蓝色布衣半新不旧,又被她故意做旧了一些,配上她露在外头泛黄的手脸和脚踝,看上去,就像个营养不良的少年。 那身女装她包裹好了,高高的藏在了一棵茂盛大树的树冠中,只将萧煦送她的耳坠子穿在玉哨配的链子上,贴身藏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她又买了一双合脚的布鞋,一路顺利的回到了城中。 此时的京城,还看不出任何并不同。 趁着还没闹开,楚君澜先是去了茂国公府。 她没敢贸然靠近,只远远的看着,发现茂国公府大门紧闭,整个府中死气沉沉。 她在远处观察了许久,见府中似乎并无异常,便想悄然潜伏进去。 谁知不等她动作,远方便有一队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快马加鞭的赶来,在府门前飞身下马,三步并做两步的冲上台阶粗鲁的砸起门来。 为首之人,竟是厉英! 他竟这么快就得救了? 楚君澜心里一凛,忙躲在巷子里。 厉英率人敲开茂国公府的大门,便强势的拨开来应门的门子冲了进去。 楚君澜满心担忧,又怕暴露了行踪,只能悄悄地躲进巷中,暗中观察家中的情况。 徐氏早已在楚君澜被抓走后哭了好几场,昨夜被郭嬷嬷服侍着躺下了,刚睡着就梦见楚君澜被顺天府的人用了刑,满身都是血的喊着救命,生生被吓醒了。 今早起身,听楚桦和茂国公的意思,皇上似乎打定主意不管楚君澜的死活,甚至连他们的面儿都不肯见,徐氏心里就更加的绝望了。 刚起身,一家人就都聚在了前厅里商议对策。 茂国公叹息着对全家人道:“都且收收心吧。如今那丫头犯了那么大的事,葛阁老早已将局布的密不透风,咱们插不进手去,再多管只会惹火烧身。老二,老二媳妇,你们也看开一些,毕竟只是个养女,咱们就只当家里没有过这个女孩吧。” 楚桦熬夜一夜,双眼通红,情急之下已非常暴躁,听茂国公这么说,当即大怒:“父亲说的是什么话!这个节骨眼上,若咱们都不出手,澜姐儿岂不是死路一条?她是什么样的孩子我们那里能不知道?那葛舒羽就是死了,也不会是澜姐儿动的手,谁知她是不是一口水没喝好呛死的!凭什么怪在澜姐儿头上?凭什么葛阁老红口白牙这么一说就给人定了罪!” 茂国公也怒了:“你跟我这里大吵大闹有什么用!事已至此,难道还能去劫顺天府大牢?就说你不会教导个孩子,好好个澜姐儿,都被你给酿坏了!若不是你点头让她去葛家与葛舒羽对峙,她能出事吗!” “父亲不讲道理!分明是葛家要抢夺澜姐儿婚事在先,四处造谣说与世子有首尾,澜姐儿去了也只是言语上劝和罢了,葛舒羽若是自己一跤跌死了难道也能怪咱们家澜姐儿?父亲你不管,我管!葛阁老不是能在皇上跟前一哭二闹吗?我一会儿也去!”楚桦大吼。 徐氏抽噎站出来,坚定的道:“世子要去,那我也去,若是皇上还是不分青红皂白要澜姐儿的命,我,我就一脖子吊死在宫里!我如今好歹也是玉妃娘娘的义母,我死了可不算什么小事。” 茂国公气的直翻白眼,瞪着儿子和儿媳:“胡闹!胡闹!” 就在家里吵的一团乱时,外头忽然有下人匆匆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锦衣卫闯进来了!” 茂国公大惊失色! 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夫人蹭的站起身,将三个儿媳妇和楚灵汐都拉到了自己身边。 “你们妇道人家,都跟我老实的回内宅里,郭嬷嬷,去将少奶奶和家里其他女眷包括所有丫鬟婆子都叫去春晖园,咱们都聚在一起!还有,让所有护院都到春晖园中待命!” “是!”郭嬷嬷多少年没跑这么快过,撒腿如飞的冲去了内宅,先去通知。 老夫人则带着儿媳孙女,转身就往内宅里去,一面还在叮嘱:“你们都不要小瞧了锦衣卫,女眷们聚在一起还安全一些!那些锦衣卫不知来做什么的,若是想抄家,落了单的女眷可就没有什么贞洁可言了!” 楚灵汐吓的脸色煞白,拉着老夫人的手:“祖母,那,那怎么办啊!” “你放心!”老夫人霸气的搂着孙女,“咱们守好春晖园的门,若是他们讲道理就罢了,不讲道理试图行那等畜生不如的事,我就叫他们知道我杨家刀法的厉害!就是拼死了也不能叫他们如意!” 老夫人出身将门,早些年也是跟着茂国公楚镜上过战场的。 楚灵汐听的心下大定。 徐氏和三婶任氏也都点点头,面色决然。 楚桦、楚杉、楚洋、楚湛和楚源看着老夫人带着女眷们的背影离开,心下都不无感慨。 女眷们都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他们身为男子,又岂能认输? 茂国公颇为感慨的点点头,目送老妻的背影走远,转而镇定的带着儿孙迎了出去。 锦衣卫办差,素来霸道。 这群“绣春刀”黄蜂过境般冲进了茂国公府,在厉英的带领下横冲直撞,来到前厅院落时,外院已被被搜查了个遍。 “千户大人,不知忽然前来,如此大的阵仗,所为何事?可是听了指挥使大人的吩咐而来?”茂国公站在台阶当中,微笑着问。 第262章 全城搜查 ..co,最快更新盛世嫡女:医品特工妃最新章节! 厉英浓眉倒竖,虎目圆瞠,凶狠的仿佛要吃人:“我等自是奉命前来,茂国公,您老人家是征战沙场的老英雄,于国朝有功,我等自然不敢在您眼前造次。但如今嫌犯越狱畏罪潜逃,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还请茂国公将楚君澜交出来,也好叫弟兄们交差!” 厉英的话信息量太大,将茂国公、楚桦、楚杉等人都惊的面色巨变。 楚君澜越狱了? 茂国公沉声道:“厉千户言语不当,未曾开审,哪里称得上是畏罪潜逃?更何况,我们家是出于对顺天府的信任,才将皇上赐给我们的孩子交给了顺天府差役,怎么,们没有保护好我家的人,将人给弄丢了,这会子反而要来我家闹事?” 楚桦也道:“我家澜姐儿虽精通医术,但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顺天府里铜墙铁壁、固若金汤,就是江洋大盗关进去都逃不出,她一个小女子,如何能逃的出来?” “我大侄女可没那个越狱的本事!厉千户是不是哪里弄错了?还是其中有什么隐情,们为难我大侄女了?们将我大侄女弄丢了,又反过来找我家的麻烦?”楚杉质问。 厉英被楚家这三人质问的无言以对,他们那里能说楚君澜是在去取《戚氏秘录》的途中,将他们七个高手都给放倒了然后逃走的? 这么说,他们的脸往哪里搁? 就是泄露了老祖宗寻找《戚氏秘录》的消息,他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厉英将眼睛一瞪:“们要想清楚,窝藏嫌犯是什么罪名!若是知道楚君澜在何处,眼下就说出来。若是被我等查出来,皇上哪里可就要好生说道说道了!” “我女儿被们弄丢了,我还没去问们,们反到来问我?”楚桦态度强势,“们不来搜,我也是要去问问顺天府的,将我女儿弄丢了,他们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 见楚桦如此强硬,茂国公竟负手站在一边不吭声,厉英就知道继续交涉已经毫无异议。 “既如此,那只能请茂国公、楚大人恕罪了。”厉英往后一招手,“给我细细的搜!” 楚桦沉声道:“搜可以,但不准伤我家的人,不许惊扰女眷,不许损坏东西!否则我便要去皇上跟前告状,说们非但弄丢了玉妃娘娘的姐姐,还损坏玉妃娘娘娘家的东西!们这是以权谋私,意图不轨!” 厉英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北元公主入宫便被封为玉妃,入宫一个多月,却将淑贵妃的风头都盖了下去,皇上对玉妃的宠爱别人不知,他们搜集消息可是老本行,哪里能不知? 他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个臭木头一样的楚大人,还是玉妃的义父?开罪了他们,往后玉妃随便吹个枕头风,他们还能有好儿吗? 厉英当即吩咐:“都听见了吧,不许惊扰家眷,不许损坏家中物件,只管找人。” “是!”锦衣卫们听命,着手搜查起来。 有了楚桦的威胁,有了厉英的吩咐,其余锦衣卫手下就收敛了不少,虽将茂国公府翻了个底朝天,就连花园里的土都差一点挖开看看,但最后女眷下人们都没有受到伤害,这便是万幸。 最后自然是没搜到人的。 厉英告辞离开,刚出门就将手下布置在了茂国公府四周。 “们变一下装扮暗中监视,一旦楚君澜回来,也不要惊动她,她武艺高强们不是她的对手,快速的来回我,我请老祖宗安排大内高手来抓她!” “是!” 几人正色应下,厉英便带着两个亲信策马扬鞭而去。 楚君澜躲在暗中,虽不知府中的细节,但见茂国公府并未有什么大患,便也放下心来,悄悄地离开了茂国公府所在,直奔楚家而去。 此时的城中,京畿卫便已开始城戒备起来,老百姓不知怎么一回事,私下里有人传说是有江洋大盗越狱逃走了。 好在潜伏、刺探这些事本就是楚君澜的本行,前世做的多了,眼下没有了现代那些高精尖的仪器,她隐藏起来越发的容易。很快她便来到了楚家。 楚家同样遭受了锦衣卫搜查。楚才良没有茂国公府那样的体面,自然拦不住锦衣卫横行,家里被搜不说,家主仆都被驱赶牲口一般赶到了前院。 楚才良抱头蹲在地上,一边掉眼泪一边骂。 “那个小贱人!都出去了,飞黄腾达时没想着给老子点好处,现在出了事却要带累老子!她怎么不死在外头!” 听楚才良这么说,其余人也都破口大骂。 厉英带着人将家搜遍了也没搜到,来到客院时,却见客院大门敞开,身着王府近卫服侍的年轻汉子守在门口,一位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笑容可掬的站在门前,拱手道:“厉千户大驾光临,要搜查舍妹的下落?请进来吧。” 楚华庭侧身让开一条路。 厉英面色不悦:“为何不去前院!” 楚华庭微笑不语,霍叶青与景玉一同上前来行礼。 霍叶青强硬的道:“回千户大人,我等都是恭定王府的人,楚公子乃是恭定王世子的舅兄,恭定王世子入宫时,吩咐我等在此处保护楚公子。” 景玉笑容满面:“厉千户您只管搜查,我们不会妨碍您办差的。”说着笑着做请的手势。 厉英恨的牙根痒痒,楚君澜好大的本事,都这时候了,恭定王世子还要护着她的家人? 厉英只好带着人在客院搜查了一番。 有萧煦的侍卫在左右虎视眈眈,厉英也不能造次,楚华庭自然毫发无损。 厉英离开时,照旧留下人在四周监视。 待到王府侍卫们都回了院,门一关,楚华庭脸上的笑容便荡然无存,眉头紧锁的问景玉:“说世子如今还没出宫?” “没有。世子显然已被软禁在宫中,皇上打定主意让世子不要管三小姐的事,不过三小姐也是好本事,竟然能越狱出来?我昨晚去见她,仔细观察过刑部大牢,那牢房的墙壁可是花岗岩打造的,外头有层层守卫,三小姐能逃出去,还能逼的锦衣卫到处搜查,真是太厉害了!”景玉满眼崇拜。 楚华庭摇头,面色凝重:“若不是危及性命,澜澜不会逃走的,眼下闹的城大乱,锦衣卫登门搜查,应该是澜澜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她一定已被逼到了绝境。” 第263章 探查 景玉与霍叶青闻言,面色都有些凝重。 他们心里都明白,若不是被逼迫到一定程度,楚君澜又怎么会冒险越狱?想来,必定是葛阁老背后动作,私下里要做什么危及到楚君澜生命的事,她才不得已逃走的。 “楚公子也不必太过忧心,三小姐手段高着呢,不会有事的。”景玉劝道。 “是啊,”霍叶青也道,“只要等逃得出京城,就会更安全一些。” “问题是京城已经戒严,想逃出去谈何容易?”楚华庭幽幽一叹,“我原以为澜澜去了国公府,就可以毫无拘束的享受大家闺秀的安闲日子,谁承想去了国公府上也不能安生。” “您别担心,世子会想办法救三小姐的,而且小的听说,茂国公世子与世子夫人都将三小姐视若己出,三小姐此番出了事,他们必定会竭力相救,有这么多人在呢,三小姐铁定没大碍的。”景玉温声劝说。 楚华庭只是沉默的点点头。 说到底,他还是不相信别人会真心对待楚君澜。 无事发生时他们有利益关系,楚君澜成了恭定王世子妃后对茂国公家也是一大帮助,茂国公世子与夫人对她好也是可以预见的。可如今楚君澜出了这么大的事,一个不好,是会危急到茂国公府兴衰的。 就连楚才良这个亲生父亲,在这个节骨眼上尚且靠不住,一副恨不能与楚君澜撇清关系的模样,何况养父母? 指望谁疼他的妹妹,都不如指望他自己! 楚华庭面色越发的阴沉,可恨他现在还无出头的机会,一块“忠勇之士”的牌子,在权贵跟前根本什么都不是,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拿什么去与葛阁老斗? 景玉与霍叶青对视了一眼,楚华庭的担忧和顾虑他们都能理解,但一时之间他们也想不出法子来,就只能指望萧煦在宫里能的到办法。 楚华庭愁眉惨淡时,楚君澜悄然离开了楚家。 萧煦能够想的如此周到,将她的家人都好好的保护起来,着实是让她感动,只要楚华庭这里有人保护,她相信以茂国公和楚桦的能力也能护得住茂国公府,她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楚君澜寻了个僻静之处躲了一天。 夜幕降临,天际云涌,乌云遮蔽星光,时而有阴风怒号,夜里许会有一场大雨。 楚君澜避开巡街的京畿卫与五城兵马司的人,迂回着接近了葛阁老府。 葛舒羽死的也太过突然了。 楚君澜没有杀她,虽不能排除葛舒羽那性格得罪了太多人的可能,可别人若想杀葛舒羽谈何容易?如果随便一个人都能潜入阁老府杀人,葛阁老是不是早被杀掉八百遍了? 所以,葛舒羽要么是被日常能接触到她的人所杀,要么她根本没死,而是故意假死诬陷她! 葛阁老与楚桦政见不和。葛阁老是坚定的削军一派,楚桦却因她的催化站到了保兵一派的队伍中,楚桦在皇上的面前又颇为得脸,想来他们两人在朝堂上也有过不少交锋。 将她除掉,葛舒羽虽不能再嫁给萧煦,但也能出一口恶气,到另外一个地方隐姓埋名个三两年,以葛阁老的能力,照旧能给她寻个金龟婿过一辈子潇洒日子。 而此举能除了除掉她,还顺带打击楚桦,让保兵派掣肘,让削军之事顺利进行! 事情一旦牵涉到权力和利益,有许多匪夷所思的事就没那么难以解释了。 葛阁老若和楚才良是一个性子,为了权势利益牺牲个把儿女又算的了什么? 楚君澜唇角牵起一个冷笑,取出帕子蒙了脸,小心凑近阁老府的后院,看准侍卫巡视换班的空隙,悄然翻墙而入。 葛阁老府外院守卫森严,但进入到宅中反而好些。 白纸灯笼将五星无月的夜照的惨白一片,阴风吹过,灵幡翻飞,丫鬟婆子头戴百花,腰系孝带,时而低声啜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纸的味道。 大雍旧俗,年轻未出阁的女子,死后无须停灵,也不能进自家的祖坟,丧事只会从简,寻个地儿随意埋了。 想不到,葛舒羽死了,他们家还给设置了灵堂。 楚君澜一路小心的避开人,藏在假山后的阴影中,大厅里传来阵阵悲切的哭嚎。 “我的儿,我的儿啊!你死的好惨!我的儿你要为娘怎么活啊!” “夫人您仔细身子……” “我儿死的如此凄惨,我还如何注意身子,让我一起去了吧!” “娘,您别这样……” 楚君澜身姿灵巧的跃上屋顶,小心的掀开一片瓦,屋内的光亮投射出来,鼻烧纸味更浓了。 楚君澜压低身子凑近去看,只见堂中摆着一口棺材,棺盖大敞,里头躺着一个穿宝蓝色荷花纹的寿衣的尸首,女子的双手放在腹部,指关节明显变形肿胀成了乌紫色,显然是生前被掰断了手指,头脸处盖着一块白布,但从白布的轮廓可以看出,她的头部轮廓并不完整,似乎凹进去一大块。 显然,葛舒羽死的很惨,生前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虐待,头脸都被打的变了形。 是什么人会这么狠葛舒羽,下手如此狠? 尸体头顶的供桌上摆放着排位和供果等物,香烟袅袅,有丫鬟婆子不住的往陶盆里投放纸钱。堂外的风吹来,纸灰打着旋儿飘起。 葛夫人披头散发的趴在蒲团上,哭的捶胸顿足声音嘶哑。 “我的儿啊!你就是不听话,娘早说让你放弃,你偏不听,偏不听!楚君澜那个贱人多狠毒的一个人!你怎么就不听娘的劝说!没做成世子妃,却丢了小命!我苦命的儿啊!” “娘,您别哭了。” “您伤心至此,让四妹妹在天之灵也不能瞑目啊。” …… 葛家其他儿女和媳妇都在一旁劝说,一个个都哭的眼睛红肿、声哽气咽。 葛维明穿了一身白,双眼肿的核桃一样:“四妹妹,你在天之灵别走,三哥一定给你报仇,一定要让那贱人给你偿命!” 其余人便也一同七嘴八舌的咒骂楚君澜。 楚君澜抿着唇,默默观察。 夜里一场大雨落下,楚君澜依旧没有离开,雨落了停,停了落,反复几次,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依旧原地不动。 葛夫人一夜都在灵堂,期间哭晕过去一次,醒来后又依旧抱着灵位不肯走,葛家其他人也都是真真切切的悲伤 楚君澜的怀疑消了大半。 或许葛舒羽不是假死,而是真的被人打死了。 可真正的凶手又是何人?如果不找出真凶,她岂不是要一辈子当逃犯?这样生活可不是她想要的! 第264章 两个选择 楚君澜一筹莫展,此时,城中的情况更加严峻。 五城兵马司、京畿卫、锦衣卫的人开始在京城四处排查,以捉拿江洋大盗为由在城中大肆搜捕。 城门前设置了关卡,不论男女出入城,都要被搜身,为此还专门安排了许多妇人专门对女子搜身。 楚君澜在城中的生活更加举步维艰起来。 幸而她早已熟知如何隐藏身份,如何变装潜伏,否则很快就会被抓住。 有萧煦给的银子,她吃喝用度都不愁,但想找出葛舒羽之死的凶手却丝毫不得进展,想出城去,就更不可能了。 若困在城中,早晚都会被抓住! 七天时间,葛舒羽已经下葬,楚君澜也换了八个身份。 如今她打扮成个面如冠玉的少年郎,正坐在临近南城门的一座茶楼的二层吃茶。 此处视野开阔,往窗外看去,能清晰的看到街市上的行人来往,要重要的是,这里能将城门前的关卡看清楚。 “要说这次葛阁老府上可真是倒了大霉。好好的一个姑娘,就那么叫人打死了,所以说女人吃起醋来可真是可怕!” “可不是吗!这还没成亲呢,就已经善妒到将人打死的地步,成了婚还不定如何,恭定王世子真可怜!” “以前就看那小医仙不是个寻常人,你们还记不记得上一次她吃鹤顶红的事儿?为了证明自己,她连自个儿都敢杀!何况情敌的命呢!” “要我说啊,这最倒霉的不是葛阁老,而是茂国公府上啊!” “可不是吗,我听说,小医仙根本就不是茂国公世子亲生的。” “啧啧,亲生不亲生,摊上这么个女儿也是倒霉透顶,哎你们说,那恭定王世子到底有多好,竟然能迷的俩女子豁出命去争风吃醋,哎呦呦,我怎么就没这么好命!” …… 楚君澜端起茶碗来啜了一口,神色淡淡的看着城门处。 萧煦有多好?想到这些天她几次暗中探查家中,发现楚华庭被萧煦保护的密不透风,不论是哪一方人都没能找成大哥的麻烦,楚君澜便禁不住笑了。 就在这时,一辆青帷的大骡车往城门方向驶去。 楚君澜神色一凛,倾身探看。 身边有与她一样注意到这辆骡车的人也伸长脖子去看,随即议论道: “要说傅公子才是真正的善心人,听说他在城外设的风雅山庄这些日都要建成了。” “风雅山庄,一听便知是做什么的地方。”同行的男子发出荡漾的笑声。 见他如此,身边立即有人敲他额头一下:“你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人家傅公子可是大好人,风雅山庄你听着感觉和风雅院差不多,但那可是个专门救助穷苦人、收容鳏寡孤独的地方。” “啧!竟然是这样?可这地儿取名也太随意了吧?” 几个男人心照不宣的交换眼神,随即哈哈大笑。 还是懂的人道:“你们知道个屁!风雅山庄之所以叫了这个名儿,是因为背后出资建造这个山庄的人都是风尘女子!你们这些人,素来瞧不起妓子,可人家虽做皮肉生意,却能掏出真金白银来给傅公子,让他去建这么一个地方,这可是大大的善心之举啊,你们倒是清白干净,你们帮衬过几个贫苦人?” 一群人都被这人说的蔫头耷脑,有人感慨:“傅公子真是个好人,人品好,又有才华,好几次大事冤案都是他给出的头,可他怎么就是不中呢!” …… 楚君澜听着这些议论,眼神直盯着城门口,见傅之恒的马车经过城门时,负责搜查的兵士们又如前几次一般,只粗略的撩起车帘看了一眼,就笑呵呵的放了行,她悬着的心便安定下来。 她观察好几天了。 傅之恒这些日每天都要出城,城中三教九流众多,许都知道傅之恒做善事,且他的才名素来响亮,就连五城兵马司和京畿卫下层的兵士们对傅之恒都礼让有加,从来不曾为难过他。 看来,想出城,她恐怕还要走傅之恒的路子。 楚君澜在茶楼吃了点心,才回到客栈,就发现她住的这间客栈里有人搜查。 她镇定的转身离开。 这件客栈也不安全了。 若不出城,恐怕被抓住是早晚的事。 楚君澜随意找了个农家后院的草垛睡了一觉,次日她该换装扮,打扮成了一个农家少年,吃饱喝足后,便来至于距离南城门不远处的一个僻静的巷子。 她早就已经踩过点,傅之恒每天什么时辰从此处过,她都已知道的一清二楚。 楚君澜藏身在角落,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便听见一阵车轮声。 探头一看,见来的正是傅之恒那辆宽敞的大骡车,骡车前后都通气儿,都用深青色的帘幕遮挡着,随着行进,帘幕也随风飘荡。 赶车的是个年近五旬的老翁,这会子正掩口打呵欠。 楚君澜身浑身紧绷,待到骡车路过时,她几步窜上,闪身便从骡车的后门撩帘跳了进去,一拧腰坐在他身边,匕首送了上去。 傅之恒正闭目养神,只感觉到一阵冷风拂面,一阵强烈的存在感就在身侧,猛然睁眼之际,脖子上已被利刃抵住了。 “是你……”傅之恒看到楚君澜,面现惊愕,随即便拧紧了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三小姐,念在往日你我的交情,也念在你那手酿酒的手艺,我就多句嘴,请你听我一言。” 傅之恒神色认真的低声劝说道:“现在到处都在抓你,你杀了人,便还是去认罪的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你觉得自己能够逃脱王法吗?人既做了事,就要对自己做的事负责,一味的逃亡不是办法,我看你是光明磊落的人,难道你敢做不敢认吗?” 楚君澜面无表情的听他说完,心下暗自感慨:傅之恒的性子她果真没猜错,他果真劝她去自首,却不是如萧煦那般,先想着怎么救她。 “说完了?”楚君澜歪头问他。 傅之恒推楚君澜持匕首的手,“你将这个挪开。” 楚君澜不为所动,冷声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护我出城,选吧。” 傅之恒当即眉头紧锁:“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怎会护一个逃犯离开?” “我是冤枉的。”楚君澜语气平淡。 傅之恒道:“那你就更应该去顺天府,洗刷自己的冤屈!你如今是茂国公的孙女,难道你有冤还没法伸?你若逃走了,那就是坐实了自己的罪证,成了畏罪潜逃了!” 第265章 线索惊现 “翻案哪里有那么容易?相信以你的头脑,应该很容易想到其中的难度在何处。葛阁老与我父亲政见不合,葛舒羽之死或许只是他们朝斗的一个环节,而我只是个牺牲品。 “我倒是想翻案,可我若不逃,恐怕都等不到过堂就会来个‘畏罪自杀’,葛阁老是绝对做得出的。与‘畏罪自杀’相比,畏罪潜逃就要好的多了,我不逃走,难道在那等死?我若死了,还怎么给自己翻案?” 楚君澜一番话,说的傅之恒面色沉凝:“你的难处我理解,但我依旧不赞同你这样逃走。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欺骗于我?你有罪还是无罪,依旧是要顺天府定夺,凭你一面之词我便帮你离开,我岂不是成了共犯!” “傅公子,”楚君澜手上的匕首向内逼近一些,将傅之恒吓的挺直背脊往车避上靠,“我现在只是让你选择,帮我,还是死。” 傅之恒脸色铁青,眼中燃着熊熊怒火。 原本他还有些相信楚君澜的话,可是她这般狠厉的对待他,完全不顾从前的交情,显然是已穷凶极恶,那一点动摇也消失了。 “我不会帮你!”傅之恒冷声道。 楚君澜笑了笑:“不打紧,反正我也活不成了。拉你和你的驭夫做垫背也很好。” “你就不怕我沿途呼救?” “那就要看,是救你的人来的快,还是我的刀法快了。”匕首再度迫近,紧挨他脖颈动脉,傅之恒完全靠在车避上。 驭夫年纪大了,耳朵有些不灵光,骡车中的对话听的虽不很真切,但到底也听去了不少,驭夫担忧的问:“公子,要不要停车?” 楚君澜另一手探入怀中,指尖夹着三根银针对准车前的门帘,只要车夫敢动作,她就会立即下针,而傅之恒根本不确定楚君澜会不会杀人。 “不必,继续走。”傅之恒咬牙切齿。 驭夫虽疑惑,却也并不继续多问,依旧往城门方向而去。 楚君澜微微一笑,将拿匕首的手挪到了傅之恒的背后,冰凉的刀刃直对着傅之恒的后腰。 傅之恒面色铁青的扭头怒瞪楚君澜:“你!” “嘘!”楚君澜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只要你听话,我不会杀你的,但你若让我在人前露出踪迹,我保证拖着你和你的仆从一起死,我身上还带着几包毒粉,只要往空中那么一挥,身被人吸进去几口,恐怕后半辈子就要半残,傅公子应该不想看到无辜的路人后半辈子都当残废吧?” “你!简直不可理喻!”傅之恒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气的通红,身体却僵硬的坐直,下意识的害怕刀子扎进他的后腰。 他并不是贪生怕死,而是觉得,死在楚君澜的手里也太窝囊了!他还有那么多重要的事要做,哪里能因为这种愚蠢的原因丢了性命? 不多时,骡车就行到了城门前,楚君澜的手心有些出汗,她用匕首的刀把碰了一下傅之恒的后腰。 傅之恒猛然一振,坐的更直了,心跳都较往日更快上许多。 城门前的卡哨早就熟悉了傅之恒的骡车,有两个五城兵马司的兵士上前来笑着道:“傅公子,又要出去忙啊。” “是啊。”傅之恒撩起车帘,面带微笑的道。 那兵士往车里看了一眼,就看到了楚君澜,当即疑惑的问:“咦?这位小哥儿看起来眼生的很,这是傅公子的什么人?” “哦,他是我的小厮,今儿带他去庄里认认人,往后也好帮我跑腿儿。” 楚君澜便改变声音,用略微沙哑的少年音道:“官爷叫我小君就好,往后我们公子不出城时,就是小的来回走动了。” 一听楚君澜的声音,傅之恒便是心下暗惊,楚君澜模仿少年人说话太像了,根本听不出是个女子。 而检查的两名兵士听她说话,也打消了疑虑,傅之恒的名声在外,他们对傅之恒人品也十分信服,便也放下心来。 “没问题,放行。”二人回到城门口。 便有人抬开路障,挥手示意骡车出城。 傅之恒心下暗自松了一口气。 毕竟已经帮了楚君澜,如果眼下拆穿,且不说楚君澜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即便没有,他也会被扣上匪徒同伙的帽子,一世英名也全毁了。 骡车缓缓往城门外驶去。 谁知刚走了一半,就有一人高声斥道:“站住!” 这一嗓子着实突然,吓的赶车的驭夫差点没摔落在地。 楚君澜一下便警觉起来,坐直身体,再度用匕首的刀把去碰了一下傅之恒的腰。 傅之恒被吓的一个激灵,立即坐直了,额头也见了冷汗,他忙用衣袖擦净。 与此同时,骡车后头的门帘一撩,一个高大的男子探进半个身子来。 这人穿着五城兵马司的服饰,三十出头,长得浓眉大眼、鼻高口阔,一脸的正气。 锐利的视线扫过傅之恒,又看向楚君澜。 傅之恒道:“这位大人有何贵干?” 男子看了楚君澜一眼,伸手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这小厮不错。” 说着收回了手,站直身子退后两步,仔细放下了门帘。 “没事,我确定过了,没问题!”说着就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驭夫满头大汗的赶着骡车直接出了城。 傅之恒则是面容呆滞了一瞬,根本不明白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楚君澜却是低下头,展开了自己的左手。 只见她手心上一张折叠成方形的小纸条。 傅之恒也看到了字条,“咦”了一声。 骡车往前赶出了三四里,楚君澜才将匕首放下,坐到傅之恒对面,将字条背对着他展开。 只见字条上言简意赅的写了一句话:三月十八夜,葛氏舒羽之婢喜翠连夜离京,由护卫二人护送,去往淮京。 落款是“里会”。 楚君澜大惊失色,一把将字条紧握在手里。 傅之恒疑惑道:“怎么了,这是刚才那个人给你的?上面写什么了?” 楚君澜面色不变,心里已是惊涛骇浪。 这个落款的“里会”是什么她并不知道,但下意识的不想让别人看见这两个字。 楚君澜心下做了决定,将字条上落款之处撕下,随手运功,那一小片纸眨眼碎成齑粉,剩下的一半字条楚君澜大大方方的交给了傅之恒。 “你自己看。” 第266章 婢女小君 傅之恒惊愕的看着落在车板上碎成齑粉的纸,对楚君澜的本事又有了新的认知。 她真的不是杀人犯吗?她能力简直深不可测!一个女子,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本事,又是医术又是武艺的,看来她果真是戚神医的传人! 傅之恒心思百转,狐疑的接过字条拧眉看去,只一眼,脸色便凝重起来。 “此事有蹊跷。”傅之恒语气笃定,“淮京你可知道是何处?” 楚君澜配合的摇摇头。 傅之恒沉着脸道:“淮京是前朝的都城,当初开国皇帝打下江山时,还曾想过定都淮京。但是你也知道,一个国朝的核心自然是都城,淮京的百姓对前朝的感情颇为深厚,大雍建立之初根基不稳,又怕定都淮京会引来一系列的麻烦,这才将都城定在了现在的京城。而淮京四周,从开国至今一直都驻扎着朝廷的八十万大军,以做监视之用。” 楚君澜颔首,“重兵包围,加之国朝建立百年想来百姓们也都再没了反心,应该已经顺应现实了。” 所以削兵一派,削弱的应该就是这种队伍吧。 “是,”傅之恒点点头,又道:“据我所知,葛阁老的老家就在淮京,他女儿被害当日,他一面告状,一面却命人将葛小姐身边的婢女连夜送走了,即便要遣散丫鬟,也不至只遣散一人,还如此着急,这其中必定有文章。” 傅之恒看着楚君澜的眼神变的柔和了一些。 虽然她强迫他带她出城的手段不入流,但可以证明,楚君澜的确没有杀人,是被冤枉的。 傅之恒对朝中的事知道的不少,虽不知具体细,却也有了一些想法。 “看来你此番受苦,也是做了朝斗的牺牲品。他们捉拿你,或许也与你小医仙的身份有关。” 楚君澜点点头,这些其实都有可能。尤其是曹钦还在想方设法的逼问长生方的下落。 自古以来,上位者对长生不老的执着就从未少过,而她上次为了救大哥,不得已将得到的《戚氏秘录》交给曹钦,怕是更加笃定了他对她身份的猜测。 傅之恒撩起门帘看了看外头,吩咐驭夫:“停车吧。” “哎!”驭夫应了一声身,将骡车缓缓的停在了路边的林子旁,起身去活动活动腿脚。 傅之恒则道:“你让我送你出城,如今已经出来了,你也可以走了。我还要去风雅山庄办事,便不多留你了。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多人说起今日之事,就只当我们没遇上。” 楚君澜笑看着傅之恒:“傅公子觉得,眼下我是不是应该去淮京寻找线索?那个连夜离开的婢女喜翠,是不是很有可能是葛小姐,而前些日下葬的应该另有其人?” 傅之恒抿了抿唇,本不愿搀和进来,但他素来是坚持“路不平有人踩”的那种人,楚君澜一个弱女子……好吧,虽然她不弱,但她被人诬陷至此,名声尽毁,有家不能回,未免也太凄惨了一些。 看在她那调制美酒的手艺的份儿上,傅之恒直言道:“的确如此,想来葛阁老是想了利用女儿之事闹一场,现在的情况,应该就是葛阁老想要的结果,你若想给自己翻案,没什么比找到葛小姐,将她带回京城更有效了。” “你说的是,所以,我想请傅公子陪着我一起去一趟淮京。” “什么?”傅之恒愕然,甚至想挖一下耳朵,“我没听错吧,你是想让我陪你一起去淮京?” “是啊,”楚君澜笑道,“我身上虽有银子,但是毕竟我没去过淮京,出来的匆忙,就连沿途穿越城镇的文书都没有,到时若再绑别人帮我出城,难免会横生枝节,一事不烦二主,还不如绑架了你陪着我去。” 将“绑架”这种话说的如此坦荡,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这简直超出了傅之恒对人厚脸皮程度的认知! “傅公子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你!”傅之恒点指着楚君澜,气的脸通红,“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厚颜的女子!” “这说明你见过的女子还是不够多。” “我见的不够多?”傅之恒觉得跟个小女子讨论这个问题不妥,只能咬牙咽下这句话,厉声道:“我不会陪你去淮京的!” “啧,这可由不得你了。” 傅之恒看了看前后车帘,似乎是在思考逃跑的路线。 楚君澜一眼看穿他的想法,面带微笑将车帘撩起,一跃跳下了骡车,随手捡起一个石子儿往林子里一扬手。 石子儿“嗖”的一声激射而出,一只雀鸟坠落,啪一声掉在林中斑驳的草地上。 “啊!”傅之恒惊愕的张口结舌。 “傅公子觉得,你跑的快,还是这只鸟飞的快?” 傅之恒瞪着楚君澜,一副快要气的背过气去的模样。 “傅公子,我不是与你商量,你别忘了,你们主仆都被我绑架了。” “你就不怕我到了下一个城镇,先将你的身份吵嚷开,让他们当地的差役官兵抓住你!” “那我就告诉他们,是你护我出城的!到时候咱们都没跑儿!” “你!简直无赖!”傅之恒咬牙切齿。 “多谢夸奖,还好,还好。”楚君澜只是笑。 傅之恒简直快气的背过气去:“怎么,我算是掉进你手心了?我凭什么受你的威胁!大不了就是一死!” “是呀,可是傅公子还要留着有用之躯做大事呢,死在我这手上你岂不是可惜?何况我本来就遇上了冤案,你心里其实也有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想法吧?” 楚君澜笑的眉眼弯弯,笑容毫无阴霾:“罢了,傅公子必定是不想参与此事,不想卷入葛阁老与勋贵之间的纷争,我也可以理解。若是你实在惧怕权贵,我也不强迫你,只要你将我送到淮京,剩下的一切我都自己解决,我不会让你参与此事的,更不会央求你帮忙,你看如何?” “惧怕权贵?你说我?”傅之恒被气的翻了个白眼,“我是那等惧怕权贵之人!我只是不喜被威胁!” “可你就是逃不出我的手心,不想死你就得答应我啊。”楚君澜一摊手。 傅之恒咬牙切齿,沉思半晌方道:“好吧,看在你一个女子遭受不白之冤也很是可怜的份上,我便帮你,送你去淮京。但先说好,我也只送你到淮京,其余事我一样不管!” “一言为定。那从现在起,我便是你的婢女小君了。公子,天色不早,咱们还是继续赶路吧,免得耽搁夜晚投宿。” 傅之恒闻言,气的直磨牙,半晌方点头:“启程!” 第267章 真香 ..co,最快更新盛世嫡女:医品特工妃最新章节! 傅之恒是个下定决心便不会更改的人,虽然被楚君澜“绑架”,强迫帮忙很不情愿,但既已做了决定,他便也不会再纠结,他走南闯北多年,楚君澜跟着他,一路十分顺利。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眨眼已近五月,正是夏日。 越是接近淮京,楚君澜就越是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 站在路边向两侧望去,到处是一望无际的碧绿稻田。夏风吹过,碧浪起伏宛若潮水,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香。 “咱们进入淮京所辖地界已有六七天,走了几天,就看了几天的稻田,这还没到淮京,怎就有这样多的稻田?”楚君澜看向身边穿着一身浅碧色纳纱外袍,丰神俊朗的傅之恒。 傅之恒负手而立,被楚君澜“绑架”的憋屈早就烟消云散,同行一个月,楚君澜的确是个极好的同游伙伴,他们二人十分聊得来,楚君澜还常有一些奇思妙想,让他觉得新奇有趣,是以他的态度早就转变了。 “常年在京城,又在闺中,不知道这些也是有的。” 傅之恒与楚君澜并肩跟在骡车后头走向淮京方向,温和的道:“这些稻田都是军田,淮京周围驻扎了八十万兵马,想,现在不是战时,这么多的兵马要耗费朝廷多少的开支?是以不到战时,朝廷勒令这八十万兵马之中的两成兵马轮流负责种地。淮京周围的良田,但凡看见有这样标识的,都是军田。” 傅之恒指了指田地旁的木栅和上面刻着的字,那牌子上标明了这一块地是由什么人负责。 楚君澜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道:“咱们走了这么多天,也没看见稻田的尽头,说这么多年来,地里产出的稻米,军队吃的完吗?朝廷粮仓的储备,是不是也可用此处的稻米来填补?” 傅之恒摇了摇头:“想的太简单了,山高皇帝远,说这么多的粮食,有多少能落进寻常兵士手中,又有多少落进上层的手中?如此一大笔财富,当地的武将可以说是富得流油了。” “所以朝廷才预实行削兵裁军一事。”楚君澜分析道,“养活如此多的兵马,朝廷要播出一大笔的银子,可他们屯田自己所产的粮食却是他们自己消化。我若是皇上,也不放心手下的兵马吃用我的,还拥有这样多的财富。” “倒是敢自比!怎的如此胆大包天呢!”傅之恒没好气的用扇子轻敲她额头一下,“这也就是与我说话,若是别人,抓去砍头都是有的。” 楚君澜冲着他翻白眼。 她如今梳双丫髻,穿一身青色的比甲,贴身穿藕色的纱裙,将面容改扮成个满脸小雀斑的寻常少女,做婢女打扮,这般冲着主子翻白眼,可真真是大不敬,将傅之恒气的磨牙,又无可奈何。 又走一段路,楚君澜忽然问:“傅公子,说朝廷若要裁了这些军队,如此多的稻田岂不是没有人种了?那稻田归谁?” “想来是要卖掉的,”傅之恒若有所思的道,“稻田卖掉,银子交给国库,父亲以前站了保兵一派,朝廷削兵之事几方人争执不下,一直没个结果,不过现在出事了,父亲要夹着尾巴做人,也不好多话了,正好让葛阁老一派敲定裁军之事。” 楚君澜点点头,脚步忽然顿住,面色也一下变的凝重起来。 “傅公子,咱们所见的稻田有多少亩?” 傅之恒惊讶的看着她:“只以一双肉眼,谁能判断的出有多少?总不少于数万亩吧。” “那说,这些军田是不是会造册上告朝廷?” “这是自然。” “上报朝廷的田亩数,与淮京周边所有的军田想比,哪一个多?” “自然应该相同……”傅之恒的脸色也凝重下来。 楚君澜抬起头,易容成寻常少女后,她脸上只有一双眼最为明亮。 “说,葛阁老与我父亲一个是削兵派,一个是保兵派,他们政见不合已久。若只单纯政见不合,没有那么大的利益可图谋,葛阁老怎么会舍得让自己的女儿‘被杀’?他将事情闹大,逼的我父亲不好开口说话,将裁军之事做成,是不是会有巨大的利益等着他?他的本家可就在淮京呢。” 傅之恒的眉头紧皱,几乎能夹死苍蝇。 楚君澜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咱们就假设,上报给皇上的田亩,是实际上田亩的一半好了。反正寻常人肉眼也看不出多少亩,那就是说,裁军后,有五成的财富是不走国库账目的,那岂不是可以由着人中饱私囊?啧啧,这可是个发家致富的好办法呀。” 嗤笑一声,楚君澜续道:“怪不得葛阁老为了削兵都女儿都舍得,若此事不成,他怎么贪墨这笔巨款?葛舒羽将来隐姓埋名,带着一大笔银子随便嫁给谁,都是吃用不尽,她死一死,一点都不亏嘛。” 傅之恒抿唇,并不言语。 接下来去往淮京的几天,傅之恒的脸色逐渐变的更加阴沉。 因为稻田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不正常的地步! 虽没有丈量,也没看到上交朝廷的账册,他们并无证据。可是楚君澜和傅之恒都知道,这样多到不正常的田地,必定是上官利用军屯中饱私囊的手段。 傅之恒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这样的腌臜龌龊事,一路进了淮京城,楚君澜请他吃当地特色桂花盐水鸭,都没让他脸色好看半分。 “好啦,也不要焦急,”楚君澜笑容满面的道,“已经信守承诺,将我送到了淮京,便可以回京了,这里面的事太过复杂,再参与下去,恐怕真的会开罪葛阁老那一派,还要走仕途呢,得罪阁老可不好,剩下的我自己来处置就是了。” “我难道会怕他?”傅之恒愤然抬头,对上楚君澜那然无所谓的表情,咬牙切齿的道,“这些人若想如此容易就中饱私囊,可是错了主意!接下来打算探查葛家?我想葛家本家中应该会有线索!” “嗯,是呀。”楚君澜笑容可掬,“不过这与傅公子也没关系了,咱们的约定已做到了。等我脱罪之后,会好好感激的。” 傅之恒看着楚君澜那张化妆的平淡无奇的脸,桃花眼对上她满是戏谑的眼神,气的胃疼。 什么意思,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求她了? 第268章 人才啊 ..co,最快更新盛世嫡女:医品特工妃最新章节! 傅之恒桃花眼眯起,即便愠怒时也有夺人心魄的倜傥之气,他斜睨楚君澜,低声道:“该不会想过河拆桥吧?” “这话是怎么说的,”楚君澜讶然望着傅之恒,忍笑道:“我只是履行约定罢了,难道傅公子舍不得走了?” 傅之恒狠狠的白了她一眼。 楚君澜也不急,照旧享受美食。 待吃罢饭,楚君澜将桌面收拾干净,又命店小二上了热茶来,待客栈厢房没了外人,楚君澜才道:“傅公子若不急,便等两天再走不迟,我今夜便打算去探一探葛家老宅。” 傅之恒眼前一亮,看向楚君澜,神色缓和了许多。 啜饮一口清茶,楚君澜慵懒的靠着圈椅:“只不过,我只能将探查到的东西告诉,为免打草惊蛇,我不会有太大的动作,也不会动他们家的东西,就更不要想我能带出什么账册之类的证据来了,我不会带去,以免暴露的行踪不好逃脱。是以我回来说什么,傅公子信与不信,就都看自己了。” “我信,”傅之恒看向楚君澜,面色严肃的道,“虽行事说话都气人了一些,但人品是靠得住的。” “啧啧,我绑架了,还夸我?真是让人不好意思。”楚君澜嘻嘻的笑。 傅之恒再送她一个白眼,“就是这副模样惹人生气,但是这月余时间我仔细想了想,除了逼着我送来淮京,也没真正伤着我什么,既是小医仙,想来有不少的医毒手段能胁迫我就范吧?给我下个毒,我自然就乖乖的帮了。也不必当初废那么多口舌。” 楚君澜笑而不语。 她又不是真的杀人犯,能够视人命如草芥,她当初急着出城时,倒是可以用毒来逼迫傅之恒,可她不能保证自己和傅之恒沿途一定安,万一中途因意外而分开,她不能及时给傅之恒解毒,傅之恒岂不是要白赔一条命? 傅之恒见她只沉默着,丝毫没有趁机表白自己的意思,心下对她性子更喜欢了一些。但是转念想起淮京这一滩浑水自己打定主意要蹚,又再度忧虑的皱起眉来。 当晚,楚君澜换了一身深绿色的比甲,头梳双环,将她这些日易容改扮的妆容洗掉,对着镜子将面上的化妆改了改, 出门前,傅之恒疑惑的看着她这张然陌生的脸:“要夜探葛家庄我明白,可理应穿夜行衣,怎么做这幅打扮,还换了一张脸?” 楚君澜轻笑了一声,理了理腰上的翠绿汗巾子。 “没见过,不知也不奇怪,我现在这幅样子,便是葛小姐身边大丫鬟喜翠的模样。喜翠不是连夜由侍卫护着回了葛家本家了吗?我倒是要看看,到时候他们家,是会同时出现两个喜翠,还是会出现一出主仆重逢的大戏。” “别闹,若真出现主仆重逢的戏,岂不是闹鬼了?”傅之恒好笑的道。 楚君澜哈哈大笑,摆摆手道:“那就看看,到底是闹鬼,还是有人心里有鬼了。” 楚君澜离开客栈的跨院,依着白日里打探好的方向,一路飞檐走壁、畅通无阻的直奔葛家本家方向而去。 葛家庄就在淮京城郊,占地十分宽广,整个庄子中建筑虽不是雕梁画栋,却也处处都透着精致奢华。庄子外有层层守卫,时而便可见一队护院巡逻而过,看起来这里的防护与京城葛阁老府上相比,却也是不逞多让。 此时华灯初上,葛家庄中灯火通明。楚君澜在暗中观察许久、确定了护院巡逻的空隙,便身姿轻盈的跃入庄中,向着正当中上房主院飞身而去。 上房里此时正热闹,楚君澜刚进院便听见屋内有说话声,仆从们都没在门口伺候,丫鬟婆子六七人面色严肃的远远地站在院门前,似是在防备有人进去偷听。 楚君澜不费吹灰之力的绕过这些人,来至于正房后窗子外,借住游廊下的衡量一用力,手一攀,便翻身跳上了屋顶,程不发出半分声响的掀开一片瓦。 屋内亮如白昼,正有几个人围坐在侧间的罗汉床边说话。 为首之人是位老妪,银白的头发,满面红光,笑容十分的得意,正拉着个穿粉衣的妙龄少女的手说话。而四周,还有两个中年男子和两个中年妇人陪同在一旁。 那少女楚君澜可太熟悉了,不是葛舒羽是谁? “祖母,事情就是这样儿了。我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在家住一阵子,等朝廷削了军,将军田都变卖了,就将所得的两成给我做嫁妆,为我招赘。” “两成?”一旁穿紫衣的丰腴妇人撇撇嘴:“大伯倒是好魄力,两成给个闺女招赘用,说给就给了。” “三婶这话说的,若不是我父亲有本事,咱们宗族可是一文钱都得不到,即便是卖了军田得了财产,那也都是我们长房的,我父亲愿意给谁就给谁,也轮不到外人插嘴。” “!”紫衣妇人气恼不已。 一旁留着短须的男子却拉了拉她的袖子。 “好了,何至于为这点事斗气?母亲大人,不是儿子说的话没出息,而是咱们就在淮京当地,对此处太了解了。军田造册时只就只登录了三成,有七成的地可都是不在册上的啊!” “是啊母亲,”另一中年人也道,“这要是朝廷下旨裁军,这七成的田产不论是变卖还是咱们留下,那可都发大财了!大哥不是自私的人,到时必定会照看着我们,只要大哥从指缝里随便漏出来一点,都够咱们宗族花用一辈子了。” “正是,正是。”葛老夫人笑道,“所以啊,这也没什么好争的,总归都是几辈子人花用不尽的银子了,多一点少一点又有什么区别?无非是个数字罢了。” “这么一说可倒也是。” 屋内的几人都笑了起来:“听说皇上已经恩准裁军,旨意已下了,想来这几日旨意就要到了。咱们家的好日子可不远咯!” …… 楚君澜趴在屋顶,将屋内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她猜想过这些田产里有多少会是在册的,左不过也就五成罢了,谁料想葛阁老真是个人才,真正造册的竟然只有三成? 第269章 主仆团聚 军田占地太过庞大,楚君澜和傅之恒亲自踏上淮京的土地,也不过走了从京城到淮京城中的一条路罢了。谁又会闲来无事将淮京周围四面八方的稻田都看一遍?即便去看了。只凭一双肉眼又如何看得出实际上有多少田亩? 另一方面,就算有了田亩的具体数字,寻常百姓也没人知道真正登册的有多少。 这么多年来,这笔糊涂账都没人翻腾出来半分,便可知那些没在册上的油水都到了何处。 大雍朝的水土养人,养肥的可不只葛阁老一个。 楚君澜悄悄地观察了许久,待屋内之人闲聊罢,都与葛老夫人告辞,她便悄然飞身而下,远远地跟上了葛舒羽的脚步。 葛舒羽所居的院落就在本宅中,距离老夫人所居上房不远,与其余堂姐妹和表姐妹们都不在一处,便可见她在本家受重视的程度。 屋内有四个婢女伺候,有服侍铺床的,也有服侍葛舒羽盥洗梳头的。 待到她换上一身洋红色的对襟寝衣躺下,婢女便轻柔为她盖好淡绿锦缎薄被,将豆绿色的帐子放下便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只外间里留了一个婢女上夜。 楚君澜躲在暗处,等院中全无一丝声响,屋内主仆的呼吸声也渐渐平稳,她便从外间半敞的窗子灵巧跳了进来,快步到上夜的婢女身边扎了她两针。 那婢女想着当差不敢睡沉,原本打着警醒,可针落下不久,她便头一歪昏睡过去,还打起了小呼噜。 楚君澜借着窗外灯笼透过窗棂纸投射进屋的灯光,坐在八仙桌旁,摸着桌上茶壶正好温热,便取了一只倒扣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吃。 夜深人静,茶汤落入茶杯中的声音格外响亮。 里间的葛舒羽刚睡着就听见倒水声音,不由得烦躁的翻了个身,闭着眼训斥:“大半夜的,做什么呢!要喝水滚出去喝!” 楚君澜冷笑,不言不语,只管吃茶。 葛舒羽没听见婢女赔罪的声音,心里越发不痛快了,气的她瞌睡都醒了大半,低声咒骂道:“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就你这样的婢女,到了京城,恐怕两天都活不过去就要被打发了,主子说你,你就装死?这乡下的丫头和阁老府上的相比也差太多了!” 本来答应了父亲假死回乡,断绝了自己做世子妃的念想,葛舒羽心里就不痛快。 来到淮京,越发觉得此处什么都比不上京城,就连下人都是粗鄙的模样,心里就更堵得慌了。这些天她寻到机会就忍不住要刺打婢女几句,每次丫头还都知道赔礼,说好听的哄着她。怎么今日这个就是个木头? “嘿!你个死丫头!” 久等不到婢女赔罪,葛舒羽蹭的坐起来,用力掀了薄被,趿拉着在屋内穿的软底绣花鞋就往外间来。 “主子说话你听不见吗!就知道喝水,就知道喝水,怎么不喝死你!没见过你这样没规矩的丫头,这要是搁在从前我早就打死你了事了,你……” 未出口的话,戛然堵在喉间。 葛舒羽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坐在八仙桌旁的“喜翠”,窗外的灯光在深蓝的夜色下投射进屋来,“喜翠”的脸一半藏在阴暗中,嘴角的笑透着诡异。 “小姐,我来看看你。”楚君澜将声音压低,模仿记忆中喜翠的声音。 “啊!”葛舒羽瞠目结舌,抓着胸口退后几步,左脚绊在右脚上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她登腾着双腿往后挪,口中发出的声音本以为洪亮,实则却是气音。 “鬼,鬼啊!” “小姐,你过的好吗?”楚君澜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葛舒羽张大了嘴一声惊呼:“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我不怕你的!我能打死你一次,就能再打死你第二次!我,我把你头打飞!你别过来!” 楚君澜缓慢的挪动步子靠近葛舒羽,想起当日她在葛阁老府上看到的棺椁之中的那具凄惨的女尸,心里却一阵冰凉。 看来,死的真的是喜翠。而且喜翠是被葛舒羽打死的,并且是虐杀。 楚君澜简直难以理解,葛舒羽如何会对贴身服侍自己的女孩下如此毒手!她怎么狠得下心! “小姐,下面太冷了,你来陪我吧。”楚君澜压着火气,向着葛舒羽伸出手。 葛舒羽尖叫:“啊!别过来!你,你这个贱婢!你敢过来,打的你魂飞魄散!你别过来啊!” 她尖叫的声音就像破风箱,许是在极度惊恐之下,正常的声音都发不出了。她随手抓东西往楚君澜的方向砸,胳膊却因害怕使不上力气,骚臭液体迅速湿了她寝衣的裙摆。 葛舒羽的声音太过高亢凄惨,很快便惊动了外面的下人。 楚君澜听见脚步声靠近,闪身便从最近的窗子飞身离开,身法快的只看得见残影。 与此同时,屋门被“咣当”一声推开,丫鬟婆子提着灯笼冲了进来。 “羽姑娘怎么了!哎呦您这是怎么了!” “快,去看看是不是进了贼人!告诉护院搜查!” …… 葛舒羽抱着头,蜷缩着身子此时已惊恐到了极点。 “喜翠”的鬼魂,竟然眨眼就没了!不见了!难道是她心里有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产生了幻觉? 可是伸着脖子往外头八仙桌上看,被动过的茶杯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喜翠”的鬼魂真的找来了! “我,我要请法师,我要请法师捉鬼!快!”葛舒羽尖利的惨叫,双目好无焦距的大吼:“立即就请法师来!” 葛家顿时被闹的一片大乱。 楚君澜正趁着此时悄然离开,直接回了客栈,洗掉易容,换回一路跟随傅之恒而来时那一身婢女装扮。 次日清晨,在客栈的前厅里吃过简单的早餐,楚君澜低声将昨夜探查的结果告诉了傅之恒。 傅之恒气的双拳紧握,浑身发抖,咬牙切齿:“竟私藏七成?真是好样的,好样的!” 就在这时,客栈外由一阵错杂的马蹄声和銮铃声传来。 第270章 达达 二人向外看去,便见两辆马车飞一般的穿过街巷,车旁还有仆从和护卫一路小跑跟着,不停的高声吆喝:“闪开,都闪开,别挡路!” 这一队人马,嚣张的从客栈门前经过,眨眼就消失在了街尾。 “你们都不知道吧?昨晚葛家闹鬼了!”