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折寿修仙》 第一章 我叫莫毅,是个看不懂系统的聋子【求收藏,求推荐票!】 烈日当空,无风。 两排黄泥砖砌成的低矮牢房中,上百个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的孩子扒着牢房盘口粗的木栏杆,努力的把头嵌入栏杆缝隙向过道两端张望。 气氛紧张而凝重,好似在洪峰冲击下即将崩塌的江堤,吓得立在牢房上休息的鸟雀惊恐飞走。 “阿牛哥,你说阿聋行不行啊,他真能杀了那三个狱卒带咱们逃跑吗?”被囚禁在6号牢房中的8岁女童轻声问。 她的左脸有些淤青,抓住栏杆的手布满伤痕,眼神中满是不属于同龄人的成熟。 “行不行咱们都要帮一把,他的个子马上就要超过砍头桩,咱们早晚也会超过的。” 被叫做阿牛哥的10岁男孩伸手戳戳断裂的门牙。123。“我崩了两颗牙才总算从栏杆上啃出两根何用的木刺,他要是杀不了那三个狱卒,我锤死他。” 女童看一眼身后不断刺出木刺的阿聋,轻声道:“阿牛哥,当着人家的面说这种话不好。” 阿牛摆摆手,“没事,反正他又听不见。” 两排牢房共计20间,从南向北依次悬挂刻有数字1-10号的木牌,阿牛等人的6号牢房位于中央地带。 阿牛和女童等人组成的人墙后,被叫做阿聋的13岁少年双手各握一根半米长的棕黑色木刺。 。不断朝站在他前方两侧和背后的三名少年快速刺出。 那三名少年各自在头顶处竖举一根稻草,微微摇晃。 只见站在中间的阿聋身体骤然拧转,左手木刺快速精准的刺断背后少年举着的稻草,脚下一蹬,闪电般朝前蹿出一步,右手木刺飞快连刺两下。 两声细不可闻的脆响,两名少年手中的枯黄稻草被木刺刺穿,断为两截。 两人丢掉断草,左侧的独眼少年朝阿聋竖起大拇指,伸手从腰间草束中抽出一根稻草,再度举起。 大汗淋淋的阿聋扯下嘴角,笑一笑微微点头,随即退回原处,再度快速刺出木刺。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李元龙脸色苍白,气喘如牛的阿聋摇摇头,示意今天就到这儿。 三名大汗淋漓的少年点点头,俯身将一地断草小心的混入其他稻草之中。 “呼……” 精疲力尽的阿聋将两根木刺藏入稻草堆,眯上眼睛长长的呼口气,脱下已被汗水浸透的破烂上衣拧干,擦去身上汗水,赤着上身做起没有一个“狱友”能看懂的拉伸运动。 由于双耳失聪,又不会说话写字,他被孩子们叫做“阿聋”。 其实他有名字,姓莫名毅,双耳失聪不假,却不是不会说话写字。 “黑化肥发灰,灰化肥发黑。黑化肥发灰会挥发;灰化肥挥发会发黑。黑化肥挥发发灰会花飞;灰化肥挥发发黑会飞花。黑灰化肥会挥发发灰黑讳为花飞;灰黑化肥会挥发发黑灰为讳飞花。” “化肥会挥发”的绕口令他张口就能不打磕绊的来上三遍,可这些孩子听不懂啊!…。 他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全被当成了哑语。 不会写字? 我可是硬笔书法协会的会员!你们看不懂简体汉字,怪我喽? 莫毅扶着墙壁拉伸小腿酸疼的肌肉,有上百号小伙伴盯着狱卒,他难得的可以放松身心。 三年前,莫毅在另一个世界的病床上死去,年仅28岁。 再睁眼,还没明白什么情况,就被一个穿着古时胡服的彪悍少年一记双风贯耳拍穿耳膜,昏死过去。 再睁眼,已经躺在6号牢房,双耳渗血,遍体鳞伤。 莫毅在剧烈的晕眩和疼痛中足足花了一晚上才明白自己穿越了,还成了某个西域国家的人肉沙包! 神他吗的人肉沙包,我还不如变成一棵草呢,起码没人会隔三差五把草拉出去揍个半死。 【叮咚~】 【****。123。******十**。】 【是***一**命******系统?】 两行竖着书写的黑色篆字第1099次出现在莫毅眼前。 他叹了口气,第1599次在脑海中骂道:“你大爷的系统,听不懂字正腔圆的汉语普通话也就算了,好歹自己去下个汉化补丁,把文字转换成简体汉字啊,没有的话繁体字也行啊! 你满屏幕篆字,我又不是学考古的,谁知道是什么意思啊!难道叫我靠蒙的?” 【****。 。*再**一*……】 这几个字不用研究,多半是“无法识别,请再说一遍。” 篆字的再字跟现代简体字很像,一字一模一样,莫毅能猜得出。 何况前世那些半吊子的语音操作软件在智障时常蹦出这句话,标准套路。 莫毅不再抱怨,换条腿继续拉伸,30秒后,那些篆字化为水墨画般流动消散。 其实也不能说系统完全坑爹,这系统虽然跟他相顾两茫然,却在句子末尾留了两个选择框供他手动点击。 莫毅试过,只要将手指滑到框内,黑色边框内就会发出点点金光。 既然是系统,那两个选择框内的字就多半是“同意”和“拒绝”。 只要有先入为主的想法。李元龙就能看出某些篆字和他掌握的简体汉字之间有些一脉相承的形似。 但他没有点击任何一个选框。 这个不知道具体意思的系统在莫毅醒来时便已经出现。 三年中,每当他快被人打死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唤醒系统,伸手指向同意。 然后……放弃点击。 不是中二热血,想着什么凭真本事在异世界闯出一片天,而是因为每当他的手指触碰那“同意”的框框时,整个人就会骤然被巨大的危机感和如潮水般涌来的心悸吞没。 那是他的第六感在发出警告,你不点击可能会被打死,同意了,可能马上就被系统杀死。 系统会害死宿主?怎么可能? 莫毅看过不少系统文,里面的系统在前期可都是非常友好的金手指啊。 但他不敢无视发出预警的第六感,因为前世,他就是因为忽视了这种玄之又玄的警告,才会在十几个朋友悲伤而认命的目光中死于28岁的初冬。…。 吃一堑长一智,莫毅没有理由,也没有胆量无视第六感的警告去点击神秘系统上的任何一个选择框。 比起可能成为龙傲天的机会,他更怕死。 真正死过一次的人,比谁都更珍惜生命。 莫毅做完伸展运动,三名陪他练习的少年做个手势,上百个扒着栏杆警戒的孩子如释重负,纷纷回到各自的稻草堆上休息。 三人中那名被打瞎左眼的少年蹲到莫毅身前,先用左手指一下栏杆外的天空,表示今天,然后做一个抹脖子的手势,表示动手杀人。 莫毅摇头,双手并拢贴住左脸,随后也做个抹脖子的手势,意思是我要睡一觉恢复体力,明天动手。 三年里,由于听力障碍和语言文字不通,他们之间都是用自创的哑语交流,对于来自两个世界的人而言,除了心电感应,这方法最快最方便。 独眼少年紧抿嘴唇,随后点头,起身对另外两个少年轻声道:“阿聋决定明天动手,等会儿狱卒来提人的时候咱们挡在前面。123。决不能让他在动手前受伤,记住,咱们就算被那些杂碎打死,也要保住他! 阿牛,你照顾阿聋,前几天省下来的吃食可以拿出来了,阿聋必须调整到最佳状态。” 不止阿牛,整个牢房的孩子都绷着脸点头,他们都知道阿聋为了能掌握瞬间刺穿三人颈动脉的必杀技,足足苦练了两年,是所有人中唯一有能力瞬间击杀三名成年狱卒的人,是他们逃出生天的唯一希望。 不多时,哗啦啦的金属碰撞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 “来了!” 独眼少年几人赶忙起身挡在莫毅身前。 三名高鼻深目,腰悬弯刀的狱卒肩头搭着镣铐穿过5号牢房,出现在6号牢房前。 为首留着络腮胡的狱卒将六副脚铐从缝隙丢进牢房。 。伸手按住刀柄:“自己戴上,免得被小天使打之前先被老子们揍个半死。” 独眼少年在内的六人木然点头,弯腰穿戴脚铐。 透过人缝,络腮胡狱卒看到躺在稻草堆上,脸色苍白的阿聋,嗤笑道:“呵,还知道护着人了,可惜没鸟用啊,那聋子个头窜的太快,没几个月就会超过升天桩,到时候一刀砍掉脑袋,除了天神谁也接不回去。” 莫毅有气无力的睁着眼,假装还没从上一次的受伤中恢复过来,他不知道狱卒在说什么,但肯定跟自己有关。 似乎是出于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考虑,这个西域国家一直去很远的地方掳人回来当沙包,其中像他和独眼少年这些黑发黄皮肤的纯粹汉人最为稀少,死一个少一个。 所以狱卒提人都是一间间牢房轮换着来,以便给刚被打得半死后的少年休养身体的时间。 当然,所谓的休养就是扔进牢房自生自灭而已。李元龙伤药和病号伙食就别想了,能活过来就活,熬不过去就死。 望着独眼少年六人拖着脚铐被狱卒押解着走向远处,莫毅的心中满是仇恨与无奈。 他们每一次离开牢房,都可能成为永别!而在那些高鼻深目的西域人眼离,他们全是待宰的猪样! 阿牛等狱卒走远,小跑着将装满雨水的破水瓢和一碗黑黝黝的块状物递到阿聋嘴边,喃喃道:“阿聋,你可要好好休息,明天我们是死是活就靠你了。” 莫毅猜得到他的意思,点点头,就着雨水将发臭的干面包吞下肚,躺会稻草堆休息。 他拍了拍自己脸颊,喃喃道:“莫毅,你要马上平静下来,睡觉,你要睡觉,如果休息不好,明天肯定逃不出去的。” 这座呈长方形的监牢里基本没有超过13岁的孩子,因为不论男女,长到13岁后身高大都会超过大门处半人多高的砍头桩。 而超过砍头桩,就会被狱卒拉出去交给小天使砍头祭天! 至于那些天生矮小的孩子,侥幸能多活一年半载,却也没人能活过15岁,月月被人暴打还不治疗,就是超级赛亚人也扛不住,别忘了卡卡罗特被人爆锤以后还得吃颗仙豆呢。。 第二章 狂刀王五【求收藏,求推荐票!】 塞外大漠,黄沙万里。 连山似的沙丘中,一名头戴斗笠身穿粗布短打的刀客纵马朝大如车盖的斜阳疾驰,马蹄飞扬,浑身漆黑如墨的骏马身后扬起一路烟尘久久不散。 王五眼中的沙漠飞速倒退,滚滚热浪将四周一切扭曲变形,使人生出永无尽头的绝望。 好在他满是血丝的双眼依旧锐利坚毅,背后那柄滚烫“赤刀”灼烫着他的皮肤,无声提醒他来到这片沙漠的目的。 自出陇西郡,王五已朝西方星夜兼程10天,人疲惫不堪,宝马累死六匹。 风声呼啸,黑色宝马皮肤滚烫,汗如雨下,飞扬马鬃中洒出的汗水打透了王五的衣襟。 看着马嘴吐出的白沫不断增多。123。他心中叹息一声:“唉,看来这匹马也快累死了。” 但越是如此,他越用力踢打马腹,进一步压榨宝马的最后一丝气力,只望能多跑出一里也好。 忽然,沙漠远方缓缓显出一片连天群山,再往前奔,群山脚下出现一座人烟稀少的破败村庄。 王五凝视远方那座用篱笆围住的村庄,越看越觉得眼熟。 “咦?这不是我先前遇到那个老头的苦水村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25天前。 。身为墨家108任侠之一的狂刀王五,忽然起了跟宿敌决战之前游览大好山河,放松心境的心思,便信马由缰,自胶东郡一路西行至位处大汉王朝西部边陲的陇西郡。 这里天地苍茫,雄关如铁,与人声鼎沸的繁华城镇和避世幽谷截然不同。 王五心有所感,竟生出一丝破镜迹象,大喜之下干脆继续西行,黄昏时来到一处名为苦水村的破败村庄。 苦水村远离驿路,无一间酒肆饭铺,王五腹中饥饿就吃了半块村中蹒跚老者递来的干饼。 谁知那老人默默等他吃完,竟忽然抱住他大腿跪倒在地,不住哀求他救救自己的孙女。 一名被西域圣火教教徒掳走的二八少女。 王五哭笑不得。李元龙身为四境武夫,权贵富商眼中高来高去的墨家高手,身价才之值半块干饼? 不过救人于水火本就是墨者的信条之一,如果时间充裕出手救人也无妨。 可他半个月后还要在太湖进行一场时隔十六年的决战,如果去西域的吞火国救人再往回赶,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但人要赶上寸劲儿,打个喷嚏都能吓死路人。 正当王五要掏出几颗金子当做饼钱时,老汉两眼一翻,死了! 略略检查一下尸首,王五顿时头大如斗。 “靠,这都行,居然是饿死的?” 合着我吃了老人饿死前仍旧不舍得吃的活命口粮啊,这人情债欠的也太大了,人死之后更是想还也还不了。 没法子,王五只得抛下死敌的十六年死约,出大汉,穿月氏、乌孙、楼兰,深入莫贺延碛沙漠腹地去救那少女。…。 三十年前,曾有一仅凭双腿和锡杖将佛法带入大汉国的高僧,名叫达星。 在他流传于世的游记《东行记》中曾记载:“莫贺延碛沙漠,长两千里,目无飞鸟,下无走兽,复无水草,为世间最险恶之地。” 每每与人谈起皆心惊肉跳,后怕不已,还曾笑称当时愿用身上舍利子换半碗水喝。 但天地造化神奇莫测,极寒之地垫花盛开,深海之中亦生机盎然,非凡人所能想象理解。 在莫贺延碛腹地,就有一片生机盎然的绿洲,一湖碧波如玉的湖水,一个人口三万的国家。 那国家名叫“吞火”,声明不显,国力不胜,跟其他西域三十五国相比小的可怜,跟幅员辽阔的大汉、匈奴、百越、扶桑相比。123。更小如弹丸,不值一提。 不过这只是于国家层面而言,若将吞火国置于东胜武洲的偌大江湖,则江湖豪杰少有不闻之色变者,因为那里有恶名昭彰的“圣火教”三大分坛之一“赤火分坛”! 天至黄昏,满天红霞倒映于碧玉圣湖之中,一片鲜红,浓的像血,腥的更像血。 今天是赤火坛焚烧圣女祭神的日子,吞火国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忽然,碧空中一只鹰隼飞入角楼,不多时便有急促的号角声响彻城头。 六千名特地赶来参加祭祀的教徒闻声匆匆跑出房屋帐篷。 。骑着骆驼、驴马飞奔出城,分成四个方阵在吞火国黄土夯成的城墙外严阵以待。 众教徒腰间的弯刀已出鞘,斜阳映照,刀光如粼波荡漾,肃杀之气惊得绿洲中鸟雀四散而逃。 号声短而急促,好似疾风暴雨,是有敌人大举入侵的信号。 众教徒眼神凶狠,杀气腾腾的眺望无际沙漠,哼,敢在他们祭神的大日子来捣乱,活的不耐烦了! 城墙上,角楼中,五百同样鼻高目深的少年少女,手持长弓分驻各处,望向城外浩瀚沙漠,严阵以待。 他们个子不高。李元龙最大的不超过十五岁,需要踩着木箱才能让上身高过墙垛,但也只是身体尚未成熟,若说起杀人,他们各个都是行家里手。 监牢中那些遍体鳞伤的少年就是圣火教专门为他们准备的人肉沙包。 六千五百圣火教教徒,换个地方几乎可以攻城略地,此时此刻,却只在等一个人出现。 那家伙实在太猖狂了,居然在10天前公然杀入一处设在大汉陇西郡的圣火教分会,杀光数十教众后利用教内传信的鹰隼发来帖子,扬言要在今日酉时救走献给天神的圣女。 墙头一名手持硬弓,左脸有道刀疤的少年用力眯下眼睛,不是困了,是黄澄澄沙还反射的阳光太过刺目。 “把眼睛给我睁开,你忘了我们要对付的人是谁吗!”一名正在巡视城防的少年斥责道。 “十分抱歉巡城天使大人,我知错了。”刀疤少年哆嗦一下,赶忙道歉。…。 “哼,都给我瞪大眼睛仔细盯着,狂刀王五的武功据说已经到了第四境,一刀下去能破百人军阵。 如今坛主大人不在,如果让他救走祭天圣女,咱们圣火教的脸就丢光了!” “是,巡城天使大人!”少年们齐声答道。 说话的巡城少年名叫埃尔德,是吞火国国王吞火长熔任命的巡城使,也是赤火分坛坛主烈火里耶任命的护教天使,称号合并,被尊为巡城天使大人。 任何一名加入圣火教的少年都被称为小天使,意为天神的使者。123。但能够在天使前冠上护教二字的则极少,非武力高强,立下过大功不可。 巡城天使埃尔德的鼻梁高挺,眼睛深邃,头顶火狐毡帽,身穿火红开襟袍,足踏火云履,行走间雷厉风行,如一团升腾烈焰。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腰悬的两把弯刀,左大右小。 左边那刀刀柄由黄金浇注,阳光一照金光灿灿。 。刀鞘镶嵌一颗打磨成圆形的硕大红宝石耀眼璀璨,称为“耀阳刀”;右边那刀刀柄由整块天山寒玉雕成,烈日下犹有淡淡寒气缓缓透出,刀鞘镶嵌一颗材质不明,被雕成朔月状的乳白玉石,成为“朔月刀”。 此二刀并称“重光”,在汉国江湖上声明不响,在西域却是凶名赫赫。 曾创下过一战连斩81颗头颅而刀不卷刃的“彪炳战绩”,懂行之人只需扫一眼刀柄刀鞘,甚至不必看鞘内刀身,便知是两把价值连城的宝刀。 刀疤脸少年忽然提议道:“巡城天使大人。李元龙既然狂刀王五这么厉害,咱们不如把那些人肉沙包赶到沙漠里去当探子吧? 让他们去挡王五的第一刀,总好让本教兄弟提前准备。” 埃尔德想了想,为难道:“主意到是不错,可那些人肉靶子得来不易,要是都死在沙漠里的话,坛主回来可饶不了本天使。” “要是这样,巡城天使大人可以只派那些个头快要赶上升天桩的家伙出去呀,反正他们也没几天可活了,死了也不可惜。回头坛主见咱们本教兄弟伤亡极小,肯定会嘉奖天使大人的。” 埃尔德哈哈一笑,拍着刀疤脸少年的肩膀道:“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操办,把那些个头接近升天桩的沙包都派出去当探子。”。 第三章 搏命出手 吞火国监狱中,所有听到号角声的孩子都起身朝牢房外张望,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毅和独眼少年六人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前者是因为听不到号角声,后者则因为疼的无法起身。 独眼少年伤的很重,左侧肋骨断了三根,不时咳出鲜血,不知道是不是肋骨戳伤了肺。 莫毅察觉到孩子们的异动,挥手让独眼少年等人不要乱动,自己来到栏杆处左右张望。 很快,5号牢房中的孩子紧张的朝他打手势。 “狱卒来了!” 莫毅点头,一步蹿到草堆旁抽出两根木刺塞入裤腰。 不多时三名狱卒拎着脚铐大步走来。 络腮胡狱卒朝莫毅勾勾手指,又对独眼少年六人嚷道:“你们六个出来。” 莫毅皱眉。123。怎么回事,他们昨天才被打了一顿,按规矩不是能休息半个月吗? 他不动声色,默默捡起一副脚铐戴上,站在门口垂手等待。 “我们昨天才陪天使们练过拳,今天不是该休息吗?”眉弓开裂,脸颊红肿淤青的12岁少年马楚义道。 络腮胡狱卒阴测测的笑道:“这次不是让你们陪小天使们练拳,而是让你们出去放风。” “出去放风!” 牢房里的孩子们心弦骤然绷紧,除了出去当人肉沙包,其他任何理由的外出可都十死无生啊。 。根据过往经验,这是狱卒要直接杀人的节奏! 莫毅从独眼少年几人惊怒的表情中猜出了大概,赶忙微微侧身背对狱卒,用眼神示意他们乖乖配合。 独眼少年李广陵最先意会,扶着墙壁艰难起身道:“早点死了也好,这种鬼日子我早他娘的受够了,早死早超生。” 他肋骨昨晚刚刚被据说是大汉边陲某位大夫的儿子阿牛胡乱接上,稍微弯腰就疼的龇牙咧嘴,莫毅腰间插着半米长的木刺怕露馅,阿牛便蹲下来帮他戴脚铐,刚戴好一边自己已哭的泣不成声。 其他年纪幼小的孩子也被情绪感染,哗哗的开始流泪,牢房中顿时哀鸿遍野,凄惨至极。 个子最高的哥哥们马上要被砍头。李元龙他们的死期也更近了。 莫毅嘴角抽搐几下,心说你们这帮傻孩子,难道都忘了我们今天动手的事情了? 不过演得逼真更容易让狱卒放松警惕,便默默站在门口装作心情复杂状。 络腮胡狱卒见七个少年都戴好脚铐,从腰间摘下一大串钥匙,数出第6把捅开铜锁,撤下铁链道:“出来!” 又嘟囔道:“今天可真够忙的,一次要提二十几个贱种。” 随着牢门吱呀打开,莫毅的心脏开始如乱鼓般嘭嘭嘭狂跳,手脚不住微微颤抖。 这一刻,自己的性命和监牢中所有人地性命都压在自己肩头,似有千钧重。 木刺刺出,成功,他们上演一出越狱大逃亡,失败,全死! 人在极度紧张下会导致动作变形,是生死战的大忌,莫毅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放松,我要放松,就算刺杀不成我还能唤醒那个神秘系统做最后一搏,未必没有机会翻盘。”…。 他缓缓踏出一步,半米长的脚铐拖在地上,与凹凸不平的地面轻轻碰撞,叮叮作响。 随着一步迈出,6号牢房中哭泣的孩子们下意识屏住呼吸,注视阿聋。 其他牢房的孩子们早在一开始就悄声扒住栏杆,不管能不能看到6号牢房,都奋力将脑袋往栏杆间的缝隙中挤,即便眼角已被勒的提起,额头两侧疼得厉害也不在乎。 20间牢房,上百人的性命全系在阿聋的成败之间,想不关心都难。 莫毅察觉到他们的目光,心头咯噔一下,叫苦不迭:“你们别这么盯着我看啊,会被狱卒怀疑的,我的计划是出其不意啊!” 络腮胡狱卒果然察觉到异样。123。右手握住刀柄环视四周,嘀咕道:“怎么回事,怎么感觉不大对劲。” 他身后两名狱卒样貌普通,只是右边那个消瘦,左边那个很胖,他们闻言同时按住刀柄,蹙眉道:“怎么了?” 络腮胡狱卒深邃的浅蓝色眼珠来回转动,视线不断在其他牢房的囚犯与身旁的聋子少年身上游弋,最后如鹰般死死盯住又迈出一步的聋子少年,警惕的道:“不知道,感觉这些贱种今天安静的反常。” “该死,他对我有防备了!” 莫毅被三名狱卒同时。 。他心弦几乎崩断,如一只遇到烈犬后的猫,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决定改变计划,不等走到最佳站位就提前出手,否则一切都可能来不及! “哼,安静的反常?”独眼少年李广陵突然轻咳一声,嘴唇带血,冷笑道,“等你们哪天成了这座监牢的囚犯,每天都看着死神的镰刀离脑袋越来越近,就会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安静了。” 络腮胡狱卒将视线移向独眼少年,眯起眼睛道:“低贱的贱种,你居然敢这么跟我们说话,是不是……” “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李广陵嗤笑道。李元龙“我今天反正死定了,还会怕你们现在杀了我不成?” 络腮胡狱卒没有因独眼少年的出言不逊暴怒,反而心头疑虑尽去,阴笑道:“小贱种,你以为死就只有砍头祭天一种吗?” “呵,告诉你,圣火教的祭天方法有九九八十一种,有些瞬间死透,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有一些则要疼上七天七夜,最后活活疼死。” “其中最厉害的‘万虫噬身’可以让活祭品亲眼看着上百条虫子咬破他的皮肤,钻入体内游走产卵,然后天使们会把他绑起来,每天喂水喂饭。 等到十天半月后虫卵孵化,数以万计的小虫子会在他皮肤下开始啃咬血肉,到时候那活祭品就能亲眼看着自己被虫子吞吃的只剩下一层皮。 哦,对了,那些虫子会最先吃人的肝和肺,啧啧,想想都觉得疼。” 看到独眼少年的脸越来越白,络腮胡狱卒畅快道:“怎么,怕了?”…。 李广陵咽口口水,颤声道:“三位爷爷,我……我只求速死,我不要什么万虫噬身。” 三名狱卒哈哈大笑,络腮胡狱卒抬手给了李广陵一记耳光:“贱种就是贱种,个子矮小,胆小如鼠,连头发都跟耗子一个颜色。” 忽然,笑声戛然而止。 络腮胡狱卒脖子上忽然一疼,像被马蜂狠狠蛰了,下意识抬手去摸脖子,却看到一条食指粗的血线倏地从眼底激射而出,足有三四米远。 就在他们三人笑话独眼贱种的胆小如鼠时,悄然走到他们中间的莫毅骤然爆起,双手从腰间划过,手上已多出两根长约半米的木刺。 他左脚拖地,后滑半步,身体侧拧,左手挥出,圆而尖的木刺瞬间刺入络腮胡狱卒脖颈,如外科大夫般精准刺穿颈动脉。 通过木刺的震动,莫毅很明显感觉到有什么弹性十足的东西陡然崩断。 “得手了,还有两个!” 莫毅迅速抽回木刺,右脚微微抬起,左脚奋力蹬地,如前世击剑运动员般朝前迅猛冲去。 嘣的一声,莫毅脚踝间的脚铐绷紧,准备落地的右腿被狠狠拽回,瞬间失去平衡。。 第四章 报仇雪恨,跨过第一道坎 胖瘦狱卒被聋子少年突如其来的暴起杀人吓得一愣,连抽刀自卫都忘了,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谁曾想莫毅被脚下铁链一扯,失去平衡朝前扑倒,本该此时刺出两下未能及时刺出。 两名狱卒看到少年在他们身前扑倒,下意识退后半步,终于反应过来匆忙拔刀。 “我绝不能摔倒!决不能!” 莫毅在心中大吼,右脚不再向前,而是朝下狠狠踩去,嘭的一声,硬是让倒向地面的身体如旱地拔葱般抬起,再度朝两名狱卒冲去! 他的心中大急,自己跟那两人间的距离远了半步,要想准确刺破动脉就需要追上去半步,可这一退一追间又要浪费半秒,足够两名狱卒将刀全部拔出刀鞘。 忽然。123。他的腰间被人狠狠推了一把,前冲速度骤然加快,瞬息间缩短半步距离! “好机会!” 这一刻,莫毅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慢镜头,仿佛时间从不舍昼夜的川流变成了铁勺上慢慢滑落的浓稠米粥,流的缓慢而粘稠。 “德玛西亚!” 他的右手狠狠刺出,半米长的木刺瞬间刺破那名只来得及将弯刀抽出一半的高瘦狱卒的颈动脉。 下一瞬,他慢了一线的左手木刺噗的刺入肥胖狱卒的脖颈。 “他的脖子肥。 。我要捅的更深一些才行!” 这么想着,莫毅拔出右手木刺给高瘦狱卒放血,左手掌心抵住木刺尾端用力朝前按去,直到感觉木刺尖端顶住了狱卒的颈椎才停手。 对面12号牢房的孩子见阿聋向受惊的骆驼般朝自己牢房撞来,年纪最大的两名少年立刻伸出手阻挡。 妈呀,要是他一头撞在盘口粗的栏杆上,非当场死翘翘不可! 莫毅看着朝自己胸口肩膀伸来的手臂,觉得这两个孩子一定不知道牛大爷曾说过“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当那四只满是伤疤的手掌按在他的身上,牢房里的孩子像被汽车撞到似的朝后跌倒,撞翻了好几个孩子。 莫毅则继续撞上栏杆。李元龙万幸有那一拦势头减慢许多,却仍旧嘭的反弹,摔在地上,当即头破血流,满眼星星。 “啊……”莫毅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不禁痛呼出声。 他身后,以最快速度掀翻络腮胡狱卒,并在关键时刻舍身飞扑助推其加速的李广陵豁然抬头,吓得肝胆欲裂! “他吗的,为什么那个肥猪狱卒还没死!” 李广陵不顾肋部剧痛,朝身后少年们轻喊道:“楚义,快杀他,快,只要把木刺拔出来,他就死了!” 他不敢大喊,怕引起监牢外的人的注意。 这个吞火国实在太小了,监牢离百姓的住宅只隔了一条一丈宽水渠! 遍体鳞伤的马楚义立刻抽出络腮胡子腰间弯刀朝肥胖狱卒扑去。 原来莫毅刚才只顾着将木刺捅的更深一些,却来不及将木刺拔出,导致肥胖狱卒动脉虽被捅破,却因为没有创口可以释放动脉内鲜血而暂逃一死。…。 那肥胖狱卒左手捂着脖子,见少年朝他扑来,状若封魔,不住踉跄后退,他手中的弯刀已经抽了出来,却因为脖颈处的剧痛和恐惧颤抖不已。 他想要大喊,发现自己疼的喊不出声音。 那木刺不但刺穿了他的动脉,还捅破了他的声带!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肥胖狱卒转身就跑,哪还有之前恐吓殴打少年们时的霸气凶悍。 5号牢房中一名年纪在10岁左右的女孩眼疾手快,从栏杆中伸出手在肥胖狱卒右脚落地的瞬间死命抓住其脚踝。 肥胖狱卒剧痛之下早就是强弩之末,脚下一个踉跄立刻摔了个狗吃屎。 其他少年们绝不放过报仇的机会,纷纷蹲下身抓住他的头发,衣服,腰带,双腿,往栅栏上拽。 手中握着弯刀的马楚义跑到肥胖狱卒身边,吐口口水,举起刀轻声骂道:“死贱种,你也有今天,老子杆你祖宗十八代!” 手起刀落。123。噗的闷响,鲜血四溅,肥胖狱卒脑袋被削去一半,死的不能再死。 两侧4、5、6、7号牢房的孩子们见三个狱卒死了,群情振奋,要不是马楚义做出禁声手势,恐怕欢呼声早就掀翻牢房房顶。 这三个王八蛋可不只是将他们送给圣火教小教徒殴打这么简单,还曾对许多十一二岁的漂亮女童和男孩施以…… 那一头,莫毅缓过劲儿,捂着额角鲜血直流的伤口坐起身,阿牛急忙从麻衣上撕下布条,抢出牢门给他包扎。 当然,崩了两颗门牙的阿牛没有忘记一脚踹断络腮胡狱卒的高耸鼻梁。 被一帮人当成人肉沙包毒打数年,时刻面对死亡,若还能做到点到为止。 。死者为大,那就不是凡人而是圣人了。 不对,孔圣人还说以直报怨呢,圣人也不是暴脾气啊! 莫毅闻着脑袋上散发着臭味的布条,觉得脑袋又有些发晕。 “奇怪,我刚才为什么要在心里大喊德玛西亚?额……我该不会没死在这些禽兽手里,反而死于伤口感染吧?” 又一转念,自己上次洗澡都不知道是哪年了,要感染早感染了。 他扶着栏杆起身,看着身旁不断咳血的独眼少年,心里有些愧疚。 刚才自己险些出错,多亏了他舍命一推才能再次加速击杀另外两人,否则那两个狱卒拔出刀来反击,凭自己手里那两跟木头棍儿真真是必死无疑。 这么说来不但自己,牢房里的所有人都欠独眼少年一条命啊。 李广陵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见阿聋投来关心的目光,擦去嘴角殷红鲜血。李元龙微笑道:“没事,五年的毒打都熬过来了,这点伤不算什么,撑得住。” 忽想起阿聋听不见,便竖起大拇指表示自己无恙。 莫毅松了口气,俯身捡起络腮胡狱卒掉落的那串用铁环串在一起的钥匙,抛给满脸杀气马楚义,做个手势,示意他赶快放大家出来,后者展颜一笑,擦去脸上鲜血开锁。 这个刺杀计划能够顺利实施,跟20间牢房内的167名孩子的配合密不可分,如果没有他们把风和从茶盏大的粮食里硬省出一口给他提供营养。 就算他有毅力和决心拼这一把,体力也绝对跟不上,一年多的挥汗如雨,只为瞬间刺死三名狱卒,这可不是靠一句咱们拼了可以实现的,营养必须跟上。 “如果可以,叔叔一定带着你们每一个孩子逃出去!”莫毅用无人能懂的现代汉语认真的道。 跟这些只有十一二岁,八九岁的真正孩童不同,来到异世三年半,加上前世的二十八年,他莫毅已经是年过三十的真正大叔了。 感谢上天,他不用开启系统就跨过了第一道坎,愿上天保佑,他能带着这些肤色各异的孩子顺利逃离这个可怕小国。。 第五章 李广陵与王五的谋划 “广陵,咱们接下来往哪儿逃?”马楚义问道。 此时20间牢房的上百个孩子将马楚义,李广陵,阿聋围在中间,一张张带着伤痕的黝黑小脸满是狂热。 时常遭受暴力侵害的孩子心理上大都有些扭曲,更遑论这些时刻可能被人打死,到了年纪就要被砍头祭天的孩童。 见了三名狱卒的尸体,他们没有一人感到害怕,反而因为报仇雪恨胸中豪气斗生,更对阿聋在内亲手击杀狱卒的三人奉若神明,这时候别说指挥他们逃跑,就是让他们攻击皇宫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按照原计划行事,我们从监牢北面的排污渠走,吞火国才屁大点地方,那条暗渠却有两丈宽。123。多半是直通城外的总渠,只要我们出了城,那些西域兄弟就有办法带我们逃往其他西域国,在这片土地,咱们这些汉人不如那些生长在本地的孩子有办法。” 李广陵想了想,又道,“刚才那几声号角声很不寻常,你先带着他们北面等,我和阿聋上房顶看看情况。” “好,小心!”马楚义点点头,将一把弯刀递给阿聋,一挥手,带着一百多个孩子浩浩荡荡杀向监牢北面。 李广陵拍拍阿聋肩膀,指指房顶,再用双指戳两下自己眼睛。 莫毅立刻会意。 。将弯刀交给独眼少年,抱住栏杆爬上牢房房顶。 他先是小心的趴着不动,以防被人看到,随后转头张望,跟着站起身。 牢房低矮,还不两米,却足以让他看到监狱围墙外七八条街道近百栋房屋,以及一条波光粼粼覆盖整座城市的水渠。 这水渠由砖石铺成,水质清澈,流速缓慢,渠边遍植绿树,十分漂亮,是从沙漠中的小国特有的水利系统,负责输送整个国家的饮用水和生活用水。 莫毅曾在前世的探索频道看过类似的城市工程,当时还感慨沧海桑田,此生注定无缘一见,想不到如今却在异世见到了,还是在逃命的时候。 “奇怪。李元龙怎么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上个月被狱卒拉去练武场的时候,街上还有很多人啊?” 不算宽阔的街道上空荡荡的,别说人,连条狗都看不到,街道旁上百栋房屋门窗紧闭,似乎在躲避什么,再望向远处城墙,所有守军皆面相城外,无一人听着城内状况,更是古怪。 莫毅不了解这个世界,这种怪异景象必须让见多识广的独眼少年自己上来看。 他直接从屋顶跳下,蹲下后拍拍自己肩膀,李广陵立刻会意,深吸口气绷紧上身肌肉,迈步踩上。 莫毅扶着牢房栏杆缓缓起身,两人身高相加已经超过房顶一头,李广陵忍疼翻上屋顶,小心的张望一番,顿时面露喜色。 小心的下了房顶,李广陵一挥手,带着阿聋朝监牢北面跑去。 …… 高达百丈的沙脊背阴处,狂刀王五割开累毙的宝马脖颈,忍着恶心用力的吸允已经滚烫粘稠的鲜血。…。 喝饱后,他起身望向三四里外的吞火国。 只见东西两侧的城墙外各有一千多骑拔刀伫立,不用说,这肯定是被自己那张帖子吓出城的。 王五擦干净嘴角鲜血,得意一笑:“就知道这帮蠢蛋会是这种反应,老子用十几年在江湖上竖立的愣头青形象终于派上大用场了。” 以一己之力硬刚三千西域骑兵并悍然攻城救人? 呵呵,别说他一个四境武夫做不到,就是十境的止境大宗师来多半也得头大。 凡人武力再高总有极限,只要一身真气耗尽,高高在上的武夫和练气士就跟普通的武林高手没有区别,只需百十悍卒结阵冲杀,十境大宗师都得脑袋搬家。 除非是六百年前那最后一批能练气至陆地神仙境界的练气士和武夫来此。123。那胜负便毫无悬念,师傅说那些飞升天界的家伙能一剑劈开大山,反掌间将大江之水搅得惊涛拍岸。 王五想到这里,露出神往之色,要是自己活在那个惊才绝艳的时代该多好啊,哪怕城不了陆地神仙,见见神仙风采一辈子也值了。 大汉国内有一座山名叫剑魂山,巍峨大山从中间笔直分为两半,峭壁宛若刀削,传说是六百年前的最后一位剑仙李玄白醉酒后挥剑劈山的杰作。 。至今都有无数剑修,武夫前去参悟剑意。 王五作为刀客,也去过一趟剑魂山,刚到山口便感到冲天剑意不断震荡他的神魂,当真是神仙气象,天下无匹。 王五在江湖上有个狂刀的绰号,实则做事向来谨慎,江湖水深,无风无浪尚有暗流汹涌,不小心不成啊。 他答应了老人要去吞火国救人,便花了一天时间仔细打听,才发现那少女居然是圣火教赤火分坛坛主烈火里耶用占卜之术亲自选定的祭天圣女。 在圣火教用活人祭天时有发生,但是涉及到用圣女祭天则是教众一等一的大事,每年举行一次,每次都有数以千计的虔诚教徒前往分坛“共襄盛举”。 想想数千的狂热教徒挥舞弯刀骑着骆驼冲向自己。李元龙王五就觉得硬闯救人绝对没戏,忽想起祭天之日坛主会邀请周围邻国国王前来观礼,灵光一闪,杀入一处分会,夺了传信鹰隼,算好时间,在烈火里耶外出时送去战帖。 自己名头不小,圣火教街道帖子必定匆忙应对,到时候自己来个声东击西偷偷入城,必定能救下那少女回到大汉王朝。 “傻蛋们,慢慢在太阳底下等着你王五爷吧,哈哈。” 狂刀王五运转真气,身影一闪而逝。 圣女这种宝贝疙瘩圣火教要关在哪儿才不算跌了圣教身份? 当然是吞火国皇宫! 王五贴着沙丘侧壁,绕了吞火国大半圈,在碧玉湖外的密林中一头扎入湖中。 …… “你确定我们不逃沿着暗渠直接逃出城,而是进入皇宫?”吞火国监牢北侧,马楚义神色凝重的看着李广陵问。…。 李广陵点头,“如今城内万人空巷,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可以推测先前那几声号角肯定是外敌入侵的信号,但凡外敌入侵,城内的兵力都需要外出御敌,皇宫内的守卫反而会十分空虚。如果我没猜错……” 独眼少年在地上画出城墙形状,又在城外画了四个圆圈:“从城墙上的守军数量和先前听到的大量马蹄声来看。123。如果我没猜错,如今城外应该到处都是吞火国的骑兵。咱们如果用排污渠直接出城肯定直接撞进他们怀里。 。必死无疑。 他在城市中心画了个皇冠表示皇宫:“但如果我们能趁乱劫持国王,就能逼他送我们离开,西域三十六国不比匈奴国,没有弑君篡位的习俗,皇帝的命很值钱,只要抓住他,我们就能活。” 马楚义十指交叉,两根大拇指搅在一起来回打转。李元龙好半天才道:“广陵,你真的是商人家的儿子吗,这懂得未免也太多了吧?” 莫毅听不见,但从地上的草图来看,已猜出是根据监狱外的情形推测的城外兵力图,最后看到那个皇冠,和李广陵跃跃欲试的表情,更让他瞬间明白独眼少年的意图。 他这是要完成擒拿敌国国王的盖世功勋啊!从马楚义的表情看来,他好像已经被李广陵说服了。 这个独眼少年很牛掰啊,胆子谋略都远超他这个跨越两个世界的大叔,我去,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第六章 攻入民房 李广陵说服马楚义后对阿聋一阵指手画脚。 耳聋的莫毅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我同意。 挣命的档口容不得丝毫犹豫,李广陵见团队首脑都没有意见,挥手道:“走,我们夺下皇宫,擒住国王,让他亲自送我们回家,出发!” 莫毅俯身掀开暗渠上的石板,恶臭扑面而来,好像一击重拳砸中鼻梁,熏得头晕眼花。 “吗的,不就进粪坑吗,为了活命,我忍了!” 莫毅扭头深吸口气,作势就要跳入掺杂着粪便与黝黑污水的暗渠。 “阿聋呢?哎哟!” 李广陵正带着队伍往围墙跑,忽然发现阿聋没跟着自己,回过头,发现阿聋打算跳进排污渠。123。赶忙快步上前拉住,在头顶比了个问号。 莫毅一愣,心说:“干什么?不是说要去攻打皇宫吗?” 便指了指排污渠,摊开左手,右手食指中指如两条腿在左手掌心迈步前进,最后做个杀头的手势。 李广陵一笑,摆摆手,指指围墙,示意改变计划,不走排污渠了。 莫毅恍然大悟,如今街道上空无一人,城墙上那些士兵的注意力又都在城外,哪怕他们堂而皇之的走在街上也没事,立刻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开玩笑,要不是被逼的没法子。 。谁愿意在粪坑里趟呀。 其实他把事情想简单了,面对外敌入侵,城中守备空虚不假,但为了防止内乱,街面上仍旧会有巡视的士兵。 他们一百六十多人走在街上,乌泱泱一片,风险比钻暗渠大得多。 且不说跟巡逻的士兵面对面碰上,单是城墙上那些守军不经意的回头,都可能要了他们的小命灭顶之灾。 只是李广陵考虑的更深,皇宫可不是个容易攻打的地方,哪怕大部分兵力都去抵御外敌了,里面也会有许多厉害的侍卫拱卫国王的安全。 那些侍卫可不是狱卒那种不入流的货色,而是百里挑一的战士,只能发动偷偷潜入皇宫,发动突袭擒住国王。李元龙决不能正面刚。 偷偷潜入皇宫是个技术活,决不能满身都是顶风飘十里的粪臭味,所以他必须冒险带着“兄弟姐妹”们在街上走。 “楚义,咱们先拿下那户人家给年纪小的孩子藏身,攻击皇宫的人贵精不贵多,多了容易提前暴露,有十几个就够了。”李广陵指着与牢房围墙隔街相望的房子道。 “嗯,明白。” 这座监牢是专门用来关小孩子的,牢房低矮,围墙也不高,一百多个孩子抬来三块覆盖暗渠的薄石板靠在墙上,很快就翻到墙外。 …… 监牢西面,刀疤脸少年阿依河双手环胸,脚掌不断抬起落下,很不耐烦。 “那三个废物搞什么,这么久了连几个贱种都提不出来,耽误了大事老子非看了他们的脑袋祭天不可!” 吞火国笃信圣火教,神权隐隐有压过王权之势,作为教中天使,三个没资格入教的狱卒的地位不比那些人手沙包高多少。…。 阿依河不满的抱怨,却没有进入监牢的意思,肮脏不堪的牢房不是他这位天使该进去的。 …… 一栋门窗紧闭的二层土房前,李广陵左手如刀朝空气劈落,“动手!” 马楚义立刻将弯刀插入门缝,刀背挑起门栓,撞开房门。 莫毅提着弯刀带领六名最为年长的少年冲进屋内。 刚进前厅,忽然泛起一阵心悸,顿时警钟大作。 他的第六感又在提醒他,有危险! 下一瞬,前厅角落冲出一名举着弯刀的干瘦西域男人,一刀劈向莫毅脑袋。 莫毅早有防备,横刀格挡,两柄弯刀的刀锋呯的撞在一起,爆起一簇火花。 莫毅虎口微麻,抬腿将男人踹翻,留着胡子的男人摔倒在地,弯刀脱手而飞。 “狗日的西域人。123。给老子去死!” 身后马楚义一闪而过,冲到男人身前,一刀向其脑袋砍去。 西域男人绝望的闭上眼睛。 呯的一声锐响。 马楚义的弯刀被身旁一柄弯刀挡住,刀锋停在西域男人额前半米。 马楚义发现阻拦自己的竟是阿聋,一脚踩住男人胸口,双手摊开耸肩,表示你在搞什么鬼? 莫毅摇头,指向角落地摊上被西域妇女抱在怀里的两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那两个女孩有一头漂亮的褐色卷发,脸色苍白,眼睛瞪得大大的,瑟瑟发抖。 门外,李广陵吩咐六名年龄最大的少年去其他屋子查看。 。自己带着一百多个孩子鱼贯进屋。 重新关上大门,见马楚义和阿聋踩着一个西域男人大眼瞪小眼,有些奇怪,转头四处查看,发现角落那瑟瑟发抖的一大两小,立刻明白怎么回事。 他走到两人身旁用流利的西域话对地上的男人道:“只要你们别吵,我们就不杀人。” 以为必死无疑的西域男人先是一愣,随后不断点头,先对角落的老婆女人喊了句话,随后伸出右手念念有词的圣火之神诅咒发誓。 李广陵才不相信这种屁用没有的誓言,父亲说陆地神仙已经绝迹六百年,他发誓给谁听? “楚义,把他们一家绑起来,塞住嘴。”他用大汉官话对马楚义吩咐道。 “啊?不灭口吗,留着他绝对是个祸害啊。”马楚义不解道。 “算了。李元龙既然阿聋不忍心那两个小孩没了父亲,咱们又何必赶尽杀绝,反正杀不杀他无关大局。” “唉,随你们便。” 马楚义将弯刀插回刀鞘,捡起西域男人那把弯刀递给李广陵,径自去拿挂在墙上的绳子。 这栋二层土屋只住着一家四口,从后屋那些种地的农具来看,是户农家。 “楚义,等咱们吃饱了以后就摸进皇宫。”李广陵坐在地毯上,就这清水吃着新鲜的面包和水果。 已经手下留情不杀人了,吃他们一些东西,没有人觉得过分。 莫毅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便专心致志的吃桌上的东西。 因为是队伍的最强战力,他身前的盘子里还放着一块金灿灿的烤羊肉。 学着前世三明治的做法,将烤羊肉夹在两片柔软的面包中间一口咬下,羊肉的鲜嫩,面包的柔软香甜充满口腔,莫毅幸福的想要流泪。 “三年半了啊,我终于吃到人吃的东西了!去他丫的发霉面包块儿,我要再吃一次我就是孙子!”。 第七章 小心为上 不多时,莫毅等十几人吃完饭拿着弯刀厨刀,和一些能伤人的农具悄声离开屋子。 角落里被捆成粽子的一家四口见杀气最重的少年们走了,微微松了口气。 西域汉子微微挪动屁股,想靠着墙休息一下,他只是个普通农民,举刀杀人的举动已经耗尽了全身力气,跟别提差点被人反杀,尿了裤子。 阿牛举起锡壶喝口水,见西域人居然敢乱动,快步上前一脚将其踹翻,用西域话骂道:“再敢乱动我现在就宰了你!” 身旁一名衣衫褴褛的女童立刻很有眼色的递过去一块石头,说没有刀,用石头也能砸死人。 得,这些少年不分大小全是狠人。 西域男人认命的躺倒在地。123。他决定就这么装死狗到海枯石烂。 …… 街道上,莫毅带队朝西北方向猫腰快跑。 整座城市,唯有圆顶的皇宫高达三层,遍植棕榈树和各色花卉,富丽堂皇,太容易找了。 躲过一队巡逻士兵,一行十三人来到皇宫外水渠旁的灌木丛中。 李广陵小心的打量着皇宫大门处四名手持长矛腰玄双刀的守卫,见他们各个牛高马大,双目炯炯,知道都不好惹,轻声道: “正门不行。 。咱们沿着灌木丛去后门,但凡是皇宫,不论大小都有专门运送垃圾的后门。咦?阿聋,你这是在干什么?” 莫毅在干什么?当然是伪装自己啦,他前世没条件当过兵,却看过不少军事频道的节目和战争片,知道要想无声无息的潜入某个地方,与周围景物融为一体必不可少。 李广陵看着毫无反应的阿聋割下茂密枝条编成草帽扣在头上,又往背上挂了一些,顿时眼前一亮,轻声道: “大家跟着阿聋做,他这样不容易被人发现!” 说着已经动手去割身前细枝。 莫毅做好“异世吉利服”,转头朝身后少年们看去。李元龙见各个都跟跟自己一样成了一团灌木,笑着竖起大拇指。 这些家伙还真是聪明啊,不用自己教就知道依葫芦画瓢。 李广陵忍者肋部针扎般的刺痛,爬到阿聋身前,挥手示意大家跟上。 刚爬出七八米远,莫毅透过灌木丛的缝隙看到一团黑影从三四米深的水渠底部一闪而过。 他吓了一跳,心说难道是水怪?停下脚步仔细观察被灌木割裂成无数碎块的水渠,发现那团黑影是朝着皇宫方向去的。 身后马楚义嘴里叼着弯刀,见阿聋不往前爬轻轻推了一把他的屁股。 莫毅回过头,伸手指向水渠底部那团黑影。 马楚义等人一齐转头,什么也没看到。 那团神秘黑影早已消失在水渠拐角。 莫毅叹了口气,心说你们就不能早点回头吗? 李广陵爬出几米,转头发现众人没有跟上,倒退回去轻声问:“怎么忽然停下来了?”…。 马楚义道:“不知道,阿聋让我们看水渠,也不知道他看到什么了?” 李广陵朝水渠望去,渠水清澈见底,隐约能看到游鱼在贴着水底游动,没有任何异常。 莫毅无奈,只得指指水渠,随后摊开左手,右手握拳划过掌心。 李广陵抿嘴沉思,片刻后道:“阿聋好像看到什么东西从水渠里过去了。” 马楚义道:“什么东西,水蛇?水猴子?嗨,管他是什么东西,反正跟咱们没关系,走吧,呆在这儿早晚会被人发现的。” “嗯。”李广陵点头,示意莫毅继续前进。 吞火国只是个人口三万的西域小国,所谓的皇宫只不过相当于五六个莫毅在前世见过的别墅,一行人沿着灌木丛很快就来到后门。 看着空荡荡的后门,李广陵心中一喜,轻声道:“太好了。123。后面果然没人守卫,我们翻墙进去。” 独眼少年正要钻出灌木丛,被身旁的莫毅按住。 经过前世的教训,莫毅深知行百里者半九十,当觉得一切顺利的时候多半就是要栽大跟头的时候! 他对独眼少年做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又朝马楚义挥下手,两人觜衔弯刀,钻出灌木丛,悄声滑入水渠,泅水而过。 上了岸,两人悄悄摸到后门左右蹲下,马楚义耳朵贴墙细声聆听墙内动静。 忽然,他脸色一变,对肃穆等待的阿聋做个危险小心的手势。 吱呀一声,后门打开,一名西域胖妇人推着装满垃圾的木轮车走出。 在胖妇人身体跨出后门时。 。莫毅如潜伏多时的猎豹自下而上蹿起,弯刀刀柄毫不留情的砸向妇人后颈。 胖妇人眼前一黑,双手松开木车翻倒,马楚义抢上一步用后背抗住倒下的西域胖妇人,差点没被肉山咬死。 这少说两百多斤的女人要是直挺挺摔在地上,闹出的动静堪比大石头落地,非引来皇宫侍卫不可! 莫毅抓住渐行渐远的木车,朝涨红了脸的马楚义咧嘴一笑,后者翻白眼,艰难的蹲下身,将胖妇人丢在墙根。 莫毅小心的从后门往里院内窥探,发现后院空无一人,只有东边的厨房里有三四名仆人在忙碌,正要做个安全的手势,一颗脑袋从他身后伸了过来。 “这吞火国国王心可真大,有外敌入侵居然还不忘准备晚饭。李元龙他大概还以为只要将自己的王国围的水泄不通就万无一失了。 哼,要不是这小国坐落在莫贺延碛沙漠里,只怕早就被其他西域国家吞并五百回了。” 李广陵不知何时来到莫毅身后,轻蔑笑道。 马楚义道:“咱们进去吧。” “嗯,上。”李广陵一挥手,其他在灌木丛中等待的少年同时下水,朝他们游来。 众人合力将肥胖妇人用木车上固定垃圾筐的麻绳捆紧,嘴里塞上破布,马楚义怕她这么胖不容易彻底昏死,又用刀柄狠狠砸了一下她的后颈。 “咱们直接……”李广陵还没布置战术,皇宫前院突然轰然巨响。 少年们除了莫毅外都吓了一跳,急忙蹲下四处张望。 失聪的莫毅听不到巨响,却感到一股罡风洞穿皇宫扑面而来,脚下地面连续震震,好像无数万斤巨石自山巅砸落。 抬头看向墙头,皇宫圆顶前尘土冲上天空,形成一道阻挡夕阳的黄色尘幕,下一瞬,无数异彩光芒自地面升起,洞穿尘幕,将漫天尘土割裂成无数剧烈翻滚的碎块。。 第八章 小玉,你也穿越了? “这……这动静……是有人往皇宫扔了个炸药包?”莫毅有些发愣。 忽然,皇宫里响起许多吵杂的呼喊声,数十条魁梧身影从三楼的彩色窗户内闪过。 李广陵暗暗心惊,“好家伙,原来皇宫里外松内紧,在等着别人自投罗网,这吞火国国王倒是有几把刷子。” 马楚义神色紧张的道:“广陵,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按原计划从排污渠跑啊?” 皇宫前院的漫天尘幕被异彩光芒割裂,莫毅这个现代人以为是炸药包,见多识广的李广陵却知道那是强悍武夫的刀气罡风。 “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动静太大,所有人都会往这里赶,我们逃不掉。123。也无路可逃。 为今之计,必须抓住吞火国国王,助那个敢在皇宫撒野的武夫一臂之力!没别的出路了!” 马楚义脸上肌肉抽搐,眼神中满是惶恐,皇宫里能一下就冲出来三四十名侍卫,里面肯定藏着更多侍卫,冲进去无异于闯龙潭虎穴啊! 他有些动摇,忽见阿聋朝自己微笑点头,没由来豪情万丈,狠狠的吞口口水,轻骂道:“好,咱们杀进皇宫,擒了吞火国国王。” 一个聋子都敢拼死击杀三名狱卒,他马楚义是从小立志要当将军的人。 。怎么能怂包,要干就干票大的,死了也值了! 李广陵忽然笑道:“大家别怕,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些跑去皇宫前院的侍卫已经是吞火国国王最后的杀手锏,如果他不是觉得大局已定,是不会冒险把贴身侍卫支开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国王更是各个怕死的很,没有九成九的把握绝不会那么做。” 一番话分析的入情入理,少年们各个听得信心暴增,只要没有侍卫阻拦,区区一个国王算个屁啊! 翻遍历史,除了马上开国的初代国王,其他国王二代三代乃至十代十八代,就没有一个能打的。 莫毅看到李广陵抹脖子的手势。李元龙手持弯刀率先冲入后院。 管他前院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人扔炸药包,我要抓住国王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 十二少年闯入皇宫,吓得婢女仆人们失声尖叫。 此时前院杀声震天,墙垣树木被刀气罡风触碰立时崩塌断裂,彪悍侍卫的身体刚一除碰到两团在飞扬尘土中快速闪动的黑影立时断为两截,鲜血四散飞溅。 李广陵知道杀这些婢女仆人无关大局,想要活命必须最短时间抓住国王,便示意众人直攻皇宫三楼,刚才那些侍卫一窝蜂从三楼跑下,国王一定在那里! 莫毅狂奔上三楼,飞起一脚踹开走廊上第一道房门,愣在当场。 “小玉?你也穿越到这里来了?” 挂满白色纱幔的房间里,一个身穿白衣,相貌清纯,顾盼间楚楚动人的汉人少女坐在地毯上,朝他嘻嘻而笑。 莫毅冲进屋内,用普通话道:“小玉,你怎么也穿越到这里来了?”…。 那少女并无反应,只是嘻嘻的笑。 李广陵跑进屋子,用大汉官话对汉人少女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她只是朝自己笑,皱了皱眉,又用西域话问:“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 少女仍旧微笑,忽然想到什么,一拍额头起身,小跑到桌前端来一个果盘,献宝似的捧给李广陵和莫毅。 李广陵想了想,举起木棍砸向少女额头,莫毅大惊,正要阻止,后者的木棍骤然悬停在少女头顶一寸,微微颤抖。 独眼少年注视着少女的表情没有丝毫害怕和下意识的躲闪,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反而更加笑容灿烂的举起果盘。 “原来是个傻子,也不知道吞火国国王里养一个傻女做什么,难道是国王贪图她的美色?” 李广陵不得不重新将对吞火国国王的评价调低到禽兽级别。123。他拍拍不停绕着白衣傻女说哑语的阿聋,做了个她脑子有问题的手势,咱们赶紧去办正事。 莫毅也看出了少女的异样,失望的点点头,跑到门口又跑回来用普通话对少女道:“你在这里不要跑,我等下带你离开这里!” 说完转头朝屋外冲去,走廊远处,已经传来马楚义等人的厮杀声,看来是跟侍卫们交上手了! 前世,莫毅有个跟眼前白衣少女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名叫莫玉。 两人在一家特殊孤儿院相伴长大,他曾答应妹妹会照顾她,保护她一辈子。 可惜最后。 。那与生俱来的该死病毒还是夺走妹妹的生命,跟莫毅死于28岁不同,莫玉18岁就死了。 那一夜,莫毅同样18岁,他眼睁睁看着瘦的皮包骨头的莫玉躺在病床上痛苦的走向生命尽头,却无能为力。 他发疯似的推开窗户,指着月亮咒骂,声嘶力竭的质问苍天他们兄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一生只有苦难。 他永远记得莫玉用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他的手,细弱蚊声的说:“哥,要是有下辈子,我还要做你妹妹好不好?不过……下辈子咱们一定要健健康康的,好不好……” 莫毅涕泪横流,想要说话却悲伤的发不出声,只能不住点头…… 走廊那头的屋内。李元龙一条手臂飞出屋子,拉出一条血线。 少年特有的稚嫩痛呼随即响起。 他和独眼少年跑到走廊中央,少年阿豹的半个身体飞出屋外,摔在走廊上,口中血如泉涌。 阿豹转过头,满是鲜血的右手朝走廊上的两人做了个不要过来的手势,气绝身亡。 莫毅快要疯了,脚下骤然加速,却被身旁李广陵死死拽住。 阿聋听不见屋里的谈话,他却能听见。 那间屋内,一个侍卫正在跟国王闲聊打趣,大致是国王在责备侍卫不该一刀就杀了那贱种,应该慢慢折磨死他,否则四个贱种一下就全死光了,太无趣。 而侍卫笑着保证下一个先砍腿,决不让其马上死翘翘。 期间还有夹杂着数个女人的轻笑声,异常的恶心谄媚。 “你拦我做什么?”莫毅怒视李广陵,也不管自己的普通话对方根本听不懂。 这三年里他见多了生死离别,但不代表他可以面对一个侄子辈的少年惨死眼前无动于衷!。 第九章 五境对四境,碾压 李广陵连打手势:“屋内有侍卫,很强,你绕到后面擒贼先擒王,我从正面进去拖住他!” 莫毅眼睛都红了,脑袋里如火山爆发,轰隆隆作响,分明没听听见去。 李广陵一咬牙,狠狠抽了阿聋一记耳光,重新打一遍手势,快走几步拿起阿豹掉落的弯刀,走进屋内。 独眼少年离去的背影好像一盆冰水浇在莫毅的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瞬间熄灭。 他用力锤几下自己脑袋,喃喃道:“莫毅,你要冷静,你要冷静,现在不是被怒火冲昏头脑的时候,擒贼先擒王,擒贼先擒王!” 举目四望,长长的走廊尽头有一扇窗户,但要经过国王和侍卫所在的屋子。123。一但过去就会被发现,他想了想,转身快步跑回白衣少女的房间。 白衣少女此时正坐在桌子上晃悠着脚丫喃喃自语,似乎是把左右脚当成了两个在聊天的小人儿。 莫毅关上房门,推开窗户,气的只想骂娘。 “连他吗的阳台都没有,也好意思叫皇宫!” 窗外的墙壁笔直而光滑,除了出了镶嵌窗户的地方要有些微凹槽,竟没有半点可以攀附的凸起,除非是壁虎,否则根本爬不过去! “该死。 。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莫毅急的团团转。 此时白衣少女玩腻的脚丫,又开始玩赤帝斩白蛇的游戏。 她拿起一个枕头当做武器,将墙上的被风吹的微微摇曳的白纱当成白蛇,先小心的躲闪几下,随后呀的娇喝,手中枕头狠狠掷向白蛇。 枕头噗的击中白纱,白衣少女顿时欢呼雀跃起来,跑过来拉着少年炫耀似的指指点点。 莫毅看着白纱,忽然灵光一闪。 “对啊,墙壁爬不过去,我可以学特种部队从楼顶降下去!” 绝处逢生,柳暗花明,莫毅激动地抱起白衣少女原地转了一圈。 少女高兴地呵呵直笑。李元龙见少年再扯白纱,也蹦跳着跑去扯白纱。 很快,莫毅手里就有了四五条两尺长的白纱。 他将白纱一股脑缠在腰间,踩着窗户扒住屋檐,双臂奋力一拉,爬上屋顶。 皇宫前院的飞扬尘土中,两个黑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飞掠靠近,随即绽放出两道异彩光芒,那光芒如刀,撞在一起后怦然炸裂,好似平地起惊雷,猛烈罡风将周围三丈内的尘土震开,尘土漫天的皇宫前院如被雨洗过一般。 站在高处,莫毅这才明白那堪比炸药爆炸的动静居然是这个世界的高手弄出来的,震骇的无以复加。 网文里搬山倒海的手段他在前世早看麻木了,甚至到后来会直接跳过战斗描写,骂一句作者又在水文,可如今亲眼所见,才知道什么叫神仙手段! 这也太不科学,太牛掰了! 狂风袭来,好像前世沿海地区的台风,差点将莫毅掀下房顶。…。 他赶紧趴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骂道:“靠,现在不是看热闹的时候!” 真没时间多看神仙打架啊,街道远处已经有数以百计的骑兵挥着弯刀疾驰而来,他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擒住国王,自己要死,所有孩子都要死! …… 皇宫前院本是个流水潺潺绕花园的好地方,如今已是墙倒屋塌,遍地死尸。 庭院中,狂刀王五自中央的水池朝后倒飞,长刀插入地面与双脚在地上犁出三条深达三寸的沟壑,撞上一堵断墙方才站定。 他脸色苍白,看着眼前身穿天青色火云胡服的西域男人缓缓靠近,张嘴不及说话先喷出一口鲜血。 王五怎么也想不到圣火教赤火分坛坛主烈火里耶竟没有离开吞火国去邀请周边国家的国王过来观礼,而是还留在吞火国。 之前。123。他自碧玉湖湖底一路顺着水渠来到吞火国国王住处,只一个朝护手,便兵不血刃的将门口四名守卫击杀。 未免过早暴露,他向四守卫体内灌入真气,让他们肌肉僵硬直挺挺站着,从远处看就仿佛活着一般。 跃入前院,还来不及进宫找寻那名叫玉儿的少女,远处一道火红身影踏空而来,也不废话,直接一刀劈下,刀气磅礴。 王五身经百战,知道来者境界绝不在自己指下,立刻拔刀抵挡。 两股刀气撞在一起,罡风四散,瞬间将院内是十数颗棕榈树与花草齐腰斩断,围墙隐裂,尘土飞扬。 “墨家任侠王五。 。武道四境,绰号狂刀客。”眉心有一块紫色火焰印记的烈火里耶用熟练的大汉官话道:“呵,你很好奇我为什么还在吞火国对不对。” “去你吗的,爱说不说,四境遇上五境,老子死也认了。”王五啐了口血痰。 烈火里耶隔空挥刀,两道刀气呼啸而过,王五膝盖下方爆出两蓬鲜血,创口深达寸余,深可见骨。 王五脸色狰狞,双手按住刀柄不让自己倒地:“狗杂毛,有种一刀杀了老子,不然老子以后一定灭了你圣火教!” 烈火里耶仿佛听到了一个蹩脚笑话,不屑的嗤笑道:“灭我圣火教?哼,武艺不高,口气到不小。” 他再度挥刀,王五奋力迎击,挡下一股隔空而来的刀气,整个人却忽然口喷鲜血向后横移撞在断墙上。李元龙落地后人顿时矮了一截,双腿膝盖出鲜血汹涌,膝盖下方空无一物! 烈火里耶一刀挥下,分出四股刀气,其中一股被王五挡下,一股正中胸口打的他倒飞出去,剩下两股自膝盖处削断了他的小腿。 王五疼的青筋暴起,面目扭曲,却死咬着牙没发出一声痛呼,只是伸手封住腿上穴道止血。 烈火里耶觉得折磨一位墨家任侠远比杀人更有意思,便不在出刀,转而接过自己刚才的话头道: “呵呵,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本坛主豢养着一个容貌跟我一模一样的影子,像这种联络小国国王前来观礼的琐事,都是由他出马料理。” 他顿了顿,忽然诧异道:“王五,你不会以为那些凡间的土鸡瓦狗,值得本坛主亲自去请吧?” “凡间的土鸡瓦狗?哼,你这么看不上凡间,就破开苍穹飞升去天界啊,明明在凡间像凡人一样活命,却自命不凡,不知廉耻为何物的狗东西。” 王五说完,左手骤然撑地,飞掠而起,右手长刀光芒爆长,劈向一丈外的烈火里耶。。 第十章 寒冰圣火 俯视众生的烈火里耶面色一沉,飞速朝后倒飞,同时手中弯刀光芒大作,奋力上撩,迎向拉出一道绚丽长虹的狂刀客。 这一刀比王五之前的任何一刀都要凌厉,刀气磅礴如洪水袭来,蕴含的刀意更连他这位五境武人都自愧不如。 “这是要燃烧生机玉石俱焚?” 王五这一刀并不快,反而很慢,只见他周身散发出淡淡金光,缓缓流向手中长刀,刀芒再次暴涨,将朝后飞掠倒退的烈火里耶死死罩住。 两股刀气相撞,轰的一声。 皇宫前院为之一振,断墙彻底坍塌,草木连根削去,院中成几字形的小溪的溪水骤然拔起飞上高空,化作滂沱大雨。123。三层高的圆顶宫殿抖动不止,尘土簌簌落下。 王五赤刀脱手,口喷鲜血倒飞出去,只在落地前的数秒,满头黑发瞬间斑白。 烈火里耶站在三尺深的大坑中,火云胡服碎裂不堪,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衣,握刀的右手微微颤抖,宝刀上一个豁口触目惊心。 下一秒,他喉头一甜,嘴角淌出鲜血,赶忙伸手擦去。 大意了,想不到四境武夫竟有这种燃烧生机越级伤人的杀手锏,这次自己受伤不轻,没有半年休养绝难康复。 烈火里耶森然道:“王五。 。本来我还想给你个痛快的死法,但你既然如此不知好歹,我就让你尝尝被寒冰圣火焚烧神魂的滋味儿!” 王五此刻如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斑白的长发散乱披在肩头,脸上老年斑越来越多,越来越深深。 他喷出一口血后大笑道:“哈哈,去他奶奶的寒冰圣火,老子能以四境实力重创你这五境,怎么死都值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圣火教一向有下克上的教俗,坛主之位只属于教内最强者。 如今你受了重伤,境界只怕已从五境跌回四境,一但手下的圣使、法王、散人察觉,有一个算一个。李元龙肯定都要向你挑战,到时候难免落个陪老子殉葬的下场。” 烈火里耶闻言脸黑如铁,王五没有说错,圣火教内一直奉行强者为尊,并不讲究什么尊卑有序,如今自己受伤,除非赶紧找个隐蔽处躲藏疗伤,否则手下那些教众兄弟必定造反。 “哼,本教的家务事就不劳你个外人费心了。” 烈火里耶手在胸前划过,手上凭空出现一支锡瓶。 锡瓶有手掌大小,两侧有耳,银色瓶身刻满赤色符箓,如流水般缓缓流动。 他将气机灌入锡瓶,赤色符箓剧烈流转,四周天地间生出十数缕两指粗的白色气流飞旋灌入瓶内。 皇宫方圆十里之内的燥热一扫而光,变得寒气森森,不多时屋檐草木间竟凝结出冰霜,仿佛一瞬间跨越盛夏深秋,变为寒冬腊月。 烈火里耶狞笑道:“方圆十里内的炙热阳气全部用来烧你一人,保证你从神魂到肉体都欲仙欲死。”…。 白色气流尽数灌入锡瓶,烈火里耶将瓶口朝下缓缓倾倒,却不见任何东西从瓶口流出。 王五笑道:“西域杂毛,你的破瓶子是不是坏了,要不要我找个锡匠给你修补修补啊?” 下一瞬,他头顶十丈外猛地裂开一道暗红色缝隙,无数炙热烈焰仿佛天火般自那道缝隙流出,缓缓汇聚成一条火焰瀑布,映得短腿狂刀客浑身镀上一层红光。 皇宫外,那些即将赶到骑兵见到此情此景无不勒住骆驼驴马,翻身跳下跪地祈祷。 圣火降临,炼狱倾倒,焚烧世间一切不信圣火天神者。 …… 皇宫鎏金圆顶旁,莫毅将白纱拧成一股绳,一端套住圆顶底部,一端拴在腰上,看准窗户位置,衔着弯刀纵身跳下。 眼前一切快速向上滑去,下一瞬,白纱绷的笔直,失聪少年腰间骤紧,下落之势转为横移。123。拍向彩色玻璃窗。 “要成功,要成功啊!”莫毅右手握住刀柄,双腿狠狠朝近看之下满是气泡的彩色窗户蹬去。 富丽堂皇的国王寝室内,吞火国国王吞火长熔如一座肉山般横躺在大床上,边上七名衣着暴露的妻妾不断扭着腰肢将各种水果酒水喂向那张无底洞般大嘴。 吞火长熔肥到看不见脖子,见武道已达二境的侍卫首领嘉逸土鲁仅仅两脚就将两名凶悍少年的大腿踢断,吐掉葡萄皮,拍手叫好。 除去莫毅和惨被腰斩的阿豹,如今能站在寝室内挨揍的少年只剩四人,有两人刚刚被踢断了腿,其他五人各个按着断臂处的涌血伤口翻滚哀嚎。 他们的一条手臂在攻入国王寝室的那一刻就被刀气削断。 。瞬间失去战斗力! 马楚义将李广陵护在身后,与其他两名浑身是血的少年一起挥刀苦苦支撑。 嘉逸土鲁听到国王夸奖,转身恭敬行礼,名叫王奔的少年见状扑上去一刀劈下其后背。 嘉逸土鲁也不转身,一脚向后踢出,将胆敢偷袭的少年踢得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李广陵躲在马楚义是很厚,心思却全放在大床边那扇彩色窗户上,心中急道:“阿聋,你怎么还不破窗进来,再等下去我们可要全军覆没了!” 随着高大侍卫弯腰朝国王行礼,那扇彩色窗户自顶端落下一团黑影。 李广陵心中大喜,而后大急,那侍卫马上就要起身,一抬头肯定能看到阿聋,如果突袭不成,他们真就必死无疑了! 李广陵心思急转。李元龙朝左侧跳出一步,来到侍卫左后方噗通跪倒,用西域话道:“伟大声明的国王陛下,请饶了我们这些比蚂蚁还要低贱的贱种吧,我们愿意继续回去当天使们的人肉沙包。” 马楚义和姜岩一愣,呆呆的看着跪地不住磕头的李广陵,只觉得五雷轰顶。 不是说好不成功便成仁的吗,怎么作为队伍首脑的李广陵居然投降西域杂毛了? 嘉逸土鲁顺着声音朝传来的方向转身,皱眉看着眼前没有骨气的少年,虐杀是会上瘾的,他还没玩够呢。 李广陵见侍卫果然跟自己预料的一样从视线远离窗户的左侧转身,心中顿时锣鼓喧天。 他快速倒退数步,仰头冷笑。 嘉逸土鲁不明所以,心说这贱种是不是吓疯了? 正纳闷呢,身后八步外的窗户砰然碎裂。 莫毅在踹碎窗户的瞬间挥刀割断白纱,如神兵天降般飞入寝室。 碎裂的玻璃划破了他的脸颊与只穿着破烂草鞋的双脚,数道血线飞洒,但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擒贼先擒王!”。 第十一章 各怀鬼胎 弹指间,莫毅判断出自己并没有朝大床中央躺靠着的胖国王飞去,而是将落在床边。 眼看不远处的高大侍卫已经转身出刀,刀气转瞬即至,大喝一声,伸出左手抓住床边一名西域女人盘起的头发,奋力一拽。 尖叫声中,西域女人身体一歪,挡在莫毅身前。 莫毅顺势在空中身体打横朝大床中央扑去。 忽然,他眼中掀起一场血雨,视线中暗红一片,转头看去,挡在身前的女人头颅高高飞起。 “好险,还好我抓了一下立马松手,不然现在左手肯定没了!” 莫毅砸入床上人堆,左手第一时间抓住胖国王的头发,右手弯刀反握抵住其眼眶。123。用普通话喝道:“住手,敢动一下,我杀了他!” 嘉逸土鲁大惊,想要再次出刀却又投鼠忌器。 床上那少年的弯刀如果是抵住国王的脖子,他大可再出一刀将其斩杀,反正长熔国王的脖子上肉多,割一刀也不会死,可他竟然用刀尖抵住了国王的眼睛,这实在是,实在是太卑鄙了! 李广陵大小起身,用西域话道:“放下刀,否则我们和你尊贵的国王一起死!” 见嘉逸土鲁脚跟微微抬起,又对吞火长熔道:“尊敬的国王,我们只想活着离开贵国。 。并不像伤害你,但如果你的侍卫再敢伤害我们,我的兄弟便只好带着你一起下地狱了。” 吞火长熔差点吓死,立刻呵斥道:“嘉逸土鲁,快丢掉武器,你想全家灭族吗!” 嘉逸土鲁脸色阴晴变换,最终丢掉弯刀,颓然道:“你们滚吧。” 莫毅只看到三人嘴巴在动,却什么也听不见,便将身旁抖若筛糠的西域女人全踹下床,揪着国王的脑袋由趴着变为坐着。 李广陵发现皇宫前院的厮打声骤然停歇,觉得那些杀入皇宫的家伙多半完了,急忙道: “皇宫前庭的人我们朋友,你马上叫你的人住手,如果他们死光了。李元龙你的国王也要陪葬!然后医生来给我们治伤,快!” 吞火长熔享受惯了富贵,惜命的很,见嘉逸土鲁犹豫不决,骂道:“狗东西,还不快去,你想害死我吗!” 李广陵补充道:“我可以对着天神起誓,我们只想平安离开,如不会主动伤害尊贵的国王陛下!” 吞火长熔见少年用天神起誓,心弦略微放松,催促道:“还不快去!” 嘉逸土鲁心中腹诽:“老国王怕是吓糊涂了,这几个人全是汉人,他们哪会信什么天神。” 但仍是转身离去。 高大侍卫一走,活着的少年都松了口气,觉得终于逃出生天。 然后就是一声声痛苦呻吟接连不断的响起,生死关头伤处的剧痛还可以忍受,但心弦一松,剧痛立刻如排山倒海袭来,痛的他们只拿头撞地。 李广陵和马楚义姜岩暂时没去管被打断腿的兄弟,举刀将床床单割成布条先去给断臂的兄弟包扎伤口。…。 断条腿暂时死不了,流血可真的会流死的! …… 皇宫前院,高空的火焰瀑布缓缓朝王五落下。 王五仰面躺在地上,右手摸了摸腰间刻着篆体“墨”字的木牌,见其毫无反应,苦笑的闭上眼睛。 巨子曾经赠予门下108任侠一人一块墨子木牌,是请公输家的地支大匠公输景制作的方寸物,里面藏着一件可抵御水火攻击一刻时间(15分钟)的法宝。 可惜他已经没有真气打开方寸物了。 王五感受炙热高温扑面而来,忽然笑道:“刚好我觉得有点冷,正想烤烤火,圣火教的杂毛还真是善解人意。” 烈火里耶不予理睬,只是控制着圣火锡瓶缓缓倾倒,他要利用这次显威震慑住手下,在偷摸寻个僻静处休养疗伤,所以杀王五已经不再是重点,重要的是让其受尽神魂上的折磨,越惨越好。123。不然不足以让旁观者心生恐惧。 远处一间二层土房的房顶,四名身穿胡服的西域人双手叉在胸前。 其中一名褐发碧眼的女人道:“你们说烈火里耶到底伤的有多重?” 一个商人打扮的胖子道:“不好说,看他倾倒圣火时手上纹丝不动,似乎伤的并不重。” 一个干瘦的男人道:“未必,未必,再看看。” 火焰瀑布已下落五丈,炙热高温将王五的斑白长发与衣服烧焦。 “吞火国侍卫嘉逸土鲁恳请坛主暂且把手,不要再倾倒圣火!” 宫殿正门,高大侍卫的喊声打破沉寂。 烈火里耶稳住圣火锡瓶,火瀑悬停,强行分出一丝意念道:“为何?” 嘉逸土鲁毕恭毕敬的道:“陛下被这汉人的朋友所擒。 。如果坛主不暂且把手,陛下性命堪忧。” 王五懂得西域话不多,但是朋友、国王、性命几个词还听得懂,旋即大笑:“哈哈,想不到那老头不止拜托了我,还拜托了别人,真是个狡猾的老东西,烈火里耶,吞火国国王将圣火教奉为国教,推崇备至,你会不会不顾他的性命杀我泄愤呢?” 烈火里耶眼神闪烁,随后深吸口气,缓缓反转瓶口,暗红缝隙消失,宽达数丈的火瀑失去源头升上高空逐渐消散。 “今天便宜你了。” “呵,有种你就杀我,虽然只是个西域小国的国王,但好歹也是国王,能有他给我陪葬,老子不亏。” 烈火里耶冷哼转身,强行压住体内翻江倒海的气机,对远处道:“你们留下善后。李元龙切记不可伤了长熔国王。”大步离去。 “属下遵命。”屋顶上四名身材各异的男女互视一眼,行礼答应,拔地而起落入皇宫前院的废墟之中。 王五看着在江湖上凶名赫赫的赤火坛日月圣使和两大法王,心中冷笑:“教内都是一盘散沙,什么圣火天神,狗屁!” 嘉逸土鲁吩咐仆人将断腿汉子用担架抬往国王寝室,又去叫皇宫御医,临走前还不忘恳请圣使和法王留在宫外,国王是干系到吞火国盛衰荣辱,丝毫大意不得。 四人果然点头驻足,只是在宫殿外旁观,目送嘉逸土鲁快跑离去。 其实众人各怀鬼胎,烈火里耶是内伤压制不住,又怕手下跟着自己察觉,所以找借口拖住他们。 日月圣使等人则是希望吞火国国王就此死了,好给烈火里耶扣个掌控吞火国不利的大帽子,到时候不用他们冒险出手,总教就会派人来清理声誉。 至于嘉逸土鲁,他刚害国王被擒,如果圣使法王一进宫殿就成功救下国王,那他就死定了。 无论对方提出什么条件,老国王只能,也必须是被他救下!。 第十二章 权欲熏心,不走要挂 国王寝室,少年们跟断腿的汉子大眼瞪小眼,都有些错愕。 莫毅等人没想到在皇宫前院打的惊天动地的人居然是个垂垂老矣的老者。 这老人家耳顺之年还独自杀入吞火国皇宫打生打死,看来跟胖国王有血海深仇啊,难道他的孙子孙女也被抓来当人肉沙包了? 膝盖下方已被宫廷御医用草药和白布牢牢包裹的王五比他们还吃惊。 他完全没想到救自己一命的所谓朋友竟是一群断胳膊断腿的少年。除了床上始终拿刀抵住胖国王眼眶的少年和脸色苍白不住咳嗽的独眼少年,他们的惨状比起自己好不了多少。 莫毅右手握刀,左手勒住胖国王脖子。123。不敢有丝毫大意,深怕稍不留神就会被解救国王的高手狙击。 一出手偌大宫殿都要抖三抖,莫毅觉得这个世界的家伙搞不好真能飞剑千里斩人头。 客厅中,头发花白的老御医处理完断臂和断腿的少年们,提着药箱进入里屋给独眼少年治伤。 随着几下又快又狠的推按,李广陵断裂的肋骨重新复位接上,疼的龇牙咧嘴。 老御医抬手示意独眼少年不要乱动,取出白布轻轻裹住其上身固定,用西域话嘱咐几句,转身向国王施礼后倒退而出。 李广陵肋部有了白布制成。 。顿时松快许多,他仔细打量着躺在担架上的老者,视线忽然停在老者腰间那块木牌上。 想了想,用大汉官话问:“你是墨者?” 王五惨然一笑,点了点头:“墨家王五。” 李广陵指指腰间木牌:“王大侠可以把木牌给我看看吗?” 王五没二话,解下木牌,弹指抛给独眼少年,后者双手接住,仔细检查后恭敬的双手递还回去,抱拳道:“在下李广陵,见过狂刀大侠。” 面如金纸的王五一愣:“你听过我的名号?” “呵,王大侠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墨家侠客,我虽然自由长在大汉边陲。李元龙也听过许多王大侠行侠仗义的事迹。” 其实李广陵再确认断腿汉子是狂刀王五后十分诧异,记忆中,王五应该是个正值壮年的汉子,怎么就成了老头了? 不过他没在这问题上纠缠,父亲曾经说过,武夫和练气士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法,练到高深处能让人白发转黑,返老还童。 既然老者可以变成年轻人,那壮汉变成老者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他恭敬问道:“不知王大侠这次独创吞火国皇宫所为何事?” 王五微微晃神,终于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问道:“李小兄弟,你有没有在皇宫见到一位年龄约莫十五六岁,生的极美,脑子却不大灵光的汉家姑娘?” 李广陵马上想到那个一袭白衣的少女,脱口而出道:“见过,就在隔壁。” 王五大喜,忙说:“某家就是为了救她才来到吞火国皇宫,她还好吗,可否劳烦小兄弟把她带来。”…。 “没问题,我们家阿聋兄弟似乎跟那姑娘很有缘,这次逃离吞火国本来也打算带上她的。”李广陵看向阿聋,后者一脸懵圈,转头对浑身覆辙黑色药膏的马楚义道:“楚义,你去隔壁把那姑娘带过来,她脑子不好使,你别吓着她。” “嗯。”马楚义点头,无视站在门口驻守的嘉逸土鲁,提着弯刀快步离去。 不多时,端着果盘的白衣少女被马楚义带了过来。 少女见到这么多人并不害怕,笑嘻嘻的举着果盘递了一圈,见无人接手就自顾自放在地摊上。 忽然,少女发现大床上金灿灿的皇冠,哇了一声,小跑过去拿起抓在手里。 众人心说这姑娘也不傻吗,还知道皇冠值钱,然后就看到白衣少女将镶嵌着宝石的漂亮皇冠放在地上当铁环般滚来滚去,玩的不亦乐乎。 “唉,还真是个傻姑娘,真可惜了这副倾城相貌……”少年们和王五摇头叹息。 王五见少女与已死老人的描绘如出一辙。123。放下一桩心事,开始将自己为何会来救这少女的经过娓娓道来。 寝室中十二名活着的少年,九人是汉人,三人是西域人。 除了莫毅和三名西域少年,都听得懂大汉官话,听到王五居然为了一块馕饼千里奔袭,舍命救人,都对墨家的侠义精神钦佩不已。 忽然,始终汗出如浆的吞火国老国王用大汉官话轻声道:“王大侠,李小兄弟,你们有话能不能路上说,咱们要想活命得赶紧离开吞火国去大汉国。” 语出惊人,众人都是一愣,西域国王会说大汉官话,简直比鹦鹉八哥说人话还少见。 “为什么?”李广陵冷哼道:“你不知道身受重伤的人必须静养,否则伤口化脓很容易死吗?” 吞火长熔苦笑道:“我有八个儿子。 。26个孙子,如果再拖下去,只怕不等伤口化脓我们就都会人头落地。” 李广陵和王五闻言凛然,急忙道:“立刻召集你的亲兵卫队,我们这就离开。” 吞火长熔松了口气,马上加封门外的嘉逸土鲁为将军,以自己要亲自去大汉国建立邦交为理由让其调动军队,戴上了粮草、医生、宝物,即刻出发。 马楚义不解的问:“广陵,咱们手头不是有胖国王做人质吗,等养好了上再走也不迟啊?” “再拖下去就什么都完了,老国王活得太久,儿子孙子又生的太多,其中但凡有个等的不耐烦的王子王孙都会趁此机会攻进皇宫。” “老国王被汉人囚犯杀死,王子王孙冲进皇宫替父报仇,老国王临死前将王位传给拼死解救自己的儿子、孙子,多好的借口啊,我怎么早没想到!”李广陵懊恼的那拳头捶自己脑袋。 “我的孩子们跟我很有感情。李元龙这种最坏的结果不一定会出现。”吞火长熔的胖脸上有些萧索,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王五啐了口血痰,骂道:“放屁,这种事情寻常商贾家都时有发生,何况最是无情的帝王家。 