隔壁桌便有人低声八卦,“说是将他们家的女眷吓的嗷嗷直叫。” “听说了听说了,叫的那叫一个惨,听说今日他们要请法师来捉鬼呢!” “快些吃,吃完了咱们去葛家看热闹去!” …… 傅之恒闻言,对楚君澜的一番话更加确认了:“看来,昨晚是上演了主仆团聚的戏码?” “是啊,有人感动的都哭了,”楚君澜笑着道:“公子也快些吃,吃完了咱们也去看看热闹吧?” 傅之恒沉着脸点头:“我倒是要看看……” 未尽之言,意思却明白。朝廷的肱骨之臣,堂堂的阁臣,本家究竟会阔气到什么程度! 楚君澜只是笑:“你看了就知道了。” 吃罢了饭,有不少人都往葛家庄方向去,楚君澜与傅之恒混在其中并不稀奇,但也十分的现眼。 原因无他,楚君澜洗去易容,换回自己平日的装扮,雪白的面纱遮面,但丝毫无损风华。 如今证据确凿,且听葛家人的意思,皇上已经下了旨裁军,事情板上钉钉,也没有什么怕更改的了,葛家人自然会放松警惕。 更何况,原本就没有多少人认识她,她又蒙了面,葛家现在忙着葛舒羽见鬼一事,也顾不上这么多。 只不过楚君澜是低估了自己的魅丽。 即便不露面容,她与傅之恒这般潇洒倜傥,能引得京城贵妇趋之若鹜的俊美男子并肩而行,也着实是夺人眼球。 站在葛家不远处看热闹的人群,都或多或少的回头望向楚君澜和傅之恒,其中便以几个男子看的最为专注。 为首的男子中等身高,年约四十,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土黄色短褐,衣裳不好好穿,非要将领口敞开,露出胸口大片皮肤来,他容貌生的着实愧对看客,小眼睛塌鼻子,大嘴一咧就露出满口板牙。他身旁的四五个人也大多是他这样的打扮,要么将袍子敞怀的,要么将帽子反戴的,一瞧便知这些不是什么正经人。 “看见没,那个小娘皮!”为首的“小眼睛”指着楚君澜,啧啧的嘬牙花子评头论足,“就那样的小妞儿,从前爷们百花楼里也是见过的,那见了大爷,可都是争先恐后的求大爷的宠爱!” “真的假的?” “大哥可别只会吹牛。” “我会吹牛?”“小眼睛”把眼一瞪,哼了一声道,“我这是没过去,我若与她接触一番,她必定放软了身段叫我一声好达达!” “哈哈哈!妙,妙!大哥若这么说,你现在就过去搭话,让弟兄们也看看美人儿怎么叫你一声好达达的!” …… 这群地痞高谈阔论,全然不在意周围人的眼神。 楚君澜与傅之恒距离不远,自然将他们的调笑都听的一清二楚。 “达达”二字是方言,某些地区称呼父亲为“达达”,但是发展到男女之间,有许多地位卑贱的女子在伺候男主人时,因身份卑微,床笫之间就只能以“达达”来称呼,既是身份地位的体现,也是一种男女之间的情趣。 这个“小眼睛”的一句“好达达”,可谓是占足了楚君澜的便宜! 傅之恒气面色铁青,当即就要上前去理论。却被楚君澜拦住了。 “先做正事要紧,他们要胡言乱语,且先随他们。” 傅之恒阴沉着脸点了点头,心下却已想着待会儿要怎么教训这群地痞泼皮一顿。 不过片刻功夫,人群内外又有马蹄声和车轮銮铃声传来,百姓们往两侧闪开,就见葛家的两辆大车赶了回来。 小厮恭恭敬敬的从中请出二人。 这两人一僧,一道,都是积年的长者,步履匆忙被请进了葛家。 大门关上,百姓们就议论了起来。 “看来是真的闹鬼了!” “嘿,有意思。竟然僧道都请了来!” “可见这次的厉鬼有多棘手,竟要僧道联手才能铲除。” 百姓们议论着,不过片刻,众人就隐约听见葛家庄里传来一阵混乱。 因葛家着实太大了,他们站在门外,根本听不真切,但所有人都能确定,里头是有一个哭闹的女子在大声说着“我杀了你!再敢靠近我就再杀你一次”之类的疯话。 傅之恒本来就相信楚君澜,眼下更加明白楚君澜没有与他说谎了。 里头混乱之际,葛家就安排了下人出来撵人。 众人虽好奇,却也不敢开罪阁老的家人,只得纷纷散了。 楚君澜与傅之恒并肩走开,便见右前方那六七个泼皮依旧凑在一起高谈阔论,说的都是什么哪家的姑娘俊俏风骚之类的话。 傅之恒听的皱眉,当即就要快步追上去理论. 楚君澜却比他更快,几步到了几人身后,笑着问:“你们是在议论我吗?” 几人都被唬了一跳,往前快走两步回头看来。 为首那“小眼睛”眼前一亮,将下巴一抬,盘着手道:“怎么,小娘子你是有什么而要与哥哥们说?嗯?” “的确是有话要说,不知极为可否借一步说话?”楚君澜笑意温柔。 几人对视了一眼,心里都不由得在猜测,难道是这位美人儿看上了他们?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 “小眼睛”点头,看了一眼站在楚君澜身后不远处的傅之恒,见对方是一介书生,面前的女子更是纤弱,根本不足为据,便痛快的点了头。 “好!我可是看美人儿你的份儿上,走吧,你要与我说什么?” 楚君澜笑而不语,叫上这群人往一边僻静的一处河塘岸边说话。 几人压根瞧不上傅之恒一介书生,对楚君澜也没有防备,是以大家遇上这类事都十分的欢喜,一路上有说有笑,见了漂亮的女子还要评头论足一番。 来到河塘边,楚君澜笑着问“小眼睛”。 “我刚才听你说,我认识你后便会求着你,叫你好达达?” “对啊,怎么,你这会子是想主动认识我了?” 第271章 故意中计 ..co,最快更新盛世嫡女:医品特工妃最新章节! “是啊,若不是想认识几位公子,也不会单独请几位来到此处了。”楚君澜微笑着上前,抽出袖中的帕子,葱白似的指尖捻着,那手上姿势漂亮的就像是捻着一朵花儿。 几个泼皮都看的直了眼,眼睛随着楚君澜手上的动作转,最后又落在她凹凸有致的身子上。 “小眼睛”咽了口唾沫,不想表现的自己太过没见识,强作镇定的道,“我看这小娘子眼生的很,怎么,是外地来的?” “公子好眼力。”楚君澜微笑着走近。 这一声软绵绵的公子,已叫的几个人都狼血沸腾了,再看楚君澜走到他们跟前,几人越发激动的心跳如擂鼓。 楚君澜一扬手帕,一股香风便迎面而来,帕子在几人面前滑过,引的几人都伸长脖子去吸气。 “真香!” “美人儿身上的香真好,再让我闻闻!” …… 有口中调笑的,更有上前伸手就要动手动脚的。 傅之恒在不远处看的奇怪,他知道楚君澜的厉害,知道她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也不明楚君澜到底是想做什么。 眼见楚君澜一旋身躲开了几人,傅之恒便走上前去,刚要说话,却见那几个人的表情同时一呆。 “哎?我身上怎么这么痒痒?”“小眼睛”忽然开始挠手臂,挠过手臂又觉得胸口痒,抓过胸口还觉得大腿痒,这么一闹竟然浑身都痒了。 与他相同,其余几人也都抓起痒痒来,还不住的道:“奇了怪了,难道是吃了什么东西不对?怎么这样痒?” 楚君澜面带微笑的看着几人:“这药叫‘千丝戏’,顾名思义,中毒者浑身奇痒无比,会不停的抓挠周身上下的皮肤,直到将自己的肉抓成一丝丝的肉丝儿都不会完事,只会越来越痒,钻心的痒。这是我闲来无事的游戏之作,所以自个儿取了这么个名字,几位觉得,可还贴切?” “!骗人!我不信!”几人大惊失色,不可置信的看向楚君澜。 “小眼睛”将眼一瞪,强忍着痒意往上冲,破口大骂道:“臭娘们儿!给脸不要脸!当大爷是吓大的!” 楚君澜笑着弹了一粒石子,正打中了“小眼睛”小腿。 “啊!”的一声惨叫,“小眼睛”腿上剧痛无比,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身上的痒却越发加剧了,让他然顾不上腿上的伤痛,止不住的满身乱挠。 其余六人也都渐渐的察觉到不对。 眼前这女子好像不是虚张声势,他们好像真的中了这个什么劳什子的“千丝戏”了。 几人逐渐站不稳,蹲在地上乱抓,脸上都不放过,仰头去看楚君澜的眼神都变了。 楚君澜笑容满面,一双明媚的大眼弯成了月牙:“怎么样?们刚才背地里说什么来的?这位公子,刚才说,让我叫什么?” “小眼睛”满头的冷汗,剧烈的急喘着,却已痒的没有力气大吼大叫,只能哀哀求饶:“我,我错了!我错了!” “错?错什么错,我问,刚才让我叫什么?”楚君澜笑着走近,一脚踩着“小眼睛”的胸口,脚下猛然发力。 “小眼睛”差点被这一脚踩的背过气去,话都说不利落了。 “我错了,是我满嘴喷粪,吃了几两马尿就开始胡说八道,不是叫爹,是我叫爹!不不不,是妈!不,奶奶!姥姥!就发发慈悲,饶了我们吧!姥姥饶命啊!” 其余几个见大哥都服软了,也都纷纷哀求,随着那‘小眼睛’叫姥姥。 “呸!”楚君澜啐了一口,“们什么德行,一张张老脸叫我姥姥?们也好意思!” “祖宗,祖宗!我受不了了,祖宗求发慈悲饶命吧!” 几人身上越来越痒,已是到达忍耐的极限。 楚君澜却冷笑,“放了们,们好了转头就去调戏别家姑娘了,还不如我为民除害呢,们就是在这里痒死了,最后也没人会知道们真正的死因是什么,运气好呢,们可能会被家里人捡回去,运气不好,们在这儿变成一滩烂肉,叫野兽吃了也就完事。”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祖宗饶命啊!” “祖宗饶命!祖宗饶命!” …… 傅之恒摸了摸鼻子,看着楚君澜把这些人治成这样,好笑的摇了摇头。 楚君澜见他们罪也受的差不多了,便道:“们给我起誓,再不做调戏女子的勾当,再也不为害乡里胡作非为,往后都走正途,我便放了们这次!” “是是是,我王奎,以后若是再调戏女子,再胡作非为,我就,我就被野狼吃的尸骨不剩!” “小眼睛”王奎一带头,其余人也都纷纷发起了毒誓。 楚君澜知道,这时代的人都非常迷信,既发了毒誓,就不敢轻易再破了。 她取了解毒丸,一人给了一颗。 这几人吃了药丸,不过盏茶功夫,奇痒无比之感就消失了,就只剩下他们凌乱的头发,满地打滚时沾的草屑、还有身上被狠狠抓挠肿起来的那些皮肤,说明了他们刚才真的经历了一场生死。 王奎知道自己是遇上了厉害人物,生怕楚君澜反悔,再给他们来一下子,忙跪下行礼:“多谢祖宗不杀之恩!” 其余人也跟着磕头:“多谢祖宗,多谢祖宗!” 楚君澜道:“免了吧,们也好自为之,我会看着们的,若是们再有一次,我就不给解药了。” “是是是,祖宗我们一定听话!” 被个四十多岁的人叫“祖宗”,楚君澜觉得有些别扭,该出的气也出了,她便转身叫上傅之恒离开 王奎几人目送楚君澜一行走远,才都长出了一口气. “他们这种人,没准儿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要多防备,”傅之恒道,“我打算即刻启程回京去了。接下来打算留下,还是与我一同回去?” 楚君澜明眸一眯,已将傅之恒想做什么猜透了,正色道:“傅公子,其实完不必参与进来,我虽利用了,还对用了蹩脚的激将法,但是然不必故意‘中计’,螳臂当车的事我不建议去做,回去后,还是好生做从前该做的事便可,完不必蹚浑水。” 第272章 女魔头? 傅之恒摇摇头,收起平日的风流不羁,眼神格外的认真:“君子行事,有所为有所不为。这种事我若不知也便罢了,我既知道了,就没有装聋作哑的道理。大雍虽是国富民强不假,可这也是表面开来,实际上还有多少百姓在饿肚子,还有多少穷人生不起病的,这些皇上是不会知道的。” 傅之恒停下脚步,叹息道:“咱们皇上,便是不世出的明君,可是皇上高高在上,许多贪官污吏蒙蔽圣听,皇上看到的,都是他们想让皇上看到的一面,你看京城繁华,可京城照旧有乞丐,有鳏寡孤独,有遭逢大变活不下去的人,也有冤假错案。总的来说,皇上将大雍朝治理的国富民强,越是如此,就越是需要有人将他看不到的那些,将别人不让皇上看到的那些,呈现到皇上眼前。” 楚君澜安静的听着听着傅之恒的话,不由得有些动容。 也难怪皇上会将傅之恒当做朝廷的喉舌和利刃,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皇上的信任。 “好吧,”楚君澜笑了笑,“我不会拦你,但我对你此行并不看好,你将动摇的不只是葛阁老的利益,还有葛阁老那一派人的利益。皇上即便心里明白孰轻孰重、孰黑孰白,但许多时候却也不能立即便随心所以的处置人,许多事总要综合考量之后,最后取个最为权衡的办法,你此番回去,行事要谨慎一些,小心试探方为上策,可不要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搭上性命得不偿失了。” 楚君澜推心置腹的一席话,说的傅之恒既动容又感慨。 “你是个通透之人,难得有女子如你这般将朝中之事想的如此透彻的。” 楚君澜笑笑,不置可否。 傅之恒道:“我稍后便启程,你自己留在此处,可要多加小心。” “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我自是知道你心里有数的。能伤着你也不大容易,只是……”傅之恒欲言又止,随即笑道:“罢了,待回京之日,若能再吃一次你调制的美酒,你‘绑架’我的事便一笔勾销了。” 这是个美好的祝愿。 楚君澜欣然道:“那就期待着咱们能在京城重见吧。” “告辞。你保重。” “后会有期。” 二人相互见礼,傅之恒又看了楚君澜几眼,便毫不犹豫的转身回了客栈,将房钱预付了十天的,就带着随行的老驭夫一起赶车回了京城。 这一路风雨兼程,待到六月初四,傅之恒终于回到了京城外的风雅山庄。 山庄中人一见是傅之恒回来,一阵欢呼。 “傅公子,您平安无事?” “太好了!那女魔头没将你如何吧?” “那女魔头真是丧尽天良,傅公子这样的好人,却要受这等苦楚!” …… 傅之恒听的满脸疑惑:“什么女魔头?我不过是与朋友出门同游……” 众人闻言都有些奇怪:“难道不是那个姓楚的挟持了公子,强迫您送她出城,然后又将您给绑架去了什么山上囚禁起来吗?” 傅之恒立即明白,楚君澜劫持他离开京城的事已传开了。 “囚禁我做什么?我不过是出游月余,才刚回来罢了。” 傅之恒的话,听的众人面面相觑。 傅之恒却也不多解释,当夜回了房,沉思了许久,终于是铺开了笔墨纸砚,一篇言辞如刀的檄文一气呵成! 他通篇没用什么缀玉连珠之词、沉思翰藻之句,却酣畅淋漓的将此番去往淮京的所见所闻,尽数宣于纸上。 他将檄文抄了数份,天不亮就在城中数处张贴。 看到文章之人,都似能看到淮京周围那连绵无际的碧绿稻田,更加咂舌于册上只登录三成,另外七成都被贪官贪墨的惊人数字。 “真的假的?那么多的军田,得产出多少的粮食啊!” “哪个贪官那么大胆,七成的军田都敢贪?” “傅公子写的,应该不会错。” “可傅公子不是被女魔头绑架了吗?怎么这会子却有檄文贴出来?” “这其中怕是有什么隐情。” …… 百姓们议论纷纷,此事就如同长了翅膀,不出半个时辰就飞遍了大街小巷。 傅之恒在风雅山庄,命人烧水,他沐浴更衣,重新梳了头,便坐在前厅吃茶。 有庄子上的人看不过去,劝说道:“傅公子好歹歇一歇,睡一觉,您昨儿一夜都没睡。” “不打紧。”傅之恒微笑拒绝,“稍后还有要事要办。” 究竟是什么要事,别人自然不懂。 不过不到半个时辰,外头便有人惊慌失措的跑进了傅之恒所在院落。 “公子,公子!不好了!” 傅之恒缓缓放下茶碗,一抬眸,正看到一群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闯了进来。 傅之恒施施然起身,理了理袍袖:“可是皇上传召?” “正是,请傅公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傅之恒早有预料,面色平静的跟随锦衣卫进了宫。 入宫后,傅之恒被带到了御书房。 垂首站在地当中,足等了半个多时辰,一阵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一缕明黄走在当头,另有几个年轻人随同而来,与宫人一般站在了两侧。 傅之恒不敢直视圣颜,亦不能胡乱打探,只撩袍摆跪地行大礼:“草民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鸿帝并不叫他起身,垂眸看着黑漆桐木桌案上的那张锦衣卫从城中撕来的檄文。 傅之恒便端正跪着,并不敢动作。 许久,景鸿帝将檄文随手往地上一掷,冷哼道:“这字,朕一看便知是你的。”因为看过太多次了,且每次傅之恒都会闹出大事来。 “皇上英明。”声音平静。 “英明?是啊,朕若是不英明,你早就死了千万次了!你说,这等捕风捉影的消息,你是从何得来的!又是谁给你的胆量,让你如此造次,含沙射影朝中忠臣的!还不从实招来!” 景鸿帝的声音分外洪亮,将一众宫人都吓的不敢不抬头,畏畏缩缩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傅之恒也低着头,声音却丝毫不惧:“回皇上,是皇上给草民胆量,敢与揭发此事,若皇上不是明君,草民怎敢如此挑衅贪官污吏!” 第273章 全城轰动 “你!”景鸿帝被气的直瞪眼,“你休要以为,随意恭维几句,朕便会放过你!” “皇上放不放过草民,都随皇上,但草民既知有蠹虫危害朝廷,便不能视而不见!草民刚从淮京回来,檄文上所书,皆为草民亲眼所见,皇上若不信,自可以命人去淮京调查!那一望无垠的稻田就摆在那里,只要皇上能着人丈量,并调查军中账册,自然可知草民是否诬告!” “你去了淮京?” “是,两个月前,草民被楚小姐劫持,协助她出城,与她同行去了淮京。这些都是草民亲眼所见。” 御书房内一阵沉默。 景鸿帝、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九皇子,都一同看向了面无表情的萧煦。 萧煦:…… 景鸿帝气的噗嗤一声笑了:“好,好个楚君澜,好个大家闺秀!有本事打死人,还有本事劫持人质逃走!她这么能耐,怎么不上天呢!” “皇伯父息怒!”萧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君澜必定是被冤枉的!葛阁老家直至下葬都不同意开棺验尸,也只准远远一观,那葛小姐是否已经身亡并不能确定,何况即便葛小姐真的身死,也不一定就是君澜动的手!皇伯父,君澜师出名门,医毒双绝,她若想杀人,着实无须用那么的大的力气!” “是啊父皇,楚小姐医者仁心,并非作歹之人。”二皇子也随着拱手。 傅之恒这才知道御书房内还有萧煦等人,他半抬起头,发现几位年长的皇子与萧煦都在。 六皇子冷笑了一声:“二哥还真是痴情,都这时候了,还在为楚君澜求情。” 二皇子咬牙,垂首不与六皇子计较。 傅之恒沉思片刻,却道:“皇上,草民在淮京,虽看得到稻田多的不合常理,但具体信息草民却不得而知,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楚小姐。而且,葛家千金其实根本没有死。”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景鸿帝倾身向前:“哦?此话怎讲?” “楚小姐之所以去往淮京,正是因为得知,葛阁老在葛小姐被打死的当晚,就遣散了葛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喜翠,并且命侍卫将喜翠送回了淮京老宅。 “楚小姐觉得事情蹊跷,便想方设法去了淮京。在淮京葛阁老的本宅果真看到了葛小姐,当日葛阁老命侍卫护送回乡的其实并不是大丫鬟喜翠,而是葛小姐。所以草民斗胆猜测,其实葛家真正下葬的那个,应该就是喜翠。 “喜翠不知什么缘由被残忍的虐杀了,葛阁老便将计就计,让葛小姐假死,诬陷楚小姐打死了人,从而掣肘楚大人。至于这么做的原因……”说到此处,傅之恒抬起头来,大胆的看了一眼桌案后的景鸿帝。 “皇上,淮京周边屯田数量巨大,却只有三成在册,裁军对朝廷有利,却更能为一部分人带来几辈子都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够了!”景鸿帝拍案而起,怒声斥道:“胆敢污蔑朝廷命官,你简直胆大包天!来人!” “在!” 景鸿帝一声令下,守在御书房外的大汉将军纷纷闯了进来。 “将傅之恒关入天牢,没有朕的吩咐,不许他出来!” “是!” 大汉将军立即应是,将傅之恒架了出去。 傅之恒全无挣扎,也并不为自己申辩,只沉默的跟着走了。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 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九皇子和萧煦都齐齐的垂首。 景鸿帝骨节分明的食指一下下点着桐木桌案,片刻后道:“朕不信葛爱卿会如此行事。也不信居然有人胆敢利用军屯中饱私囊!” “父皇,儿臣愿往淮京,调查此事,为父皇分忧!”二皇子单膝跪地。 “父皇,儿臣愿往!”五皇子、六皇子、九皇子也纷纷行礼。 萧煦不好鹤立鸡群,值得跟着一同下跪 景鸿帝面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点点头道:“你们有心了,朕也不算白教导你们。只是,朕此番打算亲自前去。” 萧煦与几位皇子闻言,都大惊失色。 “父皇!天子离京,朝中恐有大乱啊!” “是啊父皇,儿臣愿为父皇分忧,还请父皇三思!” 景鸿帝摆摆手:“朝中之事,交由老二全权监管,老五、老六、老九从旁协助。” 见景鸿帝已打定了主意,几位皇子不敢再反对,只能应是。 “萧煦,”景鸿帝又道,“你安排下去,朕即刻便微服出行,你随朕一同。” “遵旨。”萧煦行礼,立即快步退下安排。 二皇子道:“父皇何不再好生准备一番,明日再行不迟。” 景鸿帝摇头:“傅之恒那小子,将事闹的太大,迟恐生变。” 几人都不是愚笨之人,心下都很明白。以傅之恒的号召力,如今百姓之中此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葛阁老不可能不知情。若是去的晚了,恐怕葛阁老一派人会有后招。 六皇子犹豫的道:“父皇,万一此番是那傅之恒做的计谋,故意这样说引您出京,意图对您不轨呢?” 景鸿帝看了六皇子一眼:“傅之恒做事,朕还是知道的。” 六皇子被那一眼看的浑身发冷,忙低头不敢在多言。 景鸿帝去更换便装,几位皇子便退出了御书房。 几人沉默走出一段距离,九皇子才失落的道:“看来父皇还是很喜欢煦堂兄,连微服出巡都要的带着他同行。我也很想跟着一起出去啊!” 这句话,正戳在几个皇子的心窝里。 即便如二皇子这般有了监国差事的,心里都忍不住泛酸。更何况是其余人? “这些日,父皇对萧煦是越来越看重了,就连你我都给比下去了。”二皇子负手而立,皮笑肉不笑的道:“诸位弟弟都要多加努力才是,可不要被比下去了。” 六皇子反唇相讥:“我等都是次要的,主要是你别被相比下去就行了。” 二皇子冷笑了一声,并不多言。 傅之恒因一篇揭发贪官污吏的檄文,又一次被下了天牢,这消息简直闹的整个京城的百姓都震撼了。 这世上又有几个如傅之恒这般,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仗义执言的侠义之人?就在百姓们议论此事之时,葛阁老府上已是一片肃杀。 第274章 狗急跳墙 “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葛家。 葛夫人满面怒容,带着翡翠戒指的手狠狠的拍桌子,“世上怎有如此行事之人,竟敢写檄文来讽刺老爷!他不过一介布衣,他难道还能大的过阁老去?老爷,您一定要严惩这个穷酸!让他知道知道胡说八道的下场!” 葛阁老面沉似水,眉头紧紧的皱着:“事情恐怕不妙。姓傅的已被下了天牢。” “那不正好!”葛夫人高声啐道:“皇上最好砍了他!” “你想的太简单了,皇上这哪里是要惩处他?分明是要保他。” “老爷?”葛夫人愣住了。 葛阁老负手踱步,在卧房里走了好几圈,才道:“成中都传言姓傅的是被楚君澜那妖女劫持了。如今傅之恒写的出这样的檄文,这说明什么?” 葛夫人面露沉思,随即惊恐的逐渐瞪大了眼:“老爷,该不会是舒羽……” 葛阁老点头:“恐怕事情已经败露。我先去安排,晚饭不必等我。” 葛阁老说罢,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葛夫人呆坐在原地,双眼圆睁着陷入了惊恐之中。 ※ 景鸿帝出行只点了萧煦随同,随行的出了三十名高手之外,便再无旁人。 外观寻常的深蓝马车先出了城,随后每隔盏茶功夫,便有六七人出城,如此这般,三十名高手身着变装,很快便在城外追上了皇帝的马车,经过萧煦一番安排,这些人又被分成了三批,暗中跟随保护的是一队,其余两对则跟随在左右分班近卫。 马车上,景鸿帝身穿深蓝色的交领员外袍,手持书卷斜倚着墨绿色的弹墨大引枕,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时常便要看上萧煦一眼。 萧煦端坐在景鸿帝对面,被这般眼神盯着,自己也并未将书看进去,沉思片刻,打定主意才问:“皇伯父,可是有什么吩咐?” 景鸿帝似才回过神,摇了摇头,笑道:“你可还记得你母亲?” 这忽然而来的一句,让萧煦怔愣住了,他不明白景鸿帝为何有此一问。 景鸿帝笑了笑:“当年朕还没践祚时,你外公一脉便是朝野之中颇有声望的勋贵之家,世人提起英国公徐家,无人不竖大拇指的。你母亲是英国公的独生女儿,又才貌双全,着实是颇有才名。” 萧煦点了点头。 他的生母徐墨染,的确是个远近驰名的美人儿,且还是外公最宠爱的掌上明珠。 只可惜,英国公一脉人丁凋零,外公故去后不久,母亲也暴毙而亡了,偌大的英国公府一夕之间大厦倾塌,也是无法预料的。 只是萧煦不懂,为何景鸿帝会忽然看着他,却提起他的母亲。 景鸿帝道:“你与你母亲生的倒是极像的,与你父王却不像,人都说,儿随母相有福气,你看这不就灵验了?你原来那么重的病症,都遇上个小医仙给你治好了。不过,你这个未来的媳妇,也太能惹事生非了。” “皇伯父息怒。”萧煦恭敬的垂下了头。 景鸿帝摆摆手:“你如此古板是随了谁?你父王可不是这样性子。出门在外,不过是闲聊打发时间罢了。何必与朕拘泥?这一路去往淮京还远,你若一路都是这般小心翼翼,反倒无趣。” “是,皇伯父。”萧煦行礼应是,紧绷的身体果然放松了一些,但是依旧谨慎自己的一言一行。 他此时真恨不能快马加鞭的赶去淮京。 自他被皇帝软禁宫中起,他的一颗心早就不在自己身上了,从一开始便为了楚君澜提心吊胆。 他发动了一切人脉关系,才查出楚君澜劫持傅之恒出了城。想派人跟踪保护,又怕打草惊蛇,引来更多人对楚君澜的追踪,那样反而是帮了倒忙,是以他只能命人化妆成楚君澜引开追兵的视线。 事实上他也的确成功阻拦了葛阁老一脉人对楚君澜的追杀,如今想来,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葛阁老没想到自己走漏了风声,安排的杀手也被他的手下成功阻拦了,否则楚君澜带着傅之恒那么个累赘,若真被追兵追上,恐怕就要危险了。 如今他们一行正在向淮京接近,他也正在向楚君澜接近,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发热。 赶了两天的路,一路上都算太平。 因一场大雨,一行人没能如预期之中赶上到城镇投宿,便只能临时在路旁安营扎寨。 这日夜里,大雨尚未歇止,夜幕漆黑深沉,萧煦才刚入睡,隐约便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萧煦猛然一个激灵,翻身一跃而出,眼见着一匹快马从京城的方向而来。 此处是个三岔路,萧煦屏息凝神,观察那人是往那一个方向。若是选择左侧的岔路,便与他们相同都是去往淮京方向的。 而这个特殊时刻,萧煦对任何去往淮京的人都抱有怀疑,尤其是这种深夜里赶路的。 眼瞧着那马上的骑士果断的选择了左侧岔路,萧煦不再迟疑,回身抄起弓,弯弓搭箭,瞄准了飞驰的马。 伴随着雨声,只听的“嗖”的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后,飞驰的马应声而倒,“咴”的长嘶了一声。 “啊!!” 马上之人也想不到坐骑会忽然摔倒,只是他反应极为迅速,双脚抽离马镫,一个翻身跳在一边,狼狈的在泥水里打了个滚才止住身形。 与此同时,几名高手已追至近前,伸手便要拿人。 那人大惊失色,慌乱怒吼:“你们是什么人!我可是替阁老办差的!” 此话一出,众人眼神都是一厉,打起来十二万分精神,齐心合力上前,三下五除二便将只活捉了。 萧煦上前来,一把卸掉了他的下颌。 雨水淋透了他白色的寝衣,显示出他劲瘦的身形。他的声音像含着冰:“问出他的目的,另外,今日起加紧路上巡查,以防再有类似情况。” “是!” 众人都齐齐应是,将抓来那人带了下去。 次日清晨,天色蒙蒙亮时,景鸿帝刚睡醒,就得到了一个惊天消息。 “你说什么?” “皇伯父,昨夜抓到的探子招认,葛阁老已命人去淮京通知葛家本家的人烧毁所有良田,且已派了十来人分批报信!我们抓到的只是其中的一个。” 第275章 干娘威武 景鸿帝心下大惊,面色变的极为僵硬。 “如此一说,此时极有可能已有人越过咱们队伍赶往淮京了?” 萧煦见景鸿帝如此神色,便知他心中已动了怒,他有办法哄的景鸿帝龙心大悦,却依旧实话实说道:“极有可能,昨夜是臣碰巧听见了马蹄声,才恰好将之抓获的,这贼子以为半夜里没人会注意到他,这才敢策马疾驰。若是其余人谨慎一些的,或是白日里赶路的,只要稍做乔装便可天衣无缝。” 毕竟景鸿帝是微服出巡,路又不是只有他们一行人能走,其余正常的过路人难道还能挨个检查? 景鸿帝负手在帐子中来回踱步,临时的帐篷搭建的简陋,景鸿帝身材高大挺拔,踱步时又是满腹心事,连头上发冠被棚顶碰歪了也不自知。 萧煦见状,垂首恭敬的听候吩咐。 片刻后,景鸿帝沉声道:“弃了马车,你随朕一同改为骑马,今日起日夜兼程赶往淮京。” 萧煦担忧的道:“皇伯父,如此一来您龙体怎能受得住?不如先派遣一队人马火速赶往淮京……” “不!”景鸿帝一摆手,“朕就是要亲自看看,葛宜川那老匹夫到底还敢做出什么幺蛾子来!同样是日夜兼程,其余人难道比朕还能快到哪里去?” 景鸿帝乾坤独断,惯是说一不二的。虽平日里对待消息十分亲和,但此时将主意做定,便已不容动摇分毫。 萧煦知道再劝无用,痛快的拱手道是,再不拖沓,转身出去安排。 景鸿帝正值壮年,又是个马上皇帝,虽在后宫多用了一些功夫,这些年身子觉得不如从前了,但真正有事逼迫到眼前,他的恒心与毅力都不容小觑。 原本乘车赶路要一个月的路程,景鸿帝一行愣是缩短了一半的时间。 “皇伯父,前面便是淮京地界,夜已深沉,要不要先稍事休息,待到天亮再探查?”萧煦策马跟在景鸿帝身侧,担忧的询问。 景鸿帝摇头:“将火把点起,朕倒是要看看,傅之恒檄文上说的一望无垠是怎么个一望无垠!” “是!点火把。”萧煦放缓速度,回身吩咐。 谁知萧煦刚一声令下,侍卫尚无动作,景鸿帝却放缓马速,指着前方惊声道:“前面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景鸿帝手指方向看去,一片明亮的火焰在十里开外之处熊熊燃起,浓烟直冲向漆黑如墨的夜空。 还是来迟了一步吗?! 炎热的季节,只要有心人将地上淋入大量的火油,放上柴草,小小稻田哪里禁得起这样一烧。 “皇上!您快看!” 身后又有侍卫指着另一个方向大叫。 就在他们行进方向的右手边,另外有又火起,浓烟滚滚,火势惊人! “快!快快!!”景鸿帝目眦欲裂,咬牙切齿沉声咒骂:“好个葛宜川!朕非扒了你的皮!” 景鸿帝受了半个月的罪,大腿上皮都从血泡磨成了茧子,不成想刚来到淮京,还是晚了一步,养尊处优多年的皇帝付出如此之多,依旧没达成目的,此时他恨不能直接灭了葛阁老九族! 一行人兵分两路,一路由金吾卫统领蒋纨带领,去往较远的一处,另一路则是萧煦与十余人护着景鸿帝赶往最近的起火点。 十里路,策马急奔片刻便到,越是靠近火场,就越是能感觉到那灼人皮肤的热度。 景鸿帝与萧煦翻身下马,疾走两步却再无法靠近半步。 面前是一片真正的火海,且看风向,火势还有蔓延向淮京城的危险。 寂静的深夜,城中却是一点动静全无,想来根本没有人想得到会有人烧毁军队的屯田。而军队驻扎多年,现在又是太平盛世,根本就没做这方面的防备! 景鸿帝双目赤红,拳头逐渐紧握。 萧煦怕他气出个好歹来,忙道:“皇伯父,即便田地全部烧毁,到底还有一片烧过的地在,到时丈量之后也可……” “这哪里能一样?”景鸿帝沉声道,“那老匹夫油滑的很!只要不是拿着他的手腕,他就不会承认自己是贼!只一大片火烧地能证明什么?谁能证明这片土地原来种了什么?弄个不好,他还要给武将一派扣个大帽子,说他们歧视文官,从而加速裁军了结了此事!” 这道理萧煦自然也明白,素来拙言的他一时间也想不出还能说什么来开解景鸿帝,只能道:“臣这就进城寻水会的人来,能救一些是一些。” 景鸿帝一阵丧气,说话功夫,下风口已又有一片田地燃烧起来。 “这还能有用吗?” “总要一试。”萧煦回头吩咐了侍卫手持令牌进城。 那人正要策马启程,忽然就见通往淮京方向的大道上出现了一队人。 前头一辆骡车,驭夫坐在车辕甩着鞭子吆喝着,平板的骡车上似乎还蹲坐着几人。 随行高手侍卫立即警觉,将景鸿帝与萧煦围在当中。 不多时,随着一行人靠近,火光照亮了他们的面容,萧煦一眼就看到了蹲坐在骡车上身姿挺拔,一身白衣的楚君澜。 “卿卿?”萧煦讶异的呢喃,越众而出,快步迎了上去。 景鸿帝闻言一愣,随即也看清了来人,心下有了猜测,便对着身边的侍卫摆了摆手,使了个眼色。 训练有素的高手们立即退回到了景鸿帝身侧。 “驭!”驭夫一声吆喝,骡车速度减缓。 楚君澜看到向着自己跑来的萧煦,禁不住惊讶的笑了。 “呀,这不是煦煦嘛,我当朝廷会派谁来呢。” 说着飞身一跃跳下骡车,身法轻盈诡异的两三步就到了萧煦跟前。 王奎几个泼皮一看到楚君澜的身手,立即谄媚的叫好:“干娘厉害!干娘威武!干娘称霸武林!” 这几嗓子粗豪的很,大老爷们的吼声半夜里惊的林中鸟兽飞散,将景鸿帝一行都惊呆了。 楚君澜脚下一个踉跄,回头摆摆手:“低调,低调。” 萧煦两步到近前,一把将楚君澜搂在怀里,又将人推开,焦急又关切的上下打量她。 “你还好吗?可曾受伤?”随即反应过来,“呃……这些人,叫你干娘?” 第276章 大叔您好 “是啊……”楚君澜干笑了一声,她要做大事,自然要找一些帮手,王奎这些人十几天内被她彻底收服,一个个腆着大脸非要认她做干娘,她也就那么听着了。 如今见了萧煦,她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这个说来话长,我往后告诉你,怎么是你来淮京呢?我原本还在猜想,傅公子那性子回京之后必定会搅的满城风雨,朝廷要安排人来彻查,少不得要动用户部、刑部的官员。” 说话间,一双明眸看向萧煦身后,看到为首是个高大挺拔、容貌甚佳的中年男子,且这人眉目之间与萧煦还有几分相似,楚君澜便疑惑的问:“皇上吩咐你与宗亲同来的?” 萧煦回头看向景鸿帝。 景鸿帝已走到近前:“正是。” 萧煦有些无奈,不想欺骗楚君澜,奈何景鸿帝似乎不想当面承认身份,他也不好戳破,只能含糊道:“皇上知情后,立即就安排我快马加鞭前来,只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楚君澜挑眉一笑:“正常,官差总是最后一个到的嘛。” 景鸿帝:…… 萧煦:…… “干娘!”王奎几个这时赶着骡车到了近前。 萧煦等人这才发现,骡车上像堆货物一般堆了八个五花大绑、口塞破布、陷入昏迷的男子。 景鸿帝身边侍卫纷纷警觉,浑身都紧绷起来。 明显感觉到周围气息骤然一变,楚君澜美眸一扫那几个气穴位暴突的随行侍卫,不由得笑了笑:“看来皇上对你这个侄子不错,还安排了这么多的高手来保护你。” 萧煦看了看景鸿帝:“……嗯,是。” “这些都是这几天抓到的,”楚君澜一指骡车上那些“粽子”,“我猜想傅之恒的手段必定激烈,葛阁老做贼心虚,一定会想办法毁灭证据,除了杀人灭口,放火烧田也是必然之举,所以这几天一直守着,没想真被我逮住了这么多。” 萧煦眼睛发亮:“如此大的淮京,你如何能抓到他们?” “很简单,京城至此地必经之路只有一条,他们寻找帮手必定要去葛家庄,我在淮京找了这些帮手呢,布置个陷阱抓个把人还不容易?” 楚君澜冲着萧煦眨了下眼,“你们将这些人带给皇上交差吧,哦,对了,可别跟皇上说是我做的。你只说是你抓的就行了。” 萧煦:…… 他该怎么告诉楚君澜,皇上就在旁边,并且已经知道了。 “干娘,火势应该已经快到咱们挖的隔离带了。”王奎伸长脖子探看了一番。 “嗯,约莫也差不离了,你去东边看看,那边应该也快到隔离带了。” “哎!”王奎转身撒丫子就跑了。 “隔离带?”景鸿帝不由得发问,神色有些激动。 楚君澜笑道:“是啊,我猜想到他们会来纵火,所以用了十来天时间,找人每天半夜来动工,在此处与东边那片地区挖了隔离段,用以阻断大火,待会儿烧到隔离带,火势也就不会蔓延了。” 景鸿帝惊喜道:“当真!” “自然。”楚君澜惊奇的打量景鸿帝一番,随即又笑着道,“这位大叔大可以放心,朝廷要想作为,丈量田地是必须的手段,我哪里能让这群宵小之辈真的烧了证据呢?何况这可是多少军兵费心费力好容易种出来的粮,卖了都是银子钱,哪里能这般浪费。” 景鸿帝被一声“大叔”叫的一窒,随即又惊异的问:“你如何能确定在何处挖掘隔离带会起作用?” 楚君澜抬起手感受着夜风。 “自然是看风向,只要想想若我要纵火,在何处点火最省力气就知道了。” 萧煦抿唇而笑,眼神得意的看了景鸿帝一眼。 景鸿帝咳了咳,心下暗想:臭小子少得意,你能有这么个媳妇还不多亏了朕! 楚君澜续道:“其实我一开始倒是不想让他们成功点火,但后来觉得,要拿他们的错处,自然要让他们作一作死,所以昨日就故意放了一个信使进去,那信使与葛家人研究之后,正好就选定了我看好的两处地方放火。” 说话间,只见火势已果真不再继续蔓延,随着燃料减少,火苗也逐渐弱了下去。 远处有一匹快马飞速赶来,马上的是金吾卫统领蒋纨。 眼见着一行陌生人在皇帝跟前,蒋纨犹豫之下,怕有人存歹心,便只称呼景鸿帝为“主子”。 “回主子,火势已止住了,有人事先做了准备,挖了很宽的沟渠。” “嗯,”景鸿帝龙心大悦,看向楚君澜,语气赞赏,“这次多亏你机灵。” 楚君澜宛然一笑,也不自谦几句,转而拉着萧煦的袖子走向田边,指着远处淮京城的方向,向他介绍这段时间她探查出军田的一些信息。 “干娘!那边的火势止住了!”王奎几个远远跑来,声音大的出奇。 见楚君澜与萧煦凑在一起说话,姿态亲昵,王奎不由得嘿嘿笑起来。 “干娘,这位就是我干爹吧?哎呀,干娘与干爹站在一起,就像菩萨跟前的金童玉女似的,这也忒登对了。儿子王奎给您请安喽干爹!”王奎笑嘻嘻的作揖。 后头跟着的一群也都跟着作揖:“见过干爹!” “干爹真是英俊潇洒啊!竟然将我也比下去了!” “我呸!你也好意思跟干爹比!” …… 眼看着几人又贫嘴,楚君澜脸上发热,咳嗽了一声:“好了,你们别逗他,这些日多亏你们帮忙,回头我必有重谢。” “干娘说的哪里话,往后我们就跟着干娘飞黄腾达了,还要多指望干娘呢!您跟我们说谢,可不是打我们脸一样。”王奎谄媚的笑。 一众人也纷纷点头频频称是。 楚君澜禁不住抬眸看向萧煦,见萧煦也低头看自己,忙低下头道:“你们也去休息吧,今晚忙完了,过两天我去寻你们。” “哎,那干娘我们这就走了。”王奎几人对着萧煦、楚君澜和景鸿帝一行人拱手,“少陪,告辞,告辞。” 景鸿帝负手而立,看着这一幕好笑的摇了摇头。闻着空气燃烧后的焦土气,心情却好了起来。 同一时间,淮京东北方,淮安县,淮安王府。 一盏明灯高悬,廊下纱罩将蚊虫遮挡在外。 一青年与一老者正在对弈时,忽有人来回话,凑在青年耳边耳语了几句。 青年当即沉下脸来,低声咒道:“葛宜川那个废物!” 第277章 措手不及啊 “曲先生,方才来人回禀,皇上的人火速赶来,已与楚君澜汇合,淮京城外大火已被扑灭,看来葛宜川是彻底坏了事了。” 曲子阳闻言,却并未惊慌,笑了笑道:“二公子又何必如此焦急?依老朽看,此事倒未必是一件坏事,至少,‘闲散王爷’的名声经过此事算是为王爷坐实了,如此一来不必夺人眼目,就连二公子行事也能更自由一些,岂不是好?” 淮安王次子萧运畅闻言一愣,紧绷的肌肉随即放松下来,展颜道:“倒也是这么一回事,多谢先生提点,是我一时着急,忘了这一回事。” 曲子阳笑着摇头:“二公子也是关心则乱。不过,那‘小医仙’着实名不虚传,葛宜川堂堂一个阁臣,竟然会败在一个女子手中,也着实出乎老朽预料。” “我又何尝不是呢?”萧运畅微眯双眼,“楚君澜倒是个有趣的女子,平白的便宜了那个傻子,真个是可惜了。” 曲子阳摇摇头,并未对萧运畅的话多做评价,只问:“如此一来,二公子也该准备上京了吧?” 萧运畅正色道:“是,已做足准备,等此间事告一段落,便要启程。” “如此,老朽有一言,还请二公子附耳过来。” 二人凑近,曲子阳在萧运畅耳边低语几句,萧运畅连连点头,面上现出了笑容,最后微笑道:“先生说的不错,先生放心,我心里有数。” 曲子阳捋顺着须髯微笑颔:“二公子近些年心越发的沉稳了,如此甚好。” 萧运畅微笑道:“如不是有曲先生在旁时常教导,又哪里能有我今日?”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见时辰不早,萧运畅便道:“今夜劳动先生,时辰不早,先生……” 话没说完,忽听外院一阵嘈杂。 萧运畅猛然站起身,惊问道:“发生何事?” 院门口守着的小厮忙去前头打探,不多时飞奔着回来:“二公子,您快去前头看看吧,王爷和世子都去了,好像是,好像是皇上派来的人!” 萧运畅心里咯噔一跳,转而问曲子阳:“先生……” “公子莫焦急,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萧运畅点头,与曲子阳一同赶往前院。 刚到院中,便见一片灯火通明,淮安王萧日放正在院中与一个年轻人说话。 那年轻人生的俊眉修目、琼鼻薄唇、气质矜贵,竟是前所未见的一个美男子,萧运畅竟不知皇上身边何时有了这么一号人物。 “王爷安好,小侄萧煦,奉皇伯父旨意而来,深夜叨扰,还望王爷恕罪。” “哪里,想不到多年不见,煦儿如今已出落的一表人才!”淮安王清瘦身材,慈眉善目,一团和气的微笑着。 萧运畅大吃一惊。 萧煦?萧煦不是恭定王府那个傻子吗! 皇家他们这一辈取名,除去主支皇子们经钦天监测算用了“双人旁”,其余都依族谱取“运”字辈,萧煦傻的无药可救,甚至族谱都没能上,名字更是随便乱取了一个。 怎么一个傻子,如今就变成如此俊美无俦的浊世佳公子了?他竟然还理所当然似的对皇上称呼“皇伯父”!要论辈分算,他也可以称呼皇上“伯父”呢,他却不敢! 这说明什么? 一个傻子,已是深得圣眷! 萧煦察觉到萧运畅锐利的目光,淡漠的回视过去。 萧运畅竟觉得自己的气势被完全压制,眨了下眼才定住精神,没让自己躲开他的注视。 “王爷,这是皇伯父手谕。”萧煦说着,将景鸿帝的手谕双手奉上。 淮安王忙携领家眷跪地,双手接过手谕,展开来对着明亮的灯光,认真看罢,当即点头道:“臣遵旨,臣立即调派淮京周边守军,连夜丈量屯田!” “辛苦王爷。”萧煦双手搀扶淮安王。 淮安王起身正色道:“这是身为臣子的本分,不过侄儿啊,做堂叔的的还想劳你透露一二,皇上为何会忽然派你来到淮京,且连夜来宣旨?” 萧煦不动声色的打量淮安王表情。 可淮安王面色疑惑,似是真不知情。 “王爷有所不知,葛宜川预贪墨军田,不择手段促成裁军之事,然而军田多年来造册只上三成,有七成都被中饱私囊,皇伯父竟一直被蒙在鼓里。 “日前此时爆发,皇伯父震怒不已,御驾亲临此地,不成想葛宜川竟还想命人烧田毁掉证据,幸而皇伯父英明,事先作了部署才没让他得逞,如今皇伯父已下旨暂缓裁军一事,丈量此处军田便势在必行。” “圣驾已到了淮京?”淮安王惊愕万分,“我竟毫不知情!” 萧煦笑了笑:“皇伯父如今在城中暂做休息,皇伯父口谕,请王爷速速丈量军田,其余事可稍后再说。” “是,我心中有数。”淮安王认真的答应下来,转而邀请萧煦一行在淮安王府休息。 萧煦婉拒:“还有差事在身,不便久留。”客气了一番便告辞了。 待到萧煦离开,淮安王一家都陷入了沉默之中,淮安王与世子都已惊出了满背脊的冷汗。 萧运畅与身边的曲子阳对视了一眼,心下都有些惊慌,看来,当今皇帝可是不容小觑,想不到竟能用如此雷霆手段!既已事发,丈量军田之事便不能马虎了。 天色渐亮之际,萧煦带着五百军兵,将葛家庄团团围住。 楚君澜端坐在马上,与萧煦同样的白衣出尘。 “你来他们家抄家,我跟着来,是不是不大好?” “为何不好?”萧煦转回头看她。 晨曦之下,他们二人的白衣都染上了幽暗的蓝,楚君澜的双眼却格外的明亮,琉璃珠子似的,看的萧煦心生欢喜。 “没什么不好,”萧煦勾唇一笑,“皇伯父也没说不准我带你来。” “哦!”楚君澜拉长音,忽然凑近萧煦。 萧煦眼看着她靠近,却不似从前那般羞涩闪躲,而是抖了抖缰绳,也凑近了她一些。 “刚才那位大叔,就是皇上?” 萧煦点点头:“是。” 楚君澜回忆了一下刚才自己都说过什么,嘬了嘬牙花子:“好吧,我还叫了一声‘大叔’呢,也算占到便宜了。” 本以为她会惶恐,安慰的话都想好了,她却一点都没惧怕。 萧煦莞尔,转而端凝神色,高声吩咐:“撞门!” 第278章 风水轮流转 ..co,最快更新盛世嫡女:医品特工妃最新章节! “是!” 淮京周边的守军训练有素,久不经沙场,早已技痒,如今得了皇上吩咐,更有一种荣誉感在,萧煦一声令下,众人高声应和响彻云霄,震的林中鸟雀惊飞。 葛家的大门眨眼就被撞开,“轰”的一声,黑漆大门倒在地上。 门子惊恐的瞪着眼,直面门外的军兵,手握不稳,灯笼落地,“呼”一下燃烧起来。 “们是什么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可是葛家,我家大老爷可是阁老!” 可惜并没有人理会门子色厉内荏的警告。 军兵潮水一般涌进了葛家,宅中很快便传来吵闹和尖叫声。 楚君澜与萧煦并肩走入前院,站在院当中听着四处喧嚣,看着葛家人被军兵驱赶牲口一般驱赶出来。 葛舒羽这些日一闭上眼,就能看到被她打的连连哀求的喜翠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即便家中办了好几场法事,依旧没能驱散她的恐惧。 又是一夜无眠,天色见亮时才刚想睡一会,家里就闹了起来。 葛舒羽刚想怒斥婢女不懂事,就被闯进来的军兵拖了出去,连给她穿外袍的机会都没有。 来到前院,葛家所有主仆各个衣衫不整,慌张的蹲了满院子。 葛舒羽也被推搡的跌坐在地。 她一抬头,正看到站在正门前鹤立鸡群一般的萧煦和楚君澜。 “世子?”葛舒羽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爬起来就往萧煦身边冲:“世子!怎么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冲的太快,葛家人想藏都没藏住。 葛家老夫人脸色煞白的蹲在地上,看着葛舒羽直骂:“孽障,孽障!” 葛舒羽却没想那么多。她的家被朝廷的兵马占领了,萧煦是她的心上人,眼下她没有多想的余力,只想向心上人求助。 萧煦垂眸看向扑到面前的葛舒羽,抬起手臂制止了她靠近。 “果真没死。” 葛舒羽脚步一顿,脸色惨白的:“我,我没有,我不是……世子,误会了,我对一片真心……” “住口!住口!这不知廉耻的孽障!”听葛舒羽竟然当众拉着个男人表白,葛老夫人气的高声咒骂,其余女眷们也都觉得颜面无光,将葛舒羽骂的狗血淋头。 萧煦面无表情道:“家虐杀仆婢,假死诬陷勋贵嫡女,此案已发。”萧煦又看向葛家其余宗亲主子,“葛家贪墨军田,造册作假,欺君犯上,事发后又急于烧毁军田企图毁灭证据。皇上御驾已亲临淮京,等便等着问罪吧。” 院内所有的哭喊和咒骂都戛然而止。 葛老夫人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葛家二老爷抓着心口,“啊”的一声惨嚎,随即大声哭道:“我冤枉,我们都不知情啊,我冤枉!” 一人喊冤,家都喊起冤来。 葛家庄顿时又喧闹起来。 萧煦却并不理会这些人,转而吩咐手下军兵:“将葛家主仆押入大牢,等皇上发落。” “是!” 军兵们立即动作起来,将葛家主仆用绳子一串一串的拴着,赶牲畜一般往外头赶。 葛舒羽披头散发,状若癫狂的推开要绑自己的人,冲上前就要抱萧煦的腰。 “世子!我爹是阁老!只要放过我,放过我,我爹就能助飞黄腾达,助稳住世子的地位!我是真心爱慕啊!” 萧煦冷淡退后一步,立即有军兵将葛舒羽也给捆住。 葛舒羽不服气,依旧奋力挣扎,麻绳在她手腕上很快就摩出两道血痕。 楚君澜被葛阁老陷害的那般凄惨,在京城里东躲西藏躲避追查,又历尽艰辛来到淮京查出真相,其中所经历的苦楚不足为外人道。 如今看着葛家自食恶果,心里别提多爽快。 看了半天的热闹,见葛舒羽依旧如此执迷不悟、痴心不改,竟还用葛阁老来当筹码来劝说萧煦,楚君澜不由得好笑的道: “以为还是阁老千金吗?虐杀喜翠嫁祸于我已经事发,家贪墨军屯中饱私囊欺君罔上也已事发,葛宜川已被褫夺官职,被押入诏狱,以为,葛家还是原来的葛家吗?” 葛舒羽的双目赤红,在葛家人的哭声中尖叫。 “不可能!我是阁老千金!我是阁老千金!我爹不会被抓!们都在骗人!” 看管葛舒羽的兵士见她叫的凄惨,听的心烦,扬手就是一巴掌:“闭嘴!再叫打掉的牙!” 葛舒羽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疼的呜呜大哭起来。 葛家眨眼人去楼空,萧煦便吩咐人将葛家庄处处贴封条,留了军队在此处守着,听候皇上的发落。 亲眼看着一个家族大厦青岛的过程,楚君澜除了感受到大仇得报的快意,也不免有些唏嘘。 在大雍这个皇权至上的环境,就算日子过的再潇洒,爬的再高,所拥有的一切都有可能因皇上一句话就尽数失去。 葛家若不贪得无厌,以葛阁老的才华,葛家蒸蒸日上不是难事。 可葛家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走吧。”萧煦拉着楚君澜的手向外走去。 楚君澜回过神,整理心情,笑问萧煦:“方才葛舒羽哭的那么可怜,怎么也不见怜香惜玉一番?” “陷害至此,没杀她已是我克制了。”萧煦的声音十分冰冷。 楚君澜抬眸看向萧煦,见他俊脸绷着,下颌骨都咬出了分明的弧度,她的眼神柔和下来。 “好在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我也能沉冤得雪了。不枉费我背井离乡的折腾了么久。” “是,还顺便认了那么多干儿子。”萧煦语气含笑。 楚君澜被他逗的噗嗤一声笑,便将当日如何认识王奎,后来傅之恒回京,她又是如何收服了王奎一众人为自己所用的经过说了一遍。随后又把自己如何逃离锦衣卫之手,京城戒严之时她又是如何选中了傅之恒来帮她出城,另外还将她得到线索的事也一并告诉了萧煦。 萧煦眉头逐渐紧锁,低声问:“说,在马车里得了一张小纸条?” “是。那字条已扔了,上头写明了葛阁老几时命人送了‘喜翠’回乡,落款是‘里会’二字。我当时觉得十分奇怪,为何对方明明认出我来了,却没有在城门前戳穿我的身份。” “事情恐怕不乐观,”萧煦抿着唇,脸色越发的严肃了,“卿卿,可知那个帮的‘里会’是什么。” 第279章 乾坤逆转 楚君澜见萧煦如此神色,便知事情不妙:“怎么了?里会难道是什么反对朝廷的组织?” “里会具体是做什么的我也不知,”萧煦将楚君澜拉倒一旁无人之处,低声道:“我在皇伯父身边时间不短,皇伯父对我又十分信任,所以知道了一些消息。这个里会,一直是皇伯父十分在意的存在,据我所知,皇伯父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已调查里会已有多年,至今还没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 “以皇上之力都不能调查出结果?”楚君澜惊讶。 “是。所以,对于一个自己不能掌握的东西,皇伯父十分介意。这一次里会虽是帮了你的忙,但我总担心他们不怀好意。” 萧煦低头望着楚君澜那双明润的大眼睛,忍着俯身凑唇上去的冲动,只是抬起修长的指头摸了下她的耳垂,那上面是他送她的珍珠耳坠子。 “为免引起皇上在意,你往后要小心,不要与里会来往才是。” 他的这句话说的格外温柔,楚君澜听的心里暖融融的,不自在的摸了摸被他摸到的耳朵,点头道:“好,我往后会小心的。” 萧煦笑着点点头,转而调侃道:“你那些干儿子,打算怎么处置?” “他们呀,都是当地的一些泼皮混混,虽都惯于游手好闲、章台走马的,本质上却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我这段时间把他们收拾的不轻,想来我要离开这里,他们能松好大的一口气呢。给他们一些好处吧,只当多交个朋友了。” 萧煦点点头:“这件事交给我吧。” 楚君澜挑眉:“难道你的差事少?