你还是赶紧向你的圣火之神祈祷自己的子孙蠢笨如猪,一时没想明白其中关键吧。” 肥胖的吞火长熔闻言果然双手合十,开始默默祈祷,惹得什么也听不见的莫毅心里直纳闷儿。 “这死胖子搞什么?祈祷神明来救他吗?” 后来李广陵一番比划才好不容易明白缘由,不由哀叹:“靠,还有完没完啊,我只想带着这些孩子和小玉活下去,怎么就这么难!” 玄武门之变,九子夺嫡,为了皇位停尸不顾束,甲相攻的坑爹事,他作为现代人,早就在古装电视剧和名家讲坛里看到吐,听到长茧了,怎么穿越了还是那一套恶心的权欲嘴脸啊! 接下来的一顿饭时间,国王寝室内静的出奇,在门外惊心动魄的吵杂声映衬下越发显得紧张压抑。 唯有白衣少女依旧不知愁,更不知怕的在地上咕噜噜滚着皇冠。。 第十三章 少年归乡 嘉逸土鲁被封了将军后拿着国王的旨意脚不沾地调集军队,准备粮草、药材,谁敢多问一句直接挥刀斩杀。 只一顿饭的功夫就集结起一支包含国王亲兵卫队在内,共计一千两百人的精锐骑兵队,城内用来进行贸易的驼队更被他征调一空,背负各种物资的骆驼将皇宫旁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见一切准备妥当,嘉逸土鲁摸去额头汗水,双腿一纵自前院废墟掠上宫殿三楼。 他是老国王一手提拔的亲信,曾击杀过数十波王子王孙派来的刺客,是许多王子的眼中钉肉中刺,老国王若死,不管哪位王子上台,第一个要收拾的都是他! 他在吞火国混的风生水起。123。可不想做那背井离乡丧家犬。 “禀告国王,前往大汉国建立邦交的队伍已集结完毕,随时可以上路。” 胖国王大喜:“好,好,做的好,只要我们能平安到达大汉国,我吞火长熔愿意以圣火天神的名义保证,必让你和你的家人永生永世荣华富贵。” 嘉逸土鲁在门外单膝跪地行礼:“谢国王,太阳快要落入沙漠,还请国王早点动身为好。” 胖国王已经猜出身后挟持自己的少年是聋子,便对李广陵和王五用大汉官话微笑道:“王五大侠。 。李小兄弟,我们是不是立刻动身?” 李广陵和王五互视一眼。 王五道:“走吧,这满是骚味儿的鬼地方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出门前,李广陵忽然道:“我们不能就这么走出去!” 很快,嘉逸土鲁掠出皇宫,领着一百多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浩浩荡荡返回,并亲自指挥仆人将专供胖国王出行所用的步撵抬入宫殿。 那步撵由上好木材打造,顶上带 遮阳棚,宽的就像双人大床,平日由十名健壮仆人抬着移动,这次情况特殊,嘉逸土鲁叫了二十人。 皇宫外的骑兵队伍等了一会儿,就看到宫殿内二十名古铜色皮肤的健壮仆人艰难的抬着四周被薄毯罩住。李元龙底部向下弯曲的巨大步撵向他们走来,身后还跟着乌泱泱的孩子。 步撵内一片漆黑,李广陵轻轻挑起薄毯向外窥探,看到街道上全是骑着骆驼的西域骑兵,便放下摊子送了口气。 “放心,嘉逸土鲁会拼尽全力保护我们的,我刻意将他培养成孤臣,就是为了此时此刻。”吞火长熔此时浑身上下抵着十二把锋利弯刀,却不在慌张,恢复了曾经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王者气派。 “希望你是对的。”李广陵轻声道。 就听薄毯外响起一串吆喝,趴在胖国王背上用弯刀抵住其脖子的莫毅感觉步撵微微抬高几寸,随后缓缓放下。 他本就听不到声音,如今眼前又漆黑一片,感受到异动不禁有些心慌。 王五是四境武夫,虽然生机损耗殆尽,六感仍极其敏感,在黑暗中亦能察觉到少年的不安情绪,便抬手拍拍他的稚嫩肩膀,全做安慰。…。 说来也怪,当那粗糙大手触及莫毅肩头时,莫毅没有如往常般被突如其来的触碰吓得浑身绷紧,而是觉得很安心,很安全。 就像……就像……一个刚做了噩梦的孩子被父亲轻拍着胸口。 莫毅寻思:“我什么开始对一个陌生人这么放心了,难道是因为紧张过度,潜意识里想找个依靠?” 他百思不得其解。 步撵开始缓缓向前移动,偶有跳动,却很轻微。 莫毅这才确定他们上了马车一类的交通工具,正在离开吞火国。 …… 昼伏夜行,千人队伍靠着璀璨星空指引方向,耗费大半个月,终于在一个凉爽的黎明进入大汉国国境。 莫毅不认识篆字,否则也不会被自身系统上的篆字搞得直骂娘,但却知道界碑上的三个篆字表示“大汉国”。 在之前的世界。123。伟大的西汉王朝如璀璨的太阳高高悬挂在华夏民族的历史长河之上,是每一个华夏子民的骄傲,不认识这三个篆字的人极少。 当然,三个字分开还能认识的没几个,会写的更少。 “我难道是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大汉王朝?多半不会错了,要不然独眼他们怎么会跟我一样都是黑头发黄皮肤呢? 天啊,我到了异世界的大汉王朝!” 一想到自己可能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大汉国,他不禁激动万分。 前世,莫毅赶上了华夏国崛起的伟大时代,有心做番贡献,奈何身体不允许,只能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 现在他穿越了,虽然听不见。 。却拥有一副强健的体魄,如果这里真的是如雄狮般威震天下的大汉国,他是可以做些贡献的! 望着那块大汉国界碑,以及界碑身后的被无边绿意粗暴截断的黄沙,莫毅仿佛感受到了大汉的霸气与高傲。 “大汉国土,即便是黄沙也不许踏入分毫!” 他不禁想起儿时曾背到过《凉州词》。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可惜他之后望了三天,仍没发现那座由大汉边军把手的玉门关或者阳关,哪怕连堵城墙也没看到。 “唉,难道这个大汉国跟我原来世界的大汉国不是一回事吗?”莫毅不禁有些垂头丧气。 “浪费了我这一身沸腾的热血啊!” 千人队伍沿着一条莫毅不知道名字的大河又行了三天,远远看到一座位于矮山之间的关隘。 队伍不在前行。李元龙靠水扎营,不多时城门打开,一支五十余人,顶盔掼甲的骑兵队带着扬起漫天尘土,杀气腾腾向他们疾驰而来。 吞火长熔此时坐在一辆便于在沙漠和草地行进的巨大爬犁上,瘦了不少,不变的是全身依旧抵着十数柄弯刀,像一大块被塞进绞肉机的肥肉。 他见大汉国的骑兵冲来,立刻大喊:“都给我收起刀,从骆驼上下来,大汉国好客,对外国使者从来以礼相待,我们的好日子到了!” 一千多躁动不安的骑兵闻言齐刷刷收刀回鞘,翻身跳下骆驼,只是手依旧虚按刀柄,眼神十分警惕。 嘉逸土鲁是队伍中实力最强者,立刻驱赶骆驼跑向越来越近的骑兵队伍。 骑兵队什长张龙见对方只来了一人,向后伸手叫停队伍,独自一人手按长刀打马上前,宏声问道: “这里是我大汉国境,你们未提前通报擅自而来,所为何事?” 话刚说完,三十步外的五十骑兵微微抬起手中弓弩,只等什长一声令下,就要将对方射成刺猬。。 第十四章 少年郎藏龙卧虎 嘉逸土鲁用跟胖国王现学的大汉官话蹩脚的道:“吞火国皇帝陛下久闻大汉国皇帝陛下之英明神武,心向往之。 此次特地亲率使节、携重宝觐见,愿两国成兄弟之邦,万世……万世……” 嘉逸土鲁万世了半天都万世不出个所以然,气氛一时无比尴尬。 靠,万世后面是什么来着,是什么来着? 不远处的河畔,由六匹骆驼拉动的巨大爬犁上,胖国王吞火长熔摇头晃脑的听着嘉逸土鲁朗诵自己费尽心思写成的开场白,即便少年们十几把弯刀抵在身上心中依旧得意洋洋。 “听听,听听,这样富有文采的开场白,除了我吞火长熔。123。其他那些土鳖国王哪个写得出来,他们只怕连大汉国官话怎么说都不知道呢。” “咦?怎么不继续念了?” 吞火长熔发觉嘉逸土鲁背到万世就了没动静,不解的睁开眼,却发现那家伙正在骆驼背上抓耳挠腮,跟个大马猴似的,当即气得要爆血管。 “武夫就是武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区区两百个字背了半个月都背不下来,要你何用!” 王五经过吞火国老御医的精心照顾,气色好了许多,只是头发仍旧斑白,看来是变不回来了。 他跟李广陵在爬犁上面面相觑。 。均暗道:“这死胖子为了写这封国书足足憋了半个月,就写出这么个语句不通的玩意儿?” 莫毅听不见,无法感受到此刻尴尬,只是觉得奇怪,这西域侍卫和大汉国的骑兵首领四目相对半天了,怎么也没个动静啊? 张龙是个糙汉,除了骑马打仗,抡刀砍人脑袋之外,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见骆驼背上的西域汉子半天也说不出万世之后词儿,挠挠鬓角,试探着道: “万世不变?” 嘉逸土鲁眼前一亮:“对对对,万事不变,万事不变!” 张龙翻个白眼。李元龙心中鄙夷西域人的不靠谱,两国建交多大的事啊,就派这么个大汉官话都说不利索的货当使者。 不过既然对方是来建交的,还是国王亲自前来,也怠慢不得,换了一口标准的西域话道:“可曾带着国书,如果有的话请交给我,我即刻转呈太守大人。” 嘉逸土鲁一愣,随即翻个白眼,从怀里用黄绸包裹的国书双手递上,心中暗骂:“靠,你会说我们的西域话早说啊,害我出这么大丑。” 张龙接过国书抱拳道:“两国建交乃大事,可能需要两三天时间准备,还请见谅。稍后自会有人出关为各位送粮草食物。” 嘉逸土鲁右手握拳贴在左胸:“我们不急,能等,将军请便。” 张龙收好国书调转马头,最后又望一眼远处的西域队伍,眉头微蹙,寻思:“那个坐在爬犁上的胖子戴着金冠,多半就是吞火国国王了,可他怎么被一帮汉家孩子拿刀抵着啊,真是古怪。”…。 正要率队离去,就听身后响起一声少年稚嫩嗓音。 “将军稍等!” 张龙转头,见一约莫也就十一二岁的独眼少年骑着骆驼奔驰而来。 众骑兵见那骆驼速度越来越快,丝毫没有保持安全距离的意思,立刻抬起弓弩。 “都放下,是咱们大汉国的孩子。”张龙挥手示意手下不要紧张。 李广陵骑着骆驼直接越过嘉逸土鲁,跑到身穿黑甲的张龙身旁激动地道:“在下李广陵,请问这位将军,如今陇西郡的太守可还是李飞虎将军?” “李广陵?” 张龙觉得这个名字听着非常耳熟,可有一时想不起来,便答道:“不错,如今坐镇陇西郡的太守正是李飞虎将军。” 说到这儿时,什长卧虎关内遥遥抱拳,脸上满是崇敬。 陇西郡太守李飞虎。123。号称飞虎将军,是从小兵一步步累积军功升到太守之位的了不起的人物,非但打仗时身先士卒,骑射神乎其技,更与部下亲如兄弟,深受同袍爱戴。 李广陵身体一僵,随即微微颤抖,泪如雨下。 “少年郎,好好地你哭什么?”张龙有些不解,就算崇拜李将军也不用哭成这样吧? 李广陵擦去眼泪,激动地道:“请将军禀告李将军一声,不孝子李广陵回来了。” “不孝子……李广陵?” 张龙愣愣出神,忽然大叫一声哎哟,险些跌下马背,他俯身握住独眼少年颤抖双手,激动地道:“你。 。你是李将军家的三公子李广陵?那个失踪了四年的李广陵!” 李广陵泪流满满面,点头道:“正是,我就是那个李广陵。” 张龙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停跳了。 四年前,李家三公子李广陵出城观察山川形势时无故失踪,身旁四名高手扈也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李将军亲自带人找遍郡城内外百里,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找着,急的当场吐血数斗,以至于落下病根,至今未愈。 想不到刚刚在南山立好衣冠冢,三公子又出现了! 张龙之前看过遍布郡城的寻人告示,越看越觉得眼前少年跟告示上的少年一模一样,热泪盈眶的抱住少年,嚎道:“三公子,李将军这四年找的你好苦啊。” 这声呼嚎好似惊雷。李元龙震得不远处的王五和吞火长熔耳朵轰隆,脑袋里一片空白。 “这个独眼少年是陇西郡太守李飞虎的三儿子!我靠!” “娘的,是哪个圣火教的蠢货抓了太守的儿子回来当人肉沙包,啪他祖宗!不对,是圣火教的人抓的他,与我吞火国无关,冷静,我要冷静。” 队伍中那些汉家少年瞪大了眼睛,他们还太小,对于太守之子的身份所包含的能量懵懵懂懂,但也凭着直觉知道李大哥好像很牛掰,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的儿子! 太守诶,好像比亭长和乡长官儿还大。 莫毅见骑兵首领和独眼少年相拥而泣,挠挠头,心说:“这又是什么情况,怎么还抱一起哭上了?” 忽然一拍脑门,“哎哟,那个骑马的将军该不会是独眼小子他爹吧?厉害啊,原来是将门虎子,难怪敢带着一帮孩子杀进吞火国皇宫,虎父无犬子啊!” 爬犁上在一直用刀尖抵着吞火长熔头顶心的阿牛忽然跳下车,挥舞着弯刀边跑便喊:“我是涅阳县县令张仲恒的四儿子张升!”。 第十五章 我们就是彼此的亲人 众少年看着越跑越远的张升,面面相觑,县令他们是知道的,那可是大老爷啊,乡里所有的官儿都归县令管! 女童小花不解的看向王五,道:“王叔,阿牛哥不是叫张阿牛吗,怎么又叫张升了,还成了县令大人的儿子?” 王五摸摸女头稀疏的黄发,道:“可能他之前忘了,现在回到故乡又忽然想起来了。” 小花紧着小脸,失落道:“阿牛哥成了县令大人的儿子,是不是就不会娶我当媳妇了,我……我不记得我家在哪儿了,怎么办,小花没地方去了……” 说到最后已是轻轻抽泣起来。 “别怕,不记得自己家在哪里的人又不止你一个。123。我们好多也不记得了,要是阿牛,不,要是张升不娶你当媳妇,你就跟着我们,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马楚义右手弯刀架在胖国王脖子上,左手拍了拍小花略微塌陷的左肩轻声安慰。 不记得哪一次,小花的锁骨被那帮杂毛打断了,虽然后来被阿牛勉强接好,肩膀却从此成了左低右高。 小花嗯了一声,擦干眼泪,感激的看看马楚义,又看看爬犁下那些同样伤感的同伴,强笑道:“我没事了,嘻嘻。” 王五叹了口气。 。转换话题道:“你们还有谁是王孙公子,豪门千金吗,有的话趁这机会赶紧自报家门,也许能早几日入关。” 上百个孩子闻言呆呆摇头,他们被掳走时大都才五六岁,关于故乡和亲人的记忆早已在多年的殴打中模糊不清,就算自己真是天潢贵胄,也记不得了。 王五自嘲一笑,心道:“王五啊王五,你在想什么呢,西域小国的牢房里藏着一个太守公子和县令之子已经够跌骇人听闻了,还指望救了一窝金凤凰不成。” 他笑道:“小家伙们别担心,别看王叔我穿的破破烂烂,其实却是个腰缠万贯的大富豪。李元龙你们如果真的无家可归的话,我就拿些银钱出来买栋大宅给你们安家。” “哈哈,找不到家,寻不到亲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就是彼此的亲人嘛。” 他这番话说的男孩女孩们愁绪尽消,他们有一百多个兄弟姐妹可以相依为命,还有什么可怕的! “唉~” 看着身旁孩子们各个喜形于色,莫毅这位心理年龄已经三十多岁的大叔郁闷的掏掏耳朵。 自从离开吞火国牢房,他开始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双耳失聪带来的不便。 不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危险不说,连参与到当前语境中权利都没有。 人是高度社交化的动物,彼此间的感情很大一部分都通过互动和交谈慢慢加深的,可他现在完全不知道别人在说什么,这还怎么加入集体的怀抱,感受集体的温暖啊! 莫毅郁闷看这蓝天白云,心说我怎么说也是这片异世大路独一份的穿越者啊!…。 额……好吧,也可能不是独一份,我能穿越,别人搞不好也能,但至少从目前来看我是独一份吧,怎么就混的这么惨? 换成在别人小说里,三年多时间,我怎么也该完成逆袭,牛掰到炸裂了啊! 【叮咚~】 【****,******十**。】 【是***一**命******系统?】 莫毅眼前缓缓出现两行竖写黑色篆字,他立刻在心中跳着脚大骂:“你大爷的系统,正郁闷呢,别出来捣乱!” 【****,*再**一*……】 得,算你狠,我闭嘴,我闭嘴。 王五目送着大汉骑兵转身返回卧虎关,张升却上了李广陵的骆驼,两人原路返回。 “怎么,那什长胆子这么大,居然敢不放太守公子入关?” 李广陵笑道:“王叔说哪里话。123。我的兄弟姐妹都在这里,怎么能独自入关。” 张升从驼背跳上爬犁,道:“就是就是,抛下你们独自进城享福,那是王八蛋才干的是事情,我们要同甘共苦。” 见小花眼眶红彤彤的得,忙问:“小花,你怎么哭了,咱们这不是都到家了吗?” “小花知道你是县令大人的儿子之后,怕你不要她这农家小丫头,愁的哭了一鼻子。”马楚义半开玩笑半试探的道。 张升大怒:“混账!小花,你把我张升当什么人了,我说了要娶你做媳妇就一定会娶你做媳妇,不管我是阿牛还是县令的儿子。 。都一样!” 马楚义又激道:“算了,娶谁当媳妇从来都是父母说了算,你又做不了主,还是回家后乖乖听县令大人安排吧。” 张升见小花又要哭鼻子,怒骂道:“马楚义,你这孙子不要挑拨我和小花间的感情。” “告诉你,当年我爹爹硬逼我学医,我不乐意,转头就离家出走,足足跑了七百里,这才给途经的圣火教杂毛抓去吞火国当人肉沙包,我要娶小花这事没得商量,我爹娘也不行!” 孩子们闻言都笑着起哄,王五也哈哈大笑。 这种少年郎的情真意切,可是有趣的很啊。 莫毅见被自己封为赤脚大夫的国字脸少年搂着肩膀歪斜的女童怒发冲冠,又郁闷的掏了掏。 唉。李元龙自己又成了一场好戏的局外人,还是听不到半点动静,只能干瞪眼的那种局外人。 其实如果他知道国字脸少年是在为娶小花的事情诅咒发誓,眼珠子多半能掉到地上。 才多大的孩子啊,就言之凿凿的说这些男婚女嫁的事儿,换前世早被爸妈打肿屁股了。 只是他忘了古时人们结婚本就很早,翻翻话本,祝英台和梁山伯,外国的罗密欧与朱丽叶,那个不是变大点孩子? 李广陵跳下骆驼摆手道:“好了楚义,别在拿话激张升了。咱们和他在一个牢房关了这么多年,他是个什么脾气你还不了解?” 伸手按住在国字脸少年肩膀,微笑道:“那可是吐口唾沫都能在地上砸个坑的好汉子,他说会娶小花,就绝对会娶的,绝不会含糊。” 这话算是说到了张升的心坎里,简直比寒冬腊月喝碗热鸡汤还要熨帖,斜睨一眼马楚义,得意的道:“要不说李哥是太守家的公子呢,看人就是看的准。 没错,我张升说话向来都一言九鼎,这辈子非小花不娶。”。 第十六章 安身立命的本钱 李广陵三言两语化解一场小矛盾,对莫毅做个放下刀的手势,又向其他爬犁上的少年道:“都把刀放下吧,如今已到了大汉国境内,我们是主人,他们是客人,不好太过霸道无礼。” 曾被嘉逸土鲁一脚踹到吐血的王奔犹豫道:“李哥,我怕一放下刀,这帮西域杂毛就翻脸杀人。” 李广陵哈哈大笑,伸手遥指卧虎视他们的大汉边军:“放心,卧虎关里的驻军比他们整个吞火国的人还多数倍,翻脸杀人,借他个胆子也不敢。 都把刀放下吧,他们毕竟是打着建立邦交的名义来的大汉,做的过分了我爹不好向陛下交代。 何况我打算用这件事帮那些出生入死的西域伙伴求个在大汉安身立命的户籍。123。给大家讨些恩荫,可不能把事情办差了。” 如今人在屋檐下,吞火长熔不得不低头,连忙用眼神示意嘉逸土鲁不要轻举妄动,赔笑道: “对对对,李公子这话说得在理,两国建交是天大的事,对使者确实该客客气气的。 诸位放心,等本国王见到大汉国的皇帝陛下必定在御前大大褒奖诸位一番。” 李广陵挑挑眉毛,笑问:“不知道国王陛下打算怎么夸我们?说我们英勇越狱。 。挟持国王吗?” “这……” 吞火长熔一时语塞,夸人可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张口就能来的,必须要有起因经过结果。 他之所亲自前来汉国,完全是因为被少年们挟持后迫于形势的无奈之举,如果仔细算账,自己的所谓两国建交根本就是个笑话。 何况将太守公子和一帮汉家少年囚禁在大牢,日日作为人肉沙包折磨的罪名他如今寄人篱下根本承担不起,必须要推得干干净净,否则只怕还没见到汉国皇帝,命就会丢在卧虎关。 吞火长熔心念急转,忽然灵光一闪,暗道:“有了,反正现在圣火教的圣使们不在身边。李元龙干脆把一切责任都推给圣火教,只要安然度过眼前这关,回到国内还可以换套说辞嘛。” 他微笑道:“李公子,我到是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只是吞火国与大汉国差异颇大,怕那套在吞火国很合适的说辞到了大汉国就不合适了,要不咱们私下商量商量?” 李广陵微笑颔首,吩咐爬犁上的少年们抬着王五下车离开,只留下了阿聋和被王五称呼为石小玉的白衣傻女。 前者根本听不见,自然不用离开,后者是个傻子,相处半个多月除了傻笑和自顾自玩耍连句话都没说过,离不离开意义不大。 王奔等人哪个不是跟吞火长熔仇深似海,见李广陵表现出和解的意思,都老大的不乐意。 但李广陵在吞火国用一系列杀伐果断的决策安排带他们逃出生天,早在少年们中竖立起绝对权威,如今又加上一个太守公子的显赫身份,就算多不情愿,还是下了爬犁抬起担架带王五离开。…。 吞火长熔见状心头大定,对方愿意私下商量就说明不打算追求之前的事,也吩咐下去,要嘉逸土鲁带着众侍卫退到百步之外。 莫毅已经收刀回鞘,见爬犁周围百步内空无一人,哑然失笑,心道:“小说里经常看到权贵密谋时不避讳豢养的聋哑死侍的桥段,想不到我如今也能体验一把。” 只是他有些不解,独眼少年跟胖国王是两国人,还深仇大恨,能密谋什么? 莫毅想不通便不去想,干脆绕到爬犁后面跟小玉一起玩在沙漠里抓到的沙漠蜥蜴。 小玉见少年蹲在自己身边,笑着递过来一根芦苇杆,莫毅伸手接过,陪她一起用芦苇杆轻戳三只被红绳绑住的蜥蜴。 三只蜥蜴似乎认了命。123。丝毫不为所动。 无奈之下,小玉只好打开小罐子,从里面拿出只蟋蟀丢到爬犁上,三只蜥蜴见天降美食,这才扑过去争抢,少女高兴的嘿嘿直乐。 也不知李广陵和吞火长熔谈了什么,只一刻功夫,两人便都满意的点头微笑。 卧虎关中,大队人马拉着粮草物资浩荡出关,领头的不再是张龙,换成了边军长史肖威,顶头上司的三公子历经磨难重返故国,他作为统领边军的武官,不论军务多繁忙都必须出面安抚几句。 武官去安抚上司家的公子。 。其实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分寸极不好拿捏,表现的太热情吧,部下会觉得自己太谄媚没骨气,不是条好汉,表现的太冷淡吧,又怕李公子回头给自己穿小鞋。 肖威是个大佬粗,只懂冲锋陷阵,自知没办法八面玲珑,便决定还是表现的冷淡一些,保住自己在同袍中的威望,李太守出身行伍,会理解自己的。 他骑马来跟李广陵和张升身旁打声招呼,问几句身体如何有什么需要的客套话,便吩咐张龙在河畔边搭建营帐,独自返回卧虎关。 不论如何,到了大汉国境,即便李公子和张公子不愿先行入关。李元龙也没必要继续跟西域人混居在一起。 不多时十数顶军帐搭好,伙头兵垒好一排土灶开始杀鸡宰羊做饭。 莫毅和李广陵等六十多名汉家少年站在灶前,贪婪的闻着从大锅内飘出的香气。 这是独属于华夏民族饮食体系所散发出的饭菜香味啊,莫毅贪婪的闻着,狠狠朝地上吐口口水,骂道:“去你大爷的面包,老子这辈子要是再吃一次,就是王八养的!” 异世界的大汉国跟莫毅那个世界的汉朝一样,都缺乏足够的调料和能承受爆炒干煸的薄底铁锅,加上伙头兵不是酒楼饭肆的厨子,厨艺不精,最后端上来的全是一锅加了盐的乱炖。 但即便这样,也让莫毅这位穿越者吃的热泪盈眶。 日近黄昏,斜阳洒在河边波光粼粼,张龙陪着少年们席地而坐,饱餐一顿后起身告诉公子,太守大人此刻应该今夜就能收到快马急报,明日下午应该就会赶到卧虎关与他相聚。…。 李广陵起身抱拳高些,吓得张龙挑开头顶,连呼使不得,使不得。 张龙留下五十名步兵拱卫营寨,自己跨上马背返回卧虎关。 “李公子。” 军营外传来嘉逸土鲁蹩脚的大汉官话。 众人转头看去,见嘉逸土鲁带着两个抱着木箱的侍卫在营外挥手。 如今有了士兵把守。123。他们不敢擅入。 李广陵挥手示意他们进来,就见以至武道二境的嘉逸土鲁走近后行礼道: “李公子,这是吞火长熔国王送来的归乡贺礼。 。请笑纳。” 李广陵让三人放下箱子后直接挥手赶人,自己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大步上前,抬脚踢开箱盖。 砰砰两声,木箱内绽放出绚烂光彩。 莫毅等人凑上前去,都瞪大眼睛哇了一声。 满满两箱的宝石玉器、金银钱币。李元龙这得值多少钱啊! 李广陵踢一脚木箱,十几枚金币哗的撒到地上。 他朗声道:“这里面装着房子,装着良田,装着嫁妆,装着聘礼,装着安身立命的本钱,它属于你们每一个人,你们的苦难结束了,未来全都是好日子!” “万岁,万岁!” 除莫毅和小玉、王五,孩子们各个欢呼雀跃,稚嫩的万岁声响彻云霄。 与少年们相距百步的西域营地中,听到欢呼声的吞火长熔心中一疼,还没入卧虎关就先给姓李的小王八蛋讹走一小半积蓄,心疼死人了。。 第十七章 我爹是医圣 星空璀璨,卧虎关外潺潺的流水声,与草地中的鸣虫编织出一曲悦耳小曲儿。 莫毅和李广陵、马楚义、王五等人没有进营帐休息,而是躺在松软的草地上静静看着银河。 李广陵忽然道:“王叔,您之后有什么打算,要是没事情要办,不如留在我家吧,像您这样的好汉,我爹肯定欢迎的很。” 经过半个多月相处,王五早就把李广陵等人当成了忘年交,他看着斜挂星河的明月,喃喃道:“我啊,打算回老家去隐居,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时日无多,如果不早点上路的话,恐怕会看不到家乡的油菜花。” 张升忽然道:“王叔。123。你知道我爹是谁不?” “是县令大人,你之前已经广而告之了。”马楚义嬉皮笑脸的调侃。 “呸,马楚义,我说别人都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你怎么反着来,到了大汉就开始不正经了。” “诶,我刚才想说什么来着,给你这么一搅合全忘了。” “你问王叔知不知道你爹是谁。”马楚义嘿嘿一笑,不以为意。 张升拍下脑门,道:“哦,对,我爹是谁。” 他转头看向膝盖以下空荡荡的王五:“王叔。 。我爹叫张仲恒。” “张仲恒……张仲恒”王五念叨着这个名字,觉得很耳熟,忽然,他想到一个人,赶忙撑起身体,提高一个调门嚷道:“张仲恒,你爹是医圣张仲恒?” “医圣?!” 李广陵和马楚义等人纷纷坐起身,满脸讶异。 听闻大汉国有位不爱坐堂断案,偏喜好给百姓看病的县令,有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的大本事,曾仅凭一副药方救下一座爆发气疫的县城,可谓活人无数,号称当世医圣。 那人是张升他爹?! 这小小一间西域牢房是不是有点太猛了,凶名威震匈奴的飞虎将军是李广陵他爹。李元龙活人无数的医圣是张升他爹,一个杀人一个救人,都凑齐了啊! 张升见到伙伴们的表情心中不禁有些得意,少年趾高气昂的道: “有什么奇怪的,我爹要不是医圣,你们能一次次被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也不用脑袋想想,二十间牢房,别的牢房隔三差五就死人,就咱们那间死的最少,我要不是有真本事,还真的天天瞎猫碰上死耗子啊?” “王叔放心,我已经求张龙将军给我爹发八百里加急,用不了多久,他就能从南阳郡赶过来,到时候有他老人家出手,保管您药到病除,长命百岁。” 王五大笑:“哈哈,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哈哈……” 莫毅看着忽然大笑众人,不明所以,耸了耸肩,继续看天上月亮。 秦时明月汉时关,他如今就躺在大汉边关看明月,还别说,看着确实比前世那个月亮更亮更圆。 “难道是因为空气污染少?”…。 莫毅挠了挠头,开始明月两界寄相思,那个世界,他除了小玉这个妹妹,还有许多在孤儿院长大的朋友,只是后来死的死离开的离开,很少有机会聚在一起。 远处一团火光下映照出一个婷婷倩影,莫毅转头看去,发现是小玉再抓蟋蟀,便起身拍拍屁股跑过去帮忙。 …… 翌日中午,卧虎关内尘土飞扬,隆隆作响。 李广陵等人看着关门打开,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爹!” 李广陵只看一眼便丢掉碗筷,向那对骑兵跑去。 只见马队最前一身穿黑袍的汉子从马背上飞身而起,如流星般划破天空转瞬出现在半里外的李广陵身前,双足落地,地面为之一震。 “爹,孩儿差点就再也见不到您了。”李广陵扑通一声跪倒。123。抱着父亲大腿泣不成声。 莫毅等少年跟着跑出营地,就看到一个眉分八字,身高九尺,仪表似天神般威风凛凛的大汉,虎目含泪,抚摸着儿子的脑袋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负责护卫营地的军卒一齐单膝跪地,喝道:“属下见过太守。” 区区五十人,硬是喊出了几百人的气势。 李废物擦一把脸,洪声道:“众将士请起,我等同为大汉戍边,皆是袍泽兄弟,不需多礼。” “谢太守!” 李广陵哭了一会,也起身擦去脸上泪水,拉着父亲的手朝阿聋等人走去,开始一个个介绍自己的生死弟兄。 “爹。 。他叫张升,涅阳县县令之子,您一定想不到吧,他爹就是大名鼎鼎的张医圣,孩儿这几年常常被人打个半死,都是靠他出手医治才能保住性命的,要不然我现在可就不是只瞎了一只眼了。” “爹,他是阿聋,本命不知道。他耳朵很早前就被人打聋了,也不会说话,不过他很厉害,这次若不是他苦练两年木刺刺杀术,瞬间击杀三名狱卒,我们不可能有机会逃出来。” “爹,他是马楚义……爹,他是王奔……” 李飞虎见儿子打算一口气把所有孩子都介绍给他认识,也不催促,十分耐心的一一含笑点头,最后看到躺在担架上的王五,他抱拳道: “王大侠侠名远播江湖,本官仰慕已久。李元龙此次能够一见真是三生有幸。此次犬子冒险带领众人逃离吞火国魔爪,若非赶上王大侠独闯吞火国,必定全军覆没。李飞虎多谢王大侠了。” 九尺大汉对着担架上失去双腿,头发斑白的汉子抱拳致谢,态度诚恳,丝毫没有因为自己位高权重而对残废的江湖人轻视半分。 王五抱拳道:“愧不敢当,愧不敢当,要是没有令公子和这帮孩子照顾,我这条命在吞火国就丢了。” 足足介绍了半柱香的功夫,情绪激动地李广陵才算将每一个“狱友”都介绍了一遍。 “陵儿,你先在这里陪着大家说话,为父要先去见见那吞火国的国王。” “爹。”李广陵扯住父亲的衣袖。 “嗯?” “国事为重,别为了给孩儿出气坏了两国的邦交大事。” 李飞虎闻言既欣慰又心酸,儿子这几年吃了大苦头,却也成熟了,将门之后少只眼睛不算什么,能有这份心性便足以顶天立地。 他抚摸下李广陵的脑袋,笑道:“好,听你的。”。 第十八章 飞虎啸山林 李飞虎整理下绣着锦文的黑袍与腰间印绶长剑,带着一众侍从朝吞火国营地走去。 吞火长熔与嘉逸土鲁将军早已等候多时,见一身肃杀之气如有实质的陇西郡太守大步而来,不敢托大,直接走出营门相迎。 真不敢端国王的架子啊,人家一郡之地数十万军民,比自己的全国人口多出十几倍不止,除了头衔,其他硬实力实在差的太远。 “陇西郡太守李飞虎,见过吞火国吞火长熔国王。”李飞虎不卑不亢的抱拳道。 “李太守客气了,此次两国建交,对吞火国而言是天大的事,还望太守多费心一二。”吞火长熔将右拳放在左胸,微微颔首,微笑道。 两人用不咸不淡的外交辞令客套寒暄后,李飞虎斜睨一眼胖国王身后的高大汉子。 “这位想必就是嘉逸土鲁将军了,果然是人中龙凤,幸会。” 嘉逸土鲁刚想还礼,头顶云层忽然破开一个巨大缺口,他只觉得周身空气忽然凝滞,仿佛一座看不见的大山破开云雾笔直朝他落下,浑身骨头吱呀作响,双腿顿时陷入地面。 嘉逸土鲁体内气机翻涌如沸水,却又被四周磅礴气机死死压制,无法从窍穴宣泄,如一支马上要被吹爆的气球,霎时间面无人色! 如今北方匈奴和西域几个大国不时扣关作乱,大汉两线作战疲于应付,不宜再树新敌。 为了家国天下,李飞虎可以不为难吞火长熔,但嘉逸土鲁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折磨自己儿子,还杀伤好几个汉家少年,不弄死他,他难泻心头怒气! 吞火长熔不是武道中人,见李太守注视着嘉逸土鲁,也转头看去,发现后者脸色苍白,还以为是被对方的气势吓破了胆,气的心中大骂废物。 “爹,国事为重!” 李广陵的稚嫩嗓音在远处响起,李飞虎一愣,转头看向站在营门外的儿子,微微点头,撤去气机。 嘉逸土鲁身上如山岳般的威压顿时消散,体内气机从周身窍穴射出体外,长袍碎为布条,噗的喷出一口黑血,跪倒在地。 “妈呀,我的圣火天神啊!”胖国王吓得腿都软了,“李飞虎该不是打算大开杀戒吧,天神啊,我还不想死啊!” 李飞虎道:“嘉逸土鲁将军,你与我儿之间的恩怨就此两清,日后在大汉国逗留期间,你大可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不需在担心会死于非命。 你既已登上璞玉二境,见识过真正的武道风光,那么即便重新跌回寻常武人,也应该能很快重返巅峰。 记住本太守的忠告,回国之后切莫在欺辱我大汉子民,否则……哼,我大汉兵多将广,高人辈出,要找你算账易如反掌。” 嘉逸土鲁此时除了嘴里淌血,其余六窍也在出血,真真是上面吐血,下面尿血,惨不忍睹。 其他西域骑兵见将军站在原地就成了血人,吓得直缩脖子,没一个人敢朝穿着锦文黑袍的威武大汉瞪上一眼。 “多……多谢李太守手下留情,日后若是在吞火国遇到汉人,我必定像对待家人般对待他们。”嘉逸土鲁瞬间跌了两境,直接从吞火国顶尖武夫变为寻常街面高手,恨得牙根痒痒,可形势比人强,由不得他不装孙子,只得窝窝囊囊的道谢。 “呵呵,两清好,两清好,心中没了芥蒂才能成为朋友嘛,好得很,好得很。”吞火长熔丝毫没有斥责的意思,微笑道。 因为他发现李飞虎并不打算伤害自己,只要自己不死,其他的都无所谓。 李飞虎不再刁难嘉逸土鲁,任由其蹒跚走回帐篷,转头对胖国王道:“不知国王陛下如今对贵国国教是什么态度?” 吞火长熔一愣,随即明白李飞虎说的是圣火教,他早打定主意要左右逢源,两不得罪,立刻义愤填膺的道: “本王早就对那邪教简直恨之入骨!要不是受他们蛊惑威胁,我又怎么会对汉家少年们在吞火国的悲惨遭遇视而不见。” “唉,不怕李太守笑话,本王其实早有心救令公子和一众少年脱困,只是圣火教在国内信徒众多,势力庞大,实在有心无力。” 吞火长熔说话时格外留心李飞虎的表情,见其听得练练点头,心中十分得意,他这发话半真半假,早就琢磨着几十遍了,看来效果确实不错。 李飞虎忽然笑道:“既然国王陛下如此痛恨圣火教,那我就可以放手施为了,还请陛下退后几步,入关前,本太守亲自为陛下舞剑助兴。” “哈哈,那再好不过,本王早在吞火国就久闻李太守武艺超群,如今能打开眼界实在是生命幸事。” 李飞虎等胖国王退后几步,微笑道:“这一剑,名为灭火!” 不等话音落地,猛然拧转身躯,朝卧虎关北面的眺山挥出一剑。 三尺青锋上一道金色细线缓缓荡漾出去,如同一条飘在空中的涟漪。 “往哪里逃!” 李飞虎爆喝一声,金色涟漪在空中骤然加速,瞬息间掠出数里没入山林。 所有人一齐望向那山,想看看那条金色细线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只见细线没入山林的瞬间,眺山山腰轰然一声巨响,十数排参天大树骤然间脱离山体整齐飞上天空,如在空中筑起一堵碧绿城墙。 下一瞬,那些大树拦腰乱为两截,落回山中,砸的无数大树倒塌,轰隆声连绵不绝。 漫天尘土中,从树冠上震脱的碧绿树叶缓缓飘落,远看如下了一场颜色怪异的鹅毛大雪。 忽然,落叶组成的绿幕中闪出四道红芒,朝山巅飞掠而去。 李飞虎冷笑:“逃,你们有那个本事吗!” 话音未落,那四道红芒在空中一分为二,血雨中坠入山林。 “必胜,必胜,必胜!”卧虎关上三千守军真臂高呼,喊声在两山之间化作回音,经久不息。 “敖广,敖平何在?”李飞虎收剑回鞘,洪声道。 身后两名身长八尺,相貌有九成相似的魁梧壮汉上前一步,抱拳道:“属下在!” “把那四个贼人的头颅带回来,本太守要看看是谁狗胆包天,敢窥伺我大汉雄关!” “属下领命!”两个大汉身形拔地而起,几个起落已掠出数里,钻入山林。 李飞虎转过头,对瞠目结舌的胖国王笑道:“本太守武功低微,让国王陛下见笑了。” 吞火长熔额头躺下汗水,半天才说出一句:“太守谦虚了。” 第十九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卧虎关外一千四百人,除了太守带来的门下贼曹敖广,府门亭长敖平,只有狂刀王五一人从这一剑中大致看出了李飞虎的武道深浅。 他震惊的道:“竟……竟是七境,金身境武夫,飞虎将军竟然强悍如斯!” 偌大的东胜武洲,真正跨入武道一途的武夫不算少,也不算多,江湖更有高低之分。 所谓低处江湖,指的是由那些没有跨入武道的寻常武林高手铺成的平面图。 其中执牛耳者不过是些练了一身横联外家功夫的高手,或是养出不俗内力能长命百岁的内家拳宗师,仅此而已。 而高处的江湖,这就像平面图上的一座座高楼,楼宇间用一座座白玉索桥相连,自成一方扎根于大地却又超脱大地的小天地。 想离开地面登楼远眺,最低门槛是武道一境,顽石境。 这一境界的武夫已将一身内力转化为真气,战力远胜寻常高手不说,寿命也可轻而易举的活过百岁,并且到寿终正寝时也看不出多少老态,一生处于壮年,不像寻常内家拳宗师,即便苦苦活到百岁也已经老态龙钟,摔个跟头都可能骨断筋折。 但饶是高处江湖,能够跨越中武境,步入第七境上武境的武夫也是凤毛菱角啊。 武道一途好比背负山岳登楼,每跨上一级台阶都无比艰难,需耗费大量时或者天材地宝。 别看王五与烈火里耶一战前看着不过三四十岁的模样,其真实年龄早就超过了一百八十岁,只是显得年轻罢了。 一百八十岁,才不过武道四境,登楼之难可见一斑。 看着不动如山的李飞虎,王五不敢想象这位实力已达七境的太守到底为大汉戍边了多少年。 两百十年?还是三百年? 王五暗暗摇头,心里即佩服又抗拒,他是个自由惯了的人,要让他学李飞虎坐镇边关上百年,哪怕大义当前,也非疯了不可。 李广陵得意的道:“嘿嘿,据说家父十多年前已踏足上武境,是真正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王叔,我爹厉害吧?” 王五点头道:“相当厉害,整座东胜武洲能有这等实力的只怕不超过百人。” 莫毅啥也听不见,只是看着好像刚发生一场泥石流的高山直流口水,心道: “我去,这还是人吗,我还以为短腿汉子就够厉害了,跟独眼他爸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啊! 不行,有机会我也得学学这些神仙手段,不然人家神仙打架,我受个池鱼之殃也得死翘翘,我可不能又二十八岁就死翘翘。” 敖家兄弟进入山林,不多时各提两颗脑袋飞掠而回。 李飞虎看着四颗胖瘦不已的西域脑袋,皱了皱眉,捏着下巴问:“国王陛下,这四个人我不认识,不知道你认识吗?” 吞火长熔和众侍卫脸都绿了,这是早说好远远尾随保护他们的赤火分坛的四大法王啊,能他娘的不认识? 完了,跟赤火坛结成死仇了,老家回不去了。 “这,好像是赤火坛的四大法王,想不到这些混蛋还不死心,想找机会杀我和令公子他们。”吞火长熔满脸怒容的道。 既然跟圣火教那边说不清了,就得牢牢抱住汉朝大腿。 李飞虎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原来是邪教份子,那正好,我还怕自己错杀良人呢,这下没顾虑了。敖广,把四颗人头挂到关上,从今往后,陇西郡内不许任何圣火教教徒踏足,发现一个杀一个,郡内百姓有信此教者仗二十,流放八百里,大汉国国内百家争鸣,儒墨两家更是当世显学,不需要什么圣火鬼火。” 说完缓缓走到胖国王身前抱拳道:“国王陛下,本太守已在郡内安排下一座鸿胪别院,地段清幽,环境优美,仆役丫鬟俱全,恭请国王陛下不要嫌弃,移步入关。” 吞火长熔心说你这么一顿立威,我还敢嫌弃个屁啊,嗯了一声,在侍卫陪同下登上爬犁。 李飞虎自然不可能让一千两百西域骑兵前往郡城,除了一百国王的贴身侍卫,剩下的刚一入就被边军领到驻地外早就搭好的临时营地,美其名曰歇脚,其实就是圈禁起来严密监视,除非他们国王返回吞火国,否则就别打算出营房了。 想组团领略大汉国的壮美河山?别做梦了,那不是你这种弹丸小国能享受的待遇。 莫毅和小玉、王五上了一辆牛车,跟在大部队末尾慢悠悠入关。 少年们入了关,算是真正回到祖国怀抱,在吞火国的狠戾荡然无存,又哭了一鼻子,惹得马楚义直翻白眼。 卧虎关离陇西郡城有百里之遥,众人歇歇停停走了两天才到。 望着古代的边关重镇在眼前慢慢放大,莫毅只觉得那古朴城墙上的条石就像刻满了一首首边塞诗,苍茫壮阔,驿路上的往来行人便是那活生生的标点符号。 如果不是那些神仙打架太过匪夷所思,他都怀疑自己不是穿越到了异世大陆,而是回到了古代,成了自己的祖先。 王五躺在牛车中央,背靠着蜷成一团的帐篷布,恍如隔世。 他离开陇西郡是还是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墨家狂刀客,回来时却成了行将就木的残废,人生际遇真是难以预料。 边郡城镇,不时就会狼烟四起,坊市的围墙砌的非常高,莫毅左顾右盼半天,只透过坊门管中窥豹,看到一点点古装电视剧里的店铺小贩的影子,不禁大失所望。 不多时大部队兵分两路,李太守众人带着吞火国国王一行人去了鸿胪寺在边郡设立的别院,府门亭长敖平则带着自家公子和孩子们去往太守府。 拐过大街,李广陵远远就看到巨大的中身穿锦袍的妇人,立刻惨嚎一声:“娘亲。”跳下马背扑如妇人怀中大哭,妇人更是哭的撕心裂肺,惹得一百多个孩子跟着红了眼眶。 太守府前厅,五六十张摆满精致饭菜的桌案摆的紧紧挨挨。 莫毅与李广陵、张升几名最年长的少年跪地在离太守夫人最近的桌案后,手里拿着一支烤鸡腿吃的满嘴流油。 他在很庆幸自己拉着小玉上了断腿汉子的牛车,来到坊门前时刚好错过了母子重逢,百人泪目的动人一幕,否则他一个当了三十多年孤儿的大叔看到那温馨感人的母子重逢不知道该怎么表示。 他上辈子是孤儿,这辈子还是孤儿,很向往那份亲情,却没体验过,哭吧哭不出来,笑吧怕给人打。 暮色里,莫毅望着前厅外那些陆续归巢的燕子,视线仿佛洞穿了墙壁,看到屋檐下大大小小的燕子们相拥在小小的鸟巢中安然入眠,忽然会心一笑。 “试问异世应不好,或许,此心安处是吾乡。” 第一章 扁担寨的陶朱公 三年后…… 会稽郡,扁担寨。 天刚破晓,蒙蒙亮,山脚下的寨子内已传出朗朗读书声。 一苍老声音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一群稚嫩的童音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很好,现在把这句话写在沙盘上。” “是,王爷爷。” 读书声是从扁担寨中一栋青砖瓦房的院子中发出的,院墙不高,只是堵半人高的篱墙,头发斑白的老者给十多个孩子授课的景象一览无余。 那坐在木质轮椅上的老者正是落叶归根的王五,如今他一身武夫的彪悍气不见踪影,白发白袍,慈眉善目,像个十足的儒家老先生。 篱墙外许多搬着各式家具经过的汉子妇人恭敬的向他轻声问好,王五微笑颔首,一一回应。 等队伍远去,他摇着轮椅来到一个苦着脸的小男孩身旁,看着沙盘中如假包换的蚯蚓爬摇了摇头,拍一下男孩脑袋,没好气的道:“说,这几天除了干活,剩余时间都跑哪里疯去了,十二个字学了三天,到现在都默不出来,该打!” 小男孩耷拉着眉眼,有些惶恐。 忽然,院门口走进来一个提着小竹篓,两脚占满淤泥的貌美女子,也不跟王五打招呼,自顾自蹦跳着穿过院子推门进屋,惹得屋里哇哇乱叫。 “小玉,不是告诉你下田摸鱼之后要把脚洗干净吗,怎么这么不听话。” “诶?你的鞋呢?不是又扔田里了吧,那可是我前几天刚在御足轩买的新鞋,花了二十五枚铜钱啊!” 小男孩眼睛一亮,指着屋内甩锅道:“王爷爷,这要怪小玉姐姐,这几天她总拉着我去摸稻花鱼,每天回到家太阳都快落山了,爹娘不舍得点灯,黑灯瞎火的我没办法默写。” 王五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给了男孩一个板栗:“胡说,小玉前几天迷上了上树掏鸟窝,根本没去田里捉鱼,撒谎都不知道打听清楚情况,还想诬陷别人,罚你写五遍百家姓!” 小男孩如遭雷击,正要趟地上耍赖,就听到院外响起一声咳嗽,抬头看去,发现爹娘正抬着一张胡床朝自己瞪眼,赶忙委屈的哦了一声,用竹片抚平沙盘中的细沙,开始写篆体版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屋内,身高已超过一米七的莫毅将小玉按在椅子上,揉揉太阳穴,进里屋拿出洗脚盆去院中打水,一步三叹。 “唉,多漂亮的傻姑娘,怎么就不爱干净呢。” 来到院中,看到一脸委屈的小石头在王五的监督下拿竹笔写字,觉得好玩,便用会稽郡方言笑道:“小石头,又被王先生罚啦,罚的好,写个一百遍百家姓,你的字就能见人了。” 小男孩吓得一哆嗦,急忙更正道:“没有一百遍,王爷爷只罚我写五遍,五遍!” 开玩笑,一百遍,他得写到天黑! 莫毅哈哈一笑,朝王五点点头,去往院子西侧打水。 却听王五在背后冷哼:“你小子的字也好不到哪儿去,等会上完算数,自己写五十遍千字文。” 莫毅脚底一滑,险些摔个狗吃屎,小石头顿时眉开眼笑,很快又被王五赏了一个板栗。 三年前,张升那位医圣老爹张仲恒,用匪夷所思的岐黄秘术“借听之法”,将两片兔子的耳膜植入莫毅的耳中,辅以针灸汤药,半个月后竟真治好了他的失聪。 激动的莫毅眼泪哇哇的,直接朝医圣大人来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可惜张医圣对王五的五气衰败之症无能为力,他是医圣,却不是神仙,竭尽全力施为仍只是勉强将王五的寿命从一年延长到六年。 王五是豁达豪迈的汉子,郁闷片刻后立刻笑着表示多活五年已经赚大发了,不敢奢望更多。 在太守府休养一月后,便向李飞虎辞行,动身返回东海边的会稽郡,那里是他的故乡,生命的最后几年,他想多看看故乡金黄的油菜花田。 莫毅那时无意间看到太守家的大汉堪舆图,发现这个异世的大汉国跟他那个华夏国在地理轮廓上几乎一模一样。 王五的故乡会稽郡,正好就在前世华夏共和国的苏州。 莫毅是浙江人,老家离苏州不远,当即决定带上小玉跟王五一起离开。 身在异世,他即便有了共患难的伙伴仍感到巨大的孤独感,他想利用会稽郡的地理位置给自己找写“故乡”的感觉。 结果到了会稽郡,王五忽然改变主意不进村了,只在曾经生他养他的村子外遥遥望了半柱香,便赶车离开,最后很是随意的隐居在距离郡城数十里远的偏僻扁担寨。 莫毅大惑不解,后来学会大汉官话,才知道他的顾虑。 原来王五在江湖上行侠仗义,虽然博得若大侠命,却也树下许多仇家,现在又和圣火教结下死仇,怕回到故乡居住会给村民招来杀身之祸。 何况一百多年过去,故乡虽在,故人却早已没了,真住进去就得给一帮见都没见过的孙子辈重孙辈的村民当老祖宗,他怕自己会别扭死,还不如换个地方隐居。 “莫毅,出来打水啊?”篱墙外一位拄着竹杖的老人问。 莫毅见扁担寨的老族长来了,放下木盆起身无奈道:“是啊,小玉那丫头今还没亮就跑田里捉鱼去了,弄得跟泥猴子似的,不给她洗洗脚,屋子都不能要了。” “小孩子活泼好动是好事,说明身子骨结实。”老族长先是一笑,随即叹道:“唉,你妹子长得那么俊,去皇宫里当娘娘都够了,可惜啊,真可惜。” 按王五的说法,石小玉今年至少十九,比只有十六的莫毅大了三岁。 只是她人长得漂亮,个子娇小,行为又跟幼童无异,被老族长当成了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古人十分看重辈分,讲究长幼有序,若是换一个人肯定会特意纠正,但莫毅不在乎,他是另一个世界的现代人,根本无所谓。 何况当初决定收养小玉,就是因为她相貌酷似前世早早离开人间的亲妹妹,能让自己有点精神寄托,不至于觉得太孤单。 知道老族长可惜什么,莫毅笑笑:“没关系,老话说傻人有傻福嘛,说不定她以后会有什么大机缘呢。” 老族长穿着麻布短衣,雪白头发上包着一块蓝布,七十多岁高龄,是十里八乡少有的人瑞,辈分威望极高。 老人见莫毅这么说,笑着道: “小玉那丫头哪还需要什么大机缘,她有你这个堪比陶朱公的哥哥就足够了。 瞧瞧,自打你们一家搬来扁担寨,寨里的日子好的都快赶上郡城里那些大老爷了。 要不是你拿出那些点石成金的手段来帮衬寨子,我就是带着全寨人种一辈子地,养一辈子蚕,也甭指望把日子过成这般光景哦。” 莫毅知道老人这是在担心自己有一天会撇下一寨子人不管,带着王叔和小宇离开,,便假装不满的道:“徐爷爷,您这么说我就不爱听了,我们一家既然在寨子落了户,就是扁担寨的人,自家人带着自家人一起过好日子,不是应当应分的嘛。” 老族长最爱听的就是这话,恨不能每天都听上一遍,旋即眉开眼笑的点头:“对对对,咱们是一家人,互相帮衬应该的,确实用不着说两家话。 呵呵,莫毅啊,下午郡城的王掌柜要来拉家具,你别忘了露面,大牛那些憨货干活是把好手,算账的本事却比不上你一跟脚趾头,上次你没露面,我总感觉收的铜钱少了不少。” 莫毅笑着答应,听见屋里传出小玉的嘻嘻笑声,大感不妙,连忙从拐进院中的水渠中舀好水,道:“徐爷爷,小玉开始乱跑了,我得赶紧回去,咱们下午见。” 老族长含笑摆手:“去吧,去吧。” 第二章 莫毅的这三年 莫毅端着木盆小跑进屋,发现小玉和竹篓都不见了,脸色一变,赶紧顺着地上泥印追进厨房。 果不其然,小玉已经揭开水缸上的木盖,打算将竹篓里战利品放进去。 “我的小姑奶奶,那是咱们做饭的水!”莫毅发现小玉手里居然抓着一支青蛙,情不自禁喊出了华夏普通话。 经过三年相处,小玉对莫毅的声音已经有些反应,转身朝其献宝似的挥舞手中青蛙。 那青蛙也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王子,两腿奋力挣扎,竟脱离姑娘魔爪噗通跃入水缸。 “额……”莫毅无话可说,决定今晚做一盘爆炒蛙肉。 等好不容易给小玉洗干净脚穿上鞋袜,浑身是水的莫毅累的精疲力尽摊在椅子上,想到自己等下还要教那帮孩子算数,顿时一阵头大。 定居扁担寨的三年,对于莫毅来说是无比充实的三年。 他像许多穿越到古代的小说猪脚一样,利用现代的商业远见完成了带领全寨46户,128口集体脱贫致富奔小康的伟大任务。 玩不了高端的,莫毅只是个普通人,但凡涉及到需要专业知识的东西,比如制造更好的兵器,倒腾火药等等,他有心试试却完全不知道怎么弄。 在利用李太守的亲笔信从会稽郡太守江怀仁那里成功落户扁担寨后,莫毅直接将目标放在了收购寨子蚕丝,成为大绸缎商上,结果和老族长一番大雨天的促膝长谈打消念头。 会稽郡的丝绸天下闻名,能当成货币流通,不止大汉国,连匈奴国、西域诸国、扶桑、百越的贵族都视若珍宝,能做这门生意的无不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要是王五还是四境武夫,莫毅还有可能借着李飞虎的名号和王五的实力在会稽郡的丝绸行业搅起一番风云,可如今,除非他想死,不然只能作罢。 退而求其次,莫毅拿出吞火长熔中那份赔偿给他的财宝,雇佣寨子里会做木匠活的村民打造现代家居,什么带扶手的木头椅子、实木沙发、雕花大床、双开门大衣柜、八仙桌,先来三套,直接拉去郡城的一间坊市开了场别开生面的家具拍卖会。 他决定出手改变大汉国延续千百年的跪坐恶习,让整个大汉国的人民坐上可有扁担寨商标的椅子沙发! 结局喜人,当时正打算去桃花坊逛青楼的锦绣绸庄王掌柜恰巧经过木器坊,见少年郎在案台上忽悠的有趣,就上去体验了一把什么“舒服到融化的感觉”,结果往那刷了两边红漆桐油,锃光瓦亮,椅背带有优美弧度的沙发上一座,惊为天人,大手一挥直接将所有家具拍下,并表示要跟做这些家具的木匠谈谈。 莫毅见边上那些腰缠万贯的商贾没有跟王掌柜争抢家具的意思,立刻明白王掌柜是条巨粗无比的大腿,考虑到今后自己可能要花很多时间继承王五的衣钵,当即趁热打铁,一顿酒的功夫将胖胖的王掌柜发展为扁担寨家具的独家代理。 利润三七分成,王掌柜七,莫毅和扁担寨三。 这样的分成比例对于一位穿越者来说有些屈辱,不够大杀四方,牛掰炸裂,但莫毅很满意。 这可是在动不动就神仙打架,地动山摇的异世啊,他一个平凡少年刚动大杀四方念头恐怕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孤儿院的李妈妈曾经说过一句名言,人要觉得幸福,最重要的是知足。 所谓的手眼通天,通的是什么天? 除了位高权重的官场大佬王孙公子,就只可能的是高处江湖的武道巨擘。 李飞虎父子远在西部边郡,王五成了废人,不论天上哪朵云压下来,他的小肩膀都扛不住。 不过饶是三成利润,扁担寨和莫毅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两年多时间,莫毅靠着那三成利润中属于自己的三成,不但盖起青砖大瓦房,配备了牛车这堪称汉朝平民豪车的交通工具代步,其他参与到流水线生产的村民也开始顿顿由肉,天天琢磨着盖房子买地了。 莫毅做的第二件自认为对大汉国有伟大贡献的事情是开设小学堂。 他自己先刻苦学习了汉朝篆字,随后在王五的帮助下写出了篆体的皇皇巨著《百家姓》和《千字文》。 《三字经》不敢写,毕竟是异世,三字经里那些典故恐怕这个世界没有,要是写出来就太不正常了。 不过有两本也就差不多了,“皇皇巨著”四个字可不是他自己封的,而是王五在仔细研读过两本书数遍后十分严肃认真的评价。 作为诸子百家之一的墨家任侠,王五不同于寻常只会打打杀杀的江湖莽夫,很有学问,说话时常常引经据典。 他直接将百家姓和千字文列为当世最好的启蒙读物,说其朗朗上口,通俗易懂的优势,无其他著作能望其项背。 要不是知道莫毅只是个有毅力的普通少年,并不会飞,也无法目视千万里,他都怀疑莫毅是来自传说中的华胥之国。 “莫毅,该换你上算术课了。”王五被几个孩子推进屋内,咳嗽一声,道。 “好嘞。”莫毅起身,“王叔要不要一起听?” “不必了,背你那什么九九乘法口诀太折寿,我还想再活几年。” “额……好吧……” 莫毅走到院中,看着一个个还没上课就已经满脸蒙圈孩子,郁闷道:“不到小学三年级的加减乘除,对古人来说有这么难?古时候不是还出过祖冲之那样的数学天才吗,怎么自己就没碰上呢?” 他看着对数学怀有深深恐惧的孩子们,微笑道: “别怕,算数不是老虎,很容易学的。” “如果你们觉得难,就想想‘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句话。” “怎么样,是不是忽然觉得学算术就和学武功秘籍一样厉害了?” 其实在莫毅心中,叫这些孩子数学远比王五将他们被百家姓千字文有意义。 汉朝还处在举孝廉的选贤阶段,科举的萌芽都没有出现,朝中没有关系,他们就算学的满腹经纶也做不了官,远不如学学实用数学,起码不至于跟人交易的时候被狡猾的商贾坑了。 “不厉害……”十多个孩子诚实而又默契的摇头,那怯怯的无辜小表情能把死人气活。 “……” “?????” “……” “算了,我们先来复习十以内的加减法,小石头,五个铜板加五个铜板等于几个铜板?” 小石头掰着手指头,很快自信的答:“十个铜板!” “很好。”莫毅回了点血,接着问:“那十个加十个呢?” 小石头的手指头不够用了,弯腰去看沙盘下的脚丫子,然后……他数懵了。 “是……是一堆铜钱!” 莫毅叹了口气:“小石头,你不该叫徐石头,你该叫徐小明。” “?” 莫毅耐着性子教了半个时辰,精疲力尽的宣布下课,别看这些孩子最大的才十一二岁,却已经是家里的半个劳力了,不能耽误他们干活。 孩子们很有规矩,恭恭敬敬的起身向十六岁的小先生鞠躬:“先生再见。” 第三章 我是穿越者 莫毅站在院门口挥手送别孩子们,转身伸个懒腰,舒服的呻吟一声:“嗯~又是美好的一天。” 转身朝屋里走去。 也许是曾经受过太多苦难,莫毅深刻体明白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然后矫枉过正,渐渐成了小富即安,不思进取的性子。 自从在扁担寨盖起青砖大瓦房,衣食无忧后,他甚至连继续赚大钱的心思也淡了,更没了身为穿越者当叱咤风云,左手兄弟、右手美女,脚踩七彩祥云做神仙的自觉。 平日里只是算算账,看看书,日头好的时候就拉着小雨陪王五在院里晒太阳忆当年。 只在晚上才扛着“赤刀”去后院练习王五传授的“狂澜刀法”与“墨家天机诀”。 不能说他惫懒糊弄事儿,相反,为了让王叔高兴,莫毅每晚都练得汗出如浆,精疲力尽,只是……不太上心罢了。 张医圣铁口直断,说他筋骨强健,绝对是长寿之相,只要不去作死,最少能活到八十。 莫毅的终极目标是活过二十八啊,如今不作死就能活到八十,他对武道一途的热情所剩无几。 屋内,王五在桌前仔细看着一份写在昂贵麻纸上,题目为《品牌推广计划书》的东西,不时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王叔,小玉那丫头呢?” “傻丫头疯了一早上,刚才打着哈欠回自己屋了,估计是累坏了。” 王五用手指轻敲桌面,噔噔作响,犹豫半天才转头问,“莫毅,你跟王叔透个底,你真不是华胥之国跑出来的神仙?” 莫毅一愣:“王叔,您怎么又想起这个了?” 王五放下计划书,挠了挠头: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脑袋里装的东西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不说《百家姓》、《千字文》两本能让当代大儒拜服的蒙学读物,单单是三年间改良胡椅胡床,为自己和扁担寨挣下万贯家财的点金手段,和这份计划书,只怕范蠡在世都要拜你为师。 你当年想出这些的时候才十四岁啊,要不是华胥国跑出的小神仙,怎么能有这样的学识和智慧。 解释不通,完全解释不通,除非你告诉我,你是找到洞天福地,修仙有成返老还童的练气士,实际年龄已经千八百岁了。” 莫毅哑然失笑,看一眼门外院子,无奈道:“王叔,我不是早告诉您原因了吗,我是从另一个世界的两千多年后穿越来的未来人,这些东西都是那个世界有大智慧的人总结的精华,我只不过现学现卖而已。” 早在两年前,莫毅就向王叔坦言自己是穿越者,甚至连那个折寿修仙系统都没有隐瞒。 他信得过眼前这位只为了半个馕饼就奔赴千里救傻女的墨家任侠。 再说了,人生在世,要连个分享秘密的人都没有,也太悲哀了,还不如死掉算了。 还记得当年王叔在听说那个折寿修仙系统需要耗费自身一半寿命才能激活的时候,满脸厌恶,并严肃的警告自己绝对不能激活。 “不论是武道攀登还是练气修仙,向来讲究积跬步而致千里,聚细流而成江海,其他任何手段都是歪门邪道,即便前期一帆风顺,境界提升迅猛,后期也必遭反噬,何况这玩意儿一上来就要折损宿主阳寿,大大的有违天道。 你给我老老实实修炼墨家天机诀,踏踏实实攀登武道,那系统再出现在你脑子里,就只当是幻觉,听懂没有?” 因为这句话,莫毅视王五为真正的亲人。 头发斑白的王五愣愣出神:“你是说那些啥坐飞机就能飞天,钻潜艇就能潜入深海,跟山一样高的房子,凡人登上月亮,核武器炸平世界,都是真的?” 莫毅道:“跟山一样高的房子有些夸张了,我记得最高的阿里法塔有八百多米,换成现在的丈才……才不到三百多丈,您不是说大汉国境内有数座供就是仙圣往返,直达天门的高山和神树吗,比那些矮多了。” 王五眉毛微微跳动:“所以凡人一按按钮就能毁灭世界是真的?” 莫毅点头:“嗯,是真的,我没出生前曾经有过一场世界大战,当时一颗原子弹爆炸就杀了25万人,要是全世界的核武器都爆炸,世界应该会被彻底毁灭。” 王五扯扯嘴角,靠在椅背上唏嘘道:“还真是个可怕的世界啊。” 莫毅笑笑:“其实也还好,跟大汉国有飞虎将军和无数将士保家卫国一样,那个世界也有许多替百姓负重前行的人,被称作最可爱的人。” 王五虽然坐着轮椅,骨子里仍是位纵横天下的豪侠,唏嘘感叹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就对莫毅描绘的世界心驰神往: “真想去看看你那个世界,见见那些可爱的小伙子啊。” 莫毅打趣道:“他们见了您只怕不会高兴,在我的国家可不允您背着大刀在街上纵马飞奔,见谁做恶就当头一刀,那是个法治社会。” 王五大笑:“哈哈,那就不带刀,老夫正好也享受下被别人保护的感觉。” …… 吃过午饭,莫毅扶王叔上炕休息,三年过去,王五已经跟寻常老者无异,需要时不时的打个打盹儿养神。 莫毅给王叔盖好薄被,起身去往寨门口。 从前扁担寨不叫寨,而叫村,村子周围没有如今高达四五米的竹墙,后来莫毅说他发明的流水线生产法举世无双,刷两遍油漆和桐油给家具增亮的手艺也是不传之秘,老族长便连夜上山砍竹竖起了这堵高墙,还特地在四角盖了角楼,让村里的猎户日夜站岗。扁担村就成了扁担寨。 穿过早已不见满地鸡粪牛屎的小路,莫毅一眼就看到寨门旁的几顶用竹竿支着的大帐篷,每顶下都整齐的放着同类家具。 徐老族长的儿子徐有力正拿着抹布跟一帮妇人擦家具上的尘土,见莫毅来了,笑着招手。 “徐叔,今天您又亲自坐镇啊?不是说把看家具的事儿交给二狗叔他们了嘛?”莫毅笑道。 徐大力停下手头活计,叹道: “唉,别提了,二狗他们手上没轻没重,上次交货的时候把好好一张枣红沙发给刮了道印子”。 “你嘱咐过的,咱们扁担寨只生产完美无缺的精品家具,任何一点有瑕疵的都不许出寨门,必须当着王掌柜的面烧了,那么些好料和人工烧成了炭,可心疼死人了。” “唉,不亲自盯着不成啊。” 第四章 把现代家居弄进大汉皇宫 “呵呵,二狗叔那次只是不小心罢了,平日里搬运家具还是很小心的。” “算了,这种事有一次就心疼死人的,以后我还是自己来。” 莫毅也不勉强,走到篷下阴凉处陪徐叔闲聊,如今已过谷雨,地里庄家都种完了,寨子里汉子妇人最上心的便是身边椅子腿都用蒲草垫着的家具。 “王叔的身体这几日还爽利吗?”一身肌肉鼓鼓囊囊的徐大力问。 “唉,可能是快立夏了,叔总是犯困,精神头好像一天不如一天了。”莫毅一想起这个就有些难受,按照张医圣的说法,王五只剩两年多的命了。 “老人家年纪大了气血两亏,就容易犯困,没啥的,明天我带二狗他们进山打猎,想办法打头野猪或者鹿回来,那都是温补的好东西,最适合王叔和俺爹那些上了年纪的长辈吃。” 背靠大山的村寨里,村民大都即是农户也是猎人,青黄不接的年份里经常背上弓箭,拿上钢叉进山打猎,徐大力作为老族长的儿子,是寨子中最好的猎手,早年间曾猎杀一头吊睛白额大虫,名震十里八村。 莫毅不远浪费别人好心,抱拳道:“小子先谢过徐叔了。” 徐大力摆手道:“谢啥,你和王叔一个带俺们过好日子,一个教娃儿们读书识字,都是扁担寨的贵人,尽点心而已。” 妇人们把家具擦得一尘不染,也加入两个男人间的闲聊,一时间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不多时,角楼上负责瞭望警戒的汉子徐大树道:“大力,郡里的韩户曹和崔游缴、孙里长来了。” 寨子里富裕了,徐大力腰板子不自觉变硬不少,满不在乎的道:“来就来呗,咱去年就教了今年的税赋,役也服了,怕啥。 他们来了正好,水渠家和绳子家刚生了娃,趁他们这趟来直接上报,都省的去县里了。开寨门迎客!” “好嘞。”徐大叔三两步滑下梯子,小跑着打开寨门。 只听小路上蹄声由远及近,负责会稽郡户籍和农桑的户曹,负责乡里治安崔游缴,管理扁担寨在内数个村寨的孙里长,一人骑马,两人骑驴缓缓而来。 “徐大力见过韩户曹,崔游缴,孙里长。”身材壮硕的汉子小跑出宅门,抱拳道。 “莫毅见过韩户曹,崔游缴,孙里长。”莫毅跟着抱拳道。 韩户曹没有下马,微微颔首:“无需紧张,本官今日是去山西村清查户籍,路过你们扁担寨只是当信使而已。” 他从怀中掏出书信递向莫毅:“莫小子,这是涅阳县张县令给你的信。” “小子谢过韩户曹。”莫毅接过信抱拳作揖。 “韩户曹,不知您和崔游缴、孙里长光临扁担寨,老朽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远处拄着拐杖快步走来的老族长人热情的道:“老朽已让儿媳准备酒菜,还望三位大人赏光。” 韩户曹生的消瘦矮小,坐在马上就像只猴子,却是自带官威。 他摆手道:“本官还有公务在身,这就要走,酒菜什么就不必准备了,徐族长,这几日是清查户口的日子,扁担寨要有添丁进口抓紧上报到孙里长那里去去。” 老族长点头称是,笑着说今年太忙,寨子里只添了三口人,两个男娃,一个女娃。 韩户曹闻言板起脸批评了几句,说什么我朝如今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多生孩子是头等大事,别只想着挣钱。 老族长唯唯诺诺,点头称是,心中却十分不以为然。 不挣钱,孩子有个头疼脑热都没钱看大夫,生十个得死四五个,有个屁用。 大汉朝百户一里,十里一亭,十亭一乡,万人成县,县上才是郡。 韩户曹是从郡里来的大官,什么里长、游缴,全不放在眼里,训的兴起,干脆连孙里长和崔游缴一起教训了一番。 先问孙里长,既然扁担寨既然能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其他几个村寨怎么还是一副惨淡光景,你这个里长是怎么当的,不行的话早点退位让贤,换徐族长当里长算了。 又对挎刀的崔游缴说乡里最近发生好几起为抢水源聚众斗殴的事件,你打算多久抓住主犯,要是抓不住也早点别干了。 一帮人不敢顶嘴,只得各个唯唯诺诺接收批评,看的莫毅心里暗中发笑。 他当年落户扁担寨就是找的韩户曹,知道这人其实挺不错的,工作兢兢业业,非常认真,即便自己拿着李太守的亲笔信都要按规矩登记造册,就是认真过了头,有些不近人情。 韩户曹训完人,神清气爽的骑马离开,老族长和游缴、里长三人相视苦笑,挥手作别。 莫毅将绢布写成的书信收进怀中,扶着骂骂咧咧的老族长回屋,再回来时小路远处已能看到王掌柜前来搬运家具的车队。 由于张县令的书信很可能与王五的五气衰败之症有关,莫毅再没了跟王掌柜浪费时间的心思。 见体型不输吞火国国王的王掌柜刚从牛车上下来,就一副死了老爹的愁云惨雾,莫毅直接将品牌推广计划书塞进他手里。 家具卖了三年,许多同样手眼通天的商家如今肯定反应过来了,他不用去各郡城看,家具行业竞争已经白刀子见红。 王掌柜看过一遍计划书,犹豫的问:“莫小子,你确定倒贴钱给那些穷的叮当响的风流名士家换上咱们的家具,就能让那些达官贵人们趋之若鹜?” “这叫名人效应,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当代名士只认咱们的家具,坐咱们的椅子,其他达官贵人要不想被笑话做土鳖,就只能跟风。” 莫毅又道:“当然,你要是有本事把家具送进长乐宫,让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夸一句好,我保证以后全天下的人买家具,都会首选咱们锦绣家具行。” “此话当真?你小子切莫拿大话诓我,真的把家具献给皇上就能让全天下人首选咱们锦绣家具行的家具?” 王蠡对自己能独霸家具行业三年其实已心满意足,没打算奢求更多,毕竟他的靠山虽硬,却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会稽郡周边几郡还罩得住,其他郡县就不行了。 这次前来找莫毅诉苦,不过是出于经商多年的习惯,不会哭穷的商人都没啥好下场。 没想到一份计划书,又让他看到了执家具行业牛耳的希望。 莫毅只想赶紧回去看信,便道: “咱们打交道这么多年,还信不过我吗? 我说你代理扁担寨的新式家具能挣下一座金山,可曾食言? 我说三包政策,七天无理由退货能够让锦绣家具行在客人那里赢得口碑,可有说错? 王掌柜,信我的,倒贴钱给那些风流名士送家具,最好让你背后的靠山把家具送进皇宫,绝对没错!” “可皇帝陛下所用的一切器具规格是有严格限制的,咱们家具行里的在民间卖过,送不进去。” “放心放心,只要你确定能送进去,我就给你造一把能配的上皇帝陛下身份的椅子,其他的家具你按照那椅子的规格做就成。” “哦,什么椅子能配得上皇帝陛下的身份?金椅,玉椅,还是镶满宝石的椅子?” “算了,别猜了,我直接告诉你好了。 那是一张椅背扶手上雕有十三条蟠龙,遍体鎏金,镶嵌宝石的雕龙髹金大椅,简称龙椅!” “龙椅?!”王掌柜两眼放光,额头冒汗,激动地道:“好,好名字!好名字!” 第五章 来自医圣的信 三两下算好家具的价钱,开了单据让老族长画押。 莫毅不客气的轰走车夫,将载有数百贯铜钱的牛车交给老族长,嘱咐一句“牛车也归咱们寨了,不用还。”朝沉浸在幻想中激动的直打摆子的王掌柜略一抱拳,转头回家。 老族长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拍着犍牛紧实的背脊,乐的见牙不见眼。 “牛是宝,娃更是宝啊,哈哈。” 一头好牛抵得上两个壮劳力,可牛再多,也不如有个像莫小子这样长着七窍玲珑心又肯帮衬全寨的好娃子啊! 莫毅返回家中,掏出书信仔细阅读,随即喜上眉梢。 “太好了,张伯伯琢磨出了新方子,如果效果好的话,王叔肯定能多活几年。” 王五觉浅,听到开门声便悠悠醒来,见莫毅拿着绢布眉开眼笑,一副走路捡到狗头金的模样,笑问:“什么事这么高兴,难不成今天王蠡犯糊涂,让你狠狠赚了一笔?” “您醒啦?” 莫毅也不回答,快步上前将王五搀到轮椅上,问清楚暂时不需要解手后,笑着将绢布递过去:“您自己看,天大的好事。” 然后他自己忍不住笑着道破天机:“哈哈,张伯伯琢磨出新药方了,看信上的语气,似乎对新方子信心十足,肯定对您的身体大有裨益,时不我待,明天一早我就去郡城的药铺配抓药去。” 王五看着绢布末尾写着的药方,没多少喜色,反而道:“莫毅。” “嗯?” 王五看着心情大好的莫毅,到了嘴边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口,便也笑道:“好,那明天早去早回,老药方我早吃腻了,正好换换口味,要是真能多活几年,就又赚大了。” 莫毅笑着点头:“嗯,明天我再去买两匹丝绸让王掌柜带给张伯伯和小花,张伯伯不收诊金却日日替咱们操心,不表达一下心意实在说不过去。” “我估计去锦绣绸庄买的话,最少打五折,搞不好就是一折!唉,要不是太没诚意,真想来个借花献佛,白拿啊……” 王五笑着称是,但等莫毅欢欢喜喜去誊写药方又悄悄摇头叹息。 他是近两百岁的四境武夫,对于自身与医药的了解远胜他人,所谓的五气衰败之症不过是表象,内在根源是他当年为重创烈火里耶发动墨家秘法,以耗尽生机为代价强行提升境界,才导致五气衰败的结果。 这根本不是病,药石自然收效甚微,除非传说中的仙人出手相救,否则再好的药材也不过是在一栋已经坍塌的房屋外修补几条墙壁上的裂缝而已。 莫毅这三年凭借卖家具赚了万贯家财,可谓富甲一方,为什么小玉丢双绣鞋却心疼的大呼小叫? 还不是因为那些财富刚流进家门就全转手送去了药铺! 张仲恒初时用扁鹊银针刺激他打通几处能激发生机的窍穴,将寿命从半年延长至六年,确实当得起凡间医圣的称号,可后来开出的药方却跟寻常大夫大同小异,都是以人参灵芝一类大补元气的药材强行吊命,所花的钱跟获得的寿命完全不成正比。 王五眼看着莫毅将辛苦赚来的万贯家财都浪费在自己身上做无用功,实在心疼的很。 有后世的经验又如何?还不是要在当下一枚一枚铜钱的挣。 别看王蠡如今对莫毅奉若神明,言听计从,可商贾哪个不是认钱不认人的貔貅,一但莫毅的奇思妙想耗尽,无法帮他继续攫取大量财富,他必定毫不留情将其抛弃,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莫毅往后是注定要继承自己墨者身份踏入武道的,穷文富武,一但其养出气感开始真正武道的修行,所要消耗的钱财根本无法想象,否则为什么好多中武境甚至上武境的武夫愿意效命于朝廷和权贵富商,还不是因为他们穷,而对方能砸得起一座座金山银山让他们继续修行! 想到这里,王五又轻声叹气,莫毅那孩子并没有要投靠李飞虎和李广陵的想法,墨家又不像儒道两家,是个很松散的组织,没有遍布大汉的学院道宫和完整的传承体系。 巨子培养后辈的方式,只是让某位恰巧返回“草庐”的任侠带着新入门的墨者一同游历江湖一段时间,在实际历练中传授功法与思想,然后便分道扬镳,最终能不能成就武道,升为任侠甚至巨子,全凭自身悟性和机缘。 莫毅是倔脾气,继承自己的衣钵后愿不愿意再跟随其他任侠修行都是个问题,到时再一穷二白,可怎么办啊! “王叔,王叔。” “啊,咋了?”王五回过神。 “晚上您想吃什么菜,天色不早了,我该去做饭了。”莫毅将绢布收入书桌抽屉,笑问。 王五缕了缕垂在胸前的白发:“烤条鱼吧,那个烤稻花鱼确实美味,撒了西域孜然以后能馋的全寨人流口水。” “好嘞,我这就去杀鱼生炉子,刚好小玉抓了不少稻花鱼回来,各个都有手掌那么大。” 莫毅说着露胳膊挽袖朝厨房走去,忽然道:“叔,你说我是不是该搞西域农产品种植基地了?当初从西域带回来的胡萝卜、菠菜和西瓜,老族长他们已经种了不少,如果盖暖房反季节种植,估摸着又能卖出天价。” “呵呵,做生意的事不用问我,那些异世的新奇东西远远超过我的认知,给不了一剑,自己拿主意就成。” “嗯,那就先少盖几间暖房试试看,我前世没种过地,到现在也只是个半吊子农夫,投入太大怕血本无归。 王叔,您说辣椒拿东西到底在哪个州啊,烤鱼只放孜然不放没辣椒,总感觉不正宗。” 两人又聊了几句家常,莫毅便提着竹篓菜刀去院外杀鱼。 院中水渠可不敢弄脏了,那里面流的是莫毅前年特地带村民上山引来的山泉水,是全寨人的饮用水。 自打他落户扁担寨,寨里的环境卫生和饮用水安全问题得到空前重视,随地便溺的没了,喝生水脏水的绝迹,谁敢搞得寨子臭烘烘的直接被老族长用竹杖抽成猪头。 第六章 莫毅的曾经 天近黄昏,漫天红霞将扁担寨和帽儿山渲染的如一幅油画。 寨子中数十缕炊烟袅袅升空,即便掺杂了锅碗瓢盆的碰撞与熙熙攘攘的乡音俚语,依旧宁静祥和。 自打莫毅落户扁担寨,村民们过上了一天吃三顿干饭的好日子,提起这个,别的村寨都羡慕的直流口水,然后羡慕嫉妒恨的骂一句“这么过日子,也不怕造孽!” 院子里,莫毅蹲在炉边拿扇子小心的扇着炭火,撒过盐和孜然,铁架上烤鱼的香气越发强烈,他自己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小玉早就醒了,如今正坐在他边上跟王五下围棋,神情专注,落子有声,对面的白发王五则不时脑头,表情有如便秘。 说来也怪,傻姑娘言行举止都如幼童一般无二,唯独下棋的天赋高的骇人。 当初王五闲来无聊便教莫毅下棋,结果莫毅下了半年还是个臭棋篓子,一旁傻兮兮看棋的姑娘却开挂了似的,在一个下午推开莫臭棋自己跟王五下的不亦乐乎。 如今又过一年,教棋的王老先生已经下不过傻徒弟了,时常下到中盘就投子认输,偏偏小玉还不依不饶,坚决不接受投降,气的王老先生吹胡子瞪眼睛。 “别光顾着下棋,喝口茶,金丝皇菊喝了败火的。”莫毅给一老一少的茶杯填上茶水,如同老妈子般絮叨。 茶叶那玩意是不要想了,作为合格的穿越者,莫毅根本不知道什么树是茶树,更别提掌握炒茶之法。 喝花茶不是挺好嘛,随便摘点菊花,茉莉花烘干,往茶壶里一丢,再加颗红枣来点橘皮和蜂蜜,妥妥的养生茶。 小玉砍瓜切菜般虐了王五三盘,觉得已经尽兴,便开始自顾自收拾棋具。 王五松了口气,轻轻靠在轮椅上看着头顶晚霞。 忽然,天空中一只孤鹭自远飞入帽儿山,他忽然道:“莫毅,你在那个世界是不是过的很苦很孤单?” 少年郎一愣:“王叔为何这么觉得?” “这两年你跟我说了许多那个世界的风土人情和新奇事物,却甚少提及自己的生活。 你的性子我了解,如果前世过的好的话,肯定愿意将给我听,好让我替你高兴,你不说,自然是过的很苦,怕我听了心里不痛快。” 