你还有空闲去理会他们?” “谁让我是他们的干爹呢。” 萧煦轻笑一声,转身走开。 楚君澜瞪着萧煦的背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脸上不知为何觉得更热了一些。 御驾亲临淮京的消息并未大肆宣扬,但上层一些人都知道了消息,景鸿帝以雷霆手段,只用短短两天遍将军田丈量完毕。 这些年被蒙在鼓中,不知被什么人扒去了多少层皮,最信任的臣子却在自己面前虚与委蛇,贪墨数量如此巨大,甚至还敢诬陷未来的郡王世子妃,这般做法,当真是在打景鸿帝的脸一样。 景鸿帝雷霆震怒,朝堂中动荡已经想见。 萧煦忙着替景鸿帝办差,每日都不得闲,当地官员与淮安王更是时常在景鸿帝临时下榻的公馆之中走动。 楚君澜却自在起来,她只管住在公馆的偏院,不必再费心调查和监视什么,也不用再部署什么,整日吃着好茶和时新瓜果看医书,要么就捣鼓一些用得上的小药丸、小粉包之类,萧煦还时常带一些有趣儿的小物件来给她解闷,日子别提多快活。 半个月后,此处政务处理妥当,御驾大张旗鼓的启程回京,坏境城的百姓才知道,皇上竟然御驾亲临了! 黄罗伞盖随夏风翻飞,御辇之上,景鸿帝一身明黄,端坐其中。萧煦身着玉色锦袍,与金吾卫统领蒋纨一左一右随行两侧。 在御辇后,便是列队整齐身着玄色铠甲的金吾卫。 当地的官员以及淮安王、率领家眷与百姓们夹道相送,为免出现任何闪失,当地守军还安排兵马,在冲刷干净的街道旁站了两列,将看热闹的百姓挡在人墙之外。 楚君澜所乘的马车在金吾卫的队伍之后,在她的后方,便是由军队押送的葛家全族人犯。 百姓们好奇皇上生的什么模样,人群之中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张望。 待御驾经过时,守军先行单膝跪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姓们见状也纷纷跪倒,高呼万岁。 山呼万岁之声震的耳膜都发痒。 马车上的楚君澜,看着跪倒的民众,感受如此庞大场面,不免也有些震撼。 怪道那么多人想做皇帝呢。想来这种成就感,也只有做皇帝的人才能感受到吧。 而人群之中,王奎等泼皮跪在地上,直到御驾行远了,才纷纷站起身来,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发蒙。 “刚才,我,我好想看见干爹了?” “我也……” “我的个乖乖,干爹是皇上身边的红人!那干娘岂不是……啧啧,这个干娘认的不亏,够我吹一阵子了!” …… ※ 京城,茂国公府。 “世子爷,世子爷!阁老府被抄了!” 小厮飞奔进外院书房,嚷了一路,引得不少人驻足议论。 楚枫、楚桦、楚杉正在低声说话,闻言不免都精神一震。 楚桦站起身来以拳击掌:“好!” “痛快!”楚枫也笑,“看来侄女她吉人自有天相!葛宜川犯了那么大的事,竟还敢用侄女来作伐子,如今他家落得这般下场,也算报应!” 楚杉连连点头:“大哥说的是。哎呦,这些日可将我担心坏了,大侄女可是个好孩子,来了咱家就帮了不少忙,莫说她帮衬二哥,就是大哥的命都是她救的。哎二哥,我可是妒忌的很,你说你怎么如此好运,平白得了个女儿,竟还是个女侠客!” “就是。”楚枫笑着打趣道,“外头都传开了,说大侄女一个小女子,以一己之力竟然斗败了贪官,我听湛哥儿和汐姐儿说,现在茶馆里到处都在说这段书,将大侄女如何在淮京行侠仗义,如何除暴安良,如何收复江湖侠士帮助朝廷保存军田的事说的是绘声绘色!” 楚桦叹息道:“成王败寇,前一阵外头还都说澜姐儿是女魔头呢,现在又成女侠客了。不过葛家被抄,朝中又要一番动荡了。” “不管怎么说,澜丫头逃过一劫,给咱们家里都争了光,当浮一大白。”楚枫笑道。 楚杉道:“大哥你可别忘了,大侄女不让你吃酒。” 楚枫摸了摸鼻子,一脸的无奈,逗的楚桦和楚杉都哈哈大笑。 八月初,御驾抵达京城,文武百官、京城百姓隆重相迎。 景鸿帝当即升朝,将葛阁老的罪行公诸于众。 真凭实据在手,人证物证俱在,葛阁老以及数名同党无从狡辩,纷纷被治罪。 煊赫一时的葛家全族男子无论长幼,全部斩首,女眷一律充卖官妓。 “朕此番微服去往淮京,半途得知葛宜川预烧毁军田,立即快马加鞭,三十日的路程仅用十余日,却还是晚了一步,多亏了楚氏,提前在淮京做下部署才能顺利保住证据,论功行赏,当有她一份。”景鸿帝说着,便笑着看向文官前列的楚桦:“楚爱卿,你教女有方啊。” 第280章 九死一生 ..co,最快更新盛世嫡女:医品特工妃最新章节! 楚桦忙出列行礼:“皇上过誉,臣受之有愧。” 景鸿帝笑道:“楚爱卿不必过谦,楚氏蒙受不白之冤受了委屈理应补偿,保护军田助朝廷彻查此案有功应当奖赏,朕便刺她黄金百两,白银千两,丝绸百匹以示嘉奖。” “臣楚桦,代小女谢皇上隆恩。”楚桦跪下行大礼。 景鸿帝摆手示意楚桦不必多礼,转而又道:“傅之恒揭发葛宜川之恶行有功,赏黄金百两、白银千两,丝绸百匹,着人立即将傅之恒释放,并着府衙张贴嘉奖告示。” “遵旨。”大太监李德方立即应下,转而安排下去。 皇帝旨立即便有人执行,表彰傅之恒功绩的文书立即便张贴出来,百姓们围拢在一处,有识字的高声为大家朗读。 “傅公子无罪释放了!” “哎呦傅大才子果真是国之栋梁,皇上都亲口夸的!” “傅公子被无罪释放,咱们可要去看看。” “走走,一起一起。” …… 这消息传的极快,许多人家足不出户的妇人、闺秀都带了面纱匆匆出门往天牢方向赶。那些平日与傅之恒交往亲密的风尘女子得了消息,更是觉都不睡,三五成群的赶了过去。 傅之恒从天牢中一出来,眼睛尚还未适应明亮的天光,便被一阵阵欢呼声淹没了。 有人盛赞:“傅大才子为民除害,真英雄也!” 有人欢呼:“皇上英明,傅公子无罪!” 更有那些仰慕傅之恒已久的女子,刚看到傅之恒出来就都兴奋的欢呼尖叫起来。 傅之恒捋了下凌乱的头发,理了理脏污的衣衫,满是胡茬的脸上挂着个微笑,就算形容邋遢,配以他潇洒倜傥的气质也丝毫不见颓然落魄,反而更显得他气质出尘,将江湖豪气与文人气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多谢诸位乡亲父老多日来的声援与关心。多谢!多谢!”傅之恒团团一礼,一路走,一路就有女子将香帕、鲜花等物往他身上掷。 场面隆重的就如同上次他被关在囚车里游街时一样。 同一时间的茂国公府,皇上的赏赐也由中官隆重的送了过来。 真金白银送了来,徐氏随着茂国公夫人亲自谢了恩,才终于能够彻底放下心来。 先前楚桦说楚君澜没事,她还不敢相信。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啊!” “是啊,咱们家澜姐儿是有造化的,”老夫人笑道,“这下大家伙儿可以宽心了,此番不过是一场虚惊,先前还担心澜姐儿的事会给家里招灾,想不到如今看来却是个好事。” 三太太任氏也点头道:“澜姐儿就是咱们家的福星,不说别的,大伯的病是澜姐儿衣不解带给治好的,如今我还看大伯不耽搁练武呢!” 大夫人也点头:“是啊,还有二弟当初朝中被人诬陷,玉妃的关系不也是因为澜姐儿。” 一家子女眷都齐齐点头。 徐氏更是笑的合不拢嘴。家里人厚道,楚君澜出了那么大的事,也没有人在她面前胡说,更没有人埋怨半句,可是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她知道大家都提着心,生怕楚君澜的事会影响到整个茂国公一脉。 她也曾经担忧过,也曾怨过,但是她更担忧的是楚君澜的安危,怨的是没事找事的葛家,想不到她的的女儿有本事,竟能挟持了傅之恒一路去了淮京,非但将她自己的案子破了,更是将整个葛家都给扳倒了。 徐氏现在满心里都是楚君澜的喜欢和佩服,只盼着楚君澜快点回家,许久不见,她着实是想念的紧。 可被徐氏想念的楚君澜,此时却依旧留在宫中。 太监总管李德方笑着对楚君澜道:“楚小姐,待会儿面圣,您也不必紧张,然依着咱家所言行事,礼数周即可,皇上问什么,您就答什么。” “是,多谢公公指点。” 李德方是景鸿地身边得力的人,就连一品大员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楚君澜自是礼数周。 楚君澜跟随在李德方身后,一路沿着石子儿铺就的小路向前,穿过御花园,又继续向前走了足有版盏茶的功夫,饶是楚君澜记得清自己的来路,脑海中习惯性的形成了地形图,她心下也不由得沉重起来。 因为她发现,李德方引她进入了深宫,依以往经验判断,如果在此处发生什么事,双方动起手来,她很可能根本没有能力逃脱出去。 不多时,李德方引她来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 此处环境清幽,绿树红花、鸟语花香。可楚君澜心里却并不轻松。 李德方进去通传时,楚君澜打量四周环境,心里开始猜测起皇上召见的意图来。 她本以为,皇上见她要细问葛阁老家的事,那样只随便去个地方便可,又何必故意引她来到深宫之中这样一个僻静的所在? 不过片刻,李德方便笑容满面的出来,低声道:“楚小姐,皇上召见。” “是。”楚君澜打起精神,笑着应声,踏进了半敞的菱花大门。 刚一踏上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身后的菱花门就“吱嘎”一声关上了。 空旷的屋内只有两个人。正当中一张御案后,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穿着明黄的男子背对着她负手而立,想来便是景鸿帝。他身边的人楚君澜也十分熟悉,正是大太监曹钦! 楚君澜的视线与曹钦的对上,便见曹钦面带微笑的对她点了点头,可他的眼神却是十分冰冷怨毒。 想来自从她护住了诺敏和白音起,便已间接与曹钦作对,后来又有她欺骗曹钦去取《戚氏秘录》,从曹钦安排的锦衣卫和高手手中逃脱之事,曹钦已经恨的她牙根痒痒了吧? 千思百转不过眨眼之间,楚君澜端正跪地行礼:“臣女楚君澜,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鸿帝转回身,在黑漆御椅落座,缓缓将茶碗端了起来,也不让她起身,慢条斯理的问: “朕找来,只有一件事。是如何找到线索,知道要去淮京的?” 楚君澜心里一凛。 就在景鸿帝话音落下时,这间屋内的气氛便倏然一变! 曹钦乃是内家高手,已是浑身紧绷。 除此之外,虽然她以肉眼并未看见屋内还有其他人,但是她分明感受到,这间屋子里还有其余内家高手不下十人,人人蓄势待发! 第281章 结梁子 ..co,最快更新盛世嫡女:医品特工妃最新章节! 楚君澜毫不怀疑,只要现在她的回答,有一星半点不符合景鸿帝的心意,曹钦连同十余名内家高手,便会一拥而上要她的命! 她的确有功夫不假,但是楚君澜清楚的知道什么叫做“好虎架不住群狼”,也明白什么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回皇上,”楚君澜选择实话实说,“臣女是在劫持傅公子,利用他的马车出城门时,得到了一张字条,上面提示臣女,葛阁老曾在案发当日,将葛小姐的大丫鬟着人送回淮京。那张字条上的落款是什么……‘里会’。” 话音方落,楚君澜明显的感觉到气氛陡然一松,那些针对她的敌意和戾气都消失不见了。 景鸿帝缓缓将茶碗放在桌面,发出轻微的响声。 “退下吧。” “是。”楚君澜再度行礼,随即恭敬的垂首退了下去。 待到屋门一关,曹钦立即跪下叩头:“老奴该死!” 景鸿帝站起身,面无表情看了趴伏在自己脚下的曹钦一眼,冷冷的道:“无能。” 说罢,也不给曹钦解释的机会,迈开大步拂袖而去。 曹钦趴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口中不断请罪:“老奴该死!老奴无能!皇上息怒!皇上恕罪!” 回应他的,是“咣当”一声关门声。 曹钦的按在地上的双手逐渐紧握。 里会,竟真的是里会给了楚君澜消息!而他,非但让楚君澜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还让皇上二十多年来一直在追查的里会的人,联系上了楚君澜,也不奇怪皇上会龙颜震怒,斥他无能! 他终日打雁,竟被雁啄了眼! 曹钦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面上再度挂起慈善的微笑。 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楚君澜被满面笑容的李德方安排小内侍恭敬的送出了宫。 直到她离开宫门,换乘茂国公府前来迎接的马车,被车上的紫嫣一把抱住,她才回过神。 “姑娘姑娘!可算回来了,奴婢都担心死了!”紫嫣抓着楚君澜的袖子抽抽噎噎,“当时奴婢都想,要是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就去一把火烧了葛家,跟他们家那群畜生同归于尽!” 楚君澜噗嗤一笑:“好啦,我这不是回来了。我瞧瞧,哎呦,紫嫣怎么瘦了这么多呢?回头得好生的补一补。” 紫嫣的小圆脸瘦出了尖下巴,楚君澜心疼的捏了捏她的脸颊。 “出了那么大的事,奴婢吃什么都没胃口,不只是奴婢,世子夫人背地里不知道悄悄地掉了多少眼泪,”紫嫣转而又一抹脸,“不过现在好了,姑娘非但洗脱了罪名,还成了女英雄女侠客,嘿嘿,只要您回来了,奴婢一天能吃五顿,没几天就能补回来了!” 楚君澜轻笑了一声:“知道啦,这些日可回去看了我大哥?” “回去了,世子爷将景玉和霍叶青几个人都安排在大少爷身边,大少爷没吃什么亏,不过您出了事,大少爷一直都很担心。姑娘您回来了,抽个空回去见见大少爷吧,也好叫大少爷放心。” “嗯。我也想念大哥的很,待回府回过母亲,我便去。” 二人说着话,马车已停在茂国公府外。 门子正蹲在门槛上往外探看,见马车来了,撒丫子就往里头回话。 “澜姑娘回来了!澜姑娘回来了!” 楚君澜被那门子欢快的语气感染,笑吟吟的扶着紫嫣的手下了马车,才刚进大门,一众仆婢就都迎了上来。 “澜姑娘回来啦!” “澜姑娘一向可好?” “澜姑娘此番可真是为民除害,您真是女英雄!” …… 楚君澜笑着与一众丫鬟婆子打招呼,众人簇拥着她,一路说说笑笑的进了垂花门。 “澜姐儿!”徐氏等不及,带着大堂嫂迎了出来。 “娘!”楚君澜笑着跑了过去,和徐氏拥抱在一起。 徐氏潸然泪下:“这臭丫头,可快将娘给吓死了!” “女儿不孝,累的您担忧了。” “让娘看看,瘦了没有。” 徐氏拉着楚君澜的手,上下打量了她好一阵,这才松了一口气:“瘦了,但是精气神很好,没怎么变样儿,这就好,这就好。” 楚君澜笑道:“我过的很好,倒是您清减了许多,回头女儿给您开个滋补的方子,保证半个月将您身子养回来。” “哎!咱们快些去给老夫人请安吧,家人都等呢,祖父也回来了。” “是。” 楚君澜随着徐氏的脚步进了春晖园,茂国公、老夫人、大伯父楚枫、父亲楚桦,三叔楚杉以及兄弟姐妹们都在。 楚君澜进门便端端正正的跪下,给长辈们都见了礼。 “是我不孝,累的家人们担忧,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老夫人笑着拉她起来:“这与不相干,都是那葛家作孽,看起来不错的人家,竟然能做出虐杀仆婢,然后又让自己闺女假死嫁祸他人的事,简直是畜生都不如!” 茂国公道:“其实此事说白了,也是被父亲拖累。若不是父亲和那葛宜川唱对台戏,做了出头椽子,葛家又如何会做下这等决定,利用来控制父亲?” 说着话,茂国公瞪了楚桦一眼:“平日里不知听我的劝告,就知道一意孤行,关键时刻还不是带累了澜姐儿!” 楚桦虽不喜父亲在家人面前责骂他,但这话也的确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这一次的确是因为他的关系,才带累了楚君澜。 三婶见好容易热络起来的气氛趋于冰点,忙笑着打圆场:“多亏了侄女本事大,哎,澜姐儿与我们说一说,当日被顺天府带走后,到底是怎么越狱逃走的?又是怎么劫持傅公子离开京城的?” “对呀澜姐姐!”楚灵汐也笑着道,“澜姐姐快给我们说一说,都不知道,外头说书先生将的事情都给说成一部书了,我出去听了好几次,每次说书先生说的都不一样,我都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的。” 家人都被逗的哈哈大笑。 楚君澜无奈,只好将自己的经历,拣重要的部分说了一遍,家里人听的津津有味,竟跟听说书差不多。 一家人吃了一顿团圆饭,各自散了后,楚君澜并未回内宅,而是跟着楚桦去了外院书房。 “父亲。女儿有事想请教。” “哦?”楚桦道,“什么事,尽管说。” 楚君澜想了想,还是没有将今日在宫中的事说出来,只是说自己在城门前得了“里会”的字条,才有了去淮京的线索。 “父亲可知道这‘里会’到底是做什么的?” 第282章 里会是什么 “里会?”楚桦惊讶,“澜姐儿,竟然是里会给你提供了线索的?” “正是。当时女儿真是无头苍蝇一般,也只能相信里会的给的信息走一步看一部了,想不到去了淮京,竟真将此事解决了。里会竟会有这么大的本事,着实让我心惊,更让人我在意的,是里会的人竟然安插在城门前搜查的军士之中,且还在我本来都要成功出城时将傅公子的马车拦下了,当时的只要对方喊一嗓子,我就被抓回去了,就连傅公子都要被我连累。” 当时的惊险,可想而知,楚桦禁不住叹息着道:“真是机缘巧合,吉人天相啊。澜姐儿,‘里会’的存在我只是略有耳闻,且还是偶然间听你三叔说了那么一句,这才知晓,但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恐怕你要去问问你三叔。” “哦?”楚君澜惊讶。 楚杉没有什么官职爵位,却是长袖善舞,平日里最喜在外交朋访友的,时常就会几个朋友在一起做一些什么大买卖事,若说楚杉知道“里会”,倒也极有可能。 只是楚桦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依萧煦所言,他在皇上身边受信任,才知道皇上一直在追查里会的事,楚君澜想楚桦是皇上跟前得力的人,想来对里会的事也应知道一二,不成想他竟并不知情。 足可见,里会之事有多机密。 也足可见萧煦有多得景鸿帝的重视——他才“痊愈”多久,就能接触到楚桦都接触不到的秘事了。 与楚桦又说了一会话,楚君澜就直接去找了楚杉,开门见山的问起“里会”到底是做什么的。 “哎呦,大侄女怎么想起问这个来?” 楚君澜少不得将方才与楚桦说的那些又说了一遍。 楚杉听的直咂舌:“了不得了不得,其中竟还有这么多波折,你能安全回到家里,着实是不容易了。” “是啊,那里会神出鬼没的,能耐又如此的大,他们无缘无故的找上我,我心里总是觉得不安。” “倒也不必太过不安,”楚杉笑着安抚道,“依我看,他们里会是看上你的本事了。” “我的本事?”楚君澜不明所以 楚杉笑道:“我其实对里会的了解也不多,不过我将我经历的告诉你,你就明白了。” 楚君澜点点头。 “说起来,此事距今都已经十多年了。那时忽然有个人找上我,说‘里会’想让我帮他办一件事,作为交易,‘里会’也可以帮助我办一件事。我当时从未听说过什么‘里会’,加上我出身富贵,又是最年轻气盛的时候,我便嘲讽了他们一番,并且说‘你们里会有本事的话,叫我大哥起死回生,我便答应帮你们的忙’。” 楚君澜当即睁大了杏眼。 楚枫现在可不就好好的呆在家里吗! 她对楚枫的事并不大了解,只大约知道楚枫十几年前战死沙场了。具体是哪一年却不清楚。更不明白楚枫为什么好端端的,却要被关在家里如此苦闷,而且看楚枫平日其实也可以四处走动,也就是说,事实上楚枫并未战死,也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在上层之间不是秘密。 见楚君澜的表情,楚杉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大侄女,你不是外人,告诉你也无妨。你大伯父二十岁那年‘战死沙场’,当时我才9岁,我对你大伯父,简直崇拜的无以复加,他战死的消息让我低沉了好多年,对你祖父、祖母的打击也极大。 “那‘里会’莫名其妙就来找我做交易,我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他们,就想着为难他们一下。可他们后来答应了,我本着试一试的心态,帮他们办了他们要求的那件事,一年后,你大伯父竟然真的回家了! “原来,你大伯父当年并不是战死,而是被虏获,并且在那边还成了家,有了妻儿,十年前他回来后,你祖父大怒,不肯认他在蛮夷那边的血脉,并且将他软禁在家中,不许他在与那边联系,为了这个,你大伯母、大堂哥也都十分伤心,你大伯父更是苦闷非常,时常酗酒……” 说到此处,楚杉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说这些都扯远了,我要说的是,‘里会’的存在当真不容小觑,他们神出鬼没,手眼通天,能力深不可测!他们的人好像遍布各处,时刻都在寻找可以‘交易’的对象,他们的交易是什么,想必你也听明白了。” 楚君澜从震惊之中回过神,喃喃道:“他们会瞄准那些有本事、又有所求的人,以事易事。” “没错。” “三叔,他们当年让你办的事……” 楚杉摇摇头:“这我不能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一件与你大伯父‘起死回生’同等分量同等难度的事。他们的交易还算公平。至于,我帮他们办的那件事到底是为了什么人,还有你大伯父到底是如何能回来的,他们求了谁,用了什么手段,我一无所知。” 这消息太过震惊,也太过庞杂,楚君澜沉思片刻才点点头。 里会给她的感觉,有点像前世她放假时看过的一个电视剧,里面讲述了一些人与当铺做交易,无论任何要求都能如愿,但必须付出等值的代价。 楚君澜谢过楚杉,若有所思的回了致远斋,陪着徐氏说了好一会话,最后道:“娘,我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大哥楚华庭一定急坏了,我想明日回去看看他。” “这是应该的。”徐氏通情达理的道,“你明日吃过饭便去,我让郭嬷嬷给你多预备一些礼品,你一并带了回去,也该向你亲生父亲问个安才是。” 楚君澜搂着徐氏的手臂撒娇:“娘,你真好。” 徐氏满足的拍着楚君澜的肩膀:“傻丫头,咱们是一家人啊。对了,明日午时,葛家男丁就要斩首,到时候你要去看吗?” 楚君澜摇摇头:“砍头也没什么稀奇的。皇上将案子断了,换了我的清白,我也就不想再与葛家有任何牵扯了。” 徐氏点点头:“这样很好,拿得起,放得下,是我的好女儿。” 楚君澜腼腆的笑。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郭嬷嬷忽然从外头进来,面色有些奇怪。 “怎么了?”徐氏笑着问。 郭嬷嬷走到近前,从怀里掏出一块脏兮兮的白布,隐约还可看见上面透过来的血迹,好像是一封血书。 “夫人,方才老奴从外头回来,有个小孩迎面撞到我怀里,塞给了我这个。” 第283章 刑场见 郭嬷嬷说着话,还一个劲儿的往楚君澜脸上看。 楚君澜被看的莫名其妙,见徐氏看着那“血书”上的内容面色逐渐凝重,不由得好奇的问:“娘,这上面写了什么?” “是葛阁老写的,他想见你一面。” 楚君澜接过那块破布,见上面的内容果真如徐氏所说。 堂堂阁老,想从死牢之中往外传递消息,想来也不是不可能。但看这传递消息的工具,便也可知葛阁老现在的处境有多艰难了。 一代能臣,落到现在这个境地,当真是成王败寇,令人唏嘘。 “澜姐儿,你要去见他吗?” 楚君澜将那破布交给郭嬷嬷,让她将之烧掉,随即道:“明日午时斩首,我明日去法场上送送他。” 徐氏点点头:“也好。” 次日清晨,楚君澜带上徐氏给预备的一大车礼品,先回了一趟楚家。 进了巷子,来到熟悉的客院门前,楚君澜眼眶便有些发热,跳下车亲自去敲门。 “大哥,大哥!我回来了!” “吱嘎”一声门被拉开,应门的是袁康虎,一见楚君澜回来,当即惊喜的笑起来:“三小姐!” 袁康虎声音粗犷如洪钟,震的屋里都听见了,粗使的丫鬟婆子先跑出来行礼,随即,就见楚华庭和宝乐从正屋里快步出来。 “大哥!”楚君澜快步冲上去,一把搂住楚华庭的腰,“大哥,我回来了!” 不等楚华庭反应,楚君澜又改而拉着他的手来诊脉,眉头微蹙道:“大哥身子还好,但有郁结在胸,这些日必定是不顺心。” 宝乐道:“大少爷担忧您啊,天天吃不好睡不好,书也看不进,家里头又是大少爷当家,日子过的入不敷出,老爷和姨娘又不省心,哪里能顺心呢。” 楚家的情况楚君澜自然知道,大哥本来就操劳,如今还为了她的事操心数月。 “大哥,是我不好。” “你现在平安回来,我就什么都好了。”楚华庭面带微笑,掐了掐楚君澜的脸颊,“你回来,可回过茂国公世子夫人了?你不要私自回来,免得惹了世子和世子夫人不快,我在家里一切都好,你何必担忧赶着回来呢?” 楚君澜听的心酸,拉着楚华庭的手往屋里去:“大哥放心吧,我回过世子夫人了,后头那车东西都是世子夫人预备让我带给你的。她还说做人不可忘本,让我常回来看你,只要我不大张旗鼓的,让人说我对皇上旨意不满即可。” “可见世子夫人是通情达理之人,澜澜,人家越是如此,你就越是要领情,不可任性,你去茂国公府做他家的女儿是皇上的意思,你若经常回来,也会给茂国公府添麻烦,以后还是不要常回来了。” 楚君澜嘻嘻笑着:“知道啦,大不了我以后半夜穿夜行衣回来。总没人会逮住我了吧。” 宝乐和紫嫣这时已经手脚麻利的端了茶点来,听楚君澜这么说,宝乐便好奇的询问起楚君澜在外的经历。 楚君澜自然选择那些轻松又有趣的说起,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宝乐听的直拍手,像是听了一段书似的。 楚华庭却叹息:“真是难为你了。” 兄妹二人叙了好一阵子的话,楚华庭才犹豫着道:“澜澜,你要不要去见见老爷?” 楚君澜其实对楚才良毫无感情,这个家里能让她放在心上的也只有楚华庭罢了。不过既然大哥提起,她回来也不是什么秘密,未免将来她走后楚才良找大哥的麻烦,她便点了头:“也好。” 楚华庭笑着道:“那我陪着你一起。” 兄妹二人走客院的角门进了巷子,沿着熟悉的小路穿过月亮门,便来到了楚家的外宅。 吩咐下人去通传了一声,楚华庭就陪着楚君澜在外院书房门前等候。 不多时,就听见“哗”的一声珠帘响动,楚才良一撩帘子出来,正看到穿着一身浅藕色素缎褙子,手拿海棠形纨扇的楚君澜俏生生的站在哪里。 虽不见她打扮的多么珠光宝气,她的装扮甚至可以说的上十分肃静,但只看她周身上下的气度,就已与从前大不相同。 楚才良的心里直泛酸,以前他还能拿身为父亲的威严来压制出局哪里能,可现在,楚君澜是国公府的千金,而他却连个官身都不是了…… 难道见了面,还要他做爹的给闺女行礼不成? 楚才良现在恨毒了楚君澜,好事没见她给家里带来多少,可她获罪,家里跟着遭殃,她现在还要回来耀武扬威! “见过老爷。” 正在楚才良纠结该不该先问候时,楚君澜已先一步行礼。 “多日不见,老爷一向可好?” 楚才良松了一口气,嘴唇动了动,只“嗯”了一声。 “看您气色不错,可见日子过的舒心,我也就放心了。” 楚才良面色僵硬的点头,想到楚君澜惹来的麻烦,依旧忍不住开口道:“你往后也要多加检点,在别人家不必自己家,还能由着你胡来。” 楚君澜挑眉,随即莞尔一笑:“老爷说的是,我还有一个问题,我娘当年是怎么死的,您知道吗?” 楚才良猛然一抬头,对上楚君澜的视线,瞳孔骤然紧缩,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发出声音:“自,自然是意外身亡的。这事都惊动官府了,还能有假?你一个女流之辈,总揪着这些事不放做什么!” “是意外吗?好。”楚君澜与楚华庭都在打量楚才良的神色,他的慌乱,恰好印证了当初王姨娘行刑前对她说的话。 “我还要去看葛阁老全家斩首,不好多留,便要告辞了。” 用这般闲适的表情,说出“看斩首”这类的话,将楚才良唬的浑身一哆嗦。 这死丫头,竟然连葛阁老那般的人物都给扳倒了,她还有什么是不敢的、不能的?如今他无权无势,比起葛阁老家的下人都不如,又怎么禁得起楚君澜一指头?她现在当面问起当年的事,又是什么意思? 楚才良呆愣愣站着,似变成了一根廊柱。 楚君澜与楚华庭一同去了午门外。 因要处置朝廷最大的蛀虫,加上葛阁老一家的事闹的满城风雨,中间还牵涉到了楚君澜和傅之恒,今日前来围观的百姓前所未有的多。 楚君澜一路挤进了最前排,便看到葛家所有男子不论长幼,都五花大绑的跪在刑场上,他们一个个蓬头垢面、披头散发,领口上插着犯由牌。 为首那花白乱发遮住脸的老者,正左右张望,似乎正在焦急的等待着谁,一抬头,看到了正站在他对面的楚君澜,他一直在左右转动的脑袋终于不动了,直勾勾的盯住了楚君澜的方向。 第284章 事有蹊跷 “姑娘。”一旁的紫嫣,将一个黑漆螺钿食盒递给楚君澜。 楚君澜接过食盒,想起当初给王姨娘送断头饭,不由得轻笑了一声,也不知这是上天注定还是巧合,这般与她作对的,已经有两个被她送上断头台了。 楚君澜提着食盒,缓步走向法场。 围观的百姓们一见到那个窈窕的身影,便是一阵安静,随即便有当初看过王姨娘杀头的人低声议论: “快看快看,是楚小姐!” “楚小姐又来送断头饭了。” “你这话说的,好像楚小姐是什么恶人似的,楚小姐这是仁义之举,当初那个砍头的和今天这个砍头的,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将楚小姐害的凄惨呢!” “楚小姐也太好心了,就不该给这种人吃什么断头饭!” …… 楚君澜听着嗡嗡的议论声走到葛阁老面前。 葛家的男丁们都在看着她,有人凄苦哭泣,有人表情木然。 其实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无辜被牵累的。 他们平日不参与家里的那些事,决定也不是他们做的,只不过覆巢之下无完卵,他们既享受了葛家兴盛时带来的荣耀,便也要一并承担葛家倾覆带来的恶果。 “葛阁老,我来送送你。” 楚君澜笑了笑,将食盒打开,端出一个白瓷大碗,碗中是温热的白米饭,浓油赤酱的红烧肉和清炒小菜。 她拿起筷子半蹲在五花大绑的葛阁老面前,喂了他一口红烧肉。 食物的香气充盈鼻端,人类的本能让葛阁老的唾液疯狂分泌。他被下了大牢,就没吃过一顿人饭,可是想他葛宜川风光半生,如今竟落到这般境地,还带累了全族…… 浑浊的泪水涌出眼眶,湿润了他满是皱纹与脏污、胡子拉碴的脸,他张口吞了那块红烧肉。 “楚小姐,从前种种,老朽多有不是,为达目的,害你至此。如今老朽已经伏法,且全族都已被牵累,老朽已是悔不该当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楚君澜心下不免有些唏嘘,又喂给他一口饭。 葛阁老摇摇头,老泪纵横的道:“我知道,楚小姐的性子强悍,手段雷厉风行,乃是女中豪杰,老朽请你前来,是想求你,不要赶尽杀绝。” 葛家男子一律斩首,女眷们却发卖充官妓,葛阁老只要一想到这样的结果,便觉痛苦难当,但是人之将死,总是盼着能活,他不能活了,却希望自己的老母亲还有其他的家眷能活下去。 他很怕。 当初葛夫人与葛舒羽那样几次三番的对楚君澜下手,他怕自己一死,楚君澜到时还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跪在葛阁老身后的葛维明也哭着哀求:“楚小姐,从前所有都是我不对,但求你,饶过我娘,饶过我妹妹,我给你磕头了!” 说着也不顾领子上还插着犯由牌,就砰砰的磕起头来。 楚君澜看葛维明如此,心里百味陈杂,一时间并未言语。 葛阁老见楚君澜沉默,不免有些焦急:“葛小姐!只要你答应放过我家的女眷,我愿意用一个秘密与你交换!” 看着那双老眼,楚君澜点了下头,其实自从皇上下旨定了葛家的罪,在她心里,这段仇恨就已经放下了。 见她肯点头,葛阁老长舒了一口气。 “葛小姐,我要告诉你,里会……” “去你娘的!” 葛阁老“里会”二字刚一出口,就被一直站在旁边的刽子手一刀鞘打在后脖颈,疼的葛阁老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爹!” “老爷!” 葛阁老身后的葛家男子都绝望的大呼,嚎哭起来。 楚君澜瞳孔一缩,猛然看向刽子手。 监斩官看了看天色,像是怕葛阁老醒过来似的,高声道:“时辰到,行刑!” 刽子手语气十分强硬的催促楚君澜离开,随即将外衣一脱,端起海碗来喝一口酒,“噗”的喷在雪亮的鬼头刀上。 楚君澜还未走远,就见那刽子手抽出葛阁老领口的犯由牌远远一丢,手起刀落,“咔嚓”一声,葛阁老人头落地,鲜血喷出一丈多远,差一点溅在楚君澜裙摆和绣鞋上。 “爹!”葛维明大叫。 可下一个被砍头的就是他。 楚君澜面色阴沉的看向那刽子手,又看溅落在自己脚边的鲜血,那刽子手分明是在威慑她,因为葛阁老说了“里会”二字。 “姑娘,快退后!” 紫嫣这时冲上来,将楚君澜拉到了人群处。 刽子手抡圆臂膀,砍人头时毫不犹豫。 葛家男丁加起来足有百来号,最初砍的那些还好,刀光锋利,一刀一个脑袋。可砍到后来,刀不利了,往往要两下才能砍掉一颗人头,死状凄惨的让人不敢直视。 葛家的男丁疯了!疯狂的相互状告,攀扯,只希望刽子手先对自己下手,趁着刀还算锋利,让自己少受点罪。 鲜血满地,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一开始还欢呼贪官该惩的百姓们,已被吓的跑了大半,还有些看不下去的直接恶心的吐了出来。 “大哥,咱们走吧。”楚君澜回头叫上楚华庭。 楚华庭面色凝重的点头:“回吧。” 楚君澜送了楚华庭回家,转而便回了茂国公府。 然而他回忆今日所见的一切,怎么都无法释怀。 葛阁老到底要告诉她什么? 那刽子手又为什么会打断葛阁老的话? 照例说,“里会”的存在如此神秘,不该人人都知道,难道说那刽子手恰好与里会有什么联系? 楚君澜有些待不住了。 或许葛家女眷哪里会知道一些什么? 她换了一身夜行衣,将长发利落的扎了个马尾,用黑巾蒙面,低声告诉紫嫣一声,让她如有万一帮她遮掩,便悄然离开致远斋,避开茂国公府的侍卫,直往教坊司所在地而去。 只是楚君澜如何也想不到,她来到教坊司,找到葛家女眷所在的后院厢房,看到的会是这样的场面。 简陋的厢房里,葛家所有女眷,不论老少,都吊在房梁上,推开后窗,只能看到一大片晃荡的双脚。 她们竟集体投缳了! 第285章 刺客 楚君澜藏身在后窗,看着这样的场面,心像是被丢进冰窖了一般,连背脊上都冒寒气。 她想不到,葛家的女子竟会如此刚烈。不说别人,就她对葛舒羽的了解,葛舒羽也不应该是这种人。 楚君澜悄然翻身进了屋。小心的蹑足而行,她足尖点地,足迹竟像是某种小动物留下的。 仰头,看到了葛舒羽的尸体,也看到了葛夫人的。楚君澜心下唏嘘不已,看来葛阁老的嘱托白费了。虽然她没想杀她们,可她们自己却不想活了。 楚君澜叹息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可正在这时,她借着透过窗棂纸照射进屋的明亮月光,看到了一些可疑的痕迹。 这屋里,分明有打斗和挣扎过的痕迹! 楚君澜猛然回身,又仔细的检查葛舒羽和葛夫人等人的尸首,发现他们果真与人打斗过,葛舒羽的长指甲里还有狠狠抓挠别人留下的血肉! 楚君澜心里一紧,一跃跳上房梁,墩身向下看,就发现这些女子上吊的姿势有些奇怪。 她们死相狰狞,双眼暴突,且不是低着头,而是仰着头…… 她们是被人勒死,然后挂在房梁上的! 楚君澜的心怦怦直跳,抿着唇呆了半晌,便迅速的从后窗离开,将一切恢复成原样。 她不敢直接回家,在城里绕了许久,确定的确没有人发现她,也没人跟踪,这才回了闺房。 葛家女眷被灭口了,楚君澜很难不去联想,或许正是因为葛阁老情急之下的一句“里会”,才害了她们…… 次日,葛家女眷集体投缳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葛阁老该死,但他家的女眷如此刚烈,不肯沦为官妓,倒是引了不少人的唏嘘,就连徐氏这一整天的心情都十分低落。 楚君澜心思沉重,因为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她却无法说句公道话,她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与那般庞大的力量抗衡,敌暗我明,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带累了全家人,就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好的安慰了徐氏一番。 养心殿。 景鸿帝疲惫的盘膝坐在临窗暖炕上,听了李德方的回话,沉默了片刻。 “葛家的女眷,倒也算刚烈。罢了,葬了吧。” “是,这是皇上的仁慈,奴婢这就办。” 李德方垂首退下,刚到殿门前,却见另一中官叫赵路的进了门。 李德方与赵路都是皇上在潜邸时就跟在身边伺候的,平日里就别苗头,不过眼下他们二人的地位都不低,皇上对他们又同样的器重,他们心里平衡不少,斗的也不似从前那么激烈了。 只是李德方看赵路手里碰着个精巧的锦盒,心里就是一阵不舒服,不知那老小子要做什么! 不过他有差事在身,不好多留,只能给自己的徒弟小尹子使了个眼色,才转而离开。 赵路到了景鸿帝跟前,行礼罢,将锦盒端上。 “皇上,这就是天道山进上的壮体丸,奴婢已找人试过,的确有效,且无毒害。” 景鸿帝疲惫的抬起眼皮。 赵路忙将锦盒打开,只见里头是两颗龙眼大小赤红的药丸,随着盒盖的打开,一股辛辣的药味儿就弥漫在了空气中。 景鸿帝抬起手捻起一颗,在赵路的服侍之下就着温水吞服下,随即闭上眼打坐。 不多时,他便感觉到下腹有一团热气在盘旋,原本倦怠的精神似乎振奋起来,人也精神百倍,景鸿帝心下一松,不免嘘了一口气。 自到不惑之年,他的体力便不如年轻时那般了,这段日子他多疼惜了玉妃一些,那一方面就有些力不从心,前段时间他去淮京,回京后与玉妃小别胜新婚,本来郎情妾意十分美妙,他却发现,自己那方面的时间更短了,且白日里精神倦怠,耳畔嗡鸣,浑身乏力,时时刻刻都像是睡不醒。 原本,天道山的东西,他半信半疑不屑一股。可赵路发现他的情况,着人试验了那药丸,的确有效。他这才半信半疑的试一试。 景鸿帝此时头脑清明,精神亢奋,尤其是下腹处一股热流盘旋,身为男人的雄风再度重振,让他极为开怀。 “嗯。不错。看来朕并无大碍,才一颗丸药就能调理的好。你去一趟玉妃处,将朕前儿得的紫玉香炉送去,这些日她为了朕的身子平白受了许多委屈,朕也安安她的心。也让其他妃嫔看看朕对玉妃的恩宠,免得她们再作幺蛾子。” “是。奴婢这就去。” “等等。”景鸿帝想了想,又道,“你着人去天道山,请他们山主来京,就说朕要见他。” “是。” 赵路恭敬行礼,带上景鸿帝说的紫玉香炉退了下去。 诺敏得了皇上的赏赐,将淑贵妃气了个半死,当即就砸了手边的粉彩茶碗。 “真是狐媚!将皇上缠的身子亏空,她却得意洋洋!本宫也是年老色衰了。皇上回来就只见了本宫一面……”淑贵妃幽幽叹息,美眸中隐含凄苦。 六皇子忙安慰:“母妃不要动气,父皇与您多年夫妻情分,连六宫事宜都是交给您来管着的,他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一个以色侍人的番邦公主,她连个娘家都没有,怎么与母妃比?” 说到此处,六皇子冷笑了一声:“再说,她还没有儿子,往后也未必能有……” 淑贵妃想起自己的娘家,又看看疼爱的儿子,心情逐渐松缓,面上又带了微笑。 ※ 夏夜难免,虫鸣不断,楚君澜沐浴后换了一身纱纺的寝衣,正摇着纨扇在廊下纱罩之中纳凉,与紫嫣低声闲聊,忽然便听见身一声大吼。 “站住!” 这一声吼宛若洪钟,虽然距离远,却依旧震的人耳朵嗡鸣。 “姑娘!这是怎么了!”紫嫣被吓的一声惊叫。 楚君澜面色凝重,一撩廊下的纱罩来到院中。 月色皎洁,将整洁的院中照的分毫毕现。 只见一道黑影正从屋顶跑跑来,对方一身夜行衣,黑布明面,手拿匕首,显然是刺客! 楚君澜面色一凝,将纨扇丢给紫嫣,揉身一纵跳上屋顶,正挡在刺客面前。 “站住!” 第286章 歹毒手段 来到近处,刺客的模样便十分清晰,对方竟是个身材丰满、凹凸有致的女子。 “让开!”刺客一双美眸怒瞪楚君澜,娇斥一声,举匕首便刺。 “呀!姑娘小心!”紫嫣紧张的攥紧了纨扇,吓的一声尖叫。 楚君澜一拧腰,匕首贴着她纤细的腰肢滑过,将她的纱织寝衣划了一道口子,与此同时她出手如电,去拿对方手腕。 刺客面露惊异,翻腕子将匕首刃朝着楚君澜的手心刺去,楚君澜忙收手避开,顺势跟进,另一手运足内劲朝刺客前胸拍去。 一阵刚猛劲风吹的刺客衣衫紧贴在曲线玲珑的身上,避无可避之际刺客只能运气以掌去接。 “大侄女!” 楚枫这时正提银枪,飞檐走壁追到跟前,看到这一幕,被吓的目眦欲裂。 那刺客武功奇高,连他都不是对手,楚君澜岂不是危险! 谁知二人掌心相对“啪”的一声,只见平地一阵旋风,吹的二人衣袂翻飞,竟是内力相当,同时被震的连连后退。 楚君澜就站在屋顶边沿,倒退时脚下踩空,身体坠落的一瞬宛若灵巧的燕子,一飘身落在一旁的院墙上,脚尖一点转而跃向刺客,指尖银针闪烁,直射刺客穴位。 刺客一声娇呼,勉强躲开银针,扬手就是一飞镖。 寒光迎面而来,楚君澜运足内力,双指在面前将飞镖稳稳夹住。 那刺客趁此时间转身就逃,鬼魅一般消失在夜色中。 与此同时,错杂的脚步声和惊呼声靠近了院墙。 “大老爷!澜姑娘!怎么回事!” 护院们仰着头站在致远斋院外看着楚君澜与楚枫,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从刺客与楚君澜交手到逃窜也不过片刻时间,家中各房这时才刚刚陆续亮起灯光。 楚枫捂着手臂流血的伤口,沉声吩咐:“有刺客!立即搜查全府,去各房查看是否有人受伤!还有,马上着人报告五城兵马司!” “是!” 徐氏站在正屋的廊下,看到楚君澜俏生生的站在跨院的院墙上,夜风吹的她衣袂飘飘,好像随时都会摔下去,担忧的高声道:“澜姐儿!你站那么高做什么?快下来!” 楚君澜点点头,跳下院墙。 楚枫也落在她身边,满脸惊奇的看着她:“大侄女,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好身手!” 楚君澜苦笑:“我这会儿胳膊还发麻呢,大伯父,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你受伤了?” 楚枫点头:“我夜里难眠,时常在屋顶看星星散闷儿,顺便也能保护家中安宁,以免宵小之辈闯进来,刚才我正在屋顶,就看到了那刺客,与她交了手,被她划了一刀。” 紫嫣这时已经拿了一件米色的褙子服侍楚君澜穿好。楚君澜便去诊楚枫的脉象,松了口气道:“匕首无毒,好生包扎一下伤口吧。” 徐氏带着郭嬷嬷赶来,正好听见这些,仔细问了情况,吓的三魂七魄都要出窍。 “怎么会有刺客呢!天子脚下,京畿重地,竟然还有这种宵小之辈胆敢闯到咱们茂国公府来!简直翻了天了!” 郭嬷嬷接过紫嫣递的金疮药,去替楚枫包扎。 徐氏就拉着楚君澜的手在一边上下打量:“你没伤着吧?” “娘,我没事。”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鲁莽,那刺客可是有刀的,你怎么敢就往上冲呢!”徐氏戳楚君澜额头。 楚枫在一旁笑道:“二弟妹不必担忧,澜丫头的武艺可在我之上,那刺客也不是她的对手。” 徐氏满脸惊异的看着楚君澜,楚君澜理了理袖口,腼腆一笑:“娘,您别听大伯父夸张。” 正当这时,前院忽然传来一阵骚乱,有人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世子出事了!” 徐氏心里咯噔一跳,一把抓住了楚君澜的手:“该,该不会是,你父亲……” “我去看看!”楚君澜顾不上安慰徐氏,当即飞檐走壁的直奔外院书房而去。 走平日里的巷子实在太慢,飞檐走壁却是直线最短的距离,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将徐氏和楚枫看的都是一呆,二人回过神,也赶紧带着人往外头赶。 楚君澜跳在外院书房的院中,焦急的道:“怎么回事!” “澜姑娘!你快去看看吧,世子他,他晕过去了!” 侍卫们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见楚君澜就似见了救星。 楚君澜赶忙进了屋,就见楚桦穿着居家的常服,正双目紧闭的倒在地上,脸色煞白,气息微弱。 她赶忙上前去查探楚桦的脉象,指头碰到他的手腕,当即惊的面色一变。 这脉象…… “快,快去取我的药箱来!” 刚跑到门口的楚源和楚湛都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赶紧吩咐人去内宅取药箱。 楚源焦急的道:“澜妹妹,父亲她怎么了?” “中毒了!” 楚君澜面色凝重,翻起楚桦的眼皮,查看他的瞳仁,又将楚桦的衣裳扒的只剩下贴身的亵裤,仔细的上下检查他的全身,就连脚指头都没放过,最后在他的后脖颈挨着发根处,发现了一个微小的针眼,此时针眼处有深紫色的血液渗出结痂,不细看,根本看不清这个伤口! 这时全家人都赶到了,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怕打扰楚君澜。 徐氏抓着手帕,知道楚桦中了毒,已开始扑簌簌的掉眼泪。 大伯母和三婶一左一右的扶着徐氏的手低声劝说:“没事的,有澜姐儿在呢!澜姐儿一定有办法!” 楚君澜用随身带着的银针为楚桦扎了几针,悠长的凤鸣声相继传来,交映在一处。 “来了来了!药箱来了!” 婢女气喘如牛的将楚君澜的药箱送了进来。楚君澜忙接过,也不似平日那般慢条斯理了,里头的药一股脑的倒在地上,从里头扒拉出两个瓷瓶和一个纸包,将纸包丢给离她最近的楚湛:“快,用温水调开,喂给父亲。” 自己则将瓷瓶里碧绿色的药丸碾碎了,和另外一个瓷瓶中的液体混合成膏状,涂抹在楚桦的脖颈后的针孔上。 “澜姐儿,你父亲他怎么样?这毒……能治吗?”徐氏满含期待的看着楚君澜。 楚君澜并未回答,取了楚桦血液与几种药液混合检查,过了半晌,她摇头,面色凝重的道:“我恐怕没有办法……” 第287章 追查 “父亲中了三种毒,现在这三种毒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他们会缓慢的侵蚀父亲的身体,让他看起来就像重病身亡,其实今日若不是大伯父发现了刺客,我又找到了下毒的针孔,断定了这三种毒的存在,恐怕即便事发,父亲有个三长两短,在外人看来也只会以为父亲是病故。” “到底是什么人如此狠毒!竟用这般下三滥的手段!”三叔楚杉气的咬牙切齿。 楚君澜道:“想来是父亲做了什么事,挡了什么人的路,所以才会用这种方法来谋害父亲,让他死的神不知鬼不觉,根本不会联想到恶意陷害上去。” 全家人都陷入了沉默,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君澜示意下人将楚桦抬到临窗暖炕上去,接过紫嫣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又道:“其实这三种毒我都能解,但我需要知道下毒的顺序,解毒时,需要按着下毒的顺序来解,顺序错了一个,平衡被打破,人立即就会毒发丧命。” 徐氏脸色惨白,泪眼朦胧的看着楚君澜,“澜姐儿,如此一来你父亲的毒可怎么办?咱们上哪能知道下毒的顺序去?你医术高超,能不能试着解一下?” “娘,这不是儿戏,我若是胡乱猜测,即便侥幸猜中第一重,但第二种呢?这猜中的概率太低了,我不能拿父亲的性命做赌。想要解毒,必须找到下毒之人,问出下毒的顺序方可。一旦顺序出错打破平衡,三种毒之间的相互遏制关系被打破,毒发的速度必定很快,我怕到时会来不及施救啊。” 楚枫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道:“看来,必须要抓到那刺客才行。” 楚杉道:“已告诉了五城兵马司,若要抓到刺客,怎么也要等一阵子,二哥他能否等得到?” “暂时无碍,我已用针封住了父亲的血脉,毒素运行会减缓。毒发的时间可以延长。只是人的身体结构极为精妙,我只怕拖延的久了,到底会伤及内脏,那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休养好的。” “既如此,咱们焦急也没用,还是要仰仗五城兵马司。” 五城兵马司来的很快,说话之间人就到了,因是茂国公府出事,五城兵马司连夜调动了数百人马,已茂国公府为中心开始向外调查,原本寂静的深夜,很快就被拍门声和犬吠声搅乱,百姓们见官兵连夜搜查,无不叫苦不迭,京畿重地,怎么又有逃犯? 城中大乱很快就传到了楚家。 楚华庭读书到深夜,刚预备睡下就听见叩门声,经过五城兵马司的人搜查,他才得知是茂国公府进了刺客,茂国公世子被伤着了。 茂国公世子是楚君澜现在的父亲,是楚君澜未来的仰仗,他的生死直接关乎到楚君澜能否如期成婚,楚华庭如何不焦急? “袁叔,此事还要劳烦你,你是破案的行家,烦请你去一趟国公府,看看有什么能够帮得上的。” “大少爷放心,我这就去。”袁康虎二话不说,立即点头答应,嘱咐其余两名护卫保护楚华庭,自己撒腿如飞的往茂国公府赶去。 楚君澜此时正守在楚桦身边,徐氏、楚源、楚湛都寸步不离,楚君澜劝了徐氏好几次,徐氏就是不肯回去休息,红肿着双眼非要守着楚桦。 “恭定王世子求见。”丫头进来回话。 徐氏有些惊讶:“这大半夜的,恭定王世子……” “许是知道咱们家出了事,特地来帮忙的,母亲,我去看看。”楚源起身出去相迎。 楚君澜用汤匙喂了楚桦几口温水,又拿了帕子为他擦拭唇角。 徐氏幽幽一叹:“你父亲前儿还跟我说,恭定王世子对你是一片真诚,堪称良配,现在北边儿的战事情况非常乐观,凯旋指日可待,恭定王回朝后咱们家就要立即着手给你办喜事。可谁承想你父亲他……” 徐氏说到此处悲从中来,不住的抽噎起来。楚湛在一旁忙劝说:“娘您放宽心,有澜妹妹在呢,澜妹妹的医术绝对没问题。” “是啊娘,您放心吧。没事的,有我在呢。” 说话间,萧煦与楚源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几人都站起身。 徐氏见过萧煦几次,却都没近距离相处过,书房橘色的灯光柔和的萧煦面部分明的轮廓,竟有些美不胜收之感。徐氏暗暗点头,想着世子与她家澜姐儿般配,面上神色便有一种丈母娘看女婿的慈祥。 “世子来了。半夜三更劳动世子,着实不应该。” “您言重了。”萧煦恭敬的对徐氏行晚辈礼,“我在府中听说消息便赶来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尽管开口。” “多谢世子美意。”徐氏带着楚源、楚湛和楚君澜道谢。 萧煦忙避开身不受这一礼,转而对楚君澜道:“卿……君澜,方才我来时遇上了袁叔,舅兄知道国公府出了事,请袁叔来帮忙看看。” 楚君澜忙点头:“快请袁叔进来吧。”转而与徐氏、楚源和楚湛解释了袁康虎是何人,“袁叔抓拆办案多年,最是有经验的。” 袁康虎的案子当年闹的全城皆知,徐氏自然有所耳闻,知道袁康虎得救后留在楚华庭身边做了护卫,对楚君澜兄妹的人品都更喜欢了。 袁康虎进门后给茂国公夫人、楚源、楚湛都行了礼,随即便问起楚君澜事情的经过。 楚君澜细细的说了一遍,又带着他去致远斋走了一遍。 楚枫一直没睡,见楚君澜带袁康虎来,也到了近前,一起讨论起案情,随后将楚君澜接到的那支飞镖递给了袁康虎:“这就是那刺客用的暗器。” 那飞镖掌心长短,呈菱形,飞镖尾上系着一段红绸。 袁康虎当即眼前一亮,道:“原来刺客有证物遗落,那就好办。我从前做捕快时认识了一个江湖上的小混混,诨号‘赛灵犬’,他别的功夫不成,却天生狗鼻子,寻着气味追踪从未出错,我追查不少犯人都有他帮忙,后来我将他推荐去了五城兵马司当差,做了一个寻常的小兵。有这个证物在,他一定能找到刺客的下落!” 第288章 临门一脚 “当真!那太好了!”楚枫大喜。 萧煦也是精神一震。 楚君澜忙道:“袁叔,那就拜托你,一定要请这位‘赛灵犬’来帮忙!你告诉他,只要他能帮我找到刺客的线索,不论最后成败,我都必有重谢!” “三小姐放心,赛灵犬与我是老朋友了,我出面他一定会帮忙,我这就去!”袁康虎转身就走。 “袁叔,”萧煦忙追上去递给袁康虎一个令牌,“如今宵禁,你骑着我的马去,带上这个,没人查你。” “是,多谢世子。”袁康虎被萧煦一声袁叔称呼的满心动容,双手接过令牌,脚步如飞的走了。 楚君澜长出一口气:“这就好,这就看到希望了。” “是啊。”楚枫笑着打量萧煦,十分满意的点点头,“世子,不错。” 萧煦不知茂国公府的秘事,楚君澜也不是背后嚼舌八卦的人,是以也没特意与萧煦说过楚枫当年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他眼下看到楚枫有些好奇。 但萧煦十分沉得住气,眼下也的确不是他能与楚君澜闲聊的时候。三人便又回了外院书房,去看楚桦的情况。 即便有楚君澜的银针守住心脉,楚桦的脸色依旧肉眼可见的衰败下去,呈现出弥留将死之态。徐氏看到楚桦这样,眼泪就止不住,甚至已经悄悄的在想,如果楚桦有个万一,她后半生可怎么过。 不多时,袁康虎带着“赛灵犬”赶了回来。 “赛灵犬”本名张凡,年约四十,五短身材,站直了才刚到楚君澜的鼻梁高,生了一双灵活的小眼睛,两撇稀疏的小胡子翘着,一看这人的容貌,就觉得十分猥琐。 但楚君澜明白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江湖之中有许多能人异士,都有不同的喜好,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生成萧煦那样赏心悦目的。 张凡接过楚枫递来的飞镖,将之凑在鼻端使劲的闻了闻,又着重去嗅那后头的红绸。 “这应该是个女人用的?” 众人惊奇不已,看来“赛灵犬”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 “正是,刺客是个女子。” 张凡点点头,拿着那飞镖一边嗅一边往外走,一路追着气味到了墙边,“今夜没下雨,虽然外头走动的人太多有些捣乱,但找到这人也不费事。咱们这就出发?” “好。那咱们快走!”楚湛当即就嚷嚷起来。 楚源也道:“我也一同去!” 楚枫摇头道:“那刺客武艺高强,我都不是她的对手,你们去了若真动起手来怕是不妥。” 楚源和楚湛都有些蔫儿。 楚君澜道:“大伯父说的是,依我看,不如叫上五城兵马司的人,也别叫他们在城中无头苍蝇一般的乱闯了,不如跟着咱们一同出发。” 楚君澜的提议,让张凡心里有些激动,也领她的情。这样决定,一则可以抓捕刺客,二则也是让他张凡在上官的面前露露脸。毕竟他平日里在五城兵马司也太不起眼了,经常被瞧不起,他拳脚功夫不过硬,又没有显赫的家世,只凭好使的鼻子又能做什么? 楚君澜的提议,家里人都十分赞同。 徐氏知道楚君澜为了救楚桦的命要去冒险,心里又是无奈又是不舍,拉着楚君澜的手不放:“澜姐儿,你可千万要小心。不要鲁莽,不要冒险,一切以你自己的安全为重。” 患难见真情,徐氏此时还在真心实意的关心她,楚君澜颇为动容。 “娘,你放心吧。” 她拍拍徐氏的手背,就与萧煦、楚枫、袁康虎,张凡一同离开了国公府,到外将五城兵马司的人召集在一处,三百余人跟随在张凡的身后,依靠那奇特的本事,一路往京城西北方向而去。 他们的速度并不算快,将近丑时,来到了西北城郊的高家客栈外。 张凡指着那客栈,低声道:“我看就应该是这里。” 五城兵马司东城指挥胡金熊是张凡的顶头上司,原本半夜里出了事,他跟本都没打算带上张凡,压根也没瞧得起他那两手三脚猫的功夫,带出去还不够添乱。不成想,张凡竟靠着那“狗鼻子”,将他们带到了这里。 胡金熊开始后悔自己的疏忽,怎么从前就没打听打听张凡的背景,能与国公府搭上关系的人可都不一般。 有了具体方位,胡金熊不再犹豫,当即就上前去叩门。 客栈里黑灯瞎火,半晌都不见人来应门,让胡金熊差点怀疑张凡是不是带错了路。 “咣咣咣!” “开门!官差办案,快开门!”胡金熊继续砸门。 这下子客栈里终于有了动静。 掌柜满脸惊恐的来应门,衣裳都没穿妥,只穿着白布背心和一条大裤衩,外头披着一件袍子:“来了来了,这是怎么了!” “官差办案,捉拿逃犯!” 门刚打开,五城兵马司的人便一下闯进了客栈大厅,“让你们的住客都出来,我们要搜查!” 掌柜的吓的脸煞白,结结巴巴道:“这,这,小店,被,被一位贵客给包了,没,没,没有别的客人。” “哦?你说那客人在何处!” “就,就在后院。” 胡金熊一喜,忙率人就要往里冲。 然而就在这时,后堂的珠帘“哗”一声被人撩起,一位中等身高,面色清俊,身穿锦袍的青年带着几名护卫和一名老随从走了出来。 “这是在闹什么!”老随从斥责道,“我们二公子明日还有要紧事要做呢!若被你们耽搁了,你们吃罪的起吗!” 萧煦看到此人,眼睛微眯,悄然拉着楚君澜的手退到了人群最后,低声在她耳边道:“这是萧运畅,淮安王的次子。先前在淮京时曾经打过交道。” 楚君澜惊讶 :“藩王之子,怎可随意离开封地?” 这时,萧运畅已沉着脸道:“你们要搜查刺客,便要来本公子这里搜?难道本公子奉召进京,还能行刺天子不成!你们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可不轻,如此胡乱给人安排罪名,皇上知道了岂不是要震怒!你们到时有几个脑袋瓜够砍?” 胡金熊也想不到,随便搜个刺客,竟然还能遇上藩王的公子,这样谁还敢说搜查?谁也吃罪不起啊! 第289章 确定位置 胡金熊一时间进退两难,求助的回头看向楚枫、楚君澜和萧煦。以他的身份和官职,要与藩王的公子相抗简直是自寻死路。 随着胡金熊的动作,萧运畅也在人群之中看到了楚君澜和萧煦。 他与萧煦认识,却是第一次正面接触楚君澜。 深夜中借着明亮的橘色灯光看清了楚君澜的容貌,萧运畅的眼神便是一滞。 萧煦眉头微蹙,上前一步将楚君澜挡在自己身后,向着萧运畅拱手:“二公子,又见面了。” “我当是谁,原来是恭定王世子。” 萧运畅微笑上前,他身后的仆从也提着灯笼走近。 胡金熊带着其余五城兵马司的人便都微微退后了一些,将客栈前的空地让了出来,只有楚枫与楚君澜站在萧煦身旁。 待到凑近,萧运畅看楚君澜的眼神更添了几分灼热,就连楚枫都看出了端倪,心生不喜,也上前了一步,与萧煦一同将楚君澜挡了个密密实实。 萧煦道:“今日追查刺客追到此处,烦请二公子让路,让五城兵马司进行搜查,一则全了他们的差事,二则也可免了二公子的危险。你远道而来,也不好住在危险之处。” 萧运畅笑了笑:“我倒是不知道,恭定王世子如今还管追查刺客这类事。” “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刺杀我未来岳父,于情于理,我都要管上一管了。”萧煦面色冷峻,打量萧运畅的神色。 萧运畅满脸的担忧:“哦?竟然是这么回事?楚小姐的父亲没事吧?”自然而然将话题转向楚君澜,关切的往她的方向看去。 楚枫对这位油头粉面的公子着实不喜,沉声道:“多谢公子关心,如今当务之急是抓住刺杀我兄弟的刺客,如今五城兵马司追查到刺客可能就在此处,还请二公子让路。” 楚枫虽已在京中禁足了十年,可早年战场上带兵冲杀炼出的气势却丝毫不减,他沉下脸来说话时,杀伐之气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就想避开他的视线,离开他能攻击到的范围。 察觉到自己竟然产生退却的想法,萧运畅心下不悦,仰头看向楚枫:“你又是何人!” 楚枫性子直爽,又在家中十年,并不似楚桦那般官场沉浮,也不似楚杉那般长袖善舞,刺客就在客栈中,萧运畅却百般推诿拖延时间,根本就是在耽搁他们找人,不让他们救楚桦的命! 楚枫怒发冲冠,浑身肌肉紧绷,脸色都变了。 恰在他就要口出恶言之前,楚君澜抓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臂,走到了萧运畅面前。 “二公子,”楚君澜面带微笑,“我大伯父担忧我父亲的情况,心下焦急,语气难免冲了一些,还望您见谅。” 盈盈水眸波光流转,唇边浅笑勾人心魄,萧运畅看到她那张精致的脸,心都酥软了,反应慢了半拍才道:“哪里,贵府上出了事,焦急也是可以理解的。” “既然二公子能够理解,还请您让开,让五城兵马司的人进客栈搜查一番吧。” “不是我不让,”萧运畅沉下脸来,摆开身为藩王公子的威仪,“我父王虽远在淮京一带,久不回京,可到底也是藩王,我作为藩王之子,奉召进京,才刚落脚便有人大半夜里离开搜查,这是将我置于何地?我若让五城兵马司的人进了,往后我在人前还如何抬头?” 这明显就是在强词夺理。 楚枫气的咬牙:“这有什么!你百般阻拦,难道刺客就窝藏在你这里!今天你是让也得让,不让开也得让!” 楚枫声如洪钟,气头上一嗓子,震的人心里发颤。 萧运畅立即大怒:“怎么,你这是想对本公子不利!本公子就是不让,你又能如何!我今日就站在这里了,谁要是想随意搜查本公子下榻之处,就从我身上踩过去!” 萧运畅话音方落,他身后便有随行的侍卫“锵”一声将佩刀拔出了一半。 雪刃映着灯光,晃的人不由得眯起眼。 楚枫怒不可遏,刚要理论,就被楚君澜拦住了。 “二公子息怒。” 萧运畅横眉怒目的看向楚君澜和萧煦:“你们怎么说!” 楚君澜笑道:“既然二公子笃定刺客不在,你身边又有这么多的侍卫保护着,我们也可以放心了。” 听楚君澜话音缓和,萧运畅心下不由有些得意,面容也松缓不少。 楚枫却是暴怒,焦急的背脊上都出了一层热汗,心里暗想:“到底不是亲生的,遇上权贵怎么就退却了!” 刺客就在眼前,抓不到刺客,不知下毒的顺序,楚桦就只能等死,自己的亲弟弟如此危险,楚枫急的满头大汗,还要开口时,却察觉楚君澜拽了他一下。 楚枫一愣,犹豫之下话就没出口。 萧煦已经明白楚君澜的意思,对萧运畅拱拱手道:“二公子莫见怪,既然你能保证自身安全,五城兵马司也就不必再担忧了。想来刺客又逃去了其他方向。” 萧煦转而吩咐胡金熊:“带着人继续往四周搜查。” “是。”胡金熊大松一口气,若是还要让他继续搜查此处,怕不是要引起一场纷争,他搀和既来可就倒霉了。 胡金熊迫不及待的带着手下的人撤走了。 楚君澜、萧煦与萧运畅道了别,就拉着楚枫离开了客栈门前。 楚枫满心的不情愿,这么一会的工夫,急的嘴角都起了泡,黑沉着脸走了一会,距离客站远了,才沉声问:“澜丫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赛灵犬已能确定刺客就在客栈,为何不搜!那个萧运畅如此阻拦,难道你不觉得蹊跷?莫非你是怕开罪权贵不成!” 楚枫的语气太冲,听的萧煦直皱眉,沉声道:“大老爷莫要冤枉了人。” 楚君澜拉了下萧煦的袖子,拦着他接下来的话,才转而与楚枫低声道:“已经知道了刺客在哪里,何必急在一时呢,不能正面搜查,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 楚枫听的眼前一亮:“难道你有办法?” 萧煦见楚枫眨眼之间又不对楚君澜横眉怒目了,心下也好受了一些,道:“你们先回府去吧,此事我会处理。” 第290章 还施彼身 高家客栈后院中站着十来个穿着劲装的侍卫,皎洁的月光撒满了周身,将他们衬的如同雕塑一般威严。 明亮的灯光透过明纸洒在窗前的地上,窗上能清晰的看见一个男子的侧影。 “属下无能,请主子恕罪。”身穿夜行衣的女子单膝跪地,羞愧的垂首。 萧运畅面无表情的垂眸看她:“怎么如此不留神,竟还能让人追到了此处。难道你都没发现自己还带着尾巴?” 女子道:“属下一直存着小心,离开茂国公府后并未敢直接回来,在外头绕了一阵才往此处来,属下能确定并未被人跟踪。” “没人跟踪你,却有人找了来,难道还出鬼了不成?”萧运畅哼了一声。 女子羞愧垂首,又道:“属下虽下毒成功,但也与茂国公府的人交了手,公子尤其要注意那个楚君澜,绝对不能与她接触。” “哦?”萧运畅一挑眉,忽然弯腰倾身,一手捏起了女子的下巴,迫使她顺着他的力气抬起头,“你这是吃醋了?” 女子容貌算不得绝色,眼角眉梢却有与生俱来的媚态:“公子……属下不敢,属下只是与那楚君澜交了手,发觉她武艺深不可测,她的兵刃是随处可见的银针,专门瞄准周身穴位下手,属下在她手下没讨到好处,还被她以内力震伤,若不是属下以飞镖攻击她争取了一些时间,恐怕就要被她生擒了。” “竟有这种事?”萧运畅手上力道放松,神色恍惚,“竟连你都不是她的对手?” “属下惭愧。”女子再度低下头。 萧运畅坐在一旁,神情便有些呆滞,回想方才发生的事,再想楚君澜说话时的一颦一笑,心情十分复杂。 正当这时,跪地的女子忽然面色一变,猛然起身护在萧运畅面前,与此同时,客栈跨院里传来了轻微的响动与打斗声,随即房门被人“砰”的一脚踹开,数十名黑衣蒙面人闪电般闯了进来。 “你们是什么人!”萧运畅大惊失色,借敞开的大门往外看去,就见他带来的十来个侍卫此时都已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他吓的脸色惨白,一门之隔,他的侍卫倒下了,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竟全无察觉! 萧运畅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将那女子往前一推,就想趁机夺门而出。 可正当此时,门前一个身材颀长的黑衣蒙面人却迎面袭来,在他身上连点了三下,萧运畅只觉胸口一堵,喉间腥甜翻涌,气都要喘不过来,眼前发黑的往后倒去。 “公子!”女刺客惊叫一声,却被另一人用匕首架住了脖颈。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可知道我是,我是谁!”萧运畅捂着胸口,满眼忿恨,咬牙切齿的道,“你们伤了我,我父王与皇上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时,用匕首架着女刺客脖子的那黑衣人沉声道:“你已被点了死穴,明日午时前若不解开穴道,便会窒息而亡。” 萧运畅惊惧的瞪圆了眼,他无法怀疑黑衣人的话,因为他现在就已觉得呼吸不畅了。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交出茂国公世子的解药,茂国公世子活,你就能活,茂国公世子死,你便死。” 那人收起匕首,向后一摆手。一众黑衣蒙面人有序的退出客栈,几个起落之间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公子,您,您没事吧。”女刺客扶着萧运畅起身。 萧运畅捂着胸口,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左右,他觉得呼吸越发不顺了,喘着粗气恶狠狠道:“看出路数了吗!” 女刺客惭愧道:“公子恕罪。” “真是……混账!”萧运畅终于恼恨的大吼了一声。 楚君澜和楚枫回府后,正与楚杉,楚源、楚湛商议对策,紫嫣就快步进来,在楚君澜耳边低声道:“姑娘,才刚霍叶青来送信,说事情已经解决了,请姑娘静观其变即可。” 楚君澜一挑眉,神色兴味。 刚才她和楚枫被萧煦直接请回了府,后面的事萧煦如何处置她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萧煦做事素来稳重,事关楚桦的性命,萧煦必定不会儿戏。 楚君澜便道:“大伯父、三叔,两位哥哥,世子命人传信,说事情他已解决,让我们静观其变即可。” “世子?”几人面面相觑。 楚杉打趣道:“世子竟豁出去参与到此事中来,可见他对大侄女的用心啊。” 楚枫认真的道:“正是,世子得到消息就连夜赶来,还肯为了咱们家的事出头,着实是个不错的良人。” 楚君澜哭笑不得,好好的,怎么话题转到这里来了。 “世子既已处置好,咱们就先静观其变,等一等消息看情况再定夺不迟,时候不早了。诸位先去安歇吧。” 众人点头,虽都不放心楚桦的情况,但他们留在此处也无帮助,还不如养精蓄锐迎接明日的变化。 是以几人去看了楚桦一眼,确定他眼下无碍,这才各自回去暂且休息。 楚君澜回了书房的侧间,见徐氏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轻手轻脚的取了一件薄衫为她披在了肩头,自己则坐在楚桦的身边,时刻检查他的情况。 一夜无眠,也只有天色渐亮时实在抵不住困倦,楚君澜才趴在桌上小憩片刻。 楚桦的情况一夜过去,看起来稳定了一些。至少脸色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瘆人了。 一家人再度聚在了一起,就连刚回了田庄的茂国公都赶了回来。 这一夜,茂国公夫人不知偷偷掉了多少眼泪,这会子跟着来看楚桦,禁不住又落起泪来。 “我的儿,你怎的如此的苦命啊!” 茂国公眉头紧锁的抓着楚桦冰凉的手,嘴上却说的毒辣:“还不是他不肯听话,到处乱出头!若不是挡着人的路了,谁会这么做!” 楚君澜与楚枫对视了一眼,便将茂国公请到了一边,将昨夜的事细细的告诉了他。 茂国公听的眉头微蹙,却并不如何惊讶,而是若有所思了片刻,随即恍然,眼中流露出几分狠绝。 楚君澜与楚枫看的疑惑,刚想问问究竟,楚湛就从外头狂奔进来。 “来了!来了!”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纷纷转头看去。 茂国公夫人更是怒斥道:“什么事,快说!” 第291章 如此谢我可好 “刚才门口来了个小乞儿探头探脑的,门子看着奇怪,就上去盘问,结果那小乞儿将这个塞给门子,转身就跑了!门子不敢耽搁,赶紧来回话,你们快看!” 楚湛从怀里珍而重之的掏出一个纸包。 老夫人接过,转身就递给了楚君澜:“澜姐儿,你明白这些,你快看看!” 楚君澜将那纸包打开,只见里那是外头一个大纸包里包裹着三个小纸包,在最外那张纸上还写了几行字,正是下毒用的三种毒和用药的顺序! “没错,就是这个了。果然我判断的不错,父亲中的就是这三种毒。” 楚君澜回到楚桦身边,仔细的为他再度探查过双手脉象,检查了全身,仔细的与那纸上的顺序对照分析了一遍,又去检查了三个小纸包。 “解药也没错。”楚君澜神色放松,吩咐下人预备热水,转而到:“我这就为父亲解毒,大家暂且先去休息吧,莫要都围在此处。” 屋内的气氛陡然一松,众人不约而同的长吁了一口气。 “咱们也别在这里碍手碍脚了,去外头等消息吧。” 一家人都去了前厅。 楚君澜担忧解药有问题,又担心对方使诈,是以整个解毒的过程她都格外的小心,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彻底将三种毒解了。 楚桦的脸色看起来已好了很多,已再不似濒死之人那般,只是苍白一些,看起来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确定楚桦如今只是睡着了,楚君澜放下心回到前厅,笑着宣布:“父亲已经没事了。接下来只剩调养身子,我看用个十天半月的,父亲就能恢复如初了。” 全家人皆是大喜过望,徐氏激动的拉着楚君澜的手,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 “澜姐儿,多亏了你,多亏有你!” “是啊,多亏了澜妹妹。” 从昨夜刺客到来,到如今楚桦解毒,统共没过去半天时间,事情就已如此轻易的解决了,从最开始的惊恐,到如今的释然,就似一场噩梦醒来。 他们都在想,若是家中没有楚君澜,恐怕他们都不会发现楚桦中了毒。即便发现楚桦被人所害,他们也没有袁康虎和张凡的人脉,更不可能凭借楚君澜接到的飞镖来追踪刺客下落,更不会有恭定王世子出手相助。 这一切困难,都是因为家里有楚君澜才迎刃而解。 老夫人将楚君澜叫到自己的身边,搂着她让她挨着自己坐:“好孩子,祖母要替你父亲谢谢你。这次若不是有你,你父亲的小命可就危险了。” “祖母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如此客气岂非生分了?” 众人都是笑。 如今全家人看着楚君澜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金娃娃。 紫嫣这时笑吟吟的进了门,屈膝给满屋主子行了礼,随即凑在楚君澜身边低声耳语道:“姑娘,霍叶青知道世子的毒接了,方才已经回去复命了。” 楚君澜点点头,想来萧煦那里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威胁了萧运畅,也需要尽快解决吧。 与家里人说了一会话,楚君澜便又去书房陪着楚桦。 到了傍晚,楚桦终于悠悠转醒,楚君澜再去探查脉象,终于可以长须一口气。 “父亲的身子已经无碍了。但日后依旧需要好生调养,且不可操劳,毒虽解了,也只是不致命罢了,身子要好生调养才能恢复。” 楚桦的嗓音十分沙哑,从徐氏口中得知事情的经过,当真唏嘘不已,如何也想不到,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茂国公老夫妻、楚枫、楚杉的了消息,都赶忙来探望,家里人见到楚桦已经恢复神智,不免又是一阵感慨,对待楚君澜当真是感激非常。 “澜姐儿,你父亲这里有我们在,你昨儿也一夜没睡,白日里又守着你父亲一整天,今晚你便好生休息,别熬坏了身子。”徐氏催促楚君澜去休息。 楚君澜见楚桦已经没有生命危险,点头答应了。 回房后,紫嫣已预备好了沐浴的香汤,楚君澜盥洗过后,换了一身雪白的寝衣,便倒在拔步床上,抱着“竹夫人”沉沉睡去。 天气炎热,紫嫣为楚君澜端来一个冰盆,又拿着团扇在一边为楚君澜打扇,见她睡的很沉,这才去外间休息。 夜半时分,楚君澜迷迷糊糊便听见轻微的一声“吱嘎”,似是什么人推门或推窗的声音。 她警觉的睁开眼,神智还不曾全然清醒,人已经一跃而起,沉声问:“谁!” “卿卿。”站在床边的是个熟悉的身影。 楚君澜撩起豆绿色的纱帐,看见床畔站着的是一身黑衣、面如冠玉的萧煦,不由得长出一口气:“是你啊,将我唬了一跳。我还当是什么宵小之辈夜里来使坏呢。” 萧煦笑了笑,坐在了楚君澜的床沿,抬起手以指为梳,为楚君澜顺了顺睡的凌乱的长发。 对上他温柔的视线,楚君澜有些抹不开,胡乱的抓了抓头发,道:“你怎么这会子来了?几更天了?” “刚打过三更。 ”萧煦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温柔。 楚君澜笑着拉过萧煦的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指头修长,与她的手比起来要大了许多。她掩口打了个秀气的呵欠,为萧煦查探了脉象,随即有些忧虑的道:“你体内这两种毒物的平衡似乎又不稳了。若是能找到办法,也如为我父亲解毒这般将你体内的两种毒都解了就好了。” 其实楚君澜白日里就已经在想这个问题。只是楚桦的毒她找得到突破口,萧煦毒的她却是没有一点头绪。 萧煦笑笑:“以你的本事,总会有办法的。” 楚君澜摇摇头,轻叹了一声,转而道:“你这次帮了我的大忙,我都不知要怎么谢你。” “我知道。” “啊?”楚君澜不解的抬眸。 萧煦面色严肃的道:“我知道,你怎么谢我。” 二人视线相对,楚君澜看着萧煦那双格外漂亮的眼睛,一时有些移不开视线。 “我,怎么谢你?” 萧煦的手轻抚在她后脑,缓缓的倾身凑近了她:“如此谢我,可好?” 第292章 情定 楚君澜一双美眸睁大,看着那张俊脸凑近,一时纠结着不知该如何反应,心跳却前所未有的急促起来,似乎耳边只能听见心跳声在冲击耳膜,发出“砰砰”的声响。 萧煦被她那茫然懵懂的眼神激的怜爱心起,再不犹豫,薄唇轻轻地贴在她的唇上,试探的以牙齿轻咬她的樱唇,趁着她吃痛微张口时与她唇舌交缠。 他的手臂紧圈着她纤细的腰肢,用力的仿佛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一般,另一手按住她后脑不允许她有丝毫退却。 楚君澜的感官完全被他的气息占领、包围,双手抵着他的胸口,却终究没有推开他,而是渐渐手握成拳,仰着头承受他难得热烈的情绪。 过了半晌,屋内令人脸红心跳的呼吸声才渐渐平稳,萧煦的额头贴着她的,借着幽暗的光看着她迷蒙的眼,忍不住又轻轻地啄了一下她的唇角。 “卿卿,我给你时间拒绝了。” 楚君澜浑身都没了力气,靠着他的臂膀轻喘着,抬眸看向他。 萧煦再啄吻一口,嗓音沙哑的道:“你没有拒绝我,所以,你是不也对我……” 语气稍顿,萧煦道:“卿卿,我不想与你继续交易了。咱们的交易终止吧。” 楚君澜脸上生起两团红晕,好像呼吸的都是灼人的热气,她甚至担心萧煦会听见她的心跳声。 “少自作多情了。”她的低斥出口,却完全出乎她意料的沙哑绵软。 “是,是我自作多情,”萧煦声音含笑,将她按在自己怀中紧紧抱住。 “是我离不开你,是我先对你动了心,我不想与你交易了,我收回从前的承诺,无须你助我成事,我只想让你快乐自在的过活,我会护你周全,竭尽我所能,无论我毒发身故,还是侥幸存活,我的一切都属于你,包括我,包括我所有的势力,但我无法看着你将来嫁与他人,也无法豁达的助你与他人一生逍遥无忧。” 楚君澜侧脸贴着他的肩头,听着他激烈的心跳,这才明白他平静的语气之下,原来心里也并不平静。 “你这个人……你不是不喜多言吗,为何现在话多起来了?从前与你说句话,想让你回应那么难。” “我只想与你说话。”萧煦闭上眼,将脸埋在她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发间,灼热的呼吸喷吐在她的颈间,“我想与你说我所有的事,想每天与你在一起,不停的说话。” “多蠢啊。”楚君澜噗嗤地一声笑,犹豫着抬起手,也回抱住了他劲瘦的腰。 萧煦唇边笑容逐渐加深,虽然楚君澜没有给他正面回答,但他知道,自己这颗心落在她身上,他既做了选择,今生就不会再改变。 心思改变了,似乎让萧煦脱了衣袍施针时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从前她至多会感慨一声他的身材,谁也想不到外袍之下掩盖的是一副如此漂亮有力,宛如小豹子一般身体。如今却觉得他的肌肤上都带着一股磁力,让她忍不住想碰触,又忍不住想避开不去碰触。 好容易煎熬的施了针,楚君澜催着他:“你快走吧,大半夜的若被人抓到了可不好,我从前都不知道,我大伯父竟然喜欢半夜不睡觉,坐在屋顶上看家护院。” “我早就知晓,所以来看你一次着实艰难。”萧煦面上绯红,也庆幸光线昏暗,楚君澜什么都看不清,忙用衣袍遮住他不该出现的反应。 “是啊,是啊,真是难为我们煦煦半夜冒着被抓的危险来爬墙了。”楚君澜说着,忍不住笑起来。 本来是为了治病而爬墙,原本也没什么的,可如今这么一说,怎么就不对劲儿起来。 萧煦将黑衣穿妥,黑巾蒙面,大手又摸了摸她的脸颊,这才从后窗飘然离开。 屋内一片寂静,他留的气息一直不散,楚君澜坐在拔步床沿双手揉了揉脸,原本还有一些纠结,现在却也放下了。 有什么好纠结的?喜欢便是喜欢,遵从内心,潇洒过活就行了,这一生本来就是上天馈赠多给了她的,若是她不能肆意生活,还要瞻前顾后委屈自己,考量那许多的得失,过的还有什么意思? 外间传来轻微的被褥窸窣声。 楚君澜忍俊不禁:“好啦,没睡就不要装睡了。下次我让世子不要大半夜来打扰我们紫嫣休息。” 紫嫣抱着小薄毯,闭着眼睛哼哼:“才没装睡呢,奴婢只是在说梦话。” 楚君澜被逗的咯咯地笑。 楚桦虽然从中毒到解毒,只经历了一天时间,但五城兵马司的动作太大,依旧闹的满城皆知。 次日清晨,楚君澜刚随着徐氏去春晖园去给老夫人昏省过,就有二门上的婆子快步进内宅来回话。 “澜姑娘,外头来人求见,说是姓袁,找您有急事的,这会子正在前厅奉茶。” 姓袁?袁康虎? 楚君澜挽着徐氏的手臂道:“娘,说不定袁叔是有事,我去瞧瞧。” “去吧,人家帮了咱们家的大忙,你可要好好的谢人家。” “女儿晓得。” 楚君澜带上紫嫣,随着那二门的婆子一同出了垂花门,随即踏着整齐的青砖小路,分花拂柳的来至于前厅。 前厅的门窗与廊下都垂着浅绿色的纱帐,全然隔绝了蚊蝇的骚扰,清风中却送来淡淡的花香与青草香。 楚君澜笑着进了前厅,果真看到袁康虎正坐在侧坐。 “袁叔怎么来了?可是我大哥有什么吩咐?” “三小姐。”袁康虎蹭的站起身,虎目满是血丝。 楚君澜面色一变:“出了什么事?” “今日一早,张凡的浑家便来寻我,说天还不亮张凡就被一群锦衣卫给抓了!”袁康虎双全紧握,牙关紧咬,“张凡那人虽不算的什么正人君子,平日也结果不少冤家,但本质身并非为非作歹之人,否则我也不可能一直与他合作,还成了朋友。如今他忽然就被锦衣卫抓了,我想必定与我请他出来帮忙有关。” 原本张凡在五城兵马司东城指挥的手下也算不得什么有体面的人,当夜本不该出来的,是楚君澜求袁康虎帮忙,去请他来。 不成想,竟带累他被锦衣卫抓了去! 第293章 老虎不发威 “锦衣卫要拿人,总要留下个缘由,他们抓张凡时说了什么?”楚君澜心下长了草,面色却镇定,在铺设浅绿椅褡的黑漆官帽椅坐了。 被楚君澜的镇定感染,袁康虎的脸色也终于好看了一些,他喘了口气,沉声道:“张凡的浑家说,锦衣卫来,拿了人便走,追上去问到底为何要抓人,却只给了个莫须有的罪名。” 楚君澜凝眉,之间轻点桌面。 莫须有,便是可能有,或许有。 锦衣卫素来行事跋扈强硬,又是专门为皇上办差,用个“莫须有”的罪名拿个朝廷命官都有可能,只来拿个五城兵马司中不入流的小兵,是不是有些杀鸡用牛刀了? 如果是因为开罪了淮安王的二公子,会至于发展成锦衣卫亲自出马吗?毕竟,萧运畅做的事是见不得光的,奉诏入京,却谋害朝廷命官,这种事船样开,萧运畅怕是摆不脱“图谋不轨”的罪名,甚至会连累全家。 楚君澜虽不知道萧运畅到底为何要给楚桦下毒,但这个仇她是非报不可的!可锦衣卫这会子横插一脚,抓了一个与此事相关的要紧人物…… 难道是“里会”背后动了什么手脚? 毕竟,“里会”可是手眼通天。楚君澜总觉得,里会主动找上她,事情就不会只止于白给了她一个消息。 但无论如何,张凡她一定是要救的。 就算出手的是锦衣卫,张凡也必须救! 如果不是为了帮他,张凡根本不会牵扯进此事中,她不能连累无辜的人,更不能让袁康虎为难,如果张凡有个什么万一,不知是她良心上过不去,袁康虎在张凡的家人面前又如何抬得起头? 楚君澜心念百转之间,已做下了决定。 “袁叔莫急,我书信一封,稍后你帮我送去一个地方。” 袁康虎点头:“好!” 楚君澜便吩咐紫嫣预备笔墨,她伏在案边,咬着笔杆斟酌起来。 袁康虎见楚君澜似有为难,低声问:“三小姐,您打算给什么人写信?” “曹钦。”楚君澜抬眸一笑,“曹公公的大名袁叔想必知晓。” 袁康虎大惊失色,忙阻拦道:“三小姐,这可使不得!曹公公是什么身份,怎会理会咱们这些事?您贸然去信,只怕不好啊!” “不打紧,我与曹公公也算有一些交情,何况别看他现在是不管事了,可他依旧是锦衣卫幕后的主子,是皇上信任的人。锦衣卫这次拿了张凡,一定与他有关,我必定要救张凡,无论如何,也要先礼后兵。” 楚君澜嘴上不说,心里却知道,因为里会的事,她可是彻底把曹钦给得罪了。皇上追查里会多年,就连萧煦都知道,曹钦能不知道? 可曹钦安排了高手来逼问她《戚氏秘录》的下落,非但没问出长生方在哪,还让她逃走了。她逃了也罢了,去往淮京还是里会给她了线索。 曹钦如此一来,连踩了皇上两个雷区,皇上哪里会轻饶了曹钦? 以曹钦的性子,吃了这么大的亏,不找她报仇就奇怪了! 楚君澜思及此处,一封书信一蹴而就,放入牛皮纸的信封里交给了袁康虎。 袁康虎十分担忧,生怕楚君澜为了救张凡而开罪了曹钦,“三小姐恕我冒昧,您书信上没用什么过激的言辞吧?” “袁叔放心,我只是试探他的态度,问问他张凡被抓的事她是否知道,顺便探一探他的口风。多余的话我一句没写。” 袁康虎这才略放下心,忧虑的点头。 楚君澜将曹钦私宅的位置告诉了袁康虎,袁康虎便揣着信出发了。 待到晌午,袁康虎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带了一封回信。 “三小姐,曹公公写了什么?”袁康虎焦急的问。 楚君澜将那封信看罢,禁不住轻笑了一声,将信纸随手递给袁康虎。 “曹公公说他年事已高,已做不了锦衣卫的主了,还劝我在家好好的缝衣绣花,多做女红针织之事,少搀和其他事。” 袁康虎面色凝重的将信看了一遍,道:“三小姐,这是曹公公在向你表示不满呢,他在警告你,让你不要参与此事。” “不参与?难道任凭他们拿了我的人,去折折磨?他这是记我的仇,伺机报复,为了给我个亏吃!我岂能任凭他们拿捏?” “可毕竟胳膊掰不过大腿,三小姐,要不我再想想别的办法,疏通疏通关系救张凡出来,您就别搀和了,毕竟您要寄人篱下,真的吵嚷开来,我怕国公府的人会对你心生不满。” 楚君澜知道袁康虎是一颗真心为她,她自然领情。 “袁叔放心吧,这件事茂国公府不会反对的,毕竟张凡也是为了救我父亲才牵扯进来,但是他们也不好插手此事,因为他们一旦插手,就成了国公府与锦衣卫之间的纷争了,还不如由我出面,家里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时也好开交。” “可是锦衣卫抓人,这等事小姐能有什么办法?尤其是我看那曹钦对你颇有敌意,只怕您若动手,他也不会对您客气。” “无妨。”楚君澜弯起唇角哼笑了一声:“如果帮了我的人我都护不住,以后还有谁敢帮我?我心里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抓走张凡,忍气吞声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仔细回想,无论是她被葛宜川陷害,还是到父亲被人堵到家门前下毒,这一切一切不平事,她都是在被动反抗,事到临头,她才不得已还击,总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被逼迫着做出各种各样的决定。 是,她将问题一一解决了。 可这样的日子,也实在太憋屈了! 如今解决了葛阁老,淮安王的二公子还敢来家里给她父亲下毒!锦衣卫不去抓违法乱纪私闯民宅的刺客,反而还抓了帮她找到凶手的张凡!真当她是好欺负的不成! “袁叔,待会你吃了饭,我还要劳烦你跑跑腿,替我打探一下,张凡现在被关在何处,当时又是谁带队去抓的人。” 袁康虎见楚君澜眼神坚定,目光清明,便知她已做了决定,他知道楚君澜做事有分寸,且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便听命点头:“是,三小姐!” 第294章 杠上了 袁康虎午后便将消息带了回来。 “三小姐,消息我已打探到了!”袁康虎牛饮一大碗凉茶,一抹嘴,气喘吁吁道,“抓张凡的人是锦衣卫的一个百户,名叫魏大海,家就住在城东南的麻绳胡同,据说张凡现在是被关在了北镇抚司的诏狱里。” 楚君澜点点头,盘着手陷入沉思。 她该怎么救人? 劫狱?不行,北镇抚司诏狱,可不是谁都能闯的地方,就算她想去闯大牢,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人都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但凡有本事的都在为朝廷卖命,锦衣卫镇抚司里更是高手如云,她贸然前去,恐怕只有送命的份儿。 疏通上官?她现在明显是将曹钦给开罪了。锦衣卫指挥使俞斌可是曹钦的人,她与他并无来往,这条路也走不通。 “等等……”楚君澜猛然抬眸,“袁叔,你说张凡被关在北镇抚司诏狱?” 袁康虎点头,不明所以的问:“是,三小姐,怎么了?” 楚君澜轻笑了一声:“诏狱是关押什么的人的地方?不是我灭咱们自己的威风,张凡恐怕还不够关诏狱的资格。” 袁康虎想了想,面色一变,急切道:“三小姐,我得的消息的确如此,都说张凡是被关在北镇抚司的!” “我并无怀疑袁叔的意思,看来这是做了个套等着我去钻啊。” “这该如何是好?三小姐,此事我前思后想,都觉得一开始不该来寻你的,哎!”袁康虎长叹一声,后悔不迭。可事发突然,他如果不找楚君澜,一时间也想不到其他破局的办法,张凡到底是看他的面子才来帮忙,他总不能见死不救。 “袁叔不必自责,这件事没有那么难办,你暂且回去休息,我会将张凡救出来的。”楚君澜笑着开解。 “三小姐,您可不要冲动行事啊。”袁康虎担忧的道。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送走了袁康虎,楚君澜想了想,便回了致远斋去给楚桦诊脉。 楚桦已经恢复了精神,他闲不住,这会子半躺在凉席上捧着一本《孟子》看。 “父亲觉得好些了吗?” 楚桦坐起身,笑着道:“好多了,偏你母亲拦着,不让我下地。我都快憋出热痱子来了。” 楚君澜被逗的直笑,探过他的脉象后道:“父亲的身子到底常年劳损,如今有了机会,好生休息调养一番于寿数有益,您就听我母亲的话吧。” “不听又能有什么办法?我又说不过你母亲。”楚桦颇为无奈的一摊手。 楚君澜掩口而笑,见楚桦的状态很好,她便将张凡的事告诉了楚桦。 楚桦面色格外凝重:“竟有这种事!” “父亲别担忧。这件事咱们家不方便出手,您也不方便插手去管。” “可那赛灵犬到底是为了帮我,如果没有他,我这会子恐怕还在昏迷之中呢。咱们家不能眼看着人被抓了却见死不救。”楚桦眉头紧锁。 楚君澜见楚桦并不解释为何淮安王二公子要对付他,她便也不细问。 “父亲,我打算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此事,他们抓人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咱们将人救了他们也无需张扬,我会做的干净一些,让人查不出是我的手笔,不能因为这件事,牵累到家里来。” “对手可是锦衣卫,锦衣卫的后头站着的是曹钦,你一个小姑娘,又能想什么办法?”楚桦满心的忧虑。 “父亲放心吧,我会将事情探查清楚,找到一个万全的办法,既能救人,又不会将咱们自己搭进去。” 看楚君澜胸有成竹,楚桦想想楚君澜素来行事,也知道不能用看寻常姑娘的目光去看她,她有自己的主意,更有自己的人脉,若是一味的不放开手,那就是小瞧了她。 “好吧。你要谨慎行事,有任何情况,都需回来告诉为父。有难题也不要自己一个人为难,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着办,总归为父是支持你救人的。” 楚君澜心里明白,楚桦能将此事放手交给她,就等于将茂国公府的立场也交给了她,她的行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茂国公府的意见,一旦她暴露自己,与锦衣卫正面发生冲突,就等同于茂国公府与锦衣卫杠上了,这对楚桦的仕途觉悟好处,对茂国公府的未来还可能存在威胁。 楚桦能够摆明这种态度,已是对楚君澜最大的信任和包容。 “多谢父亲。您放心吧,我会将此事办妥的。”楚君澜起身,恭敬的给楚桦行了一礼。 楚桦摆摆手,“自家人跟前,何须如此。” 楚君澜心里十分动容,与她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相比,两位父亲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楚桦做到的,超越了很多亲生父亲能做的。 楚君澜回去换了一身装扮,留下紫嫣看家,避开人耳目出了门,直接去了袁康虎所说的城东南的麻绳胡同。 现在她毫无头绪,打算先去探一探那个名叫魏大海的百户,看看能不能从他这里找到个突破口。 楚君澜出门雇了一辆骡车,径直来到成文街,遇到第一个路口左转,便到了麻绳胡同。 此时正是夏季下午毒日头高悬的时候,街上人烟稀少,土地都被晒的发烫,隔着绣鞋踩在地上,似都能感觉到那热辣辣的温度。 因这里较为偏僻,也没有什么人固定清扫,麻绳胡同的路两旁的水沟里还存着附近住户泼馊水便溺等物,被热气一熏,气味难闻冲鼻,楚君澜蹙眉快步走过,打探了一番,最后来到一户黑漆斑驳的半旧大门前。 站在门外阳光阴影处,在扰人蝉鸣声中,男子的哀求和女子的啼哭和惨叫声格外刺耳。 楚君澜皱眉,便听见一个老者的声音:“求求官爷,饶了我们吧,我们只是寻常的小老百姓,这孩子的娘走的早,我们父女二人往后再不出现在官爷的跟前,求您开恩吧!” “什么开恩?本大爷看上你闺女,这就是给你们开了天恩了。你说你这个老不死的多想不开!这么好看的闺女,你不让他伺候我,你让她出去卖凉茶面果子,啧啧,你们这种人家,卖什么不是卖?啊?有现成的美人儿你为什么不让她卖给我?难道本大爷还配不上你家姑娘不成!你给老子滚开!” 一声惨叫后,随即便传来男子吭哧吭哧的声音,以及女子凄惨的叫声。 第295章 人渣欠揍 楚君澜听的柳眉倒竖,取来帕子将脸蒙住,扒着院墙轻身一跃就跳进了院中,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里,正看到屋内凄惨的场面。 一个老者头上满是鲜血的趴伏在地,已晕死过去。 另一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正将一个容貌清秀的年轻姑娘按在炕上施暴,那姑娘已是不着寸缕,满身青紫,嘴角和脖颈上到处都是乌青和血迹,显然已不知被虐待了多久。 结合方才她听到的那些,这个施暴者根本就是当着人家做爹的面,去对人家女儿施暴! 简直畜生不如! “谁!”听见声响,男子猛然回头,就看到个蒙面的女子站在门口。 “魏大海?”楚君澜特意压低声线,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中年女人。 “正是本大爷。”魏大海察觉情况不对,却也没将个女子看在眼里,他退后两步提了裤子,冷笑着走向楚君澜,“你可知道这里是何处?” “何处?” “这里是锦衣卫百户的家宅!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 魏大海一声怒喝,扬手就要抓楚君澜脸上的帕子。 楚君澜冷笑,一把捏住他的大手,反向一掰他的大拇指,趁魏大海吃痛惨叫之际,一脚狠狠踹在他的下半身。 “啊!”魏大海捂着小腹,顿时将身体佝偻成虾米。 楚君澜反手便是一个嘴巴,抽的魏大海险些站立不稳。 “啊!你,大胆,你可知我是……” “是个畜生你!”反手又是一嘴巴,随即两指一点,封住伟大海的穴道。 魏大海身体立即以那种诡异的姿势,勾着腰捂着裤裆歪着头僵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了。 “你是什么人!”魏大海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你不是来给老李头出气的?” 楚君澜冷笑,先封了魏大海的穴道,魏大海就只能动嘴,发不出声音了。 她翻箱倒柜,找了一身衣裳丢给那倒在炕上的姑娘。 “你还能动吗?穿衣服?” 姑娘挣扎着爬起来,呜呜的低声哭着,抖着手穿衣裳:“谢谢姑娘救命,求你,救救我爹。” 楚君澜便又去检查那老者的情况,见他并无大碍,头上的伤只是擦破了一层油皮,便背对着二人给老者扎了几针。 老者悠悠转醒,迷迷糊糊之际还要继续哭求:“求求大爷,放过我女儿,放过……” “老伯,你们没事了。”楚君澜扶他起来,“事不宜迟,你们赶紧走吧。” 老者晃晃悠悠站直身子,一看魏大海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僵硬站着,眼珠子乱转,嘴巴乱动,却发不出声音来,又看自己女儿已经穿上了衣裳,正在穿鞋,显然他们是被眼前这个蒙着脸像仙女似的姑娘给救了。 “女侠!多谢女侠救命之恩!多谢女侠!”老者扑通跪地,拉着女儿一起给楚君澜磕头。 楚君澜将他们搀扶起来,改变声音道:“离开京城,去别处过活吧。”又对那个被玷污了的年轻姑娘说:“你要坚强一些,只当被疯狗咬了一口,人生还长着,未来过的幸福不幸福,都看你自己如何选择,你要为你爹多考虑,要多孝顺他。” 女子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抽噎着用力点头,沙哑的道:“多谢恩人。” “快走吧,趁着这会儿炎热,大家都在午歇,外面没人。你们赶紧离开京城。” 楚君澜从怀里掏出钱袋,将里面的银子都倒出来给了他们。 这父女二人一看到这么多银子,无论如何不肯要,还是楚君澜态度强硬,二人也的确没有其他办法,才收了银子,又给楚君澜磕了三个头,才相互搀扶着离开了魏家。 楚君澜关好院门,又关起房门,回到魏大海身边,挑了个椅子慢条斯理的坐下了。 方几上放着个八仙过海青花茶壶,楚君澜捻起壶盖,见里头是半壶凉茶。茶壶边是个黑漆的捧盒,盛着瓜子、花生米、蜜饯等零嘴儿。 “呦,不愧是锦衣卫百户,小日子过的倒是自在。怎么你家连个下人都没有?他们要是在,还能救你一命。” 楚君澜悠哉的抓了一把花生米,忽而扬手朝着魏大海打去。 魏大海被花生米糊了一脸,倒是不觉得如何疼痛,但那种屈辱之感却是让他难以承受。 忽然,他发现自己能说出话了,但身体依旧不能动。 难道是对方用花生米解开了他穴道? 他见过会点穴的高手,会使用点穴功夫的人本就是凤毛麟角,能用花生米隔空打穴的人,武艺那简直是深不可测! “你,你到底是何人!”魏大海这下子真的慌了。 楚君澜道:“问你个事儿,你若回答的好,你就能活。若是回答的不好,你今儿就死,听明白了吗?” “我,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当然是凭你的小命如今掌握在我手里了。”楚君澜噗嗤一笑,“你们锦衣卫选人,难道不看脑子的吗?你蠢成这样,居然也能当百户,该不会是行贿了吧?” “你!” “说吧,你带人抓了赛灵犬张凡,将人关哪了。” 魏大海眼睛瞪圆,“你是张凡的朋友?” “现在是我问你。” 魏大海把嘴一闭,瞪着楚君澜,一副打定主意就是不开口的模样。 楚君澜又捻一颗花生,猛的弹向魏大海。 那花生米裹挟着一阵风,“嗖”的一下击中了魏大海身上某处穴位,不过呼吸之间,他就感觉到浑身发痒,且那痒意越来越重,竟逐渐似万蚁钻心一般。 “啊……”惨叫声戛然而止,因为又一颗花生米封了他的哑穴。 魏大海张着大嘴无声的尖叫,偏生浑身痛苦的他却一动都不能动,叫又叫不出来,就只能忍着。 他现在万般后悔,因为掳了小娘子来家里快活,他将下人都给撵出去了,让他们明天一早再回来当差。 如果他们在,至少有个人能出去求救吧?至少能嚷嚷一嗓子让人叫官府来吧?他也不至于被这个女魔头如此折磨。 等等,女魔头? 魏大海瞪圆了眼睛。 前一阵被传的满城风雨的女魔头,茂国公府的小姐,后来又变成了女侠客……那可是个敢绑架傅之恒,将葛阁老送上断头台的主儿! 第296章 女魔头来了 是了,他想起来了,那个张凡为何会被抓? 还不是因为他倒霉,帮了茂国公府的忙吗! 楚君澜是茂国公府的人,眼下她这是为了张凡,来找他麻烦来了! 魏大海吓的双目圆瞠,若是个别的女子他还能存一线希望,可面对这个女魔头,连葛阁老那样的都不是对手,何况是他? 他心里首先就动摇了,加之身体上的痛苦着实让认无法承受,魏大海痛痒的眼泪都掉下来了,眼神乞求的看着楚君澜。 楚君澜道:“你想说了?那我给你机会,好好说。” 一颗花生米弹过去,魏大海身上骤然一松,痛痒忽然消失了,他张着嘴喘了半晌,觉得自己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张凡,在,在北镇抚司关着。”魏大海气喘吁吁,说的断断续续,心里却在想着:“只要你去,就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就算你是国公府千金又怎样!” 楚君澜莞尔:“看来你还是没享受够啊。” 说着又抓了一把花生米。 魏大海一看她的动作,身子便是一抖。 “我,我说的都是真话!” “你以为我是傻的吗?你说不说”楚君澜愤然起身,抓起放在八仙桌上的佩刀,“锵”的一声抽出血刃,冰冷的刀锋就架在了魏大海脖颈上,“你若不说实话,我就将你的肉一片一片的切下来,喂给你吃!” 啥?割他肉,给他吃!这还是人干的事吗! 刀尖在他身上滑过,最后对准了他双手捂着的地方。 “你想先吃哪儿?要不就先切这里吧?”楚君澜眼神一厉,就要动手。 魏大海吓的肝胆俱裂,闭着眼大叫:“啊!我说我说,人在珍宝楼地下密室!在珍宝楼!” 楚君澜冷笑:“珍宝楼?那不是专门卖珠宝首饰的地儿吗?你说张凡被关在那,莫不是当我傻的?” “真的,真的!”魏大海已经开了口,就再也顾不得其他了,“真的是在珍宝楼,珍宝楼的地下有个密室,一些需要动私刑的犯人都在那里,那是我们内部的秘密,张凡根本没去北镇抚司,北镇抚司现在已经布置了高手,就等着你去救人,只要你去,就会立即将你拿下,到时候你们茂国公府也会一并被发落。楚小姐,我说的都是真话,你就放过我吧!” 楚君澜眼睛微眯,看着魏大海那布满汗水、满脸横肉的脸,不由笑了。 “好,既然如此,你带我去珍宝楼的地下密室,我就放过你。否则,我就让你身为男人的东西彻底从你身上消失。” 冷锐的刀锋就搁在他裆部,楚君澜利落的身手,让他丝毫不怀疑她敢动手! 魏大海咬牙。 这次他算是栽跟头了! 但是他知道了是谁做的! 不就是茂国公府的楚君澜吗!只要留住这口气在,往后他有千万种方法,让她悔不该当初!他要让她在他身下求饶!保管让她爽的哭都哭不出来! “好,好。我答应你。”魏大海满脸堆笑的乞求。 楚君澜微眯着眼打量魏大海脸色,随即了然一笑,随手解了他的穴道。 魏大海浑身骤然一松,差点就着方才半蹲虾腰的姿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活动了半晌腿脚,浑身血脉畅通了,这才对楚君澜道:“咱们现在就出发?” 楚君澜点了点桌面,扬起下巴一指对面的圈椅,“坐下,时候还早,急什么。” 要去探查珍宝楼地下密室,怎么也要等到天黑。 “哎,哎。”魏大海点头答应,一双眼禁不住紧盯着楚君澜看。 她衣着简单素净,又用帕子蒙着脸,可饶是如此依然掩盖不住她凹凸有致的身段和流光溢彩的美眸。 都说“小医仙”是个绝色佳人,他却没机会正面得见,如今共处一室,虽然对方是个手段狠辣的女魔头,可是换个角度想,好像又格外的带劲! 如此一比较,刚才玩过的那个农家女就觉得无趣了。 魏大海满心的弯弯绕,心里已幻想了数种折磨和玩弄楚君澜的方法。稍后到了珍宝楼,那可是锦衣卫的地盘,他就不信楚君澜有本事自投罗网,还有本事逃出生天? 楚君澜稳稳的端坐原位,只当做感觉不到魏大海不怀好意的视线,心中已将稍后可能发生的事都设想了一遍,将应对的方法也提前做好了腹案。 夏日天长,华灯初上之时已到了宵禁的时间。 然而即便城中宵禁,有一些地方却一直热热闹闹。 楚君澜与魏大海来到临近东市的一条街道,此处白日里是集市,距离城中最大的烟花之地也不远,即便这时街道两侧的店铺都已关了门,唯一一座双层的建筑挑着的红灯笼依旧亮的扎眼,“珍宝楼”三个烫金大字,在红灯笼的映衬下闪着灼灼光辉。 “就是这里了。” “带我进去。” 魏大海点头,盘算着稍后一靠近,他就要叫兄弟们来,将这娘们一举拿下! 楚君澜哪里看不出魏大海的心思?她并不戳穿,浑身肌肉却都紧绷起来,银针悄然捻在指尖。 二人走到了珍宝楼的后巷,面前是一座木质的牌楼,眼前只能看到珍宝楼的后窗都关闭着,根本瞧不出任何异常。 魏大海走到牌楼下,蹲下身在石基子上摸了摸,心下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立即大喊,叫人来抓住楚君澜。 但转念一想,万一楚君澜转头就跑了,在外面惊动了旁人反而不好。不如将她引进密室,在地下来个瓮中捉鳖。 思及此,魏大海摸着石基上的一处突出的圆形石头,用力往里一推。 只听“咔吧”一声,木质的机关转动声隐隐传来,珍宝楼一层最左侧的后窗子下就出现了一个洞口,里面有昏暗的灯光隐隐透了出来。 “就是这里。走吧。”魏大海怕楚君澜防备,不敢进去,先顺着木质的台阶进了地下室。 楚君澜看清左右,便也提起精神,随着魏大海的脚步下了台阶。 她仔细观察魏大海的动作,见他随手碰了一下墙壁上的一个灯台,那灯台似乎被他不留神变动了一个角度,地上暗门发出“吱嘎”的声响,又缓缓闭合了。 第297章 险象环生 楚君澜面前的是一条悠长的漆黑的甬道。甬道两侧的墙壁上,每隔三步远就有一盏灯台,油灯如豆的光十分昏暗,只让人勉强能看清周围大致景象,阴影处非常黑暗,让这个狭窄逼仄的空间处处透着阴森之气。 数个铁门错落有致的排列在甬道两侧,隐约还能听见斥骂声和惨叫声从远处传来,男子凄惨的叫声回荡在地下密闭的环境里,那种直击人心、刺痛耳膜之感,让楚君澜感觉十分不适。 魏大海引着楚君澜向前走去,打定主意要将楚君澜引去最里面的牢房,指着走廊尽头道:“跟我来,人就在最里面的牢房关着。” 说话间,魏大海便即将经过第一道铁门。右拳紧握,倏然抬手! 楚君澜线正一错不错的盯住魏大海,见他要锤击铁门,眼神一厉,当即飞身上前。 魏大海也打起十二万分小心,一直留心楚君澜的动作,察觉到身后劲风袭来,捶门的动作一窒,转身就往楚君澜面门挥来一拳,咬牙切齿道:“你个臭娘们!老子非弄死你不可!” 这一次他早有防范,堂堂锦衣卫百户,他不信自己斗不过个小女子! 只是他如何也没想到,自己铆足了劲的一拳,却在楚君澜面前被她稳稳抓住! 楚君澜运内力在左手钳住他手腕用力一掰,与此同时右掌绷直,指缝中银针拍在他的穴位。 “呵!”魏大海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气音,就彻底失去了声音。 惊慌之际,魏大海哪里还会留力气?用尽全身力气,不要命的向楚君澜攻来,与此同时还试图去碰撞身边铁门,以图发出声响吸引其余人注意。 楚君澜面色一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针将魏大海定住,随即运足力气,将人利落的拽到了角落阴暗处。 魏大海双眼圆睁,将脸憋的通红也不能用上半分力气,怒骂迫不得已被噎在嘴边,眼睛如果能杀人,楚君澜早已就被他凌迟了! 这时,甬道中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楚君澜一转身,将身体紧贴墙面,隐身在凸起墙柱的阴影中。 魏大海面色一喜,满面希冀的看着甬道,期望来人能发现他,可尽管又是瞪眼又是张口,却依旧发不出一点声音,无法挪动自己的身体分毫! 眼看着两人从走廊的尽头走过,往说着话往另一边去了,魏大海眼中的希望变做了绝望。 怎会如此!他怎会落入如此绝望的境地! 楚君澜从阴影中出来,半蹲在魏大海面前,宛然一笑,以气音道:“绝望吗?” 魏大海猛然看向楚君澜,满眼血丝,目眦欲裂。 “被你作践的姑娘,也很绝望。不能动,不能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楚君澜笑容越发温和,还好心情的伸手拍了拍魏大海的肩膀,“不打紧,我会让你更绝望的。” 说着便掐着魏大海的肩膀,将人快速拖到了阶梯下最靠里侧的角落中。 光线在魏大海眼前逐渐变暗,明明是盛夏最炎热的时节,阴暗的地下室内却湿冷的很,让他背脊都攀上冰冷之感。楚君澜刚才的话,就像刀子似的刮在他身上,魏大海内心升腾起前所未有的恐惧。 抢男霸女的事他没少做,谋害人命也是有的,只是依着职务之便,一直都万无一失罢了。 可现在被人封了穴道丢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魏大海真的怕了,他怕会被活活的困死在这里! 楚君澜将裙摆掖在腰间,悄然穿行在甬道中。 她发这个地下室的甬道呈“丁”字形,入口的位置就在那一“勾”上,走到甬道尽头,左右两侧的依旧是一道道铁门。 楚君澜猫着腰将所有的屋子都探了一遍。 右侧的第一扇门后,有几个人在吃酒划拳聊闲天,隔壁的第二扇门里传出的声音却非常诡异,有人在一声声惨叫,也有人颇为得趣儿的哈哈大笑。 楚君澜觉得奇怪,她小心的直起身,透过铁门上巴掌大的铁栏杆往里看去。 一个满身是血、头发散乱的犯人,双手大张的被绑在十字形的木桩上。 在他面前,一个锦衣华服的人正抓着一把薄如蝉翼、还嵌着一颗红宝石的匕首,缓缓的扎进他的左眼眶。 “啊——”悠长凄厉的叫声、震的人耳膜发疼,那犯人疼的使劲摇头,却被一下子剜掉了眼珠。 锦衣人被鲜血喷了满衣襟,被染成鲜红的手捏着那颗滑溜溜的眼珠,非常畅快的低笑出声。 “叫,再使劲点叫!你不知道吗?我最喜欢听的就是你们这种绝望的叫声了!” 门外的楚君澜面色一变,这个声音,怎么有些耳熟? “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犯人声音沙哑微弱,求饶的力气都没了。 那个锦衣人却用染血的匕首拍了拍他的脸:“那怎么能够?我还没玩够呢!” 此时,锦衣人侧脸正对着铁门,楚君澜瞳孔骤缩,忙一矮身子躲了起来。 是六皇子! 怎么会是六皇子! 门内,犯人的惨叫声越来越弱,六皇子的笑声却越来越畅快,像是做了什么让他特别舒服特别愉快的事。 楚君澜的心里升起一股恶寒!人到底要阴暗到什么程度,才会以虐杀同类为乐? 在她印象中,六皇子虽然跋扈一些,却也是因外家富足,母妃地位崇高才给惯坏了的,一个能在聚雅会上,当着众多勋贵的面去找一个未出阁姑娘麻烦的人,应该是个城府不深,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 可是现在,她发现六皇子这样一面,就很难相信她所看到的表象了! 楚君澜猫着腰想去另一边打探,就听见隔壁第一扇门内,几个男人聊天的内容似乎提到了六皇子。 楚君澜将耳朵贴在门上,就听见几个男人故意压低的声音。 “六殿下又来玩了?” “是啊!啧,你没听隔壁叫的那么惨?” “格老子的,这次该轮到老王去收拾残局了吧?上次可是我去的!” “嘿你休想耍赖!伺候六殿下玩‘游戏’,这可是无上荣耀!” “得了,这个荣耀你喜欢就给你吧,上次满地肠子,可把我恶心吐了!” “对了,头儿说看时辰差不多,就请六殿下去丙字牢房玩那个新来的。” “不急,且还要一阵子呢。” …… 楚君澜抿唇打量,这才借着油灯幽暗的光,看到铁门的角落上原来还写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等字。 楚君澜忙找到了写了“丙”字的铁门,从铁栏杆往里看去,果然看到一个矮小的人,双臂展开被绑在木架子上,身上纵横数道鞭痕,低着头似昏死过去了。 是张凡! 楚君澜轻轻的拽了一下铁门,发现门竟没上锁! 想来这里是锦衣卫的秘密之所,可能多少年都没外人闯进来过。加之下来的通道那般隐秘,在地下室内就不必那么多防备了。 听那几个人的意思,张凡就是六皇子下一个虐杀的对象!? 曹钦好一招歹毒的借刀杀人!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曹钦与淮安王二公子必定有一些关系,曹钦对她怀恨在心,眼下还找不到机会对付她,便将帮了她的人抓来给六皇子“做游戏”。 一则对付张凡,能卖萧运畅一个人情,二则能借对付张凡来恶心她! 如果她冲动之下听了先前得的消息,去北镇抚司救人,那正好和了曹钦的意,锦衣卫正好将她拿下,报先前的仇,还能顺带将茂国公府也牵扯进来。 如果她冷静的没去劫狱,最后知道了张凡的死法,一旦知道了是六皇子下手也能挑拨她与六皇子之间的关系,毕竟她与六皇子和淑贵妃本来就不对付。 曹钦那老家伙,不愧是宫中沉浮了半辈子的,下手竟如此毒辣! 楚君澜心下暗骂,快步往外去,趁着当值的锦衣卫都在吃酒,六皇子又沉浸其中,快速去将藏在楼梯后的魏大海拖了出来,直接拖到了“丙”字房。 魏大海瞪着眼,恨不能咬死她似的,楚君澜却手脚麻利的将他衣裳扒了,头发也打散了。 魏大海不明所以之际,楚君澜又去将张凡松了绑。 张凡被一动就轻哼一声醒了过来,一睁眼看到楚君澜,惊愕的低声道:“是你?” “别出声,快脱衣服!” 张凡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那位,哪里还不明白?和楚君澜合力,将他们二人的衣裳互换了,忍着伤痛,与楚君澜一起将魏大海绑上了架子。 魏大海的全身软的像是面条,怎么摆布怎么听话。 楚君澜又抓了一把泥灰,糊了魏大海一脸,将他头发抓的乱七八糟的挡住了面容,虽然魏大海与张凡的身材相差甚多,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做完了这一切,楚君澜便拉着张凡到门口,贴着铁门听着外头动静。 一直都回荡在甬道中的惨叫声已经停止了! 楚君澜瞳孔紧缩,六皇子那边已经结束了! “吱嘎”一声,似乎有人在走廊里走动。 楚君澜与张凡当即浑身紧绷,一左一右躲在了门后。 第298章 当面遇上 脚步声逐渐靠近,楚君澜手中已捻了银针,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张凡也忍着身上的鞭伤,提着过长的袍子攥紧了拳头。 “啪嗒”的脚步声靠近门前,有人趴在铁栏杆外往里看来。 楚君澜和张凡也同时屏住呼吸,蓄势待发。 谁知门外的人看了一眼,竟又转身走了,走廊里又有错杂的脚步声,似乎是往走廊对面去的。 随着响动渐远,楚君澜悄悄地将铁门拉开个缝隙往外看。 走廊另一侧,第一扇门和第二扇门都打开着,有说话声隐约传来。 六皇子要来了! 楚君澜当即不再犹豫,回身抓着张凡就跑,她运足腿上功夫,带着张凡,利用两扇门打开着遮挡了一部分视线的角度,趁着锦衣卫去请六皇子出来的时间,带着张凡拐进“丁”字那一竖,径直躲进刚才藏魏大海的阴暗死角里。 “咣”的一声关门声传来,几个人恭敬谄媚的声音传入耳畔。 “六殿下,您往这边走,我们头儿特地给您又安排了一个。” “是啊六殿下,这个您也是随便玩。” 躲在阴暗的角落,楚君澜从楼梯缝隙,看到几个人簇拥着锦衣华服的六皇子穿过走廊。 不过片刻,那群人又回了刚在他们吃酒的屋子。 甬道里变的十分安静,有鞭打的声音传来,却没听见惨叫。 “倒是个硬骨头?”六皇子的声音兴味盎然,“有意思,玩够了那些哭爹喊娘的,我倒是也想玩玩你这样的!” 随即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鞭子声。 楚君澜封住了魏大海的穴道,这时就算魏大海想出声都不能,楚君澜抿唇靠着身后的墙壁,悄然松了一口气。 魏大海那种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人,死有余辜!六皇子这种变态人渣若想玩,也该玩这种人渣才对,楚君澜对魏大海一点都同情不起来,尤其是想起今日那个被魏大海虐待到绝望的少女,还不知那少女能不能活下去。 张凡浑身鞭伤,疼的他额头冒汗,却不敢吭出一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正顺着狭窄缝隙往外查看情况的楚君澜,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的心情大起大落,本以为能借助袁康虎攀上楚君澜的关系,谁知办了差却被锦衣卫抓了。他不对茂国公府抱任何希望,因为他知道自己这种小人物,死了就死了,没人会为了他去得罪锦衣卫的。 可就在他等死的时候,楚君澜竟然亲自来救他了! 张凡年纪不小,也好歹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人,江湖中人,哪个交朋友看重的不是义气?当初袁康虎犯了案就等着问斩,后来又机缘巧合下得救,做不成捕快去给人做了护院时,他就隐约觉得袁康虎能得救的情况不一般。如今想来,袁康虎为什么会一门心思效忠楚家兄妹,其中必定有原因,或许就是如今他遇到这样的原因! 楚君澜等了一会,发现六皇子似乎沉浸其中,而那几个当值的锦衣卫又吃酒划拳起来,她这才稍微放心,回过身低声道:“跟上我,咱们出去。” 张凡强打精神点点头。 楚君澜绕出楼梯,提裙摆悄无声息的踏上木质台阶。 来到方才进来时她观察到的那个被魏大海扳动的灯台旁,小心翼翼的刚抬起手,就听见“吱嘎”一声铁门响动。 楚君澜一个激灵,忙转身抓着张凡躲回楼梯下的阴影中。 “这次怪了,怎么那个新来的一声不吭!” “倒也是个真汉子。” 两个醉醺醺的锦衣卫说笑着走近,竟是直奔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来了! 张凡吓的浑身发抖。 楚君澜全身肌肉紧绷,一手捏着银针,一手横在身后,挡住背后的张凡。 眼见两人到了跟前,楚君澜屏住了呼吸。 那两人先后踏上了木质的台阶。 有灰尘落在楚君澜的肩头。 就听见轻微的一声“咔吧”响动,一阵风吹了进来,那两人爬上台阶,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地面上去了。 楚君澜略一沉吟,当即做了决定,运足内力在手臂一把抓起张凡,飞身跳上台阶,紧跟在那二人背后窜出洞口,在那二人转身之前,一旋身躲在牌楼木质柱子后的暗巷里。 她在来时,就已将这周围的环境观察的清楚,哪里合适藏身,哪里被阴影遮蔽,何处又是何处的视觉死角,在她的脑海中都有一个清晰的画面。 也正得益于此,那两个锦衣卫回过头,愣是不知道刚才有人跟着他们出来,也没看到就藏在他们不远处墙角阴影里的两个人! 他们动了动牌楼下的机关,那洞口就缓缓关闭了,两人低声说着话,不多时便走远了。 楚君澜与张凡同时长嘘了一口气。 真的太危险了! 张凡浑身的疼痛在刚才紧张之下都给忘了,眼下精神放松,他当即疼的“哎呦”一声,浑身脱力的坐在地上。 楚君澜忙去查看他的脉象,诊过双手后低声道:“虽无内伤,但那些外伤处置不当也是危险,此地不宜久留,你先跟我走?”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我……我都没想到您会来救我。” “你是袁叔的朋友,又是为了帮我,我哪里能不管你的死活,咱们先离开此地吧。” 张凡点点头,楚君澜便服了他一把,从珍宝楼的后巷子绕到了正门前。 此时已是宵禁,街道上一片安宁,大多数的房屋也都在一片黑暗中。 “眼下也雇不着车了,咱们只能步行。” 张凡点头:“避开巡城的京畿卫便是了。” 楚君澜扶着张凡,二人刚转个弯往前走了几步,她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 好像有脚步声! 楚君澜反应迅速,一把就将张凡推进了身边的小巷里,自己还不等藏身进去,那脚步声已经就在背后了。 楚君澜这时若也进巷中,身后人一拐弯,必定能看见她,是以她索性理了理裙摆,故作悠哉的扶了扶发髻上的玉簪子,仰头看着天色,似在一边散步,一边欣赏月色。 “什么人!”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怒斥。 楚君澜被吓了一跳,拍着胸口猛然回头,就见六皇子身边带着两名侍卫,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那两个侍卫手中提着灯笼,往她的面前探了探。 六皇子借着灯光,看到不远处的人竟是楚君澜,蹙眉道:“宵禁时间,你怎在此处!” 第299章 起疑 “是六殿下?”楚君澜拍着胸口,惊魂未定的长出一口气,美眸一瞪,羞恼的娇斥,“宵禁时间,六殿下都能出来散步,为何我就不能?大热天的出来吹吹凉风又怎么了!” 六皇子眉头一皱,面色镇定,心下紧张的观察楚君澜。 她的神色不见慌乱,只有对他显而易见的排斥,潋滟双眸亮晶晶的瞪着人,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猫,端着千金贵女的矜持,却掩不住对他的讨厌。 他们俩的确是该彼此排斥的,在聚雅会上她当众给他没脸的仇他可还记着。 她见了他并未刻意讨好,表现的一入往常般自然,看起来丝毫不见心虚。可见她并未发现自己的秘密? 六皇子稍微放下心,冷声道:“你如今可是茂国公府的小姐了,再不是从前那身份卑贱的野丫头,宵禁时间来街上胡乱走动,难道你家里也没人教导你规矩?如此不知礼教,着着实让人咂舌,本皇子还从未见过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 “我礼教如何,就不劳六殿下费心了。”楚君澜白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前走去。 六皇子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站在原地没动,对着身边的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 两名侍卫点头,其中一人当即快步跟上了楚君澜的脚步。 六皇子与另一名侍卫在墙角处站了许久。 六皇子总觉得心里不打舒服,毕竟,他的秘密是不能让人知道的!一旦被父皇知道了他私下里竟有这种癖好,他便与皇位彻底无缘了! 六皇子心下不免越发担忧起来,除了时间和地点的巧合楚君澜身上的确并无什么可疑,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觉得为何。 呆站良久,六皇子才带着侍卫往街道的另一边走去。 街上一片寂静,只偶尔有犬吠声传来。 直到又过去了盏茶时间,街角处才传来六皇子的声音:“走吧。” 车轮滚滚,马蹄嗒嗒,不多时,一辆朴素的蓝帷马车才渐渐远去。 就在方才六皇子所站立的街角处另一侧巷子里,蹲在角落用一个大竹筐罩住自己的张凡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他身上的血腥气虽浓,却也没盖住六皇子身上特有的气息。 六皇子身上有浓郁的杂乱的血腥气,也有特意熏的松柏香和另一种甜腻的熏香。 方才六皇子虽脚步声远了,可那气味却没远去。张凡不敢妄动,果然六皇子是一声不吭的诈他呢!若是换做一个寻常人,没有他“赛灵犬”的鼻子,恐怕现出身形就是个死了。 如此一想,张凡着实暗自庆幸,想到刚才楚君澜反应迅速的将他推进巷子,又自己将跟踪的人引开,想到楚君澜天神降临似的突然出现在牢房,将他救了出来,张凡又是一阵动容。 张凡动了动腿脚,浑身的力气就像抽干了一般,让他疲惫的只想睡过去。他现在是有家不能回,一旦事发,他怕带累了家中老小。 他想楚君澜应该会想办法安置他,因此他并未离开,依旧躲在那个破箩筐中,闭着眼半睡半醒的休息。 过了不久,张凡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药香在靠近,那是楚君澜身上特有的气息,随即他听见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楚君澜快步而来,走到巷子里,低声道:“你果然还在这里,刚才的人已经走了?” “走了。楚小姐,多谢你救命之恩。” 张凡忍着浑身疼痛,爬起来要给楚君澜磕头,被楚君澜一把拦住了。 “说到底是我带累了你,害得你遭受这等无妄之灾。你若谢我,倒是让我无地自容了,”楚君澜歉然道,“眼下你不能回家,锦衣卫打扫时必定会发现那人虐杀的不是你,他们一定会去你家中找你。” “那我家里人……” “你放心,我刚才已经去找了袁叔,让袁叔将你家里人都接去了楚家,对外就说你家里人都给我大哥当差了,恭定王世子安排了护卫保护我大哥,袁叔也找了两个江湖上的朋友在我大哥那做侍卫,锦衣卫不论是要用明的还是暗的,都伤不到你家里人,先过了这一关,往后在想法子安排他们与你团聚。” 张凡连连点头,心里越发感动了。 楚君澜见他如此,心下也不好受,这是一个实诚人,是因为帮她的忙被她连累,见了她却没有丝毫怨言,反而还感谢她照顾他家人,明明是她觉得对不住他才对。 楚君澜道:“你先随我回去调养身子,一切等你伤势好了再说。” “多谢楚小姐。”张凡道谢。 楚君澜小心翼翼的将张凡带回了茂国公府。 楚桦大半夜的没睡,一直在等着楚君澜,小厮告诉楚君澜回来了,楚桦当即披了一件外袍,悄悄地迎了出来。 见楚君澜果真将张凡救出来了,楚桦松了一口气。 “多谢这位壮士。”楚桦和气的笑着与张凡道谢。 张凡紧张的话都说不利落了,面前这人可是茂国公的世子,是皇上身边的能臣。他能如此平易近人的与他道谢,真是他想都没想的,他更没想到楚君澜去救她,茂国公世子竟然还知情! 果真是武将出身的勋贵家族,有血性,够义气! 楚桦让心腹手下安排张凡下去养伤,且让他安排此事不可泄露半分出去。 待到张凡走了。楚桦仔细的询问了楚君澜如何救人的过程。 楚君澜想了想,将今日的事除去六皇子的部分告诉了楚桦。 楚桦毕竟是一门心思效忠天子的大臣,六皇子做的事对楚桦的冲击很大,毕竟六皇子的癖好,眼下与茂国公府并无关系,她若告诉楚桦,万一楚桦不留神表现出什么反而不好,等到将来需要楚桦知道此事时再说也不迟。 楚桦听的眉头紧锁,叹息道:“过程真是惊险连连,那个叫魏大海的百户,的确死有余辜,只不过锦衣卫现在应该已经发现掉包的事了,是你打算如何处置?” “无须处置,他们逮了张凡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被人摸到锦衣卫私下里用刑的所在,悄无声息的将人掉了包,说开来锦衣卫就更没面子了。身如此无能,叫人知道了将来还怎么混?他们不会将此事张扬开的,就只会吃了这个哑巴亏。” 第300章 家中情况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六皇子。 难道锦衣卫能让六皇子知道,他本来要虐待的那个人被人掉了包?那岂不是告诉六皇子,他的秘密有可能被他们泄露出去了? 这件事,曹钦只能吃了这个亏! 楚桦虽不知六皇子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但仔细分析楚君澜的话,也觉得有理。 “你说的也有道理,何况你做的干净,根本没人知道其中有你的关系。他们抓不到你的把柄。” “正是如此,再说我与他们之间斗法,不过是相互制衡罢了,谁也不会期望真正大张旗鼓的交锋,那样只会两败俱伤,得不偿失。” 楚桦连连点头,看着楚君澜的眼神又是赞许又是惊叹,不由得想:这要是个男儿,要是他亲生儿子有楚君澜一半的本事,茂国公府何愁不发扬光大? 父女二人交换了信息,就悄悄地各自去休息了。 次日,楚君澜就带着上好的伤药去给张凡疗伤。 张凡虽然被打了鞭子,但并未伤及内腹,并无生命危险,有她配制的伤药,伤势就更不必担忧了。楚君澜只让他安心在外院养伤。 用过午饭,楚君澜刚小憩了片刻,紫嫣就快步走进来。 “姑娘,前头袁侍卫来了,说是有要紧事。” 楚君澜一个激灵醒过来,端起白瓷茶杯喝了大半杯凉茶醒神,就让紫嫣替她重新梳了头,换了一身浅蓝色的收腰襦裙,挽着同色的轻纱披帛,捻着团扇去了前厅。 袁康虎起身给楚君澜行礼,面色凝重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三小姐,今日有锦衣卫的人来家中,发现张凡的家人都在咱们家了。但是他们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给了一封信,说是曹公公的吩咐,让将信带给您。” 楚君澜挑起修长的柳眉,撕开蜡封,将里头的信纸抽了出来。 扫视一遍,红唇轻启,嗤笑了一声。 “姑娘,怎么了?” 楚君澜将信直接递给袁康虎看。 “这个老狐狸。” 信纸上只有寥寥几句,语气十分客气的表达了“长久不见,甚是挂念”的意思,又说“老寒腿这两天犯了病,请拨冗过府一叙,也可治疗一番”。 “三小姐,这可怎么办?曹公公的邀请,明摆着就是鸿门宴啊!”袁康虎彻底急了。 楚君澜却是轻笑一声,吩咐紫嫣预备了笔墨。 “怕什么?”她白皙素手拿起紫毫笔,饱蘸浓墨,刷刷点点,一封回信一气呵成。 信上也是寥寥几句: “问公公金安,我已沉迷绣花无法自拔,不预掺和外面的事,送膏药两贴,助您抵抗病症。” 回头告诉紫嫣:“去取两贴我先前做的拔湿的膏药来。三伏天里什么老寒腿也能好了。” “哎!”紫嫣点头,脆生生的答应了,快步往内宅里去。 袁康虎走近一看楚君澜回信的内容,又是好笑又是紧张。 他可是看过曹钦来信内容的,曹钦让楚君澜“好生绣花,不要掺和外面的事。”楚君澜竟就敢回信告诉他自己沉迷绣花,不搀和外面的事,见都不肯见曹钦一面。 如此强硬,真是令人爽快! 却也令人担忧! “三小姐,您千万要三思,不要冲动行事,那曹公公是何许人?岂能如此对待?万一将他惹怒了,对你绝无好处啊!” 楚君澜笑了笑,将信纸上的墨迹吹干,亲手放入了信封中。 “有些人,并不是你不惹他他就不来招惹你的。” 其他人不知内情,可她却清楚曹钦此举为何。 眼下,锦衣卫必定将六皇子虐杀之人并非张凡的消息告诉了曹钦。曹钦那一石三鸟的计策非但没奏效,反而还将手下的人搭进去一个,他岂能不气? 最要紧的是,她有本事将人掉包,就必定会发现六皇子的秘密! 曹钦给六皇子提供这种“娱乐”场所不说,还不小心将六皇子的秘密泄露了,事情一旦张扬开,六皇子会放过他?六皇子背后的淑贵妃和蔡家能放过他? 这些还不是最要命的。 曹钦想借六皇子的手来杀张凡,连皇子都敢利用,如果她将这事告诉了六皇子,曹钦在六皇子和淑贵妃、蔡家跟前多年的苦心经营,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所以曹钦慌了,什么让她去看老寒腿,他分明是想当面探口风,一个不好,说不定还会对她动用武力! 非必要的情况,她才懒得去见曹钦。胆敢对她使手段,就让曹钦自己着急去吧。反正他也没胆子当面对她如何。 见楚君澜心意已决,袁康虎也不好再劝,转而道:“对了,三小姐,大少爷还让我给您带个话。” “什么话?” “大少爷说……说府里这些日,怕是会有要紧事来烦扰三小姐,让您有个心理准备。” 袁康虎的面色有些抹不开,语音也扭捏,楚君澜惊讶道:“是什么为难的事?怎么袁叔也吞吞吐吐起来?” 袁康虎道:“罢了,我一把年纪,在三小姐面前也没什么好扭捏的,就是楚梦莹,她这半年多来一直与恭定王府的二公子交好,时常见面,同进同出,人都私下里传言,说梦莹姑娘一步登天,说不定会做王府的二夫人,更有甚者,还有说梦莹姑娘与恭定王二公子已经有了首尾的。有些情况,您不在家是不知道。” 说到此处,袁康虎叹了口气,道,“大少爷不许我们在您跟前说这些,但今日说到了,也少不得要唠叨几句,其实楚家现在的情况很是艰难,全家没有了进项,都要靠大少爷精打细算来维持家用,偏生楚老爷是个不知事的,只知享受,他带的歪风邪气,府里姨娘和小姐也都跟他学,大少爷懒得与那些人计较,梦莹姑娘就又当自己是主子了。 “这半年来,她与恭定王府二公子时常见面,只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就要求了不少,府里花销不够用的,将大少爷为难的够呛,要不是陆姨娘几次拿出体己来帮衬大少爷养家,现在家里还不知道什么样。偏生这样梦莹姑娘还不知足,她前天似乎是惹了大祸了,是叫人横着抬回来的!” 楚君澜原本听的面色凝重,听到此处,面色一变。 “她怎么了?” 第301章 做美梦 袁康虎面色有些别扭的又道:“我也是听门上的婆子们私下嚼舌说的,好像是,梦莹姑娘和恭定王二公子怎么回事,叫人给打的遍体鳞伤抬回来了。楚老爷这些天正哭呢,好几次找大少爷,让大少爷来求您帮忙,大少爷都给推拒了。 “大少爷跟楚老爷说,您是皇上的意思安排到了茂国公府的,就不再是楚家的女儿了,不论是没出阁在茂国公府,还是出了阁在王府,都与楚家没有半分关系,让楚老爷不要指望您,楚老爷这些天正骂人呢,梦莹姑娘的伤也找城里大夫给看了,说是……说是很不堪。” 袁康虎那尴尬的脸色,楚君澜就知道所谓的不堪是什么了。 楚梦莹怕是和萧运鹏发生了什么,可是外人都不知道,萧运鹏根本就没有男人的能力,他又拿什么来与楚梦莹成就好事? 恐怕楚梦莹一开始动了心思想,想借住萧运鹏来攀高枝儿,终于成了“好”事,好事却变成了祸事。 “我知道了,待会儿我回家去看看,我这几个月没在家,只顾着忙我自己,都没顾上大哥,我知道楚老爷的体己银子不够支撑多久,却没料到中途楚梦莹会多用那么多银子,对了,陆姨娘一共拿出了多少银子来?” “少说也有三四百两了。”袁康虎老实回答。 楚君澜蹙眉点头,“她还是以前那样独居吗?” “是,楚老爷惧怕寒梅夫人,一直都当陆姨娘不存在,陆姨娘也不肯让楚老爷近身,恨不能躲的远远的,家里其他的女眷陆姨娘也看不上眼,我看陆姨娘平日也就与大少爷能说上几句话。” 楚君澜若有所思的点头,“劳烦袁叔先帮我送信吧,送了信你便直接回家,我这会儿就启程去看看,顺便见过张凡的家人,也好让他们安心。” 袁康虎点应下,楚君澜将紫嫣取来的膏药,连同信都交给袁康虎,袁康虎便快步出门去送信。 楚君澜则去告诉了徐氏一声,说自己要回家里看看。 经过连番的事,楚君澜在茂国公府的地位水涨船高,人人都知道对待她不能像对待一个寻常闺秀那般要求。徐氏也知道楚君澜有本事,也有自己的主意,做事更是有分寸,是以也不阻拦,还让郭嬷嬷预备了许多的点心、茶叶、笔墨等礼品,让楚君澜一并带去给楚华庭。 楚君澜不多时就到了家,才走到客院侧门所在的巷子里,不等让紫嫣去敲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 “不孝子,你这不孝子!你不去找,我自己去!我的种,难道我还管不了了!” “您不要无理取闹,澜澜如今不是咱们家人了,您去了,难道是想告诉皇上您对他的安排不满!” “你少用这话来压我!楚君澜那小蹄子不是咱家女儿了,她也就不是你妹妹了,可梦姐儿是你妹妹!她叫恭定王府的二公子糟蹋成那样,难道就罢了不成?” “楚梦莹是咎由自取,她的事,您去找澜澜又有何用?” “楚君澜好歹是未来的恭定王世子妃!” “可澜澜与世子还未成婚,发根本无法插手恭定王的府的事!难道你想毁了澜澜的婚事不成!” “毁了又如何!那个不孝女,我往后难道还能指望上她?我不如指望梦姐儿能做恭定王二公子的夫人,好歹她还孝顺我!” “奔者为妾,她与人私通,闹的一身伤,难道还想八抬大轿抬进王府?养出如此品行低劣的女儿,已是戴罪之身还不知检点,父亲竟不知约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简直可笑!” “你!不孝子,你敢骂你老子!” 楚君澜听到此处就再听不下去了,也不敲门,脚上用了内力,“咣当”一脚就将客院的院门踹开,门闩被她这一下暴力当即踢断,门扉撞在两侧墙上,发出极大的响声,将院中几人都吓了一跳。 “在对街都能听到楚老爷的叫声,怎么,你是嫌楚梦莹的名声太好?”楚君澜美眸含霜,冷冷的看向楚才良。 楚才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声音的确大了一些,怕是引了不少人的注目,不免有些恼羞成怒,将眼一瞪色厉内荏道:“你回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 看了一眼被楚君澜一脚踹坏的客院大门,楚才良气弱两分,转而道:“咱们去前厅说。”说罢转身先走了。 楚华庭叹息一声,转而担忧的看着楚君澜:“怎么这个时辰回来?是不是有事?” 此时面对大哥,楚君澜心里满是愧疚。大哥是个读书人,为人端正,许多事在他的道德底线上是做不出的,正是因为这种良善,会让人钻空子来欺负他。 “大哥。”楚君澜有些难过的皱着眉:“我后悔了,当初不该将你留在此处,应该想个办法,彻底永绝后患才对。”她当时只想着让楚华庭来当家,至少许多事上他说了算,却忘了,楚才良这一家子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楚华庭摸了一把她的头发:“想什么呢?必定是袁叔与你说了什么?其实事情没有那么严重,你着实不该这时回来的。” “不打紧,咱们去前头,我要看看楚老爷怎么说。” 二人说着话到了前厅,楚才良正盘着胳膊端坐在正位行运气。一见楚君澜,立即道:“你是恭定王府未来的世子妃,你给想个办法吧,梦姐儿被恭定王家二公子糟蹋了,落了一身的伤,都快活不下去了,你好歹也是她的姐妹,这件事你怎么都要管的。” “老爷确定是恭定王二公子?”楚君澜面色现出几分古怪。 楚才良瞪眼:“梦姐儿是这么说的,还能有假?” 楚君澜摇摇头道:“我不怀疑,我只是觉得奇怪罢了,八杆子打不到的关系,楚梦莹怎会落在恭定王二公子的手里的。若是王府有意要为二公子娶亲,也轮不到楚梦莹一个戴罪的奴婢头上来吧。楚老爷要我管,倒也容易,想来我去求一求恭定王妃,给他们家二公子身边安排个端茶递水的通房,倒也不难。” “你!梦姐儿怎么能去做通房?” 第302章 人渣 “不做通房?”楚君澜为难的道,“楚老爷也是明白事理的人,若不做通房,地位也实在是配不上,就算是楚梦莹从前未被问罪,还是个庶女时,都够不上人家的门第,如今她已是奴籍,我若不买了她回来,她现在不定沦落到何处,恭定王妃会要这样一个女子做儿媳吗?” 楚才良被说的一阵语塞,好半晌才有些动摇的道:“话虽这样说,可梦姐儿到底是被那恭定王的二公子玷污了,这事难道只罢了不成?” “玷污?” 楚君澜似笑非笑的看着楚才良,萧运鹏根本就不能人道,又如何玷污? 楚华庭听楚才良当着楚君澜一个姑娘家的面就说这些,恼怒的道:“萧运鹏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在他身边整日奉承人不少,若楚梦莹不愿意,难道他还能对她用强?楚梦莹难道是天仙不成?我是不大相信楚梦莹的品性的,从前故意巴着人一起落水,故意用药,什么手段她没用过?” “你!都这个时候了,说那些做什么!这是你做大哥的应该说妹妹的话吗!” “她早已就不是我妹妹了。”楚华庭面无表情。 楚才良觉得面上无光,羞恼的又看向楚君澜:“你虽成了茂国公家的小姐了,却也是我们家出去的,难道梦姐儿有个什么不好,你能躲得开?即便你不怕,你大哥难道能躲得开?” 楚华庭猛然抬眸看向楚才良,缓缓眯起了眼。 楚君澜也有些意外,随即便嘲讽的笑了,“真是奇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有大有前途的嫡长子不器重,反而更在意一个已是奴籍又不贞不孝的庶女,如此本末倒置,也不奇怪老爷会落到这样地步。” 楚才良也回了个冷笑。等楚华庭高中,还要等多久?眼下就有好机会,他为什么不好好把握!再说了,现在与恭定王府攀上关系,往后难道楚华庭仕途顺遂,就能不认他做爹了? 楚君澜只一眼,就将楚才良的小心思看透了,对这一家人厌恶到极致,也越发担忧楚华庭要落在这样泥沼中。 “你别牵三挂四的,你只说,梦姐儿的事你到底管不管?王府是你未来的婆家,我看世子对你也很看重,你说句话应该也不难吧?再说了,你学医的人不是菩萨心肠吗?人外头的人都说你是侠女,是佛心,你也不要那么小肚鸡肠的抓着过去的事不放,证明一下你自己吧?” 楚君澜听的哈哈大笑。 楚华庭沉声道:“澜澜无须向你证明什么,反倒是你,从前人都说楚老爷虽没有什么大的能力,但为人也十分清正,如今楚梦莹做出那种伤风败俗的事,依家法应该怎么处置?楚老爷素有名声在外,你证明一下自己吧。” “你!”楚才良被气险些一个倒仰,“逆子!你别忘了谁是你老子!” 楚君澜摇摇头,拉着楚华庭的手道:“我对楚梦莹已经仁至义尽,她的事我不会管,楚老爷既然疼爱女儿,那你就愿意怎样就怎样吧。大哥,咱们回去吧。” 楚华庭颔首,转身就要与楚君澜离开。 楚才良见楚君澜竟真如此绝情,不由大怒,沉声道,“难道你就不怕我将事吵嚷起来影响到你兄长的名声?” 他知道楚君澜什么都不怕,眼下也只能用楚华庭来做威胁。 楚君澜脚步一顿,刚要开口,却听见一声脆生生的娇斥:“荒唐!” 寻声看去,只见陆湘湘身着天青色交领褙子,臂挽轻纱,分花拂柳般娉婷而来,凤眸斜挑不怒而威,嫣唇轻抿冷若冰霜,虽身姿照比从前又羸弱几分,但气势上却丝毫不弱,那艳极媚极又不容侵犯矜贵气,让楚才良看直了眼的同时,又不自觉的站起身相迎。 陆湘湘走到近前,美眸清波流转,对楚君澜微微颔首,却故意不去看楚华庭。 “楚老爷,贵府的事我原不该多嘴,但楚老爷做事太没轻重,如今影响的不仅是你们一家,也影响到了我身上,我少不得就要说上一句了。” “你……”楚才良沉下了脸。 “楚老爷不必多言,楚梦莹的确是该管教了,不知她是什么人教出来的,竟会如此无礼,不知家中已是捉襟见肘,也不想想自己已是奴婢的身份,不知安守本分,整日去找大少爷要这要那,我也算在寒梅夫人跟前奉承见过不少世面的,京城里的贵女闺秀见的多了,从未见她这般的。” 楚才良唇角翕动,脸色涨红。 陆湘湘又道:“照理说,她本是奴籍,被三小姐赎了回来才面去许多苦楚,她就该感恩才是,可她非但不知感恩,还背地里言三语四,长舌妇一般四处造救命恩人的谣,楚老爷,这样的女儿我劝你还是不要动心思让她去王府,她去了,也只会给你招灾。” “你!陆姨娘,你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楚才良终于被数落的忍无可忍,“我商量我女儿的事,与你什么相干!” 陆湘湘的脸色一瞬苍白,她虽是清倌人,却也是弹琴卖唱、倚门卖笑的,全凭寒梅夫人才能保持清白之身至今,她的身份,的确不高。 但此时她丝毫不肯退让,冷笑了一声:“是,我也想提醒楚老爷,别忘了我的身份。楚梦莹穿的绫罗绸缎,还是用我拿出的体己买的,她出门戴的那根碧玉花头簪子还是从我这里借的,并且是趁着我不在房里借的。” “她只是借用,会还给你……” “算了吧,她戴着做那种事,我嫌脏。” “放肆!”楚才良几层情绪叠加,失控的怒吼道,“你不过是个千人骑的贱人,就算是寒梅夫人身边奉承的人,难道就能在夫家猖狂成这样?我女儿肯戴你的簪子,那是不嫌你脏!装成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背地里不知多骚情,你看不上我,还不是我的妾?你狂傲给谁看!” 陆湘湘脸色惨白,下意识的回头看了楚华庭和楚君澜一眼,随即便挺直背脊转过身去,羸弱背影依旧倔强,却在微微发抖。 “原来楚老爷是这么想的,那我还是回寒梅夫人那好了。”她声音微哽咽,背脊却挺的笔直,便要转身离开。 楚才良却已忍无可忍,怒不可遏的冲上去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将陆湘湘打跌倒在地,冲上去就要抓她的头发,抬脚对着她胸口便踹。 只是他伸出的手,却被一只大手狠狠钳住了。 “住手!” 第303章 心思 “身为男子,怎能对女流动粗?”楚华庭抓着楚才良的手用力一扬,便将他掀翻在一边。 “孽障!你敢跟你老子动手!”楚才良怒不可遏。 楚华庭丝毫不肯退让,面色严肃,已颇有长子之风:“父亲,儿子只是为了维护您身为男子的体面。与女子动手,着实跌您的身份。” “你懂个屁!我打的是我的小老婆!她敢跟我狂妄,我就敢打她,就是告到官府去我也这么说!谁又能奈我何!” “父亲这么闹,与粗鄙村妇有何区别?你到底是读书人,何苦让自己落得如今地步?” “你敢说我是粗鄙村妇!”楚才良暴跳如雷。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闹?若想解决事,那便解决事,若想撒泼,恕我等不奉陪了,”楚华庭转身看向楚君澜,“澜澜,你送陆姨娘回去吧。” 陆湘湘听到“姨娘”二字,身子颤了一下。 楚君澜扶着陆湘湘,蹙眉望着她:“你没事吧?” 陆湘湘脸色青白,精致的半边脸已肿起个巴掌印,在她瓷白的肌肤上看起来,那红红的掌印像是一朵绽开的红花,触目惊心。 “没……”陆湘湘刚一开口说话,唇角就流下一行血丝。 楚君澜忙用帕子按住她的嘴角,看了楚华庭一眼。 楚华庭的眼神落在陆湘湘嘴角的血丝,随即转过身去。 “走吧,我送你回去。”楚君澜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陆湘湘颔首,跟上了楚君澜的步伐。 楚才良见楚君澜竟说走就走,怒吼道:“楚君澜,为父的还没让你走,你怎敢走!” 楚君澜却理都不理楚才良,很快就消失在楚才良的视线。 楚华庭也拱了拱手,转而往客院方向去了,只留楚才良一个人暴跳如雷,对楚梦莹的事束手无策。 陆湘湘脸上肿的厉害,才进馨雅苑的门,就被跟在她身边侍奉的徐嬷嬷看见了。 “哎呦呦,我的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这脸上的巴掌印是叫谁打的?” 陆湘湘拧起秀眉,摇头道:“没事。” 徐嬷嬷却依旧在唠叨:“说了叫您不要去前头,不要去搀和府里的事,您偏是不肯听,您看您的脸……” 楚君澜扶陆湘湘坐下,从怀里拿出一个精巧的小瓷瓶递给她:“脸上的伤不重,涂这个药膏,两天便可消肿了。我来替你看看脉象?” 陆湘湘却摇头,嘴角破裂,她说话不方便,语音有些含混:“不必劳烦。” “不劳烦,你身子素来弱,我上次给你看时,便发现你郁结在心,如今看你比那时的状态又差了一些,提早给你瞧瞧,吃几副药就能调整的好一些。” 徐嬷嬷一听,也道:“难得有个明白大夫给您看看,您怎么就不肯听话呢?” 陆湘湘依旧摇头,用楚君澜给的药膏擦了擦嘴角,又挖了一些擦在热辣辣的脸上。 “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又什么好看的?我现在觉得很好,就不劳烦你了。” 楚君澜有些无奈。 陆湘湘十分倔强,即便出身风尘,身上也带着傲骨,除非她是有目的存在时,是极少会接近什么人,奉承什么人的。 她当初进府时,就是故意将绣球抛给楚才良,后来楚君澜又追查到了小乖乖捡来的那珠花极有可能是属于寒梅夫人的,再加上陆湘湘进府之后,对待楚才良的态度,楚君澜就明白,她进府绝对是有目的而来。 刚才在家中,她听袁康虎说了陆湘湘主动对楚华庭伸出援手,这便让楚君澜心生防备。 可今日一见,陆湘湘原本可以不必参与楚家纷争,却在楚才良威胁楚华庭时挺身而出。 不是楚君澜多想,眼前的一切,无不在告诉她,陆湘湘对待楚华庭的态度是特别的,且陆湘湘在这件事上并无算计。 楚君澜若有所思。 “三小姐请自便吧。”陆湘湘竟直接下了逐客令。 陆湘湘不配合,楚君澜也不好硬给她看病,就只好回了客院。 楚华庭神色如常,道:“澜澜,我看老爷不会罢休的,你这些日还是不要回来,免得他再缠着你想办法。” 楚君澜点点头:“大哥,楚梦莹做出这种事,我担忧的是对你仕途无益。” “无妨。”楚华庭笑了笑,“她早就不是楚家女儿了,身为奴籍,对我影响不大。” “希望如此吧。”楚君澜点点头,又问,“陆姑娘那……” “澜澜。”楚华庭打断了楚君澜的话,“称呼她陆姑娘并不妥。无论现实如何,你也该称呼她一声姨娘。” 楚君澜对上楚华庭的视线,片刻后笑了笑,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从怀里掏出五百两银票来。 “大哥,这些你暂且帮我收着,这是我的体己,家里有用时你就从这里面出。” 楚华庭摇头:“澜澜,楚家的人不配你养活,何况你现在有自己的生活。” “大哥,你眼下要紧的是专注仕途,没必要为了银子的事操心。我当初就不该将管家的权力挣来给你,这家子乌烟瘴气的,着实可恶。” 楚华庭笑着弹了一下楚君澜的额头,“你呀,出身难道是能选的?眼下其实也没那么糟,至少事情都在我的掌握之中,这些都难不倒我。我现在最为男的,其实是当年的事情。” 楚君澜闻言,也忧虑的道:“是。我一直想调查母亲的死因,只是我的事一件连着一件,这次更是一出门就是好几个,根本就没机会去见易冢宰。我觉得楚老爷一定知道什么,可他却不肯说。 “王姨娘斩首之前说的话,应该是能信任的,当年母亲的死,与楚老爷绝对有关系,但是让我更加耿耿于怀是为什么易冢宰做顺天府尹时,要下命令终止调查这件事。” 楚华庭面色凝重的点头:“我也是,袁叔说,当初的案子有不少疑点,他本来都要去追查陶嬷嬷的下落了,却被中途叫停,澜澜,你说什么人能指使得动顺天府尹?顺天府的职能,比起外放的那些府尹又高了一等,父亲当时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儿,家里出现‘意外’,顺天府调查便罢,为何偏偏大张旗鼓的叫停调查……” “只可惜,陶家村到底在何处,咱们根本就无从知晓,我有心想问问淑贵妃,毕竟母亲当初也是淑贵妃身边的人,可现在我与淑贵妃的关系又十分紧张。” 第304章 如何得见 楚君澜将年初去宫里请安,却被人陷害开罪了淑贵妃的事告诉了楚华庭。 “其实,从前我没见过淑贵妃时,觉得淑贵妃可以亲近。毕竟,咱们母亲曾是淑贵妃身边的人,这座宅子甚至都是因淑贵妃的关系才赏赐下来的。 “可自从与六皇子当面冲突,后来又经过宫里的那一次,淑贵妃是个什么人,我也算是看透了,也不指望能与她亲近一些,当初的事自然也无法再问她。即便问了,她也未必肯告诉咱们实话。” 楚华庭点点头:“所以,依着袁叔告诉咱们的线索,找不见陶嬷嬷,也无法问淑贵妃,咱们就只能去想办法见当年的顺天府尹了。只可惜现在易大人贵为吏部尚书,如何能见你我两个小人物?” 说到此处,楚华庭叹息了一声:“只可惜我若想进身官场,只能等后年的春闱,但即便侥幸得中,我也是要从六七品的编修开始做起,想与吏部尚书说上话,基本是不可能的。” “所以根本不能指望正常途径了,得想个办法,能私下里与易玉海说上话。” 楚君澜撑着下巴,泛着淡淡粉红的指甲“嗒嗒”的敲着桌面,“您想,就是真的以正常途径见了他,难道能直接问他为什么会下令停止彻查咱们母亲的案子?易大人又不是个天真的傻子,哪里会说实话。” 楚华庭揉了揉眉心,当真一筹莫展,却依旧在安慰楚君澜:“不打紧,咱们当初还一点线索都没有呢,如今不是也有了方向,身边还有了袁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母亲的冤情早晚得雪,我会想办法的。” 楚君澜点点头,又道:“我听世子说,北边儿频频有捷报传来,朝廷大胜几乎是一定的,想来战事一结束,恭定王回了京,我的婚期也便近了,我想趁着婚期之前,将这件事解决,将来去了王府,说不定麻烦事更多,到时只怕想抽出时间来就不容易了。” 楚华庭赞成的颔首道:“你说的对,成婚后,你便恭定王一脉的人了,再不好过多插手娘家的事。但是其实你不必担忧,母亲的事我一直没有忘记,我也会一直追查下去的。” “咱们俩一起,不是能更容易一些?” 兄妹二人相视一笑,想起故去的陆氏,心里涌起淡淡的忧伤。 楚君澜虽没有真正与陆氏相处过,但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朦胧之中,对母亲的感情却不少,即便陆氏身故时,她这具身体才两三岁。 有时候楚君澜甚至在想,血缘亲情,即便是死亡也无法改变就像她现在,不过是住进这具身体中,却也已彻底与这身体融合,原身的记忆就是她的,原身的感情也同样是她的,许多东西,并不是她能说割舍就割舍的。 楚君澜回府后一夜辗转难眠。 次日,萧煦登门拜访,美其名曰是请楚君澜治病,实则为什么来,家里人都知道,但也都不戳破。 “什么?张王妃竟然点头了?” “是啊,”萧煦将果盘推给楚君澜,“你尝尝,这西瓜是一直镇在井水里的,我出门时才取出来。” 楚君澜便捻起小银叉,叉起一块西瓜咬了一口,追问:“张王妃怎会答应让楚梦莹这样出身的人做萧运鹏的妾?” “还不是楚家人闹的凶,张王妃如今与蔡王妃别苗头,那楚梦莹的伤,又颇为不堪。” “不堪到何种程度?” 萧煦有些尴尬,抿了抿薄唇才低声道:“萧运鹏将楚梦莹伤的很严重。” 楚君澜眨了眨眼,她又不是纯粹的故人,联想一番,自然明白了。 萧运鹏如今没有了那个能力,但身为一个男人,没有能力不代表自没有欲望,楚梦莹一心想做王府二公子的夫人,接近勾引之能事,偏生萧运鹏的身子不允许,他邪火攻心,想来是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才将楚梦莹“玷污”了吧,或许他就如同她所知道的一些人,在身没有能力时,会在施暴的过程中寻求到快乐。 想来,楚才良也是抓住这一点威胁张王妃,张王妃又要面子,又不能让蔡王妃抓住把柄,这才不得不点头吧。 如此一想,楚梦莹真的不是一般的惨,做了萧运鹏的妾,往后要面对一个不能人道有虐待癖好的丈夫,还要面对一个根本看不上她的婆母,她到底图什么? 楚君澜摇了摇头,转而问萧煦:“对了,你有没有什么门路,能让我与易冢宰说上话?” 萧煦一愣,“你说的是吏部尚书易玉海?” “正是。” “我与易冢宰的接触并不多,但我看易玉海似乎与我父王有些交情。我可以开口去求见他,但是易玉海这人十分谨慎,轻易不愿意在外表现出自己的喜好,也不轻易站队,我怕我开口,他会因避嫌直接拒绝。”萧煦说的十分详细,生怕楚君澜会误解,又问,“你找他做什么?” 楚君澜有些无奈,犹豫片刻,还是将她要做的事告诉了萧煦。 这是楚君澜第一次事无巨细的将她的困难告诉他,萧煦听的格外认真,点头道:“如此看来,当年的事的确蹊跷,易玉海那个人的性格,虽算不得刚正不阿,却也不是个昏聩之人,若是不允许调查,一开始袁叔也不会调查那么细致,只能说,是有什么更高身份的人对易玉海下了命令。” “所以我想知道,是什么人对他下了命令。” “只怕他不肯说。” “总要一试。” 萧煦点点头,“你不要急,我想想办法,让你有机会能与易玉海说上话。” 楚君澜笑着点头:“如此甚好。你若办成了,我就奖励你,如何?” 萧煦看着楚君澜,眼神落在她嫣红唇瓣上,不等开口,耳根就红了。 他满怀期待着手去办此事,可是忙活了好几天,最后只能无奈的告诉楚君澜:“奖励我怕是得不到了。” “怎么?”楚君澜好笑的看着萧煦那低落的垂着头的模样。 “听我是为你求见他,他婉拒了,”萧煦蹙眉道,“我看,这件事的确是有蹊跷。他好像听到你,就已知道是为了什么要见他,他在竭力掩盖什么。” 第305章 若要做女皇呢? 楚君澜面色凝重了一瞬,随即便也释然了,“他那个身份,防备心重一些也是有的,这也不打紧,我回头再想办法就是了。” 萧煦颇为愧疚,难得楚君澜开口一次,他却没将事办成。 眼瞧着他那张俊美异常的脸泛起了一层红晕,就连耳垂都是粉红色的,楚君澜好笑的凑到他的跟前,手肘搭在他肩头:“怎么还往心里去了?这事儿又不怪你,我再找法子见他就是了。” 萧煦看着她垂在自己肩头的手,点了点头。 “我们煦煦这么乖呀。”楚君澜看他那拘谨的模样,毫不客气的摸了一把他的脸,“虽然事情没办成,奖励还是要给的。” 萧煦猛然转过脸看她,眼睛亮晶晶的:“当真?” 他还真有想要的奖励? “自然当真了。”楚君澜饶有兴味的点头。 萧煦闻言便毫不客气的揽住她纤细的腰,将人抱坐在自己腿上。 楚君澜惊讶的挑眉,手臂顺势搭在萧煦双肩上。 夏衫单薄,纱制的窄袖被她的动作蹭的向上些许,露出白腻的两截儿小臂,淡淡的药香和馨香盈满了呼吸,软玉温香在怀,萧煦预发热了,脸上更红,额上还冒了汗。 楚君澜看的有趣,萧煦两只手掐着她的腰就不动了,整个人僵硬的木头一般,脸上越来越红不说,那双漂亮的眼睛还有情绪在闪烁,看的她好笑又好气。 “就热成这样儿了?奖励是什么,你倒是说呀。” 萧煦被她波光潋滟的水眸看的心跳砰然,心里想的却是:对待困难,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心一横,他倾身含住了她的柔软的唇瓣,淡淡的西瓜清甜伴着柔柔的触感袭来,萧煦的心都酥软了,暗想:要是卿卿生气,揍他一顿也值了。 楚君澜喜欢他这种又倔强又笨拙又强硬的模样,感官都被他的气息包围着,她觉得十分安心。藕臂缠上他的脖颈,二人交换了一个西瓜味的亲吻,唇分时,唇瓣都像西瓜一样嫣红。 “就是,要这个奖励。”萧煦咳嗽了一声,面色十分正经。 楚君澜挪了挪身子,却发现萧煦浑身越发僵硬了,还往后挪了一些,微微弯腰似乎躲着她什么。 楚君澜哪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禁不住噗嗤儿一声笑,“难为我们煦煦,是怎么嘴上说的这么正经的?” “我……并未……”面对一个熟知人体构造的神医,萧煦实在觉得解释什么都苍白无力。 楚君澜看他这样,不禁笑倒在他怀里,脸颊毫不客气的贴在他的脖颈上:“煦煦啊煦煦,你怎么这么有趣儿呢。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是吗?越来越喜欢他? 萧煦渐渐收紧手臂,心都快被她的一句话填满,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几乎盛放不下的快要满溢出来了。 虽然萧煦这里走关系也行不通,楚君澜也毫不气馁。接下来的日子,她只要得了闲就会出去走动,想办法接触易玉海家的人。 只是易玉海为人着实谨慎,就连他家的下人行事也不张扬,让楚君澜盯了好些天也没找到一个突破口。 这日楚君澜找了个热闹的茶楼,在二层寻了个角落清雅的位置,点了一壶龙井,一边吃着一边听周围的人闲聊。 