莫毅摇动蒲扇,将炭火扇旺,点头道: “是有点苦,在那个世界,我和妹妹刚出生就被爹娘遗弃了,所以直到成年之前都住在孤儿院。 记得长到四五岁时候,我发现过去那些一起长大的伙伴都开始躲这我和妹妹,再也不跟我们一起玩了,就像我们是洪水猛兽。 当时我檬檬懂懂,只觉得很委屈,就跑去问院长妈妈是不是自己和妹妹做错了什么事情,接过院长妈妈就抱着我和妹妹哭。” 莫毅的回忆往昔,不知不觉已是满脸哀伤惆怅:“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一种病毒叫HIV,第一次知道自己和妹妹是那种病毒的先天携带者,第一次知道人的命运是可以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是悲剧的。” “赤艾薇?”王五沉吟片刻,道:“难道是那个世界的天花?” 莫毅苦涩一笑:“在那个世界,通过接种疫苗,天花已经被彻底消灭了,HIV比它可怕得多,不止无法治愈,还会造成恐慌,哪怕寻常接触不会传染,依旧能让许多人谈之色变。” “不过后来我们被送去了一家特殊的孤儿院,那里的叔叔阿姨对我们很好,还交到了许很多同病相怜的朋友。” 然后少年顿了顿,随即兴奋的说:“王叔,你相信吗,国妈妈还时常来看我们呢,她人可好了,总是跟我们说我们只要始终保持微笑,总有一天全世界也会对我们微笑。” “国妈妈是谁,很厉害吗?” “呵,气质很厉害,简直厉害极了,在我和妹妹眼中,她比这个世界所有的皇后皇太后加起来还了不起,因为她让我们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 莫毅还是不喜欢向人诉苦,哪怕是视若亲人的王叔,便借着话头开始聊华夏国重新崛起事情,不再提自己的前世。 王五起初以为莫毅的苦难最多也就到父母双亡一类的程度,坦白说,见惯了江湖的灭门仇杀,父母双亡虽然很惨,却见怪不怪了。 却没想到莫毅兄妹竟然自幼就携带着似乎比天花还要可怕的疾病,被许多人视为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他有些后悔自己因为好奇去揭少年伤疤,便也顺势转移话题,不在追问。 过了一会儿,寨子里陆续响起村民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喊声,小玉拍拍自己肚子表示自己饿了,要吃饭。 “莫毅。”王五在莫毅端着烤鱼进屋时忽然喊住他。 “嗯?”莫毅在门口停步,转头应了一声。 “嗯……儒家圣人曾说‘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额……周易也道‘日行千里不言齐路之遥,夜跃八百不语其道之艰,故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也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前世受了那么多苦难,死后来到这世又在吞火国吃了三年大苦头,想必是天意要你在东胜武洲干一番大事业。” “你……你懂我意思吧?” 王五是个驰骋江湖的墨家豪侠,向来动刀胜过动嘴皮子,想要宽慰一下少年,却发现自己说来说去怎么也说不到点子上。 他的本意是想开解一下少年,修习武道者,可以豪迈不羁,也可锱铢必较;可以正气凛然,也可心肠歹毒。 却唯独不可以因为曾经受过的苦难怨天尤人,武道一途本就是逆流而上,稍有怨念堆积就可能害得境界停滞不前。 好像一名向山顶攀登的登山客,要始终保持速度向上前行已是极难,如果在不断往行囊里增加重量,恐怕走不到山腰就已经把自己累垮了。 莫毅道:“王叔,我做不到感激那些曾经受过的苦难,因为我相信即使不经历那些,我依然会是个好人。 但我死后穿越这件事实在无法用科学解释,只能说冥冥中可能真有天意安排。 如果曾经的苦难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与您和小玉成为家人的前提条件的话,那即便一切再重来,我依然会一边在心里骂着老天爷不是东西,一边好好生活的。” 王五闻言松了口气,一边抱怨一般努力向上吗,也不错,也不错。 第七章 摸着了武夫的衣角 吃过晚饭,莫毅将洗好的碗筷在沸水中煮十五分钟后擦干放入碗柜,歇了盏茶功夫,便提着王五的爱刀“赤刀”来到后院练功。 说来都没人相信,他修炼狂澜刀法近两年,至今还没练过刀法第一式。 王五这两年只是让他不断以左脚在前,右脚在后,略微向前躬身的“平澜立桩”拔刀收刀。 莫毅已经从最初反复拔刀收刀百次就精疲力尽,双臂无法抬起,进步到如今能坚持五千次,以至于刀鞘被刀身摩擦的滚烫冒烟,无法握住。 月朗星稀,长五丈宽四丈,有一丈余高石头围墙的后院中,屋内洒出的淡淡烛光映照在不断拔出淡红色赤刀挥出,又迅猛插回刀鞘的莫毅身上。 速度之快,隔着院墙老远都能隐隐听到刀锋割断空气的呼呼声与刀身迅速插入刀鞘后将鞘内空气挤出的噗噗声。 坐在轮椅上的王五道:“狂澜刀法,首重气势,次重刀意,不在于如何将八十一路刀法使得多么炉火纯青,行云流水,而要在手握刀柄的那一刻就敢跟古时剑仙刀神一决雌雄,势要将将泰山一劈两半。” 王五看眼夜空,转头吹灭身旁桌上的烛火,烛光泯灭,又逢流云遮月,院中伸手不见五指。 却见一团黑影腰部,隐隐亮起忽明忽暗的红光,沦落如刀鞘,却更像一截燃烧着的木炭。 莫毅已经拔刀5300次,握刀的右手肌肉不断颤抖抽搐,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左手更像攥住了一根刚从灶膛拿出的烧火棍,要不是汗水一直顺着手臂流到手掌,在手心与刀鞘间呲呲蒸发,带走些许炙热高温,只怕他已经严重烫伤。 拔刀收刀百万次,莫毅早就形成肌肉记忆,即便没有灯光,莫毅仍能的将锋利无比的赤刀插入鞘中,不会伤到左手分毫。 “再快,更快,今天要出刀5500次!”王五厉声道。 莫毅嗯了一声,咬紧牙关继续。 也不知又过去多久,只听见屋内轻喝:“出第一式,就是现在!” 莫毅的脑袋已经累得无法思考,几乎是在听到声音的瞬间条件反射的拔刀向斜上方掠去,随即右脚向前踏出一步,右手翻转,赤刀在右肩上方急转直下,朝左下方斩去。 呼的一声,刀罡四溢,就看到一条似有似无的赤色丝线从刀锋滑出,撞向围墙。 轰! 立于莫毅身前三十步外的墙壁微微一震,尘土飞扬,许多米粒大小的碎石噼噼啪啪砸在少年身上。 “王……王叔,我是不是踏入武道了?这一刀有点像李太守在卧虎关外那一剑啊!”莫毅兴奋的问。 接过手上一滑,赤刀咣当落地,差点将他右脚给削断。 王五重新点亮油灯,斜眼看向是墙上那条不到半寸深的刀痕,欣慰的点头: “虽然还远谈不上跨入顽石境,但马马虎虎也算摸到点武夫的衣角了,别得意忘形,比起那些惊才绝艳的武道天才,你的天赋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当年我只跟随郭任侠游历江湖半年,就已经比你现在还强出许多了。” 莫毅艰难的捡起持刀插回刀鞘,穿着粗气笑道:“王叔,想不到您还会这么拐弯抹角的夸自己呀,小子只是个普通人,当然没有您这种惊才绝艳的武道天才那么进步神速啦,嘿嘿。” “臭小子,居然敢拿你王叔开涮,看来是皮痒痒了。”王五作势要打,脸色一变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了,不要浪费时间,现在你体内气力虚弱,正是寻找气感,修炼天机诀的最佳时机,赶快进屋打坐练气。” “好嘞。” ……翌日,天还没亮,打坐练气到凌晨三点的莫毅已从床上醒来。 因为要赶往郡城,他特地比往日早起一个时辰准备饭菜,王叔行动不便,小玉还是个孩子,总部鞥让他们自己做饭。 王五如寻常老人起的很早,莫毅刚烧好两个菜,便已经起身去院里洗漱。 不多时莫毅做好够两人吃一天的饭食,去往对面二狗家的牛棚牵牛。 莫毅家的两头牛是拜托二狗叔代为照料的,他种地是半吊子,养牛的本事还不如种地,刚买牛那会一时兴起决定亲自养,不出一个月牛瘦了二十几斤,差点没死手里。 听到牛棚有响动,二狗睡眼惺忪的推开窗户,发现是莫小子后打个哈欠道:“知道你今天要用车,牛我已经喂过了,你套上车直接出门就成。” 没想到房门忽然啪的打开,徐石头一路小跑来到莫毅跟前。 “莫毅哥,你去城里也带上我呗,我都跟小玉姐说好了,要跟着你一起进城去玩。” “你跟小玉说好了?她听得懂你说什么吗?”莫毅没好气的给小石头脑袋一个板栗。 正要叫他回去睡觉,肩膀忽然就被人拍了一下。 转头去看,当即瞪大眼睛:“小玉,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小玉甜甜一笑,将手总捧着的陶罐举起来不断摇晃,响起许多铜钱碰撞的清脆声音。 那是莫毅给小玉准备的存钱罐,前世妹妹是个小财迷,总是喜欢一毛一块的积攒硬币,说是等哪天攒够钱带哥哥去周游世界。 所以他也给傻姑娘准备了一个,每次分到红利就往里面丢几枚铜板,当那清脆的声音响起,就仿佛看到妹妹在朝他微笑。 莫毅看看小玉,又低头狐疑的看小石头,心说小玉除了能跟我和王叔简单的互动,对其他人从来视若空气啊,怎么忽然能够小石头约好时间出去玩了,真是奇了怪了。 “臭小子,别竟给你莫毅哥哥添麻烦,他是要去城里办大事的,哪能带着你个捣蛋鬼,快滚回来!”二狗媳妇气呼呼的出现在门口,头发有些散乱,显然是匆忙起身。 小石头吓得一缩脖子。 莫毅觉得自己有必要搞清楚小石头是用什么方法跟小玉互动的,说不好就能从中发现开发小玉智力的法子,便摸着小鬼的脑袋,笑道: “婶子,我这趟去城里只是给叔叔抓药而已,没其他事情,小石头想跟着就让他跟着吧,刚好帮我看着小玉。” 寨子里会忤逆小财神的人不多,何况只是出去玩的小事,二狗媳妇见莫毅这么说,便回屋拿了十枚铜钱递给儿子,并严重警告其要敢给莫毅惹麻烦,回来就把屁股大开花。 小石头欢天喜地的将铜钱塞进只装了三枚铜钱的小荷包,指天发誓自己绝对乖乖听话,绝不调皮捣蛋。 第八章 如梦似幻的江南水乡 莫毅套好牛车,就打算回家搬钱。 这时代麻烦的很,银票还没诞生,金银制成的大钱只有商贾进行大宗交易时才会使用,寻常民间交易根本找不开,更别提王五说的那种只在高处江湖流通的白玉钱和连城钱,随便拿出一枚都能买下小半座城。 “莫毅,你带着那么多铜钱出门,记得把柴刀带上,咱们扁担寨到郡城的路虽然向来太平,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徐二狗提着裤子站在门口提醒。 “放心吧二狗叔,带着呢。”莫毅笑着拍拍后腰。 其实若真是为了安全,随身携带那柄赤刀无疑更合适,只可惜狂刀客的名号太响,连带着那把赤刀也声名在外。 为了少惹麻烦,便只好委屈宝刀和王五一样在寨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牵着牛车进院,少年分两次将五十几贯铜钱扛上牛车铺好,再以稻草细心遮盖,最后放几筐时令蔬菜假装成进城卖菜的农家子。 莫毅深知即便通往郡城的路上有不少村寨,向来太平,也要小心掩饰,不可露富。 这不只是为了自身安全,也是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财帛最是动人心,他不想去考验那些老实巴交的路人和村民是否能抵御住金钱的诱惑。 少年坐上牛车,刚要出发,忽然下意识转头看一眼模样倾城的小玉,又摇头进屋。 红颜祸水啊,傻妹妹越长越俏,简直就是朵对狂蜂浪蝶有致命吸引力的玫瑰花,要这么随便拉出寨子,只怕自己三人都得成了倒霉的卫玠。 莫毅拿木炭往小玉脸点了无数麻子,画了卧蚕眉和通宵十天才有的大眼袋,又用涂黑的饭粒搓成小球,在嘴角和眉梢粘了两颗绿豆苍蝇大小的媒婆痣,才满意的赶着牛车出发。 会稽郡地处长江、太湖下游,水网密集,阡陌间多有河道综合交错。 莫毅三人一路听着嘚嘚蹄声,看着河畔的依依杨柳与对面的连片稻田向数十里外的郡城驶去。 少年郎微黑脸庞有清风拂过,怀里有能让王叔延寿的药方,只觉得天地悠悠,一切无限美好。 行了一个时辰,牛车路过新平村,莫毅停下车,笑着跟山边掘土村民打声招呼,闲聊几句后才慢悠悠离开。 说起会稽郡,莫毅第一个想到的是丝绸,第二个想到的就是景德镇的陶瓷。 作为连国名都与瓷器密不可分的华夏国穿越者,他曾经去找过据说可追溯到汉朝的景德镇。 想着自己除了当现代家具大王,是不是还能做个瓷器大王? 可惜他找了半天,只找到个做陶器的新平村,进村一看大失所望,那里面产出的陶器距离他所知道的景德镇陶瓷天差地别,太糙了,根本不入流。 作为合格的穿越者,莫毅自然对什么烧瓷拉胚完全不懂,最后只得买了一车陶碗陶罐全当结个善缘。 莫毅没有催促牛先生加快脚步,所以临近中午,三人才终于望见偌大的会稽郡郡城。 临近城门,小石头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便揉揉肚子眉飞色舞道: “莫毅哥,咱们中午吃什么呀?难得进城一趟,蹲在车上啃干粮可不符合你扁担寨陶朱公的身份,要不再去云来居吃烤鸡和炖花鲢吧。” 小男孩说着说着馋涎欲滴,忙吸溜下口水,感慨道:“云来居的烤鸡和炖花鲢实在太好吃了,上次吃过一次以后我回到家好几天都吃不下我娘烧的菜。” 莫毅离药铺越近心情越好,点头道:“行,等买了药材,咱们就去云来居。” “嗯。” 小石头欢喜的答应,随后提议直接把车上的菜卖给云来楼,能抵扣不少饭钱。 “莫毅哥,咱们吃完了反,能不能去逛逛奇巧坊,那里肯定又添了好多新奇的好玩意儿,我不买,就想看看!” 莫毅依旧答应,他这趟来城里,除了买药和丝绸,没有其他事情,只要能在天黑以前回到寨子,逛逛也无妨。 守城门的衙役见少年的牛车上只装着几筐青菜,便象征性的收了几文钱当城门税。 大汉国开国不到百年,还在实行无为而治的黄老之学,税赋不重,政治也清明,所以韩户曹才会跟老族长说如今国运蒸蒸日上,要多生孩子。 进了城,河岸边不到半人高的低矮坊墙内,鳞次栉比的耸立着无数商铺酒馆,坊墙外一座座横跨小河的石板桥,与路上熙熙攘攘的贩夫走卒,构成一副活着的大汉清明上河图,看的莫毅有些如在梦幻。 这三年他适应了村寨中与世无争的农家生活,却还不习惯古时的繁华,感觉自己就像在带着VR设备看古装历史剧。 莫毅嘱咐小石头看好铜钱和小玉,直接驱赶牛车去往城东的回春药铺。 回春药铺的孙掌柜是位相貌清癯的男人,神态儒雅从容,也许是做的救人的买卖,眼神中比寻常商贾少了一些市侩贪婪。 他见熟客驱赶牛车缓缓而来,微笑着出门迎接,第一句话不是客官您来了,而是“莫家小子,你叔的身体可痊愈了吗?” 这话问得很分寸,隐含着病人即将痊愈了的意思。 “快了,快了。”莫毅笑着勒停牛车,将绳子交给小石头,随孙掌柜走进药铺。 “孙掌柜,大夫给我叔换了个药方,劳烦掌柜算算新的一副药得多少钱?” 孙掌柜结果药房,转入柜台开始算账,不多时得出一个普通百姓听了可能当场吓昏的价格。 “唉,想不到新药比之前全是人参鹿茸的圆融金方还贵了三成,没法带够吃一个月的药回去了。” 莫毅叹了口气,懊恼自己赚的钱还是不够多,但随即道:“孙掌柜,我带的钱都在车上,麻烦你让伙计们去搬一下,等下我还要去买东西送人,让伙计们留下三贯别动。” “好的。山药,萝卜,手头的事情先放下,都出去搬钱,记得给莫毅留下三贯。” 两个在后院晾晒草药的小伙计“诶”了一声,小跑出药铺。 孙掌柜看着伙计们将一贯贯铜钱抬进药铺,没有多少喜色,反而心疼的说: “莫毅,你这么花钱如流水的买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跟城里颇有名气的方寿方大夫是多年好友,那人医术不俗,能治许多疑难杂症,要不给你引见引见? 相信凭我的交情,方大夫一定会尽心尽力为你叔诊治的。” 第九章 当世第一副对联出于我手 莫毅没想到卖药的竟会替买药的心疼钱,有些感动,但王叔的病一直由医圣张仲恒在负责,实在没必要退而求其次,便抱拳道:“多谢孙掌柜了,我叔的病一直有名医诊治,那位大夫的本事只怕……比方寿方大夫只高不低。” 孙掌柜闻言也不觉得丢了面子,捻须呵呵一笑:“你叔叔既然有名医诊治,那我就放心了。” 也不多说,亲自去药斗抓取药材打包。 共计五十三贯上好铜钱全部抬入药铺库房,山药和萝卜松了口气,小跑到柜台后帮既是老板又是师傅的孙掌柜抓药。 不多时,莫毅提着大大小小二十几包药材出门上车,孙掌柜直送到门外。 小石头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接过药材放好,便催促莫毅赶紧去百味坊的云来居。 莫毅坐上牛车,看着药铺门前神荼郁垒的桃符,忽然道:“孙掌柜,小子觉得你这药铺也跟寻常买卖一样挂桃符辟邪镇宅实在太没特色,想一副对联给你,不知可以吗?” 孙掌柜好奇的问:“对联?那是何物?” 莫毅知道对联大概起源于五代时期,随是从桃符演变而来,却又大大不同,便解释道:“是一种写在门框两侧的句子,对仗工整,既可表达祝福,也可以体现主人家的人品。” 孙掌柜转身看看大门两侧光溜溜的木头柱子,伸手一指:“你要写在那里吗?” “嗯。”少年点头,“小子知道孙掌柜每次算药钱的时候都会因为心疼小子赚钱不易,刻意少算一些,心里很是感激,就想写副对联表示感谢。” 孙掌柜哈哈一笑,也不问少年打算写什么,直接让萝卜去取笔墨板凳伺候。 莫毅接过毛笔蘸饱了墨,脱鞋踩上出自自家寨子的板凳在左右门柱上各书七个方方正正的篆体大字。 “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愁架上药蒙尘。” 孙掌柜胡须颤抖,拍案叫绝,除了不停地说写得好,写得好之外,竟再也说不出其他话。 莫毅将毛笔还给萝卜,向掌柜抱拳作揖,跨上牛车缓缓离去。 他明白世上没有人有义务对他好,所以当别人向他释放善意的时候,要心怀感恩,前世如此,这一世他依旧如此。 相信凭这当世第一副对联,回春药铺必将在会稽郡誉满全城,门庭若市。 …… 将几筐青菜卖给云来居掌柜,莫毅便带着小石头和小玉在一楼紧挨牛车的门口坐下,点了三碗米饭,一只云游烤鸡,一盘青菜,一份屯花鲢。 很快,跑堂伙计用案盘将饭菜端上桌,小石头欢呼一声大快朵颐,成了丑丫头的小玉也笑吟吟的撕下一条烤鸡腿,连莫毅要他们先洗手的要求都抛诸脑后。 一顿饭吃的小石头和小玉肚皮鼓起,直打饱嗝。 莫毅则觉得匪夷所思,按他的看法,云来居烧的菜味道很一般,也就是炖花鲢占了活鱼现杀的食材优势比较鲜美而已,怎么就能让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吃成这样? 后来他想到小石头和小玉都只是最普通的农家子,把云来居的炖花鲢视作饕餮美食也属人之常情,也就释然。 “我是不是也该在城里开家饭店?餐饮行业的利润好像挺高的。” 带着这个想法,莫毅赶着牛车带不愿动弹的小石头和小玉去往奇巧坊。 奇巧坊是一处在专门卖小玩意和各种小商品的坊市,有点像前世的百货商场,只是不卖衣服。 其中最著名的店铺当属由公输家开设的奇巧阁,里面不但有画着各种神祇的风筝卖,还有鲁班锁、风车一类的开发孩童智力的玩具。 如果你是大人,也可以在阁内买到质量最好,做工最精美的油纸伞、锯子,各种家具。 莫毅没有跟两人一齐进奇巧阁,只是坐在牛车上等着,那些对古人而言大开眼见的东西,在他这个见识过机器人和汽车飞机的异世现代人面前实在算不得新奇。 要知道如今奇巧阁内的活计之所以无精打采,有大半原因是因为他横空出世,用现代家具抢了他们的家具生意。 当然,公输家的家主并不在意这点鸡毛蒜皮的竞争。 奇巧阁做民间生意不过是为了养活阁内的普通匠人,他们真正在意的生意都在不允许普通百姓踏足的二楼和三楼。 那里是专门面向高处江湖的武夫和练气士的方寸物和法宝粗坯卖场,每出售一件商品都能赚一座金山银山。 莫毅等了半天,就看到满载而归的小玉和小石头左手拿风筝,右手拿风车,脖子上还挂着铁环。 “得,小玉那个装了一大半的存钱罐肯定分文不剩了。” 莫毅摇头叹息一声,坐回牛车前端,时候不糟了,去玩锦绣绸庄该回寨子了,要不太阳一下山,路就难走了。 热闹喧嚣的坊市忽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莫毅身后不远处的坊门。 “怎么了?” 少年转过头,就看到三个身穿襦裙,腰悬宝剑,清丽脱俗的女子款款而来,身后还跟着三名身材修长,样貌英伟的男子,同样腰挂宝剑。 三男三女相貌各异,却都是一副目空一切的高傲神色,对于身旁那些好奇中带着三分惧意的凡人视若空气。 见他们都是往奇巧阁来,莫毅一下就明白了,“原来是去奇巧阁买东西的高处人物,就是不知道是练气士还是武夫,多半是武夫,王叔说春秋之后灵气枯竭六百余年,天下间没有多少傻到还练气修仙的傻子了。” 忽然,他的眼前出现一个人头龙神的家伙。 “莫毅哥,你看我这风筝漂亮不,上面的雷神威风不威风?”小石头举着风筝兴奋的问。 “嗯嗯嗯,威风,威风极了。”莫毅推开风筝,眼前又出现个画着人首蛇身的女娲娘娘图案的风筝。 不用说,这风筝肯定是小玉买的,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文钱。 莫毅朝眼眸里有快乐流淌的傻姑娘数个大拇指表示风筝很棒,后者心满意足的扬起笑脸爬上车。 小石头得到夸奖,大感十文钱花的超值,也傻乐着爬上车,刚好看到那三名朝奇巧阁走来的襦裙女子,哇了一声,道:“好漂亮的姐姐。” 三名女子眼眸转动,见说话的是个小孩子,嘴角上翘。 不论是什么样的女人,都喜欢被人夸长得漂亮。 然后,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石头补了一句让莫毅头皮发麻的话。 “不过好像没小玉姐姐好看。” 第十章 最是无情高处人 三女笑容微僵,停下脚步。 为首那名最为出尘的女子,双眸凝视拿着风筝挥舞,口中发出呼呼声的男孩,柔声问:“小玉是谁,真有那么漂亮吗?” 小石头心思单纯,闻言笑嘻嘻的指指身旁挥舞着风车自娱自乐的小玉。 “她就是小玉姐姐。” 董婉自八年前入望曦山流云宗,便是宗内修行天赋拔尖,艳压群芳的天之骄女,无数师兄师弟倾慕的对象。 本来天外有人,天外有天,凡间有姿容胜过自己的女人并不奇怪,她也只是好奇一问,谁知那男孩居然说身旁其丑无比的女人就是小玉,分明就是故意贬低自己取乐,心中大怒,抬手便向男孩隔空扇了一耳光。 董婉已是顽石境武夫,一掌挥出掌风猎猎,非同凡响。 莫毅本想给小石头一个板栗,让其赶紧道歉,却没想到那貌美女人会悍然出手! 见劲风呼啸而来,心中大惊,“不好,这一巴掌要是落到小石头身上,非要了他的半条命不可!” 左手一撑牛车,腾空而起,挡在小石头身前,双手在身前交叉迎向呼啸掌风。 下一瞬,莫毅衣袖骤然撕裂,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小石头受池鱼之殃,被撞得翻下牛车摔在地上。 莫毅飞出一丈有余,后背砸在奇巧阁门柱上弹回地面,好在他这三年刻苦习武,身手敏捷,落地前调整姿势勉强在站稳。 小石头冷冷的坐起身,满脸满身的尘土,先是有些发蒙,随后就看到手里的风筝已被压得稀巴烂,心疼的大哭起来。 “呜呜呜,我的风筝……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存钱买的……” 莫毅手臂上红了一片,像被人用平底锅狠狠砸了一下,心中更是怒急。 他不觉得小孩子可以乱说话,但作为大人,又有谁会因为孩童的无心之语出手伤人?何况刚才那一下比他想象中的更重,更狠,分明是要杀人! 他怒视出手女子,冷声道: “小孩子说错了话,是他不对,我自会让他向你道歉,如果你觉得不解气,我还可以打他屁股。 但可你有必要为了一句话就痛下杀手吗,刚才那一巴掌如果打在他身上,他会死的!” 奇巧坊内的百姓此时慢慢围拢过来,看到坐在地上伤心大哭的孩子,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董婉一掌挥出便发觉自己出手重了,只是她不过才刚顽石境巅峰,远没有达到收放自如的境界,有心撤手却无能为力。 见周围百姓看向自己的眼神隐隐带着不满和责备,抿下嘴唇,冷哼一声迈步向奇巧阁走去。 她是流云宗弟子,真正的高处人物,如果开口道歉就太没面子了。 “臭小子找死,敢说我董师姐的不是!” 流云宗六人中走在末尾的高瘦男人骂了一声,一个箭步蹿出,越过牛车凌空拔剑刺出,剑尖直奔衣袖撕裂的少年心口。 他是秦遂,流云宗内暗恋董婉的芸芸众人之一,拜入宗门不到一年,属于尚未正式踏入武道的寻常高手。 秦遂年过四十,资质平平,因一年前闯荡江湖时帮流云宗中一位嗜酒如命长老付过酒钱,才靠裙带关系破格拜入流云宗。 刚入宗门便对董婉一见钟情,不可自拔。 可惜凭他的资质,平日想跟高高在上的董婉聊上几句几乎难于登天,这次走了狗屎运,竟得到与董婉几人一起外出购买法宝的机会,正愁不知怎么表现自己,见少年出言顶撞,立刻决定好好表现一番。 杀个普通的农家子,对于他这种种宗门弟子而言跟杀猪狗区别不大,即便时候官府为了名声不依不饶,也无所谓。 根据大汉刑罚,武夫杀凡人,最多罚钱十贯,这点钱他出得起。 莫毅见长剑直刺而来,离胸口只有一臂,反手从后腰抽出柴刀打算反击,脑海中却忽然叮咚一声。 两行竖写的黝黑篆字浮现眼前。 【宿主莫毅,剩余寿命约六十七年。】 【是否消耗一半寿命激活折寿修仙系统?】 莫毅被系统弄得微微分神,剑尖长驱直入到胸口三寸。 距离太近了,他要出刀格挡已经赶不及,心中大骂一句狗日的系统坑爹,就地侧滚躲避。 秦遂没想到少年居然身手了得,能躲过自己长剑直刺,咦了一声,右脚点地,身形在奇巧阁的台阶前骤然转变方向,朝少年背心又递出一剑。 围观百姓见那宗门弟子打算杀人,纷纷开始惊呼: “杀人啦,杀人啦,快报官!”“哎哟,我怕血,见血就晕。”“快跑啊,那剑刺到你衣服啦!”“大侠,那还是个孩子,请大侠饶命啊!” 董婉反应过来,眉头微蹙,轻喝道:“住手!” 她的师傅普度长老与大多数视凡人如草芥的高处人物不同,好读佛经,生了副是菩萨心肠,从不允许门下弟子无故欺压凡人,要是知道她出趟门就害死一个农家少年,回去肯定要关禁闭。 秦遂对董师姐的话奉若圣旨,立刻后跃一步舞个漂亮剑花潇洒站定。 可他收手了,莫毅却没打算收手,他与人为善不假,可真要杀人的时候何曾含糊过? 见对方后跃时破绽百出,立刻如猛虎扑向羚羊般自低处向前窜去,握刀右手下探至左侧腰间,打算用狂澜刀法第一式“劈波斩浪”宰了这王八蛋。 “我跟你讲道理,你却要杀我,好啊,要我死,你也别想活!” 忽然,牛车方向响起熟悉的声音:“莫小子,你也来奇巧阁买东西啊,好巧,好巧。” 莫毅一愣,余光瞥见锦绣绸庄的王掌柜朝自己微微摇头,腰间右手瞬间松开柴刀,左手跟进顺势捏住刀背,后跃一步站定不动。 他这才想起对方有六个人,自己如果以死相拼绝对没有胜算,还会害的小玉和小石头受池鱼之殃,后背一阵发凉。 “王掌柜,你怎么在这儿?” 王掌柜微笑道:“我听说流云宗众高徒大驾光临郡城,就跑来看看有没有机会尽地主之谊。” 他朝董婉看去,哎哟一声,抱拳作揖道: “想不到董仙子也在,失敬失敬。在下是锦绣绸庄掌柜王蠡,前年开始有幸成为贵宗的绸缎供应商。” 董婉见没死人,脸色稍缓,微微颔首道: “锦绣绸庄去年送来的流云冰纹绸缎非常不错,连家师普度长老都难得夸奖上面的纹路不拘一格,独具匠心,还望王掌柜今年再接再厉,再多创造些新花样出来。” 王掌柜笑道:“呵呵,好说,好说,只要有莫小子在,推陈出新不是难事。” 第十一章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哦?” 董婉秋水眸子移向衣袖被自己掌风撕成碎布的高手少年,柔声道:“锦缎上的流云冰纹出自你手?” 莫毅不想鸟她,一个连小孩都杀的蛇蝎女人,即便长得再好看,在他眼里也丑不可耐,但架不住王掌柜不停使眼色,点头道:“是。” 董婉嫣然一笑,赞许道:“嗯,不拘泥于旧制,敢于推陈出新,也算得上是心思玲珑的少年,我看你身手不错,可是有跟随哪位武林中人习武吗?” 莫毅不愿被人发现王叔的事,撒谎道:“我爹是村里的猎户,我自幼跟在叔叔身边上山打猎野猪和獐子,学过些粗浅功夫。” 这解释在董婉预料之中,一个愿意带那么丑陋不堪的女人来奇巧阁买风筝的少年,绝不会是什么豪门子弟,那些公子哥可以穿着粗衣驾着牛车装老百姓,却绝不允许身边跟着丑女,会被其他公子哥笑话。 她头道:“原来如此。” “莫家小子,我观你和那孩子根骨不错,皆是修习武道的好苗子。 他日若有做吾辈中人的想法,可让王掌柜带你二人前来流云宗拜师,到时只需提我董婉的名字,应该不难成为流云宗弟子。” 其他两名貌美女子立刻轻笑道:“两位小师弟,来拜师的时候别忘了带些漂亮的绸缎哦,不然董师姐可是会生气的哟。” “就你们多嘴。”样貌清丽出众的董仙子请拍一下身后师妹的手臂,朝王掌柜微微颔首,动步走向奇巧阁。 普通的寒门子弟能有机会拜入流云宗这等在大汉国高处江湖都有一席之地的大门派,做那站在楼上俯瞰众生的高处人物,无异于鲤鱼跃龙门,全家都会跟着鸡犬升天。 董婉相信王掌柜稍后会告诉少年自己给了他多大一份机缘,到时候什么恃强凌弱,出手太重,都会化作感激涕零。 奇巧阁的掌柜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见三女两男跨上台阶立刻笑容的请他们上楼,仿佛刚才那场险些闹出人命的打斗是发生在别人家门前似的。 对于江湖争斗,奇巧阁向来置身事外,他们只做买卖。 莫毅翻个白眼,心说流云宗是什么玩意,怎么说的跟我去拜师就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秦遂有些郁闷,心道:“啥情况,这乡下小子顶撞董仙子,还顶撞出一分大机缘了? 那我这忙活半天岂不是全给这小子做嫁衣了,靠,我图什么啊?” “秦师弟!”走在三女身后的梁宏转头道,“师姐说那个孩子长得虎头虎脑很是可爱,让你给他买两串糖葫芦吃。” “什么意思,这是要我赔那小兔崽子风筝钱?” 秦遂没想到自己费力不讨好的不说,还要破财,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一声,从钱袋里掏出一枚纯银铸造的大钱丢给妄图跟自己动刀的黑脸少年,没好气的道: “这钱算爷赏你的,小心收好了,一枚银大钱足够你们三个一辈子拿糖葫芦当饭吃。” 说完小跑几步跟上上楼的队伍。 莫毅看着静静躺在掌心的精致纯银铜钱,扯了扯嘴角放进钱袋,先朝王掌柜抱拳致谢,随后扶起还抱着风筝伤心哭泣的小石头。 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小玉都把自己的风筝放他怀里了,还是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好啦,风筝坏了再买一个就是,赶紧起来让我看看有没有摔到哪里?” 小石头抽着鼻子起身,委屈的说:“不一样的,这个雷神风筝是我用自己攒的钱买的,再买一百个也都不是……不是我攒的那些钱了,那是别人的钱,不是我的……” 莫毅没想到小石头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心里顿时有些感慨。 是啊,别人给买的玩具又怎么会比得上自己努力攒钱买来的玩具呢。 前者不过是个玩具,后者却代表着一种努力后得到满足的成就感,两者相比云泥之别。 想到这里,莫毅隐蔽的攥了攥拳头,他不明白,同样是高处人物,为什么王叔就那么好,这几个家伙就这么恶劣呢。 难道真的是一样米养百样人,人生路上难免遇到几个混蛋? “还好还好,只是膝盖青了,脑袋总算没有受伤。”莫毅仔细检查了小石头的脑袋,没有发现肿块和血迹,总算松了口气。 乡下孩子长得皮实,凭实力就时常磕磕碰碰,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王掌柜没有跟着流云宗的人上楼,而是独自走进奇巧阁一楼,不多时带着一名伙计来到牛车前。 他朝伙计扫一眼,后者心领神会,立刻蹲下来对小石头道:“小朋友,你的风筝压坏了呀?” 小石头委屈的点头。 伙计拿过竹骨折断,纸张破裂的风筝,装模作样的看了看,笑着道:“没关系,我们奇巧阁卖出去的东西都有……都有保修服务,你这风筝只坏了一点点,我可以让做风筝的师傅帮你修好。” 小石头眼睛一亮:“真……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们奇巧阁的手艺天下无双,断了的玉镯都能修补如新,一支风筝而已,小意思,你等一下,我去去就会。” 活计说完拿着风筝小跑进阁内,算进专卖风筝的柜台跟一位老者说着什么,老者拿过风筝仔细端详,点了点头,随后朝小石头招手。 小石头大喜,拉着小玉就往里跑,小短腿变成了飞毛腿。 莫毅感激的再次向王掌柜抱拳,虽然奇巧阁确实有帮客人修复商品的习俗,但想来只针对大件商品你,从没听说过还修风筝一类的小玩意儿。 破裂的纸张可以修补如新吗,莫毅在前世没听说过,忽想起小石头古灵精怪的,如果奇巧阁是打算用以新换旧的障眼法糊弄人,只怕蒙混不过去,弄巧成拙。 “王掌柜,小石头机灵得很,要是换个风筝的话,只怕会露出马脚啊,到时候在哭可就不好哄了。” 王掌柜呵呵一笑,道:“放心,奇巧阁的匠人若是连只破损的风筝都不能修补如新,奇巧阁这块千年招牌早就给人摘了劈柴了。” 莫毅讶异道:“真能修补如新?” 王五道:“不信的话,你也去看看便是,这世间有很多事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值得做到,别说修补风筝,就是让鬼去推磨,让磨去碾鬼,只要价钱合适,也不是没有可能。” 见少年一脸茫然,笑道:“呵呵,你以后如有机会游历天下,便会发现世界之大,真真是无奇不有。” “道家龙虎山一脉可以请动神祇显圣,撒豆成兵,折纸为鹤,左道旁门也有五鬼运财,驱使邪祟阴物之法,有趣的很,有趣的很,相比之下将风筝修复如新实在上不得台面。” 第十二章 流云宗的购物团 莫毅看着身旁胖乎乎的男人高谈阔论,意气风发,完全没有往日打交道时的市侩气,发现自己似乎还是低估了此人:“王掌柜不简单,背后靠山恐怕也是高处人物!” 王蠡自顾自说了一会自己当年游历天下时的所见所闻,发现少年郎越听脸上疑窦越深,便不再说,转而朝天抱一抱拳,微笑道: “莫毅,我已经向主人禀报了你打算制作龙椅进献陛下的计划,主人很感兴趣,希望你能尽快制作出两把让他择优进献。 我家主人说了,不必在意成本,需要什么珍贵木料,宝石美玉,尽管开口,哪怕你要在龙椅上镶嵌嬴政嘴里那颗的夜明珠,他也有办法给你送来。” 莫毅表情还算显得平静,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乖乖隆地咚,王掌柜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连千古第一帝的坟都敢挖? 虽说高祖是灭掉大秦而创立的大汉国,可自古以来私崛陵墓者死的规矩从未改变,更别提挖帝王陵墓了,没哪个朝代的皇帝能容忍自己死后也可能被人刨了还钱!” 莫毅觉得王蠡的主人绝对比李广陵他爹还位高权重,要么就干脆是止境大宗师,还是混不吝那种,什么都敢干。 他按耐不住好奇心,轻声问:“王掌柜,你家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呀?” 王掌柜一笑,刚想开口道破主人身份并顺势招揽,忽然没由来的想起自己早夭的三儿子,若是他能活到现在,也该有眼前的少年郎这般大了。 想到这个,王掌柜到嘴边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来,于是摆摆手,笑道: “呵呵,不说这些,不说这些。莫毅啊,我这次来奇巧阁确实是为了跟流云宗搞好关系,他们六人此刻想必已经选好心爱之物,我就不陪你了。” 莫毅点头:“嗯,王掌柜有事尽管去忙,天色也不早了,小子去锦绣绸庄买几匹绸缎之后就要返回寨子了,稍后我会画好龙椅的图纸拿给你过目。” 王掌柜点头,走出两步又站住,轻声道:“断猛。” 话音未落,奇巧坊角落闪出一名仆役打扮的彪形大汉。 “掌柜的有何吩咐?” 王掌柜道:“莫小子要去咱们庄上买绸缎,你陪着他一起去吧,免得店里伙计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断猛抱拳称是。 王掌柜又道:“哦,对了。咱们庄子的绸缎样式不下百种,估摸着他买完天也该黑了。 夜路难行,绸缎这种稀罕物最容易招来歹人觊觎,你等下去庄子里牵匹马与他一道回家,顺便告诉他刚才董仙子赠了多大一份机缘给他,好让他回去以后赶紧给仙子立个长生牌,日夜祈福。” 断猛道:“小的记下了。” “走了,走了,莫小子,咱们下次再聊。” 王掌柜让莫毅给董婉立长生牌的话是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出,但莫毅怎么也在人世间打滚了三十多年,自然明白言外之意。 王掌柜是在告诫他万万不可因为刚才的冲突而生出要报复流云宗弟子的想法,以卵击石,只会让自己粉身碎骨,而对方注定安然无恙。 莫毅抱拳恭送王掌柜上楼,转头打量这位绝不可能是普通仆役的断猛。 这汉子肌肉虬结,国字大脸上太阳穴高高鼓起,双目炯炯,仿佛全身写着四个大字“生人勿进”。 “有……额……有劳劳断叔了。” 莫毅的世界观已被那些三境泥龙境以上,动则活个两三百年甚至三四百年的武夫彻底颠覆,如今见到个有武功的都觉得可能是爷爷辈甚至太爷爷辈的家伙,对于怎么称呼对方实在含糊的很。 断猛道:“莫少爷直呼小的名字便可,在下只是绸缎庄的打杂伙计,平日里只负责给掌柜的提东西搬货,当不起莫少爷一声叔。” “好的。”莫毅回答的干脆利落,既然对方拒人千里,自己也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 不多时小石头兴奋的喊声打破了相对无言。 “莫毅哥,你快看,白胡子爷爷真把我的风筝修好了,还在下面加了两个小铃铛,说是飞上天以后能叮铃铃的响呢!” 莫毅笑着接过风筝,毫不吝惜的赞美了一番,高兴的小家伙忘乎所以,什么委屈啦,心酸啦,难过啦,全部抛到九霄云外。 …… 奇巧阁除都城长安的总阁外,设在其他郡城诸侯国的从建筑到装潢皆如出一辙,台基一丈,楼高三层,顶部飞檐叠脊。 一楼大堂中央,统一悬挂先祖公输班画像,长六尺,宽三尺,栩栩如生,供案上不摆三牲祭品,只中央一盏青铜香炉,左侧一把鲁班尺,右侧一个墨斗。 店里伙计匠人每次路过画像,不论多忙都需要微微躬身行礼。 董婉带着师弟师妹拾阶而上,来到专卖法宝粗坯与寻常方寸物的二楼。 之所以说法宝粗胚,是因为奇巧阁只负责打造法宝,却不负责篆刻符箓或向内注入真气,他们只保证你买走了能成为真正法宝的商品,不保证你能一定能炼化出一件法宝。 她柔声道:“流云宗规矩,凡拜入宗门并成功养出真气的弟子可得到一件法器级别的法宝粗胚交由各自师傅根据自身特点炼化。 非烟、春雨、梁宏、周醒,去挑一件和你们心意的法宝或者方寸物吧。” 生了一双桃花眼,身材丰腴的苏春雨拉着师姐衣袖,撒娇道:“好师姐,我不会选啦,要不你帮我选吧?” 因眼角生着一颗美人痣而楚楚动人的赵非烟见状也为难的看向董婉,眼眸中满是犹豫。 董婉见楼上除了奇巧阁掌柜外在无外人,抬手捏一下苏春雨脸颊,无奈道:“好吧好吧,怕了你们两个鬼丫头了,随我来。” 两女顿时喜上眉梢,也不像武夫般抱拳致谢,直接抱着师姐亲了一口。 美女调戏美女,绝对赏心悦目,让人血脉喷张,至少秦遂是眼睛都看直了。 梁宏见这新入门师弟实在给他们男弟子丢脸,轻喝一声,狠狠踩了一脚脚背。 秦遂疼的撕心裂肺,顿时回过神来。 就听梁宏警告道:“不该看的别看,不该想的别想,懂不懂?听说你也是在低处江湖上混了十几年的老江湖,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是,师弟晓得了,多谢师兄提点。” 秦遂赶忙抱拳作揖,他对这位已半只脚跨入武道一境顽石境的师兄怕得厉害。 刚入门时曾以为自己有长老做靠山,大可横行无忌,没曾想才刚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就被负责讲解流云宗规矩的梁鸿以举止浮夸为由拉出去一顿爆锤,生生在朝床上躺了半个月。 后来才知道,那位酒鬼长老天天在流云宗喝的烂醉如泥,从不管事,早已沦为宗门的笑话,自己成了他的弟子,非但没机会狐假虎威,还得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否则任何一位被他骗过酒钱的师兄都能肆无忌惮的把怨气出在自己身上。 第十三章 宝器,法器,灵器,仙器 董婉入流云宗前也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过的,如今虽在宗门内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很晓得为人处世的分寸,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师兄师弟钟情于她。 之前一巴掌险些拍死小石头,更多的是恼怒之下的一时失手。 在山上呆了八年,周围都是实力相若的师兄妹,偶尔打打闹闹即便出手有失分寸也损伤不大,就忘了山下凡人的性命脆弱的像南方冬日的湖面薄冰,只要轻轻伸指一按就裂了。 她想了想,道:“非烟、春雨,你们的师傅怀月长老最擅长飞燕绕梁的御剑之术,想必日后你们也会继承衣钵,成为剑修。 既然如此,你们就先选两把最容易驾驭的鱼肠飞剑好了。这飞剑虽然只有手掌大小,却对真气十分敏感,篆刻符箓后只需一丝真气牵引,便可飞离地面一丈,最适合真气羸弱的新手剑修体会御剑心得。” 非烟春雨下山之前便和师傅沙商量过挑选什么法器,师傅也是首推鱼肠飞剑,此时见宗门中进步最快,天赋最高的董师姐也这么说,立刻决定就要鱼肠剑了。 奇巧阁掌柜公输丙适时出现,笑呵呵夸一句仙子眼光,头前带路去往摆放有鱼肠飞剑的柜台。 “呵呵,二位小仙子别看这鱼肠飞剑是用槐木制成,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实际上却是我奇巧阁多位高手匠人的心血结晶。” 他将两柄朴实无华的短剑双手交给流云宗两位女弟子,自己也拿起一柄接着道:“光是打磨剑身一项就需要三位巧匠耗费三年光阴,两侧剑刃与剑尖的开锋更是由地支大匠亲自打磨,锐利程度远低处江湖那些徒有虚名的神兵利器。” 似乎是怕他们不信,公输丙从腰间抽出一根铁条,一柄铁质匕首:“二位小仙子请看。” 公输丙右手握住匕首,左手攥紧铁条在胸前一碰,爆起一簇火花,拇指粗的铁条应声而断。 “二位小仙子再看。” 掌柜的将只剩半截的铁条丢到地上,拿起槐木鱼肠飞剑,剑刃相抵,狠狠一击。 削铁如泥的匕首刚一触及飞剑便如嫩豆腐撞向竹刀,没有丝毫迟滞的削为两截。 非烟和春雨哇了一声,谁也没想到一把木剑竟如此锋利,对视一眼,眼中尽是喜悦与兴奋,立刻表示她们就要鱼肠飞剑了。 公输丙笑着答应,从柜子下方取出两个精美剑匣给两位小仙子装剑。 非烟和春雨接过剑匣,便挥手示意不远处的秦遂过来拿着。 秦遂很狗腿的诶了一声,伸手接过剑匣,下一瞬双手猛地下坠,险些摔个狗吃屎。 公输丙似乎早有准备,伸出双手托住秦遂手背将其扶起,微笑道: “这位小仙人想必刚入流云宗不久,所以还不清楚即便是一柄槐木制成的纤薄飞剑法器,其分量也比寻常江湖的宝刀宝剑重上十多倍,把握时需运一口真气帮忙牵引,才能轻如鸿毛。 小仙人提一口真气再试试,保证不会觉得重了。” 秦遂连武道的衣角都没摸到,体内哪有什么真气,所幸好歹是低处江湖能排进一流的高手,武功修为不凡,便偷偷运转内力将两个剑匣在手里颠了颠,点头道:“用上真气果然变得轻飘飘的,真不愧是法器,有意思。” 众流云宗弟子,包括董婉,都抬起眼皮翻个白眼,心说你哪有什么真气,猪鼻子插葱,装象。 但终究是同门师兄弟,总不能在外人面前丢了流云宗的脸面,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天下法宝分仙、灵、法、宝,四等。 宝器排第四等,属于低处江湖要抢破头,高处人物眼里的破烂儿。 流云宗六人挂在腰间的宝剑便是一等一的宝器,只是除了秦遂,其他入门多年的五人都只当做装饰品佩戴,与凡间大姑娘小媳妇出街是会佩戴的簪子首饰差不多,所以剑鞘上的装饰才会华丽到已影响使用的程度。 第三等为法器,就如流云宗将其赏赐给刚练出一口真气的弟子一样,属于刚跨入武道的武夫和练气士的基础装备,价值远胜宝器,却只能算是高处江湖的普通货色。 当然,法宝也分上中下三品,中上品法器还是比较稀罕的,比如两柄鱼肠飞剑,都算的上是接近中品的法器,山上的小门小派还真舍不得随意送给弟子。 由此也可看出流云宗确实颇有实力。 第二等为灵器,属于已孕育出灵性的法宝,别看只跟法器差了一等,却有天地之别,往往得到一件都能作为宗门的镇山之宝。 至于仙器,作为第一等法宝,自然威力最大,也最稀有。 大都是六百多年前的谪仙人们所炼所用,只是如今灵气早已枯竭,仙器大都失去温养降等成了灵器,能侥幸保存至今的大都被顶级宗门用锁金匮的重重秘法封印,以便在宗门未来遇到大劫时取出力挽狂澜。 董婉又帮梁宏与周醒各选了一件法器,便要取出白玉钱结账。 却听到刚走上楼的王蠡笑道:“呵呵,董仙子,请恕在下冒昧,刚刚没跟仙子打招呼就已经强行帮诸位结过账了。” 董婉看向公输丙,后者点头歉然道:“确实如此,实在抱歉,王掌柜跟流云宗都是我奇巧阁的贵客,我两边都不敢得罪,好好先收了王掌柜的钱再做计较。” 董婉恩了一声,纤纤玉手离开腰间悬挂的云纹玉佩,朝王蠡点头道:“如此一来,就多谢王掌柜破费了。” 王蠡呵呵一笑,摊手朝三楼一指:“董仙子难得下山,我家主人想送仙子一件灵器,不知可否笑纳。” 灵器?! 不止非烟五人,就是公输丙都在心中赞叹一声王蠡家主子好大的手笔。 会稽郡奇巧阁三楼遍布机关,五境以下武夫擅闯必死,那里面摆放着三件灵器,件件价值连城,不是凡间的价值连城,而是高处人物眼中的价值连城,实际价钱普通武夫听到都能肝疼。 董婉远山微蹙,沉吟片刻带微微颔首:“好。” 王蠡笑着点头,向公输丙道:“还请公输掌柜撤了机关,好让董仙子上去挑选。” “好的,各位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第十四章 王掌柜背后的男人 公输丙下楼不久,奇巧阁三楼响起一系列齿轮转动的咔咔声,随后众人头顶天花板微微震动,沙沙作响,似有十数条巨蟒在三楼滑过地板返回洞穴,听的人头皮发麻。 “呵呵,三楼有好些日子不曾开门迎客,机关大都生了锈,让董仙子和王掌柜久等了。”公输丙小跑上楼,歉然道。 机关生锈的谦虚话自然没人相信,公输家不止卖东西,千年来还一直负责皇家宫殿与机关密室的营造,如果机关刚做好百年就轻易就生锈,公输家早被人吵架灭族了。 王掌柜微笑着请董婉上楼,董婉示意师弟师妹们在此等候,动步三楼走去。 别看董仙子走的风姿绰约,实则内心也是激动万分,灵器啊,自己马上要拥有一件奇巧阁打造的灵器粗胚了! 只要拿回宗门请师傅帮忙篆刻符箓,输入真气,自己未来成就最低也会是流云宗长老,甚至宗主之位也可以想一想了。 秦遂望着心中女神的倩影消失在楼梯上端,凑到梁宏身旁轻声问:“梁师兄,董师姐向来不收他人赠礼,这次怎么破例了?那胖子的主人是何方神圣呀?” 梁宏嗤笑道:“那胖子?你这话要敢当着王掌柜的面说,我保证你没法活着离开会稽郡,而且就算知道你死在他手里,流云宗也绝不会为你出面去讨说法,最多找个杂役带着草席卷好你的尸首,拉到郊外挖坑埋了。” “那胖……那王掌柜的来头这么大?连咱们流云宗都要让忌惮三分?” 秦遂忽然想起楼上那位似乎和那个差点被自己一剑捅个透心凉的少年关系不错,否则也不会出手解围,有些后怕:“我该不会已经被那胖子记恨上了吧,娘呀,我在流云宗本就没地位,要是在给牛掰的大佬递话进去穿小鞋,日子可就没法过了啊!” 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秦遂不同,梁宏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对高高在上的董婉没多大兴趣,也知道就算有兴趣也白搭。他只想在总门内找到一位资质不错的女弟子结成道侣共同修习武道,比如苏春雨和赵非烟就很不错。 武人一但跨入顽石境,就成了真正的武夫,寿命会大大延长,十境止境大宗师的寿命更是能达到五百岁以上,武道漫漫,还是要有个伴儿才不至于宗主那般寂寞如雪。 他等不知其中门道的苏春雨和赵非烟也好奇的围拢过来,终于开口解释: “咱们流云宗有宗主和四大长老坐镇,实力强悍,自然谈不上什么让三分。 只是咱们宗主跟王掌柜的主人有些交情,所以连带着流云宗上下和王掌柜也关系不错。” 苏春雨见梁宏说半天也不说王掌柜的主子是谁,有些发急,便扯着他的袖子摇晃追问。 她本就身材丰腴,摇晃起来更是波涛汹涌,看的梁宏骨头都轻了二两。 他咳嗽一声,道破天机:“王掌柜的主子是楚王。” 秦遂在内的四人顿时瞪大眼睛。他们谁也没想到王掌柜的主子竟然是楚王刘戊,一位真正的赵姓诸侯王。 如今的高处江湖已与六百年前不同,与山下王朝权贵交集日渐紧密。 灵气枯竭,六百年前那些动则断江摧城,搬山倒海,全然不将凡间帝王放在眼里的陆地神仙已成为神话,导致如今的下武境武夫大都很接地气。 天道自有一套平衡万物的规矩,享有天下至尊权利的帝王与诸侯大都无法修习武道,即便偶有一两个天资卓绝又心智坚韧的愿意终其一生刻苦修炼,也最多只能勉强跨入顽石境,活个百岁。 但也别小觑了凡间帝王诸侯,他们虽然武力不行,却掌控着天下八分的资源,九分人口,只要愿意,也能断将军,将泰山铲平,灵气以后,整体实力比起高处江湖只高不低。 苏春雨等人心里清楚,自己引以为傲的宗门若比起楚王刘戊来,是要底上一两等的,毕竟流云宗并不是高处江湖的顶级门派。 …… 夕阳西下,会稽郡响起悠扬暮鼓,一下一下催促着街上行人赶紧回家。 城门口,莫毅驱赶牛车出城,除了车上打着瞌睡的小玉和小石头,身旁还多出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断猛。 王掌柜说的没错,要在上百款绸缎中挑选出三款满意的,确实需要耗费大量时间。 张医圣的身份摆在那里,太花俏了绝对不行,莫毅给他选了一款带有锦文的黑色绸缎。 小花年纪小,太妖艳了不行,太俗了显得寡淡,莫毅特地选了一款带有樱花图案的锦缎送她。 张升?信上说那家伙现在不但刻苦钻研医术,还去了儒家书院读书,看来是真打算全盘继承老爹衣钵和仕途了,一匹带有回字纹的天青色锦缎应该能让他成为书院里最靓的仔。 王掌柜如今在家具行业一枝独秀,生意可谓风生水起,每周都有车队将扁担寨制造的家具运往各地。 莫毅发现有车队到南阳郡,便将三匹锦缎和书信交给车队托运,还特意付了运费,该打折的他往脚后跟还价,没底线的占人便宜却不是他的风格。 出了郡城,断猛便开始按王蠡的吩咐介绍流云宗,旁的不讲,就仿佛多说半句都亏大了似的。 莫毅不以为意,只管仔细听着,很是上心,自己刚跟流云宗弟子闹出不大不小的矛盾,多了解一些没坏处。 会稽郡治下有三大宗门,除望曦山上的流云宗外,还有坐落于太湖中的聚泽宗,穹窿山的灵犀宗。 其中公认灵犀宗实力最强,流云宗次之,聚泽宗最末。 流云宗有弟子三百,宗主简志远最少四境巅峰实力,号称拳剑双绝,据说拳罡能撼山,飞剑百里斩人头。 那位差点一巴掌拍死小石头的董仙子全名董婉,八年前拜入流云宗,最少顽石境巅峰实力,在宗门大半男弟子都是其内仰慕者。 听到这里莫毅一阵头疼,感情自己和小石头得罪了流云宗的万人迷,这以后出门真要小心了,粉丝能疯狂到什么程度,他这位穿越者太清楚不过了。 第十五章 酒鬼长老,王垂 至于那个想一剑刺死自己的秦遂反到不用担心,按照断猛的说法,只是个完全不入流的家伙,刚入流云宗不久,也没什么背景,只要知道了王掌柜的身份,就不敢再对自己不利。 最后,断猛斜睨一眼少年插着柴刀的后腰,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的功夫用柴刀不合适。” 莫毅心头一凛,装作没听懂,转身去跟醒过盹来的小石头和小玉嬉闹。 “难道断猛已经看出了我的刀法是王叔的狂澜刀法?不应该啊,我都还没拔刀啊?哎哟,难不成是平澜立桩漏了马脚!”少年胡思乱想。 老马识途,老牛也认得回家的路。 月上柳梢,晚风微凉,四人在遍地蛙声与蟋蟀声中回到扁担寨。 角楼上放哨的徐水渠见莫毅回来了,打声招呼,下楼开门。 “既然莫少爷已经平安到达扁担寨,小的就告辞了。”断猛抱拳道。 “有劳。”莫毅没有挽留客套,有些人注定成不了朋友,就没必要浪费感情。 断猛不在说话,勒转马头,朝来路疾驰而去,月光朦胧,树影绰绰,很快便消失在小路远处,只留下越行越远的马蹄声。 “莫毅哥,天这么黑,段大叔都不用拿个火把照路吗?”小石头疑惑的问。 莫毅揉了下小石头的脑袋: “不用,他属于那种跟狼一样的人,借着一点月光就能看清楚路了。 小石头,今天在奇巧坊的事就别告诉爹娘了,不然你爹知道了又得拿藤条抽你屁股。” 小石头被他爹打屁股打怕了,赶忙连连点头。 …… 望曦山西临郡城,东入东海,山高千丈,林木扶疏,因能早旁人一刻看到海日生残夜,得名望曦。 望曦山山巅沧海亭,一名脚穿草鞋,衣着邋遢,长着酒糟鼻的老者怀抱酒坛躺靠在一根雕有祥云仙鹤的亭柱,脚下三个酒坛东倒西歪。 老者晃了晃手中酒坛,发现坛底哗哗,还剩最后一口,咧嘴一笑,举起咕咚喝下,也不擦嘴,伸长脖子打个能熏死人的酒嗝,喃喃道:“好酒,好酒啊。” 亭外,有人叹息一声:“王师叔,胜败乃兵家常事,六十年过去了,还放不下吗?” 海风阵阵,涛声拍案。 老者没有转头,望着高悬海上的明月呵呵笑道:“志远来啦,快坐快坐,现在正是望舒最美的时候,可莫错过了。” 亭外之人身材修长,剑眉星目,正是流云宗宗主简志远。 此刻他肩上一件绣着金线云纹的披风随海风微微摇曳,潇洒若仙。 简志远走入石亭,在酒糟鼻王师叔脚边坐下,丝毫不介意老者邋里邋遢。 “志远啊,你说那月亮上到底有没有广寒宫,广寒宫里有没有住着嫦娥?”老者看着明月,笑问。 “师侄不知,不过师叔若想去月亮上看看,不妨重新开始修炼,他日若能武道登顶白日飞升,就可以自己去月亮上瞧瞧。”简志远认真的说。 老者哈哈笑道:“我这种废人能勉强留在三境已经是流云宗历代先人保佑,哪有什么机会武道登顶,白日飞升? 你以后可不能再用这种话笑话我,让旁人听见,我还有什么脸面赖在流云宗骗酒。” 简志远看着心灰意懒的师叔王垂,暗自叹息。 六十年前,王师叔以不到百岁之龄跨入武道四境炼气境,被上任宗主誉为流云宗唯一有望晋升上武境的武道天才,何等的惊才绝艳,谁曾想就因为与那人一战道心崩碎,沦落成了如今这副颓废模样。 他想了想,道:“师叔,我听说三年前狂刀客曾在陇西郡出现,要不我让人把他找来?” “唉,算了,就是找来又有何用,我当年打不过他,如今这副模样难道就能打过他?”酒糟鼻老者摆手道:“六十年过去,他怎么也该跨入五境铸魄境了,实力比起你恐怕只高不低,还是别自取其辱了,我沦为笑柄没什么,你宗主的威严可开不得玩笑。” 简志远道:“师叔,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却不知当不当问……” 老者用手指轻轻敲击怀中空了的酒坛,笑道:“有问题只管问,不过先说好,一个问题一坛酒,不能赊账。” “好。”简志远点头,起身后身形一晃消失不见,在出现时手里竟已托着一坛流云宗珍藏五百年的“自醉烧”。 自醉烧的酒坛为整块白玉雕凿而成,薄如蝉翼,坛身被月光映照,隐隐可见坛内美酒缓缓摇晃,缠绵而柔缓,竟是已化成了最为香醇醉人的酒膏。 “师叔请喝。” 老者接过酒坛,狐疑的看着后辈中最有出息的师侄,吞了口口水,还是压下酒虫摇头道:“你小子从来防我偷酒跟防贼似的,突然这么大方,准没好事,我不上你的当,有问题先问,我答上来再喝。” 简志远无奈的扯下嘴角,王师叔看着似醉到骨子里了,实际上半点不糊涂。 他先解释道:“师叔,不是师侄舍不得那些酒窖珍藏,是怕你酗酒太凶伤了武道根本。 咱们窖里那些百年陈酿不同于凡间酒水,对身体伤害太大,你又不愿用真气去解酒毒,才只好每月只供三坛。” 酒糟鼻老者哼了一声,对这个解释很不屑,那表情分明就是再说你抠门就抠门,找什么借口,当年你穿开裆裤的时候都是我给你把屎把尿,我还不知道你? 亭中一幕若是给那些向来瞧不起王锤的流云宗弟子看见,非吓得魂不附体不可,烂酒鬼朝宗主翻白眼儿,后者还只能苦笑解释?这是活见鬼了啊! 简志远苦笑,重新坐下后道:“好,那我先问,师叔你答得上来就答,答不上来就把酒还给我,这总行了吧?” “嗯,这还有点诚意,说吧,是不是又在武道上碰到什么想不通的事了?” 简掌门摇头:“不是武道上的事。” 老者一惊,随即抱着自醉烧坐直身子,兴奋的说:“你不是一百多岁终于春心萌动,想找个道侣双修吧?说,看上谁了,我给你出出主意。” 简志远:“……” 沧海亭内,似乎刮起一股猛烈如高手拳罡的八卦之气,将穿过亭子的海风都挡在外面。 简志远咳嗽一声,没好气的道:“师叔,说正经的呢,别闹。” 老者哦了一声,重新靠在亭柱上,懒洋洋的道:“不是动春心啊,那就没啥意思了。” 第十六章 是他,真的是他 简志远问道:“师叔,六十年前你与狂刀客原本约定在太湖旁的神女山一战,还特地请了灵犀宗宗主穹西若与聚泽宗宗主廖云帆观战见证,后来为何有忽然改变地点,让所有人空等一日? 那一战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道心向来坚定的师叔会因为一次败北就道心崩碎,从此酗酒度日?” 酒糟鼻王垂搔了搔头,忽然笑道:“志远,你不愧是向来勤俭持家的流云宗宗主,明明是两个问题,却只拿了一坛酒来。” 简志远道:“好,那我再去拿一坛。” “算了算了。”王垂摆手,狡黠的道:“我只打算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有一坛酒就够了。” 简志远坐直身体,静等答案。 王垂左手搭在同样刻有祥云仙鸟的栏杆上,右手食指轻磕坛口,封泥崩裂,哗啦啦洒在身上。 他慢条斯理揭开酒封,醉人酒香弥漫沧海亭。 “师叔,自醉烧还是勾兑过才好喝。”简志远打个响指,亭外凭空悬浮无数晶莹剔透的水珠。 王垂点点头,晃了下酒坛,简志远又打响指,那些水珠霎时间都如活了一般缓缓涌入坛口,刹那功夫便将只有小半坛的自醉烧勾兑出满满一坛。 世人只知甘露可入药,是神灵之精,仁瑞之泽,只知道已化成酒膏的酒中精魄需用新酒勾兑,否则会醉死人,却不知用甘露兑酒膏,能对出神仙佳酿。 王垂举起酒坛喝了一口,心满意足,闭起眼睛会为了半天才道:“其实当年之所以临时改变比武地点,是因为王五的一句话。” 正题来了,简志远下意识坐直身体:“什么话?” “当时我和王五提前在神女山山脚的撞上,气氛不免剑拔弩张,谁知一起往山上走了一段,那家伙忽然指着山巅说;‘王垂,你不觉的当着别人的面打来打去,很像在耍猴吗?’” “耍猴?”简志远有些错愕:“比武分高下时请德高望重的前辈高人一旁见证,不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吗,何况事后不论哪方都能得到前辈指点,一举两得,怎么会是耍猴?” 王垂咧嘴一笑:“呵呵,规矩是这规矩,理也是这理,可谁还没个年少气盛,看谁都不顺眼的时候。” “后来呢?”简志远追问道。 “后来我觉得有些道理,便跟他一起下山寻了个山明水秀的僻静山坳比武。” “再后来呢?” “再后来……再后来……”王垂举起酒坛喝了口酒,打个酒嗝醉眼朦胧:“再后来就是另一个问题了,我才不告诉你。” “额……”简志远先是语塞随后摇头苦笑。 自己这位师叔向来如此,平时不是骗小辈酒钱,就是偷酒窖珍藏,无赖的很,真是无可奈何。 两人又在亭中闲聊盏茶功夫,简志远因为还要回去打坐练气,便先行告辞离去,王垂则决定今晚就在沧海亭睡了,此处有清风,有明月,有亭子,还有酒,大可以天为盖地为床。 又过了一炷香,亭外石径有几人走来,在亭外停步抱拳道:“弟子董婉(苏春雨、赵非烟、梁鸿、周醒)见过王长老。” 董婉等人虽然瞧不上酒鬼老者,但晚辈见到长辈需主动打招呼的规矩不敢不遵守。 “徒儿见过师傅。”秦遂觉得王垂这副鬼样子很给自己丢脸,招呼打的极不情愿。 他们本计划在会稽郡留宿一夜,第二天在返回流云宗,只是董婉忽然得了一件灵器,怕被人觊觎,便决定连夜返回宗门。 王垂笑呵呵的回应,还说天色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睡吧,夜里风凉,可别染了伤寒,听得梁宏和周醒只翻白眼,暗自腹诽这老头有够厚脸皮,没钱还就直说,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客套话。 秦遂作为王垂唯一的徒弟,就是想跟董仙子再走上一段也不可能,师傅在亭里吹冷风,你敢自己回屋子睡大觉?找灭呢? 既然走不得,秦遂便进入亭中候着,谁知还没来到跟前,就听王垂懒洋洋的道:“有杀气却无血腥气,你今天出剑失手了?” 秦遂知道董婉明日一早便会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巨细靡遗的禀报掌门与普度长老,按普度长老的行事作风,自己受罚是板上钉钉。 此时既然师傅问起,干脆提前说了,搞不好老酒鬼哪根筋不对,能帮自己去说说情。 “师傅,徒儿今天在奇巧坊遇到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小子,居然无视流云宗威严,出言责骂董师姐,我一时气不过就出手教训教训他,不过后来想到高处人物没必要和乡下孩子计较,就收手了,没伤到他半根汗毛。” “哦?一个乡下小子能避过你的剑?有点意思,你是怎么攻的,他是怎么闪的,说来听听。”王垂活了近两百岁,早人老成精,哪里会被这种避重就轻的鬼话蒙骗。 不过他也不在意,秦遂的酒钱已经用带其入流云宗的大机缘还了,两人之间再无拖欠,秦遂会不会被普度长老责罚关他屁事,只是觉得单纯赏月饮酒有些无聊,便挑感兴趣的随口问问。 秦遂见老酒鬼没有要帮自己的意思,知道明天那顿罚逃不掉了,叹了口气,开始讲述奇巧阁那场连打架都算不上的打架。 最后,他嗤笑道:“师傅,你说可不可笑,我都饶那小子不死了,他竟然还做出要跟我拼命的架势。” 从秦遂开始讲述后便沉默不语的王垂浑身气势一变,抬头目光炯炯的问:“你学一下那少年最后打算拼命的架势。” “乡下人的破把式有什么好学……” “快学!” 王垂猛然厉喝,吓得秦遂一哆嗦。 “是,徒儿这就学。”秦遂没见过老酒鬼霸气侧漏的样子,吓得赶忙跑到亭子中央,左脚上前半步,微微躬身,右手虚握放在左侧腰间:“他大概是这个姿势,看那意思是把柴刀当了长刀,在使某种拔刀术。” 秦遂毕竟是低处江湖的一流高手,任何架势看上一遍,即使模仿不出精髓神意,也能摆出几乎相同的姿势。 王垂仔细看着,忽然丢到自醉烧起身,薄如蝉翼的玉坛砸在地上怦然碎裂,价值万贯的美酒掺杂千金碎玉洒了一地。 老者攥紧双拳,身体微微颤抖,喃喃道:“平澜立桩,是平澜立桩,是他徒弟,是他徒弟,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第十七章 亲戚来访?如临大敌! 扁担寨,一片蛙声虫鸣中夹杂着猎猎刀风呼啸。 “流云宗?”王五看着在院中走桩生疏,刀法更生疏练的莫毅,挑了挑眉毛,“你小子刀法还没学会,就敢去惹高处宗门了?” 莫毅赤着上身,一条犊鼻裤已被汗水湿透,他闻言停下狂澜八十一式走桩,喘着粗气担忧的问: “王叔,我们要不要带着小石头一家连夜搬走?” 王五被问得一愣:“连夜搬走?” 莫毅抬手抹去额头汗水,点头道:“嗯,断猛虽然拍着胸脯保证说此事已被王掌柜摆平,叫我不用担心流云宗事后报复,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王五促狭的盯着眼前汗出如浆的提刀少年郎,打趣道:“怎么,害怕了?” 又咂摸下嘴:“不应该呀,你三年前就敢在吞火国拿竹签子杀人,如今武艺高出那时十几倍不止,怎么反而胆小了?” “难道是如今的好日子磨没了你的一身血性和勇气?” 莫毅赧颜道:“我当时是被逼上绝路才决定放手一搏,如今不是还没到那份上嘛?” 王五问:“就这么走了,那你辛苦三年打拼下的事业怎么办,白白打了水漂?” “这些都是身外物,比不上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重要。”莫毅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不心疼是不可能的,毕竟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白手起家一点点干出来,但想到家人的安危和自己身为穿越者,最不缺的就是商业远见,马上信心百倍,“凭我的本事,不论去哪里白手起家,不出三年,又能挣下一份偌大家业。” 王五最喜欢看少年郎意气风发,哈哈笑道:“好,有志气。” 结果没高兴多久,就看到变脸般秒怂的少年郎:“叔,那我是不是现在就去收拾行李?” 王五被气乐了:“连夜跑路?不需要的。流云宗的王垂和蒋品茹都是纯良忠厚之辈,不会允许门下弟子肆意报复平民百姓的,何况此事虽是小石头口不择言在先,大错却在流云宗的董婉和秦遂,如果事情闹大了传扬出去,丢脸的只会是他们。” 莫毅闻言心弦稍松,可还是不确定的问:“叔,真的不用战略性撤退吗?” 王五笑骂道:“滚蛋,练你的狂澜八十一刀去,少跟这扯淡。我避世隐居是想少惹麻烦,你还真当我墨家是随便哪个二路门派都能欺负拿捏的不成?笑话。” 事实证明有些人不被骂几句总是难受的厉害,王五好言相劝莫毅心里没底,骂句滚蛋,却彻底放心了,重新屁颠屁颠的挥刀练习狂澜八十一式。王五说了,刀练万变其意自现,而以成为武夫为唯一目标的莫毅,必须练刀百万遍! …… 之后了两天一切如常,除了扁担寨的上空多出两只丝带飘摇的风筝,其中一只还不断发出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好似风在借着铜铃浅吟低唱。 凭借奇巧阁的风筝、风车、铁环,小石头如今稳稳成为一群孩子中的王者,振臂一呼可谓应者如云,臭屁的让二狗婶恨不得拿藤条抽他屁股。 经过莫毅一番连哄带骗,小石头终于道出自己为何能跟小玉约好外出游玩,原来纯粹只是巧合。 那天小石头听到牛棚响动,知道是莫毅哥哥要出寨,便三两下穿好衣服出门,他本想耍赖混上车,没曾想看到同样抱着陶罐出门的小玉,灵机一动便撒了个小谎说自己是跟小玉姐约好的。 莫毅听完气的七窍生烟,直接拽过小石头就按在膝盖上打屁股,小孩子贪玩说错话不打紧,可绝不能说谎! 第三天清晨,刚刚洗漱完毕的莫毅见二狗叔一路从寨口小跑而来,笑着道:“二狗叔,这么早就跑步锻炼身体啊?” “锻炼啥身体。”徐二狗催促道:“快跟我来,你家来亲戚了,现在正在寨门口陪老族长聊天呢。” “亲戚?”莫毅听得眉头紧皱:“来了几个?多大年纪?” “来了两个,一男一女,女的最多三十,长得挺漂亮,男的嘛……”徐二狗想了想,挠着下巴道:“头发都白了,怎么也有你王叔的年纪了,估么着是爷孙俩。” 莫毅更是惊疑不定,自己是穿越者,除了王叔和小玉之外勉强能算亲戚的只有李广陵那些孩子。 而他们中除了像自己和张升那样离开的少数人,其他都定居在陇西郡。 不可能是小玉的亲戚,他们来会稽郡的路上曾特地去过苦水村,那里虽然还有几户人家,却没有一人是小玉的亲戚。 难道是来找王叔的? 想到这里,莫毅不免呼吸急促,王叔隐居生活于此的事情连墨家都没禀报,除了李飞虎父子,张仲恒父子外,就只有会稽郡太守江怀仁知道,连户籍上都写的是王达而非本名。 自己与李广陵和张升是过命的交情,李太守又和会稽郡太守江怀仁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交情非比寻常,没理由出卖王叔呀? 难道是江湖上的人透过蛛丝马迹找到了这里,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如果高处人物真有心寻找一个人,虽然不易,却也不算太难。 他没往流云宗方面去想,因为人家若是来报复的,没理由客客气气等在寨门口,即便不杀进寨子,也可以直接闯进来。 “莫毅。”摇着轮椅缓缓行来的王五打断了少年思绪:“别想太多,管他是何方神圣,见了再说。” “嗯。” 莫毅点头,让王叔稍等片刻,自己讲小玉带去二狗叔家,让二狗婶帮忙看着,决不许她乱跑,必要时候可以拿绳子捆。 二狗婶见莫小子神色严峻,便小心的答应下来。 回了自家院子,莫毅想了想,回屋拿了赤刀藏入轮椅后方的暗格。 那暗格是当年做轮椅时特别设计的,十分隐蔽,长三尺七的赤刀插进去后从正面根本看不见,就是为了能有个后手。 徐二狗看出了莫小子的如临大敌,皱眉低声问:“怎么,难道那老头和女人是来寻仇的?” 莫毅不想隐瞒,也不便如实相告:“有可能,我们来扁担寨之前有几个仇家。” 谁料徐二狗听后没半点诧异,反而理所当然的点头: “就知道是这样。族长说过,是凤凰就该飞天,是蛟龙就该入海,是猛虎就得归山林。 你和王叔都是有大本事的人,如果不是为了躲避仇家,何必窝在鸟不拉屎的扁担寨。” 莫毅和王五无言以对,却见徐二狗冷笑着拍拍弓囊里的硬弓:“放心,我们当初接纳你们的时候就料到会有今天。 我这就去把寨子里弓箭好的全喊来,不就是一个老头和婆娘吗,再厉害能比山上的大虫和熊瞎子厉害? 惹急了老子,老子直接把他们射成刺猬,弄死以后往帽儿山一埋,保管官府都查不到。” 第十八章 故人相见不相识 徐二狗说完就要去喊人,被王五喝止。 “二狗,站住!” “咋了王叔?” 王五沉声道:“不管来找我们的人是敌是友,你和寨里的人都不许插手,我们的仇人要比大虫厉害的多,不是你们手里的寻常弓箭可以对付的。切记,君子不涉身犯险,不立危墙之下,” 莫毅点头附和,三年多的相处,他早已跟寨子里的老老少少处出感情,又怎么忍心让他们为自己白白牺牲。 “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简直狗屁不通,王叔,莫毅,你们把我徐二狗和全寨的汉子当什么了,有福同享,有难不同当的乌龟王八吗? 要是墙下站着仇人或者外人,我徐二狗保证屁都不放,站的远远看热闹,可王叔你和莫毅又不是仇人和外人啊!” 徐二狗气的眉毛都立了起来,他拉下裤子,指着左侧大腿上一条皮肉翻卷,足有一尺半长的骇人伤疤道: “不说别的,就说我三年前上山打猎被野猪咬了那次,乡里的大夫站在门口看一眼就说我肯定没救了,死活不让大力他们把我抬门,生怕我死在医馆里头砸了他老王八蛋妙手回春的招牌。 可你们赶到乡里之后咋说的,你们说小石头还这么小,决不能让他没了爹,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要再试一试,硬是带着大力他们把我连夜拉回寨子,拿针线和贵的要命草药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我徐二狗没念过书,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可我知道做人不能没了良心,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扁担寨的大恩人,没有你们就没有寨子如今的好日子,要是你们身边的墙快塌了,我们全寨的汉子爬也要爬过去把墙顶住,绝没二话。 看着恩人有难还袖手旁观,是要遭雷劈的呀!被劈死以后,尸首都没资格进扁担寨的祖坟,只能随便在山上挖个坑埋了,做孤魂野鬼!” 看着异常激动的徐二狗,莫毅和王五既感动又心酸。 王五知道要劝住这个外表憨厚老实,内心重情重义的汉子,靠讲道理是没戏了,便换个方法:“二狗,你要还拿我当叔,就别馋和这事。” “王叔,你这有些不讲理啊。”徐二狗刚想反驳,就被王五更不讲理的挥手打断。 “甭废话,你要是还打算拿弓箭喊打喊杀,我们一家今天就离开扁担寨,你自己选吧。” “这……这……”徐二狗总算明白什么叫书生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了半天最后长叹一声,道:“王叔,那听你的,我不叫人就是了,不过先说好,我和大力必须跟着你们。” 王五佯装不悦,对莫毅道:“唉,二狗是真打算赶我们走了,你回家收拾行李吧,咱们见过了人之后就离开扁担寨。” 莫毅紧绷的神经因为徐二狗的苦瓜脸略微放松,他止住笑点头:“嗯,二狗叔不愿我们待在寨子里,那咱们就走。” 徐二狗终于招架不住,摆手求饶:“行行行,怕了你们了,我不管了,不管了可以了吧?唉……” 莫毅与王五相视一笑。 …… 扁担寨寨门口,王垂与流云宗的普度长老蒋品茹负手而立,有一搭没一搭的与热络的老族长闲聊。 寨门两侧竹制角楼上的汉子手拿弓箭,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两人。 王垂从两条汉子的眼神中分明看到了戒备与警惕,头发花白的老族长同样如此,只是他掩饰的比较好。 “看来王五和他徒弟被扁担寨的村民当成活神仙了。”王垂想到这里摇头苦笑,“到也难怪,王五如今怎么也是铸魂境强者,被没什么见识的村民当成活神仙也很正常。” 酒糟鼻老者想到自己六十年前输的憋屈,胸中郁闷异常,如一锅沸水被锅盖死死压住,升腾热气无处宣泄。 “王五,当年你一只手就打赢了我,如今……如今……他娘的,我这六十年到底在干什么?” 王垂断定那乡下少年就是王五弟子以后,二话不说就要下山找人,结果被发觉沧海亭有剧烈气机激荡,匆匆赶来查看的简志远拦下,好说歹说,才同意花两天时间调整状态,并让普度长老陪同。 今天天没亮,他就翻阅城墙找到锦绣绸庄的王蠡,没有直言自己要找王五,只说流云宗宗主得知门下弟子险些误伤平民百姓,特地派他和普度长老前去慰问并做出补偿。 当年与王五一战被王垂视为生平奇耻大辱,宗门中除了几位同辈师兄弟和简志远知道大概,其他任何人连半点都不知道,自然也不可能告诉王蠡。 王蠡并不相信酒糟鼻老头的说辞,太假了,但流云宗普度长老的名声极好,经常下山对穷苦人行菩萨心肠,对恶人使霹雳手段,虽称不上万家生佛,却还真有些百姓为她立了长生牌。 有她背书,王蠡便将莫毅住在扁担寨的事情说了,想着如果真能给莫小子结下一份山上的大机缘,也不错。 普度长老蒋品茹与王垂同辈,年近两百岁,却长发乌黑如瀑,肤若凝脂,看着与一般二十多岁的女子无异,比看着如同中年人的简志远更年轻几分,足见其不但在武道一途天赋颇高,还驻颜有术。 她笑吟吟的陪老族长闲聊,想不着痕迹的探出王五如今的虚实,谁曾想老族长也是千年老狐狸,要么装傻要么胡吹乱侃,硬是把天聊得云遮雾绕,半点底子不透。 蒋品茹见老族长看出了自己的盘算,便一笑置之,静静陪心里翻江倒海的王垂安静等待。 不多时,王垂讶异的道:“那个推着带轱辘椅子的少年难道就是莫毅?不对啊,王五呢,椅子上那老头是谁?” 武夫肉体强悍,目力也是惊人,能看清两百步外缝衣针上的针孔,蒋品茹转头看去,也是一愣。 “师兄,难道你猜错了,那少年并不是狂刀客的徒弟,只是凑巧摆出了平澜立桩的架势?” 王垂不说话,只是默默攥紧拳头,先前他即将见到王五,焦躁不安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此刻发现摆了乌龙,整个人非但没轻松下来,反而如上一瞬还在酷热沙漠,下一瞬就跌入了冰河之中,从外到里的难受。 