就在她打算为自己斟茶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忽然不请自来,坐在了她对面的空位。 楚君澜不慌不忙的抬眸看向此人,心下便是一阵剧跳。 此人年月而立,面白微须,身材高大,生的十分眼熟,虽穿了一身天蓝色的锦缎直裰,换了一身打扮,但楚君澜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人就是当日她挟持傅之恒出城时,在城门前搜查车厢,塞给她一张纸条的那个城门军! 想起字条落款上的“里会”二字,想起三叔对“里会”手眼通天的评价,再想皇上对里会的态度,楚君澜心下一时百转千回。 不动声色的放下茶碗,楚君澜含笑看着这人,心中已构画好数个可能突发的状况以及自己应对的办法。 “楚姑娘安好,在下涒滩,给您问安了。”涒滩爽朗一笑,对着楚君澜一拱手。 楚君澜笑着换了一礼,随即宛然道:“公子的好名字,看来公子在家中行九了?” 涒滩乃岁阴申的别称,是十二地支第九,楚君澜已开始暗暗猜测“里会”的成员构成了。 涒滩微微一笑:“姑娘好聪慧。当日一别,在下便猜测姑娘必定能把握机会,一朝扬名,如今看来姑娘果真厉害,着实让我们家弟兄们佩服。” “不敢当,贵府中弟兄想来都是人中龙凤,我不过是个小女子,哪里敢当?”楚君澜不动声色的一笑, 若非“人中龙凤”,又怎么做到手眼通天? 里会的人找上她,且不论是吉是凶,这种他人在暗,自己在名,人随便就能找到她,她却不知对方在何处的感觉着实让楚君澜不喜。 涒滩笑道:“着实担不起姑娘的称赞,今日前来,其实是有事与姑娘商议,不知道能否赏脸,拨冗一叙?” 人都找上门了,虽是以如此客气的方式,但楚君澜知道自己是躲不开“里会”的,索性就点头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承蒙不弃,不知公子想商议什么?” 涒滩笑道:“还请姑娘移步至包间儿。” 楚君澜当即点头,跟随在涒滩的身后来至于茶馆最里侧的一个包间中。 想必此处已做了处理,他们的话不会被人听去,楚君澜就开门见山的问:“公子前来,可是里会吩咐的?” “正是,我今日是代表里会来,要与姑娘做个交易。” “哦?什么交易?说来听听。” 涒滩笑道:“我们里会素来讲究互帮互助,我们想请姑娘帮忙做一件事,作为交换,我们也可以帮姑娘一件事,两方面事成之后,就算是两清。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楚君澜挑眉:“什么事都行?” “是,什么事都行。” “啧啧,那我若想当女皇呢,你们也办得到?” 涒滩面色不变的微笑道:“只要姑娘能交出长生方,做女皇也不是难事。” 第306章 哎呦,美人儿 楚君澜似笑非笑的斜睨他一眼。 长生方她有吗?她交不出长生方,就像里会也不可能扶持她做女皇一样。 楚君澜明白了里会“等价交换”的原则。 “我想问公子一个问题。” “姑娘请讲。”涒滩沉稳的笑。 楚君澜道:“敢问公子,为何会找上我来?” “自然是因为,姑娘如今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也需要姑娘的帮助了。”涒滩一摊手,笑意盈盈的道,“咱们互相帮助,互利互惠,最后银货两讫,互不打扰,岂不是干净?” 楚君澜很自然的想到了她眼下正在犯愁的事。 难道里会是知道她遇到了难题,才来找她交换的?这么一说,里会也未免太神通广大了。 楚君澜压下心中的疑惑,正色道:“那么,我想知道当年我生母死亡的真相。” 涒滩眼露精光,点头道:“只要姑娘能帮忙治好一个人,我便与上面请示。” 楚君澜眼睛一眯,果然,里会看上的是她的医术。 “请示?也就是说你们未必办得成?” “我们是做交易,总要公平,不能让一方赔本,姑娘说呢?” 楚君澜眼下也找不到其他的办法,与其拖延下去,不如把握机会。 思及此处,楚君澜不再犹豫,颔首道:“好。只要你能达成我的愿望,我便帮你救人。” “姑娘果真是响快人。”涒滩站起身,拱手道,“那么在下告辞了。” 楚君澜也站起身追了两步:“我要如何联络你?” “姑娘放心,一旦上面给了准信儿,我会来找姑娘的。” 涒滩行了一礼,便转身告辞了。 楚君澜又在茶馆里稍坐片刻,才回了府中。 这件事所因还没个准信,楚君澜也并未与任何人说起。看皇上对“里会”的态度,她便知这是一件不方便与人张扬的事,是以楚君澜便致自己默默地思考接下来她应该怎么做。 次日楚君澜再度来到茶馆吃茶,不过片刻功夫,涒滩果真来了。 二人又到了包间儿,涒滩开门见山的道:“姑娘要求知道当年的真相,因为事情已过去十几年,要调查起来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且年代久远,需要调查此事要付出的代价也未知,而我们想请姑娘救的人,病情却是耽误不得的,因此上面的意思是,姑娘能不能换一个要求?” 楚君澜挑眉,随即点点头道:“好,那我想要一个与吏部尚书易玉海见面,并且让他对我知无不言的机会。” 涒滩似乎早料到楚君澜会这么说,当即就点了头:“这个我做主便可,只要姑娘帮忙将人治好,我们可以立即着手安排,尽快让你与易玉海见面。” 楚君澜点头道:“一言为定。不知你们希望我救的是什么人。” “姑娘随我来。” 楚君澜自然而然跟上涒滩的步伐,二人离开茶馆后上了一辆马车,一路往城中皇亲国戚聚集的所在地而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座华丽大宅院的后门前,此处有仆妇提着菜篮子偶尔进出,还有长工担着柴火进入。 楚君澜跟在涒滩身后,果真如她预想一般进入此大宅的厨房。 涒滩显然已算准了楚君澜会答应,提前都做好了准备,二人一路顺畅无阻的穿过厨房所在院落,走过小巷子,穿过花园,又进月亮门来到一个绿荫如盖的跨院,沿着抄手游廊进入一间正屋。 屋内闻得到淡淡的清雅香气,四周窗子半敞,浅绿色的纱窗将阳光都过滤成了绿色,仿佛将屋内一应家私摆设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 屋内只有一个小厮垂首站在角落,见了涒滩与楚君澜来,只行了了一礼,就继续垂首将自己当做木雕。 楚君澜走到垂下浅绿色帐子的拔步床边,回头问涒滩:“病人就在此处?” “是只要姑娘能将她治好,你的要求都好说。” 楚君澜点点头,抬手撩起了帐子。 拔步床上平躺着一个年近四旬的男子,此时他面容消瘦,长发凌乱,身上不着寸缕,只盖着一床薄毯。 楚君澜一看他的皮肤和脸色,面色便是一凝,将蒙面的面纱紧了紧,又从怀中掏出帕子垫着,将他身上的薄毯掀开了一道缝隙。 入目的,是男子长满病灶的身体。 楚君澜眉头紧皱成个疙瘩,嫌恶的将薄毯放下了。 “花柳病。他这样情况多久了?” 涒滩以帕掩口退在一边,向着那小厮抬了抬下巴。 小厮便恭敬的道:“回大夫,国舅爷昏迷已有两天了,身上的东西这两天也越发的严重,人还时常发热昏迷。” 楚君澜讶异的看向涒滩:“国舅?” 涒滩想了想,道:“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是高国舅,九皇子的大舅舅。” “原来是颖贵妃之兄。”楚君澜点点头,心里对这位国舅老爷实在是不能苟同,染上这样的脏病,如果不是她需要与里会做交换,她是绝不可能近距离接触这种人的。 只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 楚君澜用帕子垫着,为高国舅诊诊查脉象,她拧紧眉头,仔细探查之际,躺在床上的高国舅竟缓缓的睁开了眼。 他的眼神有些迷蒙,看到面前是个带着雪白面纱,鸦青长发半挽,美眸波光流转的女子,禁不住眼睛亮晶晶的说了一句:“哎呦,美人儿。” 涒滩:“……” 楚君澜冷笑:“都这时候了,还想着美人呢?你就该死你知道吗。” 高国舅嗓音沙哑,眼神专注,气若游丝的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美人,你可是上天派来接我去天上的仙女?” “别做美梦了,你去不了天上了。” 楚君澜起身,面色难看的吩咐小厮预备笔墨,她落笔如飞,开了两副内服的汤药,一副药浴的方子,还有擦身药膏的配方,随即嘱咐小厮这些药要怎么用。 小厮连连点头,宝贝似的捧着楚君澜开的方子去抓药。 谁知刚走到卧房门口,迎面就与个人撞了个满怀。 “哎呦!你看着点呀!”来人是个声音清亮的少年郎,绕过屏风大步进屋来,人未到声先至:“大舅,大舅,你怎么样了!你可不能有事啊!” 第307章 求负责 楚君澜回眸看到来人,眉梢微挑的退后了半步,涒滩更是将自己当做小厮一般,缩肩垂首站在了角落,丝毫不引人注意。 九皇子大步流星冲到拔步床边,想靠近又退却,见平日器宇轩昂的大舅竟变成一副随时快要咽气的模样,疼的眼圈立刻红了。 “大舅,您可不能有事啊!” 高国舅无奈的轻叹一声,气若游丝的道:“你还哭?我,我这还没死呢!这不是,有仙女来,救,救我。” 说着话,高国舅的眼还不住的往楚君澜站的方向瞟。 九皇子这才意识到身边还站着旁人,一回头便看到戴了面纱的楚君澜。 他与楚君澜见面次数寥寥,却是印象深刻,因为楚君澜的容貌对他来说冲击太大了,即便是长在宫中见多识广也依旧无法忘怀,何况围绕在楚君澜身上的传闻太多了,美人常见,这样性格强硬又有本事的可不多见。 九皇子双眼晶亮的走到楚君澜身边:“楚小姐,原来是你来给我大舅瞧病?有你在就好!我大舅一定没事的!” “九殿下。”已经被认出来了,楚君澜也不躲藏,屈膝行了一礼,不客气的道,“您太抬举了,国舅老爷的病太严重,我也不能下定论一定能治好。” “你出手,必定药到病除,没问题的!”九皇子握了握拳,笃定的道,“你可是小医仙,戚神医的本事那么大,你的本事一定不差。” “再好的本事,也架不住有人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啊。你见过哪个大夫能救得活自己寻死的人?” 被如此直白的讽刺,高国舅翻了个白眼,被口水呛了一下,有气无力的咳嗽起来。 九皇子忙要弯腰端杯子喂水,可一想到高国舅的一身花柳,他迟疑着退后一步,回头高声吩咐涒滩:“你怎么伺候的,没见国舅老爷咳嗽呢吗。” 涒滩垂首肃立时实在与小厮无异,听闻九皇子吩咐,忙如真正的小厮那般上前用汤匙喂了高国舅几匙温水。 九皇子便趁机凑在楚君澜跟前道:“你说的对,往后我大舅不会再这样了,他都已经知道教训了,这次你可千万用心,治好了我大舅,我会重重谢你的!” “不敢当,若没治好,您别重重罚我就成了。” 九皇子愣了愣,竟哈哈大笑起来:“好!楚小姐果真是快言快语!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楚君澜笑了笑,皇子要与她交朋友? 高国舅终于咳好了,虚弱的瞪着自己的外甥,气力不足还有心情骂人:“殿下到底是来瞧我,还是来,和美人儿说话的!” 楚君澜终于忍无可忍的道:“您要是再叫我一句美人儿,我就让您身上多留几个痕迹。” 高国舅被气的又翻了个白眼。 不过片刻,小厮已将药汤端来,服侍高国舅灌了下去,又将外敷用的拔毒药膏熬制了出来。 楚君澜检查过后,确定药物并无问题,便将注意事项告诉了小厮。 “我三日后再来复诊,这三日国舅老爷请严格按着我的要求来做。否则你的小命我也保不住。” 高国舅虚弱的点点头,吃了药后已是昏昏欲睡,但此时依旧强打精神,“你,你可要守住秘密!”他的这病,连家里人也只有少数知道,若是传扬开来,他往后还怎么见人。 楚君澜道:“放心吧,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中有数。” 说罢为涒滩解围,“随我回去吧。” “是,小姐。”涒滩恭敬应是,跟上楚君澜的步伐。 九皇子眼看楚君澜要走,立即快步追了上去:“楚小姐,你等等我。” “九殿下还有事?”楚君澜驻足回眸。 九皇子对上她明澈妩媚的双眼的一瞬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就莫名有些发热,笑着道:“我送你吧!” “多谢殿下好意,只是高国舅的事不好张扬开,九殿下身份贵重,走到何处都是瞩目的焦点,您若送我,保不齐便会有人认出我来,到时若招来流言蜚语就不好了。” 九皇子想了想,觉得楚君澜说的有理,不由有些遗憾的“哦”了一声,“好吧,那往后得机会再见。” 楚君澜笑着颔首,与九皇子和高国舅礼数周全一番,便与涒滩一同离开了国舅府。 到了府外,涒滩笑吟吟的对楚君澜道:“楚姑娘好本事。” “实不相瞒,国舅的病症我并无把握,他的病太严重,拖延太久了。” “所以我们才寻您来合作。”涒滩拱了拱手告辞。 楚君澜也点头,她没再多问什么,因为她知道,涒滩还会找她的。毕竟人食五谷杂粮,往后里会少不得会有什么需要治疗的交易,现在欺骗了他,对她来说没什么损失,对里会来说损失却大了。 楚君澜回府后,对高国舅的事只字不提,即便对萧煦也没说半个字。 眨眼间中秋过去,楚君澜给高国舅留下了最后一副药,严肃的道:“接下来便是好生调养,国舅若想长寿,就要按着我要求的去做,若是打算潇洒的活,不在意几时归天,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我听,神医的话,我自然要听。”高国舅虽依旧瘦的如同芦柴,可精神已经好了很多,身上的病灶也都除了,只剩调养,性命无忧,“我都没想过,我还能保住小命,多亏有你。” 楚君澜笑了笑:“也是您素来底子不弱。国舅好生休息,我告辞了。” 高国舅颔首,吩咐贴身长随送楚君澜从后门离开。 次日,楚君澜正与徐氏凑在一起说话,就见紫嫣快步进了门:“夫人,姑娘。” “什么事?”楚君澜问。 “回姑娘,傅公子登门求见,这会子在前厅奉茶,湛少爷在前头陪着呢,请您这会子去一趟。” 楚君澜有些诧异的眨眼。 徐氏笑道:“既是傅公子来,你便去吧,难得这般才子肯登门,你可以留傅公子久些,咱们设宴款待,你父亲见了傅公子也会开怀的。” 楚君澜笑着点头应下,便去了前厅。 傅之恒看到楚君澜,桃花眼一眯,放下了茶碗。 楚君澜啧啧道:“傅公子大驾光临,真是出人意料啊。” 傅之恒哼道:“你绑架了我,难道不想负责?” “负责?”楚湛听的傻眼,将盖碗都给掉了,他这是听见什么了! 第308章 聚会 ..co,最快更新盛世嫡女:医品特工妃最新章节! 楚君澜听的一阵无语,“傅公子平日里难道就是这样到处找人负责的吗?” 傅之恒斜睨她一眼,“若不是回京后就不肯再找我,我至于找到门上来让负责吗?” 他生的容貌俊美,尤其一双桃花眼格外漂亮,斜睨来时眼波流转,颇有一番风情,若是个寻常女子看了怕是心都要酥软了,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楚君澜暗道一声:果真是男色误人,这个妖孽! 刚要说话,楚湛却不乐意的起了身。 “傅公子玩笑也要有个限度。”楚湛沉着脸,“我家妹妹是正经大家闺秀,可不是可以随便让拿来戏弄的。” 傅之恒见楚湛竟对楚君澜如此维护,面上笑容透出几分欣慰来,起身对着楚湛行了礼。 “楚兄息怒,在下与楚小姐交情颇深,见了面便喜欢互呛几句,已成了习惯了,我并无贬低楚小姐的意思,实在是她绑架我在先,我越想越觉得过不去,便想来找她讨些利息。” 傅之恒名声在外,虽屡试不第,却着实办成了不少大事,莫说女子们心中他的形象格外高大,就是如他这般勋贵家庭出身的,对傅之恒这样有才华、有胆识、有气魄的才子也颇为推崇。 是以楚湛的态度也缓和下来:“傅公子莫怪,在下也是关心妹妹。她绑架了,的确是她的不是,我们国公府愿意代替舍妹做出补偿。傅公子有何要求,尽管提便是了。” “此话当真?”傅之恒眸光晶亮。 楚君澜隐约便觉得傅之恒这完是圈套,刚想提醒楚湛不要答应,傅之恒就道可怜兮兮的开了口。 “我这人只是个寻常读书人,胆子小的很,有幸跟着楚小姐远游一趟,也着实发生了不少事,将我吓的不轻,这惊吓怕是一辈子都难以抚平了。” 傅之恒一面说着,一面捂着胸口摇头,一副不堪重负难以承受的模样。 楚君澜翻了个白眼,气的想上去踢他一脚:“好了,装什么装,有什么要求就说,难道我还是个小气的人?” 傅之恒冁然一笑:“绑架我一次,害我遭受牢狱之灾,怎么说也要管我一辈子的酒吧。” “嘿!”楚君澜嘬牙花子,挥拳比划了一下,“我能管一辈子胖揍要么。” “只要能吃酿造的酒,附赠胖揍也行。” 楚君澜哭笑不得,可视线相对时,她却发现傅之恒眼神坚定,态度似乎格外认真。他不是贪得无厌的人,却在向她讨一辈子的酒吃…… 楚君澜心里一跳,秀眉微蹙。 楚湛却被逗的噗嗤一声笑,看傅之恒与楚君澜的相处,便知道他们的确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会开玩笑也是有的。 楚君澜暂且将那奇怪的感觉抛开:“恰好我这些日闲来无事酿了一坛酒,是我改良了方式,比起先前更加醇厚的,柯桥就来了,啧啧,算有口福。” “说一辈子就是一辈子,若是不肯答应,只想用一顿酒打发我可是不行的。” 楚君澜诧异,正对上傅之恒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双眼。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 楚君澜心念百转之间,外头忽有下人回话:“澜姑娘,九殿下到府,说是要求见您,二少爷已在前头迎客了。” 凝滞的氛围瞬时打破,楚君澜诧异的回头看向楚湛。 楚湛道:“九殿下怎么会求见?”他们茂国公府早已远离权力中心,与皇子们的交集并不多。 楚君澜也十分纳闷,她与九皇子交情不深,近期唯一的交集就是高国舅。 高国舅的事毕竟是秘密,国舅三令五申不许宣扬,难道九皇子会不听他大舅的话? 思虑之间,楚君澜与楚湛转身往外相迎。 傅之恒垂眸掩下失落的情绪,跟随在楚君澜与楚湛身后来到院中,正看见楚源和楚洋二人陪同在九皇子左右,恭敬的落后半步而来。 九皇子脚步轻快,明亮的银色外袍显得他格外耀眼,就如同他这个开朗的性子一般阳光。 “见过九殿下。” 众人一并上前行礼。 九皇子笑着道:“免礼。” 快步走到楚君澜的面前:“果真在家中,我本以为能在大舅的府上遇见。” 楚君澜似笑非笑的挑眉,难道他已经不在乎什么秘密了? 九皇子仿佛没看懂楚君澜的表情,又凑近了一些,神态颇有些少年人的热诚和憨厚。 “我是专门来与道谢的,谢谢救了我大舅的命。往后若有事,只管开口,我能帮忙的一定帮。”说着话还讨好的对楚君澜笑,笑容明朗,露出一颗小虎牙,若有一条尾巴,此刻一定是在疯狂摇动着的。 楚君澜对上九皇子真诚的双眼,心下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这位殿下,怕不是被颖贵妃保护的太好了?以他们之间身份地位的差距,他恐怕根本不知自己的一句承诺代表了什么。 但是被一个如此开朗的弟弟撒娇似的亲近,着实让楚君澜无法招架。 “好吧,不必客气了。”楚君澜回头看了一眼傅之恒,又看看九皇子,“难得贵客登门,不如二位都留下,给我个设宴款待二位的机会?” “好啊好啊!”九皇子连连点头。 傅之恒眯着眼上前一步,站在楚君澜身侧看了九皇子一眼,面带微笑的颔首:“求之不得。” 九皇子对傅之恒投来的视线颇为在意,骄傲的扬起下巴,梗着脖子睨视他。 傅之恒在他充满敌意的视线下依旧泰然自若,表现的十分淡然,反而让九皇子越发在意了,凑在楚君澜身边叽叽喳喳的与她闲聊,就像是个缠人的弟弟。 只是他们的话题往往进行不下两句,傅之恒就会巧妙的插话进来,傅之恒博闻强记,言之有物,他若故意迎合什么人,就绝对会让人感觉到如沐春风。 莫说楚君澜,就是一旁的楚洋、楚湛、楚源都感觉到与傅之恒聊天的乐趣所在,气的九皇子白了傅之恒好几眼。 知名的傅大才子和身份尊贵的九殿下要留在国公府用饭,楚家自然不敢怠慢,楚洋忙吩咐下去,让厨房认真的预备. 不多时,散了衙的楚桦和三叔楚杉也来一并招待贵客,场面一时间热闹非常。 眼瞧着到了开席的时间,外头又有下人来回:“恭定王世子到。” 楚家人面面相觑。 今儿这是怎么了,为何皇亲国戚和傅之恒这样的名人都来了他们家中?难道是有什么事他们不知道的? 第309章 陈年老醋 不过片刻,一身月白箭袖、身材高挑冷若冰霜的萧煦就被下人引到了前厅。 竹帘在他身后落下,萧煦到来,登时有种满室生辉之感,让楚桦、楚杉等人都不免在心中暗赞未来姑爷好相貌,配得上他家的姑娘。 “岳父大人,叔父、各位兄弟安好。”萧煦到近前翩然施礼,开口就称呼岳父。 楚君澜嘴角抽了抽,这家伙看起来冷冷清清,脸皮却不是一般厚…… “好,好。”楚桦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眉开眼笑起来。 前线战事情况一片大好,恭定王打起仗来很有一番手腕,如今朝中盛传他的本事,恭定王府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若是个狂妄一些的少年人,早就将尾巴翘起来了,可萧煦却如此恭敬,加之他先前对待楚君澜的态度,对这门亲事楚桦等人都十分满意。 萧煦又礼数周全的与九皇子和傅之恒行礼。 傅之恒起身还礼,轻笑一声,刻薄的道:“世子原来是个急性子,这还没成婚呢,就称呼起岳父来了。” 萧煦面无表情的回望傅之恒。 二人四目相对,火花四溅。 “嗯,是急。” 竟是大大方方承认了。 而这种“急”,引得长辈们和兄弟们都是会心一笑。 九皇子也被逗的哈哈大笑,大咧咧的搂着萧煦肩膀。 “堂兄说的对,堂嫂的才学品性,着急娶进门也是应该的嘛!等堂叔回京,一定会尽快给你们办婚事的!” “嗯。”萧煦这才正眼看九皇子,对他的敌意散了去。 傅之恒面带微笑,唇角的弧度十分僵硬。 “回主子,宴已齐备,老夫人请诸位移步花厅。” 楚桦便起身笑道:“还请九殿下、傅公子赏光,贤婿,请。” “请。”众人相互谦让着,客气的去了与外院相连的一处小院中。 此处景致优美,碧树琼花,一座六角花厅伫立在百花之中,碧色轻纱垂下,时而被微风拂动,呼吸之中都是淡雅馨香。 茂国公夫人、大夫人、徐氏、三太太都各自带着儿媳、女儿和得脸的仆婢在花厅前恭候。 如此隆重又亲切的接待,已是茂国公府如今最高规格。 “老身杨氏,携全家女眷给九殿下请安、给恭定王世子请安。”老夫人带着女眷们施过礼,又客气的对傅之恒行了半礼,“久闻傅公子才名,今日得见,着实三生有幸。” 九皇子、萧煦与傅之恒连忙还礼,客气的问候。 楚桦笑道:“诸位,请入席吧。” “请。” 谦让一番,众人进了花厅,厅中一素雅的青竹折屏将花厅分为两半,男宾以九皇子为首,依身份落座,楚君澜则回了女眷一方,挨着楚灵汐和二堂嫂坐下了。 不过片刻,紫嫣就将一个酒坛捧了来。 楚君澜笑着起身,拍开泥封,顿时,一股掺杂着淡淡花香与药草香的醇厚酒香飘散开来。 隔着一道屏风,傅之恒就闻到了这清冽的酒香,不由口舌生津,赞了一声:“佳酿!” 楚君澜笑着捧酒坛来至于男宾一侧,依次斟酒,笑道:“这是我才酿成的一坛,其中加了数种花草药材,按比例调和,既能中和酒性,又能养身。只不过这酒纯度颇高,一盏足以,不可贪杯。” 斟酒至傅之恒跟前,离着那酒坛太近,清冽的香气让傅之恒熏熏然如痴如醉,摇头道:“真是好酒,我也算尝遍天下好酒,楚小姐这里却总有超出我认知的佳酿!若能每日吃得到如此好手艺,真是不虚此生了。” 萧煦本不好杯中物,却也被那酒香吸引,闻言颔首:“是,不虚此生。” 傅之恒的陶醉尽收,潋滟双眸中含着凌厉直看向萧煦。 萧煦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还对他大大方方一笑。 楚君澜此时已到屏风另一侧为老夫人等女眷们斟酒,自然不知道二人的交锋,楚桦和楚杉却是对视了一眼,不由得都会心一笑。一家有女百家求的苦恼,也是颇为甜蜜的。 “祖母,这酒纯度太高,不可多饮,您只尝一尝吧。” “哎,好。这酒是你亲手酿的?这味儿可真好!”老夫人抿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颇为醉人。 众人都情不自禁的尝起酒来,这一尝便都赞不绝口。 傅之恒陶醉不已,两口便饮下一碗,又向楚君澜讨了一碗,爽朗笑道:“能被楚小姐绑架,包了我一辈子的酒吃,当真三生有幸!” 楚君澜无奈的白了他一眼:“仔细醉死你。” “醉死也值了,这一路往淮京去,被你每天连吓唬带威胁,我吃饭都不香了,何谈吃酒?回京后又被关进天牢,更不要说有好酒吃,养身就养到现在,算起来我已有大半年没好好吃过酒了。” 楚君澜绑架傅之恒,扳倒葛阁老,揭发屯田贪墨之事,早已是人人称道,谁不赞她一声女侠? 傅之恒这番话,恰勾起众人回忆,楚家人对楚君澜本就喜爱,此时酒意憨浓,那情绪又增了一层,对傅之恒也好感顿增。 萧煦垂眸抿了一口酒,心下有些不痛快,这个傅之恒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与他的卿卿出门一趟,就觉得自己多了不起了? 九皇子吃罢杯中酒,意犹未尽道:“小堂嫂酿的酒也太香醇了,是我前所未见!若是能尝尝吃到就好了!” 屏风另一边,楚君澜被他的称呼闹的哭笑不得。 九皇子单纯开朗,对她十分亲近,好像个喜欢跟在姐姐身边的弟弟,看着高大的少年,在她身边时却像一只摇尾巴的大狗。他们虽同龄,可楚君澜眼里这个少年还真跟弟弟差不多少。 “好吧,往后你若要吃酒,说一声便是。”楚君澜扬声笑道,“可你贵为皇子,绝对不能贪杯耽搁正事,要么我岂不是罪过大了?” “那是自然啦!”九皇子少年音十分清朗。 傅之恒哼了一声:“真是便宜九殿下了。” 九皇子愣了一下,想不到傅之恒会如此正面呛声,稀奇的眼睛发亮,哈哈笑着:“傅公子果真名不虚传!” 众人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 一餐饭吃的宾主尽欢,傅之恒本就贪杯,如此醇厚清冽的美酒,他少不得多吃几杯,饭毕时已是醉醺醺不知今夕何夕。 楚桦为难的道:“不如打扫客房,让傅公子住下?” 萧煦笑道:“岳父,傅公子在城外建造山庄,家便在那里 ,不如我命人送他回去吧。” 楚桦想了想,倒也不反对,点头道:“如此就麻烦世子。” “不麻烦。”萧煦微笑,他巴不得傅之恒赶紧走人。若是让他成功的赖在国公府,他才麻烦呢! 萧煦叫了景玉进来,低声耳语了几句,景玉立即会意的连声答应,赶着上前去扶住了傅之恒,和霍叶青一人一边架着人出去了。 楚桦又安排马车,带上楚源亲自送九皇子回宫。 家人忙碌时,萧煦对着楚君澜颔了下首便走到一边,明显是有话要说。 楚君澜会意的跟了上去,二人并肩沿着院中小路散着步。 老夫人和徐氏看的都禁不住摇头失笑,对这一双小儿女的感情颇抱期望。 楚灵汐伸长脖子,还想凑上去看热闹,也被三婶给拉走了。 “寻我可是有事?”楚君澜随手扯了一片叶子在手中把玩。 萧煦低头走在他身边的楚君澜,他的角度能看到她油亮乌黑的长发完成个简单的发纂,长发半披在肩头,他送她的珍珠耳坠子在她白皙的颈间晃动。 这样的话面让他心安不少,就连刚才傅之恒故意与楚君澜亲近带来的不悦都消散了。 萧煦不肯在这些事上摆小儿女姿态让楚君澜看不上,只是将自己得知的消息告诉她。 “的确是有事,我听说淮安王二公子已得皇上召见了,似乎他来的日子照比皇上召见的时间有所提前。” 楚君澜挑眉啧了一声:“有所提前?我看他是作妖太过,隐瞒不住自己提前入京的行踪,就只好去觐见皇上了吧。” 萧煦笑容温柔,简直太喜爱楚君澜讽刺人时那劲儿劲儿的模样了,点头道:“是,他走了一招烂棋。原想走关系,利用锦衣卫来对付赛灵犬,想不到最后折进去的还是锦衣卫的人,他自己也暴露了。不知皇上如今是否知道他具体作为,若知道了,怕是对整个淮安王一脉都不利。” 萧煦的声音清亮温柔,他极少说这么多的话,楚君澜听的颇为陶醉,见他住口,她还有些意犹未尽。 “说完了?” 萧煦不明所以:“嗯?” “啧啧,煦煦说话的声音太悦耳,没听够。” 萧煦别开眼,耳廓呈现出几近透明的粉红。 楚君澜最喜看他这幅模样,忍不住又笑了几声,才正色道:“我与他的帐没完。毒杀我父亲,又与锦衣卫联合起来作践帮衬过我的人,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这笔账都要清算。” 萧煦点头,他知道楚君澜是不肯吃亏的:“我帮你。” “那是自然,你便是不帮,我也要找你的。”楚君澜说的理直气壮。 萧煦冁然一笑,极为满足。 就在二人相谈甚欢时,后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一同回头,就见紫嫣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姑娘!姑娘!不好了!” “怎么了?慌张成这样。” 紫嫣焦急道:“宝乐才刚来,说是家里出事了,让您快回去看看!” 楚君澜面色一变,急忙快步冲了出去。 第310章 自尽 楚君澜随便抓了个婢女去告诉徐氏一声,就急忙奔出府。萧煦的马车就在府外,她等不及府里预备马车,索性跳上了萧煦的车。 萧煦也不管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办,急忙催促驭夫赶往楚家。 “别担忧,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我安排了一名侍卫留在舅兄身边观察,一旦舅兄有危险,他一定会来告知,他没有来,可见舅兄并无生命危险。”萧煦攥着楚君澜发冷的手柔声安慰。 楚君澜点头,随即捶了一下车壁:“宝乐那个小兔崽子,哪里有这么传话的?留下一句‘出事了快来’就跑了,他倒是留下把话说明白啊!” 话不说明白,的确气人的很。 萧煦只得道:“许是宝乐担心舅兄身边没有得力可用的人。” 马车飞速向着楚家方向去,因萧煦的马车速度快,很快就赶上了宝乐的骡车。 楚家那半旧的骡车被一匹老骡拉着,正吭哧吭哧的往前跑,宝乐坐在车辕,被颠的七晕八素,还不忘了用力抽鞭子催促。 一看到追上来一辆马车,车帘撩起,楚君澜正在看着他,宝乐眼前一亮。 “三小姐!” “小猴崽子,你有本事先跑,怎么还被我追上了?” “哎哟三小姐,小的实在是不放心大少爷,大少爷这会子都快疯了,小的是怕大少爷一时间想不开去寻短见!” 楚君澜听的心里咯噔一跳,忙道:“还不滚过来把话说清楚!” 萧煦吩咐马车停下,宝乐那边骡车也不顾了,催停骡车,几步就跳上马车,也顾不上什么地位尊卑了,蹲坐在车厢门口就问:“三小姐,这里说话方便吗?” 楚君澜便知这件事涉及机密,不可随意传扬,询问的看向萧煦。 萧煦催促马车继续前行,随即道:“有话但说无妨。” 宝乐点点头,这还不忘了压低声音道:“还不是因为陆姨娘。陆姨娘投井自尽了,幸而被个粗使的婆子发现的早,给捞了上来,这会子人事不省的眼瞧着就要断气儿了,少爷原本还对陆姨娘横鼻子竖眼的,一看人快死了,这下也急了。” 宝乐吞了口唾沫,眼中流露出惊慌:“三小姐,小的跟在少爷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少爷遇见您以外的事情这么急过。好像恨不能立即一起死了一样。” 楚君澜心里咯噔一跳,早发现陆湘湘与大哥之间的气氛不对,却不想事情竟会发展成这样。 “陆姨娘对我大哥……” “是。”宝乐直言道,“早在大少爷眼睛尚未痊愈,陆姨娘刚进府里时,他们之间就已相识,大少爷眼睛虽看不见,却喜欢去院子里画画,眼盲也能画出好画来,当时三小姐还称赞来着。” “是有这么回事。” “对,当时陆姨娘刚进府里,清高的很,不肯与别人走动,只一个人常常在院子里看书,要么就弹琴,一来二去,她就也能与大少爷说上话了。后来大少爷眼睛痊愈,又忙于功课,其实与陆姨娘相见的机会也不多。只是小的冷眼旁观,的确能感觉得到,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异常。 “后来三小姐您离开家,这段时间,府里过的百般艰难,三小姐是自己也是诸事缠身,大少爷是读书人,对于中馈庶务之事许多掣肘,当时都是陆姨娘出面帮衬,不论是出主意还是出银子。可以说,到现在为止,是陆姨娘和大少爷一起并肩作战支撑起了楚家。” 楚君澜点点头,心下不免有些愧疚,她是离开了楚家,可烂摊子却留给了楚华庭,陆湘湘能够帮衬楚华庭,她心里着实感激。 “那我大哥对陆小姐?” “大少爷拒绝了陆姨娘。”宝乐道,“其实小的看得出来,陆姨娘对大少爷是真心的,但是大少爷一直都疏远陆姨娘,昨儿陆姨娘不知是吃了多少酒,来向大少爷表明心迹,大少爷严词拒绝了她,大少爷是少爷,陆姨娘却是老爷的妾室,即便陆姨娘与老爷并无夫妻之事,身份地位却在这里摆着。” 宝乐摇头叹息:“少爷很清醒,也很理智,陆姨娘是哭着走的,陆姨娘走后,大少爷也一夜都没睡。谁知今日一早,就传出陆姨娘投井自尽的消息了。” 宝乐的眼圈红了,抬头看着楚君澜,泪汪汪的道:“三小姐,除了您当年出事摔的昏迷,小的跟着大少爷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如此,好似难过的要疯了一样。 “以前小的想,陆姨娘不要脸,作为老爷的妾室,却来勾引大少爷。后来小的想,大少爷亏得理智,不为美色所动,一直都疏远陆姨娘。可是看到现在大少爷这样,小的明白,其实大少爷已经心动了,只是他太清楚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才不得不拒绝了陆姨娘。陆姨娘也知道自己出身风尘,又是楚老爷的妾室,与大少爷之间根本不可能,这才……” 作为儿子,与父亲的妾室两情相悦,就算陆湘湘从来都没与楚才良圆房,这件事也是好说不好听。 何况陆湘湘就算因有寒梅夫人的庇护,一直得以守身如玉,却也依旧是个伎子出身。 楚华庭一心仕途,又是在皇上跟前挂了名的,家里忠勇之士的牌子挂着,只要等到大比之年,他便可以直接参加会试,将来必定能在官场之中夺得一席地位。 他的妻子,必定会选个家世清白的女子来婚配,若是与自己父亲的妾室有染,这是一生的污点。 楚华庭太明白这一点,陆湘湘又何尝不明白? 可是楚君澜理解,这世上让人最难以控制住的便是感情,感情一旦决堤,又哪里是理智能够束缚的? 楚君澜眉头拧成个疙瘩,右手紧握成拳,掌心被指甲掐的生疼,又被一股温柔的力量强硬的掰开了拳头。 楚君澜回过神,看向萧煦。 萧煦笑了笑,高声催促外头:“再快一些。”转而安抚的对楚君澜道:“别担心,陆氏现在还没事,你只管救人,其余的,咱们从长计议,总能找到办法。” 楚君澜点点头,彷徨不安的心似找到了栖息之所,安定了许多。 回到楚家,楚君澜毫不停留,与萧煦一同跟在宝乐的身后,径直冲向了馨雅苑。 楚家老小此时都聚集在院中,刚进门,就听见楚才良在高声大骂:“你们这群奴才怎么当差的!怎能让陆姨娘出了这样的事!这要是寒梅夫人怪罪下来,咱们可怎么开交!” 第311章 情潮汹涌 大管家梁辉和内宅的管事聂婆子这时都已是面如土色。 如今楚家的情况,就是个寻常大户人家的管事来,都能作威作福一番,寒梅夫人那样身份的人若是怪罪下来,他们那里能承受的住? 楚才良愤怒的瞪着眼,又斥骂陆湘湘身边的徐嬷嬷等人。 “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陆姨娘好端端的,为何会失足掉进井里?难道姨娘出去走动,你们做仆婢的不知跟随着?” 徐嬷嬷面色惨白,但在楚才良跟前却依旧强硬:“我们小姐是不是失足落水,这还要另说,说不得是楚老爷给我们小姐气受,小姐一时生气想不开呢!你瞧瞧楚家乌烟瘴气的环境?小姐觉得生活无望这才寻了短见!这件事,我一定会去好生回过寒梅夫人的!” “我如何对待陆氏,这是所有人有目共睹!随便你如何编派,我就差将陆氏当祖宗一般供着,这也是不争的事实!陆氏出事,你们要负责!你们这些奴才要负全责!”楚才良当即面色铁青,色厉内荏的大吼。 “楚老爷怎么对待我们小姐的?从刚进门起你就不曾主动靠近过,整天就腻在苏姨娘房里,看都不看我们小姐一眼!我们小姐心思细腻,莫不是楚老爷看不起我们家小姐出身?寒梅夫人都不曾嫌弃过小姐,还当做亲生女孩儿一般疼爱呢,楚老爷却是这般作践她!” 徐嬷嬷却不肯让步,梗着脖子:“哼!无论如何,这件事寒梅夫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陆湘湘带来的另外两个婢女也与徐嬷嬷异口同声:“对,寒梅夫人不会罢休的!” “什么老爷整天就腻着我了?”苏姨娘忍无可忍道,“明明是你家陆姨娘不知好歹,不肯伺候老爷!这会子出了事,你们怕吃挂落儿,就混赖在我们头上!” 徐嬷嬷哼道:“你们自来是一家,自然向着自己人说话了!” “果真是青楼出身的,从上之下都不要脸,诬赖人都不打草稿!”苏姨娘叉着腰。 “我们小姐是清倌人,这天下皆知!出身再不高,那也是寒梅夫人当做女儿般的身份,我们是出身卑贱,可也不似你家啊!”徐嬷嬷冷哼一声,嘲讽道,“哪像你们家姑娘,上赶着往人恭定王府二公子的身上扑,人不要,还死皮赖脸呢!” “你!” …… “都住口!要吵滚出去吵!”楚君澜快步走近,听的一个头两个大。 院中众人猛然回头,就见楚君澜在前,萧煦带着仆婢在后,一行人正气势汹汹迎面而来。 萧煦冷锐的视线投向徐嬷嬷:“你是何人?” 徐嬷嬷虽不曾近距离接触过萧煦,却也远远地看过他的热闹,知道这位是恭定王府的世子,方才她的话,可是被这位听去了! 萧煦负手而立:“舍弟纳妾,也是你能议论的?” 徐嬷嬷被唬的腿软,扑通一声跪下了:“奴婢失言,请世子恕罪。” 楚君澜这时已径直走向正屋。 楚才良一见楚君澜就像是见了救星,赶忙迎上去:“澜姐儿,你可来了,陆姨娘她失足落井可不关我的事,你快求求世子,帮忙做个证,陆姨娘在咱们家我可是好吃好喝的……” “救人呢!让开!”楚君澜一把拨开楚才良,快步进了屋。 楚才良被推的一个踉跄,苍白老脸瞬间紫涨,无措的看向萧煦,尴尬的挤出个笑容:“世子……” 萧煦只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便带人进了屋,景玉和霍叶青立即守在了门前,两个门神似的不许人进去打扰。 楚才良更尴尬了。 徐嬷嬷和两个婢女对视一眼,赶紧起身,趁机就往外走。他们要赶着去给寒梅夫人回话。 楚云娇和楚佩珊发现徐嬷嬷跑了,大喝一声:“你们去哪!” 苏氏知道徐嬷嬷要去报讯,忙带人追了上去。 …… 楚君澜这厢快步冲进屋,就见楚华庭面色惨青,神色木然的站在里间卧房的门口,眼神直勾勾盯着陆湘湘,他身子紧绷的像一杆标枪,仿佛谁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将他折断。 楚君澜与他擦肩,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卧室内只有陆湘湘孤零零的躺在拔步床上,她身上的衣裳已经换过,一身石青色褙子衬的她脸色灰败,半湿的长发犹如海藻,乱蓬蓬的垂落在枕上,即便坐在床沿,楚君澜都看不到她胸口的起伏。 楚君澜伸出右手食指,放在陆湘湘的鼻端,看着她闭上双眼时长睫在脸上投下的阴影,看着她白中透紫的唇舌,无声的叹息,随即将陆湘湘扶起,手指上运了内劲,掀开被子按压她身上的穴位。 她一面动作,一面看向门前。 萧煦和楚华庭并肩站在门前,并无外人。 楚君澜道:“你要让她活吗?” 楚华庭猛然回神,一直漂浮的视线对上了楚君澜的。 “我想她是已经绝望了吧。她与你身份悬殊,她的出身卑贱,配不上你,她也再不想给你添麻烦,不想让你再困扰。所以她选择一死了之。” 楚君澜唇边挂着个浅笑,声音十分缓慢,像是怕楚华庭听不懂。 “她死了,你就不会再为了这段不伦之恋而困扰,她再也不是谁的负累,也可以离开这个无情的世界,永远不再痛苦。大哥,你要让她活吗?只要你一句话,我不救她,她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气绝,你往后就不会有这个麻烦了。” 萧煦听楚君澜这样的说法,就觉得她的状态有点不对,想开口劝说,却见楚君澜冲着他眨了下眼。 萧煦便闭了嘴。 楚华庭的眼神呆滞,根本就没看到楚君澜和萧煦的小动作,干涩的嘴唇动了动,又摇了摇头。 “所以,你想让她死吗?”楚君澜直视着楚华庭。 “不,”楚华庭摇着头,情绪紧绷到极点,已近乎崩溃,双目赤红的摇头,“不!” “但她活着,就是你的麻烦,你很困扰,你恨她先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你也恨自己没有定力,不小心便失了心,更恨不得根本不曾遇见过她,不是吗?” “我没有,澜澜,我没有……”楚华庭双手抓住了头发,“我不想让她死,可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们不可能的,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让她死啊!” 第312章 该训就得训 “可是现在造成了这样的结果。”楚君澜面带微笑,慢条斯理的说着诛心的话,“大哥,你是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你当真全无动心吗?你当真没存一点侥幸?若是你一开始就避之不及,不曾给她一点希望,以她清高的性子,又怎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你虽是我的大哥,可我也要说句公道话,这件事上,你做的没担当。你没在一开始就严词拒绝,规避错误,一直存着侥幸心理,享受着感情带给你的心悸和窃喜,但等事发之时,你又‘理智’的拒绝和逃避。事情已经发展到这样,你只考虑了你自己的感受,可你有没有想过她能怎么办? “她出身风尘,在清高下掩藏的是她的自卑。她是你父亲的妾,她一个女子主动为你付出,背负着背德的罪孽,最后换来的不是你身为男子的担当,却是撇清关系的拒绝。既不能在一起,既然你从没想过办法怎么去和她在一起,你为何一开始不肯断绝这段关系?” 楚华庭已经眼珠通红,低垂下头,泪水狂涌而出:“澜澜……你别说了。” 陆湘湘的眼角也有泪水滑落。 “三小姐。” 众人都向着陆湘湘看去。 陆湘湘无力的靠在楚君澜肩头,缓缓的睁开眼:“不是,他的错。是我,是我不知廉耻,勾引在先。” 陆湘湘声若蚊嘤,艰难的道:“三小姐,我不值得,不值得你为我说话。” “都是人,大家都一样,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楚君澜低头道,“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没的出了事就只怪女子,他做的不对,就算他是我大哥,我也要说他。” “三小姐,我,我入府,是听寒梅夫人吩咐,故意将,将绣球抛给了楚老爷,为的是,监视你,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 “我早知道了。”楚君澜轻声一笑。 楚华庭猛然抬头看向陆湘湘和楚君澜。 陆湘湘闭上眼,声音又弱了几分:“她没想到,你会离开楚家,我就成了,一枚弃子。” 说了这些,好似用光了陆湘湘所有的力气。楚君澜手上的力量不停,陆湘湘却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有血丝从她唇角滑落,染红了她石青色的衣襟。 楚华庭双眼圆睁,惊恐的看着陆湘湘。 陆湘湘的眼缓缓闭上了,如蝶翼一般的长睫也不再煽动。 萧煦眼疾手快的,一把捂住了楚华庭的嘴,将他绝望的大呼都闷在了喉中。 楚君澜挑眉,饶有兴味的对萧煦眨了下眼。 萧煦对她无奈的笑笑,摇了摇头,就像是在包容一个顽皮的孩子。 楚君澜冲萧煦吐了下舌头,将陆湘湘放平在榻上,起身快步走到楚华庭跟前,双手按住他的脸,严肃的道: “收起眼泪,表现的像个正常人一样。” 楚华庭眼神绝望的看向陆湘湘,却已经不在挣扎,也不想嘶吼,像是被抽去灵魂一般,只知呆呆的傻站着。 “大哥,好歹她对你一片真心,无论最终你想不想要她,真心总要换来真心。她为你受了苦,我就替你还了这个债,给她一生自由和可以选择未来的机会。” 楚华庭猛然低头看向楚君澜:“澜澜,你的意思是……” “所以你现在打理好自己。别弄的像丧偶似的。” 楚君澜说着狠狠白了他一眼,回到床畔,取出银针为陆湘湘施针,不多时屋内便有凤鸣声此起彼伏的传来,楚君澜又取出袖中的一个小药盒,打开盖子,药盒中是四个格子,她拿了里面唯一的一颗碧绿色的药丸,掰开陆湘湘的嘴,放在了她舌下。 时间似乎变的格外漫长,院中传来脚步声,随即门被推开,楚才良大步闯了进来。 “怎么样了!”看到楚华庭和萧煦正坐在外间,楚才良冲上来就问,“陆氏情况如何?” 楚华庭摇摇头。 楚才良心里咯噔一跳,又冲进里间。 陆湘湘平躺在拔步床上,嘴角还有鲜血,胸口已无起伏。 楚君澜道:“楚老爷,准备后事,再派人去寒梅夫人府上送讣闻吧。” “她……” “陆姨娘已经去了。” 楚才良的脑子“嗡”的一声。 随后进门来的苏姨娘“妈呀”一声大哭:“陆妹妹!你怎么就这么去了!你怎么这样命苦啊!好端端的你怎么就失足掉进井里去了!你还这么年轻!” 苏姨娘一哭,院子里便炸开了锅,哭声此起彼伏的传来。 徐嬷嬷和两个婢女抹着眼泪,看也不看陆湘湘一眼就往府外去。 苏姨娘阻拦道:“你们做什么去!你们主子没了,你们不守着灵堂吗!” “我们去告诉寒梅夫人去!” “你们……”苏姨娘抬手就要吩咐人阻拦。 徐嬷嬷一瞪眼:“刚才你们就阻拦,我们寒梅夫人将小姐看成亲生女儿一般,这下子连最后一眼都没看到,如今人去了,你们竟还不许我们去送讣闻,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 两个婢女也尖叫:“你们楚家未免太过分了,难道是要将我们困死在这里?恭定王世子可在这里呢!可以给我们作证!” 苏姨娘被咋呼的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应对。 楚才良失魂落魄的从房里出来,拉着苏姨娘就往外去。 徐嬷嬷见状,赶紧趁机带着两个婢女离开了楚家去报讯。 苏姨娘担忧的看着楚才良的脸色,一面快步跟着他的脚步,一面道:“老爷,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平日也没见楚才良对那狐狸精多上心,人一死怎么就这幅样子了。 楚才良到了没人的地方,赶紧低声吩咐苏姨娘:“快,整理细软,叫上珊姐儿、娇姐儿,对了,再叫上章哥儿,多余的人谁也别带,咱们快走!” “走?”苏姨娘惊愕的道,“老爷,咱们去哪里?为何要走?” “那陆湘湘是寒梅夫人的心尖儿肉,给我做妾,却这么就死了,寒梅夫人怪罪下来,我怎么吃罪的起?我如今也做不成官了,在京城里开罪的人也够多了! “本来我还想,因为梦姐儿的事我开罪了恭定王府,好歹我还有个姑爷是王府世子,能给我撑腰,可你没看刚才世子的态度?楚君澜那个小贱人我是指望不上了,我没了后盾,寒梅夫人发落下来难道我等死不成?现在不跑,难道等他们反应过来抓咱们吗?” 第313章 新婚贺礼 ..co,最快更新盛世嫡女:医品特工妃最新章节! “老爷说的有理,可咱们离开了京城,能去哪里?”苏姨娘虽怕丢了命,但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老爷,您看咱们家的姑娘,就连楚梦莹都想方设法进了王府的门,没的珊姐儿就比她差了啊,咱们若是离开京城,未出阁的姑娘说亲可怎么办?” “说亲?这会子了还想着说亲?跟谁说去!命都要没了,还顾得上这些?要留留,我走!”楚才良狠狠甩开苏姨娘的手,大步往卧房冲。 苏姨娘抿唇想了想,倒也是这么一回事。楚家如今地位急转直下,不只成了白身,还开罪了寒梅夫人,楚君澜和楚梦莹还都指望不上,她的珊姐儿留下也没什么好亲事可说。 “老爷莫气,妾身随您一起!”苏姨娘追上楚才良,犹豫道:“可是咱们这一走,万一寒梅夫人追究陆姨娘的事情……” “反正有楚华庭在。寒梅夫人要找,就找他好了。” 楚才良开始翻箱倒柜,收拾金银细软。 苏姨娘听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可是您的嫡长子!” “心不向着我,嫡长子又有什么用!还有闲工夫在这里唠叨?还不去收拾细软!” 苏姨娘呆呆的点头,心里却是一阵发凉。 她虽不喜欢楚华庭,楚华庭的死活也不与她相干。可楚华庭到底是老爷的嫡长子。 到了关键时刻,连亲生儿子都能说不管就不管,将烂摊子都丢给楚华庭一人处置,楚才良这是不是…… 楚家高搭灵棚之际,楚华庭却得了下人的回禀。 “大少爷,老爷和苏姨娘、两位姑娘带着几个下人正在侧门外套车!” 楚华庭穿了一身白衣,在灵堂外的廊下负手而立,闻言面色复杂的看向身边的楚君澜。 楚君澜疑惑的蹙眉:“这个时候,老爷能去何处?还是带着姨娘和小姐们。” 梁辉犹豫片刻,还是道:“回三小姐,老爷和苏姨娘都带箱笼包袱。” 楚华庭面色一变,忙快步往侧门方向追去。 这时,院中所有仆婢都明白过来,楚才良这是准备逃走了! 但凡有些头脑的下人都有所猜测,陆姨娘是寒梅夫人义女一般的存在,如今造意外惨死,楚才良是怕寒梅夫人怪罪下来! 可是做父亲的,遇上麻烦带着小老婆和庶女说走就走,却将烂摊子丢给了嫡长子,这是不是太说不过去? 楚华庭、楚君澜以及梁辉等一众人追出侧门时,恰听见一声洪亮的“驾!” 车轮滚滚,两辆骡车从巷中一骑绝尘狂飙而出,车身颠簸,风动帘幕,正可看到楚才良和苏姨娘回头看来的脸。 楚才良脸上毫无不舍,只剩逃出生天的轻松。 夕阳余晖缓缓洒落天际,骡车转过巷口,便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空气中弥漫着烧纸的呛鼻味道。 楚华庭垂在身侧的手渐渐紧握,回过头,看见身后以梁辉为首的楚家仆婢都十分茫然的模样,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父亲……老爷似是有要事要忙。” 见楚华庭这种时候还在为楚才良开脱,有那眼窝浅的已掉下泪来。 “什么有事要忙,老爷分明是怕寒梅夫人追究责任,将烂摊子丢给大少爷,自己王八脖子一缩,甩手就跑了!” “这也叫做爹的?” “这些日老爷也越发不像话了!” …… 仆婢低声议论,都有些义愤填膺。 但他们的议论在对上楚君澜的视线时,都不自禁住了口。 “都回去各司其职。”楚君澜沉声道,“有大少爷在,家散不了。陆姨娘的丧事还要办,期间还会有祭奠吊唁之人前来,灵前烧纸答礼之人都要有。” “是。”楚君澜积威甚深,她的话仆婢们都乖乖的照做。 然而与楚君澜预想之中的不同,陆湘湘的死,非但吓跑了楚才良一家子,甚至曾经京城中将她趋之若鹜的人都不曾有一个来吊唁。 传言寒梅夫人将陆湘湘当做义女一般疼爱,可陆湘湘直到下葬,寒梅夫人府上也不曾有一人出现。 就如陆湘湘所说,她成了一枚弃子,被寒梅夫人彻底遗忘了。 楚君澜离开楚家,陆湘湘再起不到监视的作用,就连她死了,寒梅夫人都懒得再看她一眼。 说到底,就算陆湘湘再得脸,到底是出身风尘,寒梅夫人不过是看重她的才华想利用她罢了。 反倒是陆湘湘之死,引得不相干的人茶余饭后唏嘘一番。 “想不到一代名伎,就这么香消玉殒了,生前那般风光,死后却如此凄凉,也是命薄。”徐氏摇头叹息,吃了一口楚君澜端来的果子,又问,“那楚家如今怎样了?” “楚老爷怕寒梅夫人怪罪,带着宠妾和庶子,将家里金银细软都带走了,也不知到底去了何处。”楚君澜苦笑,“如今楚家是散了,我大哥一人支应门庭,家里只留了看院子的人,多余的仆婢也都遣散了。” 徐氏听的直皱眉,摇头道:“这也是个做爹的?自个儿的事自个儿不负责,却将危险留给儿子!亏的寒梅夫人没有将那陆湘湘看在眼中,否则岂不是连累无辜的人?” “是啊。这也是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爷有眼吧。”楚君澜无奈的笑笑。 徐氏道:“无论如何,那都是以前的家,楚大公子与是一母同胞,且与咱们家有缘,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没事儿时多回去看看,别叫楚大公子为难着。” 徐氏真的是个十分温柔善良的女人。 楚君澜笑挽着徐氏的手臂,道:“娘,其实女儿这会子还真有一件事想与您商量呢。” “哦?