去见对面一老一少越行越近,失去双腿的老者眯眼看了一会儿,忽然笑道:“这不是品茹吗,多年不见,你还是风采依旧啊。” 第十九章 俱老矣,泯恩仇 王五转头看向面沉似水的莫毅,神色缓和的道:“没事,她是流云宗的蒋品茹,打小就爱吃斋念佛,帮助百姓,出了名的菩萨心肠,不是我的仇家,到能算半个朋友。” 莫毅嗯了一声,悄悄抹去手心汗水,微微急促的呼吸逐渐恢复平缓。 从院子到寨门的这段路不到百米,他却已在脑海中演练了不下百次对方暴起杀人自己拔刀反击的过程,结果骇然发现只要两名来访者的实力达到顽石境,自己和王叔就没有半点胜算,必死无疑。 普度长老蒋品茹见椅子上的断腿老人认识自己,愣了愣,仔细打量后杏眼瞪得溜圆:“你……你……你是……” “你是王五?”特地穿了一身劲装的酒糟鼻老人震惊的声音都变细了,就仿佛有一只大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此时双方仍然相距二十步,王五转过头不解的打量着酒糟鼻老头,慢慢的,他脸上的不解化为难以置信,动容道:“你……你是王垂?” 王五与王垂抬手指向对方,异口同声的道:“你……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了?” …… 一盏茶的功夫后,青砖瓦房前的小院内。 年近两百依旧风华正茂、气质出尘的普度长老坐在椅上,神色恬淡的观棋。 王五和王垂则在棋盘两侧杀得昏天黑地,不时爆出一句粗俗的市井粗话,什么: “烂酒鬼,你是不是喝酒把脑子喝残了,下在这里顶个屁用啊。” “臭瘸子,你懂得鸟蛋,我这是伏笔千里的妙手,现在看不出高明,等下到中盘能吓的你跪地求饶,不对,你腿没了,没法跪,趴地求饶好了。” 一会儿又拍着棋盘边的桌案嚷嚷道:“姓莫的小子,没看到老夫酒碗空了吗,还不赶紧过来倒酒,如此怠慢客人,真是继承了王五老匹夫的衣钵,半点规矩也没有。” 莫毅应了一声,将手中刚泡好的茉莉花蜂蜜茶端给普度师,后者接过茶杯含笑点头。 他也笑一下,赶忙小跑到棋盘另一侧抱起酒坛往酒碗里倒酒,淡黄色米酒哗哗落下,在陶碗中愉快的打着转,酒香四溢。 王垂见酒已倒满,趾高气昂的哼了一声,端起轻抿一口,嚣张道:“小子,别不乐意伺候你王爷爷,等走的时候,爷爷自会给你一份天大的见面礼。” 说着斜睨一眼对面王五,讥讽道:“不像你王叔,整天就知道舔着脸蹭吃蹭喝,毫无贡献。” 莫毅毫无反应,只当自己耳朵又聋了,长辈间的互怼,他这个晚辈除了装傻充愣,就只能装聋子哑巴。 那边王五嘭的一拍棋盘,震得棋子弹起,哗啦乱成一团:“王垂,你一个手下败将在我家嚣张什么,还敢自称王爷爷,娘的,莫毅才喊我叔,你这是摆明了想占老子便宜是不是!” 王垂哼了一声,挑衅道:“不服气啊,有本事你再跟我打一场啊,这次我让你一只手怎么样? 老匹夫,别以为趁机弄乱棋局我就没办法复盘,告诉你,刚才每一颗棋子落在哪里我记得清清楚楚,这局你必输无疑。” 王五一愣,随即丢掉棋子哈哈大笑:“好好好,算你厉害,我认输,我认输。” 王垂也跟着畅快大笑。 满院笑声中,蒋品茹端起茶杯,看一眼茶水中缓缓舒展飘荡的茉莉花,微微颔首,指尖真气流转,滚烫茶水瞬间变为适宜入口的温度,呷了一口,只觉得身心舒畅。 看着身前畅快大笑的两人,她也是感慨万千。 本以为师兄与王五见面难免大打出手,自己不免要违背本心出手助拳,以多欺少,谁曾想沧海桑田,两名六十年前惊才绝艳的武道天才,一人武境大跌成了醉鬼,另一人干脆直接没了双腿,武道根本尽毁,成了废人,让注定的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暴戾场面,瞬间因为对方斑白长发一笑泯恩仇,真可谓天意弄人,无巧不成书。 “这样也好。”蒋品茹面带微笑,又改口道,“这样最好。” 此时此刻,莫毅虽然疲于奔命,心里却比普度长老还要开心,不是仇人而是朋友吗,再好的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也没有这么好了。自己终究是熬出头了,没遇上什么久旱逢甘霖一滴,他乡遇故知债主的倒霉事。 流云宗两位长老在莫毅家吃了午饭,起身告辞离去。 王五一上午没有休息,精神早已透支,刚吃完饭就坐在轮椅上打起瞌睡,莫毅不敢叫醒王叔,去卧室取了薄被给王叔披上,拉着打算跑出去疯玩的小玉送客。 出了寨子,四人走出半里有余,酒糟鼻老者示意停步,从方寸物里取出一快铜钱大小的玉珏送给莫毅,说此玉珏名为连心珏,分子母两块,只要一块碎裂,另一块即使在千里之外也会同时碎裂,是流云宗弟子外出时的必备法宝。 这块铜钱大小的是子珏,另一块手掌大小的母珏放在流云宗平安殿,由三名守殿弟子日夜轮流看守,一但发现某块母珏碎裂,流云宗便会派遣长老第一时间下山驰援。 “莫毅,若你跟王五遇到什么危险无法抵挡,立时摔碎此珏,我会第一时间赶来救援,可记下了?” 莫毅握着温润玉珏躬身抱拳行礼,诚心诚意的道:“小子记下了,多谢王前辈。” 普度长老蒋品茹也从方寸物中取出一只手掌大小的乳白色瓷瓶递给少年,柔声道: “这支瓷瓶名为灵台清明净瓶,是难得能温养灵智的中品法器,对你修习武道用处不大,对你妹妹却大有裨益。 以后你每逢天气晴朗的清晨就用此瓶采集柳枝上的露水,不需太多,九滴即可,等午时太阳位于天空正中时让你妹妹喝下,不出十年,便可让你妹妹的心智与常人无异,那时你可将送她来我流云宗,我会收她做弟子,这孩子根骨不错哦,若是寻常般嫁做他人妇太可惜了。” 莫毅激动地身体微颤,按着懵懂无知的小玉后背一齐躬身行礼:“蒋前辈,王前辈的大恩,莫毅永世不忘。” 一日之间,保命的后手有了,小玉恢复智力的希望有了,虽然需要十年,可有希望就比没希望强一千倍,一万倍啊! 两位流云宗长老相视一眼,微微一笑,说声他日若是得空,一定再来叨扰,后会有期。 莫毅只觉得脚下微微一震,身前两人身形拔地而起,如飞鸟般掠上树顶飘然而去。 第二十章 郁闷的时候往下看 太阳西斜,已至未时。 王垂与蒋品茹行走于望曦山后山石径,两旁林木郁郁葱葱,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在石阶上斑斑驳驳。 “师兄,你的心结解开了?”蒋品茹看着身旁面色祥和的白发老者,轻声问。 “算是解开了吧。”王垂双手负后拾阶而上,脚步中既无醉态也没老态,十分轻盈,好似正值壮年的汉子。 蒋品茹又问:“不恨王五了?” 王垂摇头:“我从来也没恨过王五。” 蒋品茹一愣:“师兄不是与王五一战道心崩碎,武境大跌吗,怎么会不恨他?” 王垂停下脚步,坐在山路旁的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感慨道:“六十年前一战,王五虽胜了我,但真正让我道心崩碎的却不是他,而是我自己。” 蒋品茹跟着停步,转身面前像白发苍苍的师兄,好奇的问:“此话怎讲?” 王垂反问:“师妹,你还记得我当年是何等风光吗?” 蒋品茹点头:“嗯,师兄当年破镜速度势如破竹,在流云宗无人能出其右,被认为是宗门第九代弟子最有可能步入上武境的武道天才,出门必有数十师兄弟前呼后拥。” 普度长老说到这里赧颜道:“不怕师兄笑话,我也在那数十人中的一个。” 王垂闻言呵呵一笑,随即叹息道: “唉,曾有老话说‘少时了了大未必佳’,现在想来,我便是应了这句谶语。 当时我被师傅疼爱,被众师兄弟仰慕,不论到哪儿耳中全是赞许吹捧,不知不觉的就道心迷失,以为自己真是天下不世出的武道天才,其他人都是不入流的凡夫俗子。” “谁曾想与王五一战,对方与我年龄相仿,境界相当,却只用一只手便将我打的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唉,你能想像一个自负到了极点人被人随意一手便打入烂泥潭爬不起来,内心是何等崩溃吗?” 白发老人叹了两声后,又叹一声: “唉,这世间有三件事最让人崩溃。 一是倾城倾国的美人看到自己毁容后的模样。 二是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发觉自己的文章道理其实狗屁不通。 第三就是自信武道天赋在同辈人中无人能及的武夫,发现自己与真正的天才相比不过如此……” 看着坐在石头上无比失落的师兄,蒋品茹一时无语。 王垂忽然笑道:“不过今天见了王五,我已经想开了。” “虽然这么说有些卑鄙无耻,但是过得惨的人看到比自己过得更惨的人,心里确实会好受许多。 王五那样远胜于我的天才如今成了时日无多,武道尽毁的废人,而我却还有重新再来的机会,相比之下实在是苍天庇佑,若是还不知道珍惜,只怕真要被天打五雷轰。” 酒糟鼻老人起身拍拍屁股,继续往山上走:“师妹,时不我待,咱们赶紧回去修炼,我这次练回一头黑发就去扁担寨找王五,气死那老头子。” 蒋品茹望着师兄转瞬之间上了百级台阶,哑然失笑。 …… 扁担寨的日子重归平静,只是徐二狗有时看向王五和莫毅的眼神有些幽怨,好像被抛弃的怨妇,两人觉得自己确实辜负人家一番心意,便只好挠挠鼻子赔笑。 莫毅之后都是早上教书,晚上练刀,下午则或伏案绘制图纸,或去家具厂指导指导工作,算是回归正轨。 这天下午,平白刮起一阵大风,吹得帽儿山上树木哗哗作响,碧空西方大片乌云滚滚而来,瞬间遮蔽天光,不给村民收衣服的机会便下起倾盆暴雨,惹得妇人乱成一团,汉子抱头鼠窜。 莫毅放下炭笔,没去管那些晒在院子里的被褥与干菜,跟王叔打声招呼,撑伞出去找下大雨都不知道回家的小玉。 抱着小脑袋往家跑的小女孩徐蜜糖指着前面道:“莫毅哥哥,小玉姐和石头柳树他们在空地踢球呢,说非要分出胜负不可,你快去叫他们回来吧,不然染了风寒可就糟了!” 莫毅点点头,把雨伞递给蜜糖,嘱咐她回家换身干衣服之后就去自己家喝姜汤,自己用手遮着额头冒雨前行。 这时代甘蔗榨的红糖很贵,除了自己家,别的村民家都没有。 “我这几天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没事发明足球干什么,真是自找麻烦。” 扁担寨西南角有块空地,过去是用来堆放各家杂物的,穷苦人家都有这个毛病,破家值万贯,啥也不肯丢。 莫毅嫌弃那里杂草丛生虫蝇乱飞,破坏环境卫生,便让大力叔和二狗叔带着十几个村民去清理,该扔的扔,该卖的卖,该烧的全烧了。 好家伙,得亏有莫毅这个爱干净的穿越者,否则那地方迟早会成害人性命祸根。 一丈多长的斑斓毒蛇,一尺多长红头大蜈蚣和蟑螂老鼠全在里面安了家,要不是徐大力和二狗是经验丰富的猎手,差点就被咬了。 莫毅见状一不做二不休,让大家提着水桶把守四处,一把火全将那些破烂儿烧了个干干净净。 那场面真是壮观,熊熊烈火里十几条一丈多长的火蛇和火老鼠翻滚着往外窜,看得几个胆小的汉子脸都青了。 莫毅来到空地,就见雨幕中满身泥泞的小玉提着裙子在开大脚,砰地一声,藤球撞碎雨点高高飞起,划着弧线落到小石头布把守的半场,一帮小屁孩立刻呼喝着小跑过去,脚下溅起一簇簇掺着黄泥的水花。 小石头是守门员,见一帮人带球冲向自己,扎个马步守在两根竹竿做成的球门中央,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你们尽管来,这世上还没我挡不下来的球!” “混账!全部麻溜的跟我回家,不然每人罚做五百道算术题!” 小球员们耸然一惊,各个呆立当场。 小玉一看机会来了,跑上前去大脚抽射,藤球伴着水花急掠而去,擦着小石头的脑袋飞入球门。 傻姑娘正要欢呼,就被莫毅拧住耳朵:“你也一样,再不回家晚上没饭吃!” 大孩子小孩子顿时像斗败的公鸡般垂头丧气,跟着大发虎威的莫毅往家快步走去。 莫毅没让他们各自回家,而是全部带回了自己家,这年头感冒是大病,必须要赶紧换下湿衣服洗澡,再喝完姜汤驱寒。 全寨能同时让十几个孩子洗热水澡的地方只有他家。 爱泡澡的莫毅一年前让水渠叔在浴室砌了个长宽各一丈的大浴缸,外面连着厨房炉灶,只要不断往灶里添柴火,浴室的水就能持续加热。 第二十一章 龙椅的设计图 回到院子,竹架上的被子与干菜已被王五拿进前厅,看着厨房烟囱冒出的散乱黑烟,莫毅叹了口气。 “王叔还是那么爱逞强。” 不在剧烈活动,孩子们开始明白什么叫冷冷的冰雨在身上胡乱地拍,冻得直打哆嗦。 莫毅便让他们去自己卧室脱掉衣服钻被窝里等着,水烧热还要一会儿,没这么快。 小玉行为跟稚童无异,却能自己换衣服洗澡,莫毅朝她撇撇脑袋,后者就蹦蹦跳跳跑回自己卧室。 看着一地的泥印水渍,心理年龄早超过三十岁的莫毅叹了口气,今天有的忙了。 来到厨房,果然看到王叔在不停往灶膛里塞柴火,橙红色火光映照的白发衣襟都变了色。 “叔,下这么大雨,还管那些被子和干菜做什么,您现在身子骨不如从前,要是感冒了可怎么得了。”莫毅埋怨道。 王五看着如落汤鸡般的莫毅,笑着道:“你小子还是担心自己的身子骨吧,我淋的那点雨早被火烤干了,现在只觉得热的慌。你快去换身干衣服过来烤火,别染了风寒。” 莫毅见王叔脸都给火烤的红彤彤的,想感冒都难,便点点头回房间换衣服。 不多时锅里的水先一步是烧热,擦干身子,换了身干衣服的少年郎便抱着浴桶去敲小玉房门。 房门打开,便看到小玉那颗永远都很高兴的小脑袋,莫毅见她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了蚕宝宝,满意的点点头,抱着浴桶进入屋内。 小玉的闺房是莫毅按前世妹妹的卧室布置的,简洁素雅中用十几个布娃娃勾勒出一丝可爱童趣。 他将浴桶放下,瞥一眼墙上干净如新的女娲娘娘风筝,和窗边的两个装蝈蝈的葫芦,暗自庆幸那两只沙漠蜥蜴翘家跑了,不然一个汉朝小姑娘的闺房里趴着两只蜥蜴,也太惊世骇俗了。 来回数趟将浴桶装满,试了试水温,刚刚好,莫毅朝小玉指下浴桶,转身带上房门离去。 刚拖完地就发现浴室的大浴缸中升起袅袅蒸汽,知道水温差不多了,便喊那些小鬼头去洗澡。 看着十多个光屁股小子嘻嘻哈哈的往浴室跑,莫毅哼了一声翻个白眼,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害臊,王叔的思想品德课教的不行啊。 沿海地区的暴雨来得迅猛,走的也快,等莫毅煮好姜汤,喊小玉他们喝的时候,风雨渐停,清澈阳光缓缓撕裂黑云,如一座座小桥连接天地两界。 莫毅如今刻苦习武,虽然依旧清瘦,身体素质早已今非昔比,淋个雨什么的不足挂齿,但见王叔喝了姜汤后锅里还剩了一些,便也喝了半碗。 别说,这年头无公害种植的生姜和古法压榨的红糖一起熬煮,味道效力都非同一般,喝完马上内从到外暖洋洋的,浑身毛孔都通畅了。 大雨停歇,村里的妇人便来莫毅家领孩子,临走时还把莫毅、小玉的湿衣服和几床湿被褥也带走了,要洗干净以后再送回来,拦都拦不住。 送别众人,莫毅重新换上慷慨就义的心情回到书房,看着桌上只有大概轮廓的龙椅设计图使劲挠头。 “唉,以后没把握的事情可不能乱吹牛了,紫禁城那把龙椅我只在图片上见过几次,到底长什么样来着?” “算了,不管了,反正这世界也没人见过真龙椅,还不是我画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莫毅口中念着要骚气,要土豪,要浮夸,拿起裹着层牛皮的炭笔开始绘制龙椅。 …… 三天后的清晨,村民们在篱墙内的朗朗书声中搬着新做好的家具。 今天又是向王掌柜交付家具的日子,俗称小丰收,人们想着即将进入自家口袋的铜钱不由喜气洋洋,连带着看院里皱眉头背书的傻闺女臭小子都顺眼许多。 王蠡早早来到扁担寨,见身穿麻衣的少年郎负手缓缓而来,笑着快步迎上去:“莫毅,龙椅设计的怎样了,可有雏形了吗?” 莫毅含笑点头,将手中四张麻纸递给胖掌柜:“按约定设定了两款,一款霸气侧漏,一款威严肃穆,你拿回去看看,如果觉得好就可以开始做了。” 王蠡哆嗦着手和下巴,一张张仔细的看过,不是激动地连连点头。 莫毅前世重病缠身,除了散步什么运动都不适合,可人总得有个爱好,他便喜欢上看小说画漫画,有一手不错的简笔画功力,加上明清两朝已经将龙的形象发展完全。 所以设计图上那共计十八条蟠龙各个都画的活灵活现,远比这时代那些廓璧,透雕璧,蛇形佩上的飞龙生动威猛。 王蠡即便手眼通天,见识非比寻常,也不禁为这些五爪金龙心折。 他小心的将麻纸卷起放入锦盒,激动地道:“莫毅,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相信主人一定会对你的设计非常满意的。” 莫毅想了想,道:“我需要最好的黄花梨木和宝石珍珠,还需要一流的木雕匠和金匠,寨子里的人做龙椅没问题,要雕刻那么繁复的龙纹和给龙椅鎏金却力有不逮。” 王掌柜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几日之内就带几名最好的木雕匠和金匠来扁担寨,期间吃住所产生的一切费用都十倍付给老族长。 莫毅见事情敲定,便跟王掌柜结算了这批家具的账交给老族长,自己转身返回,孩子们还等着上算术课呢。 …… 当王蠡拉着家具浩浩荡荡返回会稽郡时已是日暮时分,他匆匆将家具交给店内活计,饭都没吃一口便重新进入马车,由断猛和其他几名武艺高强的扈从护送出城。 主人说了,当草图出来以后要第一时间给他过目。 楚国相距会稽郡千里,坐马车即使星夜兼程也得四五天才到,王蠡不敢让主人久等,又担心飞鸽传书不稳妥,便决定出了郡城就弃车骑马,一路上换马不换人,马不停蹄北上。 车轮碾过青石铺就的街道,噔噔作响,连带着车厢跟着弹跳不已。 王蠡一身肥肉抖来抖去,却满脸笑容,若是进献龙椅成功,皇帝陛下一定会对主人另眼相看,到时即便全天下的诸侯国都缩减封地,主人的也能安然无恙…… 第二十二章 门客王蠡 月朗星稀,泗水旁本该寂寥无人的驿路上蹄声阵阵,只见芦苇丛后拐出六骑,其中五人身材魁梧,手中各拿一只火把照亮,簇拥着一名穿着锦袍身材肥胖的男人往楚国方向奔驰。 正是王蠡和断猛一行人。 王蠡是楚王门客,却并非断猛一类武力强悍的猛士,而属于谋士,只不过因为擅长商贾之道被楚王外派经商。 平日里食有鱼,出有车,夜里有娇娘暖床,家中婢女仆役三十余人,可谓养尊处优。 如今日夜兼程骑马,两腿内侧早已被马鞍磨破,渗出殷红鲜血。 断猛何等眼力,见王蠡脸色凝重,往下一瞥便发现异样,勒马道:“王兄,我们休息一下再走。” 没有外人时,王蠡和断猛等共事多年的楚王门客都是兄弟相称。 王蠡摇头道:“王上很重视这次进献龙椅之事,耽误不得。” 断猛道:“我们已经出了临淮郡地界,最多明晚便可到达楚国,休息一晚也无妨。” 王蠡还是摇头:“我不是武夫,性子远不如你们坚毅,能撑到现在全靠一鼓作气,要是休息了,只怕今天就走不了了。” 断猛无奈道:“你就算不在乎自己死活,也得为大家的马考虑考虑啊,尤其是你那匹,瞧它这样子,最多再跑十里就会累死了。 临淮郡和楚国间的驿路上没有驿站可以换马,你打算让我们几个背着你这座肉山跑不成?” 王蠡低头看着腿都在打颤的宝马,又看看夜幕下的苍穹,叹了口气:“好吧,那就休息两个时辰。” 谁曾想刚挪屁股,就疼的哎哟叫唤:“断兄弟,熊兄弟,快来扶我一把,我的肉好像沾到马鞍伤了。” 断猛咧嘴坏笑,跟身后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好似熊罴的汉子翻身下马。 片刻后其他三人在驿路旁的凉亭外升起篝火,埋锅做饭,跑了两天一夜,除了拉屎撒尿连吃干粮都在马上,就算是半只脚迈入顽石境的武林高手都有些受不了。 断猛和熊拔山将哎哟叫唤的王蠡抬入亭中放下。 断猛抽出腰间短刀割开王蠡裤腿,就看到两侧血刺呼啦的一片,皱了皱眉,从腰带中取出金疮药撒了上去。 药粉洒下,王蠡先倒吸口凉气,随后便觉的两腿间微微发凉,舒服的呼了口气。 “有必要这么拼吗?”断猛收起药瓶塞回腰带内。 “呵呵,王上对我既有知遇之恩,又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啊。”王蠡笑笑,忽然不解的问:“我不是年前刚送了你一件方寸物吗,哪去了?” 断猛混不吝的道:“上元节那天睡了群芳阁的新花魁,不够钱付账,就把方寸物抵给群芳阁了,不过值了,那花魁小娘子的滋味真是销魂蚀骨,非同凡响。” 王蠡和其他四名武夫:“……” 断猛办事认真谨慎,从不出纰漏,就是好色,还非花魁不睡,这些年楚王发的俸禄不算,光王蠡就赠了他不少好宝贝,结果还没捂热就全转手送给了青楼妓院的头牌们,以至于做了十年上等门客,口袋里连买身衣服的钱都没有。 王蠡撇了撇嘴:“我以后要在送你好东西,我王蠡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断猛笑道:“不用送东西,直接给钱就成,你送的好东西到了青楼里最少得打对折,抵账太不划算。” “钱也不送!” 王蠡气的提高了嗓门嚷嚷,惹得熊拔山等人哈哈大笑。 三十年前,王蠡家乡连续三年大旱,田间颗粒无收,爹娘兄长先后饿死家中。 年仅十三的王蠡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不满八岁的小妹离乡逃难,最终一路乞讨到楚国。 两兄妹无依无靠,又没有什么手艺,只好靠乞讨勉强活命,没曾想行乞也是分地盘的,各个丐帮之间往往会为了一个善人多的街口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 王蠡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见街口蹲着三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小乞丐就拉着妹妹过去一起乞讨,结果招来三个小乞丐的暴打,要不是妹妹的哭声惹得一名老妪心生不忍插手阻拦,恐怕命都没了。 那时正值深秋,天气越来越冷,王蠡被打的吐血无力乞讨,八岁的小草便代替哥哥出去行乞,每每讨到一口剩饭自己舍不得吃先小跑回陋巷一处废弃狗窝亲手喂给哥哥。 可惜不等王蠡身体好转,楚国已飘起鹅毛大雪,一夜入寒冬。 那日清晨,饥寒交迫的王蠡被生生冻醒,却发现依偎在怀里的妹妹已浑身青紫没了呼吸。 正当王蠡悲痛欲绝时,那三名打伤他的小乞丐忽然出现,说:“既然你妹妹死了,就借我们废物利用一下。” 竟要拿小草的尸首去借口马善人家多讨些铜钱买衣服。 王蠡当时只恨不得跟妹妹一起死了,当然不肯,三人就又是一顿拳脚相加,打的他口吐鲜血,嘻嘻哈哈的强行拖走小草尸体。 “把……把妹妹还给我,还给我……”王蠡踉跄爬起,追出巷子,在街边死命抱住妹妹尸体不放。 三名乞丐见他不依不饶,又是一阵拳打脚踢,他只觉得全身骨头都在呻吟哀嚎,却只是死死抱住小草。 “妹妹从小最黏我了,一刻看不到我就要大哭,我绝不能离开她,哪怕死也不能!” 当一名左脚微跛的小乞丐打的凶性大起,捡起路边一块断砖,打算拍死死缠烂打的外乡少年时,街道上一辆装饰华丽的四驾马车缓缓停下。 “怎么了?”马车里响起一个清朗声音。 相貌威武的车夫道:“有两拨乞丐在路上厮打,我这就赶走他们。” 三名小乞丐见到四匹骏马拉着的马车,吓得腿都软了,不等马夫挥鞭赶人已跑的不见踪影。 王蠡见三人跑了,看着妹妹青紫的脸庞上多了几个脚印,心疼的泪如雨下。 “小子,你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是谁?”车帘挑起一角,一个鼻若悬胆,眼神犀利的男子问。 “我……我妹妹……”王蠡没有看马车,只是呆呆的答。 “她好像死了。” 王蠡像被闪电击中,身体一僵,吐出一口鲜血嚎啕大哭,模样凄惨至极。 马车上的男子放下车帘,片刻后道:“此子是重情之人,带回宫里收做食客,好生安葬他妹妹。” 自那天起,王蠡成了楚王门下年纪最小的门客,又过三年,楚王命人迁来王蠡亲人遗骨与王小草合葬,王蠡以刀割手,自饮鲜血,发誓此生效忠楚王。 第二十三章 七天后,莫毅又见到了来拉家具的王掌柜,差点没认出来。 此刻的胖掌柜脸色苍白,眼圈黑的吓人,躺靠在牛车上仿佛大病初愈。 “王掌柜,你还好吧?” 王蠡摆摆手:“这几天一直在熬夜,所以精神头有些不济,没什么大碍。 不说这个,你画的龙椅我家主人已经看过,非常满意。” 他指下车队中央被断猛等五名壮汉围在中央,车厢由厚实的铁板打造的马车:“你要的宝石、珍珠、黄金,我已经带来了,三日内你要的木雕工匠与金匠就会举家迁进寨子,不过那些上好的黄花梨木要从南海郡运来,最快也要半个月。” 莫毅道:“没事儿,做这么精贵的东西本来就急不来,我刚好用这半个月的功夫跟他们商量下具体的制作章程。” “嗯,也好。”王蠡点头,转头喊道:“断猛。” 断猛打马上前,抱拳道:“小的在。” “这批珠宝太过贵重,容易被小小觊觎,你们几个在龙椅做好之前就守在寨子外面吧。” “小的遵命!” 王蠡朝少年和老族长歉然道:“王某绝没有监视扁担寨的意思,但这批珠宝太过贵重,就连高出武夫知道都难免动心,实在不得不如此。” 老族长和莫毅笑着摆手,表示无妨。 两人都没有邀请断猛等人进入寨子居住的打算,连客套话也没说,在商言商,用流水线制造家具和刷两遍油漆桐油的方法,是扁担寨家具能在产量与质量上一枝独秀的本根,堪称全寨最高机密,可以稍微让准备举家定居寨子的木匠和金匠知道一点,却绝不能让断猛等人知道。 莫毅和老族长亲自带着大利等村里猎户将一车珠宝放入徐大力家这几日特地挖出的钉满圆木的地下室。 徐大力作为未来的扁担寨族长,全寨武艺最好的猎手,这批珠宝放在他那儿最万无一失。 不用担心监守自盗,作为未来的族长,徐大力一家世世代代都只会生活在扁担寨,即使偷了珠宝也没用,白白承担日日承受被发现后沉塘的巨大风险。 过了三天,王掌柜果然带着十多个老老少少来到扁担寨,这次莫毅只看了一眼便自行离开,寨子接纳新人的事归老族长管,轮不找他。 老族长看着两名双手满是老茧,神色拘谨的汉子,笑道:“房子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收拾一下就能住,边上还留了一些空地,以后住的久了要觉得不够宽敞,还可以扩建。” 两个汉子受宠若惊,赶忙鞠躬致谢。 大汉国除了隶属于公输家奇巧阁的匠人,寻常的匠户地位不高,不管手艺多好,日子都过得艰难。 这次能被王掌柜选中制作什么了不得的家具,简直是天下掉炊饼,不但事后有二十贯钱的工钱,还能从匠户变更为农户身份,落户富得流油的扁担寨,都恨不能挨家挨户拜访求关照,哪敢仗着手艺托大? 老族长对两人的恭敬拘谨态度很满意,要是敢仗着自己有点手艺或者是王掌柜带来的人就目中无人,他立刻就他们卷铺盖滚蛋,谁的面子也不看。 老人含笑点头,见几个衣衫打着补丁的小娃娃怯生生的躲在娘亲身后打量着完全陌生的寨子,便叫来在远处探头探脑的小石头等人打他们去踢足球,小孩子间的友谊只需要玩闹一场就能建立,也能让两家大人更快把寨子当家。 老族长见妇人们欲言又止,望向被寨里小石头等人带走的子女眼神隐含担忧,笑道:“那些都是能识文断字的娃,可不是其他村寨里的野孩子,有分寸的很,放心,你们的孩子吃不了亏。” 妇人们连忙摆手表示自己不是那个意思,老族长一笑,领着他们去看与家具厂南辕北辙的新家。 莫毅没有马上去找那个据说能把朽木雕出花来的木雕师傅任草木,和听说能大将黄金打造成任何样式的金匠唐镛。 一是他们刚搬家,肯定有许多事情要忙,二是找人协作远没有别人求着为自己办事省心。 只过了一天,因为无所事事而惴惴不安的任草木与唐镛便主动来到莫毅家拜访。 当时莫毅正在教孩子们算数,两个汉子没敢打扰,便垂手站在院里等着,结果因为少年郎转身时的随口一句话,让两人泪流满面,当场发誓以后这条命就卖给寨子了。 “我记得你们都带了孩子来吧? 如果愿意,以后每天清晨可以把家里孩子带来这里跟他们一起上学。 我和王叔不敢说把他们教的多有学问,但起码能让他们识的字,算的数,懂些浅显的道理。 这年头啊,没点学真的不成,长大后以后不论走到哪里都只能当睁眼瞎。” 莫毅都没想到自己只是抱着一只鸭子也是赶,一群鸭子也是哄的心态让他们把孩子送来上学,就能让两个能工巧匠感激涕零。 “如今不还是举孝廉的时代吗,又不是读书好了能考科举做官,这么激动干什么?” 莫毅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看着两个汉子这般模样,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所在的异世未来,人们把孔老夫子封为圣人,还说什么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不是因为什么经过改良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方便统治者控制百姓思想,而是因为孔夫子把属于贵族的教育带给了平民百姓。 对于知识的渴望大概是深埋在人类基因中的,让子女受教育可能也是父母的天性,否则他实在不理解在这个木匠的儿子也是木匠,金匠的儿子只能是金匠,寨子里的孩子可能一辈子不会离开周围田垄的时代,当听说自己和王叔要叫他们读书识字时,他们为何各个都如此冲动。 “难道他们不该更渴望孩子成为山上门派的弟子,叱咤风云吗?” 莫毅脑子里跑着马,将两只龙椅的设计图教给任草木和唐镛,两人看到上面的龙椅后惊为天人,对眼前少年更加敬佩。 第二十四章 用拳头说话的董仲舒 由于制作龙椅的黄花梨木十分珍贵稀有,莫毅让任草木先用普通木头练习雕刻设计图上的蟠龙,务必做到下刀不出错。 又仔细问了唐镛在木料上使用鎏金和镶嵌珠宝的工艺需要注意什么问题,需要哪些器材,唐镛一一解答,显得十分有底气。 莫毅这才知道原来匠人把这两种工艺用在木器已经有好几百年历史,并不算什么技术创新,唐镛惊叹的主要是龙椅的创新设计,而非技术。 少年见唐镛眼神中满是对自己手艺的自信,放下心来,吩咐他立刻开始搭建作坊,回头先拿几批普通家具练练手,需要什么材料和设备就跟老族长是说。 随后又聊了几句家常,任草木和唐镛告辞离去,莫毅见还没到做午饭的时候,便去家具厂跟水渠叔他们聊天打屁。 没有视察工作的意图,都是给自家人干活,没谁磨洋工偷懒。 …… 吃过晚饭,莫毅洗了碗筷照例陪王叔在前院坐着休息,小玉如今已经彻底迷上了足球,正在院里苦练颠球和盘带,别说,进步神速,要是真给她练个三五年,估摸着都能赶上梅西C罗。 王五看着一口气能颠四五十下藤球的小玉,感慨道:“专心致志,心无旁骛,果然学什么都快,可惜她最少也要七八年才能心智成熟,否则我在有生之年一定能把她培养成武道天才。” 莫毅道:“王叔,有张医圣操心您的身子,您肯定能福寿绵长的。” 王五一笑,嗯了一声。 等太阳落山,飞鸟归巢,莫毅起身做几下扩胸运动:“时候差不多了,我去练刀了。” “去吧,我随后就来。” 莫毅回房取了赤刀前往后院,还没出屋浑身汗毛瞬间倒竖。 只见空荡后院中央,一个头裹方巾,身穿青衫,腰带左侧悬莲花游鱼玉佩,右挂竹鞘剑,作儒家读书人装扮的男人负手而立,朝他阴测测的笑着! 莫毅心脏狂跳,立时双脚错开,弓背握刀,已能在瞬间抽刀的平澜立桩面相那男人:“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你想干什么?” 话音未落,额头与手心已渗出细密汗水。 听着心脏剧烈跳动的砰砰声,他仿佛瞬间又回到了在吞火国当人肉沙包的日子,不,就算是那时,他的第六感也没有如此激烈的示警过,就仿佛心湖间有人在向他大喊:“快跑,快跑,你马上就要死了!” “你是王五的弟子?”读书人双目中精芒一闪而逝,微微颔首:“不错,这平澜立桩倒是有两三分像,看来平日练功很勤。” “你到底是谁,来我家做什么,王五又是谁?” 莫毅强抑住微微颤抖的双腿扯谎,刚刚他只是被这人随意瞧了一眼,立刻生出一种全身内外都被看了个精光的感觉,仿佛自己此刻正光着身子在闹市街头奔跑。 “怎么办,这人的实力远在王垂之上。” 莫毅的腰带里就藏着那枚连心子珏,此时离双手相距不到两寸,可他不敢碰,也不能碰那枚能让王垂即可下山驰援的玉珏。 首先他不知道眼前这读书人会不会给自己触碰玉珏的机会,而是即使成功捏碎玉珏又如何,他会等到王垂赶来的时候再出手吗,退一万步说,就算自己拖到了王垂赶来又能如何,只不过是多留下一具尸体而已! 那身材修长的读书人并不理睬少年的明知故问,随意上前一步,嗤笑道:“怎么,不打算找流云宗的人来救命吗?” 莫毅强抑住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是谁,来我家做什么?如果你是山上下来做无本生意的大王,我这就可以把所有钱都给你,只求你别伤害我。” “装傻充愣,该罚。” 读书人踏出一步,四周空气倏地一震,原本漂浮在空气中的细微尘埃朝外排开,天地间宛如刚被大雨洗过一遍。 一堵尘浪呼的涌入屋内,莫毅咬紧牙关拔刀,却发现右臂似有千斤重,根本动弹不得。 尘浪拍来,如惊叹拍中海滩边一节插在沙中的枯木,莫毅呼吸一滞,朝后滑出去一丈,撞在墙上,眼冒金星。 木质车轮滚过地面的咕噜声由远及近响起,莫毅吓得肝胆欲裂:“李爷爷,别过来,家里进了贼了!” 王五只是微笑,摇着轮椅来到被按在墙上无法动弹的少年身前,转过轮椅与那读书人四目相对。 杀机四起,如有实质,惊得屋檐下的雨燕飞出鸟巢在外面鸣叫盘旋,附近六条看家护寨猎犬呜了一声,纷纷钻入狗窝瑟瑟发抖。 后院内,王五冷声道:“欺负一个孩子有意思吗?” 读书人扯扯嘴角,收起杀气,四周肃杀之气瞬间恢复祥和。 莫毅身上一轻,脱离墙壁扑倒在地,下一瞬耳中叮的一声轻响,眼前两行黑色打字缓缓显现。 【宿主莫毅,剩余寿命约六十七年。】 【是否消耗一半寿命激活折寿修仙系统。】 他一咬牙,视线移向向最左侧上方的确定按钮,就要用意念点击,这次好像不激活都不行了! 却听已迈步进屋的读书人不悦的道:“你爽约了,害我在太湖边枯等了三个月,回去后被先生臭骂了一通。” 王五撩起下裳拍拍断腿,眉毛一扬,道:“你觉得我这副样子还能去太湖边打生打死?” 莫毅一愣,放缓点击,寻思:“怎么,难道又是个王垂?” 读书人道:“人无信不立,你就算成了残废至少也该告诉我一声。” 王五冷笑:“然后让你传扬出去,说墨家任侠王五是个胆小鬼,为了避战宁愿自废双腿?” 面如冠玉,气质儒雅的读书人呵呵一笑,拱了供手径自坐到身旁椅子上,扶着扶手动了动屁股,点头赞许道:“不错,确实坐着舒服,也难怪能风靡大汉国。小子,这胡椅是你改良的?” 莫毅扶着轮椅挣扎起身,挡在王五身前;“是。” “呵,明知必死也要挡在师傅身前,王五,你还真收了个好弟子。”读书人转头看向神色戒备的少年郎,微笑道:“你是叫莫毅吧?在下姓董名仲舒,儒家七十二贤人之一。” 第二十五章 要不要做儒家弟子,墨家那套没前途的 莫毅只听到读书人的名字已经不由瞪大眼睛。 这个一迈步就将自己拍到墙上的书生,是那位提出天人感应,大一统等学说,主张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并真正说到做到,在后世毁誉参半的董子,董仲舒? 靠,他不是思想家,教育家吗,怎么不打招呼就闯进别人动手伤人啊! “你认识我?”董仲舒被少年看的身上发毛,抬手握拳掩住嘴巴咳嗽一声:“莫毅,我觉得你很有悟性和天赋,这三年的所作所为也颇符合我儒家为人处世之道,不知你有没有兴趣拜我为师,做儒家弟子?” 不等一老一少开口,继续道: “如今天下一统,万民归心,国力与日增强,强敌在外不在内,黄老之学已经式微,除了对外作战仍有用处的兵家,不管是你师父的墨家,还是巧舌如簧的离竖白等其他百家,未来都将无用武之地。 唯有做我儒家门生才有可能建功立业,名垂青史,如何,要不要做我的第一名弟子?” 王五一愣,随后回过神来破口大骂:“董仲舒,你个龟儿子还要不要脸,竟然当着别人师傅的面抢徒弟!” 董仲舒冷笑:“呵,要不是你如今已是废人,我跟你计较会被人是说胜之不武,就凭刚才那话,我就能要了你的狗命。 哼,反正天下没有你们这些杂七杂八的家伙,只会变得更好。” 他悠悠起身,又补了一句:“王五,我劝你一句,此子不俗,你要真为他好,就不要用墨家那套不合时宜阻了他的前程。” 王五气的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要么立马就给我滚。” 董仲舒见少年打算开口说话,抬手制止道:“你不用现在给我答复,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往往会让人抱憾终身。 等王五死后,你不妨去外面世界多看看,多想想,若想通了,可来稷下书院找我,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在那里。” 董仲舒信步走出屋子,身影在院中一闪而逝。 莫毅看着空荡荡的院子除了会儿神,喃喃道:“王叔,儒家的人都这么蛮不讲理吗?” 王五冷哼:“大部分是很讲理的,就是功利心比较重,天天想着什么青史留名,治国平天下。不过董龟儿子是个例外,他对信奉其他学说的人从来先动拳头在动嘴,手段狠辣,动不动就说只有把人打趴下了,才容易讲得通道理。” 莫毅哦了一声,在心里腹诽董仲舒的霸道,随即笑着道:“王叔放心,什么儒家兵家离竖白,您信什么家,我就信什么家,一家人绝不信两家道理。” 然后少年担忧的道:“叔,他该不会就是您三年前的那个打算在太湖边一战的死对头吧?完了完了,王伯伯打不过他的,要不咱们连夜跑路吧?” 王五闻言翻个白眼: “你小子刚才都敢对姓董的拔刀,现在怎么又打算跑路了? 放心,他虽然不是什么好鸟,却很爱惜自己的羽毛,我如今成了废人,他不会在为难我的。” 见少年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笑着拍下他后背道:“现在知道被人随意拿捏的郁闷了疤,以后练刀要用心,不要只想着敷衍我。” 莫毅重重恩了一声,等脑海中系统自动消失,拍拍刀柄:“那我这就出去练刀,下次他敢再来,我就抡刀砍他!” 王五知道董仲舒确实有收莫毅为弟子的想法,刚才出手绝不会暗藏杀机,便笑着点点头。 很快,院中刀风呼呼作响,一团又一团赤色刀芒在月光下如流水般连绵不绝,如一条不断在幽暗海底翻滚的赤龙。 …… 半月后,王掌柜带着十数跟上好黄花梨木如约而至。 莫毅给他看了四把用普通木料制成的鎏金龙椅,激动地王掌柜直打摆子,那抚摸龙椅的样子比洞房花烛时摸媳妇小手还要猥琐。 仔细比对过图纸与龙椅,几乎一模一样,王掌柜觉得可以开始做真正龙椅了,便跟莫毅约好三个月后交货,自己一定会给扁担寨一个天价。 立夏已过,两天后就是小满。 扁担寨会在这天举行“迎稻神”的祭祀活动,祈求稻神保佑田间稻谷颗颗粒大饱满,是真正的大日子。 老族长和村民们即便在肉疼,也会让家具厂停工三天,专心准备迎神事宜。 莫毅作为骨子里信奉科学却被这世界武夫打的满地找牙的穿越者,固执的不愿有什么稻神保佑,想要稻穗颗粒饱满,还不如试着多撒点农家肥。 不过作为扁担寨的一员,他对这个封建习俗不敢有丝毫怠慢,特地停课两天专心制作一个名叫“方相氏”的鬼头面具。 迎稻神的祭祀活动分两部分,第一部分叫“小傩(挪)”,需要他戴着鬼头面具,穿黑衣服,红裙子,披着熊皮,跟全村头包红帕子,穿黑衫,戴奇形怪状野兽面具的孩子们一起摇着拨浪鼓绕寨子里里外和田间转一圈,意在吓跑那些瘟疫和毒虫蝗虫。 在莫毅没来寨子之前,这个顶着十几斤重鬼头走街串巷的苦差事都是徐大力干的,后来他带着全寨发家致富奔小康,老族长立即将儿子踹到一边,让莫毅扮方相氏。 老人固执的认为莫小子那番点石成金的本事最接近神仙,让他来扮神人,效果绝对比自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儿子好。 莫毅长吁短叹的做好鬼头,真是要命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智障想的点子,每年用过的面具都要放进祠堂供起来,还不能假手于人,必须扮方相氏的人亲手做,害的他每年都要做个新的。 正打算拿唐镛打的金箔贴方相氏的四只大眼睛,穿着一身华服,头插三根去年特地留下的稻穗的小玉便转着圈圈出现在莫毅面前。 小玉因为是寨子里最美的姑娘,要在小傩结束后扮演稻神娘娘带着一帮庄稼汉再次绕着寨子和田间走一圈,最后把头顶的三根稻穗插在谷仓横梁上。 第一年老族长有些战战兢兢,怕小玉不懂人事出了纰漏,可祖宗规矩历来是最美的姑娘扮到稻神娘娘,他不敢忤逆。 没想到小玉被莫毅带着排练几遍后竟一反常态的认真,在田间寨里走的那叫一个端庄大方,直接把其他村寨的稻神娘娘比到了地底下去,乐的老族长见牙不见眼。 莫毅觉得未来十几年,小玉都得是寨里的稻神娘娘了,除非她哪天嫁人。 第二十六章 小傩 目送稻神娘娘装扮的小玉趾高气昂的外出巡视,莫毅小心的贴上金箔,又开始发愁。 谁能想到王叔的死对头居然是儒家贤人董仲舒? 在这个为了信仰可以千万人吾往矣的时代,所谓的两家之争远不止动动嘴皮吵架,是真动手杀人结死仇啊。 二十年前,文武双全的董仲舒获得贤人头衔,成为儒家书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贤人,开始游历天下,推广儒家思想。 与历代圣人奉行谆谆教诲不同,董仲舒讲究效率至上,双管齐下。 喜欢左手摊开,用儒家道理教化世人,右手攥紧,凭高强修为打服其他百家。 短短五年,非但让不少官员百姓信奉儒家,还把几个与儒家教义相悖的学派打成了历史的尘埃。 后来董仲舒遇上了王五,两人在论道山百家亭辩了一天一夜的道理,发现谁也说服不了对方,便下山在风平湖湖畔大打出手,最终两败俱伤,又是谁都奈何不了谁。 这才有了十六年后在太湖边再战一场的死约。 之后王五继续满世界行侠仗义,董仲舒则因为行事太过霸道,动静闹得太大,被稷下书院的当代亚圣勒令留在书院教书,无事不得离开。 谁曾想三年前王五为救小玉,与烈火里耶拼死一战,非但修为尽毁,连腿都没了,让董仲舒在太湖边白等数月。 “唉,王垂,董仲舒,来寻仇的就没一个我打得过的,要不是他们还算讲道理,不难为我和王叔,只怕小命早就没了两回了。”莫毅一拍长凳下定决心,“不行,有机会还是得劝王叔搬家。” …… 全寨忙前忙后准备两日,终于在风和日丽中迎来了小满的清晨。 扁担寨祠堂前,身穿黑衣红裙的莫毅戴着鬼头,披着熊皮,手拿堪比雷神之锤的拨浪鼓,与一帮化装成走兽怪物的孩子们安静伫立,边上围观的村民各个虔诚而兴奋。 不多时太阳整个跃出地平线,天地大亮。 等候多时的老族长从祠堂请出据说是祖宗传下来的竹扁担放在供案上,带领村民焚香祭拜,小傩开始! 莫毅扶正鬼头面具,晃动拨浪鼓朝前走去,孩子们跟着摇起小拨浪鼓,开始唱奇特的威吓妖魔的歌: “妖魔呀妖魔, 你不要猖狂, 我们有好多神人, 个个勇猛难当! 他们丝毫也不留情面, 要把害人的家伙一起扫荡—— 他们要烧焦你的脆弱的身躯, 要拉下你的足和手膀; 要把你身上的肉斩成片断, 还要抽出你的肺肝和胃肠; 你若是还不识相,赶快逃跑, 慢一点就要捉住你当成食量! 唱完歌,莫毅他们便开始一路蹦蹦跳跳,周围跟着的村民齐声欢呼,先绕着寨子游行三圈,随后走出寨子绕着属于扁担寨的田地游行一圈。 期间还跟隔壁村的队伍撞上,徐大力等村民顿时呼喊得更大声了,大又要要声势盖过对方的意思。 这这个汉高祖都曾为水渠跟隔壁村打破头的时代,两个村暗暗较劲儿实在稀松平常的很。 何况隔壁稻花村没有小玉那样的绝色美人,下半场的稻神娘娘赐福注定输的一败涂地,若是再不趁着上半场挣点面子,往后出门见到扁担寨的家伙都抬不起头。 临近午时,总算游完田地回到祠堂的莫毅已是浑身大汗。 开玩笑,夏天披着熊皮在太阳底下蹦蹦跳跳啊,简直就是古代版的桑拿! 摘下面具交给因为声势盖过稻花村而神采飞扬的老族长,莫毅抹去脸上汗水脱熊皮。 幸灾乐祸的大力叔快步走到跟前,接过熊皮,笑着拍打浑身湿透的少年肩膀:“不错,这一路跳出了方相氏的气势,寨子里保管一年都平平安安。” “大力叔,明年能不能你来搬方相氏啊?” “诶,说什么胡话呢,有你在我哪有资格扮神人啊。” “大力叔。” “嗯?” “你能不能别笑得这么幸灾乐祸?” “瞎说,我这是开心,替咱们扁担寨一年的平平安安开心。” “……” 除了鬼头面具和熊皮,莫毅身上的黑衣红裙草鞋和孩子们的面具衣服草裙都要在祠堂前的空地付之一炬,其他村民也会从家中拿出不要的东西扔进火堆。 莫毅做完这一切,便返回家中洗澡,最里面衣服都黏身上了,实在难受的很。 妇人们也带着满头大汗的孩子各自回家洗澡,中午要再祠堂外摆百家宴,家家户户的妇人都准备露一手。 王五跟着游行队伍在寨子里转了一圈,便返回家中,见落汤鸡般的少年回来了,笑问:“回来啦,累不累?” 莫毅摇头:“累倒是不累,就是又闷又热,怪难受的,王叔,我先去洗澡了,等会咱们一起去祠堂那里吃饭。” 扁担寨的百家宴有些像未来的自助餐,村里的妇人会在祠堂前各摆一桌亲手烹制的菜肴让全村人品尝,谁家的菜最先被吃的一点不剩,就说明谁家主妇厨艺精湛,会过日子,能过好日子,全家老小都会觉得脸上有光。 前几年扁担寨穷的裤子都穿不上,主妇们难为无米之炊,大都是炒几盘带点荤油的素菜,煎几条巴掌大的稻花鱼。 这三年日子好了,家家都是上大鱼大肉,惹得祠堂前肉香四溢,香味能飘到隔壁村。 二狗婶今年为能技压群雄也是拼了,非要二狗叔上山打头野猪,说家猪味道不行,只怕赢不了大力媳妇。 刚好大力婶也是这意思,两个汉子一合计,干脆一起上山打猎,结果运气不好,没遇到野猪,只打到几只山鸡野兔,差点被自家媳妇数落的抬不起头。 百家宴上,莫毅、王五、小玉是除了德高望重的老族长外最受欢迎的人物,路过谁家饭桌都必须吃几口,还不允许吃素菜,只能吃最好的大鱼大肉,一圈下来,莫毅和小玉肚子吃的溜圆,路都快走不动了。 “唉,大鱼大肉这东西,吃多了真恶心啊。” 三人好不容易吃完百家宴,走到祠堂前陪老族长晒太阳回血,老人家也吃的直打嗝。 老族长看着眼前热闹的的宴席,听着欢声笑语与汉子间的吆喝,满是沟壑的苍老脸庞上堆满笑意:“好日子啊,真是好日子,以前真是做梦也不敢想哟。” 第二十七章 创新值千金 百家宴吃了足足一个时辰,二狗婶得偿所愿技压群雄,收拾碗筷的时候高兴地红光满面,哼着小曲。 大力婶输了一筹,气的狠狠剜一眼自己男人,不过想到自己已经连着赢了四五年,偶尔输一次也无妨,就乐呵呵夸奖起二狗婶的好厨艺。 下午的稻神娘娘赐福过了申时才开始,酒足饭饱的村民们便返回家中小憩片刻,入了夏,两三点的日头还是很毒的。 莫毅三人和老族长没动地方,搬了四张藤椅在祠堂前的屋檐下休息。 人吃饱了就容易犯困,莫毅刚闭上眼没多久,就被人叫醒,抬头看看太阳,才发现已经过了申时。 莫毅伸个懒腰,摇醒呼呼大睡的小玉,傻姑娘揉揉眼睛坐起身,茫然四顾,还没回过神。 二狗婶和大力婶就拉着其回去装扮,虽然莫毅觉得自然美才是真的美,但妇人们坚持要给小玉画个神仙妆,说不然没仙气儿。 那种把腮帮子涂成猴屁股,故意把眼睛往细长里画的妆容也不知道哪里有仙气儿了,莫毅作为穿越者无法理解。 一炷香过去,头顶插着三根稻穗的小玉被众星捧月带回祠堂。 老族长见众人准备就绪,大手一挥,锣鼓奏响,浩浩荡荡开始游行。 …… 立秋过后,秋老虎登场,刚有些凉意的天气重新变得炎热,整个扁担寨就仿佛是巨大的蒸笼。 天还没亮,莫毅便起身洗漱,准备去寨门口迎接王掌柜。 全世界都热烘烘的,好在山泉水仍旧冰凉,洗一把脸便觉得凉爽许多。 最近天气太热,田里需要经常灌溉,家具厂的活计便停了,只有唐镛还在做最后的龙椅收尾工作。 莫毅来到唐镛家,发现大力叔等人已经在一步一停,小心的将两把龙椅搬出门框都包着十几层绸布的金器作坊。 火把映照下,两把通体鎏金,镶嵌着大量宝石珍珠,龙纹一个凶猛,一个庄重的雕龙髹金大椅反射着淡淡光芒,仿佛一股不可名状的威压,让大力叔这些猎手大气都不敢出。 刚搬到寨门口一处地上铺着稻草绸布的空地放下,村里几个敢射杀猛虎的汉子便大汗淋漓。 “大力叔,二狗叔,不就两把椅子吗,至于紧张成这样?”莫毅打趣道。 徐大力退后几步抬手擦汗,神色肃穆的道:“这可是龙椅啊,以后可能是皇帝陛下上朝的时候坐的,我们几个庄稼汉能不紧张吗,这要是磕碰了可不得了啊!” 徐二狗点头:“就是就是,你个小孩子懂什么,给陛下用的东西可不敢怠慢。” 莫毅心说看来老百姓对皇权的敬畏早在大汉朝就那么重了,还真是没想到。 不是说这时候还没被什么儒家彻底洗脑吗? 徐渠叔和徐是绳子小心的用绸布轻轻盖住龙椅,退后几步跑去凉棚喝水,他们搬椅子的时候也是提心吊胆。 不多时寨外响起车轮滚过土路的吱呀声,由远及近,只等了片刻,就看到肉山似的王掌柜急不可耐的跳下马车,小跑而来。 “莫毅,大力兄弟,二狗兄弟,早啊。” 莫毅见他脸朝着自己,眼睛却死死盯着空地上那两张被绸布盖住的椅子,笑道:“快去看看疤,不辱使命,做出来了。” 王蠡诶了一声,搓着手快步走到龙椅前,想要伸手解开又怕伤了椅子,转头道:“大力兄弟,二狗兄弟,还是你们来揭吧,我怕一个不小心把椅子划伤了。” 徐大力和徐二狗相视一笑,均想;“原来哪怕是腰缠万贯的大商贾,也又不敢下手的时候啊。” 笑着点头,走过去轻轻取下绸布,那动作轻的,当年第一次抱孩子的时候不过如此。 绸布揭开,第一缕阳光撕破黎明,两张又宽又大的鎏金龙椅立时散发出比之前更美的淡金色光晕,应得椅上二十六条金龙金光闪闪,如活了一般。 王蠡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莫毅笑着走到跟前:“王掌柜,这两张雕龙髹金大椅可还满意否?” 王蠡没有回答,忽然扑通跪在稻草铺成的软台上,绕着两把龙椅仔细看了一圈,随即放声大笑: “哈哈,满意,我太满意了。” 他转头朝寨门外喊道:“断猛,拔山,快带人来把椅子搬上车,把车上的绸缎全拿下来,这两把椅子绝不能有丝毫磕碰划伤,必须牢牢包好!” 莫毅总算真真切切的看到什么叫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坏了。 好家伙,四个手指嫩如玉笋,一看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貌美女子小心翼翼的用上好绸缎包裹龙椅,动作轻柔的不能再轻柔了,王掌柜仍是一脸肉疼的反复嘱咐: “轻点,轻点,别那么用力。” 看的莫毅和大力他们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等断猛几个健壮仆役将龙椅小心的搬上铺着稻草和绸缎的马车,并直接坐在栏杆上扶着,王掌柜才总算恢复正常。 “呵呵,莫毅啊,这两把龙椅的工钱我付扁担寨两千八百贯,你看如何?” 徐大力等人倒吸吸口凉气。 “两千八百贯!这也太多了吧!” 往日全寨汉子在家具厂忙活一个星期的也才不过赚个百来贯钱,跑去成本还得再打个对着,这次木料珠宝全算王掌柜的,寨子里只是花三个月慢悠悠的做出两把龙椅,居然能赚两千八百贯! 难不成我们流的不是汗,是金豆子不成? 莫毅点点头:“可以,这价钱很公道。” 徐大力等人又傻了。 “很公道?把做两把椅子的工钱算出了天价叫很公道? 就算它们将来可能出现在皇帝陛下的屁股底下,可材料都是王掌柜的呀,扁担寨不过只是出了些力气罢了。 什么时候劳力这么值钱了?要真那样,任草木和唐镛怎么会是苦哈哈?” 徐大力他们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与迷茫,有些事情,他们觉得自己恐怕一辈子也无法理解。 莫毅当然不会告诉他们在未来,一个好的创新可能轻易创造着数以亿计的财富,相比之下,他把能将皇帝威严拔高数倍甚至十数倍的龙椅卖了两千八百贯,真的是很败家了。 如果他直接把龙椅献给皇帝,都可能得到一个比九卿地位不遑多让的将作大匠官职,那可是三大列卿之一。 当然,平头百姓向往皇宫里送东西几乎是不可能的,可莫毅跟飞虎将军的三公子是过命的交情啊,真要打定主意走仕途,也不难。 第二十八章 楚王刘戊 楚都彭城,一支十数辆牛车组成的商队自南面永平门缓缓入城。 风尘仆仆的王蠡聊开车帘,抬头望一眼西南方被巍峨宫墙环绕的楚王宫,欣慰一笑。 为了保证两把龙椅在运输途中不磕碰分毫,往日只需马车走十天的路程,他硬是用牛车走了二十三天。 又怕被广陵王和临淮郡太守发觉这天大秘密,抢了王上献宝的功劳,一路上有客栈不宿,过驿站不投,只住荒郊野外,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商人日日风餐露宿,真是吃尽了苦头。 断猛打马到王蠡牛车右侧,笑道:“王兄弟,咱们这苦日子总算熬过去了。” 王蠡用木钩挂住车帘,笑道:“越是这时候越要小心慢行,千万别功亏一篑,磕碰了宝贝。” 断猛点头:“晓得,我这就吩咐他们再走慢一点。” 楚王宫前殿,一名身穿蟒纹黑袍,腰系玉带,鼻若悬胆,美须眉的男人负手立于殿前望着宫墙外的西北天空出神,正是楚王刘戊。 殿外,快步走来一名样貌俊朗的侍从,在楚王身侧停步,躬身行礼禀告:“王上,王蠡求见。” 刘戊回过神:“让他进来。” “是。” “等等,王蠡那孩子怕热,去搬些冰来。” “是。”侍从行礼倒退而去。 不多时,风尘仆仆却神采奕奕的王蠡被侍从领着来到殿前,先大礼参拜,随后喜道:“王上,做出来了,真做出来了。” 楚王含笑点头,让侍女端来一盆清水,亲自将锦帕投湿递给王蠡:“先擦把脸,慢慢说。” 王蠡感激谢过,折好锦帕小心翼翼的擦把脸,还给侍女。 等侍女倒退离去,刚才那名俊朗侍从带着四名端冰块的仆从入殿。 那俊朗侍从先朝楚王行礼,随后走向深处,取下立于殿内左右的铜鉴缶顶部方盖,让仆从们将冰块倒入缶内。 这两座铜鉴缶高三尺,长宽六尺,方形,圈座为四兽形足,周身饰有蟠螭纹、勾连纹和蕉叶纹,四边各有一个攀伏龙形耳,造型大气,工艺复杂,即便在诸侯王中也是少有的宝贝。 楚王刘戊见铜缶已缓缓冒出寒气,拉着王蠡的手道:“本王知道你怕热,来,咱们去缶边说话。” 王蠡激动地眼眶微红,嘴唇颤抖,膝盖一弯就打算磕头,被刘戊制止。 “你我情同父子,如此多礼就见外了。” 王蠡哽咽点头,到了缶边立刻欢喜的道:“王上,那两把龙椅都做好了,实物比起图上更加威严大气。” 刘茂哦了一声:“这世上真有能彰显帝王威严的胡椅?” “既然如此,就让人抬上来看看。” 王蠡领命,快步退出大殿,不多时断猛等人小心的抬着被绸缎包裹的宽大龙椅缓步而来。 刘戊用眼神示意断猛与熊拔山四人守住殿门,命王蠡解下绸缎。 王蠡身材肥胖,做起精巧事来却是比在扁担寨那四名貌美女子还要柔缓。 绸缎一层层解下,右边那张龙椅椭圆形的椅背顶端,一条口衔宝珠的盘龙率先露出真容。 刘戊的眼眸微颤,随即很快恢复平静,他悄悄将双手负在背后攥紧,神色如常的等王蠡将两张龙椅的锦缎全部解下,微微颔首道: “嗯,果然不俗,确实是两把尽显帝皇威严的胡椅。” 王蠡喜道:“王上,您打算将拿一把龙椅献给陛下,还是是两张一起进献?” 刘戊沉吟片刻,道:“进献龙椅与进献其他珍宝灵药不同,兹事体大,稍有差错非但无功反而惹祸,本王需要仔细斟酌斟酌,再决定进献几张。” “王上考虑的是。”王蠡躬身行礼。 刘戊笑道:“这两把椅子花了不少钱吧?” 王蠡道:“不敢欺瞒王上,臣花了两千八百贯。” 刘戊点头:“如此能彰显帝王威严之物只花去不到三千贯,不贵,不贵。” 又道:“王蠡,你与断猛、拔山,这些日子为了此事来回奔波,想必已身心俱疲,先下去休息吧。 晚上我大摆宴席,为你们接风洗尘。” 王蠡与守在殿外的断猛、熊拔山拜谢离去。 空荡荡的大殿,金灿灿的龙椅在两侧红漆立柱衬托下显得愈发威严庄重,刘戊走到近前,伸手抚摸盘着金龙的鎏金扶手,眼中无数复杂情绪来回变换。 约莫站了一盏茶,他俯身拾起地上如莲花般堆成一圈的锦缎,开始亲自包裹龙椅。 …… 熬过了秋老虎肆虐的十几日,气温逐渐回落。 拿着扫把打算清扫院子的莫毅刚走出屋子,便先朝天打了个哈欠。 连熬了两个通宵,实在是累啊。 前几日连下了三天暴雨,老族长如临大敌,说秋老虎来的时候下这么大雨,搞不好会山崩,要求全寨男子日夜巡视寨子,严密监视帽儿山动静,连莫毅也不能例外。 一语成谶,帽儿山果然发生山崩。 那时正值深夜,大雨倾盆,莫毅拄着木杖,披着蓑衣头戴斗笠巡夜,忽然听到远处山上轰隆隆一阵闷响,很像闷雷,更像有上万头野牛跑下帽儿山,然后脚下地面便陡然一震,整个人差点滑倒。 身旁的二狗叔当即脸色苍白,说:“哎哟,是帽儿山西边,倚林村要完!” 都是乡里乡亲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哪能不去救人。 等雨势减缓,老族长立刻让大力叔带上十几个寨里精壮扛上锄头去查看情况,莫毅想到前世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天灾惨剧,便也自告奋勇。 老族长见少年态度坚决,心里很是欣慰,没有因为富贵而变得铁石心肠,这才是扁担寨的好孩子。 在反复告诫众人一定要小心,若是发觉山上树木摇晃或者心里觉得不安就退回来,不要为了救人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之后,亲自送他们出寨。 几日暴雨,乡间道路泥泞不堪,即便是徐大力这样的好猎手和莫毅这种练家子都举步维艰,艰难跋涉到帽儿山西侧,天都快亮了。 看着山脚下被泥石流掩埋大半的倚林村,莫毅无法想象就在刚才,这还是个有十几户人的宁静小村庄。 那盖在山边的十几间茅草房全被埋了,只剩下几个支离破碎的房顶和木桩如扁舟般被泥石流推到远处。 莫毅借着火把的微弱光亮,看到不远处一只从黄泥中伸向天际的手臂,立刻大喊:“大家快救人,把握住黄金七十二小时!” 没人明白啥叫黄金七十二小时,但是快救人这三个字大家都听懂了,低吼一声就冲上来挖人。 第二十九章 山崩 由于不知道人具体埋在哪里,众人只能凭借记忆在原先立着房子的地方向下刨,怕伤了泥底的人,不敢大力挥锄,都是小心翼翼。 莫毅和大力叔、水渠叔一起绕着那只手臂用锄头侧面小心刨着,万幸山泥虽掺杂碎石,却还很湿润,刨起来不算费力。 不停歇的挖了一盏茶功夫,一个女人满是泥泞的脑袋和肩膀露了出来。 莫毅赶忙伸手按住女人脖颈左侧动脉,毫无跳动,他颓然坐在红黄相间的山泥里,沮丧的道:“死了,没救了。” 徐大力和徐水渠没有停手,反而加快了挖掘速度。 徐大力道:“继续挖,既然碰上了,总得让她入土为安。” 莫毅没有继续,起身去其他地方挖掘,比起给死者以尊严,他觉得救可能活着的人跟踪要。 知道女人已死,大力和水渠手上加快了速度。 忽然,女人胸口下方的黄泥中露出一撮头发,徐大力咦了一声,又往下挖了几寸,立刻叫道:“哎哟,这女人怀里抱着个孩子!” “抱着孩子!”不远处的莫毅立即丢下锄头甩开蓑衣,踩着深一脚浅一脚的烂泥跑来。 他跪在泥里和大力叔徒手往下挖了一尺,一个脸部紧贴女人胸口的小脑袋露了出来,莫毅赶忙去探孩子动脉,发现还在微诶跳动,激动地声音都变了:“大力叔,水渠叔,这孩子还活着,还活着!” 徐大力和徐水渠一听振奋不已,一前一后,奋力挖掘。 就听徐大力吆喝道:“水渠,再加把劲儿,这女人舍命护住了孩子,咱们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心血白费!” “那还用说,我拼着这双手不要,也要把这娘儿俩刨出来!” 山泥中锋利的碎石划破了莫毅和徐大力的双手,殷红鲜血随着雨水落入泥坑,马上和浑浊的泥水混合成一种奇异的红黄色。 他们又挖了一盏茶功夫,终于将孩子刨了出来。 “糟了,没呼吸!得赶紧做心肺复苏!” 莫毅一探鼻息发现孩子断气了,急忙扣出最多只有六七岁的孩子口鼻中的淤泥,放在地上做心肺复苏。 这一刻莫毅忽然想到前世新闻中那个在大地震中身体被倒塌房屋压得变形,却仍拼死护住孩子的伟大母亲,想到了那句她用最后的气力在手机上输入的那句话。 “亲爱的宝贝,如果你能活着,一定要记住我爱你。” 当这句话闪过莫毅的脑海,他的鼻子就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酸的厉害,眼泪和鼻涕在雨水裹挟下漱漱而落。 “别死啊,别死!” 莫毅不断做着心肺复苏,几乎忘了一切,许久,徐大力将状若疯癫的少年拉开,水渠上前探了探孩子鼻息,叹息着摇了摇头。 “没救回来。” 徐大力也颓然叹息一声,他手上夹着呆愣愣的少年,抬头看着渐渐放晴的天空,低声骂了句:“购日的老天爷,你他娘的是不是做的太绝了!” 却听不远处悠悠的回应道:“这汉子切莫胡言,这些人为徒上山伐木打猎方便,自己将房子建在容易被山崩波及的山脚,种因得果,如何能怪老天?” 众人回头,就看到一头戴鱼尾冠,身穿道袍,脚踏草鞋的中年道人一步一出溜的走来。 众人见年轻道人皮肤黝黑,道袍破旧,光补丁就打了十几个,脚上草鞋更是裹满烂泥,也就眉眼还算周正,不由轻视几分。 还以为来了啥神仙人物,看这落魄样子,只怕混的还不如自己这帮泥腿子。 徐大力没好气的道:“你要么一起来救人,要么赶紧走,我们忙着呢,没空听你打机锋。” 说完再不理睬年轻道人,拍拍发愣的莫毅肩膀:“别难过了,咱们尽力就好,倚林村还有六十几口人等着咱们救呢,打起精神。” “我再试试,有些人死了半天都能救回来的。”莫毅还不甘心,重新去给孩子做心肺复苏。 徐大力见少年不愿放弃,抹了把脸上雨水:“水渠,咱们把那妇人挖出来跟她孩子放在一起,也好让她们能一块儿走黄泉路。” 徐水渠嗯了一声,将锄头贴着妇人后背朝外刨泥。 年轻道人见没人理他,也不生气,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山泥碎石往由不放弃的少年郎走去。 不等走到近前,远处就响起呼拉拉的脚步声。 “大力,你们啥时候来的?” 徐大力回头,发现是稻花村的康桥带着村民来救人了,大声回道:“比你们早不了几个时辰,先不说了,赶紧来挖人,昨天后半夜才发生的山崩,说不定还能救回来几个。” 康桥身材不高,却很敦实,胳膊上的肌肉鼓囊囊的,想来也是时常上山打猎的猎手,他点了点头,挥手道:“乡亲们,咱们救人去。” 率先越过年轻道人朝被泥石流堆积出的高坡毛渠,十多个健壮汉子应了一声小跑跟上。 原本扁担寨孤零零的救人队伍立刻壮大一倍,效率大大提高。 年轻道人低头看着被雨水泥水浸透,贴在身上的道袍,郁闷的叹了口气:“人靠衣装马靠鞍,还是这身行头不行啊。” 他来到正念着孩子鼻子,嘴对嘴往里吹气的少年郎身旁蹲下,觉得这套救人的法子很有意思,便默默看着。 莫毅发现身旁蹲着年轻道人,也懒得理会,心肺复苏术是技术活,对力道的拿捏得恰到好处,并不是看几眼就能信手拈来,按压胸腔的力道太轻没效果,按的太重太猛容易按断孩子脆弱的肋骨,造成不可挽回的致命损伤。 年轻道人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看懂了,伸出右手略略掐指,随后斜眼往右上方一瞥,想了想,拍拍少年郎的肩膀,道:“小兄弟,可否让我试试?” 莫毅皱眉,心说你填什么乱啊,却见年轻道人伸手在小男孩左胸轻轻一点,一道细不可见的金色光芒瞬间击中男孩心房。 小男孩身体陡然挺起如一座小小拱桥,片刻后啪的摔回烂泥之中,泥水四溅。 莫毅愣住了,抬头看向头戴鱼尾冠的年轻道人,惊疑不定的道:“你,你是山上武夫或者练气士?” 第三十章 道人张玄陵 年轻道人笑着颔首:“算是吧,小兄弟,看来我的手法轻了点,不知可否让我再试一次?” 莫毅点头,挺直身体给鱼尾冠道人让出空间,后者右手食指又在男孩胸口连点两下,男孩胸膛挺起,竟是身体直接弹到空中两尺,轻轻摔在泥里。 年轻道人做完之后黝黑脸庞有些发白,不在出手,只是与莫毅一起注视着地上孩子的变化。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周围不断响起汉子们:“这儿有人,还有口气!”“快来帮把手,这人腿给石头压住了!”“炊饼,你他娘的晚上折腾婆娘的劲儿呢,使劲儿啊!” 天空终于放晴,乌云退散,东方冉冉升起的旭日仿佛水洗过一般,明亮而鲜艳。 小男孩依旧没有呼吸,莫毅有些焦急,就打算继续进行心肺复苏,年轻道人抬手制止。 “人事已尽,再救无意。” 又过片刻,小男孩的白中泛青的小脸慢慢染上一丝血色,胸膛开始微微起伏。 莫毅大喜,伸手去探男孩的颈动脉,指肚上已能感受到一阵阵细微却清晰的跳动。 少男激动地看着年轻人,颤声道:“他活了,活过来了!” 鱼尾冠道人释然一笑,起身动步离开。 莫毅见年轻道人要走,匆忙拦住去路,恭敬抱拳道:“这位道长,倚林村有六十几口人,还请道长施展神通救命!” 年轻道人叹了口气:“剩下的人,尽人事听天命即可,无一人能在强留人间了。” 也不见他施展身法,转瞬之间已出现在少年身后,正要动步,脸上忽流露出不忍之色,背对少年又补了一句: “小兄弟,我等凡人不过是天道手中一枚棋子,要落在哪里,便只得落在哪里,半点不由人。 所谓小劫可化,中劫可避,大劫难逃,有些事情,你大可不必将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 “啊?” 莫毅被这云遮雾绕的话搞得有些蒙圈,却发现年轻道人一步半里,眨眼间已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远处山脚。 他挠了挠头,听到身后小男孩发出的呻吟声,赶忙跑去查看。 却说那头戴鱼尾冠的年轻道人在山林间飞掠,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已登上帽儿山山巅。 他步履蹒跚的走到山巅上一颗参天松树旁缓缓坐下,口中抱怨道:“张玄陵啊张玄陵,说好了不再泄露天机的,你怎么又管不住这张嘴,遭报应了吧,唉。” 话音未落,点点鲜血已从眼鼻中流出,滴的胸前衣襟一片殷红。 …… 莫毅扫着院子,又打了个哈欠。 帽儿山那场山崩带走了倚林村五十几条性命,活下来的除了自己和神秘年轻道人救下的小男孩,就只有几名被丈夫护住的妇人和两个因为外出巡视村子而只被泥石流浅浅掩埋的汉子。 哪怕已过了四五天,莫毅还是不愿意回想那一具具从山泥中挖出尸体躺在烂泥上的凄惨景象,甚至回来的那晚还做了一夜噩梦。 杀几个罪大恶极本就该死的人,和目睹无辜的人惨死,对一个人精神上产生的影响真的截然不同,前者莫毅可以心安理得的呼大睡,后者却每每想起都如心里被撒了一把铁砂,辗转反侧。 一个怯怯的声音从屋里响起:“莫毅哥,早上好……” 莫毅换上一张笑脸,转头对一个身穿丧服的小男孩道:“醒啦。” “嗯……”小男孩乖巧的点点头,挤出一个自觉能让大哥哥觉得舒心的笑容,只是眼底那抹哀伤弄得化不开。 跟小石头等乡下孩子一样,小男孩也有个接地气的土名字,叫赵锤,据活下来汉子说,他爹是个铁匠,手艺还不错,做的菜刀和剪刀在会稽郡很受欢迎。 莫毅走到赵锤身边,伸手轻轻按下男孩肩膀,道:“锤子,你不用怕影响到我们就强颜欢笑,人在难过时悲伤,甚至放声大哭,是很自然的事情。” 赵锤眼眶微红,却仍是忍住泪,倔强的摇头:“我爹说过,男子汉是不该哭的,就算被铁水烫到也要假装没事偷偷的去抹菜油,不然娘看到会担心的。” 莫毅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暗叹口气,恩了一声,起身继续扫地。 “锤子,你今天还跟石头他们上山采蝉蜕吗?” “嗯,去。” 蝉蜕,就是知了蜕下的壳,可以入药,乡下孩子往往会在夏天闲暇时收集许多卖给药铺,价格不高,却也能买几串糖葫芦。 莫毅知道赵锤如今绝不会有买糖葫芦或者糖人的心情,肯定是要存钱买些其他认为很重要的,但既然孩子没求他帮忙,就是下定决心想靠自己的力量买,也就未刨根问题。 倚林村糟了大难,活着的人非但衣食无着,连村子也被泥石流夷为平地。 老族长与孙里长等人一合计,便把他们带回了扁担寨。 帽儿山这次山崩也给莫毅提了个醒,扁担寨虽然离山脚有一段距离,却也不是完全安全。 以后寨子里再砍树,决不能再图方便直接去面向寨子一侧的山上了,得走远点,哪怕多费些事,也总比那天一场大雨就被埋土里头强啊。 等小锤子吃过早饭,小石头那几个寨里最能折腾的孩子带着口袋细竹管如约而至。 “锤子,我们来啦!稻花村的耗子他们已经出门,咱们得抓紧了!” 莫毅走过去给了徐石头一记板栗:“别一放假就疯玩,有空多帮爹娘干活!” 小石头揉揉脑袋,委屈的解释:“我一大早就起来打猪草了,连水缸都挑满了,我娘说家里没什么事了,我才出来的。” 莫毅一笑,揉下小石头圆脑袋:“那我错怪你了。” 小石头嘻嘻一笑:“没事儿,王爷爷说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点委屈不算什么的。 莫毅哥,过几天你是不是去城里给王爷爷买药呀,带上我们呗,我们的蝉蜕都存了好几袋了,想去找孙掌柜换钱。” 莫毅点头,“好,那过几天一起去。” 几个孩子立时欢呼雀跃,但见赵锤出来了,又赶忙偃旗息鼓,人家刚死了爹娘,正伤心呢,不好太高兴。 “莫毅哥,我把碗洗了放在架子上了。”赵锤道。 莫毅恩了一声,叮嘱几个孩子不准进山太深,当心被野猪和蛇咬了,小石头连连点点头,保证他们就待在山脚,角楼上的叔伯一眼就能看到,绝对安全。 莫毅见他这么说,便放心的让孩子们离去。 别看小石头年纪不大,作为猎手徐二狗的儿子,在山里的本事恐怕不比贝爷和爱德差多少。 刚准备继续扫院子,屋内小玉拿着袋子和竹竿小跑而出。 看着追赶小石头等人而去的傻妹妹,少年摇了摇头:“得,这下寨子里的淘气包全凑齐了。” 第三十一章 油炸蚕蛹 不去管那些淘气包如何折腾帽儿山,反正绝不会放火烧山,最多了就是弄得山鸡野兔满世界举家大逃亡而已。 莫毅扫完院子来到厨房,灶上烧水,开始清理满满一盆的蝉蛹。 小家伙们这几天除了收集蝉蜕还带回许多蝉蛹,说早就馋油炸若虫这一口了,家里娘亲舍得不得费油,就只能拜托莫毅哥哥了。 莫毅想了想,便答应今天做一次油炸蚕蛹。 贝爷咋说的,蝉蛹的蛋白质含量比牛肉还高,还含有若干种氨基酸,能补充能量,虽说油炸食物不健康,但汉朝的乡下孩子也没机会天天吃金拱门,开封菜,吃些也无妨。 将蝉蛹在烧热的水里焯一遍放边上控水,左边那口锅里的油已经烧得冒烟,待油温更高一点,莫毅小心倒入蚕蛹。 蚕蛹入锅,油锅内立时发出噼啪呲呲的声响,滚烫的菜油以一只只蚕蛹为圆心冒起无数细密气泡与袅袅青烟,香气扑鼻。 莫毅闻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也就是找不到辣椒,不然他都能把油炸蚕蛹弄成宫廷御膳。 待到蚕蛹炸至金黄酥脆,少年蚕蛹捞起装盘,撤了火,撒上盐和孜然,一道吃起来酥脆可口,蛋白质丰富的油炸蚕蛹大功告成。 莫毅拿筷子夹了一个吹凉,放入口中,轻轻一咬,酥脆蚕蛹便伴随着孜然的香,盐的微咸在口腔中碎裂开来,像是在吃炸薯条和原味薯片的混合体。 莫毅咂摸下嘴,点头:“味道还行。” 此时梳洗好的王五闻着味道来到厨房,看着桌上五盘油炸蚕蛹,笑道:“怎么,你们外来人也吃这种野味吗?” 摇着轮椅走到近前,伸手拿起一只蚕蛹丢入嘴中,咬得咔呲作响:“不错,炸的正好,孜然和盐也放得正合适,搁以前有这么一盘炸蚕蛹,我能多喝三坛杜康烧。” 莫毅没好气的道:“您就别妄想了,还三坛,最多一两米酒,炸蚕蛹也不能多吃,最多五只。” 王五郁闷的还价:“这也太少了吧,米酒这么寡淡,喝一两跟没喝有什么分别。” “没得商量。”莫毅从边上酒缸里舀了一两米酒倒入碗中,又拨了五只炸的金黄酥脆的蚕蛹道菜碟里,端起两盘蚕蛹就往外走。 “叔,我给徐族长和大力叔他们送几盘蚕蛹过去。 对了,酒缸里的米酒和蚕蛹有多少,我可都记着呢,您别想着偷偷吃点。 要是被我发现了,哼哼,下个月您一两米酒也甭想喝。” 王五一听这话急了:“混账,你小子还有没有点孝心了,这么为难自己叔叔,咱俩到底谁是长辈!” 莫毅端着两盘蚕蛹出了房门,轻飘飘的道:“说什么也没用,这事儿没得商量,您要想下个月一两米酒也没得喝,大可以不听。” 王五听着越行越远的脚步声,重重的冷哼一声,抽出轮椅背后的木板往扶手上一搭,轮椅变成一张可移动的小饭桌。 他看着桌上的一碗一碟又笑眯眯的满足道:“一两就一两,总比没有强。” …… 两日后的清晨,莫毅装好牛车,带着小玉、小石头、赵锤和铺了小半车的铜钱、青菜、蝉蜕出发赶往会稽郡。 刚开寨门,就看到身穿锦袍,一头白发转为灰白的王垂站在门外。 “莫毅,你这是要出门啊?”王垂笑问。 “嗯,要去趟郡城,王前辈是来看我叔叔吗?”莫毅看着脸上皱纹都少了许多的王垂有些羡慕,心说要是王叔也能重新修习武道返老还童就好了。 王垂得意的道:“那是自然,我这好不容易白发转黑,自然要来气气他。” 莫毅下车抱拳道:“王前辈,我叔叔身体不好,还请您口下留情,莫要太刺激他。” 王垂摆摆手:“放心,我有分寸,这次我特地带了几颗流云宗炼制的大补元气的丹药,保管那家伙吃了以后非但不会被气死,还能多活几年。” 莫毅虽然不知道王垂带来什么药,但是山上的东西肯定比山下的好啊,连忙一躬到底,行大礼道谢。 “行了行了,老夫最烦这些繁文缛节,你要去郡城就赶紧去,不用招呼我。”王垂说话间已经朝莫毅家走去。 莫毅冲着那背影抱拳道:“王前辈大恩大德,莫毅永世不忘。” 流云宗长老没有回头,随意的挥了挥手大步前行。 比起那个直接闯进别人家里的董仲舒,莫毅无疑更敬重王垂,后者也有长驱直入无视凡人的本事,却两次登门都选择走扁担寨寨门,明显是种山上人不愿随意依仗本事欺辱凡人的高人风范。 由于家里来了客人,还带着能延续王叔寿命的丹药,莫毅便没了乡路上闲庭漫步的兴致,略微加快了牛车速度,巳时三刻便到了郡城。 有了上次在奇巧坊的教训,小石头进城后明显乖了许多,即便脸上满是兴奋,仍是老老实实坐在车上不动。 不多时莫毅已能看到回春药铺,不等靠近,就被络绎不绝买药人吓了一跳。 好家伙,药铺里等着抓药的人就没断过,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出门两个,很快又进一双。 要知道药铺不比其他铺子,除了身体有恙的病人和病人家属,没谁会闲来无事进门看看,所以能让山药、萝卜两个伙计忙的连轴转,属实不易。 孙掌柜包好药材,跟客人钱货两清,抬头看到坊墙外的莫毅,跟萝卜交待一句,出了柜台快步走出铺子。 “莫毅,你叔可痊愈了?” “快了。”莫毅含笑点头,又朝药铺努努嘴,“生意似乎比上个月还好呀。” 毕竟是开药铺的,苏掌柜不敢流露出雀跃的表情,拱了拱手,感谢道:“回春药铺能有这般光景,全是托你那副对联的福呀。” 他看一眼门柱上对联,与有荣焉的说: “经过这几个月的口口相传,如今在会稽郡,只要提起回春药铺,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几乎人人都要竖着大拇指背出这副‘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愁架上药蒙尘’的对联。 呵呵,好多人宁可多走好几里路,也要来这里抓药,说就凭这十四个字,足以看出回春药铺孙掌柜的人性,来这儿买药心里踏实。” 第三十二章 冤家路窄 也许是出于方便病人买药的考虑,郡城中大大小小十几家药铺并不像其他铺子那样集中开在某个坊市,而是星罗布于城内各处。 莫毅去过其中大部分铺子买药,比了一圈,知道眼前这位孙掌柜的人品绝对首屈一指。 初次打交道时非但没像其他药铺掌柜那样,见自己是个孩子就以次充好,连蒙带骗,反而还在市价基础上打个小折扣,打算帮自己省钱。 所以当莫毅听说自己写的对联真的帮回春药铺在郡城打响了字号,也很高兴,但一转念,没忙着道喜,反而提醒道: “孙掌柜,创业难,守业更难,一副取巧的对联哪怕写的再好,也敌不过柜上售出一服假药,坑蒙一个病人。 莫毅还望掌柜的以后能不忘初心,时时看看这副对联,毕竟童叟无欺,药真价实,才是药铺屹立百年的根本。” 孙掌柜本以为少年听到自己这番话后多半会洋洋自得,毕竟对联出自他手,骄傲得意一些也是人之常情,若是再精明市侩一点,还会反过来吹捧自己几句,好得些实惠好处,却没想到少年竟说了这么一番话。 