什么事?” “是这样,我生母在世时,曾经有过一个手帕交,因二人要好,就相约将来成了婚还要做儿女亲家,她们二人是好友,不论是谁做婆母,都不会亏待对方的女儿。” “哦?这是好事啊。”徐氏理解的点头,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手帕交,只是成婚以后,许多誓言都因现实的关系而无法兑现了。 楚君澜笑道:“我生母与那位姨娘交换了订亲的信物,只是您也知道,我生母后来到了淑贵妃身边伺候,放出宫的时间稍晚了一些,我那位姨娘成婚早,她的独生女儿比我大哥要大了三岁。不过因已交换了订礼,对方也一直都没另外说亲。” 楚君澜起身端来茶壶为徐氏续茶,又道,“我那位姨娘夫家姓项,早年病死了。项小姐一直在等着我大哥,谁料想,三年前我那位姨娘也病故了,项小姐又守了三年的孝。如今项小姐都二十一岁了,守孝期满,她便书信一封告知了我大哥,带了信物来京,想与我大哥履行婚约。” “我是想,如今楚家没有了长辈,只剩下我大哥一个,那位项小姐是来履行婚约的,若是到了京城直接住在楚家,怕是不妥。若让她去住客栈,我做妹妹的又觉得有些对不住我大哥。是以我想与娘商量,项小姐来京时,能不能暂且住在咱们家?” “好啊,这是好事啊。”徐氏笑着点头。 楚家如今落魄了不假,可她知道,楚华庭是个可塑之才,与其他楚家人截然不同,况且就算看在楚君澜的面上,她也很愿意帮楚家做这个脸面。 “这事儿不必为难,只管将客院安排出来,一应器皿摆设都选择最好来用,对了,可与楚大公子商议一番,若不嫌弃,待到办喜事时,可让新娘从咱们家出门子,也可以热闹一番。” 楚君澜正有此意,却不想她还没开口请求,徐氏就已经先开了口。 “娘,真好。”楚君澜动容的搂着徐氏的手臂摇晃,“只是我怕会麻烦咱们家里。” “哎呦,怕什么的?做喜事,沾喜气,一下子得机会热闹热闹还来不及呢,再说有那么多的下人动手,也不麻烦着我什么。这事儿我做主,就这么定了。” “多谢娘!”楚君澜起身,欢欢喜喜的给徐氏行了一礼。 “傻丫头,自家娘儿们,做什么这么客气?虽然皇上金口一开,咱们做了母女,可娘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不会让不搭理兄长的。这事儿用心张罗,要用什么都跟我说,我叫嫂子回头也帮张罗张罗。” “哎。”楚君澜靠着徐氏的肩头,心里柔软的像是掉进了沾满蜜糖棉絮,如此通情达理的母亲,这样危难时刻还能不离不弃的家庭,当真是上天对她的馈赠,值得她珍惜。 五日后,楚君澜将一位穿着鹅黄色小袄,下着豆绿色八幅裙,梳双平髻的绝代佳人带到了春晖园。 “项姐姐,这里是老夫人的住所,现在大夫人、世子夫人和三太太都在等来呢。” 话音方落,就见三婶和楚灵汐已经从院子里迎了出来。 双方一个照面,三婶和楚灵汐就都呆呆的驻足了。 与楚君澜站在一起的女子柳腰花态,凤眼斜挑、樱唇嫣红、眉间一点美人痣更增几分风流,但她虽生的媚骨天成,周身却是泛着书卷气,眼神温润清澈,神态羞怯纯真,一看便是个出身良好颇有教养的女子。 “哎呦呦,可比下去了,比下去了。”三婶快步迎了上来,看了一眼楚君澜,哈哈笑道,“我原想着澜姐儿是前所未见的标致,没想到今日却见了个更标致的。” 楚君澜嘻嘻笑着:“那是自然,项姐姐可是我未来的嫂子。项姐姐,这位是三婶,这是灵汐妹妹。” “宜新见过三太太,见过灵汐小姐。”陆湘湘,现在已改名为项宜新,规矩的行了福礼。她声音有些小,怯怯的还带着几分沙哑,听着便让人觉得她性子温柔恭顺。 来之前,她特地求了楚君澜的一副药,毁了从前的一把好嗓子,再也不要那曾经名动京城的歌喉。 “快请进来,家里人可都等着呢。” 三婶拉着项宜新的手进了门。 楚君澜则与楚灵汐挽着手跟随在后头。 看着那清瘦的背影,楚君澜嘘了一口气。 她原本还有些担忧会露出马脚,如今看来,她的担忧是多余的,项宜新已经彻底抛却了那个过去的自己,托萧煦的福,现在她已有了崭新的身份,脱了奴籍,是个正儿八经耕读之家的千金了。 看在楚君澜的面上,茂国公府家人都对项宜新十分热情,将她安置在客院,还不忘让楚君澜选了两个大丫鬟和两个嬷嬷贴身服侍。 老夫人还笑着道:“咱们家又要做一门喜事,这是天大的好事,咱们一家子也都沾沾喜气,前儿楚家发送了个姨娘,如今也能借着这喜事去去晦气,老二媳妇,可要用心办。” “母亲放心,媳妇一定好生办。” 徐氏答应,回头就带着儿媳一起张罗起来。 萧煦这日午后来求见楚君澜,将一张房契和地契交给了她。 “这是何意?” “舅兄成婚,我想,楚家的宅子毕竟办过丧事,有些晦气,且那是过去们与楚老爷一家同住的,正屋都是楚老爷他们住过的,不说舅兄,我心里也觉得膈应的慌。” 萧煦放下茶碗,抬眸温柔的看着楚君澜。 “这是一座紧挨着什刹海的二进宅子,我专门叫人重新粉过,一应摆设也都置办妥了,我想送给舅兄做贺礼,他可以在这里办喜事,从此就在此处开始新的生活,再不用与过去的楚家牵连了。” 楚君澜看着那地契和房契,一时间百味陈杂,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与萧煦想到一处去了,她也不想让楚华庭继续住在楚家,毕竟那个楚家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的回忆,她想让大哥展开一段新的人生。 可是京城米珠薪桂,她折腾了快一年,也没认真攒下什么家底,想为楚华庭重新置办一个家却是不能的。 想不到,萧煦却已将这事悄没声响的帮她办了。 楚君澜沉默之时,萧煦有些紧张的伸臂越过桌面握住了她的手,“我想直接送给舅兄,舅兄肯定不答应,所以还是出面的好。这就算咱们一起送给他的新婚贺礼,可好?” 第314章 好事 ..co,最快更新盛世嫡女:医品特工妃最新章节! “这……” 楚君澜不喜依靠别人,更不希望欠了别人。 可是抬眸对上萧煦的双眼,在他盛满温柔的眼神中,楚君澜拒绝的话就停留在她微启的唇畔。 “卿卿,我之间,还有什么计较的?再说我早做过承诺,我所有的都是的,如今不过是我私自动用了的东西,何况舅兄的确需要换一个环境。”萧煦的大拇指滑过她纤细柔滑的手背,指尖在她微凉的肌肤上留,却克制的不敢多做停留。 楚君澜想了想,却也释然。 “也好。” 萧煦见她并未拒绝,满心欢喜的捏了下她的手:“乖了。” 楚君澜轻哼一声,脸上却有些红。 次日,楚君澜便将房契和地契送给了楚华庭,楚华庭起初自是拒绝的,但楚君澜软磨硬泡又晓以大义了一番,楚华庭还是点了头。 “只是这样未免太麻烦了,非但让与世子破费,此番也劳烦茂国公府良多。” “一生就这么一次大婚,哪里能马虎呢。何况都是一家人,谈什么破费、劳烦的。”楚君澜笑着拿出一个红册子递给楚华庭,“茂国公老夫人请了人看日子,最近的好日子一个在九月二十六,一个在十月十九,大哥觉得选哪一个好?” 楚华庭红着脸指了上头那个日子:“越早越好吧,免得她住在国公府,也给养父母家添麻烦。” 楚君澜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楚华庭。 “哪里会添麻烦?项姐姐谈吐不俗、蕙质兰心,每每相交都能给人如沐春风之感,我养母如今特别喜欢与项姐姐闲聊,就是安排亲事,国公府家大业大仆婢成群的,哪里会因一个小女子麻烦着?”楚君澜撞了一下楚华庭肩头:“其实是大哥等不及了吧?” 楚华庭面色绯红,白了楚君澜一眼,随即对一旁的萧煦道:“还不管管她?就纵她这样讨人嫌。” 萧煦笑道:“她这样很好,一点都不讨人嫌。” 楚华庭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将楚君澜逗的哈哈大笑。 有了徐氏和两位嫂子帮忙,茂国公府这边的大事小情楚君澜都插不上手,索性就去新宅忙活采买仆婢、布置家私新房等事。 就在一家子热火朝天的忙着这桩喜事时,还有另一桩举国欢庆的大事正火速传入京中,传遍了大街小巷。 “捷报!捷报!恭定王大破北元,博尔诺汗被生擒!” “北元大捷!北元大捷!” …… 喜讯如同长了翅膀的蝴蝶,眨眼便翩跹过整个京城。天气渐凉,京城百姓的热情却丝毫不减,即便在街边茶棚,也有不少人顶着秋风摆起龙门阵,将这次北元一战绘声绘色的当做一部书来说。 就连朝臣们这些日都轻松不少,原因无他,此战大捷天子也格外开怀。 “据说前线恭定王已接旨在做收尾的事,白音王子或会留在北元,做下一个可汗。” 午后的书房,楚桦将楚洋、楚源、楚枫和楚君澜都叫了来吃茶,说的却都是国家大事。 楚君澜笑道:“父亲难道不放我回去和母亲研究鞋面样子?怎么这会子叫我来说这些了。” “呀,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楚湛戳楚君澜的额头。 楚洋也道:“是啊,澜妹妹又不是那些寻常的姑娘家,这些事与说也是应当的。” 楚桦笑着点头:“大堂哥说的对。呀,有了这一身本事往后总会遇上一些大事小情的,这都避免不了,朝中之事知道了总比不知道好,免得真有什么事时两眼一抹黑的,再走错了路。” “知道啦。”楚君澜起身执壶为父兄续茶,“父亲继续,我来从后父亲和哥哥们吃茶。” 楚桦几人都被楚君澜逗的呵呵的笑。 楚桦续道:“今日朝会,淮安王二公子因北方大捷之事奏请天子,在淮京修建宫殿一表彰此功绩,皇上已经允准了。如今看来,淮安王公子入京来许早就是为了此事。” 当日萧运畅命人来害楚桦中毒的具体内幕,家中并非人人知晓,是以楚桦也没细去谈论此事,只道:“淮安王的地界上,军屯出了那么大的问题,隐患多年还是被澜姐儿解决了的,淮安王想来也是怕皇上真正怪罪无能,这才想请办一个大差事。” 楚源、楚湛几人都点头赞同。 楚君澜问:“父亲可知道淮安王要建造的是个怎样的宫殿?是只一座殿宇,如个庙宇一般,还是如京城皇宫一般的?” “这……皇上的意思,许是要趁自己会在淮京修建行宫吧。” 那就是要建造一个与京城这般相似的了。 “萧运畅或许进京来时为的就是这个。”楚君澜挑眉分析道:“只是他自己不知死活……” 后头的话未说尽,楚桦却已明白楚君澜的意思,楚湛、楚洋和楚源三个面面相觑,见楚君澜没有解释的意思,父亲也是高深莫测的皱着眉,他们便也知趣儿的没有继续再问。 可楚桦心里却清楚,楚君澜的猜测极有可能是正确的。 萧运畅或许早就得了天子的授意。否则藩王之子怎能随意离开封地?只不过他来的时间,或许提前了一些,还因毒杀楚桦的事而被迫提前站在了人前。 更有甚者,淮安王二公子进京之前就已经得了皇上的意思。皇上要在淮京建宫的事淮安王早就应该知道了。 楚桦与楚君澜对视了一眼,父女二人越想越是觉得心惊,他们不能确定皇上到底想做什么,但这个举动,绝非寻常,只北元一战的功绩,真的需要建宫来夸赞吗? 沉默片刻,楚桦笑了笑道:“罢了,不说这些咱们参不透的烦心事,眼下有一桩好事却是要说的。” “什么事?”楚源笑着问。 楚桦道:“因此战大捷,皇上翻年要开恩科了。” “开恩科?”楚君澜眼睛一亮,“父亲,此事当真?” “自然当真,咱们勋贵之家的子弟不需科考进身,可开恩科对天下苦读的举子却是天大的好事。不说别的,楚大公子便可不必再等两年了。今年成婚,翻年便可直接进入会试,这不是好事吗?” 楚君澜连连点头,欢喜不已,从书房出来,就让人去楚家给楚华庭送信。 皇上开恩科,对天下举子是鼓舞,对文臣清流之后亦然。不知士族欢欣鼓舞,就连各家女眷都受此影响。 “聚雅会一年一度,今年又有皇上开恩科的事在前头,想来定会热闹非常。”徐氏将聚雅会的请帖交给楚君澜,“明儿个与汐姐儿与我同去吧。” 第315章 小堂嫂 ..co,最快更新盛世嫡女:医品特工妃最新章节! 楚君澜笑着打趣:“说什么聚雅会,不过是做相亲用的罢了,我只是为了陪着娘才去呢,要紧的是汐妹妹还有湛哥。” 徐氏刮她的鼻梁:“这浑话若叫汐姐儿听了去,看她还不跟急了?” 楚君澜抿着唇笑。 聚雅会照旧开办在安陆侯府,先前因不大太平,大事不断,又加上朝廷与北元正在打仗,就算想办聚会,安陆侯府也没敢张罗,如今北边大捷,皇上又欢喜,还打算在淮京建造行宫来庆祝,这类聚会便也不算忌讳。 清晨先去给老夫人问了安,楚君澜就回房换了一身衣裳,银红色的窄袖掐腰褙子将她玲珑的身形勾勒的凹凸有致,脖子上戴了镶了红宝石金项圈,与她发髻上的簪子是一套的,都是徐氏才打出来送了她的。 楚君澜对着西洋美人镜左右照了照:“娘,我穿这一身是不是太过艳了些?” 徐氏笑道:“艳而不俗,这样很好,平日就是打扮的太素净了。今儿个好歹也是个大聚会,若是穿的不得当,倒显得咱们轻视了安陆侯府的聚会似的。何况好歹也是未来的世子妃,这一身也衬。” 楚君澜笑着点头:“都听娘的。” 与楚君澜不同,楚灵汐今日穿了一身活泼俏皮的嫩绿小袄,下头杨妃色的马面裙绣着成串的葡萄缠枝,显得她娇俏的像是枝头初绽的花朵。 三婶将个荷包挂在楚灵汐腰封上,笑道:“跟进了二伯母,可不要自己胡乱走动,那聚会上去的都不是寻常人,万一冲撞了什么人可不好。只管乖乖的听二伯母的话。” “知道啦,”楚灵汐挽着楚君澜的手臂,“我跟着澜姐姐在一起,没事的。” 徐氏道:“三弟妹放心吧,不过是个聚会,汐姐儿见识的多了,不打紧的。” “那就多劳二嫂子了。” “自家人,何须客气。” 说话间,楚君澜与楚灵汐已先上了马车,楚灵汐凑在楚君澜耳畔道:“湛哥没能来,不知背后怎么懊恼呢。” 楚君澜点点头,葛家出了那么大的事,鹿若菡再不用担心落入泥沼了,定国公与夫人必定要为鹿若菡重新相看亲事。 其实依着她来看,楚湛与鹿若菡未必不能成就好事。只是她不知楚桦和徐氏的想法,已她的了解,父母都不是为了政治而牺牲子女幸福的人。 这一点,定国公夫妇却是相反的,只看先前鹿若菡差点就嫁给葛维明便可知了。 说到底,他们是观念截然不同的人,不接触,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与去年相比,今年楚君澜再来聚雅会,身份已是截然不同。去年她在门前就已被人刁难,今年却是一路畅通无阻,径直跟着徐氏一同去了安陆侯府待客的前厅,直接与安陆侯夫人问安。 “澜姐姐,他们怎么都只盯着看。”楚灵汐拉着楚君澜的手走在一处,也被不少的人以眼神洗礼,浑身都不自在。 “许是好奇吧。”楚君澜低声笑谈,并不在意。 京城就这么大,谁家有些秘辛之事都算不得秘密,去年还只是个寻常从五品官员家的姑娘,现在已经成了国公府的千金,还是皇上御口亲封的,加之她为这些贵妇们不知提供了多少茶余饭后的谈资,如今见了她,不多看几眼才奇怪。 一路穿过衣香鬓影进了前厅,安陆侯夫人就笑吟吟的迎了上来。 “定国公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哪里的话,是我们叨扰了。” 徐氏与安陆侯夫人牵着手相互屈膝见礼,转而又与屋内的命妇与千金们行礼问候。 一番客套后,鹿若菡主动到跟前来挨着楚君澜和楚灵汐坐下,低声先聊着。 而前厅之中,许多人的视线都若有似无的落在楚君澜所在的方向。 鹿若菡绣帕掩口,凑近楚君澜和楚灵汐低声道:“们一路便是顶着这样注视来的?” “是啊。”楚灵汐苦笑,“跟在澜姐姐身边我着实太有压力了。” 鹿若菡赞同的点头。 此时便有与楚君澜不大相熟,却又有心结交的贵夫笑着将话题引到了她的身上。 “楚小姐当真是名不虚传。” “是啊,去年的聚雅会上,楚小姐技压群芳,那才华即便叶状元之子都没能盖得过,着实是令人赞服。” “若我家这毛丫头能有这才能,我做梦怕都要笑醒了。” 徐氏听着这些或真情或假意的话,故意不去深想其中深意,就只笑着与他们周旋,又笑着对楚君澜道:“们也出去走走,只闷在这里听我们说话也是无趣。” “与长辈们闲聊怎会无趣?” 楚君澜与长辈们又寒暄了一番,才与鹿若菡、楚灵汐一同到了园中。 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又都相视一笑。 “今年的聚雅会与去年的相比,要随意了许多。”楚君澜笑道。 “是啊,”鹿若菡低声道,“我姨妈今年本来都不打算再办聚雅会的,不过情况稳定下来,开也无妨,只是时间上有些仓促。” “这也无所谓,反正来聚雅会的人,谁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节目新意而来的。”楚君澜冲鹿若菡挤了一下眼睛。 鹿若菡一愣,脸上迅速涨红,暗中掐了楚君澜一把,“怎么这么坏呢!” “我哪里坏了?我说什么了?”楚君澜无辜摊手。 楚灵汐和鹿若菡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伸手去抓楚君澜的痒。 楚君澜自不会站着不动,三人追逐笑闹了一阵,就来到了园中。 “哎,宛松在哪里。”鹿若菡指着不远处数位公子聚集之处,笑道,“今儿个宛松没骑马来,小乖乖整日里就知道缠在旋风身边,否则还能带来让见见。” 楚君澜噗嗤一笑:“不打紧,反正小乖乖跟着旋风在家混吃混喝,吃的好喝的好,我一点都不担忧。” 说笑之间,三人本想去与鹿宛松打个招呼,谁知刚靠近,便见一个小厮从外头进来低声言语了几句,鹿宛松为首的几人便都举步往外迎了出去。 “许是有什么人来了?”楚灵汐猜测。 不过片刻,沈瑜、鹿宛松几人就一起迎回两人来。 前头一年轻公子着宝蓝锦袍,头戴白玉冠,面色白净,神色倨傲,正是淮安王二公子萧运畅。 后头那位穿银白箭袖袄,腰系红玉带扣的少年,却是九皇子萧征。 九皇子进了院中便东张西望,眼神对上楚君澜的,当即眼睛一亮,快步走来。 “小堂嫂,原来在这里。” 第316章 打的就是你 大庭广众之下,九皇子一声“小堂嫂”,让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寻声看来。 楚君澜无奈的叹息一声,九皇子的孩子气她算是领教了。 “九殿下。” 楚君澜与鹿若菡、楚灵汐一同行礼。 九皇子忙摆手示意他们免礼,笑嘻嘻的凑在楚君澜身边,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只摇尾巴的大白狗:“我本来不想来,但听说小堂嫂今儿也来了,我便也来了。” 没心没肺的一句话,引得周围人都不免交头接耳。 楚君澜知道九皇子的性子,无奈道:“多谢九殿下。” “哎呀,都是自家亲戚,客气什么的?”九皇子笑道,“我原本还约了二皇兄、五皇兄、六皇兄和煦堂兄一起来的,只可惜他们都有要紧事忙,没一个肯跟我来的,我就只好自己来了。要不是能跟小堂嫂见面,能听你说说外面的故事,我都不想来了。” 楚灵汐和鹿若菡闻言对视了一眼。 他们从前与九皇子接触的机会并不多,但因是勋贵簪缨之家,与皇族多少都是有机会得见的,从前远远看去,只觉得九皇子虽年纪小,却是气质矜贵高不可攀,天家的男子多少都带着一些孤高之感。 她们如何也想不到,九皇子在楚君澜面前竟会是这样的性子,孤高矜贵全然不见,变成了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少年郎,一副撒娇的模样缠着自己的姐姐。 说句不敬的,九皇子的模样,就像一只缠在主人身边疯狂摇尾巴的大狗。 楚君澜笑道:“九殿下能来散散心也好,一年一度的盛会,大家难得聚一聚,其他人没工夫来是他们的损失。” “说的是,的确是他们的损失。” 九皇子往四处看看,寻了一处挨着假山石和盆栽的石桌道:“咱们且去那里小坐如何?” “也好。”楚君澜自然叫上了鹿若菡和楚灵汐,四人正好围坐在石桌周围的四个石墩上。 有婢女极有眼色的端来锦垫,还有婢女送上茶点果子。 九皇子就笑着问楚君澜:“小堂嫂,上次你只说到到了淮京附近,瞧见田地多的不寻常,后来呢?” 周围不少女眷男宾都竖起耳朵听九皇子与楚君澜都说些什么,待听清后,众人都不免无语。 敢情九皇子是赶着来听说书的? 沈瑜等年轻公子早已迎淮安王二公子萧运畅去另一边落座。 萧运畅自进了园中,远远地看见楚君澜起,心中便已不快,想他堂堂藩王的公子,竟能在楚君澜这样出身卑贱的女子手上吃了亏,偏生还是不能张扬开,无法当面找上门去报仇的亏,他哪里能够甘心? 如今他来京城的任务已经完成,皇上又未曾怪罪他提前入京,且因他父亲的身份,回京后所遇之人无不对他客客气气,萧运畅如今已是有恃无恐。 “不过是生了一张狐媚面庞,真真是到哪里都吃香的紧。”萧运畅接过婢女端来的热茶,“笃”的一下放在八仙桌上,意有所指的道,“人都说娶妻娶德,纳妾纳色,有些女子生的狐媚,根本不配做正妻,却能得了天家青睐,与郡王世子定亲,啧啧,真是走了狗屎运。” 萧运畅的声音不小,加之他本就性子张扬,记恨着楚君澜,生怕人不知道似的,说话就更运足了底气。 本在院中说说笑笑的声音就似被按了暂停键,有那么一瞬,院中静的只能听见鸟鸣. 沈瑜有些无奈,心下暗道:这位淮安王二公子,可与淮安王世子的性子大相径庭啊! 皇上宠爱子侄,许多郡王的世子都被皇上留在京城抚养,淮安王世子从小就在京城,与皇子们一同读书,沈瑜是二皇子的伴读,自然与淮安王世子熟悉。 淮安王世子去岁回了封地,谁料想如今来了个淮安王府二公子,竟是这般性格?难道真是留在淮安王身边给宠坏的? 沈瑜心思千回百转,面上却不表露,只涵养颇好的岔开话题:“二公子觉得这茶如何?” 沈瑜虽是勋贵出身,身上流的又不是皇家的血脉,萧运畅心里自然就带着鄙夷,是以回话也是懒洋洋的,淡淡道:“还好吧。” 与沈瑜一同待客的众人都是面色微凝。 还从没见过性子如此张扬的藩王嫡子。竟连最基本的礼貌都可以不顾的! 萧运畅又道:“人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果真不假。没规矩没廉耻的破坏闺誉的人,也只能与同一类人在一处。” 这话说打击面就太大了。 鹿宛松看了一眼鹿若菡和楚君澜,明知道萧运畅是冲着楚君澜去的,心里依旧不快。 只是他刚要开口,就被沈瑜拦住了。 今日是安陆侯府的东道,沈瑜自然要用心待客,力求让每一位客人是宾至如归。萧运畅如此挑衅,处处针对楚君澜连带着去贬低楚君澜身边的人,沈瑜已是忍无可忍了。 但忍无可忍,也要忍。 沈瑜笑道:“今儿是为了高兴来的,二公子何必总抓着过去不肯忘怀呢?来,二公子请尝一尝家中大厨预备的点心小菜。” 这般台阶儿,若是个寻常人也就下了。 可萧运畅来之前刚刚面圣,正是得意的时候,看到楚君澜就已快气的背过气去,又哪里能忍耐? 想想方才在安陆侯府门前遇上九皇子,他主动行礼,九皇子却看都不看他一眼,进门见了楚君澜却那般热切,萧运畅心里就越发憋闷了。 眼见九皇子与楚君澜说说笑笑聊的火热,萧运畅不能动皇子,难道连楚君澜这般出身卑贱的国公府养女都动不得了? 思及此处,萧运畅站起身一摆手,“多谢沈公子好意。在下看到那等不知廉耻的人,气也气饱了,着实没空闲再吃点心。” 楚君澜闻言,猛然抬头看向萧运畅。 再一再二不再三,萧运畅几次三番挑衅,说的话这般难听,她哪里能够忍气吞声? 楚君澜端坐原处,似笑非笑道:“今儿怎么到处都有乌鸦叫唤。” 鹿若菡与楚灵汐闻言都捂着嘴噗嗤一笑。 萧运畅勃然大怒:“你敢咒骂本公子!你这个出身卑贱的小贱人,你以为本公子不敢将你如何?养在国公府,还真当自己是国公府的千金了!” 九皇子蹭的站起身,怒目瞪视萧运畅,快步冲去扬手便是一耳光 “啪”的一下,萧运畅捂着脸呆住了。 “你,你怎么打人!” 第317章 线索出现 “打的就是你这般不知廉耻之徒!”九皇子下巴微扬,面色倨傲的用眼角上下打量萧运畅。 “我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勋贵嫡子的,却从未见二公子这般性子的人,你真的与淮安王世子是一母同胞?” 萧运畅蹭的站起身,面沉似水的与九皇子对视:“你这是何意?” “淮安王世子恭谦有礼、才华横溢,在京这些年颇得父皇的喜欢,如何从你身上看不到丝毫天潢贵胄该有的气质?我只是十分奇怪而已。” “你!”萧运畅沉着脸道,“九殿下如此针对于我,也不知是何意思!难道九殿下是看我们淮安王一脉不顺眼?” 这顶大帽子足够沉重,到底是堂兄弟,一个是皇子,一个是藩王的嫡子,若他们闹出什么龃龉来怕是会影响到皇上与淮安王之间关系的定位。 可九皇子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萧运畅话音方落,他竟大大方方的点了下头。 “纠正一下,我只是看你不顺眼。我对淮安王世子崇拜的很。” “你!” 萧运畅瞪眼,脑海中已有千万句粗鄙之言闪过,可是今日毕竟是这类大场合,他不好公然与九皇子撕破脸。 二人彼此瞪视着,沈瑜见二人情况稍微有些缓和,忙山前来打圆场。 其余与沈瑜关系近一些的也都来劝说,愣是将萧运畅劝说到了一旁。 萧运畅转身时瞪了一眼九皇子,还不忘了狠狠的再瞪楚君澜一眼。可最让萧运畅生气的,是楚君澜根本就看都没看他一眼。今儿好似只有他一个在唱独角戏! 萧运畅越发憋闷了。 楚君澜笑着请九皇子入座,感激的道:“方才多谢你为我说话。” “不必客气,那个萧运畅太欠揍,这样场合大放厥词,也亏得淮安王好意思将他放出来丢人现眼。”九皇子一改方才的矜傲与强势,又成了个阳光灿烂的少年郎。 楚君澜笑了笑,“他必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只是你方才动了手,只怕萧运畅会伺机报复。” “不打紧,都是男人,他不满尽管打回来好了,都是男人,打一架怕什么的。”九皇子笑容十分得意。 楚君澜摇头失笑,凭九皇子的身份,有几个敢跟他动手的? 有了萧运畅这一闹,楚君澜玩心大减,聚雅会也感觉索然无味起来。 待到聚会结束,楚君澜便随着徐氏与楚灵汐一同回了家。 当夜,楚君澜沐浴过刚刚睡下,后窗子外就传来一阵布谷鸟的叫声。 楚君澜猛然睁开眼,翻身跃起撩帐子蹑足走到窗边。 “布谷,布谷!”布谷鸟的叫声与楚君澜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楚君澜压低声音:“谁!” “是我。” 那声音并不陌生,楚君澜想了想,立即反应过来:“涒滩?” “是。” “稍等。” 楚君澜连忙去穿着妥当,又去外间叫紫嫣起来:“你穿戴好,守在外间,不要点灯,我要见一个人。” 紫嫣点点头,暗想不就是世子爷要来吗,她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谁知不过片刻,紫嫣就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听声音,来的那人不是萧煦啊! 楚君澜与涒滩坐在窗边的官帽椅上,月光十分明亮,照的二人的面容,表情清晰可见。 楚君澜道:“这个时间能潜入茂国公府,你也是不容易。” 涒滩微微一笑:“这是指责所在。今日起来,为的是告诉你,易大人那里已经联系妥当了。” “哦?”楚君澜打趣道,“我还当你们已经忘记了咱们的交易,如今高国舅都能继续章台走马了,我却还没见你们履行承诺。” 涒滩一摊手:“这也怨不得我们,一则想要让易大人答应我们的要求要费一番周折,二则也着实是因为你的医术太过精湛,高国舅的好转超出了我们的逾期。”原本这种病,在本朝就几乎宣告一个人的死亡,可楚君澜几乎是药到病除,动作也太快了。 涒滩看着楚君澜的眼神格外明亮,他们“里会”正需要这样一个医术卓绝之人。 楚君澜笑了笑,转而问:“既已准备妥当,几时去见易大人?” “现在。”涒滩笑容充满深意与了然,“我知道你有办法跟上我。” 楚君澜点头,“好,那就现在。容我先准备一下。” 涒滩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楚君澜便去了外间,附耳在紫嫣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 紫嫣满心的担忧,却依旧点头,低声道:“姑娘放心吧。” 楚君澜点点头,掐了一下紫嫣的脸蛋,便转身将所需之物带好,回到了窗边。 “走?” “走。” 涒滩毫不犹豫的推开后窗,揉身一跃,矫捷若猿猴一般飞身到了院中,楚君澜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经上次刺客到府之事,茂国公府的防卫更加森严,楚枫失眠时也时常彻夜坐在屋顶上巡视家中,不肯有丝毫懈怠,这给楚君澜和涒滩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二人隐身与暗处,小心翼翼的潜出府就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到了府外,两人又要躲避夜里巡查的人。 一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来到易府。 易玉海家是一座大二进的宅子,因天色太晚,只凭月色都能看出易宅粉墙的斑驳剥落。 看样子,易玉海到是个私下里极注意的,加之传闻中易玉海一直行事谨慎,言行规矩,不会给自己丝毫行差踏错的可能,楚君澜心里的疑惑越发加深,恨不能立即就从易玉海口中撬出真话来。 这样一个人,怎会明知案子有疑点,就草草了结一桩人命案呢? 涒滩带着楚君澜来到外院书房,此时亥时末,外院书房灯光却十分明亮,院中空无一人,连个端茶递水的小厮都没有。 如此也正方便楚君澜行事。 涒滩上前一步,极有规律的叩响了书房的门。 不过片刻,门内传来另一种节奏的敲击,涒滩也换了一个节奏再敲几下。 书房的门被推开,易玉海面沉似水的看着站在门口的涒滩和楚君澜,沉声道:“进来吧。” 易玉海的书房十分宽敞,站在外间的地当中,可见里间那满墙的藏书。 易玉海上下打量楚君澜,冷哼道:“你倒是好本事。说吧,你到底要问本官什么?竟还能逼迫本官知无不言?” 第318章 意料之外 楚君澜笑了笑,美眸一转将屋内布置看了个清晰,随后选定了最方便逃离的位置,在临窗的官帽椅坐下。 “大人息怒,我也是没有法子,去岁曾来府上拜访多次,大人都托病不见,我又有要紧事要问,就只好出此下策了。” 易玉海在远离楚君澜和涒滩的位置坐下,背脊挺直,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楚君澜也不在意,当年之事也没什么好满着人的,再说里会虽是与她做了交易,可是办成此时,若想收点“利息”额外知道一些什么,她也没意见。 易玉海面沉似水的望着楚君澜,神色中满是郁闷。 在楚君澜上门之前,他便已下定了决心。一旦楚君澜越界问了什么她不该问的,又事关朝廷机密的事,他就算咬舌自尽,也绝不会多言半个字! “有什么要问的,请讲吧。”易玉海面沉似水的问。 楚君澜道:“易大人当年做顺天府尹时,可曾勒令停止调查过一个女子跌落假山惨死的案子?” 易玉海心头咯噔一跳,蹙眉看着楚君澜,随即像是想清楚了什么,面上多了几分恍然。 楚君澜道:“景鸿七年,楚陆氏在自家花园中跌破后脑惨死,原本当时袁康虎已经发现事情有疑,当时有个姓陶的嬷嬷可能目击了此事的经过,且当初园中也有可疑,本要继续追查,却被你强制叫停,草草的以意外身亡了结了此案。” 楚君澜双眼直视着易玉海,一字一顿的道:“易大人,请问,当年你为何叫停调查,不许手下的人追查真相?你是要包庇什么人?” 易玉海被问的面色发黑,一时不知她该如何回答。 他沉默时,楚君澜也并不催促,倒是涒滩换了个坐姿,不经意的咳嗽了一声。 易玉海就像被从梦中叫醒,沉吟片刻,无奈的道:“罢了。其实此案的确有疑点,我原也打算追查下去,还死者一个公道。但有人找到我,勒令停止调查,我斟酌再三,答应了他的要求。” 楚君澜眼神一凛:“是何人。” “其实此人说来楚小姐应该也认得。”易玉海看着楚君澜,吐字清晰的道:“他就是永福郡主仪宾,永德二十九年的状元,叶昭!” 楚君澜闻言,面色巨变!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事竟有叶昭的插手! “不对啊,我与大长公主府有些交情,对当年叶状元的事也知道一些,他不是应该在景鸿四年就失踪了吗?我母亲出事的时候是惊鸿七年……” 说到此处,楚君澜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人失踪,只不过是不肯回家,也不肯在公众面前露面,但现在叶昭好好的就在大长公主府里,人又没死,他想做什么不能? 易玉海道:“叶状元时任翰林院编修,虽官职不高,但前途不可限量。咱们皇上的性子洒脱,朝堂上最是喜欢重用能臣,不论官职高低,只要皇上认可了才学,遇事便会不耻下问。是以叶状元当时很得天子的喜爱。 “当时他来找我停止调查此事,我也纠结了一番。但叶状元不是胡来的人,他人品贵重,又既有科能暗地里为皇上办什么差事才不能回家,他不会随意无理取闹的要求人做事,所以他勒令停止调查,必定有他的缘由,定是出于大局着想。所以我斟酌一番,选择听从他的安排。” 楚君澜白皙的手紧握成拳,她不是不知世事满心都装着天真的人,正因为见识过太多的黑暗与龌龊,易玉海所说的这些她才更能够理解。 立场不同,做事自然不同,死去的人又不是易玉海的娘,他当然不会主张伸张正义。 可是陆氏何其无辜?没了娘的孩子又多无辜! 楚君澜并非胡搅蛮缠之人,也知道易玉海信任叶昭,重视大局而任凭一个寻常妇人死的不明不白也不算什么罪大恶极,可是心中的愤怒燃烧着,让楚君澜一时恨不能冲上去抓着易玉海的领口使劲摇晃,为什么,他不是青天大老爷吗?他什么要让一个无辜的夫人如此枉死! 涒滩站起身,上前一步若有似无的挡再了楚君澜与易玉海之间身。 “楚小姐,你要问的已经得到答案,我们的交易也结束了。你请回吧。” 楚君澜起身抬眸,冷淡的瞥了他们一眼。 原来涒滩留在这里替康他们说话,不是为了多听一些内幕收什么“利息”,而是为了保护易玉海的安全。 “你不必担忧。”楚君澜站起身,笑容慵懒的道,“我知道什么是信守承诺,答应了做什么,就做什么,易大人对我说了实话,我只会感激,又怎会伤他?” 话虽如此说,可易玉海坐在涒滩的背后,还是紧张的喉结滚动。 楚君澜对易玉海屈膝行了一礼:“深夜叨扰,多有得罪,易大人告知小女子实情,给我指出一条明路,我十分感激,您放心,我不会将此事胡乱张扬的。” 涒滩闻言,侧身让开了一步。 易玉海则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楚君澜没有一哭二闹,大声指责,反而如此理智,让易玉海对楚君澜的感官好了不少。是一个女子为追查母亲的死因,居然有本事动用到里会的关系来逼迫他说实话,也算是个女中豪杰。 楚君澜并不啰嗦,恭敬与易玉海行礼,又与涒滩施礼道了别,便离开了书房,身手利落的翻墙越瓦,眨眼就消失在了易玉海与涒滩面前。 易玉海与涒滩同时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眼,一时无言。 楚君澜赶着回了国公府,想尽办法避开巡逻的侍卫和一直坐在屋顶安站岗的大伯父,废了一番力气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夜好眠,次日楚君澜大清早去给茂国公夫人问了安,便请示过徐氏,去了一趟楚家。 自从楚才良逃走,楚家就被大清洗了一番,如今留下的,都是对楚华庭忠心耿耿的。 楚君澜来到客院门前时,就见院门敞开着,宝乐正带着人,一趟趟往骡车上搬东西。 “这会子做这些?”楚君澜笑了笑,“已打算开始运行李了?” 第319章 强大阵容 “是啊三小姐。大少爷说要趁早搬过去,今儿个日子好,天气也好,就赶着将东西运走。” 楚君澜点点头,径直进门去找楚华庭,最后在正院里看到他正在指挥人搬盆栽。 “大哥。” 楚华庭闻声回头,笑道:“澜澜,你怎么这会子回来了?” 可以看清楚君澜的脸色,楚华庭便有些慌了神:“怎么了?可是受了委屈?”快步走到近前,摸了摸她的头,“怎么眼圈儿都红了?来,咱们去屋里说。” 说着话就拉着她往屋里走。 楚君澜不是脆弱的人,自认见多识广,心理承受能力要比寻常男人都好一些,就连进门前她都十分冷静,只是想与楚华庭商议一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谁知道一看到楚华庭的背影,藏在心里的委屈和伤心就翻涌上来,她自在这具身体重生的那一日就将此身记忆彻底与自己的融合,这让她很难将自己当做前世的自己,她不只是她,也是楚君澜,楚君澜的父母家人是她的父母家人,楚君澜的感情她也接受了个彻底。 或许,能确定当年陆氏果真不是意外身亡而是他杀,且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叶昭还参与了此事,这样长足的进展,让她心里的情绪爆发了吧。 楚华庭将一碗蜜茶端给楚君澜,“吃点这个,心情好一些。跟我说是,可是在国公府里受了委屈?还是世子欺负你了?” “大哥,我没事。”楚君澜捧着白瓷茶杯吃了一口,甜甜的蜂蜜和红茶混合在一起绕在舌间,让她的心情奇迹般的平和下来。 看了看左右,确定楚华庭已屏退了所有人,这才道:“我通过一些渠道,查到了当年娘的死的确是有蹊跷。当年的顺天府尹易大人亲口承认,是有人单独找他,叫停了此案。” 楚华庭面色呆滞,双手逐渐紧握成拳,额角青筋暴突,声音颤抖的道:“澜澜,次话当真?” “当真。” “是何人?是何人不许易大人追查真相?” 楚君澜垂眸,怕楚华庭不懂似的平铺直叙的道:“是永福郡主仪宾,大长公主的姑爷,叶以渐的父亲,状元郎,叶昭。” 楚华庭的脑子似都不够用了,呆愣了半晌方抬起头来:“怎会是他?” “易大人只说是他叫停此事的调查,也的确说明娘当年可能是他杀,陶嬷嬷许是目击者,只是当年没有细致调查,这么多年过去,想寻陶嬷嬷近乎于大海捞针,就连案发现场的小花园都被改建过了。想再查出真相,只靠我们几乎不可能。” “是,”楚华庭点点头,沉声道,“叶状元既然能让易大人停止调查,他必然知道真相,只是这种事,他怎会告诉咱们?” “自然不能直接问的,”楚君澜笑了笑,“就连易大人,也是被我逼的没法子才说的真话。” 楚君澜没将里会之事告诉楚华庭,也不打算细说其中的经过。 “大哥放心吧,只要知道线索,事情就好办,就不信叶状元永远都不说,我会找到机会的。” 楚华庭浑身都因知道真相的悸动而发颤,重重的点了下头。 只是这么大的事,他还没找到办法时,楚君澜已有了进展,依旧让楚华庭感到羞愧。 自己是做大哥的,却总是要依靠妹妹。 楚君澜看穿楚华庭的想法,并不说破,只笑着道:“能在大哥大婚之前有进展,这是一个好兆头,这说明咱们一切努力都没有白费,还是有希望的,大哥这下可以放下包袱,好生开始新的生活了。” 楚华庭点点头:“是啊,只要有个方向,就一切都有奔头。” 楚君澜笑着道:“大哥安心预备成婚吧,对了,婚宴的酒水我已经预备了,大哥不必再预备。” 楚华庭点头,有些抹不开脸的问:“她在国公府,还好吗?” 楚君澜被他那扭捏样子逗的噗嗤一笑:“放心吧,嫂子性子好,又腹有诗书长袖善舞,国公府就没有不喜欢她的。想来到了九月二十六正日子,他们还会舍不得嫂子出阁呢。” 楚华庭这才放心,被楚君澜打趣的有些尴尬。 接下来的日子,楚君澜与萧煦一同帮着楚华庭张罗婚礼事宜,很快便到了九月二十二。 萧煦刚过晌午就来了茂国公府,与徐氏见过礼说明了来意,便接了楚君澜去了什刹海的新楚宅。 “明日就该催妆,娶亲老爷的人选大哥可定了吗?” 楚君澜一进正厅就问。 楚华庭笑了笑:“我寻了一些从前同窗,选定了六个人,不过到现在还没定下,我正打算稍后去拜访呢。” 萧煦笑道:“我今日来正是为了此事。舅兄娶亲不是小事,何况新娘还住在茂国公府,娶亲老爷的人选不能马虎,明日我定是要跟着去催妆的,我出门前,九皇子还吩咐人递了消息给我,说明日他也要来。” “咱们想到一处去了。”楚君澜笑道,“若菡也给我递了话,说是宛松和他堂兄安陆侯世子也要一起来,结果湛哥一听说宛松要来,他便也吵着要来。” “那娶亲相公就有五个人选了,”萧煦笑着看向楚华庭,“舅兄如此便不用去一一拜访了,只请一人来便可。至于金银水壶,不如就让九皇子来提,他对这个必定感兴趣。” “这个好。”楚君澜想起那个一见到他就黏上来让她“讲故事”的弟弟就觉得好笑,“他的确会喜欢,对了,全福人我养母要来做。” “这很好,茂国公世子夫人儿女双全,夫妻恩爱,长辈也都健在,的确不错,傧相的人选还未定,咱们再想想。” 三言两语,就为楚华庭的大婚定下了一个前所未有强大的阵容。 娶亲相公六个人,其中五个不是皇亲国戚就是簪缨勋贵,九皇子、恭定王世子、定国公世子、安陆侯世子、茂国公世子的二公子,就连提金银水壶的都是皇子,权夫人还是个世子夫人…… 楚华庭吞了口唾液,咂舌道:“我……尚未有功名,这样盛大……” “我嫂子配得上。”楚君澜接话,“再说来的都是朋友,要是只看身份,那未免太生分了。” “正是。”萧煦也点头。 楚华庭一阵无言,刚要开口,外头宝乐就飞奔了进来,笑道,“少爷,少爷,傅公子来了。” 楚君澜与萧煦对视了一眼。 楚君澜笑道,“这下子傧相也有了,对了,傅公子文思敏捷,大哥正好与傅公子商议一下催妆诗如何做。” 第320章 好气哦! 楚华庭一时无言,只动容的看着楚君澜与萧煦。 他们二人的良苦用心,楚华庭如何不知? 北元大捷,皇上开了恩科,他翻年便可直接参加会试,将来早晚有一日有机会踏足官场,而眼下他的婚礼办的隆重,连娶亲相公都是皇亲国戚、勋贵望族的子弟,这就等于在告诉所有人他的身价几何,让人不敢看轻了他。 自始自终,都一直是楚君澜在照顾着他,保护他,为他治好眼睛,为他的安危不顾一切。 虽说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可楚华庭依旧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如何做,才能报答。 楚华庭心思千回百转,也不过是一瞬之间。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宝乐引着傅之恒进了门。 “傅公子。”楚华庭起身相迎。 傅之恒进门后,桃花眼一转便瞧见了楚君澜,勾唇一笑,团团行礼: “在下不请自来,不算叨扰吧?” “哪里的话,傅公子肯登门,是在下的荣幸。”楚华庭笑道。 几人相互见礼,随即依着身份落座,下人重新上了茶。 傅之恒便笑道:“听说楚公子的好日子定在二十六?我算着这几天就该催妆了,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也跟着去沾沾喜气。” 楚华庭心下欢喜,想着自己因先前落魄,同年都已久不联系,贸然去请也未必有结果,何况傅之恒主动帮忙,他不好拂人美意,便连连点头。 “自是求之不得!傅公子若不嫌弃,大婚之日还请你再劳动一回做个傧相。” 傅之恒哈哈大笑,故作沉吟的道:“这也不是不行,不过……” 潋滟的眼神看向楚君澜,声音多了几分笑意,“只要楚小姐愿意给我一坛好酒,就是催妆诗我都帮你一起写好。” “这还不容易?傅公子好好的帮我大哥写,酒我立即叫人送去风雅山庄。”楚君澜也爽朗的笑,回身低声告诉紫嫣,先找人给傅之恒送酒去。 傅之恒以拳击掌:“好!既有美酒,好诗自然是有。” 傅之恒与楚华庭商议催妆诗,楚君澜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萧煦心里却有些不愉快。 他现在越看傅之恒越不顺眼,原本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想不到竟也偷偷地觊觎他的卿卿,偏生他又精明的很,不做过分逾越的举动,让楚君澜都没觉得不妥,他便也不好发作。 真是好气! 九月二十三,楚华庭的催妆队伍着实震撼了不少人,因茂国公府要办喜事,加之楚君澜未来的公爹刚打了胜仗,许多人的眼睛都盯着此处。 待看清送催妆礼的这些娶亲老爷是何许人后,不少权贵和认识楚华庭的人都不得不重新估量了一番他的地位。 是以,大婚当日,楚宅真可谓是宾客满座。 这些年对楚华庭不闻不问的同窗同年,都主动的携家带口登门道贺,就连许多楚华庭并不认得,在朝中都叫的出名的官宦人家也都纷纷到场,送上了贺礼。 亏得楚君澜提早有准备,预备了不少的席面。先前预备的酒水也都充足。 楚君澜正与萧煦忙着张罗待客,便听见外头礼房的管事高声唱贺: “大长公主府,送红珊瑚一对!” “寒梅夫人送珍玩一盒,笔墨纸砚一套!” “定国公府送纹银一百两,丝绸十匹!” “曹国舅府送夜明珠一对,珍珠一斛!” “前司礼监总管内监曹公公,赠纹银一百两!” …… 在座宾客,听见礼房唱的这些名,便都不由咂舌。 “看来传闻不假啊!” “是啊,到底是皇上御赐匾额的忠勇之士。” “楚公子前途无量啊!” …… 许多宾客交头接耳,楚君澜与萧煦对视了一眼,相视一笑。 萧煦凑在楚君澜耳边道:“如此盛大,你可满意?” 楚君澜点点头,眉目含笑,声音温柔:“我大哥能有今天不容易,我早就想过大哥将来成婚时会是什么样,谁承想这一日来的如此的快。我娘在天有灵,若知道了必定欢喜。” 楚君澜有一种怅然又欢喜的复杂心情。从此以后,楚华庭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最在乎的女子,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便再也不是以前他们只有彼此的时候了。 虽然她还是大哥最疼爱的妹妹,可心情也已经不一样了。 萧煦拍了拍楚君澜的肩头,笑道:“待会儿去国公府迎亲,你跟着回去吗?” “自然是要去的。今儿湛哥和汐姐儿他们预备了难题要拦门呢,我回去,好歹他们看着我是自己人的面子,也好高抬贵手。” 萧煦听的禁不住笑。 “九殿下到!”礼房又再度高唱。 院中宾客都是一愣,纷纷回头看去。 只见九皇子穿了一身喜庆的宝相花纹锦袍,半披长发,大步流星的进了门。 在座的都是官宦权贵,纷纷都起身来与九皇子行礼问候。 九皇子一一拱手还礼,径直来到楚君澜与萧煦身边,笑道:“我没来晚吧?哈哈,我二哥还说也要来,刚才和沈瑜一起去找鹿宛松了。” 楚君澜有些惊喜:“九殿下能拨冗前来,真是感激不尽。” “小堂嫂何必客气?你是煦堂兄未来的妻子,便是自己人了,这么大的事,我若不来岂不是说不过去?”九皇子嘿嘿的笑。 萧煦莞尔:“你是贪玩。” 萧煦在人前依旧气质疏冷,话也不多,但每每给人清雅端正、如沐春风之感,接触过便可只他并不是骄矜之人。 九皇子与萧煦十分投缘,因喜欢楚君澜这个姐姐,对萧煦这个堂兄就更多一些亲近。 果真,不多时二皇子萧彻、沈瑜和鹿宛松便一起来了。 宾客们再度暗中咂舌,这楚华庭到底多大的能量?连二皇子都来了,国公府和侯府的世子来都显得不那么震撼了。 楚君澜与萧煦又一同上去给二皇子、沈瑜和鹿宛松行礼。 多日不见,二皇子再见楚君澜时,眼神已隐忍许多。自从楚君澜严词拒绝过他,加上萧煦的情况逐渐好转,渐得圣心,二皇子便知道,自己已没有希望得到楚君澜芳心了。 只是再见她时,心中依旧会悸动。 “君澜,多日不见了。”二皇子微笑。 第321章 惊为天人 ..co,最快更新盛世嫡女:医品特工妃最新章节! 一声“君澜”叫的温柔缱绻,听的萧煦直皱眉。 楚君澜笑着还礼:“二殿下,多谢今日拨冗前来。” “哪里,家中的事,我自然要来的。” 沈瑜与鹿宛松对视一眼,不好多言,只做没听见。 九皇子却觉出味儿来,看了看萧煦,又看了看二皇子,笑着道:“二哥,今儿怎么不带嫂子和我小侄儿一起来瞧瞧?” 二皇子早已有了正妃,今年年初又添了嫡长子,皇上对长孙格外喜欢,时常就让人去抱小孙孙到宫里来,九皇子也十分喜欢那玉雪可爱的团子。 九皇子故意提起起这些,就是想让二皇子明白,他有妻有妾还有儿子,总不好去觊觎自己堂弟的未婚妻,难道以楚君澜的才学,能去给二皇子做妾? 二皇子脸色黑了一瞬,白了九皇子一眼。 萧煦垂眸,唇边便挂上了几分笑意。 二皇子萧彻、九皇子萧征、定国公世子鹿宛松、安陆侯世子沈瑜一来,就仿佛热油里滴了一滴水,“哗”的一下炸开了锅,消息很快就传遍了。 到了下午,宾客们简直络绎不绝,就连从前对楚才良不屑一顾的同僚与上峰都登门来,客气的与迎宾的楚华庭和楚君澜行礼问候。 “怎么办,不成想人来的这么多,宅子里是安排不下了。”楚君澜有些着急。 萧煦想了想,道:“别急,我再去与邻居借用一座宅子,我知道隔壁宅子是谁的,至于酒席也不必担忧,我立即吩咐人去各大酒楼定了席面送来,王府的厨子也一并都叫了来,准保不会出错。” 楚君澜松了一口气,拉着萧煦的手摇了摇:“多亏了。对了,这样一来我预备的酒水就不够了。我酿造的酒索性每桌只给一坛,让大家尝尝就罢了,其余不够的就让酒庄送来。” “好。”萧煦见左右无人,抬起食指撩了一下楚君澜的耳坠子,指尖不经意的扫过她细腻的颈部肌肤,“放心吧,只安心等候便是。待会儿还要去迎亲呢。” 待到夜幕降临时,楚家与隔壁的大宅都红灯高挂,灯火通明的院中宛若白昼。 楚君澜与萧煦、九皇子、鹿宛松、傅之恒都跟着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吹吹打打的直奔茂国公府而去。 而茂国公府经过了月余的准备,布置得也丝毫不比楚家差。 拦门的题虽难,但楚华庭才学过人,何况还有个傅之恒在,根本就没能难住他们,让楚华庭顺利的接到了新娘。 楚华庭与陆湘湘,也就是现在的项宜新皆是一身红衣,恭敬的给茂国公夫人、大伯母,徐氏和三婶行了礼,便做拜别了亲人。 老夫人年纪大了,最是喜欢这样的喜事,也最容易被打动,想到项宜新已经没有了娘家,眼里含着泪,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往后记着常回来。不论是三日回门还是住对月,都有家可以回。” 徐氏也点头:“正是,这里就是的娘家。” 项宜新眼眸含泪,感激又动容道:“多谢老夫人、多谢世子夫人。” 楚桦就当做父亲的角色,训诫了项宜新诸如“相夫教子”“温良恭顺”之类的话,项宜新一一应下,最后被喜娘盖上了红盖头,扶上了一个粗壮喜娘的背。 原本出阁时应由兄长来背,可项宜新无亲无故,又因男女有别,徐氏便做主安排了喜娘来背她上轿。 院门外,鞭炮齐鸣,吹吹打打,孩童欢呼,大人欢笑。 楚君澜与萧煦跟随在队伍的后头,一并送了项宜新上轿。结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带着茂国公府为项宜新预备的三十二抬嫁妆,一路热热闹闹的直回了楚家。 “新人回来了!” 有穿着喜庆的小童子去巷子口哨探,见接亲的队伍回来,立即大声嚷嚷起来。 随着吹吹打打声音靠近,鞭炮和焰火的光华瞬间又点亮了整个楚宅。 楚华庭着大红蟒袍,当真是俊逸非凡,一表人才,将路边瞧热闹的百姓都看的暗中艳羡,一系列的程序过后,新人拜过天地送入洞房,楚君澜和萧煦还在外面招待宾客。 茂国公府的人以楚桦和徐氏为首的,已经带着小辈们围坐在一桌。楚君澜端了酒坛来为他们一一斟酒,笑道:“父亲,三叔,们尝尝,这酒是我新调配出的,口感比上次在家里吃的那个还要香醇,吃过之后也不会头疼,里头的方子我也改进过,对身子好的,后劲儿比上次的也少许多。” 泥封一拍开,酒香气就在席间扩散开来。 楚桦笑着点头,端起酒盏来啜饮一口,只觉得口中酒香清冽,当真是回味无穷,忍不住大赞一声:“好酒!” 这酒香着实太过浓郁醇厚,只一桌在吃,便已香遍了满院子,其余桌的宾客见状,也都纷纷找到那黑色的酒坛,拍开泥封各自品尝。 这一吃,不免惊为天人。 二皇子尝了一口,随即便忍不住一口喝干了杯中酒,等再去倒酒时,发现酒坛已经空了,九皇子、鹿宛松和沈瑜都捧着酒盏,珍惜的品尝其中味道。 “这就是小堂嫂酿的好酒?那天去催妆,我就听傅之恒说过,当时我还好奇呢,什么酒能好吃成那样,叫傅之恒那样的酒鬼都赞不绝口念念不忘,啧啧,果然啊!果然是好酒!” 二皇子白了九皇子一眼:“叫嫂子叫的倒是殷勤。他们还没成婚呢。” “早晚的事嘛,恭定王打了胜仗,很快便可回京了,倒时咱们又可以吃一次喜酒了。” 鹿宛松拿起酒坛,凑近坛口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陶醉的回味片刻,回头便问刚路过的楚君澜。 “这酒还有吗?” 楚君澜笑着给这一桌的皇亲国戚和勋贵们行礼,歉然道:“是我准备不足,今日来的宾客远超过我的逾期,先前我日以继夜准备的酒,现在也只够每桌分到一酒坛尝一尝味儿的。” “啧,这酿酒的手艺简直是一绝,我还想跟讨一坛子,回去给我父亲尝尝呢。”鹿宛松颇为遗憾。 沈瑜笑道:“我也是,不过我可没那么厚脸皮,我是要出银子的。” “对对对,”九皇子哈哈笑道,“这么好的酒,五十两银子一坛我也要,小堂嫂,几时再酿酒,记得给我留呀!” 楚君澜只是笑着点头,却并不将自己的计划先说出来。 