他先是一愣,随即想到自己这几个月来随着生意越来越好,确实对客人和采购药材等事都怠慢了许多,配置药丸也远没有先前尽心尽力,大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禁耸然一惊。 “莫小夫子请受孙寿仁一拜。” 孙掌柜说着站直身子整了整衣襟,随即向少年抱拳作揖,一躬到底:“多谢小夫子教诲,小夫子这番话,孙寿仁必定铭记于心。” 他想了觉得这样似乎不够,又补充道:“我回去之后立刻拿刻刀把‘不忘初心’、‘童叟无欺,药真价实’这些金玉良言刻在枕上,天天夜里清晨都看上几遍。” 莫毅没想到孙掌柜居然用儒家学生拜老师的大礼拜自己,忙跳下牛车还礼:“小子就是随口一说,可当不起孙掌柜的大礼,小夫子什么更是捧杀小子了。” 孙掌柜摆了摆手,真诚的道:“应该的,就凭这番足够我受益终生的金玉良言,我即便拜你为师也应该。” 莫毅觉得一个四五十岁的大伯称呼自己为老师挺尴尬的,便转移话题道:“孙掌柜,我今天可不只是来买药的,还是来卖药的,还望掌柜的能开个好价钱。” 孙寿仁以为是采了什么山里的草药,侧头朝牛车上看,急不可耐的小石头立马用胳膊肘捅下腼腆的小锤子,打开脚边一个半米高的麻布口袋举起道:“孙掌柜你看,这里面都是上好的蝉蜕哦,我们在山上一个一个采的,还晒了好几天呢!” 孙寿仁哦了一声,笑着上前检查:“是吗,那我可要好好看看,一品蝉蜕的价钱跟二品三品的可差好多。” 小石头立刻自卖自夸起来:“绝对一品,我们采的时候可小心了,断了条腿的都检出来丢掉了。” 孙掌柜从口袋拿起几只借着日头仔细查看,满意的点点头:“嗯,确实品相极佳,是一品的蝉蜕,要是每一袋都这么好的话,你们这些小家伙算是发财了。” 乡下少年采蝉蜕贴补家用很是常见,孙掌柜开了二十几年药铺自然知道这十几袋蝉蜕必定是许多孩子的心血。 小石头和小锤子相视一笑,开心的咧嘴傻笑。 卖了蝉蜕,买了药材,孩子们赚了三百六十枚铜钱,分一分每人能入账十五枚铜钱,莫毅则一下子没了八十五贯,当真是纳溪流而出江海。 不过少年郎也挺高兴,凭着之前的对联和今日说出的未来经商金句,孙掌柜说从今以后再也不赚他一枚铜板,否则天打雷劈。 花一样的钱多买了三成的东西,换谁谁不得眉开眼笑? 何况人家药铺还得帮忙采购,保管,抓配,说是平价进出,其实还赔了一点儿。 想到这里,莫毅就决定吃点回去,先带一大两小去吃炖花鲢庆祝一下,在收获了小石头如潮般的欢呼后,少年郎赶着牛车,哼起了前世一首十分霸道的歌:“咱老百姓啊,今儿啊么真高兴……” 他不是圣人,只是普通人,坑人的事情不干,但能在付出后有所回报心里难免美滋滋。 况且送人一颗摇钱树后如果一点便宜都不占,孙掌柜的心里还不得慌得跟乱鼓似的,不要占小便宜,那就是所图甚大啊! 还没到云来居,远远地就看见目空一切的董婉带着秦遂几个眼高于顶的家伙朝这边走来,看样子是打算去锦绣绸庄。 “冤家路窄。”莫毅嘟囔一句,吆喝黄牛拐弯。 王垂和普度长老人很不错,这几个流云宗的弟子可真不咋地,他虽然已经不再记恨他们,可好鞋不踩臭狗屎啊。 没曾想一脸郁闷的秦遂已经看到了牛车上的莫毅,神色一变就挥手追了过去。 “姓莫的小子,站住!” 牛车已拐进岔路,可听着后面越来越近的喊声,莫毅顿时皱起了眉:“这家伙难道还打算杀自己不成?事情不都了解了吗,怎么还不依不饶的!” “莫毅哥,那个坏人追来了,怎么办。”小石头已经吓得瑟瑟发抖,说话都带着颤音。 “石头哥,那人是谁啊?”赵锤轻声问。 “一个坏家伙,之前拿剑要杀莫毅哥。”徐石头又想到那个一巴掌把自己扇到地上,差点毁了风筝的女人,赶忙补了一句,“他边上还有个凶霸霸的丑婆娘,专门欺负小孩子,上次不但把我从牛车上拍到地下,还弄坏了我的风筝呢!” 赵锤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问:“那丑婆娘不会抢我们的钱吧?” 徐石头双手环胸,很是严肃的点点头:“很有可能,他们很坏的,什么都干得出来。” 赵锤慌了,紧紧捂住石头哥交给自己保管的钱袋,担忧的问:“那怎么办,这是咱们采了好多天蝉蜕才赚的钱,里面还有大树他们的份呢。” “姓莫的小子,等一等!” 莫毅心中冷哼,寻思这是真不打算善罢甘休了,见小路上只有秦遂一人,没看到董婉几人的身影,将小石头抓到自己身旁道:“你来赶车,我去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跳下马车,拔出柴刀挡在秦遂身前三十步处。 小石头左手攥住牛绳,跟小锤子和小玉一起转头向后看。 见莫毅哥哥手持柴刀一人挡住直冲而来的凶恶大人,攥紧拳头高声喊:“莫毅哥加油,狠狠揍那个大坏蛋!” 第三十三章 切磋?拼命? 小石头喊得响亮,惹得路上行人都转头看向他们。 一脸和煦笑容的秦遂一愣,朝身后望一眼,空无一人,指下自己鼻子问:“你说我是大坏蛋?” “你追上我们打算干什么,我们之间的恩怨不是已经了结了吗?”莫毅神情严峻。 秦遂见对方都把自己当成来找麻烦的恶人,心里大呼冤枉,他是来道歉的啊! 那日他回到流云宗后在沧海亭向师父坦白从宽,没曾想酒鬼师父见过少年的拔刀姿势后异常激动,竟似与那少年的师父或长辈结有旧怨。 秦遂暗呼自己走了大运,胡乱欺负个乡下土鳖都能歪打正着,看来普度长老那顿责罚能躲过去了,结果第二天一早就被普度长老勒令罚扫茅厕一个月。 不论是凡夫俗子的屎,还是山上武夫的屎,只要是屎就没有不臭的,茅厕里汇聚了百家之糟粕,更是臭气熏天。 本来他们初入宗门的弟子都是轮流打扫茅厕,捏着鼻子忍一日也就过去了,这下倒好,一个月全让他来,熏得他嗅觉差点失灵。 肉体上的摧残也就算了,毕竟是江湖上摸爬滚打过来的,过去学艺也没少吃苦头,可关键是从此以后他就在宗门里得了个“秦粪王”的绰号,每个人见到他都下意识后退两步保持距离,就好像怕染上屎臭味似的。 肉体折磨可以忍,精神摧残不能忍啊,要不是舍不得董师姐,秦遂都打算收拾包袱下山出走了。 之后的事情更是大大出乎他的预料,老酒鬼一反常态,连着两天在屋内打坐练气,再出屋时双目金光流转,气势陡变。 见老酒鬼和普度长老一起下山寻找那乡下小子,他又是心中暗喜,自己秦粪王的绰号都是拜那乡下土鳖所赐,师父和长老一起下山,定能帮他出了这口恶气! 结果秦遂又错了,老酒鬼和普度长老返回宗门时各自眼神清澈,无半点杀气,根本不像是大杀四方后凯旋归来。 “秦遂,你竟然险些误伤莫毅那样品性纯良仁孝的孩子,实在不该。 这样吧,念在你不知者不罪,为师再罚你扫一个月茅厕,记住,日后下山若在碰上那孩子,务必跟他好好修复关系。” 王垂说完笑看向身旁普度长老:“师妹,我这件事处理的如何,可有当年风范否?” 普度长老含笑点头:“师父之间不打不相识,弟子之间又是不打不相识,若都能结下善缘,定能成为江湖上一段佳话。” 秦遂当时只觉得胸口一闷,就想喷口老血,心中哀嚎:“完了,老子粪王的帽子这辈子摘不掉了。” 小路上,秦遂看着时刻准备发难的少年,刚要开口解释,忽然想起普度师太那句不打不相识,寻思: “不打不相识,意思是不是我能先打这小子一顿出气,然后再握手言和?” 秦遂被人喊了好几个月粪王早就郁闷至极,如今能找个由头发泄一下怨气,自然越想越觉得可行,“嗯,应该没问题,不打不相识这话是普度长老亲口说的,我只是照着做,就算她事后想罚我也找不到理由。” 想通之后,身材挺拔的秦遂解下腰间宝剑杵地,坏笑道:“我找你自然有事,不过嘛,要先打一场再说。” 话音未落,匆忙倒退着大骂:“我靠,话都不说一句直接动刀,你还讲不讲江湖规矩了!” 原来莫毅在他说出先打一场时已经急掠而去,悍然出手。 知道秦遂清楚自己底细,少年便没了隐瞒师承的打算,上来就使出狂澜刀法。 行进间柴刀别在左侧腰部,如猎豹般窜到秦遂身前,右脚重重踏出,砰地一声闷响,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微微一震,尘土如水面涟漪朝四周荡开。 力从地起,莫毅脚下地面反弹回一股巨大的力涌上全身,身体顿时如一张拉满的硬弓蓄满了力。 “我一个种地的乡下小子跟你讲什么江湖规矩!” 莫毅冷哼一声,运转天机诀,气力自双腿一路向上汇聚,如钱塘江潮不断奔涌叠加,最终在手臂骤然收紧,化为滔天巨浪拍向盐官大堤。 狂澜刀法,首重气势,次重刀意,不在于如何将八十一路刀法使得多么炉火纯青,行云流水,而要在手握住刀柄的那一刻就敢跟古时剑仙刀神一决雌雄,拔刀后不将泰山一劈两半誓不罢休! 莫毅左手无鞘依旧使出拔刀术,一尺半长的刀锋斩断空气,呼啸着向不住倒退的秦遂斜撩而去。 秦遂见这一刀来的迅猛异常,竟是比自己全力出剑威势更胜,心下骇然:“我靠,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猛了!” 却见一条细如丝线的刀芒自柴刀刀锋荡出,眨眼间已来到自己胸口,秦遂浑身战意爆长,低吼一声,掐金丝镶宝石的剑鞘立时碎裂,露出寒光森森的宝剑剑身,运内力于三尺青锋朝那条如线刀芒直直刺去。 当散发出淡淡光晕的宝剑与那条刀芒撞在一起,两人身前呼的刮起劲风,吹得衣裳激荡,尘土飞扬。 尘土之中,细线宽的刀芒崩碎,秦遂价值百贯的宝剑剑尖处乒的裂开,如毒蛇蛇信微微震动,咯咯作响。 秦遂右手虎口微麻,心中更是凛然,“这小子竟然是半步顽石的高手,他才多大啊,十六?十七?靠,老子今年都四十三了还没练出一丝真气呢!” 莫毅哪会给他胡思乱想的机会,见自己最强的平澜拔刀术被轻易打碎,立刻柴刀翻转下劈,第二招劈波斩浪无缝使出,之后便是整整八十一式狂澜刀法毫不讲理的水银泻地。 秦遂实力稍逊少年一线,第一招又失了先手,只得转为守势,见招拆招,打的难解难分。 那头手拿硬木牛筋弹弓,时刻准备偷袭的小石头没想到莫毅哥竟能打的大坏蛋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哇了一声,兴奋大喊:“莫毅哥威武,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大坏蛋,他最坏了!” 自入了扁担寨就不太爱说话的小锤子也被眼前紧张热血的对决感染,破天荒的喊道:“莫毅大哥加油!” 小玉抽了抽鼻子,眼眸一亮,转头望去,就看到不远处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在探头探脑,咧嘴一笑,跳下牛车,小跑着去买糖葫芦。 第三十四章 以后出门要看黄历 小路另一头,董婉带着梁宏等人挡住路口静静观战,然后,董仙子柔声道:“莫毅的师父是清风、普度二位长老的好友,不论此战谁输谁赢都难免让凡人笑话,让他们散了吧。” 身后几人点头称是,周醒、赵非烟、苏春雨跃上屋脊,绕过小路中打的难解难分的两人,落到对面看热闹的百姓身前,说了几句,越聚越多的百姓纷纷转身离去。 小玉买了三串糖葫芦就打算返回牛车,却被赵非烟三人挡住。 周醒看着眼前满脸麻子的丑女皱了皱眉,开口道:“高处人切磋武功而已,没什么好看的,走吧。” 小玉不予理睬,见路中间被三人挡住,就从左边绕道而过,周醒伸手阻拦,忽听到而后响起破风之声,反手向后一抓,将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石头抓在手中。 就见小石头左脚踩着牛车护栏,手举弹弓气愤的道:“臭坏蛋,你拦着小玉姐姐做什么,你们可以欺负我,不可以欺负小玉姐姐!” 小锤子也义愤填膺的附和:“就是就是,不许欺负小玉姐姐!” 周醒这才想起眼前的丑女上次见过,是莫毅的同伴,便放下手道:“进去吧。” 在小玉眼中,眼前这三人就是空气,见没人拦路,笑嘻嘻的挥舞着糖葫芦朝牛车走去。 周醒看着丑女径自走向牛车,挠了挠鼻子:“春雨,非烟,我是不是被这丑女无视了?” 苏春雨掩嘴笑道:“是的。” 周醒:“……” 赵非烟见他有些尴尬,安慰道:“周师哥不用介怀,这女人分明心窍未开,别说师哥你,即便是武道宗师站在她面前,照样会被无视的。” 周醒恍然大悟,笑看向牛车上分发糖葫芦的丑女,道:“呵,原来是个傻子啊,难怪难怪。” 小路中央,秦遂接下一刀狠过一刀的狂澜八十一刀,整条右臂被震的微微颤抖,几乎抬不起来,心中更是叫苦不迭:“我靠,这小子怎么越打越猛,难不成是哪个山上老怪物收的入室弟?” 说来郁闷死人,他自拜入流云宗,成为高处人物,就一直流年不利,狂走背字,在山上被师兄弟们瞧不上也就罢了,毕竟自己天赋不够,是靠一贯酒钱入宗门的关系户,可下山想教训个半大小子出气还踢到了铁板,这点儿也背的太过分了吧! “他娘的,不管了,老子说什么也要先出口鸟气再说,大不起被赶出流云宗,重新混迹市井江湖!” 秦遂越想越郁闷,越郁闷就越气,怒喝一声,战意攀升至顶点,身形暴掠而出,朝莫毅一剑递出。 那头莫毅使完狂澜八十一刀,刚换口气,就见秦遂举剑攻来,凝神一看,神色聚变。 好家伙,秦遂不过一抖手腕,这一剑竟在空中化为九剑,同时向他身上九处要害刺来,虚虚实实,如梦似幻,自己居然完全分辨不出哪一剑才是需要躲避的实招。 其实若论死斗,实战经验丰富,武学驳杂的秦遂明显略胜一筹,之前之所以那么狼狈,更多是因为他无心至少年重伤,所以束手束脚。 莫毅下意识就要后退躲避,又想起狂澜刀法有进无退,决不可输了气势,一咬牙挥刀朝遍布自己全身九处要害的森森剑影斩去。 仓啷一声响,莫毅手中满是豁口的柴刀应声断为两截。 少年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半截柴刀落向地面,一时间竟忘了躲避马上便要刺入自己左腿的长剑。 “莫毅哥!”小石头和小锤子看的真切,吓得失声惊呼,吃着糖葫芦的小玉手微微一颤,旋即继续旁若无人的咬下一颗红艳艳的山楂,在嘴里大嚼。 【叮~】 【宿主莫毅,剩余寿命约六十七年。】 【是否消耗一半寿命激活折寿修仙系统?】 莫毅正要选择是的按钮,一道倩影如惊鸿般略过街道出现在自己身侧,正是董婉。 只见董婉左手微压剑柄,剑鞘翘起。贴住莫毅左腿大腿,微笑道:“可以了,朋友间的切磋,旨在磨砺武道,互相成长,不在分出胜负高下。” 话刚说完,秦遂的锐利剑锋已撞上董婉剑鞘。 长剑咚的一顿,莫毅左腿一阵剧疼,下意识倒退一步等低头查看,才发现自己的左腿毫发无伤,只是错觉。 秦遂生平最强的灵蛇九剑被董婉轻描淡写挡下,非但没有勃然大怒,反而嘿嘿一笑,倒提长剑赞道:“董师姐不愧是半步璞玉的流云宗天才,随随便便就把我苦练二十几年的保命剑招挡下了,佩服,佩服。” 董婉柔声道:“秦师弟,朋友间的比武切磋不比与仇敌厮杀,点到即止即可,没必要伤人性命。” “嗯,师姐教训的是。” 秦遂转身向莫毅抱拳道:“莫小兄弟,我刚才叫住你绝没有报复的意思,只是单纯想为上次的事情向你道歉。 只是后来想起小兄弟师出名门,定然实力非凡,一时手痒,便起了比武切磋的心思,如有冒犯,还请多多见谅啊。” 然后他发现地上那半截柴刀,哎哟一声:“莫小兄弟,你的柴刀断了,等下咱们吃过了饭,我买十把赔你。” 莫毅发现自己和小石头他们已被这帮讨厌的流云宗弟子包围,还能说什么,静等系统消失后俯身捡起地上断刀: “客气了,诸位下山一定有要事在身,莫毅不敢打扰。 何况我车上还有几筐青菜没卖,再过了一会儿菜蔫了就卖不出好价钱了,实在没死心思吃饭,有缘再会。” 说完抱了抱拳,转身走向牛车。 秦遂确实有请莫毅吃饭的心思,不是虚情假意,就打算开口阻拦,却被董婉拦下。 “算了,下次吧。” “可是好不容易才碰上啊,咱们下一趟山得长老批准,下次来会稽郡指不定什么时候了。” 梁宏冷哼:“秦遂,你是在装傻还是真的傻?人家赶着牛车进城卖菜,没招谁惹谁,却差点被你在腿上开个窟窿,没之际跑去流云宗告你一状就不错了,还想人家跟你去吃饭,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董婉说话依旧客气:“大家都在会稽郡住着,总有机会在碰面的。 咱们武道中人做事讲究缘分,既然这次你与莫毅和解不成,显然是时机未到,不可强求。” 莫毅赶着牛车走出小路老远,忽然转头朝刚才的小路吐口浓痰:“小石头,咱们不忙着吃饭,我要先去买本黄历,隔三差五遇见这帮混蛋,多半是出门没看黄历的缘故!” 小石头点头:“莫毅哥,还得再买把好刀,对付这些大坏蛋,用柴刀不行的。” 莫毅觉得此言大善,赞同道:“对,再去买一把杀猪刀。” 第三十五章 扁担寨大火 平白无故跟人打了一架,莫毅等人便没了大快朵颐的心思,买了黄历,卖了青菜,在云来居草草吃过炖花鲢便决定打道回府。 乡路上,黄牛拉着牛车慢悠悠前行,如小船般轻轻摇晃。 莫毅左手把着牛绳,右手拇指摩挲着一柄横膝间的崭新短刀,脑海中不断回想与秦遂交手的每个细节。 之前一战,自己凭借狂澜刀法与先发制人的策略瞬间打的秦遂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自觉占尽上风,现在想来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如果真的占尽上风,为何实力明显略逊一筹的秦遂始终毫发无伤? 等八十一刀出尽之后,更是险些被秦遂一剑刺成重伤,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王叔在江湖上侠名远播,百年间跟数以百计的高处人物交手胜多负少,他教的狂澜刀法和天机诀即便算不上顶尖功法,也绝不该如此不济。 莫毅在随着土路摇晃的牛车上想了半天,终于相同其中关键。 “经验啊,我没有实战经验!” 自己与秦遂一战看似占尽优势,细想来不过只是将苦练的狂澜刀法一股脑使出来罢了。 过程中既没有留心对方有无露出破绽,也未想过对方反击时该如何应对,厮杀中除了实力之外最重要的变招拆招更是全然抛诸脑后。 与其说是在跟人交手,倒不如说自己是在单方面宣泄情绪,不管不顾的无脑砍人。 所以才导致八十一式刀法用尽立即黔驴技穷,除了挨打就只剩下咬牙再重复一遍先前的套路。 莫毅拍了拍脑门,寻思:“唉,看来我除了实力比三年前杀狱卒时强悍之外,实战经验根本就是在原地踏步。 不行,回去以后得多找二狗叔和大力叔切磋切磋,闭门造车的功夫纯粹就是花架子,遇到个实力相近的对手命都得没了。” 正想着,就听身后小石头与小锤子吼吼哈嘿的叫了起来,转头一看,两人正拿着树枝模仿自己与秦遂交手似的动作神态。 “锤子,你先扮坏蛋,等下我跟你换。” “嗯,好嘞。” “呀,坏蛋看招!” “哎哟,话都不说一句直接动刀,你还讲不讲江湖规矩了!” “哼,我一个乡下小子跟你讲什么江湖规矩,看刀!” 莫毅哑然失笑,嘱咐一句别受伤,转身继续赶车。 暮色里,一行人乘着牛车经过桑叶村村口,离扁担寨还有三四里远,就看到寨子方向飘来淡淡青烟,笼罩的田间地头灰蒙蒙的一片。 莫毅没来由的心里发慌,忙问村口柳树旁一个也正在用河水洗锄头的村民:“这位大哥,这烟可是从扁担寨飘出来的?” 那汉子穿着短衣,见少年问他,便手搭凉棚往扁担寨方向眺望,点头道:“多半是,南面除了扁担寨,其他村子都离得太远,就算着火,烟也飘不到桑叶村。” 莫毅心中咯噔一下,勒停黄牛两步爬上柳树,朝烟幕源头望去,就发现扁担寨的木墙内火光冲天,黑烟滚滚,不断朝这边飘来! “不好,寨子里着火了!” 莫毅从柳树上直接跳回牛车,抬手狠狠一拍牛臀:“驾!” 黄牛吃痛,撒蹄狂奔,小石头三人险些一咕噜滚下牛车。 “莫毅哥,怎么了?”小石头抓着护栏,揉着脑袋问。 “寨子里着火了!” “啊?” 小石头和小锤子先是一愣,随即满脸惊恐。 莫毅忽然想到什么,勒停牛车,急道:“你们在桑叶村等我,我没来接你们,你们谁也不要回寨子!” 小石头担心爹娘和爷爷,自然不肯,嚷着要回去救火。 莫毅吼道:“快下去!” 小石头从没见过莫毅发火,缩下脖子,不情不愿跟赵锤和小玉爬下牛车。 “驾!” 莫毅狠狠一拍牛臀,朝扁担寨疾驰而去。 “这火烧的古怪!” 如今寨子里大都是青砖瓦房,极难走水,何况自己按照吞火国的样子给家家户户门前都修了水渠,即便真的失火,也能很快扑灭,绝不会蔓延成这个样子! 莫毅想到这里,不祥的预感更胜,直接跳上牛背,两刀砍断车辕,双腿猛踢牛腹。 黄牛吃痛的哞了一声,发疯似的往前狂奔,没了牛车束缚,速度几乎快若奔马。 失去支点的牛车前辕杵地,砰地一声弹向空中,翻滚着砸入河面,炸起好大一簇水花,价值数十贯的珍贵药材撒的到处都是。 与此同时,扁担寨内也响起一声巨响。 却见火光中宝剑横于胸前的流云宗清风长老王垂口喷鲜血朝后倒飞,重重砸在墙上,整面青砖砌成的屋墙轰然倒塌,尘土飞扬。 王垂以剑杵地,摇摇晃晃起身,拭去嘴角血污后狠狠盯着眼前缓缓走来的西域男人:“山上事山上了,别牵扯寨里的凡人,是好汉的放他们走!” 那缓步走进的西域人穿着汉服,高耸的鹰钩鼻在火光中明暗变化,更显阴狠毒辣。 他没有说话,只是冷笑着抬起右掌挥下,不远处一名与莫毅年龄相若,腰胯长短两柄玩刀的西域少年立刻弯刀出鞘,如饿狼般扑向被逼到木墙角落的扁担寨村民。 “求求你别伤我的孩子!” “娘,爹!” “狗杂毛,你们会遭报应的!” 西域少年只是手起刀落,一时间殷红鲜血如雨洒落,人头滚滚。 已被砍去双臂的王五头发散乱如同恶鬼,口中不断发出野兽失去幼崽后的哀嚎,奋力向村民们的尸体蠕去。 “烈火里耶,我们之间的仇跟这些村民无关,求求你绕过他们!” 不远处朝王垂走去的烈火里耶微微停步,随即继续向前:“一个不留。” “谨遵法旨。” 浑身浴血的西域少年残忍一笑,将一颗小脑袋踢向王五:“狂刀客,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旋即重新开始屠杀。 当小蜜糖满是泥土血污的脑袋带着惊惧扭曲的表情滚到王五身旁时。 王五停止了哀嚎求饶,只是挣扎着用头顶住地面,弓身坐起,木然望向人群中肆意屠杀的西域少年。 他忽然咧嘴而笑,如疯了般问:“喂,西域小杂种,你打算什么时候杀我?” 吞火国巡城天使埃尔德闻言停手转头,那张满是血水的脸在火光映照下,竟是比烈火里耶更似地狱的魔鬼: “别着急,坛主打算亲自取你狗命,上次的圣火天罚你躲过了,这次可没那么走运。 嘿嘿,好好享受那种连同灵魂都被烈火焚烧的无处可逃的痛苦吧。” 第三十六章 屠村! 以剑杵地的王垂忽然爆喝一声,长剑刺出,淡紫色剑芒如长虹贯日直扑烈火里耶心口。 “跟那残废一样自不量力。”烈火里耶冷哼,随手一挥衣袖,剑芒崩碎,王垂如被海浪拍中,朝王五倒飞而去,脱手长剑在空中碎成铁渣。 “王五,那个挟持吞火国国王的小崽子在哪里,说出来,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些。”烈火里耶换上一张笑脸,问。 王垂没想到这个头发斑白的西域人实力竟隐隐还在师侄简志远之上,只挥手间就将自己打成重伤,不由后悔起之前捏碎连心珏。 自己死无所谓,要是害的流云宗覆灭,那可就成千古罪人了。 王五轻声道:“王垂,你还有没有独门的保命手段,要是有就赶紧使出来逃命吧。 这西域杂毛不知练了什么邪门功法,明明三年前已被我打成重伤,即便调养得法也该跌境才对,如今却反而更上一层楼,只怕你宗门内无人是他对手。” 王垂强撑着坐起,苦笑:“这杂毛最少是六境武夫,我才不过三境,就是有什么短时间内提升境界的手段也使不上啊。 唉,算了,反正有你这个老对头陪着我一起死,黄泉路上也不怕寂寞了。” 看着脸色惨白的王垂与另一旁尸横遍地的村民,王五愧疚道: “唉,莫毅早就劝我连夜搬离扁担寨,再寻他处隐居。 可我这老废物非但没听他的,还抱着侥幸想在扁担寨待到老死,现在不但害了你,还搭上寨里这么多多老老少少。” “唉,悔不当初啊,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说完竟是毁的口吐鲜血,双目留下两行血泪。 王垂死到临头反而豁达起来,裂开满是鲜血的嘴,笑道:“想开点,反正咱们都要死了,要是你觉得心里有愧,黄泉路上让我和村民们打一顿出气就是,没必要哭哭啼啼,给这两个杂毛看了笑话。” …… 帽儿山山腰一处隐蔽树林,神情复杂的王蠡默默注视着扁担寨内的一切。 他目睹烈火里耶与那西域少年越过木墙,在寨内残忍屠杀扁担寨村民并纵火烧房的全过程。 “我没看到莫毅?”断猛皱眉道,“他必须死。” 王蠡叹了口气,指指小路远处骑牛狂奔而来的少年:“他马上就到了。” 断猛斜睨一眼,冷声道:“别心软,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上。” “嗯,我明白。” 说是这么说,可绸缎庄王掌柜看向少年的眼神依旧满是愧色,他本来只想帮王上得到陛下信任,从而保住封地,顺便让扁担寨和少年大赚一笔,却没想到王上想要的远远不止封地。 他看着少年跳下牛背一刀插入牛臀,逼迫黄牛撞开村寨闸门,冲入寨中,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走吧,烈火里耶是塑魂境武夫,莫毅必死无疑了。” 断猛等烈火里耶确实发现了少年便嗯了一声,动步跟上,一起消失在莽莽山林。 …… 扁担寨内热浪滚滚,莫毅刚迈入寨中便灼的他浑身发烫,但比起眼前的惨剧,这点高温实在算不得什么。 闸门的角楼下,二狗叔断为两截的身体躺在血泊之中,手握硬弓,死不瞑目。 黄牛倒毙的地方,已是古稀之年的老族长和大力叔叠躺在一起,似乎老人临死前还想替儿子挡下致命一刀。 莫毅每走一步,就看能看到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有大人,有老人,有男人,有妇人,还有……孩子…… 他就像高处一盏不断被天雷劈中的孔明灯,灯火泯灭,脸色苍白,人都傻了。 “徐爷爷……大力叔……二狗叔……水渠叔……小草……炊饼……” 少年如行尸走肉般沿着地上一具具尸体朝家具厂方向走去,即便两旁熊熊燃烧的房屋烤的他头发眉毛微微发出焦臭味仍是浑然不觉。 慢慢的,他的视线中出现了失去双臂的王叔,和状况凄惨的王垂伯伯,两人似乎在焦急的对他喊着什么,但他耳中轰隆隆如春雷炸响,什么也听不见。 然后,他看到了左侧那一地尸体与鲜血。 烈火里耶见道少年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无比畅快,仿佛三伏天合了一壶冰镇葡萄酿。 被王五打成重伤之后,烈火里耶就遭到麾下日月圣使的疯狂追杀,日子过得比丧家之犬还要不如,最后若为一发狠躲进粪坑闭气一日才终于脱身,只怕早就身死道消。 想到浸泡在粪坑之中,即使闭气依旧能闻到的恶臭,和蛆虫在衣服里爬来爬去的恶心触感,烈火里耶就气的浑身发抖。 自他记事起,还从没有受过此等奇耻大辱,屠灭一村算什么,他恨不能灭了会稽郡,灭了大汉国! “坛主,这人要交给我吗?”埃尔德紧盯着莫毅,眼神中满是嗜血红芒,双手一晃,满是鲜血的重光双刀洁净如新。 “不用。”烈火里耶见少年径直向自己走来,侧开一步,任其擦肩而过,畅快道,“你不觉得他这副样子比杀了他更痛苦吗?” 埃尔德扯扯嘴角,轻蔑一笑,双刀在手上舞个刀花插回宝光流转的刀鞘。 莫毅默默来到王五和王垂身旁蹲下,呆呆的问:“王叔,王伯伯,我是不是在做梦?” 王五和王垂一直大喊快跑,把嗓子都喊哑了,没想到少年仍是朝他们走了过来,急的又想吐血。 “你,你!”王五很想给莫毅一巴掌,好把他打醒,可他已经没了双臂。 王垂提起最后一口真气,伸指在少年眉心一点,轻喝一声:“醒!” 一股冰凉气息自眉心处涌入莫毅脑海,少年如同雷暴般的大脑立时清明起来。 他回过神,眼神恢复神采,看着眼前如同血人般的长辈悲呼道:“王叔,王伯伯,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族长他们都死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五叹了口气:“莫毅,你干嘛要回来,干嘛要回来啊……” 王垂苦涩一笑:“得,这下真被这两个西域杂毛一锅端了。” “西域杂毛?”莫毅愕然转头,这才发现身后站着的烈火里耶跟西域少年。 第三十七章 系统激活!!! “这就清醒过来了?真没意思。”烈火里耶像游戏没玩尽兴般撇撇嘴。 莫毅不认识浑身是血的西域少年,但对烈火里耶的样貌印象深刻,只看一眼便瞬间明白一切。 顿时气的浑身发抖,额头爆起青筋,他咬牙切齿的道:“你要报复只管来杀我和王叔,为什么要杀害这些无辜的村民,他们从没有得罪过你,甚至连圣火教是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 烈火里耶嗤笑:“为什么?不过顺带踩死几只收留你们的汉族蝼蚁而已,要什么理由。” 莫毅闻言双颊抽搐,太阳穴突突直跳,只觉得两条火龙从脚底板直冲脑门,胸中那股怒火如被人泼了汽油般轰的爆燃,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烧的滚烫冒烟。 正当他要不管不顾上去拼命,耳旁忽响起清脆铃响,微微一怔,便看到两行玄色篆字缓缓在眼前显现。 “叮~” 【宿主莫毅,剩余寿命约六十七年。】 【是否消耗一半寿命激活折寿修仙系统。】 莫毅愣住了,随即在心中激动大喊:“我还有机会替大家报仇,我还有机会!” 埃尔德“哟”的怪叫一声,用下巴指向双拳指节咯咯作响,脸上却显出狂喜的汉族少年,轻蔑道:“坛主,这贱种好像快疯了。” 烈火里耶扯下嘴角,揶揄道:“疯了好啊,疯的人不怕疼,杀起来更有意思。” 说着开始动步,打算先杀掉尚有还手之力的王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前方眼眶通红的莫毅忽然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向他,冷声道:“烈火里耶,还有你这个西域小畜生。” 莫毅抬手指着眼中杀机尽露的埃尔德,一字一顿的说:“我莫毅对苍天和死去的村民发誓,今日定要将你们挫骨扬灰,此生不杀的你们圣火教上下鸡犬不留,誓不为人!” 烈火里耶被逗乐了,正要说话,就听少年轻声道:“是,激活!” 【系统激活确认,开始下载系统。】 【下载期间,宿主肉身强度为十境内丹境,可抵御十境以下任何攻击。】 【请抬头。】 莫毅全身浮现出如水波般流动的诡异紫红符文,飞速朝眉心聚集。 很快,全部符文汇聚于眉心,变成一颗枣核大小的紫红色圆点。 莫毅只觉得眉心滚烫,如有人放了一块火炭,他按照提示抬头看向被浓烟笼罩的天空。 一道紫红色光芒自眉心处激射而出,破开烟幕,将漫天红霞轰出一个大洞,直冲苍穹。 烈火里耶见到此等天地异象悚然一惊,手中凭空出现一柄刻满圣火教特殊符文的纯金弯刀,刀罡爆长数丈,朝看天的汉家少年当头劈下。 埃尔德也察觉到情况不妙,一步掠到少年右侧,双刀同时递出,两道黑白色的刀芒在空中拧成一条手臂粗细疯狂旋转的阴阳龙卷,捅向少年脖颈。 少年似封了五感,对千钧一发的险境毫无察觉,任凭金刀劈头,龙卷刺颈。 “莫毅!”濒死的王五与王垂的声音一强一弱,同时惊呼。 六境塑魂境武夫与三境泥龙境武夫的倾力一击,别说刚摸到武道衣角的少年郎,就是流云宗宗族简志远硬抗也得粉身碎骨啊! 但下一瞬,两人和烈火里耶与埃尔德一样,都几乎惊得下巴脱臼。 只见那金色刀芒刚触及莫毅前额,立刻如游鱼遇上礁石般改变方向朝左侧滑去。 劈开寨内三排着火的青砖瓦房与松木制成的厚重木墙,在寨外田间急掠而去数里。 刀罡所至,地面犁出一条沟壑,两旁泥水炸起两丈,轰然落下,将无数尚未成熟的水稻砸入泥中。 埃尔德境界差烈火里耶三重,黑白纠缠的旋转刀芒还未靠近莫毅脖颈三寸已如蛇般自行扭动绕开。 烈火里耶一刀不中也不气馁,脚尖一点朝前掠去,随手拍碎向自己扑来的“重光日月缠”,刀身亮如日光的金芒向内收殓,凝聚与刀尖,夹杂着电闪雷鸣之声捅向仍在抬头看天的莫毅心口。 既然刀罡伤不到这汉家贱种,那就直接一道捅穿他的胸膛,看他死也不死! 此刻那道紫红射线似已到达天穹穹顶,在万里之上荡起阵阵紫红涟漪。 莫毅眼前出现一条下载进度条。 【连接完成。】 【开始下载系统。】 【0%,5%,29%……】 那紫红涟漪缓缓融进天穹,就如强酸熔穿了天蓝色的绸缎,穹顶之上缓缓裂开一道长宽不知几万里的口子。 那裂口中漆黑一片,却有无数星辰闪烁,即便周围仍是白昼依旧璀璨夺目。 不多时,裂空中星辰急速旋转,发出响彻天地的轰隆水声,听上去就像有人打开了大坝水闸。 霎时间无数虚无缥缈的灵气涌出裂口,如一道天河瀑布倾泻下来,溅玉飞雪,扑灭漫天红霞。 烈火里耶从未见过如此恐怖骇人的天地异象,相比之下沙漠中的沙暴简直不值一提,心中又急又惧,“王五当年燃烧生机就打的我重伤,这小子发动的神秘功法竟能引起天地共鸣,要给他施展出来,我哪里还有命在!” 想到这里,他前掠速度再次暴涨,直接凭空消失,出现在莫毅身前,金刀狠狠捅向莫毅胸口。 就在光芒耀眼的刀剑即将刺入少年皮肤的那一刻,灵气瀑布轰然落入扁担寨内。 寨子方圆五里之内像被一座泰山砸中,地面剧震,如地牛翻身,寨内大火瞬间熄灭,青砖砌成的房屋,松木扎成的木墙,被巨大威压笔直拍入地底,只留下一地碎瓦屋顶与地面持平的树顶。 一刀捅向少年心口的烈火里耶身子骤然一沉,仿佛身上压了座大山,脸色铁青,嘴角渗血,双膝微颤,体内真气疯狂流转却如何也使不上力递出这一刀。 不远的埃尔德更惨,虽运转体内真气奋力抵抗,仍是口喷鲜血,被拍苍蝇般拍倒在地。 王垂扶着气若游丝的王五,没有感觉到丝毫压力,对于周遭发生的巨变,早已年过百岁的清风长老有些蒙了: “王五,这……这是你们墨家哪门通玄功法,怎么这么厉害?” 王五努力睁开似有千斤重的眼皮,用逐渐开始涣散的瞳孔努力注视着身前抬头看天的少年,嘿嘿笑道:“这是我们叔侄间的秘密,不告诉你。” 第三十八章 连跨七境的疯魔少年 王垂翻个白眼,刚想说句你这样可就没劲了啊,咱们如今好歹是共患难的交情,稍微透个底有什么的,我又不是要你把这套功法传授给我。 但见王五呼吸越来越弱,眼看就要咽气,又改口道:“好好好,你不想说就算了。” 王五有气无力的道:“王垂,我撑不住了,你帮我给莫毅带句话。” “不行,我才不帮你传话,有什么遗言等莫毅宰了这两个西域杂毛之后你自己说去。”王垂断然拒绝。 他知道王五如今就靠着这一点执念强撑,如果说了遗言,心弦一松,立马就会咽气。 王五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哀求道:“帮帮我吧,老朋友,我真的撑不到那时候了。” 王垂抬头看一眼仍然抬头看天的莫毅,自己也没把握少年会持续这个状态多久,要是还得等上一时半刻才能施展墨家秘法,凭王五这状态即便能强撑这不死,也绝没有力气再说遗言。 “好,你说,我一定一字不漏的说给莫毅听。”王垂哽咽点头。 王五欣慰一笑,“谢……谢,我……欠你一个人情。” 这边王垂制住背上附耳听王垂诉说遗言,那一头莫毅眼中的下载进度条已达到百分之九十九。 【99%,100%。】 【系统下载完成,安装折寿修仙系统……】 【系统安装完成……】 【请阅读系统使用说明书。】 莫毅眼前出现一个抬头写着《折寿修仙系统使用说明》的玉简。 他现在只想把烈火里耶和那个西域小子碎尸万段,哪里有什么鬼心情看系统说明,直接选择稍后再看,进入系统界面。 还没看清界面写着什么,凭空跳出一个绣着神秘符文锦囊,上书“新手大礼包”五字。 莫毅也不去点击锦囊,直接在心中咆哮道:“我要杀了这两个圣火教的狗东西,你要是有办法就快帮忙,我他吗的现在像是有心情拆大礼包吗!” 【语音识别中……】 【语音识别成功!】 【系统提示:请点开新手大礼包,跟随系统菜单亮点进行操作。】 莫毅健壮立刻在脑海中点开锦囊,十数个金光灿灿的亮点从锦囊中飞出,飘入系统菜单各个方框。 少年直接将下拉菜单,点开最末尾那个不断亮起熄灭,名为【寿元当铺】的方框。 霎时间系统菜单消失,脑海中出现一行金色篆字。 【新手免费体验劵一张,仅限使用一次,有效期至系统开启后一年内。】 然后金字消散,浮现出四个二级子菜单,从左到右分别是是【辅助类商品】【境界类商品】【武道秘籍类商品】【修仙功法类商品】。 点开不断闪烁的【境界类商品】,莫毅便看到一个写着【暂时性提升至武道七境:售价20寿元】的方框高频连闪。 “你大爷的系统,能不能快一点,别再耽误时间了!” 莫毅用意识在脑海中狠狠点击下去,心中怒骂:“这都什么状况了,还要我跟玩游戏似的点来点去,这是要急死人人啊!” 下一瞬,莫毅只觉得全身毛孔瞬间张开,无数真气自毛孔灌入周身气府窍穴来回游走,一时间竟生出股脱胎换骨,破茧成蝶的玄妙感受。 这一刻,莫毅觉得自己若是此时使出狂澜刀法定能将帽儿山一劈两半! 第七境,金身境,原来换骨境,后来山上武夫觉得换骨换骨实在太过难听,便改为金身境。 金身境,取佛教重塑金身,原指信徒为佛像重新塑造身体或刷金粉、贴金,后被武夫引申为武道境界上焕然一新,更进一步。 寻常武夫只要刻苦修炼,有生之年破开泥龙境跨入中武境的希望其实颇大。当然,这也跟运势有关,比如王垂,被王五一战打的道心崩碎,虚度六十年光阴,就不在此列。 但要想从六境武夫更上层楼,做那上武境武夫,金身境便是一道浓雾弥漫的鸿沟天堑。 绝大部分惊才绝艳的武道天才苦修一生,直到行将就木也无法摸到金身境的门槛,被天赋更高,时运更好的真正天才戏称为烂泥扶不上墙。 就像佛像,本都是泥塑木偶,但只要刷了金粉,贴上金箔,便能佛光普照,宝相庄严,做那被信徒争相膜拜,香火鼎盛的大佛。 莫毅眉心紫红圆点逐渐消退,那束连接天地的射线如一列驶离站台的列车,脱离眉间朝天空越行越远,消失不见。 只弹指功夫,夫穹顶上的裂口飞速弥合,犹如银河倒灌的灵气瀑布也随之化为涓涓细流,直到干涸。 莫毅低下头,发现烈火里耶竟打算一刀捅穿自己心窝,狞笑道:“蝼蚁,你怕死吗?” 烈火里耶发现少年竟在转瞬之间爆发出可撼山断江的可怕气势,大惊失色。 发现如泰山压顶的诡异气息陡然消失,当即爆喝一声,以真气驾驭金刀继续扎向少年心口,自己则朝后飞退,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别想逃!” 莫毅抬手间将快若奔雷的金刀拍飞,身形拔地而起,消失在已沦为废墟的扁担寨。 帽儿山面向扁担寨的山坡之上,几颗大树突然剧烈摇晃,绿叶纷飞,哗哗作响。 茂密山林间,一道黑影如黑豹极掠上山,正是落荒而逃的烈火里耶。 中武境四练气,五铸魄,六塑魂,一但武夫跨入第四境炼气境,便意为着武道修习已从向外求转为向内求,到了第六境塑魂境,更是已能用体内真气温养神魂,妙用无穷。 但塑魂境武夫终究只是中武境,虽然已开始内外兼修,以小见大,却无法如第八境逍遥镜的武夫那样御风飞行,做神人逍遥游,逃起命来还得靠跑的。 烈火里耶可以用快到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逃离战场,却无法一口气逃出太远。 一是因为体内真气无法支撑如此剧烈的高速移动,与世间短跑健将无法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长跑同理。 二是因为空气阻力,六境武夫还无法与天地产生共鸣,让身前空气自行让路。 高速移动时那些看似无形,实则有质的空气会变得粘稠坚硬,如同一道道迎面拍来的海浪,饶是六境武夫的肉体早已强悍到能斩断寻常刀剑,依旧难以承受。 何况以那么快的速度长时间移动,用不了多久便会产生被武夫称为“武夫至,战鼓擂”的闷雷般的巨响。 烈火里耶现在只想悄无声息的远遁千里,要是走到哪儿响到哪儿,还逃个屁啊! 第三十九章 莫毅的反追杀 其实作为凶名赫赫的赤火坛坛主,未跟少年交手便转身逃跑,传扬出去非被其他两个分坛坛主笑掉打压不可。 但就凭那夸张的天地异象,行走江湖百年余年,早已人老成精的烈火里耶可以可以断定自己如果不第一时间远离那汉族少年,多半会倒大霉。 烈火里耶思绪万千,却是眨眼功夫就到了帽儿山山巅,正要转入山坳,就听身后高处响起轰隆擂鼓声,武夫至,战鼓擂! “我看你往哪里逃!” 烈火里耶大惊,心念一动,方寸物中飞出七只脸盆大小,边沿密布刀齿的飞轮。 那七只飞轮分别由金、银、铜、铁、铅和精钢石、铁檀木制成,上刻西域圣火教特殊符文,名为“护教七星轮”,属于上品法器。 七星轮飞出方寸物后无需烈火里耶以真气牵引,便自行围绕主人旋转翻滚,如七星绕紫微,流光溢彩,眼花缭乱。 “去!”烈火里耶手掐剑诀朝飞掠而来的莫毅指去,七只飞轮倏地飞出,如群狼自四面八方扑向猎物。 莫毅踩着树冠奋起直追,绕过一颗足有三十丈高的松树,忽见七只飞轮朝自己飞来。 三只排成一列在前,四只分成两组在空中滑出一个弧形攻向自己两侧。 身形微滞,伸手摸向腰间,才想起自己在坊市买的钢刀还插在牛皮上。 眼看自己就要跟身前飞轮的森森刀齿正面撞上,莫毅攥紧双拳,恨恨的道: “去他娘的,没兵器就没兵器,老子就是用拳头锤,也要锤死你个王八蛋!” 少年说着以墨家天机诀将澎湃真气运至双拳,由于一身境界全是从系统借的,而非慢慢修炼而来,无法做到如臂使指,只是将真气运至双拳便不知浪费了多少真气。 但莫毅不在乎,只要能宰了烈火里耶,他折寿一半都愿意,更别提什么借来真气。 左脚在松树上用力一蹬,高高跃起,真气四溢的右拳抡起后直接朝横切胸腹的金色飞轮狠狠砸下。 嘭的巨响! 金轮上原本刺眼的金芒瞬间崩碎,纯金制成的天枢飞轮被一拳砸入树林,插进泥土之中。 莫毅见一力降十会的法子有效,信心爆长,又是两拳递出,嘭嘭两声巨响,银轮与铜轮应声急坠,削断下方粗大树枝,嵌入泥中。 此时左右两侧四只飞轮同时杀到,莫毅人在空中不知如何躲闪,便学前世武侠剧里的高手狠狠对着空气踹了一脚。 谁知果然有效,那一脚就仿佛是踹在铺了海绵的墙上,身体立时向后倒飞,刚好躲过两只近在咫尺的飞轮。 莫毅不知道七境实力能不能硬扛下这些飞轮的进攻,不敢托大,但见自己竟能在空中改变方向,心中大定。 倒飞中后背往松树上一靠,松树树干立刻被压出一个骇人弧度,吱呀作响。 莫毅双脚在树干上用力一蹬,借着松木的韧性如离弦之箭,身体在空中拧转,与四只飞轮擦身而过,朝越跑越远烈火里耶扑去。 他是来杀人的,哪有空跟什么破飞轮较劲,万一西域老杂毛弃车保帅,不得把肠子都悔青了! 四只飞轮在空中悬停片刻,立刻朝少年追去,边沿刀齿割裂空气,发出如同野蜂飞舞的嗡嗡声。 由于要一心七用,同时驾驭七只飞轮,烈火里耶无法全力施展轻功,因此没逃出多远,当发现短短时间已有三只飞轮与自己断了气机联系,既心痛又惊惧。 那七星轮是比朔金刀更珍贵的法宝,要炼化到七星同气的程度殊为不易,非到生死大战他从来舍不得用,如今一下毁了天枢、天璇、天玑三轮,怎能不痛心疾首。 可更让他惊惧的是那汉家贱种居然短短瞬间就毁了三件上品法器,这最少也得是七境金身境才能有的实力! 六境与七境看似相差不多,实则有云泥之别,自己这次真是大难临头啊! 烈火里耶没机会想更多,因为莫毅已带着轰隆鼓声杀到! 他是追杀的一方,不需要隐藏行迹,加上金身境武夫已能与天地产生细微共鸣,身前的空气在撞上之前便会微微让路,远比烈火里耶跑的轻松。 烈火里耶暗道糟糕,转头回望,就看到在林间拉起一股漫天烟尘的莫毅如狂风般朝自己奔来,身后四只紧咬不放的飞轮一路追赶,途经之处大树拦腰而断,轰然倒塌,当真是声势骇人到了极点! “你属狗的啊,紧咬着本坛主不放!”烈火里耶郁闷至极,边跑边用西域话咒骂。 莫毅又不是李广陵那种精通西域话的将门虎子,哪知道他在说什么鸟语,随手拔起一根树干笔直向天的落羽杉,如欧洲骑士般朝烈火里耶背心捅去。 烈火里耶早已留心身后,朝左一闪躲过杉树撞击,莫毅大喜,他要的就是这一点点的停顿,顺势丢掉杉树爆掠而去,进身后高高跃起狠狠砸出一拳! 一拳递出,拳罡呼啸,山林变色。 七境武夫的倾力一击所释放的庞大威压如巨浪没顶,被拳罡笼罩的烈火里耶几乎无法呼吸,只得举起手臂硬扛。 嘭一声巨响,拳罡爆裂,尘土漫天,四周受到波及的树木片刻间之绿叶尽落,断枝纷飞,瞬息入寒冬。 烈火里耶在手臂与拳罡接触的刹那周身红芒大作,整个人呼的得倒飞出去,接连撞断十几数颗合抱粗的大树摔到地上。 莫毅走出尘幕,略微低头,四只失去气机牵引,如没头苍蝇般摇摇晃晃的飞盘从他头上飞过,三只插入土中,一只钉在树上。 少年一步跨出,来到并无明显损伤的赤火分坛坛主身前,瞥一眼其腰间已布满裂纹的淡红色火焰玉佩,揶揄道:“狗东西,你身上的法宝还真是不少啊,你干脆别当什么狗屁坛主了,去奇巧阁当个活计卖杂货吧。” 烈火里耶依旧保持着双臂交叉护在身前的姿势: “你是不是非要赶尽杀绝不可?有没有的商量? 实话告诉你,我身上的法宝多得很,若是全拿出来拼命,你未必能占到多少便宜。” 第四十章 请神附身 莫毅闻言狰狞咆哮:“商量你吗啊!你对大力叔他们赶尽杀绝的时候为什么不商量!” 说着突然暴起,又是一拳狠狠递出,打的烈火里耶再次倒飞出去。 烈火里耶还以为能用身上价值连城的法宝换的一线生机,毕竟只是死了几只蝼蚁而已,高处人物谁会在意?却没想到少年说动手就动手,既不想要法宝,也不在乎两败俱伤。 又是接连十几颗参天大树轰然折断,烈火里耶周身再度绽放出耀眼光芒,但亮度却比起之前暗淡了些。 “我倒要看看你的护身法宝能替你挡下几拳!” 莫毅不等烈火里耶落地,追上去就是一顿拳罡呼啸的老拳。 烈火里耶毕竟也是掌控一国的邪教巨擘,见少年不打死自己誓不罢休,也激起凶性奋起反击。 他浸淫武道两百余年,所掌握的武学功法远比除了狂澜刀法和天机诀外全然不会的莫毅驳杂的多。 两人真交上手,竟是还能在防守间隙以妙手还击。 莫毅不管那些,只是不断出拳,仗着自己境界不讲理的互换伤害。 王叔曾经说过,武道一途的境界碾压比之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官场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境界高的那个即便打的如乡下农夫般毫无章法,只要敢拼命,也能乱拳耗死老师傅。 交手之后烈火里耶立刻看出少年空有境界,却没有相对应的功法,但这非但没让他松一口气,反而更加郁闷。 因为光是境界的碾压就已经让他毫无办法了,境高一楼,就像以卵击石,不论鸡蛋以何种高度,角度撞上石头,最终的结果只会是蛋壳破碎。 “难道非要我请动圣火天神附身,才有机会逃走不成?” 圣火教中有一门请神秘法只传历代教主与分坛坛主,施展开来可以请动天神附体,将自身境界短时间内拔高一两重楼。 只是请神难送神难,请动天神附身非但会折损阳寿,送神时更是一不小心就被神明霸占躯体,剥夺灵智,成为行尸走肉般的傀儡,所以烈火里耶不到必死境地绝不会施展这门禁术。 莫毅被烈火里耶自腋下钻出的一掌拍中下颚,脑袋后仰,仍没忘记狠狠一拳击向老杂毛的面门,后者再次倒飞出去,将一块两丈高的山石撞得四分五裂。 这次烈火里耶撞穿山石后身上红光彻底暗淡,腰间火焰玉佩砰然崩碎,化为齑粉。 莫毅畅快大笑:“没了护身法宝,看你还能撑多久!” 烈火里耶后空翻落地,稳住身形胸口忽然飞出一柄琉璃飞刀,巴掌大小,通体透明,一闪而逝,竟是快的连此时的莫毅都无法看清。 下一瞬,琉璃飞刀陡然出现在莫毅右眼前一寸处悬停,似在等着莫毅自己一头撞上刀尖。 莫毅大骇,急忙侧头躲闪,抬手去抓飞刀,那飞刀竟又倏地一下消失不见。 “什么鬼东西?” 不急细想,琉璃飞刀再次出现,直刺少年左膝,莫毅只得再次闪身躲避,眼睁睁看着琉璃飞刀洞穿身后树干消失。 “管他什么东西,擒贼先擒王,弄死了烈火里耶,什么法宝都会变成垃圾!” 莫毅再次朝前掠去,结果琉璃飞刀又凭空出现在他右眼之前,无奈之下只得退回原地。 “不对,这里面有古怪!”莫毅试探着再次往前掠去,那琉璃飞刀果然又挡在前方。 少年明白了什么,一面提防飞刀,一面开始注意烈火里耶。 却见不远处的烈火里耶头上青烟升腾,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并拢掐诀,不时以右脚墩地。 莫毅觉得那神经兮兮的模样很是眼熟,脑中灵光一闪:“这不是以前在法制节目看到神婆请大仙吗!” 他后背骤然发凉,这世界可不是自己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匪夷所思的事情层出不穷,搞不好真能给他请个什么邪魔附体,到时候实力爆长,自己可就惨了。 莫毅心里焦急,脚尖一点朝烈火里耶迅猛扑去。 烈火里耶余光瞥见少年迅猛扑来,显然已发现了自己的意图,但他不敢分神,强迫自己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请神之事上。 那柄在体内窍穴温养大隐琉璃飞刀名为“大隐”,是他的本命物,与他心意相通,自会尽力阻挡。 莫毅眼前再度出现那柄琉璃飞刀,这次他速度更快,刹那间如空气般透明的剑尖已距离右眼不到半寸。 这飞刀速度太快,又近乎完全隐身,他知道自己不论是闪躲或者伸手格挡抓握都无济于事,一发狠将内体真气凝聚于额头,在皮肤表面形成一道真气护额,撞向飞刀! 刀尖与真气相撞略微停滞,随后噗的刺入护额穿透皮肤,钉入额骨,发出咚的闷响。 莫毅只觉一股剧痛自前额一路蔓延至后脑,随后在颅内来回撞击,仿佛要将大脑整个搅得稀烂,疼的两眼一黑,几乎栽倒。 “不行!我要宰了这畜生,死也要宰了他!” 击杀烈火里耶的机会稍纵即逝,一旦让其请神成功后果不堪设想,自己死了不怕,反正活了两辈子怎么都是赚了,可自己死了,王叔,大力叔,小蜜糖他们的仇谁报?只怕流云宗简志远赶来的时候王垂都死透了! 莫毅咬牙拔下钉入额头寸余的琉璃飞刀,仰天长啸,墨家天机诀疯狂运转,将蕴藏在各处气府窍穴的真气尽数逼入脑袋。 不多时一缕阴冷煞气被真气逼出伤口,射向不远处一颗自巨石缝隙长出的千年古松。 煞气没入树干,以大雪压青松,青松尚且直著称于世的古松瞬间枯死。 煞气一没,莫毅迅速恢复清明,右手死死握住不断震颤的琉璃飞刀,朝已满头汗水的烈火里耶掠去。 “邪教狗贼,纳命来!” 烈火里耶已请神大半,身后树影间缓缓凝聚出一尊高约三丈,鬼头六目人身九臂的恐怖邪神。 那邪神低头俯视烈火里耶,九条树干粗细的手伸了过去,剃刀般的指甲扎入烈火里耶后背,竟是直接将其后背皮肤缓缓撕开,慢慢钻了进去。 烈火里耶没想到请神的剧痛如此剧烈,几乎让他无法承受,料想飞刀还能在支撑片刻,便决定换一口稳稳心神,以免道心崩碎。 刚换过气,忽然身前一黑,抬头后骇然发现额头不时有金色真气溢出,活像尊二郎显圣真君法相的莫毅已经一拳狠狠砸来。 “邪教畜生,这次你死也不死!” 第四十一章 打得你粉身碎骨! “邪教畜生,这次你死也不死!” 莫毅右拳拳罡猎猎,狠狠砸中烈火里耶面门。 烈火里耶高耸的鼻梁被拳头砸的凹陷进去,随后整张脸向内塌陷,响起让一震骨头粉碎的咔嚓声,嘭的倒飞出去,鲜血四溅。 那尊大半身躯已钻入体内的邪神瞬间化为一股黑色尘埃消散在天地之间。 莫毅朝前爆掠而去,在烈火里耶撞断无数大树即将飞出山坳前将其截下,双拳同时递出,打的他洞穿密林,飞到天上。 王垂不知道莫毅战况如何,每次帽儿山中传来轰隆巨响,他的心就跟着砰砰乱跳。 突然,他望见山巅之上一前一后掠出两个黑影,两个黑影在空中交错后朝自己这面的山坡急转直下没入树林,随后就是一连串自上而下的砰然巨响,成片的树木拦腰折断,滚下山坡,好似发生了山崩! 王垂目瞪口呆,他分明看到后面追赶的那个黑影正是莫毅:“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能让普通少年一跃成为上武境武夫的功法?这怎么可能啊!” 埃尔德见坛主逃遁,已知大事不妙,踉跄爬起后就打算逃跑,谁曾想那如山岳般的神秘威压对他造成的伤害比预想的更重,刚迈出一步便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呕血不止。 王垂见状赶忙边咳嗽边朝帽儿山喊:“莫毅,咳咳咳,这西域崽子要跑!” 山腰处响起一声爆喝,好似平地起惊雷,震得满寨碎瓦微颤: “狗东西,看你往哪里跑!” 下一瞬,莫毅自山腰掠出,如长虹贯日落在埃尔德身后。 “跑,你跑啊!” 一脚踢出,埃尔德尾骨腰椎应声而断,如炮弹般飞出扁担寨,摔在距离寨子两里外的稻田之中,炸起好大一簇水花。 莫毅冷哼,随手将已被自己打的浑身粉碎性骨折的烈火里耶丢在地上。 身形拔地而起,消失在王垂视线中。 王垂循着风声往南看去,就见两里外的埃尔德再度高高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鲜血四溅的抛物线落回寨子,弹跳着翻滚了三次,滚到刚才他屠杀村民的地方。 “王伯伯,我叔怎么样了?”莫毅凭空出现,见王五倒在王垂怀里,颤声问。 王垂叹了口气,轻轻摇头。 莫毅如遭雷击,噗通跪倒,双手扶地,浑身颤抖。 少年低着头,王垂看不到他的表情,却看到少年的十指缓缓嵌入地面,一滴滴眼泪漱漱落下。 王垂想要安慰一下莫毅,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一日之间寨子没了,视作做家人的村民没了,叔侄相称的师父没了,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句:“节哀顺变,不要太伤心。” 山上之人椿龄无究,看着家人朋友一个个离开人世本为常态,可那毕竟有几十年循矩渐进的接受过程,王垂真怕少年会一下道心崩碎,成为废人。 除此之外,他还十分担心墨家这门能让普通人连登七重楼的秘法会带给少年的反噬。 武道一途艰难万分,境界攀登更是容不得半点投机取巧,能够让人短时间内实力爆长的秘法都需要使用者付出极高的代价,甚至生命。 连升七境的少年将要面临怎样的反噬,王垂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良久,莫毅一拳重重砸向地面,整座扁担寨为之一震。他猛然起身,仰天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王叔和村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少年仰天长啸,声振屋瓦。 然后莫毅转头狠狠瞪着地上如两摊烂泥般的烈火里耶和西域少年,咬牙切齿的说:“挫骨扬灰,我要把你们两个畜生挫骨扬灰!” “叮~” 【退出七境倒计时。】 【10,9,8,7,6,5,4,3,2,1】 莫毅刚向烈火里耶迈出一步,体内窍穴气府蕴藏的真气开始飞速流散,巨大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少年只来得及在说一句“挫骨扬灰”,便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王垂哎哟叫了一声,轻放下王五,起身去查看少年情况,结果刚强撑着爬起,膝盖一软又坐回地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么快就开始反噬了吗?” “师叔,你怎么了?”流云宗宗主简志远飘然落地,看到眼前凄惨血腥的一幕脸色微变,赶忙去搀扶王垂,“师叔,你不是来找王五下棋的吗,怎么会变成这样?刚才的发生在寨子上空的天地异象是怎么回事?” “先别管这些,你去看看那孩子怎么样了,我欠他一条命,你说什么也要保住他,算我求你了!” 简志远早年曾拜入儒家书院进学,极其重视辈分孝道,否则这些年也不会由着王垂在宗门里骗钱偷酒。 他连连点头,快步走到少年身前俯身把脉,随后咦了一声,古怪的看着满脸焦急的王垂,疑惑的问: “师叔,这孩子不过是伤了心神昏死而已,并不需要我出手救治啊,回头去药铺买颗朱砂安神丸服下即可。” 王垂闻言愣了愣。 只是伤了心神?这不是开玩笑吗!真当连升七境是假的啊! 他怒道:“简志远,你是不是觉得那孩子没救了,所以不愿意浪费体内真气。 我王翠这就对着苍天起誓,只要你能救回莫毅,不管耗费多少真气和灵丹妙药都算我的,来日我全都还给你!” 简志远看着即便昏死过去的少年,心道:“原来这孩子就是王五的徒弟莫毅,嗯,年纪轻轻就摸着了武道衣角,天赋确实不俗。” 简志远稳了稳心神,以自身真气游走少年奇经八脉,气府窍穴,仔细探查,结果越看越心惊。 这少年非但身体无恙,奇经八脉与各处窍穴还异常宽阔,格局之大,见所未见。 所谓武道天赋,悟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经脉窍穴先天是否开阔。 先天开阔的经脉就好似官道驿路,又宽又平,在踏上武道初时便能让真气以更快的速度流转,事半功倍。 而天赋普通的武夫,则需要每日不断打坐练气拓展经脉,将自身的乡野小路一寸寸修成官道驿路,以方便真气流转,费时费力。 第四十二章 劫数难逃 而气府窍穴就好像一座座官道间的城市。 先天开阔者的城市是规划合理的郡城都城,可容纳百万人同时居住;而天赋普通的武夫则往往只有几座村镇,住不了多少人便已经满了,想要在住更多人便需要日夜不停的扩建。 因此经脉窍穴先天开阔者往往在踏上武道初时便能一日千里,将众人远远晒在身后。 无他,基础建设做的好而已。 简志远收回真气,竟有些嫉妒已经身亡的王五,这样注定在武道一途走的极高极远,甚至高楼登顶的少年竟是他在武道尽毁后收的徒弟。 这好运简直堪比人家中坐,金条天上落啊! 高祖曾说得一人而兴邦,得此少年虽然不能兴国安邦,却足以光耀宗门啊! 如今灵气枯竭,飞升无望,各大宗门的宗主中一门心思追求武道巅峰,全然不理俗事者少之又少,更多的是如山下商贾打理自家产业般兢兢业业将宗门做大做强,以求宗门能世代传承,享千万年血食供奉。 王垂见简志远愣愣出神,还以为莫毅的反噬太过凶猛,连五境武夫都束手无策,颓然道:“志远,我也不求你一定要救活他了,他到底怎么样,你给我透个实底就成。” 简志远回过神,苦笑道:“师叔,这孩子真的没什么事儿,不信你自己看。” 说着抱起莫毅来到王垂身边放下。 王垂果然伸手去给少年把脉,刚搭上脉便也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不应该啊?” “怎么不应该?这孩子目睹师父和邻里惨死,过度悲伤导致昏厥很平常啊。” 王垂刚想说平常个屁,你小子有本事一口气将境界提升七境试试,还平常,平常个锤子! 忽想到王五对少年施展的秘法讳莫如深,自己若随便透露给师侄知道未免不够厚道,便转移话题道: “既然他没事就先不管他了,你在我给我看看,刚才给烈火里耶那杂毛打了一顿,差点没死了。” 简志远听到烈火里耶的名字瞪大眼睛,气势骤变,腰间玉佩一闪,十二把碧玉飞剑如篱墙般悬停四周,起身警惕的查看四周:“圣火教的大魔头烈火里耶?他在哪儿?师叔放心,我如今跟他境界相当,定能护你周全!” 王垂翻个白眼,心说那王八蛋如今已是六境武夫,你哪里打得过,但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他可不会说。 指着不远处那两具烂泥般是尸体,解气的道:“那邪教杂毛已经被一位恰巧路过的高人打成死狗了,喏,那个就是赤火分坛的烈火里耶。” 简志远知道师叔绝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如释重负,收回飞剑,虽然对那仗义出手的高人十分好奇,仍是赶忙先给师叔号脉,刚搭上脉就倒吸口凉气:“师叔,你这是受了重伤啊,怎么不早说!” “说什么,一时半会又死不了,九转金丹带了吗,给我来一颗。” …… 帽儿山山巅,曾经帮莫毅救回赵锤的年轻道人张玄陵跨坐在一颗老松之上,抬头看着天穹愣愣出神。 半晌才呢喃道:“天要此子重开天门,将灵气带回凡间,却不知这已绝地通天六百余载的天下,还能不能受的住如此大的机缘。” 他掐指算一算,叹了口气:“唉,不是说当了掌教就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吗,怎么我算到这里就什么也算不到了呢。” 老松微微一颤,右侧的树枝上出现一位身穿青衫,腰悬佩剑的读书人,正是董仲舒。 董仲舒朝山下夷为平地,宛如修罗场的扁担寨望了去,眉头微蹙,右手提着的一只色泽翠绿,外形方正的小书箱消失不见。 他转头看向跨坐在树杈上年轻道人,冷声质问:“看着普通百姓被邪教屠戮而冷眼旁观,就是你们道家的无为而无不为?” 张玄陵斜睨一眼儒家书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贤人,淡淡的回复:“道不同不相与谋。” 董仲舒嗤笑:“哼,好冰冷的道,简直不像人走的。” 张玄陵转头看向读书人,森然道:“董仲舒,你当真不怕死吗?” 旋即又摆摆手:“算了,算了,我跟你们这些儒家愣头青说不清楚。” “大路朝天我与你各走半边便是,你自去送书结善缘,咱们谁也别烦谁。” 董仲舒闻言气急:“现在这情况还送个屁的书,结个鸟的善缘,他要是问我为何不早点出现,我岂不是百口莫辩!” 张玄陵笑道:“君子坦荡荡,你既然确实不知扁担寨有此一劫,又怕什么误会。” 董仲舒冷哼一声,朝空中跨出一步,一闪而逝。 张玄陵伸个懒腰,喃喃道:“愣头青走了,我也该动手了。” 只见年轻道人跳下古松,右手朝扁担寨一招,轻喝道:“来!” 树影下,数十个大大小小的阴魂自地底缓缓冒出,各个表情茫然,正是王五,徐大力等人。 张玄陵走入密林,从方寸物中取出一张“黄泉引路符”贴在一颗合抱粗的槐树上,指尖金光一抹,符纸缓缓燃烧,树干上出现一扇深不见底的幽暗窄门。 徐大力等人看到这扇窄门都有些畏惧,纷纷躲到四肢已恢复健全,身形高大的王五身后。 张玄陵对恢复一丝神志的王五道:“告诉他们无需害怕。 我已与地府鬼差阎罗打过招呼,他们今世种种孽债皆由我一人承担,他们进入幽冥殿后不必受刑苦等,可直接转世投胎。” 微微飘荡的王五也不怀疑,似对这年轻道人信任至极,抱拳一敬,对村民们转述。 徐大力笑着点头,与妻子互视一眼,搀扶着老族长率先走入窄门消失不见,而后一个个村民扶老携幼步入窄门,平日里最为乖巧懂事的小蜜糖还笑着跟张玄陵挥手作别。 张玄陵也笑着挥手,柔声道:“去吧,好好投胎转世,我为你们一一算过来生运势,各个都好命的很哩。” 小蜜糖笑着点头,小小的身体消失在窄门之中。 “你不去投胎吗?”张玄陵胡乱抹了把从眼鼻中流出的血水,看着王五,“你的阳寿未尽,若错过了这次机会,就要在阳间飘荡数年,日日躲避罡风烈日和驱魔道人,做那孤魂野鬼,苦不堪言。” 后者转头看眼扁担寨中昏死过去的少年,眼中的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他想了想,随即单膝跪地朝张玄陵一拜,神色决绝的说着什么。 张玄陵叹了口气,点头道:“好,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哪怕耗费百年道行,也要帮你这一次。” 第四十三章 你小子很不听话啊 一月后,望曦山流云宗。 秦遂带着师傅王垂的腰牌去往酒窖取酒。 看守酒窖的师兄扫一眼腰牌,没好气的打开酒窖大门,让到一边: “王长老刚戒酒,由冒出个小酒鬼,在这么下去流云宗的酒窖都要给你们搬空了。” “真是的,要是酒窖里没了酒,我还守哪门子的酒窖,岂不是要陪你一起扫茅厕?” 秦遂收起腰牌,心中暗骂,面上却是陪笑道:“呵呵,还望师兄多体谅,扁担寨上下几乎被圣火教的疯子屠尽,那孩子眼睁睁看着惨剧在眼前发生,难免一时接受不了。” 那师兄闻言果然不在抱怨,只是嘟囔一句:“我体谅他,谁体谅我呀。”便不再说话。 秦遂道一声谢,进入酒窖,在角落挑了坛三十年陈酿告辞离去。 穿廊过道,一路来到山崖边的沧海亭。 亭内一衣衫满是污垢的少年枕着空酒坛呼呼大睡,日晒雨淋,海风侵蚀,少年原本细嫩的皮肤已满是风霜。 “醒醒,酒来了。” 莫毅睁开眼,抬手拍拍身旁地面,示意把酒放下即刻。 秦遂叹了口气,将酒搁下转身离开,想了想,又折回坐在“吴王靠”上,语重心长的道: “莫毅,你醉了整整一个月了,也该打起精神了吧。 徐石头那小娃娃全家都给圣火教的畜生杀了,不比你只死了个师父惨? 可人家也才伤心了七天,如今拜我师父为师日日习武不辍,发誓要灭了圣火教给全村人报仇雪恨。 你好歹是狂刀客的亲传弟子,总不能输给一个小娃娃吧!” 莫毅揭开酒封喝了口酒,香醇美酒顺着嘴角滑落,打湿衣襟。 秦遂见少年将自己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暗自摇头,起身离开。 “喂。”见汉子离开亭子,莫毅忽然开口。 “嗯?”秦遂在亭外站定,心中一喜,寻思:“哟,难道我的话起作用了?” 却听颓废少年慵懒的道:“以后放下酒就可以走了,不必说这些废话,我是不祥之人,你离的太近没好处。” 秦遂气不打一处来:“好心当成驴肝肺,醉死你拉倒。”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莫毅叹了口气,双手撑地缓缓坐直身子,他看着已跳出海面的红日在碧海洒下一片波光,喃喃道: “王叔,老族长,大力叔,二狗叔,听说这个世界真的有阴曹地府,也不知你们在哪里受苦没有……” 然后是少年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泪痕,摇头说:“不会的,你们都是那么好的人,肯定已经投胎去好人家了,不会受苦的。” 远处,流云宗宗主简志远与清风长老王垂并肩而立,默默注视着便说边抹泪都是少年。 简志远蹙眉道:“师叔,这可如何是好?他在这么自暴自弃下去,即便根骨再好,天赋再高也早晚得废了。” 王垂无奈:“唉,他这是心病,除非能自己想通,否则世间任何灵丹妙药都无济于事。” “王五留下的遗言也不能在他心湖掀起一点波澜?” 王垂摇头。 “时间总能抚平伤痕,你们两个也别操之过急了,再给这孩子一些时间,我相信他肯定能走出来的。” 普度长老蒋品茹带着新收的弟子小玉,自两人身后廊道走来。 “师叔。”简志远抱拳问好,蒋品茹欠身还礼。 小玉看到沧海亭中的莫毅,立刻露出灿烂笑容,如小鹿般小跑过去,谁知还没迈入亭子,就被少年一嗓子吼了回去。 “别过来,走开!” 小玉笑容瞬间僵住,瘪着嘴很委屈的回到普度师太身后,低头看着脚尖,泫然欲泣。 蒋品茹怜惜的摸摸小玉的脑袋安抚,心中也是叹息不已。 自扁担寨被屠,莫毅就性情大变,非但日日醉酒,颓废度日,还自锁心扉不愿与任何人交流,更极度抗拒亲近之人靠近自己,非但凶的徐石头和赵锤半个多月不敢再来探望,连小玉这个妹子都次次碰壁。 三人齐齐叹息一声,带着小玉转身离去,偌大流云宗后院,只剩下莫毅一人枯坐亭中喝酒伤怀。 忽然,沙沙的脚步声从亭外响起,越来越近,莫毅发现这脚步声十分陌生,就不是小玉、小石头、小锤子,也不是流云宗中任何一个自己熟悉的人,不急转头,就被人在后脑勺狠狠拍了一巴掌,差点一头扎进酒坛。 “臭小子,才一个月没看着你,就敢学大人喝酒装颓废,反了你了。” 这一巴掌下手不轻,莫毅被打的眼前发黑,疼的直咧嘴,然而听到声音,少年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酒坛倾倒,三十年陈酿哗哗倒在地上,酒香弥漫。 “哎哟,快把酒扶起来,这撒出去的可是我半年的量啊!” 莫毅恩了一声,匆忙扶起酒坛放在地上,也不管已被酒水浸湿黏糊糊的裤子,浑身颤抖的转过头,泪水便模糊了视线,仰头颤声道:“叔……您……您怎么会……” “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这世上既然有阴曹地府,转世轮回,阴魂凭借强悍实力打出有幽冥殿重返阳间,又有什么稀奇的。 嘿嘿,你都没见过你叔有腿的时候是啥样吧,怎么样,站起来的王五是不是特别霸气。”王五笑问。 莫毅闻言抬手拭泪,用力点头,“嗯,霸气,霸气,霸气侧漏!” 王五对这回答很满意,眉飞色舞的盘腿坐到少年身旁,责备的问:“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了,难道王垂那个老东西没把我的话带给你吗?靠,这老东西说话不算数,不行,我得找他算账去。” “您别走!” 少年生怕王叔离开之后便永远不会回来,赶忙伸手拉住王叔,解释道:“不是王伯伯没说,是我……我没听进去。” 王五闻言冷哼:“你小子这是翅膀硬了啊,是不是觉得自己开了系统,宰了烈火里耶就天下无敌,连我的话也不用听了?” “不是,不是!”莫毅急忙摆手,“我……我只是……只是……” 少年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说自己伤心过去引发自闭,所以听不进去? 开什么玩笑,王叔可是把生死看的比鸿毛还轻的好汉,这么说非被揍不可! 王五见莫毅这副窘迫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他揉下莫毅的脑袋,无所谓的说:“嗨,那些煽情的遗言听不进去更好,婆婆妈妈的,一点也不像狂刀客说的话。” 莫毅嘿嘿傻笑。 第四十四章 人鬼殊途,封神锁匮 莫毅知道王五已经死了,遗体就与其他扁担寨村民一起埋在帽儿山西面的山坡。 据操办此事的王垂说,那里藏风聚气,是什么能福泽子孙的风水宝地。 但是具体在帽儿山什么地方,莫毅不知道,发丧的那天,他把自己灌的烂醉如泥,不省人事。 他不敢看到那一副副棺材,不敢看那一座座坟,因为光是想象,少年已疼的几乎窒息。 “叔,我带你去见小玉他们吧,他们也都特别想你!”莫毅刚摇摇晃晃起身,见王叔笑着摇头,便重新坐下,自言自语的道,“算了,算了,这儿挺好的,咱们哪也不去。” “莫毅,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王五陪着少年看着碧海蓝天发了会儿呆,忽然问。 有精神支柱和没有精神支柱的莫毅判若两人,身上颓气一扫而空,笑道:“要不叔继续带我修行吧,您可不知道,那系统一开,我的阳寿直接没了一半儿,现在就剩下36年了,得抓紧时间修炼才行。” 王五犹豫片刻,笑着点头道:“好。” “叔,那您在这儿等我,我这就去拿赤刀,嘿嘿,一个月没练狂澜刀法,要是武艺生疏了,您可不许揍人啊,我这也是情有可原嘛。” 莫毅说着起身小跑出沧海亭,虽然脚步虚浮无力,却跑的格外轻松。 沧海亭中,张玄陵的一闪而现。 他叹息道:“值得吗?” 王五看着少年消失在廊道的背影,笑道:“值得。” 张玄陵想做最后一次努力:“王五,虽然贫道的‘封神锁匮’之法远比其他道人高明,可让你在成为刀魂后仍保留一丝神识照拂莫毅。 可三魂七魄一但融入刀中,你便将彻底由人变器,在没有转世投胎的可能。 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只为能在危急时刻助少年一臂之力,你真觉得值得?” 王五嘴角上翘,微笑而决绝的道:“值得,很值得。” 张玄陵见他如此执着,点头道:“好,既然你心意已决,贫道便不再说什么了。你还可在阳间行走三日,好好珍惜这段时光,三日之后,你的神魂便只能永生永世待在刀中。” “掌教真人慢走。” 张玄陵摇了摇头,走出亭子,一闪而逝。 那一头,莫毅穿廊过道跑入王垂居住的小院,后者正坐在屋檐下的蒲团上打坐练气。 之前与六境武夫烈火里耶一战,王垂虽身受重伤,却也获益良多,隐隐有一举突破三境重返炼气境的迹象,这几日若无俗事必须处理,都在刻苦修炼。 小院天井中,秦遂带领徐石头正和赵锤练习流云宗的入门拳法“拨云无遮”,皆是汗流浃背。 秦遂起初很不情愿教两位便宜小师弟,自己天赋本就不高,必须将勤补拙,哪有时间陪小子胡闹,后来被王垂拎到墙角狠狠骂了一顿才勉强上心。 谁料后来越用心教还越教出味道来了。 自己修习与教人修习截然不同,前者只需依葫芦画瓢照着做,后者则要先将拳中真意吃透想明,再阐述出来。 否则还没教几下子,就会被两个小鬼什么:“秦师兄,这一拳为什么要这么出?那一步为什么要这么踩?”一类问题问的哑口无言,颜面扫地。 一来二去,秦遂竟从看似简单的“拨云无遮拳”中体会出一丝万丈高楼皆从此起的玄妙感受。 一拍脑门,才发现自己早在宝山之中,还未自知。 成天就只想着从师父那里骗些更高更玄妙的功法好一日千里,追上董师姐,实在舍本逐末,愚不可及。 挥汗如雨的小石头经历了亲人惨死,一夜之间变了个人,再没了往日的嘻嘻哈哈、没心没肺。 见莫毅突然来到小院,微微一愣,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喜,却仍不肯停下只打到一半的拳桩,只是微微颔首。 赵锤的父母死于天灾,没有血海深仇,更容易释然,见莫毅来了,停下拳桩,招手道:“莫毅哥!” “早上好,你们继续练,不用管我,中午咱们一起吃饭。”莫毅重见王叔,心中阴霾顿消,微笑着跟二人打招呼。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但让秦遂、小石头、小锤子三人目瞪口呆,连专心打坐练气的王垂都惊得的睁开眼睛。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莫毅心神彻底崩溃,疯了?” 王垂还未开口询问,莫毅先问道:“王伯伯,那把赤刀还在您这儿吗?” “在。”王垂点头,忽然心里一惊,寻思,“他该不是打算轻生,拿王五的刀抹脖子吧?” 忙警惕的问:“你问那刀做什么?莫毅,人这一生总要经历生死离别,可不许钻牛角尖啊!” 莫毅一愣,苦笑道:“王伯伯,您误会了,我只是打算练刀而已,没钻牛角尖。” 王垂见他面带笑容,眼中神采奕奕,确实不像要自杀的,便对一脸狐疑的秦遂吩咐:“秦遂,你去为师房里取刀,那把赤刀就在刀架上。” “是,师父。” 秦遂转身离开,很快便带着赤刀回到小院。 王垂抢先一步拿过刀,狐疑的问:“莫毅,你当真是想练刀?” “当真,谁撒谎谁是烂酒鬼。”莫毅打趣道。 “哈哈,好,谁撒谎谁是烂酒鬼。”王垂笑着将赤刀递给少年。 莫毅接过刀,朝王垂与秦遂抱拳致谢:“小子这一个月来日日买醉,给王伯伯和秦大哥添了不少麻烦,万分抱歉。” 秦遂摆手道:“小事而已,小事而已。” 王垂则是呵呵一笑:“咱们之间不必说这些生分的话。” “莫毅,我当年跟你师父一战曾领教过狂澜刀法,知道些其中的门道诀窍,如果你练刀之时遇到什么不懂的地方,大可以来问我,不必客气。” “多谢王伯伯,我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定然来请教王伯伯。” “嗯,去吧。” 少年再次抱拳,转身快步离开。 “师父,那咱们是不是接着练功?”秦遂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挠着头问。 王垂翻个白眼:“还练个屁,莫毅突然跑来拿刀,你能放心的下?还不跟上去瞧瞧。” 第四十五章 陪我走走 小石头与小锤子打完一路拨云无遮拳桩,再也按耐不住,小跑过来,随着王垂与秦遂一道蹑手蹑脚,鬼鬼祟祟的跟了出去。 长廊里,莫毅与独自前行的董婉相遇。 “莫毅,早上好,咦,你手里这把不是王前辈留下的赤刀吗,你拿着它打算做什么?”董婉笑容和煦的问。 少年遭遇在流云宗不是秘密,一个月前,宗门内甚至还因为是否要收留这四个被西域圣火教视作仇敌的山下凡人而特地召开宗门大会。 虽然以清风长老王垂与普度长老蒋品茹为首的收留派获得了大部分弟子的支持,但觉得流云宗没必要趟这浑水的弟子亦是大有人在,毕竟西域圣火教凶名赫赫,绝不是好惹的邪魔外道。 董婉的师父凌云长老,师叔祖耀星长老亦是此观点的支持者。 最后若非宗主力排众议收留四人,清风长老王垂几乎要跟自己师父拔剑相向,用手中剑好好讲一讲道理。 董婉和宗门许多参与大会的弟子至今都对当时重伤未愈的王垂拍案而起,指着自己师父和师叔祖大骂的场面记忆犹新。 王垂一句,“我流云宗若是连几个被西域邪教迫害的孩子都不敢庇护,以后行走江湖还有什么脸以名门正宗自居? 真要那样,干脆让出望曦山山头,去太湖湖底建一座水府,改换门庭叫缩头王八宗算了! 正好遂了你们两个老东西的愿,一个当绿毛龟长老,另一个当金钱龟长老!” 