与他们的状况相同,今日到场所有的宾客都是权贵官宦,每一桌的人尝过这酒都惊为天人。可再腆颜讨要时,却被告知只有那么每桌一坛。 一些人惋惜不已。 那些爱好杯中之物的,甚至将坛子直接抱走,回家闻味儿去了。 不过一夜,小医仙酿造的美酒就被传遍了京城,原本还没取名的酒,也被口口相传之间取了个名字,叫“神仙酿”。 第322章 卖钱 ..co,最快更新盛世嫡女:医品特工妃最新章节! “神仙酿?”楚君澜嘴角抽了抽,“这些人真敢讲,我这儿还没取好名字呢,他们倒是敢用词儿。” 楚灵汐搂着楚君澜的肩膀哈哈大笑,“澜姐姐害臊了?谁叫的酒酿的那么好吃?不说别人,就连我这个没有酒瘾的吃过都念念不忘,那酒香比我用的胭脂还好闻,偏生又不叫人觉得絮烦,只觉的满口留香,吃过后从口中到胃肠都舒坦,神清气爽不说,还不头痛。” “是啊。”徐氏也笑,“舅舅前儿也来吃喜酒,尝过了一碗就说好极了,他还让我问呢。” 徐氏看看左右,见屋里也没外人,便笑着问:“知道大舅舅家在各地都有酒楼,他想让我问问,愿不愿意将这酿酒的方子卖给他,他肯出好价钱。我笑着给回绝了,好容易研究出的方子,他腆着脸买去了,他就笑着说‘那就问问外甥女能酿多少酒,有多少我要多少。’我便来问问的意思。” 徐氏笑着捏了下楚君澜的脸颊:“将来虽是要做世子妃的人,家里的陪嫁铺子和要管理的生意也不小,但是若能多个营生,自己也能更多几分底气,将来有了儿女,也可以传给儿女,不论别的,就是说句不好听的,一旦有个什么意外,孩子们依靠这酒都能过活。” 三婶听着点点头:“二嫂子说的对,今儿父亲和叔叔伯伯都不在,只咱们女人家说话,也没那么多的忌讳。这女人啊,要恭顺丈夫是应该,但是自己也该能挺的起腰杆儿,大侄女有医术在手,自然不愁,不过谁会嫌银子多呢?” 楚君澜笑着道:“娘、三婶说的是。其实我的确有做生意的打算,但是我另有想法。” 徐氏和三婶对视了一眼,随即笑道:“既然有打算,那娘便去回了舅舅去。” “大舅舅肯开口,是瞧得起我的手艺,我屋里还存了两坛子酒,娘拿了送给大舅舅品尝吧,”又笑着对三婶道,“待会儿我让紫嫣将酒也给三婶送去,三叔还说都没吃够呢。” 三婶爽朗一笑:“行,那我就替三叔谢啦!” “大伯父那不我就不给送了,他又不能吃酒。” 楚君澜一摊手,众人都禁不住笑起来。 一家人又说笑了一阵子,便各自散了。 夜幕降临,徐氏与楚桦在屋里闲聊,徐氏就将此事说了。 楚桦笑道:“舅兄不缺银子,不过是善意想提携咱家澜姐儿罢了,只是澜姐儿素来有主意,说不得她还有其他的计划,回头与舅兄好生描补描补,一家亲戚,都是美意,闹的不愉快就不好了。” 徐氏白了楚桦一眼,嗔道:“就知道疼女儿?” “哪的话,还吃醋?平日里澜姐儿还不是跟最亲,整日里缠在身边。” “澜姐儿是孝顺,又聪明讨喜,性子也好。”徐氏得意,颇有感慨的叹了口气,“早前皇上刚与说那会子,我还曾担忧过澜姐儿的品性,因为楚家的事实在是太乱了,生怕那样的家庭里生出的姑娘性子不好,是个乱家精。谁知这是老天爷算好了要给我个好女儿。” “是啊。”楚桦也笑,“我这一年仕途上的坎儿,都是澜姐儿机缘巧合之下给解的。” 夫妻二人不免一阵唏嘘。 楚君澜与萧煦忙碌了一阵子,在城郊紧挨着风雅山庄不远处的一座村落,购置房产土地建了酒厂。 “这是酿酒的方子。”楚君澜将一张纸交给萧煦,又展开另一叠图纸,“这是蒸馏提纯的办法。着信得过的人去做,可不要将消息外传了。” 萧煦点头,郑重的一叠纸收好,打趣道:“就不怕,我将这些霸占了?” 酒厂的选址是萧煦着人办的,人手都是萧煦选来的亲信,保密的同时,若是萧煦存了坏心,楚君澜也的确什么都得不到。 楚君澜抬头笑望着萧煦,他平日清风霁月,极少有玩笑的时候,如今笑的坏坏的,让她觉得颇为可爱。 两手掐住萧煦的脸颊扯了扯,吐气如兰:“若霸占,那就只能卖酒了。” 萧煦的脸颊也不知是被掐的,还是羞臊的,两团红晕就像吃醉了酒。 眨了眨眼睛强作镇定,萧煦咳嗽了一声:“难道办酒厂,不是打算卖酒?” “我呀,是要卖钱!”楚君澜说着便转身往外走去,“咱们去街上看店面?” 卖钱?卖酒不就是卖钱吗?有什么不同? 萧煦疑惑的跟上楚君澜的步伐,二人乘车去了城中挑选店面。 楚君澜早就逛了几圈,最后在集市尽头最角落偏僻之处,选定了一个颇小的门面。 萧煦看着那仅能容两人并肩的小窗口,不由得哑然。 “卿卿,这地方未免太狭窄了,要不咱再瞧瞧?神仙酿那么好,现在多少王孙公子、勋贵望族都在回味,将来的买卖一定很好,而且店面若是太寒酸,也配不上的酒。” 楚君澜冲着萧煦神秘一笑,“都说了,我是要卖钱。这店面的事儿我自己来谈便是了。不是说秦王回京,今日还要去宫里赴宴吗?时辰差不多,别迟了。” 秦王乃皇三子,是众多皇子之中唯一一个封了王爵的。 据说秦王的外祖乃是太师,因犯谋逆重罪诛灭族,秦王的母妃本与皇上青梅竹马,皇上对其十分宠爱,并不打算追究责任,可她因自愧家中谋逆而投缳自尽了,留下了年幼的儿子。 秦王因外家缘故,无缘皇位,自知不必争夺什么,性子就更为潇洒豁达,于音律上颇有建树,才学上更是不输傅之恒,因早就封了王爵有了封地,他常不在京中,皇上却时常传召他回京来。 秦王这样于朝中超然的人物,楚君澜觉得萧煦即便不与他相交,至少也不能开罪了他。 “好吧。”萧煦道,“那我先回去了。” 楚君澜摆摆手,与萧煦作别,便去询问了铺面的事。 谁知,铺面容易租赁,想开业却卡在了官府文书上。 楚君澜往顺天府跑了几次,都没得正面回应,经下头的书吏透露,说是此事乃顺天府尹驳回的。 “原来是陈青魁那老小子作妖!小堂嫂不用怕,我陪找他去!”九皇子今日来找楚君澜玩,正陪着她一起来,一听书吏的话便怒发冲冠,拉着楚君澜就往衙门里闯。 第323章 占份子 顺天府楚君澜还算熟悉,上次来是葛舒羽假死诬陷她时,不过她当时戴罪之身,在偏厅吃了一阵子茶就下了大狱。与今日这般可以跟着九皇子理直气壮往里闯的场面自是截然不同。 九皇子出身天家,傲气逼人,叉着腰往顺天府后堂中间一站,仰着下巴高声吩咐赶出来的曲师爷。 “请你们府尹大人出来,我有话要问!” “您是……”曲师爷看到楚君澜,心里便明白了几分,只是他并不认识九皇子。 九皇子皮笑肉不笑的道:“我?我叫萧征,家中行九,我父乃当今皇上。” “原来是九殿下!”曲师爷吓的和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尿出来,转身就往里头去,“小人这边去请大人来!” 不过片刻,顺天府尹陈青魁便走了出来。 陈青魁中等身量,穿一身家常的茶金色对襟宽修道袍,满面红光,气色极佳,来至后堂远远便拱手:“原来是九殿下与楚小姐,真是有失远迎。请上座。”回头吩咐人,“上最好的茶来。” 九皇子与楚君澜分别入座,陈青魁笑着亲自端了茶上来。 楚君澜双手接过,温声道谢。 九皇子却将茶碗一搁,问道:“我堂嫂要开个卖酒的小铺子,来你们这里好几次都不肯批下文书,方才才得知,原来这一关卡在了陈大人这里?不知陈大人可否与我解释解释,我堂嫂一个卖酒的铺子,哪里不合规矩,怎么就批不下文书来?” 陈青魁笑容有几分尴尬。 他料想楚君澜定会来找他,只是没想到,楚君澜竟然带了个如此厉害的帮手,就算是恭定王世子来了他都不慌,恭定王世子再高,做事也不敢造次,这可是天子脚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可来的偏生是皇帝的儿子!这可就难办了。 一个不好,他的这点小谋划眨眼就能被九皇子告诉皇上。 思及此处,陈青魁叹息了一声:“是我手下的人愚钝,没领会我的意思,将事办砸了,让楚小姐与九皇子误解,着实是我的疏忽。我本意其实是想请楚小姐来,咱们谈一谈生意的。” “原来如此。”楚君澜微笑颔首。 九皇子却直白的很:“谈生意?没见过这么下帖子的。” 陈青魁越发尴尬了,偏生给他尴尬的是皇上的儿子,他自己有愧在先,着实不好发作,只好道:“九殿下说笑了。” 楚君澜吃了一口茶,直言不讳的道:“不知陈大人想与我见面,谈什么买卖?” 见楚君澜如此痛快,陈青魁暗中松了一口气,笑道:“楚小姐必定是想做‘神仙酿’的生意,实不相瞒,当日吃过喜酒,我便对此酒念念不忘,相信许多人与我相同,这‘神仙酿’的买卖值得一做,我愿意出一千两白银,占一成份子,将来所得收益我占一成,不知楚小姐可否愿意?” 原来是逼着她来见他,他好利用职位之便为要挟,逼迫她入股! 一成份子,说白了就是要占百分之十的股份。 想不到陈青魁如此狮子大开口。 如果今日不是九皇子陪着她来,又摆出混不吝的态度,陈青魁说不定还敢要求的更多! 楚君澜自然是要婉拒的,她欢迎陈青魁入股,却不会给他这么大的便宜,只是要如何说,才能不开罪他? 心念电转之间,九皇子却已经先一步拍案而起。 “什么?陈大人只出一千两银子,就想占一成份子?我出了三千两白银才占了一成!” 楚君澜垂眸,眼下眸中的惊讶与感激,好笑的轻叹了一声。 陈青魁也有些咂舌,“竟然是这样?” “自然,这还是堂嫂看在我是亲戚的份儿上。陈大人若想入股,也该有些诚意,你若正常下帖子约见,难道我小堂嫂会不答应?这事儿回头我少不得要与父皇禀明,对待皇亲国戚陈大人都能如此,不知平时对待别人,还要什么样儿呢!” 陈青魁当即汗如雨下,也亏得他沉得住气,才没立即跪下服软。 事都走到这一步了,若现在服软,岂不是什么都白费了?将人拉入同盟才是上上策。 思及此处,陈青魁笑了笑:“既如此,我愿意出一千五百两银子,站半成的份子,不知楚小姐意下如何?” 一千五百两银子,若以米价换算成楚君澜前世所知的货币,大约是一百四十万,这绝不是个小数目。 而且陈青魁的身份再次,他入了股,将来许多事就好办的多了。 楚君澜笑道:“这是我的荣幸。” 见楚君澜痛快的点头了,陈青魁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两厢一拍即合,银货两讫,又立了文书。 楚君澜笑道:“我眼下只看好一个店面,其实还需再租赁两处,不如大人将文书一并开了,也免去日后麻烦。” “也好。”如今他们是合作伙伴,年底要吃红利的,陈青魁自然会给予最大的方便。 是以离开衙门时,楚君澜怀里已将所有需要用到的文书手续都揣齐全了。 九皇子跟在楚君澜身边,走路一蹦一跳,笑容阳光灿烂,像个邀功的孩子。 “小堂嫂,怎么样,这事儿我办的不错吧?” “多亏九殿下了。今日若不是你也在,我还不知要费多少周折呢。” 九皇子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银票往楚君澜手里一塞:“呐,这是三千两银子,我那一成份子你可别忘了。” 楚君澜惊讶,她原以为九皇子只是说说,为忽悠陈青魁的。 九皇子却是爽朗一笑,道:“我三哥说了,你这买卖只会做大,将来说不定还能富可敌国呢,我就赶紧将所有的积蓄都拿来了。小堂嫂你要努力,可别叫我的体己银子打了水漂。” 楚君澜这下是真的惊讶了:“是秦王殿下这么说的?” “是啊。”九皇子笑嘻嘻的,对秦王十分崇拜,“我三哥很聪明,听他的准没错。” 楚君澜点点头道:“秦王殿下的确聪慧。” 她才刚开始着手布置,相信还没露出苗头,就连萧煦都以为她只是要卖酒,勤王就能说出“富可敌国”这类的话来,这说明什么?说明秦王或许已经猜出她要做什么了。 因为楚华庭成婚的事,楚君澜才彻底意识到银子的重要性,就如三婶说的,银子多了又没坏处,积累一定的财富又有什么不好? 她没有隐瞒萧煦,她从来没想过只卖酒,她的确是想卖钱! 第324章 头脑不简单 手中有了文书,再办事就容易了,楚君澜用两天时间谈好了三个店面,在与萧煦忙人工的事时,酒厂的第一批“神仙酿”也已出产。 因不是自己酿酒,用的是蒸馏提纯的巧法儿,生产起来并不费事,其中再加入楚君澜先前调配好的药材与花果,萧煦对楚君澜酿酒制发的速度也颇为惊讶。 “这第一批酒先不卖,拿来送人吧。” 楚君澜将酒留给萧煦几坛,剩下的就安排人分别送给了相熟的一些人,如大长公主府,曹钦府上,厉英府上,再如有过一面之缘的寒梅夫人府上,高国舅府上之类。 至于皇子,楚君澜却是不敢贸然去送的,以免让有心之人以为她别有用心,如果九皇子想吃酒,来与她要便是了。 “娘,这几坛酒还劳烦吩咐人送去大舅的酒楼,”楚君澜笑着与徐氏道,“这些酒依旧不是拿来卖的,大舅开酒楼,人脉广,请他帮帮我的忙,将这些酒随意送出去。” 徐氏看了那几坛酒一眼,略一想便明白了,“澜姐儿是想先让更多的人知道这酒好吃?” “娘最懂我。”楚君澜狡黠一笑,“再过两日,我的店面便要开始营业了,相比到时候许多人都会知道这酒的好处。”也会有兴趣来找她合作。 “放心吧,别的帮不上你的忙,这点小事却不难,你大舅舅上次还夸这酒回味无穷,只要你肯给他一坛子酒吃,他必定愿意帮你跑腿。” “这有何难,只要大舅舅喜欢,他要吃酒我还是供得起的。” 徐氏噗嗤一笑,点点她的鼻尖儿道:“你呀,这些日可将你忙坏了,待到你的铺子开了张,你也要好生歇一歇,别将自己累坏了,伤了底子便不好了。” “是。待到生意步入正轨,我也就不用如此忙碌了。” 话虽如此,可楚君澜却知道以后她说不定会更忙。 得了神仙酿的人,或多或少都将目光聚集在了楚君澜的三个铺面。 两日后,三个铺面同时开了张。 神仙酿的招牌黑底金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些日经过口口相传,许多百姓都听说了小医仙酿的好酒,都在焦急的等待着酒铺开张,好买来一些尝尝。 在同一条街道上,相距不远的三家门面同时噼里啪啦的燃了鞭炮后,就有人分别涌入了三个店铺。 最窄的门面前,伙计笑容满面的指了指头顶的牌匾:“诸位客观请看准了,我们‘神仙酿酒坊’虽是卖酒,却不接受金银交易,我们只收酒票。” “酒票?”人群中有人疑惑,“酒票是何物?” 伙计耐心的一指斜对过的“神仙酿酒票坊”,高声道:“大家伙儿先去票坊卖了酒票,再拿着酒票来我这里换酒。这每天酒票可都是有限的,兑完了就只能等到第二天了。” 神仙酿酒坊中飘出的酒香简直香遍了整条集市,百姓们闻着如此清冽的香气,听着这般稀奇的说法,越发觉得好奇。不少人就都转到“神仙酿酒票坊”去询问如何买酒票。 楚君澜从楚华庭婚礼用酒时就开始造势布局,皇亲国戚、簪缨望族、官宦之家更知道神仙酿的好吃,这些人家也有仆从,仆从又有亲戚在民间。 是以今日好奇前来卖酒的人,要比楚君澜预想的还要多,拥挤满了一整个集市。 在集市尽头的第三家铺面“神仙酿酒票交易处”里,楚君澜正执壶为厅中宾客倒茶。 若是来个寻常官员,看到厅中的场面,恐怕都要吓个倒仰。 端坐在首位的是大长公主和寒梅夫人,两侧身分端坐着三殿下秦王、九皇子、萧煦、楚桦、楚杉、鹿宛松、沈瑜、高国舅以及顺天府尹陈青魁。 楚君澜为他们依次斟茶,笑着道:“想必诸位都对我这三个店铺十分好奇。我便大致说一说,这三个店铺都是做什么的。” “神仙酿酒坊,专门用来卖酒,但不用金银交易,只收酒票。 “神仙酿酒票坊,顾名思义,这里不卖酒,而是专门卖酒票的地方。” 楚君澜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楚华庭。 楚华庭和宝乐、袁康虎、紫嫣等人,便端着托盘上来,将上面的酒票分别呈给在座之人。 大长公主、秦王等人都将酒票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酒票看起来,与银票大小相近,上面花鸟雕刻极为精致繁复,并不是寻常人能够模仿的出的,上面除了写明每张酒票代表了多少酒,还写了日期时间,日期时间下,还有一些如蝌蚪样的符号,并且有徽章印在上头,章上内容是四行毫无逻辑组合的字,其中几个字还丢笔少画。 楚君澜指着酒票上那些大家看不懂的蝌蚪符,笑道,“这是另外一种文字,都是我从前看了书,知道是一些蛮夷人用的,还有那徽章上的错字也是故意为之,这些都要定期一换的,为的是防止有人故意伪造。” “票坊每天售出酒票五十张,每张票可买一斤酒,也就是说,酒坊每天就只兑五十坛的酒。” 楚杉问道:“大侄女,若是有什么人家办喜事,用的酒水多呢?” 楚君澜一摊手,指了指脚下,“那就需要用到咱们现在这间‘交易处’了。这里交易的不是酒,而是酒票。或许有人买到了酒票,却不想当天就兑,存了下来,而有人急着吃今天的酒,那么自然会有人收购酒票,他们若想交易酒票,就要来此处交易,不论是有收购酒票的,或者是想出售酒票的,都可以来此处。” 屋内之人都是人精,楚君澜只将各个铺子做什么用的一说,大家就都明白了。 萧煦看着楚君澜,眼睛发亮,“怪道你说,你是要卖钱,不是卖酒。” 九皇子拉了拉秦王的袖子:“三哥,你说的太对了,若是弄好了,小堂嫂将来说不定真可以富可敌国!” 秦王笑了笑,直言道:“本王现在想投入一笔银子,占一部分的份子,来得及吗?” 楚君澜笑了笑:“自然来得及,广结善缘,大家互帮互助,一起将真金白银赚到手中,这本来就是好事。” 秦王年轻俊朗的脸上露出个玩味的笑,啧啧的对身边的萧煦道:“煦堂弟,你这未婚妻头脑可不简单。” 第325章 印钱的本事 所有人都看得出楚君澜这经营模式的妙处,都分别或明或暗的与楚君澜谈拢了入股的所占的比例和价格。 秦王叫了自己的长随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长随立即应是,直接出门冲到了“神仙酿酒票坊”。 因为是第一日开张,许多百姓还不习惯买票兑酒的模式,大家还都在犹豫,细细的询问伙计。 伙计说的嘴角都起了白沫,却只卖出了四张酒票。 而“神仙酿酒坊”情况也是一样,有刚到的不知道规矩,急着去卖酒,却被告知需得先凭票兑换,伙计也在耐心的重复解释,说的口沫横飞。 秦王长随便是此时将银子往柜上一拍:“还剩下四十六张酒票,我都包了!” 伙计眉开眼笑的道:“好嘞!” 神仙酿的价格并不十分昂贵,只比京城最好的状元后贵上几文钱,是以秦王长随拿来的银子换了厚厚一叠酒票不说,还换回了找零的碎银。 围观的百姓们一见神仙酿真的还算平价,且那人买了酒票揣进怀中,转眼就先用一张酒票,去兑了一坛子酒来提走了,大家也都纷纷掏出银子来买酒票。 伙计把手一摊:“对不住,对不住,神仙酿是养身又好吃的好酒,酿造十分困难,咱们最大的限度一天也只能酿出五十斤来,这酒票也只能卖出五十张,今儿的份额已经售罄,想吃神仙酿的,明日请早吧。” “什么?这就没了?” 许多馋酒的老饕酒鬼纷纷咂舌,他们不过是犹豫了一下的时间,怎么就错过了?竟一张酒票都没买到! 有人闻着酒香,垂涎三尺,厚着脸皮去神仙酿酒坊与伙计商议,用真金白银来买,可伙计笑容满面的就是不肯松口,店面虽小,伙计身后的护院和拳师就有六个,各个虎目圆睁,身高马大的,像是正等着人闹事,他们好动动拳脚活动活动筋骨。 加之大家都知道“神仙酿”是小医仙的生意,小医仙可是未来的恭定王世子妃,恭定王又才在北边儿打了胜仗,很快就要班师回朝了。 正儿八经皇亲国戚家的酒坊,谁敢造次? 得了消息的老百姓,就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去,等着第二日早一些来。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整天。 甚至第二天有赶早来买酒票的人,刚有几个人买到酒票,就又来了大主顾,不但将当天的酒票都买走了,甚至还预定了明后两天的。 这样一人就包了一整天全部酒票的现象层出不穷,神仙酿开张不过六天,酒票就已出现一票难求的局面,有人馋的实在不行,就试着去交易处询问,而交易处的人帮他牵线,联系到了先前买了酒票还没来得及兑的人。 二人在交易处商议了价格,以高出正常三十文钱的价格成交,并且交给了交易处一部分的费用。 这位馋酒的老饕终于如愿以偿的吃到了神仙酿,虽然他花的是比正常高出许多的价格。 有一人办成,便有其他人效法。 想吃神仙酿的人吃不到,就只好去交易处告假求购。 神仙酿的价格,也很快就被炒了起来。 不出十日,楚君澜手中的银子就已经十分可观。 楚君澜看了账本,将阿拉伯数字和列表记账的方法教给账房。 楚杉和楚桦、楚洋、楚湛、楚源都在一旁默默地吃茶听着,一时都不发一言。 待到账房抱着账本下去研究了,楚杉才咂舌道:“大侄女,你这脑袋瓜儿可不一般。先前我还说你这酒卖的好了,说不得能给你赚出一些零花,想不到啊,这才几天,你的买卖就已做成这么大。” “是啊。”楚湛也摇着头道:“最可怕的是卖出的酒票并没有全兑出去,也就是说,澜妹妹是让他们预支了银子存在你手里,而你付出的却是纸。” “还有那交易处,安排的太妙,”楚源道,“那交易处之中来交易的人现在都是买了你酒票的,但若是有人想大批量的用神仙酿,譬如办喜事需要用酒的,一时间没有人拿得出那么多的酒票,澜妹妹岂不是可以私下里加印一些?然后将这些酒票加价卖出?” 楚桦点头:“正是。说白了,与其说澜姐儿是卖酒,不如说,澜姐儿是掌握了自己印银子钱的本事。” 此言一出,满屋子肃穆。 楚家的儿郎们看着楚君澜,心里都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佩服和敬畏来。 自从相识以来,楚君澜就从来都没做过小事儿。就算是想挣银子钱,她也要做挣的最多的那个! 楚洋担忧的道:“澜妹妹,你有了这样的本事,万一有人看你不顺眼,找你生意上的麻烦,你该怎么是好?” 楚君澜笑着道:“不打紧的,入股我生意的可都是皇亲国戚和簪缨望族,一旦有事疏通关系很容易的。毕竟谁也不会跟自己的银子过不去,大家还都等着吃红利呢。说白了,我这不是一个人的买卖,而是大家的。” 楚洋再度咂舌,点着头竖起大拇指。 她连退路都想好了。 如此一来,神仙酿的成败,牵扯到的可是许多人的利益,不是她一个人的,多方势力较劲,若真有人跟神仙酿过不去,最后还不知谁更倒霉呢。 ※ “小堂嫂,我都快被你的神仙酿给养成个酒鬼了。” 九皇子捧着酒盏,珍惜的啜了一口。 秦王与萧煦碰杯,吃尽了杯中酒,咂舌一声:“好酒!” 楚君澜道:“好了,今儿可不能再给你们酒吃了。一位亲王,一位皇子,加上一位世子,说不得皇上什么时候安排你们做要紧的事去呢,若是因为吃醉了酒耽误了差事,我这小酒坊可担待不起。” 九皇子张开双臂往后一靠,背后正是一个密封好的大酒瓮。 “能每天吃神仙酿的好日子,让我做神仙我都不换呀!” 萧煦莞尔。 秦王用食指敲九皇子额头:“你就这么点儿出息。” 说着话,“神仙酿酒坊”前头门面处,却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老者的声音中气十足的高声道:“我没买到酒票,但我今天就要吃你们的酒!实在不行,我用我一幅画与你们换还不成?” 随即是伙计无奈的声音:“老人家,您若是画出我们的酒票来,小的就给您兑酒。” “你这小子,怎可瞧不起人!” 第326章 便宜师父 门外的争执声越来越大,隐约还听见楚华庭的声音在劝和。 楚君澜不放心,站起身道:“我出去瞧瞧。” “小堂嫂,我随你去。”九皇子忙跟了上去。 眼见着九皇子像条小尾巴似的随楚君澜出去了,秦王似不经意的打量萧煦的神色,笑着解释道:“九弟还是如此,这么些年了一点没长进,还是那样孩子气。” 萧煦闻言收回看向屋门口的视线,对秦王微微一笑:“九殿下心思纯净耿直,我对他极为欣赏。” 在萧煦眼中,九皇子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对楚君澜并非男女之情,而是弟弟对姐姐的崇拜之情,秦王担忧他会对九皇子不满,全然是多虑了。 其实坦白说,若说要吃醋,萧煦觉得秦王反而要更在意一些。 皇上特别喜欢容貌好的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是以朝中大臣,不说人人都貌似潘安,也都外貌气质出众,各有千秋。 秦王便是所有皇子之中生的最为俊美,气质最为潇洒讨喜的一个。 从前萧煦对他的了解不多,但从此番秦王能够“快、狠、准”的把握时机,与初次见面的楚君澜痛快合作,便可将他性情窥得一二。 这样一个才学、长相、人品、身份都出色的人,偏生还有出色的头脑。最要紧的是,萧煦感觉得到,秦王对楚君澜似乎十分好奇,而所有的感情几乎都是从好奇开始的…… 萧煦心思千回百转,实则也只是眨眼之间。 秦王笑着点头:“那就好。外头似乎有事,你不需出去看看?万一有人来闹事便不好了。” 萧煦心下虽担忧,却只是摇头:“无妨,她能处理好。” 秦王看着萧煦的神色,眯起了眼睛,然而疑惑之色只一闪而过,眨眼他便恢复如常,又继续自斟自饮起来。 楚君澜这厢与九皇子一前一后的来到前头的,便见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正与楚华庭在外头说话。 那老者生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深绿色杭绸直裰,背脊挺直,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气。 只可惜,他现在被气的横眉怒目,面红耳赤,五官都扭曲了,点指着柜台对楚华庭道:“你们这店铺到底图什么!老朽都已闻见酒香气,你们店里分明有酒,为何不肯卖!你们要什么酒票,难道那酒票,还能比老朽的字画要珍贵!” 柜上的伙计被气的翻了个白眼。 “老人家,您可别说笑了,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您要吃我们神仙酿,那就要守规矩不是?” 老者气的直跳脚,回头就从身后站着的长随怀里抽出一个卷轴来,“刷”的抖落开。 “我用这幅画换一壶就吃,吃得吃不得?” 又抽出一个卷轴。 “还有这幅字,我用这幅字换酒吃,吃得吃不得!?” 老者明显是气急了,回头从长随怀里连抽出了四五幅字画来一一抖开,又如丢垃圾一般丢在地上泄愤。 楚华庭一见那字画,便已震惊了,手忙脚乱去捡起画卷抱在怀里,急忙道:“好好好,老人家,您莫生气,我与您换,给您吃酒好不成吗?” “神仙酿是你的产业?”老者眼睛一瞪,指头差点戳在楚华庭的脸上,“你简直缺德带冒烟儿啊!定的是什么规矩?一点都不考虑到我们这些人想吃酒的心情!” 楚华庭尴尬的笑笑:“老人家,神仙酿是舍妹的产业,她之所以定了规矩,必然是有她的缘由,您千万莫生气,我这就让他们取一坛酒送去您府上,给您赔罪。” 老者上下打量楚华庭一眼:“你是小医仙的兄长?” “正是小子。”楚华庭恭敬做答。 “你能每天都吃到神仙酿吗?”老者负手颇为认真的问。 “额……只要我想。” “好!”老者一拍手,随即亲热的拉着楚华庭的胳膊,吓的楚华庭怀里的画卷差点又掉地上。 “孩子啊,人若是收你为徒,你能每天都孝敬我吃神仙酿吗?” 楚华庭闻言,眼睛一瞬瞪圆,仿佛天上掉金元宝,还全都掉在他怀里了一样。 楚君澜在后头看的直皱眉,眼瞧着大哥要被人占便宜,忙要上前。 谁知她刚要开口,身边的九皇子就一把将她胳膊拉住了。 “哎呦小堂嫂,您可别去!” 楚君澜疑惑回头,低声问:“怎么?” 九皇子眼睛发光,表情却十分一言难尽,咂咂嘴道:“我前天还遭了这位一顿毒打,手心差点给打肿了。他姓谢名玉,乃是前任的国子监祭酒,如今在宫里给我们讲学。现任国子监祭酒梁大人还是谢老先生的徒儿呢。他为了吃酒,要收您兄长为徒儿,这不是好事嘛。” 楚君澜听的大惊失色,眼中已有万千情绪闪过。 在就是九皇子说话的功夫,楚华庭已从惊喜之中回过神,来至大门前倒头便拜。 “恩师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免了免了。”谢玉将楚华庭搀扶起来,捋顺须髯道,“我老人家也不要你的束脩,你别忘了孝顺我吃酒就是。走,先随我家去。” “哎!”楚华庭已激动的无以复加,呆呆的抱着那些画卷,便跟着谢玉走了。 楚君澜快步追了出来,一阵秋风吹来,楚君澜鬓发飞扬她也顾不得,看着楚华庭和谢玉一行人的背影,回头吩咐伙计。 “取一坛子酒,送去谢府。” 伙计早就听见九皇子所言,这会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急忙点头如捣蒜的依着吩咐办事去了。 九皇子歪着头看楚君澜,安抚道:“小堂嫂别担心,谢老头人品还是过得去的,他不会欺负楚大公子的。” 楚君澜自然知道,谢玉那样身份的人,犯不上欺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更犯不上为了吃酒,就要在人店铺门前大闹,还高调的收了徒。 难道他真会为了吃酒就这么做? 交易处随时都可以高价买到酒票,身为帝师,又是如今皇子的老师,他难道会缺钱?能用银子解决的事,为何偏要闹起来? 就好像谢玉今次来,为的就是要找理由收楚华庭做学生似的。 楚君澜看着前方蹙眉沉思,而与此同时,街角处也有两人在看着她。 “三哥最近就是来这里?” 第327章 醋了 街角处,六皇子目光痴迷又专注的望着身边的女子。 那女子双十年华,本该早就嫁了人的年纪,她却梳着少女的双平髻,生的鹅蛋脸,水杏眼,柳眉微蹙,丰唇轻启,容貌虽算不得最出挑,可一身白衣、墨发半挽的模样,却颇显得楚楚可怜,温柔娴静。 一听她提起“三哥”二字,六皇子心里便是一阵狂躁,恨不能想立即抓几个人来活剐了解恨。 从小到大,他总是追在她的身后,可她的眼里却只有她的“三哥”,即便三皇子连续拒绝她两次,后来甚至在封王后躲去了封地,她依旧不肯嫁人,看都不肯看他一眼。 六皇子满心的不满和挫败,可他说出的话,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宠溺。 “是,三哥回京后便总是在此处,彤儿,三哥他分明是在故意躲着你的。” 汪诗彤闻言娇躯轻颤,杏眼中迅速积了泪水,却倔强的抿着唇不让眼泪落下。 她痴痴地看着神仙酿酒坊那狭窄的门面,眼神又落在楚君澜与九皇子一前一后回到店中的背影上,不仅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是了,楚小姐容貌堪称绝色,又是小医仙,还有这一手酿酒的好手艺,还是人尽皆知的女侠客,她有那么大的本事,哪个男人能不多看几眼?何况三哥素来最是惜才的,见了楚小姐,难免不被吸引。而我……” 凄惨一笑,汪诗彤垂眸,眼泪从她睫毛滴落,并未沾湿她脸上的妆容。 “我已经这个年纪,又不如楚小姐生的俊,一无是处,如何能让三哥注意到我?他本拒绝我多次了,原本是我不配……” “彤儿,你别伤心,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美的女子,那楚君澜就是个蛇蝎泼妇,哪里比得上你的一个指甲?”六皇子从怀中掏出帕子递给汪诗彤,随即便引着她往马车方向去,“三哥也未必就是喜欢她,或许只是看她长得好,跟她玩玩罢了。她马上就要嫁给萧煦那傻子了,往后成了婚,看她还怎么出来胡乱蹦跶。” 汪诗彤抽噎着点点头,用六皇子的帕子拭泪,柔声道:“六殿下,诗彤只是将你当成亲弟弟,请你,请你往后还是不要叫我彤儿了。我心里只有三殿下。从小,皇上怜惜我全族尽灭,允我养在宫中,我与三殿下青梅竹马一同长大,那时我便知道,将来我只会是他的妻子。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六皇子暗中咬牙,手在身后紧握成拳:“彤儿,我会等你的。无论如何,我也会等你回心转意的。” “可是我家中已经没人了,没有强大的母族,将来也不会成为你的助力,你母妃不会答应我们二人的。再说我又比你年长,我心里还有三哥……” “三哥,三哥,你心里难道就只有他?我追在你身后这么多年,当年甚至为了你,被三哥打断了腿,你都没有丝毫动容吗?”六皇子双目赤红。 汪诗彤再度落泪,抽噎着道:“对不住……” 一看到她落泪,六皇子深吸一口气压下了狂躁,强行将人搂在怀中:“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这么说话,你别生气。” 汪诗彤挣了一下,并未挣脱六皇子的怀抱,转而也不再强迫自己,而是将眼泪洒了六皇子满襟。 ※ 楚君澜并不知方才店外的一幕,与九皇子回到后头,就将刚才的事说了。 秦王闻言不免有些惊讶:“你是说,谢玉谢大儒,主动来收了令兄为徒?” “正是。”楚君澜蹙眉道,“以谢大儒的身份,何愁买不到酒票?他分明是来故意结交我兄长的。只是我如何也想不出,谢大儒到底为了什么。” 楚华庭的才学是好,可到底也没好到惊为天人的地步。堂堂帝师,又是为皇子讲学的大儒,难道会愁找不到好学生来继承衣钵? 越是这么想,楚君澜就越是觉得这其中必有缘由。 萧煦安慰道:“许是舅兄先前办了酒宴的缘故吧。” 楚君澜想了想,也的确只能这样解释,一个有着深厚背景的学生,本身的资质也不差身,这也的确可能吸引谢玉故意来结交。 秦王闻言看了看楚君澜,又看看萧煦,笑容变的越发玩味,但他就不多言,端起酒盏来啜饮一口,转而打趣道:“楚小姐有这般好手艺,可真是派上了大用场,世上女子能有几人有这个能耐,能单凭好酒便积累如此大的财富?又能有几人有造化得戚神医的真传?” “是呀是呀!”九皇子跟着连连点头,“有几个女子能有小堂嫂这般好的身手?小堂嫂不是小医仙,而是女侠客!” 九皇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楚君澜的眼神充满崇拜,就像看到了偶像。 楚君澜摆了摆手,“你们就不要取笑我了。秦王殿下,这会子就算把我夸成一朵花儿,你入股所占的份子也不可能再多给了,除非你再加银子。” 秦王闻言,当即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连称:“有趣,有趣!” 九皇子见秦王笑,自己也跟着嘿嘿的笑。 萧煦抿唇垂眸,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楚君澜察觉萧煦情绪不对,有些纳闷的看了他一眼。 秦王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似的,笑道:“后日红枫山上,寒梅夫人要为我接风洗尘,办了个宴,到时楚小姐与煦堂弟都来吧。那场合热闹的很,说不得你还能再找到合作的伙伴。” 楚君澜自然点头答应了。 “好是好,只是殿下回京这些天了,怎么接风洗尘才办?”楚君澜眼珠一转,立即明白了,“莫不是寒梅夫人为了殿下的终身发愁?”寒梅夫人颇得圣心,说不得这件事还是皇上授意的。 “咳咳。”秦王刚灌了一口酒,当即就被楚君澜的话呛的咳嗽连连。 九皇子抚掌大笑:“三哥也就平日里能欺负欺负我,遇上小堂嫂还不是要吃瘪!” 秦王似是被逗的狠了,脸色咳的潮红,半晌才顺过气儿咳嗽了一声:“三日后记得来赴宴,我和小九儿先回去了。”说着话提着九皇子的领子将人拎起来,拉拉扯扯的出去了。 楚君澜看着九皇子被拽走的残样儿,禁不住又笑起来。 萧煦猛然站起身:“我也先……” “先什么?”楚君澜拉着他手,迫使他又坐下,随即往他腿上一坐,不顾他浑身僵硬成木头,问:“他们都走了,你可以告诉我为何不高兴了?” 第328章 情侣装 “我,我没……” 萧煦话未说完,柔软微凉的指头就点在了他唇上。 “你想好再说,可不准哄骗我。”楚君澜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萧煦想了想,只得无奈的道:“也没有,就是看秦王殿下总往这里来,又似乎,似乎对店里的事很是好奇,就觉得有些奇怪。” 萧煦说的缓慢,措辞谨慎,颇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楚君澜立即明白了,忍笑板着脸道:“秦王占了份子,便也算是酒坊背后的老板之一了,事关红利吃的多少,他关心一些也是有的。” “是……”萧煦有些沮丧的垂下长睫。 他知道楚君澜说的没错,可心里究竟不大开怀。 楚君澜忍笑忍的辛苦,终于禁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双手掐着他的脸颊轻轻扯了扯:“我们煦煦怎么这么可爱呢,这是吃醋了,嗯?” 萧煦耳廓与脖颈都是粉红的,双臂却大大方方的将楚君澜紧紧圈住,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我的。” 像是在宣誓所有权。 楚君澜被他逗的咯咯地笑,搂着他脖子靠在他的肩头:“你的你的,都是你的。” 萧煦的嘴角就禁不住扬了起来,怀抱也渐渐的收紧。 紫嫣从外头进来,一抬头瞧见屋内情况,转身就又出去了,站在门外用手扇风,禁不住傻笑,姑娘与世子爷相处的真是越来越好了! 楚君澜回府便将三日后红枫山宴会的事告诉了徐氏。 “秦王殿下相邀,且还是要请我与萧煦同去,我不好推辞,便答应了。” 徐氏笑道:“这是好事,也能多一些与人相交的机会。看来寒梅夫人还是想为了皇上解忧,才办了这次聚会。” “皇上非常在意秦王的婚事吗?”楚君澜挨着徐氏身边坐下,拿了方几上的果盘,以小银叉插了果子喂到徐氏口边。 徐氏张口吃下后才道:“别看秦王的母族曾经犯过大错,可皇上对秦王可是真的喜欢。秦王才学过人,又有灵性,而且人啊,一旦知道某件事自己没有了希望,要么消沉一蹶不振,要么洒脱无欲无求,秦王恰好就是后者,他这样性子,就正得了皇上的心。” 楚君澜点点头,感慨道:“其实也能理解,皇上与其他的皇子既是父子又是君臣,涉及到皇位的问题,难免要多一些算计,而与秦王之间,可能父子的情分就要更纯粹一些。” “正是这个理儿。”徐氏笑着点头。 眨眼到了初十,午后楚君澜刚刚打扮妥当,便有小丫头子来回话:“澜姑娘,恭定王府的马车已经到了。” “知道了,马上来。”楚君澜接过紫嫣递来的真丝披帛,又对着西洋美人镜看了看,确定这一身并无不妥,便带上紫嫣出门,先去回过徐氏,便径直来到侧门外。 景玉穿着一身浅黄色的短褐,正站在马车旁仰着脖子往嘴里扔花生米,眼角余光看见楚君澜和紫嫣出来,花生米也顾不上了,忙迎了上来。 “三小姐来了。” 车帘一撩,身着银白色云回纹箭袖锦袍,腰系玉带的萧煦探身出来,微微一笑。 楚君澜也对他微笑,扶着紫嫣的手踩着垫脚用的黑漆木凳子上了车。 “久等了吧?”楚君澜坐在萧煦对面,理了理水蓝色的裙摆。 萧煦道:“怎么不多穿一些?夜晚红枫山上要湿冷的。” “我不怕冷。”楚君澜将披帛搭在肩上,“若冷了,这样便可。” 萧煦抿了抿唇,从背后的小柜子里取出一个包裹,里头是一件银白色云回纹锦绣大袖披风。 “让紫嫣帮你带着这个,冷了时穿。” 楚君澜将披风抖开,又看了看萧煦身上穿的,禁不住笑起来:“与你的一样呢。” 萧煦咳了一声,一言不发的拿起《孟子》翻看。 楚君澜抿着唇笑,索性将披帛放下,穿上了与萧煦身上料子相同,就连暗绣的花纹都相同的大袖披风。 这披风做工精致,绣纹繁复,乍一看十分低调,可仔细看来却足见所下的功夫。 一想到萧煦在裁衣裳时就在动小心思,变着法儿的想与她穿“情侣装”,楚君澜就控制不住的扬起唇角。 马车一路到了红枫山时,已是夕阳斜照之时。 萧煦先下了车,回身去扶楚君澜。 艳丽的晚霞披在二人身上,银线暗绣的云纹闪着柔和的光。 紫嫣与景玉见楚君澜换了一件衣裳,且与萧煦身上的还是同样的料子,不免都了然的笑起来。 二人并肩走上红枫山,一路闲聊着来至于半山腰的山庄,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山庄中灯火通明,照的四周亮如白昼,有穿红戴绿的俏丽婢子出门来迎,分别引萧煦与楚君澜去往男宾与女宾的方向。 楚君澜带着紫嫣跟随在婢子身后,先去见过了寒梅夫人。 “您身子可好些了吗?”楚君澜笑着行礼,语意亲热,丝毫看不出芥蒂。 寒梅夫人笑着道:“前儿你给我的膏药极好,我这肩膀上的病多少年了,却被你一下子就给医好了,如今都不曾复发,叫我睡了一阵子好觉。” “小医仙出手,自是不凡的。” “是啊,神仙酿我府上也买了尝,小医仙不仅医术卓绝,酿酒的本事也是一流。” …… 寒梅夫人地位超然,身边陪坐的不少贵妇与女眷们就都附和的笑着。 “哪里的话,是诸位抬爱了。”楚君澜笑着与众位女眷寒暄,待到众人都照顾到了,她才带着紫嫣不着痕迹的退后。 “姑娘您口渴了吧?奴婢给您端了一碗酸梅茶来。”紫嫣将青花盖碗捧上。 楚君澜笑着接过润了润喉。 二人款步远离了人群,紫嫣松了一口气,“姑娘您瞧见没,今儿来的内那些女眷们也太不矜持了。有几个就差将眼珠子挂在人家秦王殿下身上。” “就算不能继承皇位,做个亲王妃也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归宿,大家热切一些也正常。” 话音方落,却听一个陌生的女声从身旁的岔路传来。 “热切一些是正常,可是那些已有婚约在身的女子,是不是不该再继续觊觎秦王殿下的身份,缠着人不放?” 楚君澜回眸看去,只见来的是个穿着一身淡雅的碧绿色,看起来花信年华,却做少女打扮的女子。 “你是何人?”楚君澜挑眉,玩味的看着对方。 第329章 绿茶欠虐 “我父乃已故镇国大将军汪成,我名诗彤,自小被皇上与皇后养在宫中,与三哥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皇上曾为我与三哥赐婚两次,三哥却都因是他母族的关系,不预连累了我才都拒绝了。” 走到近处,汪诗彤小鹿一般水润的眼睛望着楚君澜,眸中都是敌意与鄙夷。 “楚小姐既然已有婚约,为何要几次三番与三哥走的那样近?你若知廉耻,就不该做这种有损妇德的事!” 楚君澜皱着眉,被汪诗彤一番话说的柳眉倒竖。 “敢问汪小姐,你哪一只眼睛看到我做有损妇德之事了?我与秦王殿下才刚认识几天,是因合作生意他才来酒坊找我,你如此平白污蔑,你当污蔑的只是我吗?你如此知廉耻,怎么不考虑考虑你的三哥哥?” “你!你行勾引之事,竟还嘴硬!”汪诗彤眼中含泪。 “你想象力这么好,怎么不去写话本呢!”楚君澜懒得理她,翻了个白眼便打算回去。 汪诗彤看着楚君澜曼妙的背影和她身上那在灯光下极美的料子,抿唇就将贴身婢女手中的热茶端来,猛的往楚君澜背后泼去。 “呀!姑娘!”紫嫣眼角余光看见汪诗彤动作,繁忙拉着楚君澜往一旁闪开,可这样依旧晚了一步。 楚君澜拉过背后的披风检查,便见银白云回纹锦绣料子上多了巴掌大一块琥珀色的污渍,还点缀了几片茶叶! 因穿的多,楚君澜倒是不至于烫伤。 可这件披风是萧煦的心意,是萧煦刚送给她的!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楚小姐,我不是有心的,都怪这里光线太暗,我脚下不留神。楚小姐是宽宏大度之人,应该不会怪罪我吧?”汪诗彤惶惶不安的眨着眼睛,仿佛楚君澜说出一个不字,便是罪大恶极。 楚君澜定定的看着她,随即莞尔一笑:“不要紧。” 汪诗彤得意的勾起唇角。 她就知道这样大的场合,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楚君澜不敢如何。 谁知她的嘴角刚扬了一半,楚君澜已夺过紫嫣手中的茶碗,兜头直接泼在汪诗彤脸上。 “啊!”汪诗彤一声尖叫,连连抹脸,后退一步跌坐在地,脸上的妆都被她擦花了,她身边的婢女也忙来搀扶。 “怎么了!” “发生何事!” 此处声响惊动了众人,女眷男宾纷纷侧目围拢过来。 六皇子一听见汪诗彤的声音,一个箭步窜了过来,一看到汪诗彤跌坐在地,满脸的茶水,她对面站着趾高气昂的楚君澜,楚君澜手中还拿着个空茶碗,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这贱人!怎敢伤害彤儿!”六皇子大怒,抡圆胳膊就要抽楚君澜的耳光。 楚君澜明眸微眯,袖中寒光一闪,一枚银针已在指缝间,敢打她,她立即就废了他! 可不等她动作,一道白影闪过挡在了她身前。 萧煦面沉似水的狠狠捏住六皇子高高举起的手腕。 “你敢!” 六皇子咬牙切齿,手臂却像被铁钳钳制,竟不能寸进! “萧煦!你敢对我动手?!” “敢动她一指头试试!”萧煦咬牙切齿,眼神冷的似淬了冰。 “你大胆!你想造反不成!” 六皇子怒急攻心,想起这些日父皇对萧煦的重用和对他的冷淡,妒忌心起,发疯一般朝萧煦面门就是一拳。 萧煦一侧头避开他的拳头,回身一掌扇去,六皇子险险避开,发了疯一般还击。 两人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刚打了胜仗的恭定王世子,在这样场合,当着今日到场宾客的面竟然大打出手,为的似乎还是女子? 众人不免低声窃窃起来。 “住手!这样闹下去像什么话!”秦王猛然冲了上来,拦在二人之间。 秦王一拦,萧煦便恢复了理智,便顺势停了手。 六皇子不依不饶,却被秦王猛力按住了。 “六弟,住手!难道你要让人看咱们天家的笑话吗!” 汪诗彤被婢女搀扶起来,抽抽噎噎的道:“别打了,你们不要打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不留神弄脏了楚小姐的衣裳,楚小姐生气用热茶泼我,原也是我的不是。” 六皇子回头,眸色暗沉的看着汪诗彤,眼中的不满一闪而逝,眨眼便被怜惜取代。 “彤儿,你没烫伤吧?” 汪诗彤泪盈盈的摇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因太懂事,不想将宴会搅了,选择了忍耐。 众人一听这话,都不赞同的看着楚君澜。 “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奉劝你少用为上,你既自幼就在宫中,却敢做这般品性地雷的事,没的跌了皇上与先皇后的威名!” 楚君澜沉声呵斥,她本就是盛极的容貌,愤怒时明眸越发明亮,气势凛然,令人信服,而汪诗彤气势上就弱了一成。 “你来找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你与秦王殿下早有婚约,让我离他远一些,呵!”楚君澜一声轻蔑的冷笑,上下打量汪诗彤。 “我未婚夫是人中龙凤,我们不日就将完婚,我为何要觊觎秦王?莫不是淫者见淫?你心里装着什么,就以自身揣度他人? “何况谁不知道我开的酒坊秦王入了股,我们现在是生意伙伴?倒是你,腆着脸说秦王倾心于你,还说你是未来秦王妃,秦王只是不愿意连累你才没有答应与你的婚事,你这么会编故事,怎么不去天桥下说书呢!”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女眷,发出“噗嗤”一声忍俊不禁的笑声。 在场的女子便都怀疑的看向汪诗彤,更有不少的贵女露出鄙夷之色。 楚君澜与汪诗彤刚刚认识,可京中贵女对汪诗彤就熟悉的多了。 汪诗彤是那种在所有男人面前都颇为讨喜,可一到女子跟前就原形毕露的人,偏生她装模作样楚楚可怜又很无辜的模样,男人们还就吃她那一套。 汪诗彤急的面红耳赤,这下是真的气哭了:“你,你含血喷人,你怎能如此侮辱于我!我只是对楚小姐才华能力倾慕已久,有心结交,借此机会上来攀谈几句,不成想你却出言侮辱,又拂袖而去,你这般污蔑我,是何居心!” 第330章 扭曲 “别演了,你的戏不行。” 楚君澜眼神看过围观众人,笑了笑:“在场的诸位都知道,我的脾气出了名的不好,宁肯吃鹤顶红都不肯吃亏。我素来有恩必还,有仇必报,且我报仇从来当场就报!” 想起楚君澜以前的“丰功伟绩”,葛阁老家那么样的庞然大物都倒了,许多人不免对她强悍的性子肃然起敬。 楚君澜嘲讽的看着汪诗彤:“你故意用热茶泼我,弄脏了我未婚夫送我的衣裳,我也泼你一次,弄花了你想给人看的妆容,公平合理,是不?” 楚君澜拉过大修披风背后的料子,上头果然一大片污渍。 灯光下,她身上的料子闪着银色的柔光,看得出是上好的衣料和最为精致的刺绣,与萧煦站在一起,一看便知他们的衣裳是一起做的。 可如此好的料子,却多了那么难看的琥珀色脏污,格外的刺眼。 “在这个位置,难道是我自己泼上去的?”楚君澜扯着披风摇了摇。 “我,我没有,我都与你解释了,地面不平,我只是一时没站稳。”汪诗彤焦急的解释,眼泪止不住的扑簌簌掉落,端的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啧啧,你这么说,地面多无辜,”楚君澜噘嘴摊手,“那好吧,我也是因为地面不平,一时没站稳。” “你!”汪诗彤气的咬牙切齿,双手掩面嘤嘤痛哭。 若不捂住脸,她怕让人看到她狰狞的表情。汪诗彤如何也想不到,楚君澜胆子竟然这么大,竟敢在寒梅夫人的宴会上撒泼!这一招她也不是第一次用了,从前那些女眷都只能悄无声息的去换上备用的衣裳,还要笑着对她说一声“不打紧,没关系”。 可楚君澜却一点都不肯吃亏! 六皇子狠狠的瞪着楚君澜,仿佛想将她生吞活剥。 楚君澜则抬眸,轻蔑的看向六皇子。 她的笑容太过玩味,让许多人都想起了去岁的聚雅会,六皇子污蔑楚君澜不懂医术,楚君澜当众以银针扎穿桌面时那震撼人心的场面! 后来六皇子许是出言调戏,楚君澜还将茶直接喷在六皇子衣襟上。 如此性如烈火的女子,偏生每一次做出的事都能完满收场。这让在场之人,尤其是女眷们心生钦佩,楚君澜做了他们不敢做的事,这一点便十分可贵。 萧煦拉着楚君澜的手,转而与一直沉默的寒梅夫人道别。 “恐扰了众位宾客的兴致,加上澜姐儿衣裳脏了,也没带备用的来,我们便先告辞,请寒梅夫人恕罪。” 寒梅夫人换上满脸温柔的笑:“不打紧,不打紧,往后要聚机会多的是,你到时只管带着澜姐儿来我家里便是。” 如此亲昵,竟是丝毫不怪罪。 汪诗彤咬牙切齿,气的差点当场晕过去。 她本以为她示弱至此,身为东道的寒梅夫人怎么也要向着她说话,至少也要为她做主,在宾客面前为她开脱几句。 想不到寒梅夫人竟问都不问,看她一眼都不曾,就这么容易的放楚君澜走了? 如此一来,岂不是所有人都会认定此番是她做的不对? 六皇子见汪诗彤脸色着实难看,到底还是心疼,也与寒梅夫人道了个别,就拉着汪诗彤也离开了。 待下了山,到了无人之处,六皇子用袖子为汪诗彤拭泪。 “好了,莫哭了。” “六弟。”汪诗彤委屈的抽噎着,“那个楚小姐,怎可如此污蔑我?她这般强硬,我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偏生她在人前这般诋毁我的名誉,我就成了背后泼人茶水的人了,往后让我可怎么做人?谁有宴会还敢请我去?” 六皇子蹙眉道:“你当真是无心的?” 汪诗彤心里咯噔一跳,猛然抬头:“六弟,你怎可这样问我?难道你不相信我?” 六皇子目光复杂的看着汪诗彤,最后依旧抵不过心软,展臂将她抱在怀中。 汪诗彤心里一惊,生怕这会子有人路过看到了,会损害她的声誉,万一传到秦王耳中岂不是说不清了? 可六皇子力气太大,汪诗彤用力扭了半晌都没能撼动他怀抱分毫。 六皇子紧紧的抱着汪诗彤,眼中的狠辣与暴戾便再也隐藏不住,双手紧握成拳,额角青筋暴露。 杂乱的记忆纷至沓来。 六皇子想起早些年秦王将他打断了一条腿,父皇对秦王的偏爱,他被打断腿还要反而给秦王道歉,只因为他骂了秦王的生母一句贱人。 再想起汪诗彤对秦王的恋恋不舍,秦王那般拒绝,汪诗彤依旧一腔热血都泼洒给秦王,却一边吊着他,利用他来追求秦王,一边又说他们不可能,始终不肯彻底与他撇开关系,为的只是利用而已…… 残酷的因子在血管中流窜,六皇子又想去珍宝楼的地下室了!也不知道曹钦那老家伙又给弄到什么好货色。 汪诗彤享受了片刻静谧,抽抽噎噎的道:“六弟,你相信我吗?” “相信,自然相信。”六皇子眼中满是嘲弄,却抵不过自己的痴心,只道,“你放心,那贱人我一定替你狠狠的收拾了她。她早前就对我颇多顶撞,我早就想要她命了!” 不知道将楚君澜抓去珍宝楼的地下室,在她的身上下刀子,一刀刀的片掉她的肉,用皮鞭将她浑身都抽烂,她还敢不敢这么硬气! 汪诗彤在六皇子胸口蹭了蹭,见他力道松开,顺势退后两步,甜美一笑:“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六皇子笑道:“不对你好,又能对谁好呢?你若真的明白我对你的好,你嫁给我如何?” 汪诗彤垂眸掩藏眼中的得意,楚楚可怜的道:“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三哥的。” 又来了! 六皇子藏在背后的双手紧紧握着,却舍不得对她发怒,只能笑着将她送回了宫中,转而便约了淮安王二公子萧运畅。 萧运畅这些日在京城走动,早就想着与六皇子亲近亲近,六皇子身后站着富可敌国的蔡家,母亲又是宠妃,在他看来,六皇子甚至比嫡出的二皇子还要有机会继承皇位。 是以六皇子一下帖子,他与谋士商议一番,便赶着去赴约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