几乎把自己师傅与耀星长老气的七窍生烟,当场就要动手,却也让在场弟子见识到了老酒鬼的大义凛然,一时间纷纷对其只会骗钱偷酒的印象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董仙子早上好。”莫毅礼貌回答,“我打算去后崖练刀,已经浑浑噩噩了一个月多月,总该打起精神了。” “哦?你要练刀?”董婉脸上的诧异神色一闪而逝,微笑着鼓励,“加油,如果有是很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莫毅谢过,快步朝沧海亭所在的后崖走去。 秦遂偷偷摸摸躲在拐角,与师父三人默默目送董婉离开,忽然如猪哥般嘿嘿傻笑:“董仙子果然温柔善良,我没喜欢错人。” 王垂打击道:“多花些心思在练功上,别总做白日梦,凭你现在的本事根本入不了董婉的眼。” 小石头见不得秦遂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忍不住道:“有什么的,还没我家小玉姐一半漂亮呢,是吧,锤子?” 赵锤立刻点头附和。 “你们两个嘴上没毛的小东西知道什么,小玉那傻丫头最多算朵梨花,美却淡而无味,董婉那可是桃花、牡丹,远远看着就春色无边。” 王垂在三人后脑勺各拍了一巴掌:“还聊,莫毅都走远了,还不赶紧跟上!” 四人闪出拐角,蹑手蹑脚的尾随而去。 却说莫毅来到后崖,一眼就看到笑望自己的王五,心头一暖,举着赤刀小跑入亭。 “叔,您的刀当时跟房子一起沉到地下去了,挖了两天才挖出来,所幸刀完好无损,连刀鞘都没坏。” 王五含笑点头:“嗯,来,你先耍一套狂澜刀法给我瞧瞧,一月没有来练刀,我倒要看看你生疏了多少。” “好嘞!” 莫毅跃出沧海亭,立在庭院中间,先闭上眼深吸口气稳住心神,随即身体前倾,右脚踏出一步,以平澜立桩迅猛拔刀。 可惜武道一途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个多月的烂醉如泥,少年出刀明显慢了许多,也再没有金色刀芒从刀锋荡出,全无气势。 莫毅反复练了三趟,气喘已十分紊乱,收刀入鞘,不敢正视亭中王五。 谁料王五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依靠着亭柱微微颔首:“嗯,确实是一个多月没练刀的样子,你的话到时说的实在,半点水分都没有。” 莫毅赧颜道:“王叔,我以后会努力的,再不敢这样了,不,我马上继续。” 说着又要继续练习狂澜八十一路刀法。 王五摆摆手,走出亭子,伸手挡下刺目阳光,朝山下走去:“武道修行一事虽忌讳惫懒懈怠,却也不能急功近利,当循序渐进才是,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这一生游览过无数名山大川,这望曦山却是第一次来,你陪我走走。” 莫毅诶了一声,将刀系在腰间,小跑跟上。 围墙那头,王垂四人的脑袋小心翼翼的探出。 “师父,莫毅哥不会中邪了吧?”小石头神色担忧的问。 秦遂抢话道:“嗯,我看多半是中邪了,要不怎么会对着空荡荡的亭子自说自话呢。” “师父,咱们要不要请个道士来驱邪招魂啊?” 王垂对山上之事显然比三人知道的多,他捋了捋已转为灰黑的胡须,沉吟片刻,道:“先观察几天再说,我看莫毅气色如常,印堂发亮,不像是中邪,倒像是……” 他看看徐石头和赵锤,将后半句话咽回肚子,转移话题道:“莫毅能重新振作殊为不易,我们且再看看,走,回去练功,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全当没看见。” …… 望曦山占地极广,东面临海,可观日升日落,潮涨潮退,山中有一峡谷名为九星谷,其间树木扶疏,岩石交错,更有九潭三瀑,奇峰怪石相互迭串,错落有致的排列在溪谷之中,恍若仙境。 莫毅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却没有去过,下到山腰便要去问流云宗弟子怎么走,王五一拐入小径朝峡谷走去。 “王叔,您不是没来过这儿吗,怎么感觉比我这住了一个多月的人还熟门熟路啊?” “看牌子。” 莫毅顺着王叔手指的方向转头会看,就看到小径入口一个小小的牌坊上刻着“九星幽谷,洞天福地”八个篆体大字。 少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没留神,一时没留神。” 两人沿着山腰小径一路深入山谷,未拐过山角,已听得水声隆隆,更近一点,便看到水雾中一道彩虹斜挂,如梦似幻。 转过山坳,王五看着一道瀑布自对面高处垂落,又被三处如水坝般的凸起岩壁所挡,折出三个如拱桥般的弧度,赞叹道:“这就是望曦山有名的‘三折瀑’吗,嗯,果然是白链三折,有趣的很。” 他转头问欣赏瀑布的少年:“你知道三折瀑的典故吗?” 莫毅摇头。 第四十六章 查看系统 “相传流云宗开山祖师苏流云就是在这三折瀑下一举突破塑魂境跻身上武境。 苏流云也算是高处江湖的传奇人物,一生三起三落,早年全家被山贼所杀,沦为孤儿,无奈之下只得卖身葬全家,做了富贵人家的伴读奴仆。 及冠后无意中从经书里悟出一门上乘武道功法,一年顽石,两年璞玉,风头一时无两。 后来赎了奴籍成家立业,又因为那门玄妙功法被江湖人觊觎害的妻儿惨死,虽然后来大仇得报却从此一蹶不振。” 王五还没说完,莫毅便扶着青石栏杆接话道: “后来他重新振作,在望曦山中结庐修行,春来冬去,寒来暑往,最终在三折瀑下一举破镜。 其实三折瀑原本只是不知名的野瀑,只因为流云宗开山祖师觉得这瀑布的水势和自己人生际遇十分相似,便起名叫三折瀑。” “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是王垂跟你你说的?”王五一愣。 莫毅挠挠头,道:“叔,您可能不知道,这种背负血海深仇重新崛起的故事,在我那个世界都被网文作家写烂了,俗称套路……” “啊?”王五表情略显尴尬,随即一拍少年肩膀,爽朗笑道:“哎呀,你叔是个粗人,不会宽慰人,反正就那么个意思,你领会精神就好,不用在意细节。” 莫毅没有回应,只是看着三折瀑陷入沉默沉,王五见状也不再说话,叉手而立,默默看着水汽中那道七彩长虹。 三折瀑中水雾弥漫,很快少年便衣衫湿透,发梢眉间凝结出晶莹水滴。 他看向被水汽径直穿过,空灵虚幻的王叔,不舍的道:“叔,您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为什么这么说?” “您最不喜欢安慰人了,要是还有时间,绝不会特地给我讲什么流云宗开山祖师的故事的……” 王五一愣,随即笑道:“你算上前世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岁数,小小年纪心思别这么重,我留在阳间的时间还长着呢,指不定你死了,我还没去转世投胎。” “真的?!” 王五挥手,示意继续往前走:“半真半假。” “半真半假,什么意思啊?”莫毅快走几步与魁梧汉子并肩而行,脚下石板湿滑,差点滑倒。 王五提醒一句小心脚下的路,解释道: “我阳寿未尽,没办法像大力他们一样立刻转世投胎,所以要在阳间在滞留很久。 但阴魂之体毕竟不属于阳间,稍有不慎就会被天地罡风所伤。 你叔是堂堂任侠,怎么能做那昼伏夜出被天地不容的孤魂野鬼呢? 所以我决定三日之后进入赤刀之中封匮修行。 这么做一来可以躲避天地间的罡风侵扰,等着几十年后寿数耗尽,去往幽冥殿转世;二来可以借着你挥刀时产生的杀伐之气巩固阴魂,若是修成阴神之体,便可以光明正大的行走阳间。 只是这样一来,除非我修成阴神,或者寿数耗尽,否则咱们以后很难再见面了。” 莫毅听说王叔不会立马去转世投胎,而是会进入赤刀修炼,心中十分欢喜,忙问:“叔,是不是只要我挥刀就能帮您巩固阴魂?” 王五点头:“嗯,兵器主杀伐,乃凶器,挥舞时自带一股煞气杀气,对我修炼阴神有裨益。 我估摸着你如果能练刀百万次,我的阴神应该就修炼的差不多了。” 莫毅敏锐的发现这话里的漏洞,啊了一声:“练刀百万?王叔,练刀一百万次也是百万,练刀九百九十九万次也是百万,这中间的差距可是十倍呀! 您能不能告诉我个大致准确的范围啊? 省的我练了一百万遍狂澜刀,结果你没现身,空欢喜一场。” “废话,具体几百万我哪知道,你当修炼阴魂一事是家具厂做家具啊,能出个明确的时间表。” 莫毅呵呵一笑,“说的也是。好,既然这样,那我以后每天练刀五千,不,一万次!不出三年五载,您就能练成阴神之体,在阳间活动了。” 王五没好气的拍了少年后脑勺一巴掌:“说什么疯话,每天练刀一万遍,你还吃不吃,睡不睡觉,拉不拉屎了? 我不是早就教给你过犹不及的道理嘛,急功近利是武道大忌,万一到时候我成阴神了,你却生生把自己练废了,那我找谁哭去? 况且你也不想想,那么多的凶煞之气涌进赤刀,我承受的住吗!” 莫毅揉揉后脑勺,嘿嘿笑道:“那我就少练几遍,循序渐进。” 王五冷哼道:“这还差不多,行了,我的事情说完了,该说说你的了。” “我的?我没什么事可说的呀?”莫毅说着忽然一排脑门,“糟了,我喝了好多流云宗的陈年美酒,也不知道从寨子里挖出来的铜钱够不够付的,可千万别把小石头他们三个的钱也喝掉了啊。” “谁问你喝酒的事了,我说的是那个折寿修仙系统,那到底是什么玩意? 听说你一激活就把境界暂时升到七境,直接宰了烈火里耶和那个西域小崽子,该不会激活减了一半阳寿,暂时升到七境又减了一般阳寿吧?” “哦,您说那个系统啊,没有,激活以后送了个新手大礼包,第一次短暂提升境界免费的,没有消耗寿命,就是感觉时间很短,也就能持续几分钟,刚打死那两个王八蛋,我就从七境退出来了。” 王五闻言略微放心:“那你赶紧给我讲讲那个系统到底是什么玩意,趁着我还有三天时间,帮你自信参谋参谋。” “嗯,那咱们先找个空地坐下,我把那个系统菜单画出来给您仔细看看。” 两人朝山道一路前行,过了三折瀑、虎跳岩、灵龟潭,便看到一个石亭,上写留仙二字。 进入留仙亭,莫毅在溪涧中用手舀水倒在吴王靠上,以手指为笔,沾着溪水从上到下书写系统内容。 宿主:莫毅 剩余寿命:约36年 境界:修武0境(0╱11) 练气0境(0个╱13) 武功:狂澜刀法(二流) 武道秘籍:墨家天机诀(地) 修仙功法:无 系统任务:简单任务。 困难任务。 地狱任务。 福禄寿三仙抽奖机: 禄仙抽奖机(一次消耗1寿元) 福仙抽奖机(一次消耗3寿元) 寿仙抽奖机(一次消耗6寿元) 莫毅在最后一行写下“寿元当铺”四字,收手:“叔,这些就是系统菜单总纲。” 第四十七章 领取简单任务【我要长寿】 王五摸索着下巴,默默的看着系统菜单在石板上慢慢晕成模糊的水渍,抬头问: “这狂澜刀法后面的‘二流’和墨家天机诀后面的‘地’是什么意思?” 莫毅还以为王叔会先问寿元当铺和抽奖机的事情,还特地在脑海中点开来仔细看了看,结果却先问了武功和武道秘籍的事,忙退出二级菜单返回主页,去点击“二流”两字。 【解释:本系统将寻常武功分为三等,最好为一流,次之为二流,最末尾三流。】 【狂澜刀法:二流武功。】 【判定原因: 1.过分强调进攻,导致攻守失衡,不合阴阳平衡之道。 2.对习练者不够友好,非有弥天大勇者不可发挥此刀法全部战力。 故此判定为二流功法。】 莫毅又点开墨家天机诀后面的“地”字。 【解释,本系统将武道秘籍分为四等,一等为玄级,二等为天级,三等为地级,末等为黄级。】 【墨家天机诀:三等地级武道秘籍】 【判定原因:习练此秘籍者终其一生至多修炼至上武境,绝无跻身上武神境的可能。】 莫毅把系统解释说给王五听,后者听完陷入沉默。 “莫毅,我感觉这系统非同一般,可能是古时的巨子儒圣或者道祖佛陀一类的大能存在创造的。” “为啥这么说?” “我墨家天机诀是只有一百零八任侠才能习练的武道秘籍,放在高处江湖是能让各路江湖人抢破头的上品秘籍。 可到你这系统居然只判定成三等秘籍,可见这系统眼界已远超出高处江湖一节,到时更像是以为陆地神仙在指点江山。” 莫毅咽口口水:“叔,要是照您这说法,这么牛掰的东西干嘛找上我啊,就因为我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王五抿了抿嘴唇:“不好说,我们虽讲究顺应天机,却对天命一事了解不深,远比不上道家,也能是有意为之,也可能是只是凑巧,且再看看吧。 你再给我讲讲啥事系统任务,那个抽奖机和寿元当铺又是什么东西?” 莫毅闻言点开系统任务,解释道:“系统任务就跟如今的江湖悬红,官府悬赏差不多,就是完成了某个系统特定的事情就能得到奖励,不过奖励的不是钱而是寿元和抽奖机会,1寿元就是一年阳寿,任务难度的大小不同,奖励的多少也不同。 您等等,我看一下到底都是什么任务。” 点击简单任务,二级菜单迅速打开。 【简单任务,完成后随机获得禄仙抽奖一次或3寿元。】 【任务名称:我要长寿】 【世界多么美好,怎能做个短命鬼?找到三种凡人长寿之法,便可完成任务。】 “额……”莫毅看到这个任务,顿时满脸黑线。 “怎么了?是什么九死一生的任务吗?”王五忙问。 “不是,我点了简单任务,发现这个任务还真是挺简单的。”莫毅哭笑不得。 “什么任务?” “系统要我找三种能让凡人长寿的方法。” “三种让凡人长寿的方法?”王五愣了愣,随即皱眉摇头,“莫毅,凡人不同于山上武夫和练气士,要想长寿殊为不易,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任务。” “你看那人间帝王皇后,日日锦衣玉食,宫中太医无数,还能时不时吃些山上的灵丹妙药,可结果如何,除了上古的三皇五帝,就没有一个长命的。 宫外更是如此,普通乡野村民活过四十已是不易,过了七十更能年年去官府领一笔赡养钱,非但见官不需跪,连犯了法都可免去牢狱刑罚。 唉,想找到三种能让凡人长寿的方法,难于登天啊。” 莫毅这才想起自己实在汉朝,人们对科学养生的观念还未建立,生活条件又十分艰苦,却是很难长寿。 更遑论凡间荒皇帝没有武夫的强悍体魄却渴望长生不老,便死命去吃那些山上人物才能服用丹药,结果虚不受补,好似种田人引洪水灌田,反而早早的把小命丢了。 “嘿嘿,叔,您忘了在我以前讲的事情啦。 在我那个世界,人们的平均寿命都到了七十多岁了呢。” 王五一拍脑门,恍然:“哦,对对对,你以前是说过那个世界的故乡已经是啥老龄化社会了。” 莫毅问:“叔,那我要不要领取任务试试?” 王五有些犹豫:“你真要把握找出三个让凡人长寿的法子?” “嘿嘿,没问题,您就瞧好吧。” 王五三天之后就会进入赤刀修炼阴神,如果不出意外只怕最少十几年不能相见,莫毅很想在这最后三天陪他多经历一些难忘的事情。 退出那个任务名称为【望曦山灵脉寻根】的困难任务,少年直接点击领取简单任务【我要长寿】。 就听叮的一声悦耳铃声响起。 【任务领取成功。】 【特别提示:请宿主在一天之内完成任务,否则作为任务失败的惩罚,系统将自动扣除宿主三个寿元。】 “我靠,任务失败还有惩罚,有没有搞错,这系统到底是向着谁的,怎么跟别人小说里的系统不一样啊。”莫毅看到扣除三个寿元,也就是三年阳寿的提示,顿时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怎么了?任务失败还要发三个寿元?那是多少阳寿?”王五见少年这副表情,忙问。 莫毅伸出三个手指,龇牙咧嘴的道:“这个任务必须一天之内完成,否则就扣……扣三年阳寿。” “什么!三年?!”狂刀客直接从吴王靠上站了起来,狠狠一拍大腿,咬到切齿的道:“什么鸟蛋玩意儿,你总共就剩下三十六年阳寿,这系统难道不知道吗!” “他娘的,你本来每过一日还要少去一天阳寿,若是再东减三年,西折三年,哪里还够时间修炼武道延寿!” 莫毅见王叔暴跳如雷,不断咒骂该死的系统坑人,竟是比自己对了性命还要郁闷,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酸楚。 赶忙拉着王叔坐下:“叔,我那个世界有一句话,叫做利润与风险总是相等的,风险越大,利润也就越高。 您也别光想着我任务失败的是呀,这个找长寿之法的任务,我真的很有把握的。 大不了我答应您,以后没把握的任务不做就是了。” “当真有把握?” 莫毅做个OK的手势:“绝对没问题,玩一样。” “那成,咱们赶紧去完成任务,那什么寿元当铺和抽奖机的事情,等完成任务再说。” 第四十八章 恭候多时,请君入瓮 会稽郡郡城南门外的官道两侧,各立着一根高约两张的长杆。 长杆中部,两只围满苍蝇的木笼被风吹动,左右摇晃,飘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进城的百姓路过此处,无不掩住口鼻快步而行。 高处人物的脑袋砍掉以后也会腐烂发臭,比起普通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名皮肤黝黑,身材干瘦的守城小卒闻到飘来的臭气,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呸,狗日的,都他娘的一个多月了,味儿还这么大,这邪教魔头的脑袋里难不成装的是大粪吗?” 另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城门兵道: “没听曹校尉说嘛,这里面有颗脑袋是赤火坛坛主烈火里耶的。 那家伙可是杀人如麻的大魔头,脑袋砍掉以后没有毒黑方圆百里的土地,已经算不错了。” 中年汉子说完拍拍干瘦小卒的肩膀:“忍着吧,就当出门踩狗屎了。” 负责收城门税的衙役凑过来,先恨恨的剜一眼杆子上的木笼,才道: “郡守大人只把这两个王八蛋的脑袋挂在城门口曝晒示众,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要我说就该扔进粪坑,让千人拉万人尿,那才解恨呢。 狗日的屠哪里不好,非屠扁担寨,害的咱们少了那么多进项。” 听到这个,一众城门兵与衙役都郁闷至极,愤愤地附和:“就是,就是,狗日的屠哪里不好,非屠扁担寨!” 自扁担寨被屠,锦绣家具行的王掌柜为维持买卖运转,便将制作家具的生意交给了擅长制作木器的湖下村。 湖下村位处郡城西边十几里外的望湖山旁,一条大路直通郡城西门,王蠡每周一次的家具运送没理由特地绕到南门入城,便都走了西门。 自古以来,商贾皆奉行和气生财。 只一个“和”字,便道出了经商的大半诀窍。 一要内部要上下一心,和睦相处,否则家里老婆孩子闹翻天,肆里掌柜跟活计互相算计,哪还有心思做买卖。 二是对客人要和和气气,笑脸相迎。毕竟客人进门是来花钱的,不是来当孙子的,你敢黑着张驴脸,人家就敢扭头就走,顺便广而告之,毁了你家招牌。 第三则要是跟各方势力搞好关系,一团和气。打开门做生意,迎的是八方客,做的是千面人,官不能得罪,匪盗泼皮也要应酬,不然谁使个绊子,生意都甭指望做的顺心。 王蠡是大商贾,又有楚王做靠山,更是深谙和气生财之道。 上到达官显贵,下至泼皮无赖,都打点的恰到好处。 比如说黄发和康达这些守城门的衙役小兵,虽说即便不给好处,也断没有一人胆敢阻挠王家车队进出郡城,但王蠡仍会在每年盛夏寒冬给他们发一份恰如其分的“冰赏”“炭赏”,不多,却也绝不小气。 尤其是黄发这些把守南门的,自从他每周要进出南门去扁担寨拉家具之后,到手的冰赏炭赏便直接翻了好几倍,各个拿好处拿到眉花眼笑。 如今倒好,邪教杂毛屠了扁担寨,锦绣家具行改从直通柳下村的西门运送家具,他们手里的冰炭两赏肯定要跌回到从前的惯例。 黄发他们挑不出王掌柜的毛病,因为城门有更多车队进出多的弟兄更加辛苦,理应该多拿些好处,这是惯例,不服就别吃看门这碗饭。 可由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他们到手的铜钱少了好几倍,总要找人去恨吧? 杆子上两颗腐烂发臭的脑袋和远在天边的圣火邪教无疑是最佳的仇恨对象。 干瘦的黄发越想越恨,骂一句狗日的邪教杂毛,抄起地上竹竿就去拍打身前吊在半空木笼。 乌泱泱的苍蝇嗡的飞起,露出一颗早已没了眼睛,遍生蛆虫的腐烂头颅,面骨相对完好,是吞火国巡城天使埃尔德。 黄发听到同袍叫好,心中很是解气,又跑去官道另一边捅那颗面骨碎裂不堪的脑袋,没跑到半路,一道刀光闪过,整个人噗的拦腰分成两节,鲜血与花花绿绿的脏器洒了一地。 一众衙役和城门兵都愣住了,呆呆的看着黄发断成的两节身体摔倒地上,街上百姓们吓得大呼小叫,四散奔逃。 半个多月不曾正经露面的南门校尉曹硕从暗处抽刀跳了出来,对六个如鬼魅般出现的西域人喝道:“邪教畜生,我曹硕等你们很久了!” 六名头戴斗笠,身穿汉服的西域人嗤笑一声,以刀罡斩断麻绳,接住木笼,正要大开杀戒,却见十数道身影自城墙上拔地而起,落在树顶地面,有高有矮,胖瘦各异,都头包方巾,穿着一袭青衫。 一位面如冠玉,器宇轩昂的青衫读书人自城门内负手走出,来到六人面前,仔细打量一番,皱眉道:“我等了大半个月,就等来你们这几条杂鱼?难道烈火里耶的脑袋,圣火教的面子,就这么不值钱?你们教主呢,另外两坛坛主呢,总不会一个都没来吧?” 为首一名高瘦的西域人见自己被人团团包围,也不惊慌,反而用蹩脚的大汉官话道:“教主有令,谁能带回坛主的圣体,谁就能成为新一任赤火坛坛主,你们若不想未来面对圣火教永无止境的报复追杀,就速速离开。” 青衫读书人正是一月前跟道人张玄陵吵过一架后负气离去的董仲舒。 他听到这话眉头皱成川字,右手轻轻摩挲几下腰间玉佩,随即舒展眉眼,郁闷叹息: “声东击西,要里子不要面子?唉,还真是西域人的作风,又给那个臭道士蒙对了。” 高手西域人神色微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董仲舒扯下嘴角,眼中杀机毕露:“就算有什么意思,也跟你们六个死人无关!” 话音未落,十几个在周围束手等待的青衫读书人齐声厉喝,急掠而出。 霎时间南门外剑气纵横,刀罡四起。 …… 南门外杀声震天,城中百姓纷纷在衙役官兵的驱赶下匆匆返回家中,小孩哭,大人叫,到处乱哄哄的一片。 郡城中也有不乱的地方,比如郡守府衙此刻非但静悄悄的,还空空荡荡。 平日往来穿梭,忙的连轴转的属官们集体消失了。 偌大一座府衙除了堂前屋檐下身穿一袭黑色官服的郡守江怀仁独自坐于枰上闭目养神外,再无一人。 第四十九章 两处战场 街道上的喧哗传入郡守府,江怀仁睁开眼睛,看一眼院中兵器架上的七只材质各异,都刻有西域圣火教特殊符文的飞轮,从怀中掏出一支手掌大小,两侧有耳,银色瓶身刻满赤色符箓的锡瓶放在一旁,重新闭上双眼,如老僧入定。 “呵,你真以为让两个泥龙境武夫带领十个璞玉境藏于暗处,就能将我们一网打尽。” 话音未落,两个身影凭空出现在院中。 江怀仁身侧亦是闪出十二个高矮胖瘦不一的武夫,各个神色严峻。 江怀仁睁开眼睛,望向院中两个身披黑袍的西域男女。 那男人身高八尺,样貌彪悍,即便大半个身体被黑袍罩住,仍能从肩膀与手臂处隆起的线条中看出其体内蕴含着的恐怖力量。 女人个子只到男人胸口,长得千娇百媚,眼中带钩,配上在黑袍下依旧高高耸起的胸脯,浑圆挺翘的臀部,可谓人间尤物。 江怀仁仔细打量二人,想了想,忽然神色激动的道:“一男一女……你们莫非是焚溺坛坛主罗珊娜和幽离坛坛主索罗利亚斯?” 西域男女扯下嘴角,均面露得意之色,寻思:“原以为我们的名号只在大汉国的江湖上流传,没想到如今竟是连汉朝权贵也知道了,能让郡守一级的封疆大吏闻之色变,感觉确实不错。” 罗姗娜抛个媚眼,用魅惑的嗓音道:“江郡守,既然你对我们如此敬畏,那冒犯烈火里耶圣体一事我们就不追究了。 只要你交出赤火坛主的方寸物和寒冰圣火瓶,并让我们带走七星轮,圣火教或许可以考虑放过你哦。” 没曾想江怀仁忽然抚掌大笑,随后的话更让两位自鸣得意的坛主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哈哈,收获颇丰,收获颇丰啊,有你们二人的脑袋,陛下那里我总算可以交差了!” 幽离坛坛主索罗利亚斯用大汉官话瓮声瓮气的道:“江怀仁,你找死!” 江怀仁笑着点头:“没错,是找死。 ” 索罗利亚斯与罗姗娜一愣,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却见江怀仁忽然变脸,皱眉拧眼厉喝: “你们圣火教在江湖上搞风搞雨也就罢了,反正江湖事自有江湖人收拾,我们朝廷懒得管。 可尔等竟敢屠杀我大汉百姓,公然挑衅大汉的律法天威,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哼,身陷死地还自鸣得意,你们不死谁死!” “找死!” 索罗利亚斯眼中凶芒一闪,身上黑袍无风鼓荡,如一杆锦旗朝后猎猎飘起,双手握住腰间双刀,脚下石板崩裂,向江怀仁急掠而去。 罗姗娜紧随其后,手上一甩,九枚赤红色火焰镖自袖中飞出,快若奔雷。 江怀仁既然说他们身陷死地,便说明郡守府内肯定还有其他高手埋伏在暗处,必须要速战速决! 十二名拱卫在郡守身侧的武夫神色聚变,厉喝一声,挡再郡守身前,战意瞬间攀升至顶点。 “哼,区区汉族蝼蚁也配螳臂当车?” 索罗利亚斯双刀豁然出鞘,在身前拉起两条相互交叉,两丈余长的赤色刀芒,随后双刀挥舞,数十道刀芒在空中织成一张刀罡大网,誓要一举将这些武夫连同郡守全部绞杀。 罗姗娜似早与索罗利亚斯演练过一般,九枚火焰飞镖恰好从赤色刀网间的空隙穿过,后发先至,让注意力全在刀网上的十二护卫措手不及。 “保护江大人!” 护卫中一名身材胖大似小山的武夫一步跨出,将江怀仁完全挡住,手中双柄巨斧在掌心疯狂旋转,化作两面盾牌,斧上气流飞速旋转如龙卷,撞向扑面而来的飞镖。 谁知罗姗娜剑指微动,九枚火焰镖绕过壮硕武夫直扑江怀仁,让后者扑了个空。 与此同时,以刀芒织成的三丈大网扑至,上端触及前堂屋檐,黝黑瓦片与木梁轰的一响,化为碎屑纷飞。 郡守府十二护卫各个忠心,悍不畏死,无奈境界相距圣火教坛主太远,平生最强招式击向刀网,飞镖,非但真气崩碎,连手中兵刃也崩裂开来。 但他们也知道自己此役的人物不在杀敌,只要能护住郡守大人片刻便是大功一件,眼看刀网,飞镖将至,都飞扑向大人,打算以命换命 “张掌教,你要是再不现身,我们几个恐怕都要去见阎王了。”江怀仁淡淡的道。 就听高墙上一个十分年轻的男声响起: “来了。” 宽阔庭院,两柄白玉飞剑自高墙上倏地飞出,穿过兵器架,如两道白虹洞穿云雾,转眼间击碎刀网,打落飞镖,悬停在江怀仁与十二护卫身前,剑锋直至焚溺坛坛主罗姗娜,幽离坛坛主索罗利亚斯眉心。 江怀仁听到飞镖仓啷落地,暗暗松了口气。 他只是一介文人,不会武功,完全看不见这九枚快若闪电的火焰镖,只是当罗姗娜大袖为荡,便猜到有什么东西冲自己来了,不由手脚冰冷,如临深渊。 看着落在脚边的一地火焰飞镖,非但棱角锋利,还有淡淡赤色萤火流转,眨眼功夫已烧黑了石板台基。 江怀仁眉头微蹙,抬头向墙上晃荡着双腿的年轻道人抱怨: “张掌教,你是不是来的晚了点,咱们原本的计划可不是这样的。” 张玄陵耸肩笑笑:“抱歉抱歉,这两个邪教魔头比耗子还要谨慎小心,身上又有遮蔽气机的法宝,我要是不走的远些,只怕还得等上十天半个月。” …… 一个月前,帽儿乡的崔游缴匆忙赶来禀报,说扁担寨被人一日屠寨,连房子都没了,像是高处人物所为。 江怀仁大惊,立刻率领府中三为高手供奉,五百材官(步兵),与主管一郡军事的陆都尉一齐赶往扁担寨。 到了一看,心都凉了。 扁担寨非但全寨房屋连同围墙都被人以神仙手段砸入地底,连村民尸体都被刻意放在柴堆上付之一炬,所有骸骨化为灰烬彼此相混,具体有几人身死都点算不清。 命人仔细搜了一圈,只在一处血泊中找到两具被打得如同烂泥的尸体,褐发碧眼,明显不是汉人,可具体是哪国人,又因为没有发现能表明身份的线索,一时无法分辨。 正当江怀仁一筹莫展时,崔游缴又禀报说附近许多村民反应,昨天傍晚曾看到一条火龙洞穿云雾落下,盘踞在帽儿山朝扁担寨喷火,不但引燃了寨里的房屋,还引发地牛翻身,方圆数十里的屋舍都剧烈摇晃,险些垮塌。 江怀仁当然不会相信什么火龙喷火,地牛翻身,高处人物施展手段,往往打的惊天动地,若是加上各种诡异法宝,被见识浅薄的农夫误认成火龙地牛不足为奇。 可能打到让乡野村夫误认成远古神兽现身的程度,便绝不会是寻常山上武夫的手笔,最少也得是上武境宗师。 两具不知身份异族尸体;一场上武境宗师倾力为之才能引发的天地动荡;扁担寨无人生还,没有目击者。 江怀仁一想到这些,就觉得扁担寨这宗血案很可能变成一宗无头公案,顿时头大如斗。 第五十章 道人诛邪 江怀仁命人封锁现场继续勘察,让两批匆忙赶到的县衙衙役跟随游缴乡佐走访附近村寨,看看有没有人能提供更多线索,自己则带这高手供奉上山查看。 帽儿山上树木倒了大片,江怀仁相信绝非偶然,多半是上武境宗师的杰作。 一名练气境护卫率先上山,沿着倒塌树木形成的山道一路掠到到山巅,深入山坳,不多时匆匆返回,神色凝重。 刚爬到山腰的江怀仁知道他肯定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赶忙追问。 在高处江湖也不算弱手的护卫从方寸物中拿出七只材质各异的刀齿飞轮,江怀仁还没反应,身后几名高手供奉已眉头紧皱。 “西域圣火教?” 江怀仁听完众人介绍,眉头紧皱,觉得案子越发难办。 对这个恶名昭彰于江湖的邪教,身为封疆大吏的江怀仁自然有所耳闻,只是会稽郡位于东海之畔,与发源于西域的圣火教相距千万里,从没想过他们会出现在自己治下,还跟一桩屠寨血案有关。 在听说七星飞轮是圣火教赤火分坛坛主烈火里耶的独门法宝后,江怀仁知道这件事情大了,一个处理不好,非但官帽不保,还可能连累更多百姓。 立即命陆都尉亲帅五百材兵搜山,自己骑马返回府衙研究对策。 结果一行人刚到府衙,流云宗宗主简志远,儒家贤人董仲舒,天师府新任掌教张玄陵先后到来。 简志远率先开口,将圣火教屠寨的始末简短解说。 只是为了宗门安稳,他隐瞒了师叔王垂参与其中,莫毅四人已被带回流云宗安顿两事。 只说自己下山办事途经帽儿山,刚好看到圣火教烈火里耶带着门徒屠寨,原因不明,未来得及出手,便有御风远游至此的上武境宗师将两人随手击杀,飘然离去,至于村民被火化一事则是他做的,原因是不忍那些尸体残破的村民曝尸荒野,便将他们火葬。 董仲舒和张玄陵当时就在现场,也不说破,反而顺势说他们也是听闻此事才赶来府衙,既然圣火教如此没有灭绝人性,他们愿意暂时留在会稽郡,帮郡守剿灭潜伏在暗处的邪教妖魔。 江怀仁大喜,自己治下出了邪教屠寨的血案,巡查诸郡刺史必定会上报天听,若不能在陛下震怒之前有个交代,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四人在府上一合计,便定下了用人头法宝诱使邪教妖魔现身的计策。 至于流云宗为何没有出力,则是董仲舒和张玄陵二人的意思,一个山上的小门小户就别掺和此事了,搞不好引火烧身,宗门都给圣火教灭了。 …… 郡守府庭院中,索罗利亚斯和罗姗娜一边小心白玉飞剑,一边警惕的看着墙上的年轻道人,听江怀仁管他叫掌教之后,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大汉国只有三人是官府承认的道教掌教。 一为太平山掌教真人张北宿,年过七百岁,修为深不可测。 据传曾经一剑斩断洞庭湖的小剑仙柳轻笑,曾在华山脚下偶遇张北宿,一时技痒便缠着要切磋比试,还狂言若是张掌教能接他三剑,就皈依太平山修道。 张北宿拗他不过,便已剑指在华山石壁上戳了个洞,竟是直接洞穿整座华山,手段之高更胜一剑断洞庭。 柳轻笑自知远非敌手,心悦诚服,后来竟真跑去太平山做了道士,惹得江湖上一众倾慕小剑仙的女侠恨死了太平山掌教张北宿。 二是尚青山掌教真人葛秋水,三大掌教中唯一的女掌教,终日闭关修道,修为到底多高却无一人得知,只有张北宿曾笑着评价两字“很牛!” 第三则是龙虎山掌教薛玄乙,历代与朝廷百姓走得很近。 百年前乌江中时常无风起浪,大水漫堤,以至于舟不能行,田不能耕,沿江百姓苦不堪言。 后高祖皇帝请薛玄乙下山,在乌江边开坛做法,建往生观,超度死于垓下的八万楚军与乌江自刎的西楚霸王,果然江水平复,再无波澜,高祖皇帝大喜,敕封薛为护国大法师。 却不知道这个被江怀仁称为张掌教的年轻道人是哪山掌教,没听说这几年有哪个掌教真人羽化飞升啊? 难不成是新冒出来的小教派?只是跟江怀仁私交极好,又肯出力帮忙,才被尊称为掌教? 索罗利亚斯与罗姗娜对视一眼,都觉得不论哪种情况,年轻道人都是绝对的劲敌,也不说话,抢攻而去。 索罗利亚斯极掠而出,兵器架瞬间炸裂,七星飞轮倏地飞起,扑向张玄陵,速度之快只留下七道残影。 罗姗娜拔地而起,黑袍展开,袍下亮寒光闪烁如繁星,千百枚暗器飞镖同时飞出,汇聚成上中左右四股暗器洪流涌向年轻道人。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也好,杀了你们,我正好积些功德,因果债背的太多晚上睡觉都胸闷气短。” 张玄陵神色渐肃,一步跨出站在空中,双手飞速解印,口中念念有词,偌大庭院缓缓飘起九张闪烁金光的黄纸朱砂符箓,在空中八方与顶部悬停,化为九尊一张大小的雷神法相。 “天地方圆,律令九章、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张玄陵念完咒语浑身绽放出绚烂金光。 “诛邪!” 九尊鹰嘴人身,肋生双翅的雷神法相竖起掌心,打出九道紫色闪电在划破庭院高空,尽数劈中圣火教两个坛主的脑袋。 索罗利亚斯和罗姗娜惨叫一声,浑身自皮肤下窜出紫色火焰,坠落在地,高空中的飞轮‘暗器如雨点哗哗落地,撞击青石乒乒作响。 张玄陵飘然落地,朝空中九尊雷神法相打个稽首:“有劳诸位。” 九尊雷神微微颔首,化作尘埃消失,只剩下燃成灰烬的九张符箓缓缓落地。 “这……这就完了?”江怀仁错愕的问。 “具已魂飞魄散,再无转世投胎的机会。”张玄陵微笑颔首,破旧道袍无风飘摇。 “来人呐,把这两个邪教妖魔的脑袋砍下来用石灰腌好,我这就上述奏报陛下。”江怀仁朗声道。 “是!”十二护卫抱拳道。 江怀仁等十二护卫走开,忽然有些担忧的看向年轻道人,欲言又止。 张玄陵会意,微笑道:“江郡守放宽心,如今圣火教三坛坛主与得力手下尽数伏诛,圣火教元气大伤,三十年内再难兴风作浪。” 第五十一章 超越千年的现代养生法 江怀仁闻言松了口气,旋即笑道:“这次铲除邪教妖魔掌教真人居功至伟,本官以备下酒席酬谢,还望掌教真人不要推辞。” “呵呵,这么好意思,除魔卫道本就是我天师府分内事,江郡守破费了。” 张玄陵客气一句,便往大堂里走,结果走着走着忽想起那九张化为灰烬的雷神诛邪符,心疼的嘴角一阵抽搐。 只是为了让躲在房顶上偷看的儒家弟子们见识下天师府的厉害,就耗费掉九张品相不低的诛邪符箓,面子是涨了,里子可是血亏啊。 远处屋脊,青衫染血的董仲舒负手看向郡守府府衙,心情颇为郁闷。 身旁一位清癯读书人轻声问:“师兄,如今头功被天师府的张玄陵抢了,咱们还去不去郡守府衙呀?” 董仲舒道:“自然要去,没遇上圣火教两个魔头不是我们的过失,只是因为天师府的臭道士走狗屎运罢了。安乐,儒道之争非一朝一夕能分出高下,不可太计较一时之得失。” 淳安乐抱拳行礼:“安乐受教了。” …… 时至中午,望曦山炊烟袅袅,山风徐徐。 王垂秦遂四人坐在枰上,奇怪的看着莫毅不断将案上饭菜夹入海碗中,很是纳闷儿。 “锤子,石头,莫毅平时都是这么吃饭的?”秦遂疑惑的问。 小锤子摇头:“莫毅哥以前都是和我还有王爷爷坐着椅子围着一张叫八仙桌的大案一起吃饭的。” “椅子,八仙桌?”秦遂看着膝盖下垫着团垫的木枰,身前摆着饭菜的桌案,好奇地问,“你是说那些在锦绣家具行家具行卖的家具?那些玩意儿真的有店伙计说的那么舒服?” 小石头道:“师兄,可不是我说你孤陋寡闻,那些桌椅板凳要是不舒服,能卖的大汉国到处都是吗,现在估计也就咱们这些与世隔绝的宗门和官府还在跪着吃饭了。真是的,吃顿饭腿都跪麻了,也不知图什么。” 秦遂挠挠头,心里有些意动,买套家具的钱他还是有的,只是流云宗上下一直都是跪坐,要是师傅不同意,那些家具买回来也得当劈柴烧。 王垂看着将自己身前案上几盘素菜肉食翻得乱七八糟的莫毅,淡淡的道:“流云宗又不是食古不化的老顽固,既然那些家具这么好,就去买一套回来试试。” 秦遂眼前一亮,点头道:“好嘞,明儿我就下山去买家具,顺便看看圣火教的畜生们中计了没有。” 听到这话,徐石头立刻放下碗筷,恨恨的道:“师兄,我也要去。” 小孩子的想法很简单,即便他现在还没有替全寨人报仇的实力,但能看到那些畜生被别人杀死,一颗颗脑袋高挂在辕门上日晒雨淋,也觉得大快人心。 赵锤如今跟徐石头相依为命,感情跟亲兄弟无二,也附和道:“我也要去,烈火里耶的狗头就挂在南门外,我要去吐口水!” “胡闹!” 王垂一按拍桌案,怒声训斥道,“要为师说几遍你们才能明白自己的处境!如今你们四个都是圣火教欲除之而后快的必杀之人,没有实力之前隐姓埋名藏在流云宗都可能随时被杀,还敢下山?找死吗!” 好脾气的人发起火来往往更骇人,徐石头和赵锤被王垂狮子吼吓得一哆嗦,委委屈屈的哦了一声。 “王伯伯、秦大哥、小石头、锤子,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莫毅夹了满满一海碗的饭菜,起身就往外走。 “莫毅,你这是要端着饭碗去哪儿啊?”秦遂见少年要走,忙问。 “我有点事儿,去亭子里吃。”莫毅走到门口又返回,端起一碗青菜豆腐汤,喃喃自语,“差点把汤给忘了,吃饭的时候不喝口汤润润肠胃,不利于消化啊。” 目送少年离去,花厅四人面面相觑,小石头担忧的道:“师傅,莫毅哥越来越不正常了,怎么办啊?” 王垂捋了捋胡须,目光深邃:“再看看,再看看。” 莫毅来到流云宗后崖沧海亭,见王五在凭栏远眺,笑着道:“叔,我回来啦。” 王五转身,看着少年手里的饭碗,眉头微蹙:“这就是你说的长寿方法,在亭子里吃饭?” “嘿嘿,当然没有这么简单啦。”莫毅饭碗放在吴王靠上,盘膝而坐,“王叔,在我们那个世界,要想长寿健康,不但要细嚼慢咽,关键还要……” “还要什么?” “您猜。” “臭小子,在卖关子我大耳刮子抽你信不信!” “好好好,那就不卖关子了。”莫毅用筷子将海碗里的饭菜剥开一点,解释道:“在我之前的那个世界,营养学是门很高深的学问,太具体的我也搞不懂,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人要想健康长寿,吃饭很重要。” 王五抬手就给了少年一个板栗,没好气的道:“废话,谁不知道吃饭重要,小玉他爷爷就是饿死的,要有饭吃,他能而死?” 莫毅揉揉脑袋,觉得自己这记板栗挨得冤枉,“叔,您别急啊,我这还没进入正题呢。” “那就赶紧的,你又不是茶肆说书的,卖什么关子。” 莫毅腹诽一句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清了清嗓子,快速进入正题:“简单来说,想要健康长寿,吃饭就不能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不饿死。还要讲究膳食搭配,营养均衡,一日三餐,肉要有,蔬菜要有,粗粮细粮水果也要保证,这样才能补充各种膳食纤维和维生素A、B、C、D、E、F、G,保持身体健康。” 王五被那一串的英文搞得有些蒙圈,挠挠下巴:“诶,币,第,是什么东西,膳食纤维和维生素又是什么?仔细说说,我长长见识。” 少年自己还是个半吊子,能说出来的这些就说明电视上的狗屁养生节目没白看,真要解释哪里解释的清。 “哎呀,叔,聊天不能刨根问底的,容易没朋友。” 咚一声闷响,又挨了一记板栗。 “废话,我是你叔,还是你师父,我跟你作哪门子朋友,把话往深里说。” “哦……那我想一下。” “还要想一下,你小子是不是随口胡诌的,好小子,拿自己三年阳寿开玩笑,气煞我也。” “哎哟,叔,不带这么不讲理的!” 第五十二章 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 被“收拾”了一顿,莫毅终于老实了,仔细酝酿一番措辞后解释:“叔,我说的膳食纤维和维生素,用这个世界的说法大概就是五行之精华。” “怎么说呢,就好比《黄帝内经》说人的五脏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那些食物也有五行属性,而且各有偏重,可能肉属于火,人吃了可体格强健,精力旺盛,但是如果一味吃肉,没有青菜豆腐那些水木属性的食物调和,就会造成体内五行失去平衡,过火,上火,从而引发疾病,反之亦然。” “所以为了让体内五行保持平衡,就要搭配着吃各种不同属性的食材水果。”王五插话问道。 “嗯,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莫毅偷偷看一眼王叔,发现后者摸索着下巴若有所思,心中稍定。 半晌,王五点头:“嗯,言之有理,言之有物,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见少年还不动筷子,催促道:“怎么还不吃饭,都要凉了,饭要趁热吃。” 莫毅摇头:“叔,凡人的身体很脆弱,吃太烫的饭菜容易烫伤食道,诱发炎症甚至癌症,所以普通人吃饭只能趁温吃,不能趁热吃。” 话音未落,耳边叮的一声悦耳轻响。 【宿主发现“养身之道,莫先于食”的长寿秘诀,“我要长寿”任务完成完成1/3 】 王五见少年脸上忽然露出笑容,奇怪的问:“怎么?” “嘿嘿,刚收到系统提示,任务完成三分之一了。”莫毅眉飞色舞的道,“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儿,这种任务对我这个来自老龄化社会的穿越者来说简直没难度嘛。” 王五扯扯嘴角,会心一笑,旋即有板起脸道:“不要大意,你还要在找到两个长寿方法呢。” “嗯。”莫毅点头,端起饭碗开始吃饭,“叔,我先吃饭了。” 饭后,莫毅坐着休息一炷香功夫,走出亭子开始散步,王五跟在身旁,默默观察。 莫毅道:“叔,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古话?” “什么?” “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 王五一愣:“吃完饭随便走走,也是在养生?” 莫毅道:“对也不对,饭后散步能促进胃肠蠕动、消化液分泌和食物的消化吸收,确实有利于健康,但是吃完饭后必须要先休息一炷香的功夫在慢慢溜达,否则容易引起胃下垂、胀气,反而不利于健康。” 王五点头,“想不到饭后散步还有这么多门道,系统提示有响吗?” 莫毅等了一会儿,摇头:“没响。” “难道这方法不对?” “不应该啊,养生节目上说这样对身体好啊,难不成专家蒙人?”莫毅说着摆了摆手,“没事儿,我在节目上看了好多养生方法,这个不行就换别的。” 走出十几步,耳旁响起叮的一声。 【系统提示,因“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的长寿秘诀过于片面,忽略了部分不适宜饭后散步的凡人,故此不算做发现长寿秘诀,请宿主再接再厉。】 “还有这么回事儿吗?”莫毅挠了挠头。 王五便问怎么了,莫毅将系统原话转述一遍,王五若有所思。 两人慢悠悠的走了一炷香功夫返回沧海厅,莫毅微微活动一下,直接躺在吴王靠上睡觉,王五不解,少年解释说午睡能养精神,也是养生方法之一。 一炷香功夫过去后,莫毅在徐徐秋风中睁开眼睛。 “叮~” 【宿主发现“午睡养神”的长寿秘诀,“我要长寿”任务完成完成2/3 】 少年嘴角翘起,坐起身挑挑眉毛:“叔,又对一个,这下只要再发现一个长寿方法,任务就彻底完成了。” 魁梧汉子啧啧道:“真是个古怪的系统。” 说完忽然又肃穆道:“莫毅,你说这系统附在你身上到底意欲何为啊?” “折寿修仙,折寿修仙,听名字像是帮助你修仙的玩意儿,可创造系统的人凭什么要帮你修仙呢? 不论山上山下,武夫或者练气士,大都无利不起早,没理由帮你一个在这座天下毫无根脚的穿越者呀? 再说了,修仙是为了求长生,要是总折寿还怎么修仙?” 王五不等少年开口,便自问自答:“难道是为了夺走你的阳寿?不该啊,这世上有不少能活五六百岁的武夫,八九百岁的练气士,他们为成神仙境,天劫都不怕,更别提少个几百年寿命,系统附在他们身上汲取寿命不是更快更方便吗?” 莫毅满不在乎的道:“管他呢,虽然这玩意动不动就要折我阳寿,可也确实帮我连升七境杀了烈火里耶。 现在看来还是利大于弊的,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一直利大于弊我就先用着,要是弊大于利我就一心一意修炼武道。” 王五点头,却又再次提醒:“修仙不同于武道攀登,可以一步一个脚印,更看重机缘气运,如今灵气枯竭,在没有练气士能白日飞升坐真神仙的,你可千万要小心谨慎,别被系统的好处牵了鼻子。” 莫毅点头:“叔,我会小心的。” 两人闲聊几句,就看到王垂抱着棋盘大袖飘摇而来。 “叔,怎么办,您要不要躲躲?”莫毅问。 王五一愣:“我干嘛要躲?” 莫毅转身背对越行越近的王垂,压低声音说:“您不是不能见别人吗?” 王五这才知道自己上午拒绝见小石头几人的行为让少年想岔了,哈哈笑道: “你误会了,我之所以不陪你去见石头他们,主要是因为我用武道修为凝聚成的阴魂比较特殊,不同于寻常能被肉眼凡胎瞧见的鬼魅阴物,除你之外,寻常人即便是山上武夫默认分章[53]也根本看不到,感受不到我的存在。” 魁梧汉子摸摸少年脑袋:“我担心你指着一团空气跟小石头他们说那是王叔,在被当成了失心疯。 哼,要知道你小子之前那副烂碎如泥的鬼样子,可像极了道心崩碎的武夫。” “原来如此,叔,这种事您应该早说啊,我还以为您见到其他熟人就会魂飞魄散什么的,吓死我了。”莫毅松了口气。 王五闻言直接在少年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臭小子,就不知道盼叔点好吗!” 第五十三章 人鬼下棋,少年牵线 莫毅揉揉脑袋,转身向步入亭中的清风长老抱拳问好。 “天天修炼脑子都快生锈了,莫毅啊,陪我下几盘棋解解闷。” 王垂说着将紫檀棋盘放到地上,盘腿而坐,一挥袖,棋盘上变戏法般出现两个翡翠盒。 “王伯伯,我下棋的水平可比不得小玉,就是个臭棋篓子。”莫毅挠头坐下。 “无妨,今天我改改规矩,让那些观棋不语的规矩都去他娘的淡,你如果不知道该在哪里落子,大可以让别人一旁指点江山。”王垂语带双关,意有所指。 王五闻言扯下嘴角,拍拍莫毅肩膀,爽朗道:“起来吧,我陪他下,你帮我落子。” 莫毅点头,起身绕到棋盘另一侧坐下,王垂见状微微错愕,随即释然一笑:“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于是沧海亭中,一人一鬼在少年帮助下隔着阴阳两界对弈,直杀的浑然忘我,日落西山。 “哈哈三比二,王老头,这次可是你输了。”莫毅尽量模仿王叔的得意表情,咧嘴笑道。 王垂笑着收拾棋子,随口问道:“明日还在否?” 莫毅道:“在,还能在留两天。” 王垂微微颔首,将翡翠棋盒收入袖中,拿起棋盘转身离去。 莫毅和王五看着潇洒而来,潇洒而去的王垂,均有些出神。 王五目送其背影消失与门中,感慨道:“唉,如果知道王垂是这样的人,当年那场比试我就会……” “手下留情?”莫毅插话道。 “不,竭尽全力。”王五双手负后,看着漫天红霞与展翅滑翔的海鸟,陷入回忆。 不多时,小石头和小锤子跑来喊莫毅吃饭,王五想了想,也跟着少年去往王垂小院。 翌日清晨,莫毅在厢房中醒来,环顾四周没见到王叔,便起身来到屋外寻找。 熹微中,发现王叔正在院中看着一盆玉兰花,少年好奇的走上前去,没看出个所以然。 却听王五道:“从前我总以为名山大川,奇峰峻岭才是人间景色,没想到一盆玉兰仔细端详也挺有趣的。 莫毅,你以后行走江湖,一定要多替叔看看人间的小景色小别离,当然,是在看过名山大川之后,若是一开始就习惯着眼小处,心胸便小了,不合武夫武道。” 莫毅挠了挠头,不知道王叔的这番的神意,但还是答应下来:“好的。” 王五欣慰一笑,也不解释更多,直起身又去看另一盆花,望曦山是做有灵脉灵根的小仙山,武夫在此修炼事半功倍,许多在山下急难生长的奇花异木亦能茁壮成长。 “唉,想不到我连一院子的花草都认不全,可笑我还自以为见多识广呢。” “术业有专攻嘛,不奇怪,神农那样的上古大神不也好多草木都不认识,还要尝百草呢嘛。”莫毅觉得气氛莫名有些哀伤,宽慰道。 王五将一株不知道名字的花草的样子记在心中,转头问:“距离任务结束只剩两个时辰了,你找到最后一种让凡人长寿的方法没?” 莫毅将胸脯拍的砰砰作响:“早想好了,保管让您大吃一惊。” 王五顿时来了兴趣:“哦,那还等什么,开始吧,不会又跟吃饭睡觉什么的有关吧?” “嘿嘿,不是,吃饭睡觉只是养生的两方面,我那世界还有一句更著名的话。” “什么?” “生命在于运动!” 吃过早饭,莫毅跟王垂等人一起吃过早饭,便去普度长老的院子找小玉,这一个月来自己情绪低落,有些委屈傻妹妹了。 果不其然,正在无精打采喝清粥的小玉一看到莫毅,立刻从枰上蹦跳起来,欢天喜地的拉着少年转圈圈,惹得一众师姐师兄侧目。 普度长老看到少年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很是欣喜,便准了小玉一天假,跟哥哥去玩耍,这一个多月,小丫头真是受委屈了。 莫毅本来打算看过小玉就回沧海亭,没曾想长老竟给小玉放了假,只得道声谢带着妹妹一起去往沧海亭。 可能是灵台清明瓶的功效,如今的小玉虽然还不会说话,却已经能跟别人互动,不再像过去那样自己玩自己的,只对他的话语眼神有反应。 这是个好现象,莫毅心头阴霾顿时又晴朗许多。 来到山崖,王五已经等得有些心焦,三年阳寿啊,可不是开玩笑的,在没有踏入武道之前,凡人一声能有几个三年,何况少年的阳寿就只剩三十多年了! 不过看到莫毅身旁蹦蹦跳跳的傻姑娘小玉,王五高高扬起的大手便只得轻轻放下。 “叔,不好意思,普度师太给小玉放了一天假,说让我带她出去玩一天,放松……” 莫毅话没说完,小玉一双秋水眸子瞪得圆圆的,直勾勾的盯着王五,左看右看,忽然一笑,伸手扑过去拉住了王五的手臂来回摇晃。 莫毅愣住了,王五直接傻了。 张真人不是说自己如今的形态除了莫毅和几位地仙境界的练气士外没谁能看见吗,怎么小玉不但看见了,还能碰到自己? “叔……这什么……什么情况啊?”莫毅疑惑的问。 王五左想右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摆手道:“嗨,反正是自家人,看到就看到呗,没所谓的,你别管这些,抓紧时间把最后那个任务完成了,不然我心总是悬着。” “好嘞,你们退到一边,看我表演。” 少年等王叔和小玉退到一旁,肚子来到后院中央站定。 旭日缓缓升起,流云漫卷,涛声阵阵。 莫毅听着涛声,缓缓闭上眼睛,站直身体,双腿分开比肩略宽,脚尖未向外撇,双臂自然下垂,思绪缓缓回到前世。 那一世,由于病魔缠身,他和妹妹不能进行跑步一类的体育锻炼,身体瘦弱不堪,形成了恶性循环,为能活得更久一点,少年便跟一位时常来孤儿院国妈妈的保镖学了一套可强身健体的拳法。 本以为这一世到处是神仙手段,那套凡人拳法一辈子也用不上了,没想到如今却因缘际会,重新拾起。 心跳放缓,呼吸渐渐平稳绵长,莫毅觉得自己已经找回了曾经的状态,睁开眼睛,微微下蹲,双肘微曲,双手掌心朝下,身体微微左转,同时两手左逆、右顺缠,向左前斜角抬升至与肩齐平。 金刚捣锥! 第五十四章 不小心盘出个元气弹! “以心行气,务令沉着,乃能收敛入骨;以气运身,务令顺遂,乃能便利从心。” “含胸拔背,沉肩坠肘;需领顶劲,气沉丹田。” 莫毅默念拳法要诀,心思清明,一式式递出,初时生涩,随后熟练,拳打三趟,金刚捣锥、白鹤亮翅、双推手、闪通背、青龙出水、玉女穿梭、上步七星、双摆莲,共计三十八式已如行云流水。 小玉姑娘见少年打拳的样子即轻柔又刚猛,好似融化在天地之间,一会儿化作高山,一会儿又成流水,飘逸的就像天人,眉花眼笑,不停鼓掌。 最后干脆跑到少年身旁有样学样,跟着一起练拳。 王五初时对少年的拳法不以为意,然后看着看着,就有些傻眼了。 不是因为少年身上有拳意流淌,而是他纵横江湖百年有余,见过的武林高手汗牛充栋,自认江湖上的高明拳法即便不说全部知晓,也至少看过大半,可莫毅这套好似能与天地阴阳相融的拳法是什么? 完全没见过,甚至听都没听过啊! 狂刀客想马上找少年问个清楚,又怕坏了他完成系统任务的大事,只能强抑下好奇心继续看着,差点憋出内伤。 听到耳中响起一声悦耳铃响,莫毅便打算停手,但看到身旁小玉笨手笨脚模仿的娇憨模样,又不忍坏了她的兴致,干脆不去理睬那些浮现眼前的黑色篆字继续出拳。 在那个世界,他也是这样带着妹妹练拳,以求能强健体魄多活几年。 整轮红日脱出海面,将天空与大海晕染出大片橙红,阴阳转换,望曦山山岗蒸腾,水汽氤氲,山腰升起大片缠云绕雾的美丽云海,恍如仙山。 莫毅打着打着,发现丹田气府处那一缕若有似无的热气开始沿着周身经脉游走,虽缓慢缥缈,却真的感受到了,心中一喜,逐渐加快拳速,双手间带起一阵连绵不绝的清风。 王五倒嘶的吸口凉气,“我勒个乖乖,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山崖下方涌上一缕雾气,如一条朦胧溪水飘向莫毅手心,随着少年行云流水的动作来回变换。 亭边那株千年老槐微微摇晃,落下百十片碧绿槐叶,仿佛被一条条丝线牵引,悉数汇入少年双手间那条朦胧雾气。 莫毅只觉得体内那缕不断游走气府窍穴的热流随着一趟趟的拳法慢慢变得凝视,如有实质,知道自己离练出一口真气做真正的山上武夫更近了一步。 见手中雾气绿叶若白虹,心念一动,想起功夫巨星李先生在电影《三丰》中打拳的样子,临时起意双掌在胸前来回盘弄那缕雾气,速度越来越快,竟真搓成了内涵雾气,外盖槐叶的圆球。 少年将电影特技变成现实,心中有些得意,心说:“要是功夫巨星李先生和阿淘马先生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只怕会惊掉下巴吧?” 但没高兴太久,槐叶圆球开始不受控制的自行旋转,速度之快难以形容,槐叶缝隙还迸出刺目白光,仿佛下一瞬就要爆炸一般。 莫毅只觉得掌心越来越烫,体内那缕好不容易凝聚出雏形的真气飞速流向圆球,吓得魂不附体。 “哎哟妈诶,我该不是攒了个元气弹吧?” 王五也惊觉不对:“快把那球扔到山崖下面去,快!” 莫毅急忙照做,却发现槐叶圆球竟像黏住自己一般,甩不脱,丢不掉。 “叔,不行,扔不出去啊!” 王五一掠而过,将小玉带到远处,正要扑上去设法解救莫毅,院门内人影一闪,王垂已出现在少年身后,一掌拍向后背。 “用我的这股真气将圆球推出去!” 莫毅感到一股热流自背心涌过手臂经脉,在掌心喷出,咬牙嗯了一声,调整手型,用外来真气将槐叶球朝沧海亭推了过去。 冒着白光疯狂旋转的槐叶球嗖的穿过亭子飞到一里之外的空中,白芒一闪,轰然炸裂,震得山崖一抖,球面上百片叶子就像手榴弹里的钢珠四散飞射,噗噗噗的插入石亭崖壁! “我的妈呀,好险……” 莫毅见自己的一时兴起竟险些酿成大祸,脸都白了。 好家伙,随便按电影里搓个球居然差点炸死自己和小玉,以后可不能随便乱玩了,世界不同,真会出人命啊! 王垂撤手,径自走到亭中将嵌入石柱一寸有余的槐叶撕下,感慨道:“墨家不愧是和儒道两家并列的当世显学,竟能让一个孩子在十几岁的时候就练成此等高强本事。” “难怪王五那家伙当年能只用一只手就将我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真是不服不行啊……” 清风长老走到脸色发白的少年身前,没有责备,只是温言提醒:“莫毅,这手压迫真气成团的手段威力巨大,还不是如今的你可以驾驭的,下次再施展时务必要更加小心。” 莫毅抱拳道歉。 王垂摆手示意无妨,然后抬头呵斥道:“老夫在后崖练功,你们凑什么热闹,都回去修炼!” 一些听到动静赶来查看的流云宗弟子闻言即刻掉头原路返回。 董婉站在廊中,狐疑的望着打开的院门和门外槐树下一脸兴奋的小玉。 清风长老什么时候喜欢在山崖练功了,他不是一直在自己院中修炼的吗? 最近的后院山崖都是莫毅在用,难道刚才的动静是他闹出来的? 不可能,他连顽石境的衣角都还没碰到,至多算个低处江湖的二流高手,有本事闹出这么大动静? 清风长老最近声望日高,据说马上就要突破三境重返炼气境,董婉虽然有心弄个明白,但犹豫再三,还是不敢忤逆长老的意思,转身离去。 王垂往小玉所站的槐树下斜了一眼,感慨道:“羡慕嫉妒恨啊,我怎么就遇不上莫小子这样的弟子呢,哼,越想越郁闷,下午非在棋盘上杀的你溃不成军不可。” “莫毅,你们墨家功法我一个外人不便窥探,就先回了,你练功小心些。” “是,多谢王伯伯。” 恰好此时秦遂带着徐石头和赵锤赶到,就被王垂一并带了回去。 莫毅这门功法威力不小,一点池鱼之殃都可能要了小石头二人的命。 王五见危机化解,这才上前询问这是什么拳法。 莫毅摆出一个自认帅气的架势,有些得意的道:“无根无迹,万法自然——太极拳。” 第五十五章 坑人的系统抽奖机 王五出乎意料的没有给自鸣得意的少年一个板栗,反而仔细的询问起太极拳的拳理心法。 莫毅对自家人的自然不会藏私,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和盘托出。 什么“阴阳”“虚实”“刚柔并济”,什么“太极拳的为武当山张真人所创,那人本名张君宝,据说活了好几百岁。” 反正自己知道的,道听途说的,全告诉了王叔。 “最后那个将真气凝聚压缩称球状打出的方法也是张三丰所创?”王五听完那些融合了道家哲理,阴阳学说,正史,野史的太极拳发展史后,问。 “额……那个不是,那是我从电影里抄来的。”莫毅赧颜道,“呵呵,结果搞砸了,弄出了个元气弹。” “元气弹,那是什么?”王五刨根问底的武夫执着犯了,听到个似乎更厉害的东西,立刻追问。 无奈,莫毅只好把动漫《七龙珠》说了一遍,里面的超级赛亚人变身,元气弹,龟派气功,仙豆,赛亚人合体,听得狂刀客目瞪口呆。 他喃喃道:“赛亚人变身超级赛亚人之后实力就能爆长,这倒跟古时妖族现出真身以后的状态有点像。 嗯,厉害,确实厉害,莫毅啊,你那个世界的人的想象力真是丰富。” 莫毅能说什么,他还有更牛掰的《带着地球去流浪》的科幻故事没讲呢。 在这个还相信天圆地方,满天日星都绕着大乌龟转的时代,那才是真正的想象力丰富。 不过也说不定,这世界的人都能修炼出神仙手段搬山倒海,搞不好还真就是天圆地方,乌龟驮着大地。 在蛮横的将少年方才无心插柳创造的一个爆炸招命名为“王家真气弹”,王五把心思放回关系少年三年阳寿的系统任务上:“莫毅,你看看任务完成了没?能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太极拳,说练它能让普通长寿,应该是没毛病的。” 莫毅点头,唤醒系统查看。 叮~ 【恭喜宿主发现习之可得长寿的一流武功“太极拳”,“我要长寿”任务完成。】 【请在“禄仙抽奖券(1张)”与“3寿元”间二选一,作为任务完成奖励。】 “叔,任务完成了!”莫毅开心的道,“系统让我在抽奖券和3年阳寿间二选一!” 王五闻言开心不已,笑问:“莫毅,咱不忙着选,抽奖券是什么,说来听听。” “好嘞。” 莫毅暂时返回主菜单,找到福禄寿三仙抽奖机的选项点击。 眼前一花,出现一台等人高,三面分别刻有福禄寿三仙神像的抽奖机。 他点开抽奖机说明书。 【修仙之路,路漫漫其修远,机缘运气必不可少却又极其难逢。】 【福禄寿三仙抽奖机,让你不再苦苦寻觅机缘,随时随地想抽就抽。】 【使用方法:宿主使用相对应抽奖券或消耗相应寿元,即可抽奖,其中奖品分别是……】 莫毅仔细吧说明书看了一遍,不由得大失所望,感情这抽奖机比维加斯的老虎机还狠,非但要消耗抽奖券或者阳寿,中奖率还低的没有底线。 主管功名利禄的禄仙抽奖机还勉强不算坑人,消耗三年寿元,中奖概率为百分之一到万分之一。 可主管运气机缘的福仙抽奖机和主管寿数的寿仙抽奖机就太坑了,前者消耗六年寿元,才能换取千百分之一中安慰奖机会,抽到特等奖“逆天福缘”的概率更是低到令人发指一千七百六十八万分之一! 靠,一千七百六十八万分之一是什么概念,前世中彩票特等奖的概念啊! 走在路上被雷劈的概率都比中彩票特等奖高出两百倍好不好! 寿仙抽奖机更坑,抽一次奖需要消耗九年阳寿,中奖概率却比福仙抽奖机更低,安慰奖“多活十八年”抽中几率为三千分之一,特等奖“寿与天齐”的概率居然是……居然是…… 莫毅对着一长串的0来回数了三遍,才最终确定中特等奖的概率是一亿五千三百零四万分之一,按照概率学的说法,那他丫的根本就等于0! 正当莫毅打算退出抽奖机页面,忽然看到右上角有三个抽奖券图案的图标,图标后面都显示着1。 点击查看,才发现是新手礼包赠送的三张抽奖券,不是体验过后立刻失去效力的体验卷,而是货真价实的抽奖券,相当于十八年阳寿。 少年想了想,使用了禄仙抽奖券。 下一瞬,一人高的抽奖机微微震动,紫气升腾,刻有禄仙神像的一面缓缓转至少年眼前。 拉了一下抽奖杆,禄仙眼中精芒快速闪动,不多时右手抬起,手中卷轴哗的展开落下,显出四个黑体篆字。 【谢谢参与】 “你大爷的!”莫毅气的直接退出抽奖机页面,连系统都关了。 “怎么,抽奖机有问题?”王五见少年一脸怒色,忙问。 “唉,别提了,坑人的玩意儿。” 莫毅将抽奖机的超低概率和每一个抽奖机代表什么仔细将给王叔听。 “哈哈,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王五听得哈哈大笑,拍着少年肩膀,道,“其实这几率不算低啦。” “你想想,从古至今多少万年过去了,那些曾经在自己的时代惊才绝艳的修炼天才早就多如过江之鲫,可即便是有灵气辅助的年代,最终又有几人这能大道登顶修成神仙?” 王五伸出三根手指,自问自答:“不超过三千人,所以才会有大道三千只愿取其一的说法。” 莫毅道:“原来是这样,叔,那我是不是一有机会就去抽抽奖啊?万一抽到逆天福源或者寿与天齐的大奖,岂不是一下成神仙了!” 王五见少年跃跃欲试,急忙摆手:“不行,你还是先把小命延长点再说吧。” “赌运气这事儿富人都常掉坑里倾家荡产,穷鬼们但凡沾上,更是有一个死一个。 你只有三十几年寿命,论起来还不如那些去赌肆的穷鬼本钱丰厚,别把自己坑死了。” 莫毅也就是一时兴起吐口而出,他上辈子病魔缠身,这辈子运气也不咋滴,一个月前还当了次天煞孤星,真让他拿去去抽奖,还真不敢。 “嗯,叔,我听你的,还是老老实实修炼,把寿命涨回去再说。” “嗯,这就对了。” 第五十六章 寿元当铺 两人完成任务,心中大石落地,便有聊起系统。 王五问那个寿元当铺到底是典当什么的,莫毅点开【寿元当铺】选项,二级菜单浮现四个选框。 【辅助类商品】【境界类商品】【武道秘籍类商品】【修仙功法类商品】 点开第一个【辅助类商品】,三级菜单拉出兑换列表。 【天老的一点不成熟的小建议(初级,永久)15寿元。】 【危机警报器(初级,永久)15寿元】 【捡漏探测器(初级,永久)15寿元】 莫毅只看了三个已明白所谓的寿元当铺就是拿寿命换各种的东西系统商店。 结合之前与烈火里耶一战回想,知道铺中商品不但分为暂时性和永久性,还有品级之分,基本逻辑就是永久性商品比暂时性商品贵,高品级比低品级贵。 辅助类商品,顾名思义,就是可以为宿主提供各种辅助的小程序。 点开【天老的一点不成熟的小建议】右上角的问号,跳出商品解释。 【天老:对修仙之事极其精通的神秘老人。 有他陪伴并给出建议,宿主的修仙之路将少去许多迷障,彷徨。】 【初级:天老的一点不成熟的小建议。 提供针对下武境与练气下三境的粗略建议,准确率百分之六十八。 推荐下武境武夫,下三境练气士购买。】 【中级:天老的成熟建议。 提供针对中武境与练气中五境的详细建议(涵盖下武境,练气下三境),准确率百分之七十八。 推荐中武境武夫,中五境练气士购买。】 【高级:听天老的准没错。 提供针对上武境与仙人境的准确建议,(涵盖所有之下境界),准确率百分之九十九。 推荐上武境武夫,谪仙人购买。】 莫毅看到最后一个准确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选项有些心动,因为他忽然想到了《斗破》的药老,那可是个真正的金手指啊,退回三级菜单翻找出【听天老的准没错】选项一看,直接翻个白眼退出,去查看其他三类商品。 “200寿元,你干脆直接让我去死好了,还得死好几世! 不就是建议嘛,我长着嘴难道不会自己问?” 王五跟少年同个屋檐下生活三年多,可说是扭下屁股就知道要拉什么屎,见他撇下嘴角,立刻担忧的问:“怎么,寿元当铺有问题?” 除去系统初次激活那次莫毅陷入了不可名状的恍惚,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无感知外,之后每次开启系统,少年都能一心两用。 他一边查看境界类商品,一边道:“没啥,就是里面的东西太贵了,最便宜的都要花十五年阳寿买。” “哦。”王五点头,继续和小玉一旁等待。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莫毅退出系统,叹了口气,“唉,东西是真好,奈何我是真短命啊……” 辅助类商品最便宜十五年阳寿,境界类最便宜的要二十年阳寿,还是暂时性提升,永久的直接翻倍,武道秘籍和修仙功法更狠,最低级的武道秘籍黄级要五十年寿命,品级不错的修仙功法,直接三百年起步! 要是单纯靠武道境界提升延长的寿命来购买秘籍功法,只怕不到李广陵他爹的金身境想也不用想了。 少年将寿元当铺的商品分类和对应的商品略略说了一遍,听的王五两眼放光。 抛开因为灵气枯竭导致极难修炼的修仙功法不说,光是那些听名字就知道绝非凡品的天玄级武道秘籍,什么《开天诀》、《洞冥掌》、《破山断海灵犀功》,王五一个已死之人听了都心动不已。 “叔,我找到本专供阴神修炼的修仙功法叫《擎伞庇荫诀》,看简介说修炼此诀能让飞升失败或者兵解的修士的阴神转为阳神,非但可以光明正大行走在天地之间,不必担心罡风正气,还能借用已死的无垢之躯还阳,重新修炼至仙人境界!” 莫毅说这个好消息的时候没有多兴高采烈,反而有些低落郁闷:“就是太贵了,要三百八十年阳寿才能换……” 王五震骇的说不出话来,纵横江湖百年,还从没听说过这么一门专供阴神修炼的神奇功法,“如果我修炼了擎伞庇荫诀,岂不是能……” 狂刀客的阴魂一时间激动地飘忽不定。 “叔,您怎么了?”莫毅看着王叔原本清晰的身体忽然扭曲摇曳,吓了一跳。 王五发现自己的阴魂正在胡乱流散忙默念张玄陵传授的定魂口诀,重新聚拢那一丝丝飘走的魂魄,足用了一顿饭的功夫才恢复原样。 “叔,您这是怎么了?”莫毅等了进一个小时,才敢开口询问,身旁小玉的大眼睛中亦满是担忧。 “呵呵,没什么,只是头次听说这门功法,有些激动过头了。”王五赧颜道。 一顿饭的功夫,狂刀客已经彻底冷静,自己后天就要进入赤刀做一缕刀魂,永世与刀融为一体,那有机会修炼什么闻所未闻的《擎伞庇荫诀》。 退一万步说,就算那功法是真的又如何,我难道还能让莫毅舍了三百八十年阳寿换那本修仙功法? 不错,武夫的寿命可以随着境界的攀升而延长,但是也不代表就能随意挥霍掉近四百年的寿命啊,要知道止境大宗师的寿命也不过五六百岁! 没了近四百年的寿命,莫毅即便成了止境大宗师也会像自己生前那样在轮椅上束手等死。 从希望中重新变得绝望,饶是万五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仍不免失落,但看着一脸关心紧张的少年,他还是再次下定决心: “这功法听着不错,就是不知道真假。这么着吧,你先好好修炼,等我修成阴神重返人间,咱们再好好研究研究。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重返人间以前,你哪怕是有命能换那功法也不准换,要是不听话的话,我返回人间以后就不认你这个侄子了。” 莫毅攥紧双拳,重重点头,“叔,我听您的。”心底却是暗下决心,不论多苦多难,也要努力增加寿命,把那部《擎伞庇荫诀》弄到手! 王五拍拍少年脑袋,抬头看天空红日,已近正中。 王五道:“你先跟小玉去吃饭,等吃完饭把小石头和小锤子也带来,咱们一起去九星潭好好游玩一番,不过我的事还是别说。” 莫毅点头,拉着小玉和王叔挥手告别。 王叔后天一早就要进入刀种修炼阴魂,未来十几二十年怕是很难再见,最后的一天半时间,少年打算什么也不干,就陪着王叔聊天游玩。 第五十七章 来,像男子汉一样道别 那天下午,小石头难得恢复过去性情,跟小锤子一起对着九星潭中的奇峰怪石、深潭飞瀑哇哇乱叫。 莫毅其实最愿意看到这样没心没肺,只知道疯玩傻乐的小石头,连带着自己的愁绪也淡了许多。 “莫毅哥,这里有小鱼,咱们抓几条烤了吃好不好!”小石头指着清澈溪水中几条在水底缓缓游动的斑纹溪鱼,兴奋道。 莫毅小心的看看四周,确定没有流云宗弟子,脱下步履,挽起裤腿衣袖,笑道:“好,你们去捡点柴来,咱们现抓现烤。” 徐石头和赵锤嗯了一声,蹦跳离去。 少年刚要下水,发现小玉两眼放光,跃跃欲试,微笑道:“把鞋袜脱了才准下水,我们只能小小的生一堆火,可烤不干鞋子。” 傻姑娘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甩掉绣鞋,坐在溪边一块如同卧牛的淡红色石头上脱袜子。 王五笑着凑趣:“这几条小鱼不够你们塞牙缝的,我帮你们多赶几条鱼过来。” 身体凭空飘起,踩着水面如浮萍般飘荡远去。 不多时便有数十条一指粗细的溪鱼被魁梧汉子的阴气逼得慌张游来,阳光映照,色彩斑斓,煞是好看。 莫毅也不客气,和小玉一齐手掌作瓢,插入水中连鱼带水一齐舀起抛上岸。 小石头和小锤子都是乡下孩子,在山中捡取干柴驾轻就熟,不多就满载而归,见莫毅哥和小玉姐抓鱼抓的热火朝天,也脱掉鞋袜、挽起裤腿噗通跳入溪中,炸起好大两簇水花。 一炷香后溪边篝火升起,三大两小围着暖暖的火焰烤火,不久便有烤鱼的香气与欢声笑语共同在山谷中飘荡。 之后一天,少年果然什么也没干,只是陪着魁梧汉子闲聊游玩,兴致来了便找清风长老对弈,结果输的王五差点要掀桌子,莫毅好说歹说才劝住。 翌日清晨,在沧海亭中看了一宿斗转星移依旧全无睡意的莫毅和、王五并肩而立,都有些伤感。 “叔……”少年刚一开口,眼眶已经通红,之后的话便如何也说不下去。 王五拍拍少年肩膀,安慰道:“没事,对普通人而言一朝分别可能就是永别,但咱们山上武夫不能相提并论,你只要好好修炼,二十年不过弹指一挥。” 莫毅恩了一声,擦擦鼻子:“我会好好修炼的。” 王五一笑:“咱们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学那些小儿女的依依惜别做派,来,练趟狂澜刀,打趟太极拳给我送行。” “嗯!” 少年走到亭外,深吸口气平复心情,沉肩坠肘,以柔缓的太极拳热身。 王五盘膝坐在亭中,笑吟吟望着在晨曦中出拳如行云流水的少年,魂魄飘散的无力感渐渐将他吞没,汉子喃喃道:“莫毅,要好好的呀,好好的……” 莫毅拳打三趟,亭中王叔的身影已虚无缥缈到近乎透明,少年强抑住泪水不让其夺眶而出,稳住身形,太极拳架转为平澜立桩,抽刀。 一套狂澜刀法使得大开大合,呼啸声风。 旭日破云而出,金光将浩瀚海洋染得波光粼粼,也在少年的身上镶上一层金边。 王五看着身形越来越快的少年,笑着挥了挥手,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 依旧不断出刀的莫毅看到一缕红色丝线缓缓从亭中飘出,融入刀中,刀身微颤,泛起阵阵暖意,似在安慰他不必太伤心。 少年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漱漱而落,却仍是咬牙将八十一刀出尽才掩面哭泣。 “叔,走好……” 话刚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不知何时出现的王垂轻声道:“走好啊,老朋友……”拍拍少年颤抖不已的肩膀,转身返回小院。 …… 时至深秋,秋风瑟瑟,满城枫叶红。 回春药铺孙掌柜将三幅药交给柜台外一名满脸愁容的汉子,收了钱,说句药到病除的吉利话后目送汉子离去。 见暂时没有客人抓药,孙掌柜走出柜台来到铺子外面去看那副少年郎写就的对联。 没看几眼,便长吁短叹。 “唉,怎么好好的一个村子就被圣火教盯上了呢。” “唉,多好的孩子啊,有礼貌,有孝心,还生了颗七窍玲珑心,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铺内正用铡刀切药材的萝卜见掌柜的又在想那已被圣火邪教杀害的莫毅,轻声提醒:“掌柜的,外面风大,当心染了风寒。” 自打听说扁担寨被屠的消息,不喜出门的掌柜特地赶着驴车去了趟扁担寨,回来以后摇头叹气好几天,给人抓药的时候都没了往日的精气神。 说来也确实可惜,那个叫莫毅的买药少年郎脾气好,对他们这些伙计从来客客气气的,怎么就被圣火教一把大火烧的尸骨无存了呢。 孙掌柜点点头,最后看一眼对联,负手往回走。 如今其他药铺也有样学样挂出了对联,但终究是东施效颦,比不得少年写的这幅。 “多好的孩子,多好的孩子呀,唉……” 同一时间,一队满载家具的车队自西门入城,浩浩荡荡来到锦绣家具行前。 瘦了许多,面露倦容的王蠡出了铺子,便有机灵的跟车伙计禀报这批家具的数量与成色。 王蠡随意扫了一眼,点点头,说句按老规矩办,抬手遮住刺目阳光返回家具行。 自从用借刀杀人之计害了扁担寨全寨,他就不太喜欢见太阳,总觉得自己越活越像只不能见天日的恶鬼。 按说帮王上做见不得光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还从没有如此郁闷过。 不是担心什么机事不密则成害,被有心人查出马脚、顺藤摸瓜,连累了自己和王上。 正相反,此次用借刀杀人之计帮王上抹去世间曾创造出两张至尊龙椅之事,进行的十分顺利。 通过毫不知情的家具行伙计将扁担寨这三年忽然开始生产胡椅胡床的消息透了给购买家具的圣火教教徒,引得跟狂刀客仇深似海的烈火里耶出西域万里寻仇。 最后更是在烈火里耶他们屠灭扁担寨后被恰巧路过的神秘宗师随手所杀,当场毙命。 杀人的死了,想杀的也全死了,可算免去任何被顺藤摸瓜的隐患。 至于较为顾忌的郡城官府那边,江怀仁带着儒道两家的门人弟子与圣火教大战一场,一举击杀圣火教两位坛主六名护法,可谓大功一件。 有十颗价值千金的脑袋可以交差,相信深谙为官之道的江怀仁非但不会继续在扁担寨被屠一事上纠缠,还会想尽办法遮掩,免得成为将来阻碍自己更进一步的污点。 但凡用计,往往百密一疏,能像这般完美收官的并不多见,好似有神人相助。 王蠡甚至一度觉得事情顺利的有些不合常理,小心起见,还特地带着断猛等人重返扁担寨仔细确认。 他的家具行跟扁担寨既互惠互利,又有人情来往,光明正大的去拜祭一下,任谁也不会怀疑。 当他们看到被人以神仙手段彻底拍入地底的扁担寨后,彻底放心。 会稽郡周围的山上宗门他们都刻意结交来往,绝没有一人有如此手段。 而那些能施展神仙手段的武道宗师或者练气地仙,为保持道心纯粹,不耽误修行,往往遇上看不顺眼的事情都是随手一拳一剑粗暴了结,对其中因果缘由从不上心,更懒得去追查有无幕后黑手。 用高处江湖的话说便是:“凡间的种种阴谋诡计,鸟他作甚,要破之不过一拳一剑而已。” 但王蠡总觉得心里不大舒服,有次午夜梦回,才终于想通其中关键。 归根结底,是自己内心深处觉得那笑容灿烂、神采飞扬的少年,和一寨勤劳村民并不同于过去谋害的那些与王上敌对的权贵。 他们只是单纯的想过好日子而已,从未想参与权力纷争,他们不该死。 第一章 神仙哥哥 霜降过后便是立冬,秋日的最后一丝暖气耗尽,朔风劲吹,寒意如刀冷刺骨。 对赤贫人家而言,寒冬永远是道不易跨过的鬼门关,破屋中纺纱的干瘦妇人透过茅草屋顶上拳头大的破洞忧愁的看着入冬后便天地云暗的天空,十分担心大雪会压塌了不堪重负的茅屋。 “娘,您看我在扁担寨挖到了啥?” 一个流着清鼻涕的半大小子跑进小院,欢天喜地的从怀里掏出个鼓囊囊的麻布袋子捧给娘亲。 “小宝儿,娘不是说过不许你再去扁担寨吗? 那里好多枉死的冤魂,阳气亲的孩子不能去,上次你只是从边上路过就连做了好几天噩梦,都忘记了?” 妇人没有去接袋子,板着脸训斥。 小宝儿有些委屈的哦了一声,却仍是执拗的将袋子放在娘亲腿上,嘿嘿笑道:“娘,咱们有钱补房顶添衣服了呢,我听说回春药铺的獾子油治冻疮可好了,明天我就进城去买。” 妇人感受到腿上袋子里沉甸甸的分量,脸色微变,匆匆打开袋口,看到一袋子成色上乘的铜钱,少说有三四百枚,吓了身子一晃,忙起身关门,严肃的问:“小宝儿,这钱哪里来的?” “是……是我在扁担寨挖出来的。”小宝儿不敢直视娘亲的眼睛,支支吾吾的道。 啪! 干瘦妇人狠狠一巴掌打在儿子脸上,颤声道:“还敢撒谎,扁担寨早就被山上神仙和官府衙役挖了个遍,连碎瓦石子儿都拉走了,还填了土,哪里还会有这么多钱!” 妇人说着已眼含热泪,又狠狠拍了少年脑袋一巴掌,“为娘没日没夜的纺纱织布,钱不够,宁可不要脸面跟乡亲们借钱也要送你去马夫子那里读书,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怕你跟着村里的无赖泼皮学坏吗,想不到你,想不到你居然学会了偷……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吗!” 少年被打懵了,见娘亲掩面哭泣,伤心欲绝,噗通跪倒,抱着娘亲的腿哭着解释:“娘,这……这……这钱不是我偷的,是一个神仙哥哥带着我在扁担寨挖的,真的,我没撒谎。” “神仙哥哥,什么神仙哥哥,他为什么要带你去扁担寨挖钱,你们怎么挖的?” 干瘦妇人知道儿子向来孝顺,从不跟自己扯谎,便止了哭声仔细观察,发现儿子虽刻意洗干净了手脚草鞋,指甲缝里却还留着许多未曾洗去的黑泥,衣服边角也沾着许多泥点,确实是副刚下过地的模样。 小宝儿见娘亲不再哭了,便开始抽泣着解释。 原来昨天乡里学塾的马夫子无意中说起帽儿山上有一种狗獾,不但皮毛鲜亮保暖,熬制的獾油还能治冻疮烫伤。 他心疼娘亲每到寒冬就要忍着手上冻疮纺纱织布,今天一早特地逃学,拿着木棒上山捕獾。 一个八九岁孩子独自上山捕猎,还是抓那种素来神出鬼没的獾八狗子,结果可想而知。 找了一天,饿的前胸贴后背,仍是一无所获。 正当小宝抱着一捆随手捡拾的枯枝无比失落的往山下走时,发现山脚麓林中立着一个背着半人多高竹箱的男人,正一动不动望着已被夷为平地的扁担寨。 小宝儿站在高处,透过光秃秃的树林瞧不真切男人的具体装束,心中惴惴,但帽儿山的下山路只有两条,一条在南,一条在西,相隔大半座山,如果不想夜宿黄山吓坏娘亲,就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走。 等沿着山路轻手轻脚的来到男人身后三四十步外,便看到那背着大竹箱的男人腰挂长剑,穿着一件儒家读书人才穿的青色长衫,面料比起马夫子身上那件青衫似乎要好上很多,厚实很多。 想到夫子说自己如今也是儒家弟子了,小宝的胆子便大了一些,走过去轻声提醒: “大叔,你是来扁担寨挖宝的吗,寨子已经被山上神仙和官府的差人挖过一遍了,我劝你还是别浪费力气了。” “你在跟我说话吗?”背着大竹箱的男人缓缓转身,指着自己笑问。 小宝发现被自己称呼为大叔的男人不但相貌和善,眼神清澈,眼角更连一丝皱纹也没有,知道自己把人喊老了,忙改口道:“大哥哥,你来晚了一步,不对,是来晚了几个月,扁担寨的宝贝都被人挖走了,要是几个月前,你说不定还能挖到许多铜钱,现在是没戏了。” 那书生打扮的青年打量一眼少年,笑道:“上山砍柴不带柴刀带木棒,倒是不多见呢。” 小宝一听这个顿时蔫了,想着自己溜溜在山上转了一天,非但没遇上獾八狗子,还摔了好几跤,心里有些郁闷,更有些委屈。 有苦难言最憋屈,想到这事儿注定只能烂在肚里不能跟娘亲诉说,小宝又多了几分郁闷。 正要离开,忽然灵机一动:“这个大哥哥看着不像坏人,我干错把这事儿说给他听吧,反正他不是我家亲戚,不会去我娘那里告状。” “还不回家,是有话跟我说吗?”青年问。 小宝把干柴往地上一放,开始诉说郁闷。 也就说了不到一盏茶工夫,刚上蒙学的少年便觉得胸中闷气全无,抱起干柴打算回家,时候不早了,再不赶紧回去娘亲会担心。 跟读书人擦肩而过,走出麓林,想了想,觉得不时微笑点头的读书人实在是个好听众,自己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太没礼貌,便放下干柴,转身作揖道谢。 衣着相貌都与大户人家负笈游学的公子哥无异的青年笑了笑,忽然道:“你抓不到狗獾,你娘的手岂不是又要冻伤?” 小宝瘪瘪嘴,有点想哭。 年轻人道:“回春药铺有卖炼制好獾油蛇油,价格公道,药材地道,你可以去那里买。” “我……我家里穷,只有我生病了才回去药铺抓药,娘亲不舒服从来都是偷偷忍着。”小宝垂着头,看着自己草鞋下黑黝黝的脚趾头。 年轻人闻言扯扯嘴角,装模作样的看看四周,然后蹲下身轻声道:“我知道扁担寨哪里还藏着最后一笔钱哦,要不这样,我说地方你帮我挖,挖到了咱们二一添作五平分,怎么样?” 少年眼睛一亮,毫无犹豫的使劲点头,都没怀疑这读书人是不是在信口胡诌。 于是年轻人便从竹箱取出把小锄头递给少年,指了扁担寨一处地方让他去挖。 小宝见年轻人随身带着小锄头,分明是专程来挖宝的,更信了几分,提着锄头就去挖掘。 新填的土不能跟那些被人走车压夯实的土路相比,十分蓬松,八九岁的孩子为了娘亲卯足了劲儿,一顿饭的功夫就挖下去三四尺深,果然发现一个小木箱,打开一看,好家伙,足足有两罐钱! 青衫读书人笑着分给小宝一贯,说事先说好平分,就必须平分。 小宝坚决不收,说自己只是出了些死力气,值不了这么多钱,要一半的一半就可以了。 年轻人没有多说,收了锄头,从竹箱里拿出一个麻布袋子装了五百枚铜钱让他赶快回家,天色不早了,小孩子带着这么多钱不安全。 小宝正要作揖感谢,发现大哥哥已经朝山上走去。 小宝不知道大哥哥为什么此时登山,难道是打算在山上过夜? 这可不行,山上有熊瞎子和大虫,过夜很危险的,正要出声提醒,发现大哥哥已经消失不见。 破败茅屋中,干瘦妇人静静听着儿子讲完经过。 “娘,你说那大哥哥会不会是帽儿山的神仙?”小宝小手飞快一挥,“孩儿亲眼看着他这么嗖的一下不见了,马夫子说只有山上的神仙才能这么厉害。” 妇人摸着儿子的脑袋,柔声道:“小宝儿,那神仙哥哥有说自己姓甚名谁,或者来自哪座山吗?” 少年摇头:“没有,神仙哥哥只叫我赶紧回家,说带着那么多钱不安全。” 妇人点头,展颜笑道:“一定是我儿的孝心感动了山上神仙,所以才特地下凡帮咱们一把。” “小宝儿,咱们得了这钱可不能胡乱挥霍,要先拿去还债,剩下的钱才能用来修补屋顶、添衣服。 赵爷爷、马叔叔他们的钱都是从牙缝里省下来的,平日自己想吃点什么买点都什么都不舍不得,可听说你需要钱买束脩,立马就借给咱们了,这是天大的人情,你晓得吗?” 少年用力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天空开始有雪花飘落,先是小朵小朵,如柳絮般轻轻飘扬,然后越下越大,飘起鹅毛大雪,团团片片,纷纷扬扬,顷刻间天地一色。 有些雪花顺着破洞的茅草顶棚钻进屋里,母女二人都打了哆嗦。 “下雪了,娘去生个火盆。”干瘦妇人起身将一袋铜钱藏好,柔声道。 小宝儿则在懊恼自己居然忘了把那捆柴火也抱回来。 咚咚,咚咚。 轻轻地敲门声打断了母子的思绪,也凝固住他们的动作。 “谁啊?”干瘦妇人压下紧张,尽量语速平静的问。 小宝儿则是解下腰间木棒紧紧攥在手里,心道:“该不是刚有点钱就被村里的泼皮盯上了吧,不管了,他们要敢抢神仙哥哥给我的钱,我就跟他们拼了!” 大雪纷飞,只有寒风钻入破败茅屋的呼呼声。 妇人等的实在心焦,轻手轻脚的拿起织机旁的剪刀握在手里,示意儿子躲进里屋。 小宝倔强摇头,反而紧着脸站到娘亲身旁,手中木棒高高举过头顶,准备一有人闯门就先给他一棒子再说! 干瘦妇人有些后悔没把那些来路不明的铜钱直接丢到窗外,日子苦些总能熬过去,可要是被歹人惦记上,可就糟了,自己死了不打紧,刚好去陪宋哥,可小宝儿还这么小,不能没人照顾。 小心的凑到门缝处往外窥探,大雪纷飞,破败篱墙围成的小院中已盖上一层薄雪,院中空无一人。 “怎么没人,难道看到我拿着剪刀所以走了?” 干瘦妇人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人藏在暗处,示意儿子不要出声,深吸口气,攥紧剪刀,悄悄抬起门栓。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窄缝。 妇人视线从远处收到近处,发现门边躺着个土狗大小的黑影,吓得叫了一声。 小宝儿一咬牙钻到娘亲怀中,木棒顺着门缝狠狠捅了出去,结果什么也没打到,还因为力气太大,手撞在门上,木棒脱手而非,咣当落在院中。 “小宝儿,你干什么?” 小宝儿搓着手,疼的龇牙咧嘴,“没事儿,我想学马夫子说的那样先发制人,先给敲门的人一棒子,失手了。” “胡闹,要是赵爷爷在外面怎么办!”宋氏这才想起,比之泼皮上门抢钱,村里的叔伯见天降大雪赶来探望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索性直接打开房门。 院子仍是空荡荡的不见一人,独独门外静静躺着两只少说有二三十斤重狗獾,长长的舌头吐到嘴外,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小宝儿惊喜道:“娘,是夫子说的獾八狗子,它们的油熬过以后抹在手上能治冻疮!神仙哥哥不是想在帽儿山过夜,是去帮我抓獾八狗子哩!” 少年弯腰去抓住狗獾毛茸茸的尾巴就往屋里拖,干瘦妇人也来帮忙,很快将两只加起来有五六十斤的狗獾拖进屋里。 妇人知道狗獾浑身是宝,不但脂肪可以治疗冻疮,肉能食用,一身皮毛还能卖钱,激动地微微颤抖。 深深看一眼门外,她拉着欢欢喜喜的儿子来到院中,吩咐道:“别说话,咱们给神仙哥哥磕头。” “嗯。”小宝儿乖巧答应,陪着母亲在院中朝帽儿山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风雪中,身穿青衫、肩背竹箱的青年站在凡人目力无法瞧见的隐蔽角落望着这对母子,笑了笑,将手中的一贯半铜钱放回竹箱。 “算了,两只狗獾的皮毛在会稽郡也能换四五贯钱,足够他们两三年吃用了,再多给钱只怕会害了他们。” 书生装扮的年轻人等那对母子欢欢喜喜返回屋内,撑开油纸伞,迎着风雪朝会稽郡走去。 他正是辞别流云宗独自下山远游的莫毅。 第二章 不好,好心办坏事 自王五阴魂飘入赤刀,莫毅便打算北上前往位于鲁国的墨家草庐,王叔逝世,自己说什么也该告诉墨家巨子一声。 只是王垂、简志远极力挽留,不好推辞,又担心小玉三人不习惯山上生活,只得又在流云宗盘桓两月,直到小雪时节,头场雪将下未下才下山离去。 生离死别经历的太多,少年不太敢面对离别,天还未亮便悄悄离去,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行至山脚,终究被在林间飞掠追赶的王垂追上。 后者也没说什么过于矫情的临别赠语,只是陪他走了一段路,说了扁担寨村民和王五具体葬在帽儿山何处,还保证自己会看护好小石头他们三人。 莫毅抱拳,一躬到底,衷心感谢,随后一路去往帽儿山拜祭,遇到了那个叫小宝儿的孩子。 …… 雪路泥泞,撑伞的莫毅看着大雪纷飞,走的不疾不徐。 因为完成了简单任务,他的阳寿增加3年,由36变为39。 后来更发现只要每日清晨练习半个时辰太极拳,系统便会自动为他增加半日寿命,虽然抵不上每日消耗的寿命,但好在只要日日拳不离手,39年阳寿就等于延长为了59年。 59+16=75 普通百姓能活到七十五岁已经称得上长寿,即便死了也算喜丧,自己消耗一半寿命开启系统,还能活这么久,算不错了。 当然,莫毅没有因此就得过且过,放松武道修行,既然做了王叔的传人,师门的狂澜刀法与墨家天机诀怎敢有一日懈怠? 何况三大坛主虽被诛杀,却不代表荼毒人间的圣火教已经覆灭,扁担寨的血海深仇,总是要报的! 凭他如今最多算寻常高手的实力,可没法诛灭邪教,报仇雪恨。 只可惜两个月的刻苦修炼,虽已能让他捕捉到那缕如有实质的真气在体内经脉窍穴游弋的轨迹,却始终未能一蹴而就,破镜成为真正顽石境武夫,否则此次北上之行也不必故意扮作儒家书生掩人耳目。 虽然在官府邸报上,他和王叔都已经死于烈火里耶对扁担寨的屠杀,可有王叔足不出寨仍被烈火里耶找到的前车之鉴,莫毅实在不敢贸贸然以王五传人的身份行走江湖。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话对他而言是血淋淋的教训。 相比起以雷神诛邪符一举击杀索罗利亚斯、罗姗娜两位邪教坛主的天师府张玄陵;守株待兔,诛杀六名使者的董仲舒等儒家弟子。 圣火教上下对墨家王五和他的传人莫毅更加恨之入骨,一致认为认若不是他们在吞火国胡作非为在先,圣火教绝不会遭受如此挫败屈辱。 有些人就是这么混蛋,不敢找强者麻烦,便找自认可以拿捏的凡人发泄怒火,色厉内荏的恶人如此,邪教同样如此。 莫毅思量好久,唯有改名换姓,扮作儒家书生或者道家弟子行走天下最为稳妥,也对流云宗和小玉他们最安全。 道家莫毅不熟,扮作修道之人或者道士很容易被散布各地的圣火教教徒发现破绽。 相较之下,唯有扮作儒家弟子最合适,毕竟是前世传承千年的正统思想,华夏人耳濡目染,谁都能说句“吾日三省吾身”、“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虽然这些话不是一位圣人说的,文脉不同,但终归都属于儒家,即使说错了,其他儒家弟子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至多骂句不学无术,糊里糊涂。 装扮成儒家弟子还有个好处,就是万一真有人较真,自己还能搬出董仲舒的名号糊弄。 既然那家伙说想收自己做弟子,应该不介意被拉大旗作虎皮吧? 至于王叔修成阴神重返人间会不会揍自己,莫毅就无所谓了,相信比起离经叛道,相信王叔肯定更希望自己好好活着。 一路向前,月上柳梢时已来到会稽郡外。 如今实行宵禁,城门封闭,非朝廷有紧急公务的官员信使不得进出。 莫毅早有准备,在城外寻了处僻静树林扎营。 相比起负笈游学的读书人和寻常行商游侠在荒郊野岭,需要天还大亮就找先好地方过夜,或是破庙道观,或是山洞山坳,作为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又练了身不俗武功的莫毅,选择独自一人搭帐篷。 在林种找到颗树冠粗大,能遮挡风雪的榕树,莫毅从竹箱里抽出四根望曦山特有的坚韧细竹,以牛筋绑成两根五尺长的长杆,穿过牛皮帐篷四角往树下草地里一插,一顶防风防雨的牛皮帐篷便支了起来。 升起一堆篝火,莫毅吃了些干粮和水,休息片刻开始以墨家天机诀催动真气,练习狂澜刀法。 持刀在手,刀身微颤,发出淡淡暖意,莫毅轻声说:“叔,我开始练刀了,”八十一刀如怒海狂澜使出,林中导风呼啸,树木哗哗作响。 一个时辰过去,莫毅气喘吁吁收刀,返回帐篷休息,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觉得心绪不宁。 抬手支起门帘,莫毅看着树冠缝隙中的碎裂明月慢慢被乌云遮蔽,有些纳闷。 自己虽然还不是山上武夫,在凡间却已算武林高手,寻常剪径蟊贼之流根本不放在眼里,又刚刚下山,圣火教不可能这么快察觉,怎么会觉得心慌呢? 莫毅想不通,便不去想,以心声唤醒系统,点开任务选项,三条任务框弹出。 【简单任务(完成后可获得禄仙抽奖券一张或3寿元)】 【困难任务(完成后可获得福仙抽奖券一张或6寿元】 【地狱任务(完成后可获得寿仙抽奖券一张或9寿元)】 点开地狱任务,弹出新的窗口。 【地狱任务:击杀太湖水妖“无支祁”。】 【灵气枯竭,大妖纷纷蛰伏,苟延残喘,正是击杀大妖夺取金丹的大好时机,切莫错过。】 “金丹境大妖?你让我一个普通人去击杀金丹境大妖,它就是只剩一成功力也比我强啊,你干脆直接让我去死好了。” 莫毅翻个白眼退出地狱任务,又去看困难任务。 对于武夫和练气士的境界划分,莫毅已经在王垂的讲述下搞得一清二楚。 先说跟自己息息相关的武夫境界。 第一境顽石境,第二境璞玉境,第三境泥龙境,合称下武境。 当王垂说道泥龙境时还讲了个故事,十分有趣,莫毅和小石头他们都听的津津有味。 相传春秋时齐国曾有一位公子名叫康,气度沉稳,待人随和,关爱百姓,被群臣认为一旦继任王位必能成一代霸主。 俗话说出头的椽子先烂,公子康的贤名招来其他几个兄弟的嫉妒,联手部下杀局在公子康外出游玩时调动兵马追杀。 公子康不幸中伏,肩中一箭在门客死战掩护下脱困奔逃,后被一条大江拦住去路,江水滔滔,无一条扁舟。 前有大江拦路,后有追兵杀到,公子康无计可施只得沿着江畔逃命,跑出数里发现一座龙王庙。 还未叫门,庙内便走出一位鹤发鸡皮的老道,看眼公子康,笑道:“康王可是想渡河?” 公子康生死关头没空斟酌老道字眼,翻身下马询问老道庙中有无渡江的舟船可以出借。 老道摇头道:“别说舟船,就是澡盆也没有。” 公子康大失所望,忍着箭伤就要上马继续逃命,谁知老道人忽然一指庙中盘龙道:“舟船没有,龙却有,你若真有做春秋霸主的雄心和才德,不妨试试骑龙渡江。” 公子康见庙中那龙就是条泥塑的摆设,不但色彩暗淡,还多有开裂的裂纹,只当老道是疯了,就要上马。 谁知下马容易上马难,左臂一按马背牵动箭伤,直接栽倒。 老道人笑道:“追兵就在一里之外,你逃不掉了,不如试试骑那泥龙,反正左右不过是死,死在龙背上还能留个美名。” 公子康见到远处烟尘滚滚,蹄声轰隆,知道已在劫难逃,干脆就听了老道人的疯话,决定死在龙背上,好歹能留个美名。 没曾想刚跨上龙背,一尺长的盘龙忽然活了过来,龙吟一声,一飞而起,飞出龙王庙,贴着滚滚江水掠到对岸,将公子康稳稳放在岸边,扎入江水中消失不见。 公子康转头望去,对岸除了自己孤零零嘶鸣的战马,哪里还有什么龙王庙和老道,立刻明白自己遇到了神仙。 后来公子康一番周折终成春秋霸主,泥龙渡康王的故事便流传开来,被山上武夫借以形容三境破四境的艰难。 要知道即便天赋不高的武夫只要刻苦修炼,也大都有机会跻身泥龙境,但若想乘龙渡江,迈入中武境,可真就要看机缘了。 没公子康的命,泥龙则还是泥龙,永远飞不上天,渡不过江,只能望江兴叹。 之后便是七境以下的中武境,从低到高,炼气境、铸魄境、塑魂境、金身境。 陇西郡太守李飞虎便是金身境,一剑挥出可撼山岳,惊天动地,实力之强可见一斑。 莫毅虐死烈火里耶和埃尔德便是用的七境,那种真气在体内如江河流淌,可与天地共鸣的玄妙感受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 最后就是上武境,分别为可御风飞行的第八境逍遥镜,传说流云宗开山祖师便是逍遥镜,时常御风逍遥游,潇洒如神仙,只是弟子中没一人再达到此境界,显赫一时的一流宗门便成了二流势力。 第九境为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称的望岳境。 第十境是被称为武道止境的内丹境,据说即便是山上一流宗门,这百年内也没出过一个结成武丹的止境大宗师,很多山上人都怀疑灵气枯竭不但影响到了练气士修行,连武夫也受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通过折寿修仙系统,莫毅已经知道十境并非武道止境,十境之上还有一境,但具体是怎么个叫法他并不知道,也没打听。 自己一个连顽石境都没的凡人,着眼于那山巅风光,实在没意义,望山累死马,可不是开玩笑的。 至于炼气境,则分为13境,从下往上分别是醍醐境、守拙境、若愚境、斗力境、小巧境、用智境、通幽境、具体境、坐照境、半子境、金丹境、元婴境、飞升境。 练气为修仙,为长生不了,寿与天齐,有违天道循环,属于逆天而行,因此练气士有以自己为棋子与天道对弈一争长短的说法,因此大多境界都用的棋力上的境界划分,成为地仙境,更有胜天半子的说法,傲气绝伦。 因为暂时和自己无关,莫毅也没仔细打听,只是听说练气士的金丹境相当于武夫的止境大宗师,若是正面硬刚,可能不是对手,若是用上法宝,则金丹境练气士更胜一筹。 不过这些也只是猜测,因为王垂活了两百岁,还从没见过那种真正的神仙打架。 可能因为还离望曦山较近,系统的【困难任务】依旧是【寻找望曦山灵根】。 莫毅直接关闭任务,去点击已经更新的简单任务。 如今灵气枯竭,各处仙山福地就靠着那一点灵根灵脉勉强吊着一口灵气,莫毅可不想坏了流云宗悟道根本。 听王垂说如今天下的灵脉灵根经过六百年消耗,大都只剩下一丈宽的小溪那么点了,脆弱的很。 【简单任务】 【莫损功德】 【寡妇宋氏与儿子宋宝因宿主赠与的财帛猎物被村中泼皮觊觎,有性命之忧,为免好心办坏事,损伤宿主大道功德,宿主应帮人帮到底。】 “我靠!” 莫毅喊了一声飞快坐起,拿起刀剑狂奔而去。 夜光下,一个已比寻常江南人高处半头的年轻人掠出树林,朝帽儿山狂奔。 莫毅领取了简单任务,心中暗骂:“靠,我说怎么心里发慌,原来是那个孩子一家有难啊!擦,才五百文钱,两只狗獾而已,至于谋财害命吗,都是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有必要这么狠啊!” 大雪渐止,天地间白蒙蒙一片,莫毅想到那个村子离自己起码有八九里地,心中更急,“杀人而已,两刀的事情,可千万别不赶趟啊!” …… 月光下,破败的屋子中有淡淡烛光从窗口映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肉香。 穷苦人家晚上点灯已十分稀罕,能飘出肉香更是少见的怪事。 厨房里,难得满脸笑容的干瘦妇人看着两眼放光、直流口水的儿子,笑道:“宝儿,很快就有的吃了,再等等。” 小宝儿吸溜下口水,眉花眼笑。 村外,三个在县里赌输了钱的泼皮皱着脸边往家走。 其中一个胳膊上绣着麒麟,大冬天还敞着前襟露出毛茸茸的胸毛的汉子狠狠一脚踹在是树上,骂道:“真他娘的倒霉,今天的手气简直背到他姥姥家了。” 旁边一个干瘦的汉子双臂环胸,皱眉道:“虎哥,咱们今天管放印子钱的赖利头借了两百钱,明天可就要还三百钱,那家伙是个狠人,要是明天咱们还不上钱,他真会砍咱们手的。” 走在最左侧的汉子阴恻恻的道:“去他娘的赖利头,逼急了老子,老子一刀捅了他。” 干瘦汉子嗤笑:“捅了他,说得轻巧,他手下那十几个打手可有好几个身上都背着人命官司,只怕你刚亮出刀就被他们捅翻了。” 第三章 不像他们一样 扬言要一刀捅了赖利头的干瘦汉子闻言明显气势一弱,嘟嘟囔囔半天才道:“那就趁他落单的时候一刀捅了他,我就不信那家伙拉屎陪窑姐儿的时候还带着一帮人。” 泼冷水的汉子阴阳怪气道:“呵,这主意倒是不错。” 干瘦汉子急眼了,骂道:“朱棕,你他娘的一路上一直跟我过不去,什么意思!” 朱棕冷笑:“没什么意思,就是瞧不起你这种只敢背地里逞英雄,真动起手就抱头鼠窜的孬货。” 丁奔还要咒骂,被童虎一嗓子吼得双双偃旗息鼓。 “够了,从小吵到大,你们不嫌烦,老子都嫌烦了!” 大冬天还袒胸露腹的童虎是三人中的老大,手上有把子力气,双手一推,便将要两个扭打在一起的汉子推开。 “你们要真他娘的看对方这么不顺眼,别光动嘴,现在就掏刀子捅死一个,老子绝不拦着。” 这话出口,两个横眉立目的汉子顿时没了气焰,重新臊眉耷眼的往前走。 都是从小耍到大的朋友,村里有名的狼狈,吵架还成,哪能真动手。 丁奔丧气道:“虎哥,我这是不是发愁吗,明天就要还赖利头三百钱,咱们一夜之间去哪里凑啊。” 朱棕闻言跟着长吁短叹。 童虎脸色阴沉,咬牙道:“不行就挨家挨户借,就不信几十户人还借不到三百钱。” 汉子把“借”字说的很重,想来是打算用威逼恐吓的手段有借无还。 雪夜路滑,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着,不多时到了石条村,丁奔驾轻就熟地捡起一块石头砸跑打算吠叫的黄狗,大摇大摆进村。 三人是村里脱产已久,靠坑蒙拐骗偷过火的泼皮,村民虽人人畏惧三分却打心底不待见,久而久之,三人在村尾的茅屋就成了村里的鬼蜮,平常连鸡鸭走狗都不愿意路过。 因为但凡路过,都会变成三人的烤鸡鸭汤狗肉席,还美其名曰“自来食”。 古时村落与两千年后大同小异,家境殷实或有声望的人家大都在村子中央居住,穷苦破落户若非属于家道中落的,多散居外围。 很不幸,如今跟三泼皮比邻而居的就是小宝他家。 小宝家住宅并不在此,而在石条村中央地带,属于村里家境殷实人家,父亲宋明甚至还曾上过蒙学,是很受村民尊敬的识字明理之人。 可惜后来宋明染病暴毙,饥荒逃难而来,被宋明好心收留,后嫁给恩人的林南枝无力支撑家业,只好卖了祖宅,带着只有三岁的小宝儿在村尾盖了栋茅屋,纺纱织布过活。 丁奔还未走到村尾,抽抽鼻子,闻到一股肉香,“虎哥,我说咱们今天怎么手风这么不顺,原来是村里有人发横财,把咱们的财运过走了,好家伙,这么香,锅里少说炖了四五斤肉。” 童虎也闻到了响起,循着望去就看到了点着灯的宋家茅屋,不等说话,朱棕已经强词夺理的叫嚣: “好你个宋寡妇,居然敢抢我们三兄弟的财运。 钉子,咱们走,跟宋寡妇好好说道说道,总要让她晓得不能吃独食的道理。” 丁奔从后腰抽出解腕尖刀,月光下寒光森森,“好,顺便再跟她借点钱花花,能炖这么大锅肉,应该不会舍不得借咱们区区几百枚铜钱。” 两人径自走入篱院,抬腿就要踹门,却被身后童虎拦下,带出院子。 “咋了虎哥?”丁奔不解的问。 他们这些泼皮胆子不大,不敢欺负村中那些男丁多的、家境殷实的人家,怕被打死,大都是欺负宋家母子之流无依无靠的穷苦人。 “宋寡妇家忽然点灯炖肉,搞不好是什么远房有钱有势的亲戚登门,要是来了一两个还好说,若是来了一大家子,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别莽撞,明天让我先摸清楚情况再说。”童虎道。 丁奔和朱棕耸然一惊,这才想起事出反常必有妖的老话,忙压低声音说:“还是虎哥想的周全,咱们明天再说,要是宋寡妇家真来了什么有钱有势的亲戚,就暂时放过她们娘儿俩。” 月夜下,童虎长相凶恶的黝黑脸庞有些发烫,宋寡妇家静悄悄的,哪可能来什么一大家子亲戚。 他这么说无非是想让宋寡妇和儿子过个舒坦晚上而已。 前几日手气旺的时候,童虎在郡里的成衣铺买了件漂亮的绸衣,结果倒霉,刚出门显摆两天就被树杈钩破好大一条口子。 他一个光棍糙汉,平日里衣服破了也能缝缝补补,可要说将绸衣缝补如新,还真没那手艺。 有心送去成衣铺缝补,可赌徒的钱从来左右进右手出,刚赢一点便吃喝挥霍了,囊中羞涩,凑合着穿吧,背上好长一条口子,丢人,想了想便拿着绸衣找了纺纱织布的宋寡妇。 宋寡妇虽然心中惴惴,可缝补的却很仔细,没有因为他不打算给针线钱就随便糊弄,童虎觉得自己欠她一个人情。 童虎眼看就要三十,还是个光棍,晚上辗转难眠时也不是没想过找个婆娘成家。 其实宋寡妇就挺好,虽说这几年操劳的苍老许多,可仔细捯饬捯饬,铺点粉,还是长得很标致的,要不死了的宋明也不会娶一个逃荒来的,不知跟脚的女人。 唉,说起来当年还是自己先在路边发现的林南枝,只可惜当时她脸上全是土,还瘦的皮包骨头,不然怎么也把她带回家,哪里轮得到那个短命鬼宋明? 童虎并不介意娶了宋寡妇以后还要养个拖油壶,那小子眼睛里透着灵气,自己瞧着还挺顺眼的。 正当三个泼皮准备各自回家睡觉,来个明日愁来明日忧,一个腰挂刀剑的身影自宋家茅屋屋顶高高跃起落到三人身前,也不说话,两脚将丁奔、朱棕踹的倒飞出去,撞开屋门,飞进宋家对面童虎的那栋茅屋。 童虎傻了,如被施了定身法般僵住。 莫毅双臂环胸,冷冷的道:“你是自己进去,还是吐着血飞进去?” “我……我……大侠饶命,我,我自己进去。” 童虎屁滚尿流的往屋里跑,道路泥泞湿滑,半路上摔了个狗吃屎。 莫毅回头看一眼亮着灯火的茅屋,安松口气:“还好赶上了。” …… 茅屋厨房,宋氏笑着夹了块后腿肉到碗里,“小宝儿,肉熟了,可以吃了。” 小宝儿欢喜的耳朵都在耸动,小跑到灶前端起碗。 “小心别烫着。”妇人提醒。 “嗯。” 小宝点头,腮帮子一鼓一缩,呼呼的垂着冒着热气的后腿肉,等吹凉了,欢喜的捧到妇人身前:“娘亲,凉了呢,你快吃。” 干瘦妇人摸着儿子的小脑袋,柔声道:“锅里还有好多呢,你先吃。” …… 童虎屋内,丁奔朱棕挡在地上低声呻吟,只觉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疼的半条命都没了。 莫毅进了茅屋,指尖朝油灯灯芯一指,以内力高温隔空点亮油灯,在榻上坐下,示意童虎将翻倒的木门扶起关上。 童虎便像个即将被人欺负的小娘子那样不情不愿,扭扭捏捏的扶起门板,掩住门框。 “怎么,怕我杀你们?”莫毅嗤笑。 童虎见进屋的高手是个年轻人,后背更觉发凉,腿都软了,初入江湖又武功高强的愣头青最容易热血上头,出手要人命,比那些老江湖更狠辣,没想到给自己碰上了。 忙摆手赔笑道:“呵呵,怎么会,我们三个不过是路边的烂泥,少侠这般的神仙人物,莫说杀,就是多看一眼都会嫌污了眼睛,哪会杀我们。” 莫毅不予理睬,直接问道:“你们刚才拿着刀站在门外,可是要伤害那对孤儿寡母?” 这问题可要了命了,三人立时如坠深渊,寻思:“完喽,这是真碰上任侠好义的江湖人了,小命要完啊!” 丁奔刚想朝大哥使个眼色,莫毅头也不转,伸手隔空抓去,以内力擒住丁奔右臂,往下一扯。 咔的一声。 丁奔右臂自肩头脱臼,发出如杀猪般的惨嚎。 童虎和朱棕脸都绿了。 “妈呀,还是传说能隔空伤人的武林高手,这次神仙难救啊!” 朱棕看着兄弟疼的青筋暴起,冷汗直流,就想闭眼装死。 不是都说在山里遇到熊瞎子只有装死就可能躲过一劫吗,这家伙比熊瞎子还厉害,还狠,要不也装死吧。 莫毅斜睨一眼干瘦汉子身旁的汉子,又是伸手隔空虚抓,直接卸掉其右臂。 “啊,哎哟,哎哟!” 又是一声振屋瓦的惨叫,茅屋屋檐下的冰凌哗啦落下,噼噼啪啪碎了一地。 …… 对门正幸福的吃着獾肉的母子被凄厉的惨叫声吓了一跳,等听到是童虎家发出的声音,母亲便趁机教育儿子:“看到了没,这就是当泼皮无赖的下场,经常被人打的遍体鳞伤惨嚎不说,还可能随时丢了性命。” 小宝儿以为吃凉了肉,直接咬了一大口肉含在嘴里,结果獾肉外凉里内烫,赶忙吸溜着吐回碗里。 少年吐出舌头拿手扇风,“娘亲,呼呼嘶,娘亲放心,孩儿将来一定做个好人,不,要像夫子说的那样,做个造福一方的君子贤人!” 宋氏含笑点头,“嗯,我儿比爹爹还有志气。” 话刚说完,一缕清风顺着屋顶茅草的缝隙吹入屋内,萦绕在少年袖间久久不肯散去。 少年郎与干瘦妇人毫无察觉。 世间有清风无数。 古时圣贤周游列国,有思齐之风相送千里;读书人坐于书斋读书,有翻书风随墨香吹起;伯牙高山抚琴,有雅风拂过山林相和;少年于娘亲面前立大志,有袖中清风名曰“不坠青云”。 周遭村民在听出惨叫声出自童虎的后,纷纷解气的嘟囔一句。 “该,早死早好。” …… 先在墨家任侠手下苦练三年,又在流云宗得长老指点数月,莫毅的武功修为可谓一日千里,虽还未养出一口纯粹真气,跨入武道登山,低处江湖所说的内力却已经十分深厚。 施展起什么“擒龙功”一类对普通人而言神乎其技的功夫十分驾轻就熟,可惜这种华而不实的内力外吐功法只能对付凡人,碰上秦遂那样的高手就不灵了。 童虎看着两个哀嚎不止的把兄弟,本能的想夺门而逃,可挣扎一番,终究于心不忍,噗通跪倒,磕头哀求道: “少侠,他们犯错全都是因为我这个做大哥没管束好,还请少侠只惩罚我童虎一人,饶了他们性命吧。” 其实莫毅在到达石条村是,三个泼皮刚刚进村。 莫毅听了三个泼皮的对话,知道小宝儿母子的危险肯定着落在这三人身上,本想直接一刀杀了,简单快捷,自己也能完成任务再添三年阳寿,可转念一想,他们都还没伤人,自己又怎么能出手杀人呢。 这么做似乎连以暴易暴都够不上,更别提什么行侠仗义,替天行道。 扁担寨被屠一事,让莫毅对山上高人将凡人视作蝼蚁深恶痛绝,可如果自己只凭系统任务就一刀下去结果三条人命,有跟那些痛恨的山上高人有何区别? 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小心尾随,等到关键时刻再出手惩治恶人。 刚才若是那两个拿刀的汉子真将脚抬起踹向宋家房门,莫毅保证他们靴子还未触及门板,便已经成为三具死尸。 莫毅见童虎没有逃跑或者拼命,心中有些为自己粗暴的杀人解决问题而感到高兴。 “你知道我为什么卸了他们的右胳膊吗?” 童虎点头,额头汗水滑落滴到地上,颤声道:“因为他们那只手刚才拿过刀。” “还算聪明。” 莫毅起身,脚尖一踢,将两人脱臼的手臂复位,冷声道:“给我把嘴闭上,有胆子持刀入室,做那杀头的勾当,还怕这么点疼吗!” 丁奔和朱棕果然咬紧牙关,不在出声。 不等童虎磕头感谢,莫毅开口道:“为了三百文钱,你们就打算伤害一对无依无靠的母子?” 朱棕道:“少侠,我,我们没想伤人,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好要点钱。” “哼,找艰难度日的孤儿寡妇要点钱,跟要他们的命有什么区别!”莫毅瞪眼喝道,“要是他们真的没钱,你们却不相信,是不是就要给他们些颜色瞧瞧,甚至杀了他们?反正明天还不上钱,赖利头也会要你们的命,先杀两个又算得了什么!” 朱棕没想到他们的事情被腰悬刀剑的年轻人知道的一清二楚,吓得噤若寒蝉,再不敢辩解。 第四章 不学那动则杀人的神经病 童虎见连扯谎的机会都没有了,把头磕的砰砰作响: “少侠饶命!” “我们兄弟平日里虽然偷鸡摸狗,可从来不敢做持刀行凶的事啊。 今天是因为我们在赌肆输红了眼,借了赖利头的印子钱,想着明天若还不上钱就要赖利头的手下砍掉只手,一时走投无路,才鬼迷心窍起了歹念。 如今得了少侠的教训,我们就是被赖利头砍掉手脚也再不敢动这种恶念头了,再也不敢了,求少侠饶命!” 丁奔颤声道:“少侠要是觉得我们会说一套做一套,可以把我们押送官府法办,我们保证供认不讳,把在村里做的事桩桩件件都告诉官老爷,到时候是砍头还是坐牢,我们都认了。” 他想的明白,就他们三个干的那点偷鸡摸狗的事情,到了县衙多半连蹲大狱都够不上,最多就是挨一二十板子,可比落在这杀神手上随时丢了小命强百倍。 莫毅冷哼,脚尖一搓,咔的卸了丁奔左臂。 丁奔顿时疼的浑身颤抖,冷汗直流,所幸没忘了杀神之前的警告,咬着后槽牙没叫出声。 “哼,少在我面前耍小聪明,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吗?送官法办,想得倒美。” 童虎和朱棕骇然变色,一并磕头如捣蒜。 莫毅想了想,朝屋外走去:“我出去一趟,你们在屋里等着。” 身影一闪,消失在幽幽夜色中。 童虎见腰挂刀剑的年轻人忽然离去,提着的那口气顿时一松,身体一软坐到地上,呼呼喘气。 朱棕想要起身,却发现两腿软的跟面条似的根本站不起来,便耷拉着右臂,只靠左手支撑悄悄爬到门口向外张望,确认那杀神真的走了,才爬回颤声道:“虎哥,那杀神走了,咱们赶紧逃命吧。” 童虎抬手擦去额头汗水,没有回应,爬到丁奔身旁,焦急的问:“奔子,你怎么样,能不能走?” 脸色苍白的丁奔试着动了动身体,左肩脱臼处立时剧痛钻心,疼的浑身颤抖,只等重新躺下:“虎哥、阿棕,你们赶紧逃命去吧,咱们兄弟三个总不能全折在那杀神手里。” 童虎骂道:“你他娘的说什么屁话!咱们虽然不是亲兄弟,可从小相依为命,那也是有今生没来世,丢下你自己逃命,我还算是人吗!” 朱棕从门口爬过来,指指自己刚被复位的右臂,嘴硬道:“奔子,我可不是因为想跟你做什么有今生没来世的兄弟才留下的,纯粹是手疼的厉害没力气跑,你可别搞错了。” 丁奔扯扯嘴角,苦笑道:“你这头死猪,眼看着死到临头了,就不能说几句暖心窝子的话啊!” 朱棕嘿嘿一笑。 同样是贫苦出生,自小无依无靠,宋宝因为有娘亲照顾,夫子教诲,应了那句“穷且益坚。” 童虎三个村里的无赖泼皮则谶了那句“小人穷斯滥矣,穷生歹意。” 朱棕眼珠子一转,提议道:“虎哥,咱们要不喊村里人来救命吧,到底是乡里乡亲,他们总不会看着咱们被外乡人杀了吧。” 丁奔听到这话叹了口气,童虎颓然道:“阿棕,咱们平日在村里是啥德行你还不知道吗,那些乡亲只怕连花钱请侠客出手收拾咱们的心思都有,哪里会救咱们啊,唉……” 三人都是一声叹息。 朱棕见毫无办法可想,往地上一躺,破罐子破摔道:“去他娘的,反正烂命一条,死就死了。” 茅屋内顿时陷入死寂,只有窗外瑟瑟寒风如鬼哭狼嚎……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三人畏之如虎的杀神背着竹箱推门而入。 “呵,居然没丢下兄弟逃之夭夭,难得,难得。” 丁奔脱臼处的疼痛就没停过,早已不堪忍受,呛道:“有本事就放了我兄弟,然后给老子个痛快的!” 莫毅将一脸畏惧的朱棕踢到一边,脚尖踢向丁奔左手掌心,关节复位,又疼的丁奔浑身颤抖,面容狰狞。 摘下竹箱,莫毅从中取出五百钱丢到地上。 一串铜钱落地,仓啷一声响。 童虎三人愣住,不知道这杀神打算玩什么花样? 莫毅放下竹箱,坐在童虎用来睡觉的凌乱床榻上,道:“这里是五百文,你们还了赖利头的三百文,还能剩下两百文,拿去买伤药。” 丁奔和朱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茫然。 什么情况,这杀神不但要帮我们还钱,还要拿钱给我们买药? 童虎心念急转,立刻跪下哀求:“少侠,我们三个只是不入流的泼皮无赖,除了坑蒙拐骗、偷鸡摸狗,啥也不会,只怕没本事帮少侠办大事。”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在这个还流行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时代,一个武功高到没边儿的江湖人主动送钱,这就是买他们命的钱啊! “哼,买你们的命?”莫毅嗤笑:“居然把自己敢跟荆轲、专诸这些春秋时慷慨赴死的大刺客相提并论,你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问问石条村的村民,你们和他们是一种人吗,你们的命值五百钱吗?” 听到这话,童虎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又觉得十分羞愤,心说:“这家伙也太瞧不起人了,我是泼皮混混,专诸是屠户,荆轲是无业游民,谁比谁强啊,怎么就不能相提并论了!” 只是这话他不敢说出口,颓然发现自己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怕死得很。 莫毅何等眼力,哪怕烛光微弱,丁奔的不解畏惧,朱棕的疑惑迷茫,童虎的不忿失落,依旧尽收眼底。 但他没所谓,只要眼神中怨毒之色不重就行,否则为了免除小宝家的后患,即便罪不至死也只能全杀了。 到墨家草庐之前,赤刀不便现世,来的路上莫毅已将其藏回竹箱,他摩挲着流云宗赠与的宝剑道: “想必你们也猜出来了,没错,我是小宝家的远方亲戚,论起来,那孩子还要管我叫一声舅舅。” 一句话,三泼皮同时脸色煞白,手足冰冷,如坠深渊。 童虎恨不能给自己十个耳光,好的不灵坏的灵,自己这张乌鸦嘴哦,真他娘的灵的不是时候。 赶忙求饶道:“少侠,我们真不知道宋寡妇,哎哟!” 童虎狠狠给了自己一嘴巴:“宋林氏,宋林氏,我们真不知道宋林氏娘家有您这样的神仙亲戚啊,否则就是借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往宋家看一眼,动一点坏心思啊。” 莫毅嘴角翘起,冷哼点头。 他自然不知道小宝他娘是远方逃难而来,全村人都对她娘家那边的底细所知不详,只觉的自己随口一说,这三个家伙还真就信了,到是省了很多口舌。 话锋一转:“不过……我家向来跟她家一向不合,平日甚少往来,感情也淡。” 三个泼皮闻言刚刚松口气,莫毅“嘭”的一拍床榻,喝道,“可即便关系再不好,我们两家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岂容你们这些泼皮无赖欺负惦记!” 这声呵莫毅用上了些许内力,虽不响亮,却震得三个泼皮如被人用锤子砸中胸口一般,气血翻涌,难受的喘不上气。 “少侠饶命,少侠饶命。”童虎三人又是不断磕头求饶。 莫毅不理睬三个额头都快磕出血来的泼皮,继续道: “我本来懒得说这些废话,直接一剑斩了你们就是,我表姐侄子后顾之忧,石条村的百姓也高兴。 可谁让你们走运呢,我有个雷打不动的规矩,一日只杀三人,杀满之后第四人即便十恶不赦也绝不下杀手,今天上午正巧已经杀了三个剪径强盗,把名额都用光了,没办法下手,便宜你们了。” 吓得瑟瑟发抖的三人非但没有高兴还差点快哭了,均想:“你今天名额满了,可明天还能杀三个啊。” 却听伸手摩挲剑鞘的杀神道: “本想着明天再杀你们不迟,不过刚才在路上仔细想想,又觉得你这病猫的话不无道理。 本少侠何等身份,剑下从来只斩巨寇悍匪,若是让江湖上的朋友知道为杀你们三个泼皮无赖在石条村苦等一夜,只怕会被他们笑话。” “这么着吧,本少侠就大发慈悲的饶你们一回,这钱就你们放心拿着,就当我给你们的工钱。 也不用你们做什么大事,你们也没那本事,只要在村里偷偷为我帮衬下表姐一家就行,别让他们被人欺负了。 唉,我这表姐脾气犟,不愿意跟娘家低头,否则又何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苦。 我呢,既不想送上门去碰软钉子灰,却又不能真的不管不顾,倒是便宜你们三个了。” 童虎三人听到最后简直涕泪横流啊,立刻满口答应,诅咒发誓说一定照顾好少侠的亲戚。 心中却说:“大爷,祖宗,你就不能早点给个准话啊,一会儿杀,一会儿不杀,一会儿又突然给钱,我们都快给你吓死啦!” 他们也算是石条村见过风浪的人物,乡里县里都曾留下过打架斗殴、掀人摊子的英雄事迹,有时候被人打得几天下不了榻也都当家常便饭,可像今晚这样被武林高手一句话吓得心脏骤停,浑身发麻,再一句又如获大赦,全身发软的经历还是打娘胎出来头一遭。 若非三人始终在一块,心里多少有点依靠,只怕早就崩溃了。 莫毅见这三人又哭又笑,嘴角翘起,他绕来绕去费了这么大功夫,就是想让三个泼皮知道怕,知道再穷苦的人家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指不定就可能出来个狠辣的亲戚朋友。 他不是那些极端网文的男主角,也不是圣火教烈火里耶那样的魔头,动不动就疯子似的杀人,甚至被瞪一眼就要灭人全家,好像有刀在手就可以肆无忌惮的随心所欲。 且不说他如今没有那实力贯彻那种近乎变态的霸道,就算他刻苦修炼,成了能搬山倒海的陆地神仙,他也不愿意这么做。 因为如果那么做了,他岂不是跟烈火里耶之流的畜生成了同类? 到时候王叔修成阴神还阳,小玉恢复灵智,小石头、小锤子长大成人,发现他莫毅已经成了另一个版本的烈火里耶,他们会怎么想? 多半是要痛心疾首,捶胸顿足的! 何况石条村死了三个泼皮就全村安宁了吗,不见得,一样米养百样人,童虎三个泼皮死了,被他们压着的闲汉很快就会取而代之,成为新的泼皮无赖,到时自己不知身在何处,又哪里管得了这对孤儿寡母? 还不如狠狠敲打一番,让他们三个有个忌惮。 占着茅坑不拉屎,用在别处是贬义,用在这里却说不定是造福一村的好事。 王叔曾说儒家有好多道理都太过冠冕堂皇,普通人很难做到,甚至根本做不到,久而久之再好的道理也就成了一纸空谈,不像墨家,道理直白,容易做容易学。 但有孔圣人有一句话,他王五是佩服的,就是“以直报怨”。 一个人做恶,要惩罚,不能宽恕,否则就是在纵容,可怎么惩罚,总该有个度,不能人家犯点小错就要了他的命,以直报怨就挺好。 莫毅记得自己当时曾问王叔,那岂不是法家的道理更好,在他那个世界,正在大力度的推广法治精神。 王叔问了下那个世界的法治精神到底是什么,莫毅便一知半解的讲了讲。 王五听完之后摆了摆手,说此法非彼法,完全是两码事,这世界的法家对百姓太狠,对王侯权贵又太纵容,不但没做到什么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甚至连这个说法都没有。 莫毅听得檬檬懂懂,作为异世人,他对诸子百家的认识很模糊,毕竟前世除了儒家思想,课本上的百家就是合在一起的几句话而已,道家还是后来自己买书才知道点皮毛,王五怕他学杂了搞得脑袋一团浆糊,也就没多聊,只说以后走的路多了,见的人多了,读的书多了,就明白了,只需要记得一点,别学圣火教和有些高处人物的行事狠辣,哪怕是占着理也不可超过界限太多,否则会遭天谴。 莫毅想着曾经的那番叔侄闲话,小玉则顿在一旁玩泥人的场景,有些伤怀,心道:“叔,也不知道我这么处理三个泼皮,您满不满意?嘿嘿,反正我觉得处理还行。” 寒风入室,灯火摇曳,童虎三人出了一身冷汗,冷风一吹冻得牙齿咯咯作响。 莫毅收回思绪,板起脸道:“今夜之事不许告诉我表姐,否则她肯定不会领我好意。” “至于你们为何突然性情大变去帮衬他们孤儿寡母,理由自己去想,把谎话编圆了就成。 但丑话说在前头,我下次再来时若是听说你们还在村里胡作非为,甚至欺负我表姐侄子,哼,我保证你们会后悔来到这人世界走一遭。” 童虎、朱棕、丁奔吓得赶忙又是一阵诅咒发誓。 第五章 泼皮的野望,莫毅的恩威并施 看着三个不住诅咒发誓的泼皮混混,莫毅不为所动,他在等一个声音。 叮~ 【宿主完成“帮人帮到底”任务。】 【请在禄仙抽奖券(1张)与3年阳寿间选择其一,作为任务就奖励。】 莫毅用意念选择三年阳寿后,三点烛火飞入主菜单【剩余寿命】一项,数字连续翻转,从39身为42。 退出系统,莫毅从榻上起身,只一个动作便吓得童虎三人如受惊的兔子般往两边躲避。 “好自为之,别再自寻死路了。” 说完,莫毅提起竹箱,大步离去。 月光皎洁,乡村宁静。 再有一月就满17岁的少年走的脚步轻快,寻思: “这系统果然神奇,竟能未卜先知,察觉到宋家孤儿寡母的危险,我是不是也该花些阳寿买个辅助程序傍身? 书里消炎有了妖老就一路逆袭,成了斗帝,我要是有个天老帮忙出主意,是不是也能轻松点?” 一个“天老的不成熟的小建议”,需要花费15寿元,大约是自己全部寿命的三分之一。 莫毅想到这儿暗自摇头,还算等寿命再多一些再说吧,一下没了三分之一的寿命啊,还真有些难以接受。 莫毅曾经抛开理性,很感性的思考过折寿修仙系统存在的意义,发现很有嚼头。 这套系统不像前世看过的那些系统文中存在的系统,存在的意义只是帮宿主开挂,也不使用那些不疼不痒就可以获得的积分,而是故意用寿命将他逼到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 少年青壮多悍不畏死,皆因死亡离他们很远,不近死,自然不怕死,莫毅不同,他前世就在病魔蹂躏中数着日子等死,少年时便深陷在大限将至的恐惧与折磨之中,无法解脱。 如今两世为人,没有人能想象他对生命的珍惜到了何种无以复加的地步,可这套系统偏偏要他用寿命换一切。 它似乎是在不断的问莫毅问题:“你觉得什么事情值得你舍弃宝贵的生命。” 莫毅在家人邻里被烈火里耶屠戮时做出了第一次选择,为了王叔和视他如自家晚辈的乡亲,他愿意豁出去一半寿命甚至更多,但要说为了修武方便就消耗15年阳寿,还真有点舍不得。 “唉,算了,等寿命过了50年再说吧。” 莫毅独自走出石条村,在乡路施展轻功,悄无声息的去而复返,落到童虎茅屋外侧耳细听。 茅屋里,童虎胡乱找了几件衣服,帮手臂无力抬起的丁奔和朱棕换上,免得两人在大冬天得了要命的风寒。 朱棕还有一条左臂能动,状况比丁奔好点,提议道:“奔子,咱们两个今晚就在虎哥这里对付一宿吧,被那杀神……” 见童虎和丁奔像两头受惊的骆驼般瞪眼撇嘴,赶忙改口:“被少侠教育一番,我都不敢夜里出门了。” 正在换衣服的童虎点头:“嗯,你们今晚就在我这儿挤挤,咱们刚出了身汗,又吓得不轻,出门给冷风一吹肯定得得病。” 床榻窄小,容不下三个汉字躺平,便索性披着被子依靠墙壁闲聊。 过了一会儿,被窝里有了些暖气。丁奔叹道:“虎哥,阿棕,要不咱们还了赖利头的钱以后老老实实种地或者做小买卖吧,这世上只怕有不少像宋寡妇那样有背景却不说的家伙,万一咱们哪天再不小心招惹了更狠的,咱们的命可就真保不住了。” “呵,以前我说你胆小如鼠你还不服气,这回知道我没说错吧,你的胆子啊,也就跟耗子差不多。”朱棕嘴欠的毛病发作,调侃道。 丁奔没有像以往那样暴跳如雷,叹道:“唉,我是真怕了,以前总以为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真到了刀架脖子的时候,说实话,要不是胳膊太疼顾不上,我早就尿裤子了。” 朱棕一反常态的没有乘胜追击,也跟着叹道:“唉,我也不比你强多少,虎哥,要不咱们听奔子的,别混了。” “嗯,咱们也没本钱人手学那赖利头开赌肆放印子钱,在混下去也混不出啥名堂,与其那样还真不如老老实实干个营生。” 童虎作为大哥,想的更长远一些: “奔子做的面条味道还成,等胳膊好了咱们干脆去县城里支个面摊,如果生意好就一直干下去,如果生意不好,等明年开春,我就去找村长借些谷种开荒种地,如今还有不少荒地可以开垦,咱们三个年轻力壮,只要勤快点,日子只会比现在过的更好好。” 聊到做小生意,丁奔和朱棕都来了劲头,开始争先恐后的计划把摊子支在哪儿最赚钱。 一个说摊子必须支在城隍庙哪里,人多热闹,一个说城隍庙那里不行,自己的手艺暂时还比不过那些老面摊,干脆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做暗娼嫖客的生意,他们折腾了一晚上,肯定都想吃口热乎的面条,到时候咱们早上把面买光,下午就收摊回家数钱,那日子,多潇洒滋润。 屋外,莫毅听了一会儿,微微一笑,从竹箱里掏出五百钱,推开窗户丢到榻上,不带丝毫感情的道:“这五百钱借你们做生意的本钱,依旧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我下次路过县城没看到你们的面摊,就自己洗干净脖子等着挨刀吧。” 说完大步而走,没再去而复返。 人一旦被创业的激情点燃,就会变得格外亢奋,除非创业失败,否则是顾不上别的了。 这个现象在前世那个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时代屡见不鲜。 如今他恩威并施,宋家的孤儿寡母应该可以万无一失。 屋里,童虎三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等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童虎才打个哆嗦,擦去额头冷汗,轻声道:“弟兄们,少侠把咱们的话当真了,这下咱们想不开面摊都不成了……” 丁奔忽然笑道:“开就开呗,怕啥,我的手艺又不是假的,回头少侠路过摊子,咱们请他吃面,说不定还能来个不打不相识呢。 嘿嘿,赖利头那家伙要是发现咱们认识那样的强人,肯定惊掉下巴! 什么他娘的十三太保镇县城,全是纸糊的垃圾。” 朱棕也很光棍的说:“就是,反正咱们也真打算开面摊,如今少侠给了钱,那就干,说干就干,明天就去县城挑地方买家伙事儿!” 第六章 做好事要挨揍?这他丫什么世道啊! 返回宿营地的途中,道路依旧泥泞湿滑,莫毅却难得的轻哼小曲儿。 最后一次去而复返,莫毅依旧存了永除后患的心思,只要那三个泼皮的话语间流露出丝毫怨恨与不知悔改,他不介意为石条村和宋家的孤儿寡母除了三害。 杀人而已,他的刀剑够锋利。 好在童虎三人没有自寻死路,那番兴高采烈的创业讨论不但救了他们自己,也让莫毅难得的心情大好。 除了变态、疯子,谁愿意动不动就挥刀杀人呢? 风雪过后,乌云消散,深邃夜空异常璀璨清冷。 莫毅忽然停步,眼眸微眯,左手握住剑鞘往右侧斜了斜。 远处,一个身穿单薄青衫,矮小枯瘦,还有点驼背的老者慢慢走来。 夜深路滑,寒风刺骨,老者却衣衫单薄、步伐稳健,若不是莫毅艺高人大胆,又是半个山上人,多半会以为自己见到鬼了。 莫毅抿起嘴唇想了想,朝路边退了一步让路,行走江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老者看也不看只管前行,相隔四五十步,却下一瞬就到了莫毅身前,一拳递出,虎啸声风。 莫毅心头凛然,呼吸微滞,不及抬手格挡,已被猝不及防的一拳打中胸口,倒飞出去撞向路边柳树。 用望曦山百年翠竹编成的竹箱质地坚韧,撞上树干微微变形,迅速回弹,箱内物品翻滚,哗啦啦乱响。 柳树摇晃,洒落大片积雪,莫毅在反弹落地的瞬间右手握住剑柄,双脚刚触地面已摆出含而不发的平澜立桩拔刀式,怒声道:“你干什么?” 脑海中则飞快唤醒系统,进入寿元当铺界面,找到【暂时性提升至武道二境,费用40寿元】的选项。 青衫老人一拳看似云淡风轻,却实实在在显露出一身不输流云宗董婉的顽石境修为,若是全力出手,实力恐怕还要翻上一番,最少璞玉境! 寻常武人与山上武夫之间本就隔着鸿沟天堑,在相差两境,除非武人富可敌国,随身携带大量墨家或者公输家不用真气催动就可发挥巨大威力的机关法宝,否则必死无疑! 莫毅吼完一句,便死死盯住青衫老者。体内墨家天机诀疯狂运转,将一身内力攀至巅峰,防止不测,同时分神控制系统,打算只要老者继续发难,就舍去40年寿命不要,跟系统兑换武道二境修为,拼个鱼死网破。 至于那缕尚未成形的武夫金色真气,因为尚未成形,反而毫无用处,随便它跟寻常内力一齐来回流动。 青衫老者负手而立,见对面青年一副准备拼命的架势,满是皱纹的微黑脸庞露出不屑之色,冷哼道:“小子,若非看你也是儒家弟子,又属于好心办了坏事,老夫非一拳打死你不可!赶紧滚!” 莫毅心念急转,马上猜出眼前老者身份,一句话尚未出口就赶紧咽回肚子,忍着胸口疼痛抱拳作揖,快步离去。 青衫老者望着身背竹箱的年轻人消失在乡路拐角,又是一声冷哼,“算你聪明,晓得看破不说破,否则即便不合自家规矩,老夫也要打死你这多管闲事的家伙。” 老者说完竟是越想越气,干脆对着空气狠狠挥了通王八拳泄愤,直累得气喘吁吁才转身恨恨离去,一路还念叨着什么,“他娘的,错过了这次机会,我那傻徒儿不知又得晚几年才能经历大任磨砺,真是浪费光阴!” 远处,为保险起见选择与扎营地背道而行的莫毅忽然脸色涨红,噗的喷出一口鲜血,烂泥地上立时猩红点点。 莫毅心中暗骂:“狗日的马夫子,怎么说我也救了你学生一家,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出手伤人,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身穿青衫,腰别戒尺,明明实力远胜自己,却说什么念在自己是儒家弟子的份上放自己一马,还给了个以后别多管闲事的警告,除了小宝口中的马夫子,还能是谁? 不错,他今天不但救了小宝一家,还间接帮三个泼皮改邪归正,算起来是做了两件好事。 可要说五人中谁能跟一位学塾老先生扯上关系,却只可能是入学塾进学的小宝! “做好事还要挨揍,这他娘的什么世道!” 莫毅怕那不讲道理的马夫子出尔反尔,冷不丁杀个回马枪,在心中抱怨一句,便匆忙擦去嘴角血渍继续前行,最后更钻入一片树林撒腿狂奔,直跑出四五里远,确定老者真的没有追来才放慢脚步缓行。 兜了一大圈回到扎营地,已是子时,莫毅给火堆添了几根粗枝,便揉着胸口钻入帐篷。 借着火光,莫毅拉开衣衫查看伤势,胸口上一团碗口大小的淤青触目惊心。 又嘟囔一句好心没好报,莫毅从乱成一团的竹箱里找出瓶伤药服下,放下帘门盘膝而坐,开始以武人内力推宫活血,调养内伤。 青衫老者无意伤他性命,所以那一拳未下死手,可毕竟是璞玉境武夫,哪怕只用一成力,也够把莫毅打出内伤了。 月转星移,昼夜交替,帐篷外的篝火缓缓熄灭,只留下一堆灰烬与青烟袅袅。 莫毅运功一夜,拂晓时分总算散去胸口那团淤血,将内伤可能变为陈年暗伤的隐患彻底拔出。 钻出帐篷,晨光熹微,莫毅拿一根枯枝扒了下火堆灰烬,发现中间还有点火苗在红彤彤的木炭上好像一条火蛇攀附在枝头游走燃烧,便又去捡了些枯枝重新生火。 不多时篝火复燃,莫毅取出水壶,打算烧开了泡干饼肉干吃。 刚受了内伤,总得吃点热乎的东西暖暖身子不是? …… 石条村雄鸡报晓,村中老少陆续起床开始一天的活计,然后就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平日好吃懒,不睡到日上三竿绝不起床的三大泼皮,今天居然起的比他们还早,真是大白天见鬼! 他们似乎正在修院中一辆多年不用的独轮车,一个动手两个干看。 两个在一旁干瞪眼的泼皮模样有点惨烈,朱棕用布条吊着左臂,右手拿着铁钉,不时递给修车的童虎,丁奔最惨,两条胳膊全吊着,像一只弄伤翅膀的老母鸡。 童虎钉上最后一根钉子,起身扶起鸡公车推了推,发现除了车轮有点瓢外,其他都还能用,满意的点点头:“不错,凑合着还能用,省了一笔。” 朱棕催促道:“虎哥,那咱们这就去县里吧,先还了赖利头的钱,然后去买煮面的家伙事儿。” 丁奔道:“不光要买东西,还要去偷几天师!以前我去面摊只为吃面,从没仔细看过别人是怎么维持摊子运转的,有时候一来十几二十个食客,用在家煮面的法子肯定应付不过来,想生意盖过别人,汤头必须要好,也得好好琢磨琢磨。” “好,那咱们先去还钱,再去吃面,一天三顿吃过来,估摸着有个三五天也能摸出门道了。” 童虎说着让两人守住院子,自己返回屋子,搬开床榻,从连夜挖的洞里拿出陶罐,数出四百钱贴身放好,再小心的放回陶罐,将床榻复位,出门而去。 陶罐里其实还有六百钱,但他不敢全带在身上。赖利头是个贪得无厌的,如果发现自己带了很多钱,指不定就要狮子大开口,硬抢都有可能,奔子和阿棕如今胳膊使不上劲儿,还是小心为妙,反正泼皮家向来连贼偷都不愿意光顾,安全的很。 三人推着独轮车出门,恰巧碰上宋寡妇开门出来。 被莫毅收拾一顿,已经绝了吃天鹅肉心思的童虎露出个自以为良善的笑脸,招呼道:“宋大嫂,起这么早啊,小宝儿醒了吗?” 宋氏吓了一跳,忙畏惧的答:“醒了,正洗漱呢。” 觉得这么说有些没礼貌,又加了一句:“你们这么早推车出门,是要去县里或是郡城吗?” 童虎笑着点头:“我们仨去县里买点东西,宋大嫂有什么东西需要带的吗,有的话说一声,我们顺便给你捎回来。” 宋氏可不敢让三个泼皮帮忙捎东西,回头十钱的东西要你五十钱,非给他们坑死不可,忙婉拒道:“不敢劳烦三位,家里什么都不缺,没什么需要采买的。” “这样啊……好吧,那我们就先走了,回头如果家里缺什么东西的话,甭客气,直接说,我们仨以后会天天去县里卖面,捎点东西方便的很。” 长相凶残的汉子说完正要推车离开,忽然瞅见宋家被积雪覆盖的屋顶,坑坑洼洼,许多地方竟是直接破了个洞,又热情的说:“宋大嫂,回头我找两个手艺好的师傅给你修补下屋顶,你家这顶棚要是再不修缮,恐怕再来场大雪,屋里就要下小雨了。”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宋氏见童虎不依不饶,更笃定其没安好心,心中又惊又俱,忙摆手说:“有劳童兄弟费心,不过我昨天已经拜托村长找人来修补屋顶,想来再有一会儿,村长就该带人过来了。” “这样啊……”童虎挠挠下巴,点头道,“这样也好,老村长办事一向稳妥,找的人多半比我找的靠谱,那成,既然没什么事用得着我们兄弟,我们就先走了。” 目送三个泼皮意气风发的离去,干瘦妇人总算松了口气。 她抬头看看雪化后四处滴水的屋顶,觉得确实要请人好好修补一下屋顶了,否则别说童虎那里应付不过去,招来麻烦,就是再来一场大雪,屋顶都可能塌了。 妇人不敢想象熟睡的小宝儿被垮塌的屋顶活埋的场景,便决定等儿子去了学塾之后就找村长帮忙,无比在下场雪来之前修好屋顶。 “娘,早安。”洗漱好的宋宝踩着“凌波微步”躲开头顶不断低落的水滴,来到娘亲面前。 宋氏笑着点头,“小宝儿,咱们早上吃面条好不好?” 宋宝两眼放光,流着口水用力点头,“嗯,我要加一勺肉汤,还要加多多的肉!”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少年举起右手将拇指与食指贴近,留出一条很窄的缝隙,赧颜道:“夫子说做人要懂得克制,切记贪得无厌,孩儿只要一点点肉就可以了,不要很多,多的那些都给娘吃。” 宋氏觉得自己不能打击孩子的孝心,微笑着点头:“好,那就加一点点肉。” 宋宝笑着点头,探出头去张望,恰好看到三大泼皮的背影往村口愈行愈远,好奇问道:“娘,那三个坏家伙刚才说什么了,怎么孩儿好像听到他们说以后要去县里卖面呀?” “卖面?” 宋氏这才想起童虎刚才确实说了句什么要去县里卖面的话,也觉得十分奇怪,便轻声道: “刚才童虎好像是说过什么要天天去县里卖面的话,不止这样,他还说要帮咱们带东西,修屋顶呢,可把为娘吓了一跳! 最后废了好些功夫才总算应付过去,就是不知道他们忽然换了副嘴脸,是藏着什么祸心,想起来都让人害怕。” 宋宝灵动清澈的眼睛左右转动几圈,忽然掩嘴笑道:“娘亲放心,他们不是为了作恶才故意换了嘴脸,是被人狠狠收拾了一顿,明白了做泼皮终究没有好下场的道理,打算痛改前非。” 宋氏疑惑不解:“小宝儿为什么这么说?” 宋宝竖起左手贴近脸颊,食指倏地弹起,眨眼道:“娘亲忘了昨晚从童虎家响起的哀嚎声了吗?嘻嘻,我估计他们当时正在被某个大侠或者神仙收拾呢。” 然后少年哎哟一声,兴奋叫道:“娘亲,说不定是神仙哥哥知道他们经常欺负咱们,所以特地过来教训他们呢!” 话音未落,又旋即变脸,皱着小脸郁闷起来:“哎呀,我昨晚应该偷偷看一眼童虎家的,说不定就能见到神仙哥哥教育泼皮的神气样子了……” 宋氏之前一直在小心应付童虎,并未多留意童虎身后那两个狼狈为奸的把兄弟,此时经儿子提醒,才募地想起丁奔和朱棕似乎都用布条吊着胳膊,恍然大悟。 …… 树林中,莫毅吃了顿热乎乎的早饭,胃里暖洋洋的,精神顿时一震,熬夜的疲惫减缓大半。 寻常武人彻夜不眠的打坐练气,虽不像普通人熬夜那般疲惫,却也远没有武侠小说里打坐等于睡觉的神奇效果。 只要一日没成仙人境练气士,做那可以吞吐日月精华,餐风饮露的陆地神仙,便一日是饿了要吃,困了要睡的凡人。 第七章 再入郡城 休息片刻,莫毅将帐篷水具收拾妥当放入竹箱,浇灭篝火,开始练习太极拳与狂澜刀法,僻静树林一时间树木摇晃,呼呼作响。 卯时三刻,背负竹箱、腰悬长剑的青衫读书人走出树林,与其他等候进城的菜农、鱼贩一起入城。 过了城门,莫毅专挑行人稀少的偏僻街巷行走,不多时便远远瞧见尚未开市的回春药铺。 等不多时,药铺大门打开,山药、萝卜的身影出现在门后大堂,透过大门,可以看到柜台上堆放着一些打包好的药材,多半是富贵人家预定的补药或老药罐子的药方,要是对付急症的猛药,绝等不到隔天来取。 后院门帘掀开,孙掌柜没有径直去往柜台,而是习惯性的走到门外看一眼对联,觉得有些脏了,便让萝卜拿抹布擦擦。 萝卜应了一声,放下笤帚跑去后院,不一会儿搬来竹梯。 莫毅在远处注视回三人一会儿,转身离去,消失在身后僻静巷弄之中。 不论官府邸报,还是市井传闻,他莫毅都已是死人一个,若出于安全考虑,此次北行前往墨家草庐,他最不应该去的地方就是脚下这座会稽郡郡城。 如今在会稽郡,除了流云宗少数内门弟子与宗主长老之外,能认出他、知道他出自扁担寨、并跟圣火教有血海深仇的,就只有回春药铺孙掌柜、锦绣家具行王掌柜、以及郡守府太守和韩户曹几人。 按理说为自身安全,他应该远远避开这些人,像一只离群的孤狼悄悄前往鲁国,才有机会避过藏匿各地、恨他与王叔入骨的圣火教教徒。 少一人知道他还活着,就少一分被圣火教发现他还未死的可能。 但莫毅权衡再三,仍是决定冒险进入郡城,不为什么要看一眼故人,而是希望找一个答案。 之前莫毅在沧海亭烂醉月余,王垂等人都以为他是悲伤过度,借酒消愁,其实只猜对一半。 最初几天,他确实企图用酒精麻痹自己,以求解脱痛苦。 可到底两世为人,早已经历过妹妹、甚至自己的死亡,莫毅远比王垂等人认为的更加坚强。 经过几天浑浑噩噩,莫毅慢慢缓了过来,然后,他忽然想到个问题。 “烈火里耶是怎么知道王叔和自己躲在扁担寨的?” 扁担寨位于东胜武洲东南,紧挨东海,与西域可说相隔十万八千里,这么远的距离,王叔又常年闭门不出,按理说没可能三年就被圣火教找到。 一番冥思苦想,莫毅骇然发现,可能是自己害了王叔和扁担寨全寨村民! 相比起王叔的低调,自己这三年的所作所为太过高调了! 不说别的,单单是带领全寨人生产现代家具发家致富,就足以让他“声名远播”,更遑论还每月在回春药铺豪掷数十贯购买大补药材,在奇巧阁遇险时摆出过平澜立桩! 生产脱胎于胡床胡椅的现代家具,已经足以让有心人管中窥豹,发现扁担寨与西域的关联,若是再结合自己定期购买大量补药和会使平澜立桩的线索,王叔的存在几乎就摆到了明面上! 王垂长老不就是凭借秦遂描述平澜立桩的架势发现王叔隐居在扁担寨的吗! 何况还有董仲舒! 凡事有一有二必有三,烈火里耶也完全可以通过这些线索发现王叔所在啊! 想到这里,莫毅几乎愧疚的想跳崖自尽,若非看出苗头不对的王垂及时转述王叔遗言,要他好好活着,之后的莫毅恐怕便不是烂醉月余,而是早摔成了望曦山下一堆碎肉断骨。 后来王五阴魂重返阳间,莫毅得以重新振作。 第二天夜里,两人闲聊,莫毅实在憋的难受,就说了自己的分析,谁料王五却摆手说他想多了,烈火里耶之所以发现他们藏在扁担寨,并不是因为这一系列看似高调的举动。 莫毅见王叔说的斩钉截铁,像是知道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急忙追问。 王五没有否认自己知道实情,却也未正面给出答案,只说此事非同一般,不是他一个刚摸到武夫衣角的孩子可以掺和的,等哪天他成了金身境高手,自然会知道一切。 莫毅只要不钻牛角尖,便是个心思玲珑的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不再追问。 心中却是已有了大概方向。 如果烈火里耶不是凭借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到的扁担寨,那么就只剩一种可能。 有人告密! 有人将自己二人隐居在扁担寨的事情告诉了圣火教! 莫毅立刻想到了六人。 回春药铺孙掌柜。 锦绣家具行王掌柜。 负责会稽郡户籍、农桑的韩户曹。 会稽郡太守江怀仁。 儒家贤人董仲舒。 流云宗王垂。 然后莫毅一个一个排除,先排除了王垂和流云宗。 以扁担寨当时的形势来看,烈火里耶摆明了不打算留活口,若不是自己有秘而不宣的折寿修仙系统可以开挂,凭借烈火里耶的六境修为,莫说才三境的王垂,就是随后赶到流云宗宗主简志远都必死无疑。 若说王垂是为了演苦肉计才故意被烈火里耶打成重伤,可连活口都没有,演戏给谁看?未免太智障了。 何况演戏总要有所图谋,比如岳不群救落魄的林平之,是为了辟邪剑法,可他图什么,自己的系统? 在烈火里耶屠村之前,自己从没透露过任何关于系统的事情,他不可能知道。 想要墨家天机诀与狂澜刀法? 那就更说不通,若是墨门只是江湖上的三流门派,那么流云宗以大欺小,图谋罕见功法还说得过去。 可如今儒道墨三家都是世间显学,真正的顶级势力,区区一个二流门派敢歪念头,还想不想在江湖上混了? 一百任侠上望曦,恐怕流云宗的山头都能给铲平了。 排除了王垂和流云宗,莫毅也直接排除掉董仲舒。 按王叔的说法,董仲舒是个虽不讲道理却十分坦荡的儒家贤者,做事直来直去,打杀其他百家时从不玩阴谋诡计,向来亮明身份,亲自出手。 莫毅见过董仲舒蛮不讲理的做派,觉得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借西域邪教之手屠戮无辜村民。 儒家向来讲究养浩然正气,对普通百姓尤其仁厚,如果做了这种事,一但东窗事发,不等墨家出手,稷下书院的山主就能要了董仲舒的命。 至于剩下四人,莫毅就没把握了。 除去药铺孙掌柜似乎没什么背景,可以暂时排除外,其余三人确实都不是如今的自己能够招惹的。 王掌柜有个手眼通天,能把龙椅送进皇宫的主人,背景深不可测。 江怀仁与韩户曹隶属朝廷,相当于整个大汉朝廷都是他们靠山。 可问题是自己跟他们没有恩怨啊,他们犯得着借西域邪教之手屠杀扁担寨和王叔吗? 且不说治下发生屠村血案对江怀仁和韩户曹仕途的影响有多大,恐怕这辈子再也升迁无望。 听流云宗宗主简志远说,扁担寨被屠之后江怀仁暴怒,特地请来儒家董仲舒和天师府掌教真人张玄陵协助,一起设计击杀了圣火教其余两个分坛坛主和六名修为高强的邪教使者。 江怀仁的所作所为正好印证了扁担寨被屠对其仕途的影响,说这件事是这些朝廷官吏做的,很牵强。 难道是王蠡? 也不应该啊! 自己跟王蠡打交道,一直讲究双赢,还让对方赚大头,寨子只赚些辛苦钱,没有利害冲突,只有锦上添花呀? 想不通,惹不起,莫毅便决定下山后进城暗中观察一番,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希望借此再排除几个可能的死敌,方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巷弄僻静,飘荡着一股让人皱眉的尿骚味儿,古人在随地便溺这件事上,比两千年后的现代人不讲究的多。 莫毅实在无法将看着对联长吁短叹的孙掌柜与幕后黑手联系在一起,便在心中将其划去,东拐西拐去往锦绣家具行对面。 此时家具行已经开市,莫毅知道王蠡有一批高手护卫,不敢靠的太近,只是猫在墙角偷偷看着。 却没见着王蠡,难道是去运家具去了? 耐心的等了两个时辰,就听到西面响起阵阵蹄声。 转头看去,十几辆牛车驮着各色家具缓缓而来,莫毅没有在车队发现肥胖的王蠡,有些奇怪,心说:“王掌柜怎么不跟车了?” 车队在家具行门前停驻,就看到精神萎顿的王蠡在两个俊俏丫鬟的搀扶下走出铺子,只扫一眼车队,便随意的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莫毅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王蠡,往日见到新打制的家具,这家伙可都是两眼放光,跟瞧见绝世美女似的啊。 耳朵微微耸动,就听到从车上跳下来的伙计低声跟另赶车的车夫抱怨: “被屠的是扁担寨又不是咱们家具行和绸缎庄,掌柜至于难受好几个月吗,这样下去生意还怎么做哦。” 车夫低声呵斥:“找死啊你,当着掌柜的面说这些,回头被人听到了告你一状,看掌柜的不把你腿打折!” 长相机灵的伙计立刻唯唯诺诺。 莫毅听到这里,觉得王蠡似乎也不大可能,再次转身离去。 …… 会稽郡望曦三百里便是湖天一色的雷泽太湖。 寒冬时节,湖鱼肥美,正是能卖上价钱的时候,只是冬风掠水,寒冷刺骨,吹在脸上跟刀子似的,所以出船打鱼的渔民不多。 忽然,幽深湖底缓缓飘起一物,黑黝黝,椭圆状,好似一只巨大的乌龟打算上浮换气。 下一瞬,那黑黝黝的东西跳出水面丈余,啪的落回水中,溅起好大一簇水花,倒扣水中随波飘荡。 才发现不是什么黑背乌龟,而是一只盆底朝天的松木木盆,比采莲女用来渡水采莲蓬的木盆大些。 那木盆很是神奇,以玉环箍边,就那么倒扣在湖面飘着,也不下沉,又等了一会儿,木盆豁然翻转,啪的一下,变为正面朝上。 又随水流漂了一会儿,盆中伸出皮肤白嫩的短小手脚,小手握拳,与勾起的脚丫子直直伸向天空,盆中响起一个稚童的哈欠声。 “啊~” 一个扎着小揪揪的圆脑袋从两尺款的盆壁中抬了起来,露出翠绿的短衣,脖子上还挂着一个长命金锁,他看看四周,忽然向后翻倒,四肢顶住盆沿狠狠伸了个懒腰,狠狠嗯了一声。 “丫丫个呸的,等了六百多年才有灵气从天界来到人间,那帮负责连接天地的陆地仙人都去吃屎了吗!” …… 大汉国巴郡,一座巍峨大山横担于汉水、涪水、潜水,三江交汇处,如一方高耸入云的印玺,牢牢镇住三条奔流江水。 此山名叫太平山,现为道家一脉太平教的仙山福地。 传说数万年前,此处一马平川并无高山,是有一位上古仙人御风远游至此,见三条分别在汉水、涪水、潜水,修行的百丈大蛟同时走江,在交汇处大打出手,掀起滔天巨浪,淹没良田万顷,百姓伤亡惨重,流离失所,特地用搬山之法从海上搬来一座仙山镇压。 民间口口相传那山自天空飘来,巨大山影遮天蔽日,方圆万里白昼立时成了黑夜。 百姓见大山落下,心中惶恐,纷纷亡命奔逃,不曾想大山下落一丈,便缩小一丈,最后竟变成一座高达千丈,占地却不足六百里的大山。 大山落地,将三条江水同时压在山下,大地轰然一震,随即从山底传出三声响彻云霄的龙吟,震撼的百姓肝胆欲裂。 仙人冷笑,声若霹雳:“区区蛟龙之属,爬虫而已,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一掌隔空拍下,天外一只横担天际的金色手掌落下,拍向山巅,轰然巨震,竟是将整座大山拍的陷入地底百丈。 巨浪滔天的三江汇流处霎时间风平浪静,无数殷红鲜血自山脚流出,将江水染成红汤,数日后才恢复清澈。 太平山山巅,一颗参天古桂病殃殃的,桂叶绿中泛黄,毫无生气,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妪。 桂树下,一白须白眉的老道正在与青丝如瀑的出尘女冠对弈,却不是围棋,而是象棋。 女冠下棋飞快,似乎只在乎眼前这手能否有所斩获,并不在意最终棋局胜负如何。 老道无奈的道:“葛掌教,怎么三百年过去了,你下棋还是这么没章法,这哪像是修道之人在下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山上武夫呢。” 尚青山掌教葛秋水拿起车往前横移,重重拍在老道人明显当做诱饵的过河卒上,头也不抬的道:“要你管,吃!” 第八章 灵气重返人间 张北宿无奈,只得将巡河炮横移一步,挠头道:“将。” 葛秋水一怔,一双丹凤眼眸将棋局左右来回看了六七遍,发现彻底被将死了,撇嘴道:“老头,下棋而已,又不是大道争锋,用得着这么深谋远虑嘛。” 将尚拿在手中的卒子丢回棋盘,葛秋水起身后走到登仙坪边的白玉栏杆旁,低头俯瞰崖下翠竹环绕、白墙黑瓦的连绵道观。 太平观前,一条石级宽大如新却实有万年历史的山道,自观外七星门一路蜿蜒向下,插入云雾飘渺的山腰直通山脚,许多太平山道士行走在山道之上,或手提水桶肩扛青竹健步如飞,或跳上道边凸起的巨石打坐练气,所做之事不尽相同,却都小如蚂蛭。 女冠看着脚下祥和宁静、不沾俗气的仙山修道图,摇头叹息:“没劲,真没劲,我们尚青山无聊透顶,你们太平山还是一样无聊透顶,老头,咱们修道之人就只能这么无所事事吗?” 张北宿走到身旁,笑道:“谁说的,那龙虎山的薛玄乙不就经常背剑下山降妖除魔吗,听说日子过得可精彩了,你要是觉得无聊,也可以学他下山除魔卫道嘛。” 葛秋水闻言翻个白眼:“少来,本掌教才不屑做那种恶心事。” “那些没了灵气维持,只能靠吸取点夜晚阴气苟延残喘的鬼魅精怪,都弱的跟泥捏的似的,我吹口气都能打的它们魂飞魄散,也就是薛玄乙那种一心想把自家山头变成道家祖庭的家伙,才能忍者恶心装模作样。” 张北宿捋下长须,忽以天眼神通望向东方天际,高深莫测道:“呵呵,世间马上就要天翻地覆,你想跟那些上古大妖一决高下的心愿说不定很快就能实现了。” 葛秋水哦了一声,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中迸出七彩霞光,竟是也施展了天眼神通。 只见东方天空,一道淡金色细线贴着天幕缓缓而来,金线左右两端望不到头,仿佛已延伸到了天尽头。 葛秋水呆呆的望着那条金线朝太平山蔓延而来,很快从一条天边的狭窄细线变成近处头顶高达百丈千丈的金色气浪,铺天盖地的掠过太平山山巅,一路向西浩荡奔流。 许久之后,葛秋水回过神来,眼中七彩霞光随即消失。 “我站了多久?”女冠转头看向面带微笑的老道。 老道抬起右手,将拇指、食指、中指的指肚贴在一起:“七天。” 然后感慨道:“你师尊说你是千年不遇的修行天才,只要道心坚定,灵气充沛,不出三百年,必能结成金丹做真神仙,起初我还以为老太婆吹牛皮,如今看来却是诚不欺我啊。” 葛秋水点点头,既没有骄傲自满,也没有自谦客气,发现山中本就绿意盎然的奇花异木此时透出一股淡淡的莹润玉色,转头望向已发蔫六百余年的太平山护山神树“金桂”。 那大如小山的树冠上,一朵朵脸盆大小的金色桂花竞相绽放,香气扑鼻,原本绿中泛黄的桂叶已碧绿通透的如翡翠琉璃一般。 女冠难得像老道客客气气的打个稽首:“张掌教,如今天界灵气重回人间,晚辈要赶紧回趟尚青山才行,这几日有劳张掌教亲自护法,晚辈感激不尽。” 张北宿微笑道:“你师尊与我关系莫逆,护法一类的小事不必言谢,去吧,替我问候你师尊,顺便告诉他,桂花开了,有空来吃桂花糕、喝桂花酿。” “好的,晚辈一定转达,告辞了。”葛秋水恭谨的点头,再打个稽首,沿着山道极掠下山。 太平山有规矩,不许任何武夫练气士在境内御风飞行,哪怕是尚青山信任掌教也不行。 张北宿目送葛秋水坠入山腰云雾之中,消失不见,扶着栏杆转头看向朝阳,半喜半忧的喃喃自语:“灵气重返人间,太平天下,又要不太平喽……” …… 金色气浪一路向西,掠过西域天空,沙漠腹地,一座被巨型沙丘掩埋,从外面无法看出面阔高矮的宫殿中传出一连串如金石相击的狂笑,震得大片黄沙如潮水般滑落,尘土飞扬。 宫殿内,一个身材高瘦的胡人男子穿过长长的走廊,无视沿途跪倒一路的女比男铺,来到宫殿深处,在一扇高两丈,宽四丈,门上浮雕两尊面目狰狞、浑身被火焰萦绕的邪神的白玉大门前停步,两名分立左右,身穿黑白两色胡服的男女行礼致意,倒退着离开。 那高瘦男人等着两人关闭廊门,伸手将玉门推开,一股湿冷阴风伴随轰隆水声扑面而来。 男人弹指,指尖迸射出两簇火苗,点燃门内悬挂左右的青铜油灯,两盏灯亮,灯后两列油灯依次亮起,照出一条盘旋向下的甬道。 男人步入甬道,关上玉门,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来到甬道尽头,雾气翻涌,水声越来越响,如万马奔腾。 跨出甬道,又上石桥,桥下竟是一条奔流不息的地下暗河,宽足有三十七丈,周围溶洞更是别有洞天,亭台楼阁,水榭长廊,应有尽有,比起郡守府还要大出数倍。 按理说不见天日的地底应该漆黑一片,即便点再多火把照明也总比不上外面,可这里偏偏亮如白昼,仔细看去,才发现照亮整个洞府的光芒是从庭院中一处池塘散发出来。 高瘦男人穿过廊道,快步来到池塘旁,发现池水中原本只有烛火大小的火苗已壮大数十倍,变得好像一只火炬,当即兴奋的浑身颤抖。 等发现火焰中一个头顶长角,浑身紫红的小人儿正斜眼看着自己,顿时噗通跪倒,高呼:“火神降世,光耀东洲。” …… 那淡金色气浪漫天铺开,如干冰自高处落到地面,不但到了西域,还跨过浚稽山入了匈奴国。 如今正是寒冬,一望无际的草原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日子艰难。 单于庭,一间挂满各种头骨与草药的大帐中,鸡皮鹤发的萨满女巫坐在篝火旁焦急的等待对面一头被供在香案上的雪白母狼产崽。 单于王帐外,子军单于与左右骨都侯来回打转,听着账内响起的女子痛呼声,单于心急如焚,却不又敢出声询问。 不多时,两顶帐篷同时响起撕心裂肺的呼嚎,一人一兽,相互呼应,听的人头皮发麻。 王帐中一名老妪用匈奴语欢喜道:“生了,生了!”跟着就是男婴嘹亮的哭声哇哇。 子君单于大喜,正要入账,身侧刮起一道旋风,白雪纷飞,怀抱小狼崽的白发女巫凭空出现在旋风中,喜形于色的道:“伟大的子君单于,天神庇佑,母狼王生了头金狼!” 子君单于闻言眼冒金星,向后翻倒,身旁左右骨都侯赶忙扶住,单于要是在大庭广众下跌倒,那可就丢大人了,说不定一怒之下会砍了他们的脑袋。 子君单于喘着粗气,好半天才平复心情,朝女巫笑问:“狼神是老大还是老二?” 他已有两子,小小年纪便勇猛好斗,不论这传说中遍体金毛的神狼成了谁的神兽坐骑,都预示着未来的匈奴国将空前强大! 白发女巫为难的瞥一眼王帐,轻声道:“母狼王第一头生的黑狼,第二头生的灰狼,第三头才生了金狼……” “第三头?”子君单于一愣,也看向帐内,恰巧接生婆掀开帘门,搓着满是鲜血的双手恭喜道:“恭喜单于,贺喜单于,阙氏生了个强壮的孩子,我们匈奴国未来又要多一位勇猛的战士了!” “儿子?!”子君单于追问。 接生婆不明就里,笑着点头。 子君单于神色是数变,阴晴不定,身后左右骨都侯噤若寒蝉。 拥有神狼庇护的王子居然是大帐内阙氏刚诞下的庶子,而非两个由大阙氏所生,如今已经四五岁的嫡子,不出二十年,匈奴国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白发女巫低声提醒道:“子君单于,这是天神的旨意。” 子君单于一双虎目左右转动,似在权衡什么,最终仍是笑道:“哈哈,反正都是我的儿子,将来不论谁成为匈奴国的战神,都是幸事,你们各自回去吧,我要去看看我的儿子。” 白发女巫将捧着的那团金毛肉球递给单于,“放在孩子身边吧,天神要他们同时诞生,便注定他们要相伴一生,谁离开谁都活不了。” 子君单于点点头,接过还没自己掌心大的小狼崽,走入王帐。 王帐中弥漫着血腥气与臭气,但匈奴人都是马背上厮杀惯了的汉子,并无任何不适。 他示意接生婆继续清理爱妾伤口,不用行礼,径自来到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女子身旁,将小狼崽放在哇哇大哭的孩子身边。 上一秒还在大哭的婴儿感受到小狼崽的体温,瞬间停止哭泣,伸手乱抓,全身金毛的狼崽睁不开眼,却似乎感受到什么,奇迹般的爬到婴儿胸口,一人一狼甜甜睡去。 子君单于对这一幕十分惊奇,竟一时间有些晃神,直到床上最疼爱的妾氏多次提醒,才想起还没给孩子起名。 肩宽背阔,相貌威武的子君单于想了半天,才道:“就叫伊稚斜吧。” …… 为不引人注意,莫毅一路都选择步行,还尽可能避开官道驿路,多是在山野小径穿行宿营。 这天清晨,他在会稽山腹地一处隐蔽山洞中醒来,篝火已熄,便掏出火镰重新生火。 之前的郡城之行一无所获,孙掌柜不像幕后黑手,王掌柜也不像,太守江怀仁和韩户曹也没什么疑点。 看着重新燃起的火焰,莫毅用力敲敲自己脑袋,叹道:“好歹是穿越者,怎么脑子这么不好使呢,唉……” 打开系统,简单任务和困难任务都已经更新,分别是【寻找神墓】与【寻找大禹残魂】,地狱任务到是没变,还是要他去杀太湖大妖。 莫毅知道传说中的上古大神、夏禹就葬在会稽山某处,七百年前,这个世界一统天下的秦始皇还曾特地赶来祭拜,只是让百名方士找了十多天,愣是没找着。 始皇帝也是个霸气的,既然找不到,干脆就在山顶修了个大禹墓,全当是找着了,好一番隆重祭拜。 后来秦朝二世而亡,五百年乱战,还真有不少道士以守护大禹英灵的名义在会稽山修建道观修行,但都是凡间道士,不是山上的练气士。 哪怕是风水奇差的鬼山,只要有上古大神埋骨于此,风水气运都会扶摇直上,成为顶级的仙山福地。 按说此等梦寐以求的仙山,该有无数山上人物大打出手争抢才对,可偏偏会稽山始终任由凡间道士占山为王,也是古怪。 唉,可惜王叔已经进入赤刀修行,不然自己真要好好问问。 自从被学塾马夫子一拳打的吐血,莫毅算是真正体会到行走江湖的艰难与危险,狗日的,自己明明做了好事,却差点被人打死,真是没天理啊。 所以一向温温吞吞的莫毅,也开始惦记着多完成些任务,好兑换那个辅助程序,不指望那程序像斗破的药老那样时刻给男主修桥铺路,只要能在一脚踩进坑里之前提醒一句就阿弥陀佛了。 他的目标是在保持42年寿命不变的同时,兑换辅助程序【天老的一点不成熟的小建议】,也就是说他还要尽快增加15年寿命。 换而言之,就是他至少要完成5个简单任务,或者3个困难任务。 看过了大禹神墓的介绍,莫毅有些一头雾水。 “禹活1080岁,后葬于会稽山。” “靠,就这一句啊,你干脆别介绍多好,道观里的道士都比你提供的线索多。” 莫毅气鼓鼓的吃了早饭,来到洞口练习太极拳和狂澜刀法。 心里却不住抱怨,这系统关键时刻能救命不假,可不靠谱的时候是真不靠谱。 拳打三趟,逐渐进入状态的莫毅忽然收手,转头看向不远处沙沙作响的草丛。 “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一人多高的野草往两侧分开,走出个脚穿草鞋,背着大竹筐的消瘦少年,大约十四五的年纪。 少年见读书人脸色冷峻,忙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偷看你练拳的,只是我有些东西放在洞里面,想要去取出来。” 莫毅指指身后山洞:“这是你的山洞?” 对于有人出现在人迹罕至的大山腹地,莫毅并不觉得奇怪,因为进入山洞之后他就已经发现了许多人生活过的痕迹。 少年摇头:“这山洞是我几年前采药时发现的,也只有我在用,但不是我的。” 很淳朴的少年,没有“我先发现便属于我”的霸道。 莫毅见那少年脸上胳膊上有许多被枝叶划伤的小口子,朝他招了招手。 第九章 结伴游深山 莫毅见少年犹豫着不敢靠近,笑道:“放心,我只是远游路过此地,觉得这里风景清幽便住了一晚,以后很多年都不会再回来了。” 说完走出山洞,自顾自的打太极拳,气定神闲。 这是他从前世带来的拳法,那怕山上神仙看了,也看不出跟脚,至于狂澜刀法,就不在外人面前显露了,晚上练也一样。 少年见自己的顾虑已被年轻书生看透,有些羞赧,低头走进山洞深处。 莫毅在练太极拳时似能与四方天地产生融为一体,方圆二三里内,不论是枯叶零落,还是蚯蚓爬行,都能清晰感知。 所以即便采药少年已竭力轻手轻脚,那搬动石块的沙沙声仍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小家伙在山洞里埋了宝贝,听那金属摩擦时产生的细微叮铃声,像是上百枚铜钱。 莫毅继续出拳,如行云流水,心中却满是笑意:“原来是担心我将他的积蓄顺手牵羊,所以去查看一番。” 将自己用汗水换来的铜钱看的比天还大,乃人之常情,往往还是付出的辛劳越多,换来的铜钱便越价值千金。 这没什么可嘲笑的,莫毅觉得有趣的地方,是那少年既然那么在乎那些铜钱,为何又要开门见山的说在山洞里藏了东西,之后更是轻易相信了一个陌生人很多年不会再回来的承诺,进洞查看。 难道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骗过吗? 山洞深处,少年悄悄点算过钱袋里的铜钱,发现一文不少,松了口气,这是他辛苦采药三年才积攒下的辛苦钱,是要拿去给爹买能根治喑痱证的山上天黄饮,可不敢被人偷了。 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赌一把,继续把钱藏在山洞里,那打拳的读书人眼神清澈,笑容和煦,不像坏人,信他一次,总比把钱带回家里,被那些村中的泼皮抢走偷走强。 那个叫狗蛋的泼皮,鼻子比狗还灵,不论把钱藏在哪里都能被他找到。 爹爹如今连话都说不清了,要是把钱放在家里,只能眼睁睁看着泼皮偷走。 少年将钱袋用石头压好,悄悄走出山洞。 见年轻书生拳打的飘逸舒缓,却又在某些时候突然爆发出如猛虎扑食的惊人力道,比起村里泼皮在村口空地光着膀子练啥角抵戏强出太多,忍不住轻声问道:“我可以坐这儿看你打拳吗?” “可以。”莫毅想了想,道:“如果想学,可以跟着学,此拳法哪怕只依样画葫芦,练的久了,对你的身体也大有好处。” 少年已摘下竹筐坐在地上,听到这话干脆利落的摇头:“只有徒弟才能跟师傅学拳,否则就算偷师,我没钱拜师学艺,还是不学了。” 莫毅又是一笑,也不勉强。 半个时辰过去,莫毅结束太极拳桩,长吐一口浊气,转身微笑道:“我要走了,咱们有缘再见。” 少年恩了一声,起身背起竹筐道:“这位书生大哥,实话实说,你的拳打的真好。” 莫毅笑笑,走入山洞收拾行囊,见少年还站在洞口,想起自己打算试试的系统任务,提议道:“你要在山里采药,我也刚好想在山里转转,不如咱们结伴而行如何?也好有个照应。” 少年没有拒绝,点头答应:“好呀,会稽山有不少豺狼虎豹,两个人一起走,确实比一个人走安全些。” 然后又犹豫道:“不过……不过……” “在深山相遇也是难得的缘分,小兄弟有话但说无妨。” 碗筷炊具已经用水壶中的清水洗过,莫毅昨夜住在山洞,没搭帐篷,所以只需再将睡袋与软垫卷起一并放入竹箱即刻,很快便收拾妥当,背上竹箱往洞口走。 少年其实很担心年轻书生拿走自己的铜钱,所以才想着结伴而行,一路盯着书生,可又觉得这么提防别人不太好,便道: “不瞒大哥,我采药都是去那些人迹罕至的野岭深谷,沿路除了密林就是悬崖羊道,半点漂亮风光也没有,大哥是来形胜游玩的,跟我同行,恐怕,恐怕会败兴而归。” 莫毅闻言开心一笑,心说:“还真是个厚道人。” 抬手想拍拍少年脑袋,但觉得初次见面做这么亲昵的举动不大合适,便又放下手,学那狂生模样道: “只有那些凡夫俗子才爱游览名胜古迹、看秀丽山水。 我辈读书人游历天下,要看,就要看别人没看过的风景,要走,就要走别人没有走过的路,才算不枉此行。 否则将来写山水游记的时候,岂不是只能写,这地方远近驰名,人山人海,果然名不虚传一类的废话嘛。 你只管带我往深山老林里钻,越偏僻我越高兴。” 少年眉花眼笑的点头,觉得这书生真对自己脾气,那些香火鼎盛的道观他也去过,虽然没进去,但光在门口往里瞧便觉得千篇一律,无聊的很,远没有在山林里采药遇到熊瞎子,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或者遇上蟒蛇从枯叶中窜出,扑咬缠绕一头小野猪,吓出一身冷汗有意思。 “好,那咱们就一起走,我在这山采药好多年了,对于怎么避开那些猛兽很有经验,只要小心些,保管平平安安。” 莫毅微笑点头。 于是两个身高相差一头的少年并肩走向会稽山更加荒僻的野岭深谷。 …… 流云宗,清风长老王垂院内,徐石头跟赵锤正在对练,前者攻击迅猛,出手果断,后者攻守兼备,略显慌张。 就听徐石头轻喝一声,双拳一上一下递出,又在中途猛地变招,换了方向,直击胸口,正是“拨云无遮拳”中的“乱云迷雾”。 赵锤练得也是这套拳法,自然知道怎么拆招,不理会当胸打来的双拳,身形一矮,避过后顺势下蹲单腿横扫,来了个“云荡千里”。 徐石头招式用老,躲闪不及,脚踝被赵锤一腿扫到,摔得人仰马翻。 一旁指点的秦遂翻个白眼,呵斥道:“搞什么,出拳毫无章法,全凭着一股狠劲儿,你当你在练市井王八拳吗!” 赵锤见徐石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彻底荒了神,“石头哥,你没事吧,是不是伤着了?” 徐石头呼的坐起身,拖着腮帮子气鼓鼓道:“真是太过分了,哪有下山远游也不跟我们打声招呼的,莫毅那家伙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一家人啊!” 赵锤咧咧嘴,心说:“感情这么多天了,你还在纠结这事儿啊。” 却只能劝道:“师傅不是说了吗,山上江湖就是这规矩,不说再见,只说好久不见,咱们如今都是山上人,必须得习惯这种分别方式。” 一旁秦遂在又翻个白眼,暗道:“师傅可真够能瞎掰的,为了哄小孩子,连脸面都不要了。江湖人雷厉风行,遇上突发状况不告而别,确实是常有的事,可什么时候成江湖规矩了?” 徐石头霍的站起,拍拍屁股,道:“算了,本大侠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 “哦,对了,师傅给咱们的洗髓丹你有没有留下一颗?听说那可是好东西,等闲弟子吃不到的,咱们得给莫毅哥留两颗尝尝。” 赵锤点头如捣蒜,附耳过去,轻声说:“我偷偷藏在瓷枕里了,保管谁都发现不了。” 然后两人抬头盯着大师兄秦遂,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 秦遂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瓷瓶递给徐石头,里面有一颗洗髓丹,嘴里嘟囔道:“你们跟莫毅是一家人,给他留洗髓丹我没意见,师傅也没意见,可为什么非带上我,这么宝贝的丹药,我也是第一次得到啊。” 徐石头收起瓷瓶,说了句让秦遂郁闷到内伤的话: “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师兄你着想。” “莫毅哥什么人,那是连宗主和师傅都要另眼相看的武道天才,将来肯定能成陆地神仙,到时再有我和锤子当帮手,笑傲江湖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可你呢,师傅说这辈子能不能成为璞玉境武夫都得靠运气,将来行走江湖指不定得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儿,早点跟莫毅哥搞好关系,对你只有好处没坏处。” 秦遂只觉心口被万箭穿过。 …… 普度长老修行的小院,小玉飞奔出门,一溜烟的跑到九星潭。 穿过三折瀑,一路深入,直到峡谷尽头的方才停下脚步。 九星潭尽头没什么特别风景,就是一个堆满碎石的山坳,所以即便在流云宗修行多年的弟子也未必来过。 小玉提起裙角跃上乱石堆,如一只洁白仙鹿在石林顶端翩翩起舞。 不多时,一些巴掌大小,脑袋四四方方,系着绣有高山松柏肚兜的石头小人儿从乱石堆中爬出,欢欢喜喜的将白衣小玉围在中间,手拉着手跳起舞蹈。 一时乱石山坳中灵气四溢,充沛的如古时洞天福地。 …… 许是高山挡住寒风的缘故,会稽山腹地比起山外暖和许多,山谷中的茂密树冠几乎将林中世界遮挡的如同黄昏。 看着身旁轻车熟路挖取各种药材、菌菇的少年,莫毅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赏。 这少年别看才十三四岁,对山里的认识却已经不输大力叔那些猎户,通过脚印判断动物种类,观察粪便的干燥程度推测豹子离开的时间,如何让自己始终走在下风处,不被动物闻到气味,可说样样精通。 莫毅脚尖搓起一粒石子将少年头顶一条在树枝上缓慢爬行的青蛇打晕,纯粹是想让少年多些收获。 一尺多长的青蛇坠地,落在枯叶堆中啪的一声响,皮肤黝黑的少年毫不慌张,一脚踩住蛇头,右手赶蛇竹杖压住七寸,以右脚踩住竹竿慢慢退后。 到了安全距离摘下竹筐,取出布袋,打开袋口铺在地上,右手拾起竹杖继续以杖头控制毒蛇七寸,自己则缓缓动步绕到蛇尾,左手抓住青蛇尾巴轻柔提起,绿竹杖托住蛇腹,往布袋袋口移动,始终屏息凝视,紧盯蛇头。 那通体翠绿,眼眉处有一条金线的青蛇晕头晕脑,半个蛇身在空中来回摇摆,嘶嘶吐着殷红蛇信。 少年缓步靠近布袋,用竹杖挑开袋口,将蛇头放进去一点,青蛇感觉前面有个地缝可以钻,本能的摆动身躯钻入袋中,少年立即用竹杖压住袋口,让毒蛇只能进不能出,跟着将半丈长的竹杖放在地上用右脚死死踩住,迈出一步,俯身将口袋用细麻绳扎紧,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看着毒蛇在袋中游弋,少年松了口气,提起麻绳上端袋口转身朝年轻书生笑道:“书生大哥,今天福星高照,抓了条送上门的金眉竹叶青哩!这蛇要是送到药铺,最少能换五十钱,抵得上我采三四个月的药呢!嘿嘿。” 莫毅笑着竖起大拇指,“厉害,是个抓蛇的老手。” 少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容灿烂:“没啥厉害的,蛇也是药材嘛,嘿嘿,不过要是大哥你不在,我一个人是不敢轻易抓毒蛇的,要是被咬了,都没人把我背下山。” 两人抓了蛇,挖了几株草药,继续往更深处走。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莫毅好奇的问:“你一直独自进山采药吗,都没有同伴?” 少年一怔,欢喜神情中忽然有些落寞:“几年前是跟着村里专门采药的叔伯一起的,后来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莫毅知道其中必有原因,想了想,觉得该吸取教训,少问为妙,但过了一会儿,还是惹不住道: “我没有打听你私事的意思,但是如果你觉得可以讲,也愿意讲,我洗耳恭听,虽然未必能帮上什么忙,但至少可以保证不外传。 当然,如果你不方便说,那我们可以聊点别的。” 少年故作轻松的道:“其实没什么的。” “村里的叔伯们之所以不愿再带我一起进山,是因为我爹几年前得了一种怪病。 刚开始还好,只是脚不能动,无法走路。 我爹当年戍过边,腿上被匈奴蛮子砍过一刀,所以大家都只当我爹旧疾复发,需要慢慢调养。 可到后来却是连手和身子也不能动了,像个活死人。” “村里的叔伯婶婶们从没见过这样的病,都害怕了,就请了神婆来看我爹。” “神婆说我爹是被凶宅里的邪祟阴物缠身,才变成这样的,要想恢复正常,至少要花八十贯钱做法驱邪,别说我家里穷,不可能拿出八十贯,就是全村砸锅卖铁,也拿不出这么多钱,神婆见状就走了。” “叔伯婶婶们都怕再跟我家来往下去也会被阴物邪祟盯上,变成活死人,就不敢在带我进山采药了,发展到现在连从我家门前路过都不敢了。” 少年用竹竿轻扫前方草丛,打草惊蛇: “后来我自己进山采药,存了些钱去请大夫,才知道我爹根本不是什么邪祟缠身,而是得了罕见的疑难杂症,叫喑痱证。 可这话即便是大夫亲自跟村里的叔伯婶婶解释,也没有人相信,他们都觉得我爹就是被邪祟阴物缠上了。” 第十章 草丛蹦出黄二爷 少年说完陷入沉默,之前抓到金眉竹叶青的喜悦荡然无存。 莫毅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少年,只能一齐陷入短暂的情绪低落之中。 迷信愚昧的毒瘤,别说异世界的古代,就是在他曾经生活的那个科学昌明的现代依旧未完全根除。 何况经历过王叔阴魂重返人间,烈火里耶请动邪神附身,和一连串的神仙打架,莫毅在前世建立的科学观已经崩碎的渣都不剩,脚下这片土地不但匪夷所思,更光怪陆离,若单纯把那些村民归为没有见识的愚昧迷信,似乎也不太公平。 两人在林中并肩前行,脚下偶尔踩到一节枯枝,咔的脆响。 “喑痱证有得治吗?”莫毅犹豫半晌才开口问。 听少年描述的症状看来,喑痱证似乎和他那个世界的“渐冻人症”十分相似,属于无法治愈的绝症。 但毕竟是两个世界,莫毅还是抱着希望问了一句。 提到这个,情绪低落的少年又焕发光彩,他点头道:“有得治,大夫说世上有种叫天黄饮的草药,可以根治喑痱证,不过那种药材寻常药铺没有,得去山上跟仙人买,需要很多钱,我现在就在努力攒钱,等攒够了就去山上找仙人,只要买到天黄饮,我爹就能好起来了!” 莫毅听少年说喑痱证有药可医,心中不禁替少年暗暗高兴,心说:“这世界果然神奇,居然连渐冻症都能治好,厉害了。” 结果没高兴一会儿,又暗暗担心起来。 山上的东西价值几何,他略知一二,随便一坛酒拿到凡间都贵的吓人,更别提那些灵丹妙药了。 按照这孩子的赚钱速度,恐怕采一辈子药,都未必能买得起什么天黄饮的草药。 要不我问问王长老,望曦山有没有叫天黄饮的草药? 哪怕是花真金白银的买,熟人内部价,也比市价便宜的多的多。 就像自己之前在沧海亭喝掉的酒,若是拿到市井去卖,都足够在会稽郡买下几座热闹坊市,可按照流云宗对自己人的算法,不过才花了三百多贯。 三百多贯的酒钱虽然足以让普通百姓心脏停跳,但对于曾经日进斗金的莫小财神,真算不得什么。 莫毅心里琢磨着,忽然咧嘴自嘲一笑,暗道自己还真是不记打,前几天刚因为帮宋家母子被马老头揍了一顿,被人警告不准多管闲事,如今遇到同样坎坷的采药少年,就又忍不住想多管闲事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近朱者赤,跟王叔同一屋檐生活久了,也染上了任侠好义之风? 皮肤黝黑的采药少年边走边观察四周,忽然发现前方一颗倾倒的朽木上生了颗盘口大小的赤色灵芝,心中狂喜,激动的指给年轻书生看:“大哥快看,那里有颗赤灵芝!哈哈,今天真是太走运了,我在山里采药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赤灵芝呢,那是最好的灵芝,能卖好多钱!” 莫毅看着已把自己当成朋友,毫不担心自己会见财起意的淳朴少年小跑而去,心中暗下决心:“多事就多事了,能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碰上,本身就是缘分,不帮一把怎么都说不过去,就不信满世界都是马老头那样狼心狗肺的教书先生。” 莫毅决定离开前以话术巧妙的问出少年家在何处,然后等自己到了广陵国境内,就去专门负责山上书信往来的“云鹤驿馆”给王长老写信,虽说仙鹤传信要价不菲,但能帮一把如此有孝心的少年,值了! 采药少年心中狂喜,却仍旧老成持重,见赤灵芝下方杂草丛生,先用竹杖小心的捅了捅。 草丛一晃,猛地窜出一头双眼赤红、浑身橙黄由亮,后背处生有一条两指宽白线的黄鼠狼,张牙舞爪,扑向少年裆部。 少年眼疾手快,手中竹竿一扫,将黄鼠狼拨到一边,后跃一步与落地的黄鼠狼对峙,心中暗呼:“好险好险,幸亏我留了个心眼防备,不然就被黄皮子咬了!张伯伯以前说越是长有珍贵药材的地方越要小心提防,果然没错。” 那黄鼠狼落地后只看一眼少年,便抬起前腿,像人一般站立,却是转头看着不远处将宝剑拿在手中,双臂怀抱胸前的年轻读书人。 忽然声音嘶哑的道:“这株赤灵芝是我的!” 竟是口吐人言! 少年吓得连退数步,慌张的说:“大,大哥,咱们遇,遇,遇上黄大仙了!” 直立起来到成年汉子膝盖的黄鼠狼,黝黑脸颊露出得意之色,之前苦苦修行百年,道行毫无寸进,最近却不知怎的,天地间忽然多出大量灵气,莫名其妙的修为暴涨,都能开口说人话了,只要再吃掉赤灵芝,至少能涨七八十年道行,到时候就能在会稽山横着走! 不理会脸色发青的采药少年,名叫黄二的黄鼠狼继续对实力足以威胁道它的年轻读书人说:“这株赤灵芝对我很重要,只要你不抢,作为回报,我可以送你很多金银珠宝!” 有太湖大妖的任务打底,莫毅对黄鼠狼能口吐人言虽感惊讶,却没觉得有多骇人。 民间早有黄大仙的说法,还说很多人发癔症是跟黄鼠狼成精后做法害人有关,在之前的世界自然是迷信,到了这里就成真的了。 莫毅只庆幸自己没遇到熊怪、虎妖,否则只怕得扛着采药少年撒丫子逃命,至于眼前的黄鼠狼,既然要跟自己谈条件,想必是能打得过的。 采药少年慢慢退到书生身前,从竹筐下抽出一把柴刀横在胸前,声音颤抖却毅然决然的道:“大哥,你先走,我殿后!说好了要保你平安,我不能说话不算数!” 他想的很简单,大哥一套拳法打的很俊,想必身手比狗蛋他们强很多,可眼前这个不是拦路强盗,是黄大仙啊,真正的妖怪,有功夫也没用啊! 自己之前是拍了胸脯说在山里保读书人平安的,虽说初中是担心自己藏在山洞里的铜钱,可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说话不算话。 莫毅见少年两腿微颤,却仍是挡在自己身前,有些感动,暗暗感慨:“多讲义气守承诺的孩子啊,明明自己吓得发抖还要护着我,必须帮他一把,哪怕再冒出马老头那样的人揍自己一顿,也要帮。” 他笑着拍拍少年肩膀,斜跨一步与其并肩而立,云淡风轻的道:“没事,它不是在跟咱们商量吗,既然是商量,就等于在做买卖,只管讨价还价就行,哪怕买卖最终没谈成,也可以好来好散。” 少年侧过脸,压低声音道:“大哥,这可是黄大仙,专门骗人,很狡猾的!” “小子,别以为小声说话二爷就听不到,你要想以后继续在山里安安稳稳采药,就给我闭嘴!”黄二冷声道。 声音十分古怪,不阴不阳,忽高忽低,听得少年牙都酸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莫毅冷哼:“要谈就好好谈,吓唬人做什么,真当我怕你不成!” 黄二像人一样撇撇嘴,不屑道:“切,谁让他乱扣屎盆子,二爷这百年都未出过会稽山,人影都见不着一个,去哪里骗人?” 莫毅闲暇时确实听王叔说起过一嘴关于鬼魅精怪的事,说自从灵气枯竭以后,原本那些实力强横的山泽大妖纷纷实力大跌,只能蛰伏起来抱元守一,苦苦支撑,想必这只黄鼠狼也是如此,便对少年道:“你确实冤枉它了,跟它道个歉。” 采药少年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书生大哥,后者朝他点头,示意照做即可,便不再多问,朝黄鼠狼鞠躬致歉:“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黄二哼了一声,细长脑袋高高扬起:“算了,念在你只是个毛头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二爷就原谅你了。” 接着有商量其刚才的事情:“这百年来,二爷从那些失足坠山的富贵香客和被匪盗绑进山林杀害的富商巨贾身上找到不少珠宝首饰,只要你不跟二爷抢赤灵芝,我可以把它们都送给你。” “怎么样,答不答应?实话告诉你,那可不是小数目,保守估算,值好几百贯,绝对比这株灵芝值钱。” 采药少年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寻思:“好家伙,好几百贯钱,这要是跟书生大哥二一添作五,岂不是马上能给爹爹买天黄饮了!” 他到不在乎那些金银珠宝是不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他爹都成活死人了,谁还管得了那些? 只要人不是他杀的就成,否则就成杀人越货的强盗了,被官府发现要砍头的。 莫毅神色如常,只是转头问少年:“你觉得这买卖做得、做不得?” 少年自然很心动,只想读书人马上答应下来。 赤灵芝虽然珍贵罕见,却怎么也卖不了几百贯,但想到黄大仙之所以愿意花钱保灵芝,完全是因为忌惮身旁的书生大哥,而非自己,便强压下心动,将到手的主动权交出。 “黄大仙是在跟大哥谈买卖,不是跟我,所以大哥决定就好,我没意见。” 莫毅点头,心中略作盘算,转头对黄鼠狼道:“我可以不要赤灵芝,但是除了那些珠宝,我还想向你打听见事情。” 黄二道:“你问就是,除了我的洞府所在,其他的事情我都告诉你。” 黄二倒不是怕了这读书人,不过市井高手而已,算不得多厉害,只是他竹箱里似乎藏了件不得了的法宝,杀气之重如有实质,偌大一片树林都被法宝撒发的红光照的红艳艳的,它没把握挡得住,否则刚才也不会只对采药的小崽子点到即止,实在是投鼠忌器。 莫毅道:“不忙问,先带我们去看看珠宝,头次做买卖,总要先看看实在东西。” 黄二点头,口中吱吱叫唤几声。 霎时间四周影影绰绰\漱漱作响,百十头大大小小的黄鼠狼从草丛中、树冠里、枯木石缝隙冒了出来,一双双眼睛绿油油的,随着细长身子来回摆动。 这种被上百只黄鼠狼包围的场面十分骇人,别说采药少年,就是莫毅都有些头皮发麻,但他知道此刻决不能露怯,否则气势一弱,小命难保。 他故作轻松的扫视一圈,调侃道:“这些该不会都是你的三妻四妾,子子孙孙你吧,厉害了,妖修的肾水够足的。” 黄二不置可否,前足落地转身离去:“跟我来吧,带你们去看宝贝。” 莫毅攥住下少年手臂,微微用力,以疼痛帮其平复激荡心神,拉着一起快步跟上。 周围立起身子的黄鼠狼见两人走来,呲了呲牙,不情不愿的让出一条通道。 黄二在树林中左转右绕,跑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在一颗大榕树前停下,立起身道:“那些珠宝首饰全在树洞里,你们自己看吧。” 莫毅放下坐在自己左肩的少年,拔剑横扫,剑气嗖的削断榕树前一人多高的荆棘丛。 采药少年看的目瞪口呆,心说:“这书生大哥居然能以传说中的剑气隔空劈开荆棘,也太厉害了吧,难道是传说中高来高走剑仙?” 其实他想差了,自古剑气分两种,一种是寻常武林高手以内力附于剑身挥出的寻常剑气,很潇洒,却威力不大,另一种则是山上武夫以武夫真气凝聚成的先天剑气,威力强者,可以像剑仙李太白那般劈开整座大山。 莫毅刚才施展的,便是前者,不过寻常剑气而已,其实只要愿意,他连六脉神剑、一阳指一类的功夫也能施展,算不得多神奇,只是改变内力的运行路线而已。 站在更高处看低处,很多玄妙的事情都变得普普通通。 荆棘漱漱而落,榕树腹部的大洞显露出来,阳光一照,一人高的树洞内闪闪发亮,光彩夺目。 莫毅扫了一眼树洞中堆成小山的珠宝玉石,点点头,心说:“这黄皮子到没吹牛,这么一大堆,确实值好几百贯。” 莫毅道:“既然二爷说到做到,我就开门见山问问题了。” 忽想到有些话给采药少年听去有害无益,便已寻常武人的传音入密之法单独告诉黄鼠狼。 “我想找大禹墓,不知你知不知道在哪儿?” 黄鼠狼闻言皱眉,话语直接在年轻书生心湖响起:“你找大禹墓做什么?” 莫毅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只是瞻仰凭吊一下而已,山顶那座大禹墓是假的,入真山却拜假菩萨,没意思。” 黄二眼睛一转,点头道:“我知道在哪儿,可以带你们去。” 莫毅心中一喜,便想打开系统,先将简单任务接了,最后关头又按耐住冲动,退出系统。 那孩子说的对,黄鼠狼狡猾得很,最擅长骗人,系统任务都是有时间限制的,不得不防。 第十一章 寻找大禹墓 又一剑横扫,剑气将那片荆棘齐根斩断,藏于其中的毒蛇毒虫全被斩杀,断躯无力的扭动抽搐。 莫毅收剑入鞘,转头对采药少年说:“你装好珠宝后先回老地方等我,我要在山里再待一会儿。” 少年知道年轻书生说的老地方是之前相遇的山洞,也不墨迹,直接点头答应。 在会稽山采药这么多年,不敢说闭着眼都能走出去,却也轻车熟路。 少年摘下竹筐,习惯性的查看四周环境,以便确认所处方位,却惊骇的发现三丈之外不知何时已白雾蒙蒙,像挂了重重叠叠的幔帐,连东西南北都无法辨认,更别提确定所处方位。 “大哥,咱们好像遇到鬼打墙了!” 莫毅没去看那些让少年心慌的林间白雾,而是侧头直视面黄鼠狼黄二。 “怎么说?” 背脊处生有白线的黄鼠狼立起身,摆手解释:“别误会,这片山林迷雾早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存在,不是我故意施法弄出来困你们的。” “你如果想让这小子先行离开,等装完珠宝,我可以叫孩子们送他出去。” 莫毅想了想,觉得让少年在这种形势下离开自己太过草率,便对少年道:“你先去装珠宝吧,等迟些我们一起离开,这片树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还困不住我。” 黄二笑道:“呵呵,那是自然,这片林子说穿了不过是座天然迷宫,困得住猎户药农、各路走兽,却困不住武林高手。” 莫毅对这种马屁视若未闻,只是提醒少年抓紧时间。 采药少年别看刚满十三岁,却十分懂得取舍,虽然不知道什么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的书上道理,行为却暗合此道,摘下竹筐,毫不犹豫的将辛苦得来的草药青蛇一股脑倒在地上,提着筐跑去树洞装珠宝。 莫毅见他做事这么果断,不禁暗暗赞赏。 一盏茶时间过去,树洞中的珠宝玉石少了大半,少年擦了擦额头汗水,看着已经装的满满当当的竹筐,心中惋惜:“唉,早知道今天会来搬这么值钱的东西,我就该换个更大的竹筐的。” 不过旋即又高兴起来,心说:“哪怕书生大哥只分给我一半的一半,也足够给爹买天黄饮了。 爹说过,当兵贪功,容易送命,做人太贪,容易招灾。 爹当年就是想多砍颗人头立功,才冷不防被西域蛮子在大腿上捅了一刀,我可得吸取教训。” 少年想着父亲告诫,双臂穿过竹筐背带,挺直腰杆用力站起,麻绳搓的背带骤然绷紧,咯吱作响。 谁知一筐珠宝玉石的重量远超想象,他刚起到一半,一口气便用尽了,腰腹一松,噗通跌倒。 少年又试一次,发现还是不行,便赧颜道:“大哥,麻烦来帮我一把,只要我能站起来,就能一路背下山。” 莫毅才不会说什么背不动就拿出来一些的蠢话,走上前去,先伸手提起竹筐,帮少年站起,才道:“要是一会儿背不动了,就拿出一些丢掉。” 少年身体略微前倾,用整个后背和胯腰胯承受重量,点头道:“嗯,晓得了。” 黄二等候多时,见两人能走了,挥手道:“走吧,大禹墓离雁不归有段距离,咱们早去早回。” 说完身体落地,朝前慢悠悠跑去。 两人一妖,兜兜转转,足足花去半个时辰才走出满是迷雾的“雁不归”。 莫毅见少年肩头已被麻绳勒出血印,仍在咬牙坚持,抬头看看高挂头顶的太阳,停步道:“还要走多久能到?” 黄二道:“我走的小路捷径,再有两个时辰就能到了。” 莫毅闻言直接放下竹箱:“中午了,先吃饭,吃饱了在走。” 黄二没什么意见,立起身子问:“要我去抓些野兔山鸡回来吗?” “不用,我带了大米和腊肉。” 莫毅帮少年卸下竹筐,从自己竹箱取出炊具就地生火,他们仍处在遮天蔽日深谷树林之中,好在地势较为平坦,林间还有条小溪,取水做饭十分容易。 采药少年在林中扒了些草药含在口中搅碎,脱了上衣,将草药敷在被背带勒破的伤口上。 莫毅发现少年虽然年纪尚幼,却筋骨强健,是个修习武道的好苗子,便盘算着出山以后问问少年想不想习武,若是有意愿的话,推荐给简宗主也未尝不可。 一个山上宗门若想强大,底蕴很重要,除了功法要好,家底要厚,老一辈要有威望能镇得住场面,值壮年的要握起拳头就有人怕,更重要的,终归还是要不断吸纳天资卓绝的后辈入门,才能生生不息,繁盛兴旺。 相比起自己的面子,一个根骨极佳的好苗子,能让流云宗在出手救治少年父亲时更加尽心。 少年敷过草药,原本火辣辣的肩膀随着药力渗透传来阵阵清凉,舒服许多,便重新穿上衣服,小跑回来帮书生大哥淘米做饭。 黄二等的百无聊赖,嗖的钻入树林,不多时叼回一只野兔放在读书人身前,开口道:“拿了二爷这么多珠宝,给烤只兔子不过分吧?” 莫毅想了想,点点头,让少年看着锅里的米饭,别煮糊了,自己走去小溪旁清理兔子。 黄二翻个身,仰靠在一块石头上,双手叠放在腹部,悠哉的就像个坐等开饭的富家翁。 它慢悠悠的道:“小子,去给二爷搬坛酒来,这有肉无酒的,不成席面。” 采药少年左右看看,抬手指着自己鼻子问:“你是在跟我说话?” “废话,你觉得这里还有别人吗?”黄二翻个白眼。 少年挠挠头:“可我没有酒呀。” 他晃了晃腰上的竹筒,道:“这里面装的是清水,不是酒。” 黄二冷哼:“这还用你告诉我,二爷的鼻子灵得很,你有没有带酒,我十几里外都能闻得出来。” 它抬手往西边一指,“你带上花锄往西走一里,就能看到三颗一字排开的桃树。 你从左往右数,在第二颗和第三课桃树中间往下挖,大概挖两尺,就能看一个青铜罍(lei),你把它小心带回来。” 黄二说着翘起二郎腿,双手背到脑后,无限感慨:“沧海桑田,物是妖非啊……” “算起来,那坛酒还是我当年和虎妖、豹妖结拜时一起埋下的,本打算哪天修成人形再挖出来喝掉,谁曾想二位兄弟修着修着反到修死了,如今这酒就只好我一妖独饮喽。” 体型比普通黄鼠狼大出一倍的黄二忆完往昔,发现采药少年不但没动身去挖酒坛,反而打开锅盖,往锅里放切好的腊肉,立刻怒了: “你小子是没听懂二爷的话吗,赶紧去挖酒呀!” 采药少年盖上锅盖,摇头道:“我现在要看着火,暂时没空。” 黄二眯起眼睛威胁:“告诉你,会稽山方圆百里,就属你黄二爷修为最高,势力最大,你要是得罪了我,以后休想再进会稽山采药!” “没事儿,反正我以后不打算进山采药了。” 少年不理脸颊黑乎乎的黄二爷,嘿嘿笑道: “我进山采药主要是为了给我爹买药,如今有了这些珠宝,我爹很快就能药到病除。 我都打算好了,等我爹的病痊愈之后,我就把荒了地重新开垦出来,再盖个猪圈,买几头猪仔养猪,这样过年的时候我爹就能吃上肉了。” 黄二爷嗤笑: “胸无大志的小子,种几亩薄田,养几头肥猪,能挣几个钱?” “二爷只要随便说几个长着珍贵草药的风水宝地,就能让你一夜暴富,住三四进的大宅子,有十几个肤白貌美的娇羞丫鬟暖被窝,比你起早贪黑的种地养猪强千倍万倍。” 它重新躺下,挥手催促:“赶紧去把酒取来,不然等会二爷我改了主意,你哭都没地方哭。” 采药少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说了句斗志昂扬的话:“要是嫌挣得少,就多养几头猪呗,无非多打点猪草的事儿。” 黄鼠狼见少年是个油盐不进的货,有些意兴阑珊,又懒得自己去刨坑挖酒,便所幸闭眼睡觉。 不多时莫毅剥掉兔子皮,去净内脏返回,少年早十分有眼力的分出一堆篝火给大哥烤兔子。 莫毅先道声谢,随后笑问:“刚才聊什么呢,看你样子兴高采烈的,是在计划着分了珠宝怎么花吗?” 少年摇头,将刚才跟黄鼠狼的一番谈话转述给年轻读书人。 莫毅听后对自称二爷的黄鼠狼问道:“要是他取了酒给你,你真能告诉他几块长着珍贵草药的风水宝地?” 黄二闭着眼睛,声音一如既往的难听刺耳:“这有什么的,二爷我是妖修,寻常草药对我修行毫无意义,就是全部告诉小鬼又何妨,不过现在二爷改主意了,就算他把酒挖出来倒进碗里捧给我,我也不告诉他了。” 莫毅笑笑,对少年道:“你按它的话做吧,年少时多帮有能耐的人跑跑腿,没坏处。” “好,听大哥的,我这就去。” 少年答应一声,将竹杖和挖药的小花锄从竹筐两侧取下,朝西面快步走去,不多时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只要出了迷雾重重的雁不归,少年便依旧是飞行万里不迷路的信鸽,莫毅十分放心,何况只相隔一里多远,只要喊一声,他就能听得见。 “二爷我向来一口唾沫一个坑,那小鬼即便等下把酒抱回来,我也不会告诉他那些风水宝地了,你这是白费功夫。”黄二虽然闭眼假寐,毛茸茸的尾巴却依旧左右摇晃。 莫毅将削去外皮的树枝穿过野兔,放在火旁慢慢烘烤,“我不在乎那些所谓的采药宝地,相信那孩子也是真心不在乎。” 黄二睁开眼睛,“所以你是在巴结我?” “巴结你?”莫毅摇头,“我只是不想你记恨那孩子而已,可别告诉我你们黄鼠狼生来爱记仇的糟糕名声是假的。” 黄二哈哈大笑,坐起身道:“难不成二爷我看走眼了,你其实跟那小鬼不是萍水相逢,而是他的亲爹或者亲哥哥?” 莫毅道:“人有四心的道理一个妖修是很难明白的,等你哪天修成人形了,也许就懂了。” 黄二闻言不屑的说:“什么四心八心的,关我屁事,我想修成人形是为了像人一样多些窍穴气府修炼,可不是为什么屁用没有的四心。” 莫毅耸耸肩,继续转动树枝,有些话他也就是随口一说,对方听得进去最好,听不进去就算了,反正也后会无期。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时间,在煮好的腊肉野菜饭从热变温,刚好入口之时,采药少年抱着一只色泽古朴陈旧的青铜罍汗流浃背的返回。 他将青铜罍放在黄二身旁,擦了擦额头汗水,气喘吁吁的道:“你的酒。” 黄二逼着眼睛,大爷似的吩咐:“倒到碗里,你见过哪只黄大仙是抱着罍仰头灌酒的?” 少年看看大哥,后者递来一只瓷碗,便打开盖子,给黄大仙倒了碗酒。 黄二这才坐起身,伸手接过酒碗,美美的喝了一口,叹道:“好喝,真是好喝,百年陈酿果然非同一般,唉,可惜我那两个兄弟福薄,费死劲修炼,仍旧是没喝上。” 莫毅瞄一眼色泽碧绿、香气扑鼻的酒水,又看看满是铜锈的青铜罍,下意识撇撇嘴,暗道:“妖修原来这么猛的吗,重金属超标成这样的酒也敢喝。” 他将烤好的兔肉递给黄二,对少年道:“先喝口水,等气喘匀了在吃饭。” 少年恩了一声,解下腰间竹筒,喝了口水。 等两人一妖吃过午饭,黄二很有防火意识的吩咐小鬼打来溪水彻底浇灭篝火。 开玩笑,自家山头,必须要绷紧山林防火那根弦! 随后莫毅帮少年重新被其竹筐,自己也背上竹箱,跟随黄二继续向会稽山更深处走去。 两人又用去两个时辰穿越密林,山路崎岖难行,少年被迫沿途丢掉一小半珠宝才勉强没有掉队,心疼的无以复加。 莫毅看着前方乱石岙后几乎九十度角垂直的六百丈崖壁,拍拍少年肩膀安慰道:“不用心疼,凡是不得不丢弃的,都注定不属于你,有这些,也足够你爹买药了。” 少年恩了一声,点点头,没说什么路线都记住了,以后可以重新返回捡珠宝的话,是打定主意此生不在踏入会稽山了。 黄鼠狼身形修长,在均高三丈,犬牙交错的乱石堆中穿梭如同离弦之箭,嗖嗖几下便窜到前放一块笔直竖立,如竹笋般的石头上: “过了这片乱石林,前面就是大禹墓了,你们速度快点。” 第十二章 莲花塘旁大禹墓 莫毅和采药少年步入乱石林,兜兜转转,尚在林中就听到前方流水声哗哗作响。 不多时穿过石林,两人视线循着水声越过水潭、溪水,往远处山崖望去,发现那湍急溪水竟是从崖底一块形状酷似龙头的巨石下方流出。 采药少年哇了一声,在会稽山采药这么多年,还从没发现深山里有如此神奇的地方。 那巨石只是轮廓酷似龙头,细看之下却并没有什么龙眼、龙须、龙角的细节,光滑圆润、浑然一体,必定是千万年的雨水冲刷,自然形成的奇石,绝非某人刻意雕琢。 莫毅望着溪水从巨石下方好似龙嘴的狭长裂缝中流淌而出,不禁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之后便放眼四周,开始找寻传说中的大禹墓。 黄二立起身子,道:“别瞎找了,大禹墓不在这儿,我们现在只是到了大禹墓的入口而已。” 它抬手指向那有溪水流淌而出的奇石:“真正的大禹墓藏在会稽山内部,我们要从卧龙石下面的山洞钻进去,再沿着溪水逆流而上,才能到达大禹墓。” 莫毅见黄二用的是“我们”而非“你们”,说明它也要跟着进去,心中便没了怀疑,带着采药少年前往巨石查看。 少年在途经卧龙石外的水潭时往潭底望了一眼,又哇了一声,拽着书生大哥的衣袖道:“大哥你看,这水潭好深啊,都望不到底!” 莫毅闻言转头向水潭瞥了一眼,发现少年所言非虚。 这宽不过四五丈的清澈水潭如水井笔直向下,上方几十米处被阳光穿透,色彩斑斓,水中游鱼水藻随水摇摆,清清楚楚,再往下,颜色逐渐加深,由深蓝变得一片漆黑,竟真的深不见底。 莫毅凝视下方漆黑寒潭水,心里微微发慌,总觉得潭低正潜伏着什么狰狞恐怖的蛟龙猛兽在向上窥探,随时准备越出水面,择人而噬。 少年越看越害怕,直起腰道:“大哥,咱们走吧,不研究了。” 莫毅点头,“嗯,不研究了,反正我们也不准备下水游泳,管它桃花潭水深几尺呢。” 黄二见两人没有跟来,只得停下脚步,心中骂一句没见过世面的大小土鳖。 又不得不解释道:“这水潭我下去过,不算深,百来丈而已,可能是水太冷的缘故,里面没什么大家伙,最大的鱼也才巴掌大。” 两人哦了一声,心中的莫名惶恐才算散去些许。 绕过寒潭,往前走三四十步,就到了那块奇石前。 有些形似之物,只能远观,不能近赏,否则会越看越不像,这块奇石还好,离得近了也有三四分像龙。 莫毅抚摸着冰凉巨石,心中有些遗憾:“唉,可惜我没带着相机一起穿越,不然这时候正好拍照留念。” 黄二转头道:“我先进去等你们?” 莫毅看着巨石下那道宽约两丈,高不过六尺的狭长岩缝,有些为难。 他信不过黄二,很怕它会躲在里面偷袭自己,要是岩缝外宽内窄,把自己卡在中间进退不得,或是有什么毒蛇猛兽潜伏在洞里,他岂不是成了待宰羔羊,案板鱼肉? 采药少年略微后仰,将竹筐搁在旁边齐腰高的平坦大石上,自告奋勇的道:“大哥,我个子小,钻进钻出方便,让我先进去探探路吧。” 莫毅有些犹豫:“你先进去?你会游泳吗?” 采药少年自信满满的说:“会游,我家边上就条河,一到夏天热的时候,我就去河里游泳,游得可快了。” 莫毅转头问黄二:“你觉得他先进去有没有问题。” 言下之意十分明显,如果他在里面出了事,我就跟你抽刀拔剑死磕,所以里面到底安不安全,你最好想清楚。 黄二道:“只要他真的会游泳,就没问题,山里溪水在卧龙石下由宽变窄,水流湍急,下面还有暗流漩涡,水性不好的很容易淹死。” 采药少年闻言拍着胸脯道:“大哥放心,我水性可好了,全村人没几个比得上我的。” “好,那你多加小心。”莫毅想了想,又道:“先不忙下水,我竹箱里有绳子,你系上在下水。” 说着摘下竹箱,拿出一段长约三丈的麻绳系在少年腰部,“你如果下水之后发现什么危险,马上拽绳子,我会立刻拉你出来!” “放心吧大哥。”少年嘿嘿一笑,跳入溪水,往岩缝里面游去。 莫毅慢慢放着绳子,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正当他手中三丈长绳只剩下最后几尺时,原本略微绷紧的绳子骤然一松,没多一会儿,少年就从水里冒出头来。 他抹了把脸,兴奋笑道:“大哥,岩缝里面是个好大好深的山洞哩,水道宽的能乘筏子,不过再往里是什么样子就看不见了,乌漆墨黑的,但是我没闻到什么腥臭味儿,应该没有野兽住在里面。” 莫毅点头,将少年从水里拽到岸上,对黄二道:“我去砍些竹子做个竹筏,你在这儿稍等片刻。” 黄二耸耸肩:“请便。” 砍一二十根粗竹扎竹筏,对普通人来说可能得浪费一两天,对莫毅这种武林高手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很快竹筏扎好,莫毅背着赤刀潜入水中,将筏子竹篙逆流推入岩缝,往里游了一段距离,见水势趋缓,寻了块凸起岩石系牢,泅水返回山外。 黄二看着读书人身后那把散发出浓浓杀气的长刀,心中暗道:“原来是柄已经孕育出刀魂的上品灵器,难怪杀气这么重。” 问清了并不会原路返回,莫毅与少年扎了七八支火把,背着各自的竹筐、竹箱跳入水中,水有浮力,少年头一次发现背着筐珠宝在水底漫步居然这么好玩。 两人一个靠重物压着,一个靠内力使千斤坠,踩着溪水底部的鹅卵石,稳稳穿过卧龙石下的旋涡。 走出二三十步,少年鼓起腮帮,示意自己憋不住气了,莫毅帮他解下竹筐,示意自己来拿。 少年点头,飞快朝竹筏游去,不多时冒出水面,爬上竹筏,转头撅着屁股往水底看。 莫毅提着竹筐,背着赤刀竹箱,脚下一蹬,倏地跃出水面,落在筏上,竹筏微微一震。 幽暗山洞,水声哗哗,少年只觉得一道人影从头顶掠过,转眼就落到背后,佩服道:“大哥,你这轻功真厉害。” 慢一步越出水面的黄二抖掉身上水渍,淡淡的道:“不算高明,也就马马虎虎。” 少年问:“怎么,你的轻功比大哥还要高明吗?” 黄二有些尴尬,摆手敷衍道:“现在还没有,不过很快就比他高明了。” 一上午的相处,少年已经没最初那么惧怕黄二,不屑的切了一声,心中满是鄙夷,心说这黄鼠狼除了会说人话,好像也没别的了不起的地方。 莫毅以内力烘干火把上的水渍,点燃后举起四处映照,发现寒气森森的山洞果然十分宽阔,不禁对山洞尽头就是大禹墓的说法又信了几分。 将火把交给少年,让他一边照路,一边烤火,自己拿起竹篙开始撑船。 山洞中岔路不多,黄二一路指点,一个时辰功夫,拐过一处蜿蜒水道,前方洞口豁然明亮起来。 听着悦耳鸟鸣,莫毅用竹篙挑开洞口藤蔓,一座鸟语花香的偌大山谷出现在三人眼前。 如果说之前卧龙石下溪水流淌、碧水寒潭深不见底,是大自然创造的奇迹,那么这座位于会稽山内部的优美山谷,就是鬼神亲自打造的神迹。 身在大山之中,隔绝天地,本该漆黑一片,山谷顶部却偏有无数束泛着七彩光晕的光束洒落,如烟火般绚烂,却又柔和温暖。 开阔狭长的山谷中,左右两侧的山坡上满是奇花异木,直达坡顶,各种美丽却叫不出名字的蝴蝶飞鸟穿梭其间,美的一塌糊涂。 采药少年看呆了,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不眨,这么美的地方,他在梦里都没见着过啊! “大哥,我们是不是到神仙住的地方了?” 莫毅咽了口口水,不确定的道:“可能是吧。” 竹筏靠岸,黄二率先跳到案上,对两个瞠目结舌的土鳖道:“沿着山谷一直往前走,很快会看到一处开满莲花的水塘,水塘边有颗大到超乎想象的桃树,桃树下面那个用巨大石板盖成的四方坟墓,就是大禹墓了。” 莫毅嗯了一声,帮少年背上竹筐,一起上岸。 两人一妖沿着山谷中央一条玉石铺成的小路往前走去。 不多时果然看到一处满是莲花荷叶的碧绿水塘,转过山脚,一株高达百丈的桃树撞入眼帘,说是桃树,简直像一座小山。 黄二停步道:“我是妖怪,受不住大神遗骸中残存的那缕浩然气,就不陪你们往前走了,我在这里等你们凭吊完了一起出去。” 莫毅悄悄唤醒系统,领取【寻找神墓】的简单任务,刚听到叮的一声脆响,便又响起一声脆响。 【恭喜宿主找到大禹神墓,简单任务完成】 【请在禄星抽奖券(1张)与3寿元之间选择一项作为系统奖励】 莫毅果断选择3寿元,脑海中三点烛火飞向半隐身的主菜单,剩余寿命立时从42递增到45。 任务完成,大禹墓的真实性毋庸置疑,莫毅在确定黄二没有骗自己以后,便点点头,带着少年沿着水塘边沿朝大禹神墓走去。 “大哥,那座石头墓里埋葬的真是传说中治水的大禹?” 少年只看一眼高有二三十尺的四方巨坟,一股肉眼不可见,身体心灵却能清晰感知的磅礴无匹的威严气势扑面而来,膝盖立时有些发软。 “嗯,是大禹。”莫毅也震骇于眼前看到的一切。 流云宗拥有的望曦山,已经是世人眼中的仙山,可跟眼前这个埋葬有大禹骸骨的山谷比起来,简直平凡的像个小土包。 不是望曦山,山不够高,地不够广,奇花异木不够丰富,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玄之又玄的感觉。 就好像一对外表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兄弟,一个成了沙场上百战名将或当朝宰相,另一个却只是在家乡务农,即便他们两个穿着同一身衣裳,你依然能感觉出两人在气质上的天壤之别。 黄二望着两人愈行愈远的背景,嘴角露出一抹寒意森森的狞笑,随后拔地而起,跃上一颗樱花古树。 它狞笑道:“呵呵,白虎兄弟,你若是泉下有知,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最后破去金兰罍咒,将替儿爷我承受天罚的人,会是你自己那半人半妖的儿子吧。” “哈哈,不用心疼,我的小侄子是不用像我一样日日受那心口被三百三十三缕金气洞穿的痛苦的,因为他马上就要死了。” “呵呵,儿子的遗传了老子的蠢笨如猪,二爷我可以理解,只是没想到如今连饱读饱读圣贤书的读书人也这般蠢得要死,居然轻易相信萍水相逢的山野妖修会诚心帮他指条明路。” “蠢书生,知不知道老子当年费了多大功夫,才挑拨的那两只山中大妖自相残杀,占了这大禹古墓做自己的修行洞府,你凭一把上品灵器就想骑在老子头上拉屎,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传说当年黄帝于祭天之日骑五爪金龙白日飞升,夏禹在治水时手拿神尺,于滔天巨浪中丈量江河湖海深浅,骑乘的是条百丈青龙! 莫毅和采药少年沿着水塘边的白玉小径朝大禹神墓走去,水塘中无数本来含苞待放的粉白荷花竞相开放,香气扑鼻。 两人被莲花盛开的美丽场景吸引,不自觉停下脚步仔细观赏,心醉不已。 忽然,莫毅竹箱中的赤刀猛地巨震,倏地飞出竹箱横档在莫毅身前,嗡嗡颤鸣。 “怎么了?”莫毅和少年吓了一跳。 与此同时,水塘中的莲花瞬间枯萎,碧绿水塘翻滚如沸水。 “不好,水里有东西冲我们来了!” 莫毅怒骂一句狗日的黄皮子,左手抓住赤刀,右手一抄,攥住少年腰带扛在肩头,没命的朝来路掠去。 少年竹筐里珠宝玉石哗的洒落,沿途一地珠光宝气。 水塘水面猛地抬升数十丈,碧绿水墙中,一条头上长角的青色蛟龙撞破水墙,张开血盆大口朝莫毅与少年扑来! 第十三章 死斗,大妖无支祁现身 莫毅施展轻功,脚下一点,掠到二十丈外,眼看就要远离莲花池塘。 谁知那蛟龙出水,速度快若奔雷,不等他下一脚点地借力,青影一闪,血盆大口已出现在头顶上方! 莫毅不急转头,眼角余光中已一片暗红,仿佛身后有人撑开一把遮天蔽日的暗红色巨伞! 被书生大哥扛在肩上的少年起初注意力全在洒落一地的珠宝玉石上,只觉得心疼的无以复加,随即就感觉头顶天光一暗,蓦地抬头,骇然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张血盆大口之中,满眼全是长牙、信子、龙涎,和大到足以让整头牛直接穿过喉咙! 少年只来得及喊一声“大哥”,就被莫毅狠狠掷了出去。 朝后急速倒飞的少年,视线微一模糊,已飞出十几丈外。 暗红远去,视野逐渐扩展,这才发现那血盆大口的主人竟是条头上长角、身长百丈、身子比水缸还粗的青色巨蟒! “大哥!小心!”少年竭力大喊。 “狗日的黄皮子,我要能逃出生天,一定把你碎尸万段!” 莫毅飞速打开系统,进入寿元当铺、境界类商品界面往下一拉,找到【暂时性提升至武道2境,费用40寿元】的选项,点击确认! 霎时间大量灵气自天地涌入他的气府窍穴,瞬间化作缕缕金色真气! 莫毅眼中精芒一闪,喝道:“老子跟你拼了!” 左脚前探,重踏地面,在脚下玉石崩碎,尘土爆起的瞬间止住身形,迅猛转身,看也不看,拔出赤刀就是一刀递出。 赤刀横斩,刀风呼啸,刀身上一缕红芒飘到莫毅身后,化作高大魁梧的王五,怒吼着同时一刀递出。 原本由璞玉境武夫催发而出,不过两指粗细的金色刀芒瞬间暴涨,化作长一丈,宽三尺耀眼金光朝蟒口横掠而去。 轰的巨响,宁静山谷为之一震,无数飞鸟拖着绚丽的尾羽惊恐的飞向高处,盘旋啼鸣。 属于蛟龙之属的青色水莽,巨大身躯随着蟒头一起向后仰倒,大股鲜血从口中喷出,如下了一场小雨,方圆数里的山坡草木猩红点点。 一些殷红鲜血溅到躲避不及的飞鸟蝴蝶身上,那些原本美丽动人的蝴蝶飞鸟瞬间化作一张张符箓折纸,漱漱而落,再无生气。 古樱树上,坐等两人被守墓蛟龙生吞的黄二跌下树杈,摔在地上,“我哩个乖乖,那小子不是寻常高手吗,怎么忽然成山上武夫了,还是璞玉境巅峰,藏得够深的!” 黄二转身就跑,他二爷早年间也是成名大妖不假,可灵气枯竭这么多年,体内真气只出不进,早已亏损的境界大跌,如今实力撑死也就守拙境。 别看都是山上二境,练气士的守拙境,可比不上武夫的璞玉境能打,何况那读书人手中还有把孕育出刀魂的上品灵器,自己一个自困穷山僻壤的妖修可没有那样的法宝。 黄二径直朝山洞跑去,半路上又改变主意,觉得论实力还是守墓水莽更胜一筹,自己该再等等、再看看。 若是最终结果是那条水莽惨胜,自己便不妨主动献上些疗伤灵药巴结,能顺势义结金兰做把兄弟最好,毕竟是罕见的蛟龙之属,一但有天地灵气滋养,修炼起来,境界攀升之快远超其他妖族! 黄二是个善于投机的妖修,心中盘算一下,觉得有利可图,便折而向山坡跑去,藏在一颗黄鹂海棠树中探头探脑。 淋了一身血雨的莫毅高高跃起,八十一路狂澜刀法不要钱似的使出,打的巨蟒连连后退,鲜血飚飞。 生死之战,莫毅从来不会留手,在吞火国杀狱卒如此,跟秦遂小巷一战,亦是竭尽全力! 何况他还想解决巨蟒之后,趁二境实力还没解除,立刻去杀黄二,那黄皮子心肠歹毒,坑死人不偿命,不杀了它,恐怕自己和采药少年走不出会稽山! 莫毅一刀狠过一刀,身后王五的淡红色虚影慢慢消散于天地之间。 蛟龙之属凶性极大,往往越伤越强,当凌乱的碧绿水塘被鲜血染成红汤,水莽如龙般仰头嘶吼一声,身躯拧动,尾巴砰的从水塘抬起,朝年轻书生甩去,如一根参天古树横扫而来。 莫毅大骇,一刀砍去,金色刀芒竟被末端如铜锏般的蛇尾弹开,急忙横刀格挡,砰地一声,连人带刀如炮弹般倒飞撞入山坡。 青色巨蟒一击得手,张开血盆大口,又是一声龙吟,尾巴朝摔得七荤八素的采药少年拍去。 采药少年刚才摔在地上,连滚了十七八圈,浑身都疼的如散了架一般,哪里有力气躲闪,只能惊恐的看着如巨大铜锏般一节一节的蛇尾朝自己拍来。 …… 太湖中央,那穿着翠绿衣衫的小童子又坐在洗澡盆里晒太阳,觉得正面晒的够暖和了,便在盆里翻个身,双手枕在脑袋下面,用后背对着日头。 忽然,享受日光浴的绿衣小童睁开眼,如梦中呓语般道:“唉,终究是老白家的亲戚,虽说血脉隔着千山万水、好几百代,可终究是他家亲戚不是,要是我见死不救,回头多半会被老白埋怨哩。” 绿衣小童坐起身,倚靠着澡盆打个响指。 太湖水底飘起一篷如水藻般荡漾的青丝。 很快,那篷青丝的主人浮出水面,是个模样俊俏、身材丰腴的貌美女子,穿着一身碧波流转的霓裳。 貌美女子在水面飘然行走,很快来到绿衣童子的浴盆旁,施了个万福,语气谦卑的问:“湖中小妖给神君请安。” 绿衣小童很随意的摆摆手:“免了免了。” “是。”一头长方垂到水中飘荡的貌美女子直起身,却仍不敢直视坐在浴盆中的孩子,只是低头看着脚下水面,作态十分谦卑拘谨。 绿衣小童对这种谦卑模样习以为常,淡淡的道:“小水妖,此刻有几个没大没小的家伙正在夏神谷中胡闹,为免打扰大神长眠,你去把那些家伙都给我抓过来,要活的。” 貌美女子道:“是,小妖谨遵神君法旨。” 又施个万福,身影没入水中,消失不见。 …… 山坡上,黄鼠狼黄二望着即将被拍成肉饼的少年,呲牙而笑,心道:“死的好,死的好,让你老子当年把二爷我当成随从呼来唤去,一报还一报,哈哈。” 巨蟒左侧山坡,一声暴喝响起,嘴角满是鲜血的莫毅自林中掠空而出,举起赤刀朝巨蟒七寸砍去。 金色刀芒自刀锋荡漾,杀气腾腾。 巨蟒铜锏般的蛇尾继续落下,察觉左侧危险,转头张口吐出一个飞旋水球,撞上刀芒,轰然炸裂,又是一场刀罡四溢的瓢泼大雨。 莫毅被有如子弹般袭来的雨幕打的径直跌落,摔在一颗通体鲜红,好似珊瑚树的古怪大树上,刚刚落地,再度爆喝一声挥刀朝巨蟒掠去。 正在此时,莲花凋零的池塘中涟漪阵阵,浮出一个身材丰腴的貌美女子。 她先看一眼满塘血水,与周围被血雨染红的玉道,转头看向桃树下的巨石坟墓,讥讽道:“呵呵,大禹,你没想到自己也会有阴宅不宁的那天吧,活该。” 小山般的桃树枝叶无风自动、微微摇晃,貌美女子脸色骤变,忙转过头,抬手向百丈巨蟒隔空抓去。 “就数你这条小水蛇动静闹的最大,给我过来!” 巨大身躯几乎堵塞山谷的巨蟒,七寸出骤然凹陷出五个巨大指印。 巨蟒疼的嘶鸣一声,百丈蟒身瞬间缩成一团,来回翻滚。 毫无招架之力的采药少年,得以避过那一记有如泰山压顶的尾击。 莫毅看到了站在水塘中的貌美女子,不知是敌是友,但见少年暂时脱离危险,赶忙变转方向,朝少年掠去。 貌美女子飘上高处,随手一拽,百丈巨蟒横空飞起,轰然落回水塘,消失不见,诡异的没有激起半点涟漪,就仿佛满塘池水全是虚幻,塘底连接着另一个时空。 貌美女子看着朝少年掠去的年轻读书人,嗤笑道:“儒家弟子果然是当仁不让,自己的脑袋都快没了,还有心思救别人。” 又是随手一抓,年轻读书人骤然悬停空中,不急开口说话,也倒飞着砸入水塘,消失不见。 采药少年回过神,看着空荡荡的山谷,彻底傻了,竟是记不得之前那瞬间发生了什么。 “那飞在天上的女人是谁,山上神仙吗?大哥呢,书生大哥去哪儿了?那条大蟒蛇呢?它怎么也不见了?” 貌美女子扫了眼少年,咦了一声,缓缓飘到少年跟前落下,又仔细瞧了瞧,恍然大悟道:“原来是监兵神君的子孙,难怪神君会让我将闹事的家伙都带回去见他,而不是直接杀了。” “你,你是神仙吗?”采药少年忙追问,“女神仙,书生大哥去哪儿了,他不会有事吧?” 貌美女子不过一介水妖,可不敢怠慢神君的子孙,伸手将少年搀起,解释道:“那书生去见我们家神君了,小神君若也想去,奴婢可以带小神君一起去。” 采药少年不知道神君、小神君是什么意思,但他觉得自己必须跟书生大哥共同进退,便毅然点头,“我去。” “好,那奴婢这就带你一起。”貌美女子牵起采药少年的手,朝一片狼藉的池塘走去,忽然伸手一抓,将打算溜之大吉的黄二隔空抓来。 黄二爷悬在空中,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太湖大妖无支祁啊,传说中连上古大神夏禹都头疼不已的元婴境大妖修! 我的娘啊,当年二爷我可是把那头白痴虎妖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才义结金兰换谱帖的啊!不过一头毫无根脚靠山的五境虎妖而已,无支祁这等大妖修怎么会愿意牵着它和凡人私通生下的杂种啊! 难不成?是看上了小鬼的修炼天赋,打算把他强行转成妖修,做自己的弟子? 完喽……二爷我落到无支祁手里,性命休矣。 采药少年看着身前垂头丧气的黄二,才想起书生大哥说此番凶险全是黄二做下的局,狠狠的指着黄鼠狼的鼻子怒斥道:“你这黄皮子好卑鄙无耻,大哥明明答应不采那株赤灵芝了,你为什么还要把我们骗到这种凶险死地!” 黄二试图做最后挣扎:“小兄弟,我是妖修,从不敢靠大禹神墓太近,每次前来山谷,都只走到之前的位置就停下,几百年了,那条莲花池塘中的巨蟒从未现身,所以我是真不知道啊。” “那书生说想来凭吊一下大禹神墓,我便带你们来了,不骗你们,这里真是大禹神墓。” 黄二转头看向无支祁,虽然畏惧却仍是道:“不信,不信,你可以问问这位神仙。” 采药少年毕竟没在江湖行走过,所见过最恶之人不过是村里偷鸡某狗的泼皮,不知道世道险恶,觉得女神仙既然抓走巨蟒,救了自己和书生大哥,应该是个好神仙,便问:“女神仙,它说的是真的吗,这里真是大禹神墓?” 无支祁微笑点头,“这一点,它到是没有说谎,这里确实是大禹神墓,不过……” 无支祁看向黄二,脸色立时冷若冰霜,“你居然敢当着我的面耍小聪明,真是鼠胆包天,不知死活。” 只被冷眸一扫,悬在空中缓缓飘行的黄二便如遭雷击,一处气府瞬间崩碎,真气四溢,从守拙境跌回醒醐境,疼的神魂抽搐,生不如死。 它求饶道:“女神仙饶命,我再不敢耍小聪明了,再不敢了。是是是,我其实早就知道那水塘里有巨蟒,我之所以把他们引导这里,是因为我舍不得那堆珠宝首饰。” 无支祁脚步不停,继续牵着陷入沉默采药少年的手往水塘走,走到半路,笑问:“要不要我帮你杀了它,还是你自己动手报仇雪恨?” 黄二闻言吓得亡魂大冒,赶忙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祈求的看着少年,发出如同幼崽哀嚎的呜呜声。 这招是从猫狗那里学的,听说犯错的猫狗只要呜呜求饶,人类就很难再起杀心。 黄二爷不知道这招黄鼠狼施展出来管不管用,但自己的小命如今全在小鬼点头摇头之间,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采药少年想了想:“书生大哥为了救我被巨蟒所伤,算起来被它害的最惨,我先问问书生大哥要不要杀他。” 黄二松了口气,心说好歹眼前一刀算躲过去了。 却听少年又道:“如果书生大哥不杀它,我再杀它。” 黄二两眼一黑,舌头一吐,昏厥过去。 第十四章 两个名头大到骇人的少年 莫毅被那凭空出现的貌美女子丢入莲花池塘,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向下方急坠。 直到在曲折蜿蜒的塘底深潭中坠落千丈,才明白看着不大的池塘其实深不可测,难怪能藏下一条百丈巨蟒。 比莫毅先一步入水的巨蟒就在他脚下七八丈的地方,巨大身躯卷成一团、来回翻滚,试图扒住溶洞,蟒头上两只灯笼般的大眼睛发出渗人绿光,照的原本漆黑一片的深潭溶洞也绿油油的。 水声轰隆,誓不罢休的巨蟒不断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年轻书生,场面之骇人恐怖,难以形容。 莫毅起初还奋力挥刀拼杀,后来发现那巨蟒不论怎么奋力扑咬,都会被水流猛然扯远,始终跟自己保持七八丈的距离,而自己的刀罡同样砍不到它,便只是持刀小心戒备。 又坠了千丈,巨蟒也明白过来,缩回蟒头不在做无用功。 一人一蟒被水流裹挟,如两颗不小心被换水器从鱼缸底部吸走的砂砾,顺着溶洞隧道一路下坠、左右转弯。 直到莫毅的系统提示他已经从暂时获得的武夫二境修为退出,巨蟒昏昏欲睡,溶洞前方陡然明亮起来,将他们从山根抛出,冲入一片有水藻、游鱼的开阔水域。 水中那些悠然遨游的大鱼发现身旁多了这么大一条水莽,顿时吓得四散奔逃,消失的无影无踪。 巨蟒浮在水中,晃了晃硕大蟒头,尾巴一甩,发现自己能自由活动了,吐下如鱼叉般的蛇信,蟒头一转朝墨绿深水游去! 全神戒备的莫毅见巨蟒忽然掉头游走,心中茫然。 他脚下踩水,让自己浮在水中,举目四望,骇然发现置身的水域竟无比开阔,除了头顶有一点朦胧亮光,其他方向皆一片墨绿,什么也看不到。 辽阔水域带来的巨大孤独感、与巨蟒随时可能去而复返的恐惧感相互叠加,饶是莫毅这种两世为人的汉子仍旧有些承受不住,心脏狂跳,几乎蹦出喉咙。 他想了想,觉得时不我待,奋力划水,朝水面游去。 没游出几丈,不知具体多深的墨绿水底猛地泥沙翻滚,巨蟒从下方窜出,朝年轻书生迅猛扑去! 莫毅感受到下方水流激荡,低头看去,巨蟒已张开血盆大口朝自己扑来,赶忙奋力踩水,大头冲下,施展全部内力挥刀反击,做生死一搏! 浑浊深水,大张的蟒口好似一架猛然洒开的渔网,将奋力反击的莫毅尽数笼罩其中。 莫毅一刀挥出,细如丝线刀芒破开浑水朝蟒头劈去,威力却不过蚍蜉撼树,连巨蟒口中一颗长牙都没有崩断。 “唉,完了,吾命休矣。” 五年寿命,连暂时的武夫一境修为都兑换不了,又是身在水中,灵活性大打折扣,连躲避都不可能,莫毅看着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攥紧赤刀,只希望赤刀能像根鱼刺一样狠狠卡进巨蟒的喉咙,让它往后的日子天天有鲠在喉、寝食难安。 巨蟒即将咬住年轻读书人的瞬间,一股如龙吸水的巨大吸力忽然将他们扯出水面,飞向水雾弥漫的空中。 雾气浓重,五步之外白茫茫一片,年轻读书人愈飞愈远,转瞬间彻底消失在浓雾中。 巨蟒再次与复仇失之交臂,气的张嘴怒吼。 随澡盆悠悠飘荡的绿意童子见状笑道,“呦呵,小水蛇本事不大,脾气却不小。” 伸手一捏,百丈巨蟒的血盆大口瞬间闭合。 莫毅擦着水面横移,破开重重水雾,如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抓着他去往某个地方。 一直朝后倒飞的莫毅寻思:“算了,反正也抵抗不了,随他去了。” 干脆收刀入鞘,彻底放松下来,听之任之。 有句话咋说的,对了,如果你无力抵抗,就随他去吧,不然还能咋地。 不多时,一个稚嫩童音在耳边响起:“臭小子,你以为自己在搭便车啊,还老神在在的挺享受,不像话,自己滚过来。” 拉扯着莫毅不断倒飞的力量骤然消失。莫毅猝不及防,一屁股摔在如凝胶般的水面上,咕噜噜向后连滚了十几圈,摔得四仰八叉。 “这是哪儿啊?” 晕头转向的莫毅从水面上爬起,环顾四周依旧雾气朦胧。 缓缓的,眼前浓雾散去,出现一条笔直通道,通道尽头,一个坐在澡盆里的绿衣童子道:“这里是哪儿?这里是太湖!” “太湖?!” 莫毅一愣,忽然觉得如芒在背,转过头去,就看到那条和他打生打死的巨蟒正在背后恨恨的盯着自己。 莫毅叫声“哎哟妈诶”,后跃躲闪,再次抽刀。 巨蟒却没有再发动攻击,低下脑袋,贴着水面朝绿衣童子游去。 就见那百丈巨蟒经过通道,每向前一寸便缩小一分,等到达绿衣童子澡盆前时,已变成一条不过一尺来场的纤细小蟒。 小水蟒直起身,气鼓鼓的道:“神君,这家伙擅闯夏禹谷,还妄图靠近神墓,罪该万死,为什么不让我吃了他。” 说的竟也是人话,还是成熟的妇人声音。 绿衣小童伸手拍拍小水蟒的脑袋,水蟒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刀伤内金光闪烁,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不多时痊愈如初。 守墓水蟒赶忙俯身道谢,“多谢神君。” 谁知绿衣小童忽然一巴掌将水蟒扇飞,在其心湖怒道:“蠢东西,居然敢对我结拜兄弟的子孙下杀手,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水蟒撞上浓雾,如同撞上城墙,砰然反弹落地,口吐鲜血,却仍颤抖着爬回绿衣小童身边哀求道:“求神君宽恕,秀水知错了。” 绿衣小童本来还想再来一巴掌,可转念一想,觉得这条小水蛇看守神墓六百余年,还算是尽心尽力,便将手放下,问:“你错在哪里,说说看?” 水蟒颤声道:“小妖不该不问清楚根脚,就对神君的结拜兄弟的子孙下杀手……” 绿衣小童被气笑了,伸出手指头在巴掌大的蟒头上用力点了一下,笑骂道:“死笨死笨的,难怪一辈子只能当条守墓小妖。” 水蟒哪敢争辩,只得又把头低下道歉,“小妖愚笨,还请神君解惑。” 绿衣小童道:“你错就错在没先杀那只擅闯夏禹谷黄皮子,还容忍它在山谷修炼数百年。怎的,你不杀先来的,却非要杀后到的,传扬出去,夏禹谷不许任何生灵踏足的规矩岂不成了笑话?” 水蟒赶忙低头认错:“秀水知错,还望神君宽恕。” 绿衣小童摆摆手:“罢了罢了,守墓数百年,难免觉得孤单寂寞,想找个妖修做伴儿。论起来也是本神君考虑不周,没有安排其他小妖去换你。 这么着吧,本神君也学学那儒家君子知错便改,既然你已经出了夏禹谷,就别回去了,留在太湖中专心修行,神墓那边我自会派其他蛟龙之属前去看守。” 水蟒闻言立时眼泪汪汪,伏地拜谢。 绿衣童子示意它可以退下了,水蟒转头望一眼一头雾水的年轻读书人,竖立的瞳孔一收一缩,滑入水中,消失不见。 “你过来。”澡盆中的绿衣小童招手道。 莫毅战战兢兢上前,抱拳道:“在下莫毅,见过神君。” 绿衣小童哈哈笑道:“怎么,你一个墨家弟子既然决定扮作儒生掩人耳目,为何不演戏演全套,把抱拳礼变为作揖,把在下改成小生?” 莫毅苦笑道:“神君神通广大,料想早已将我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我既然骗不了你,又何必枉费心机,企图真人面前说假话呢。 况且以神君显露的本事,要想杀我,不论我是儒家还是墨家,叫莫毅还是莫二,只怕都活不成,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实话实说,起码心里不憋屈,能死的堂堂正正。” 绿衣小童笑的前仰后合,拍着盆沿道:“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这就是凡间所谓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和马屁了无痕吗?” 莫毅硬着头皮自嘲道:“呵,算是吧。” 绿衣小童又笑了一阵,从澡盆里拿出一支白玉瓷瓶丢给年轻墨者,“你说话很有趣,这瓶伤药赏你了。” 然后不等莫毅道谢,一本正经的道:“今日之事,是你们擅闯神墓禁地在先,小水蛇追杀你们,不过是恪尽职守,无半点问题。你即便觉得心中不甘,将此事告到墨家巨子那里,他也不会帮你出头的。” 莫毅赶忙道:“不敢有此想法。” 绿衣小童满意点头,随后又一脸稚童打算恶作剧的坏笑:“其实你也不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神墓一类的上古遗迹,说穿了也不过是大道机缘的一部分而已,只要你有把握找的到、进得去、带的走、逃得掉,那就谁也拿你没辙,以后若是再找到其他禁地或者仙神遗址,大可以进去碰碰运气。” 这么明显的大坑莫毅可不敢傻不愣登往里跳,只得装傻充愣。 “大哥!”一声熟悉声音出现在莫毅被后。 莫毅转过头,就看到采药少年松开貌美女子的手快步跑来。 “大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哈哈。”少年开怀大笑。 莫毅笑着点头,视线在貌美丰腴的女子身上匆匆扫过,立刻收回视线,拉着少年拜见神君。 “旁的话稍后再说,你快向神君问好。” 采药少年看着澡盆里最多七八岁的小孩子,眼中满是疑惑,寻思:“这就是让女神仙一脸恭敬的神君,也太小了点儿吧?” 不过既然书生大哥说了,那就照办,大哥人好,总不会害自己的。 于是采药少年抱拳恭敬行礼:“卫青见过神君。” 绿衣小童笑眯眯点头,说了句让少年摸不到头脑的话,“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随手伸进水里,捞出一只醋碟大小,壳上生有八条金线的小乌龟递给少年,笑着说:“这小龟名叫‘闻镝’,颇有灵性,最爱往鸣镝处爬,送给你了。” 少年看着手里的缩头乌龟,有些莫名其妙。 莫毅却是从听到少年姓名后的震骇中回过神来,忙拍下少年后背催促:“还不赶紧谢谢神君。” “哦……”采药少年抱拳谢道:“感谢神君赠龟,我会好生照顾它的。” 绿衣小童微笑点头,随后看一眼远处恭敬等待的无支祁。 后者拎着昏死过去的黄二快步走来,施个万福向神君问好。 绿衣小童看一眼貌美女子手里那只舌头吐得老长的黄鼠狼,眯眼道:“这就是那个会稽山中专门坑人的黄皮子?” 无支祁点头:“禀报神君,莫兄弟与卫小兄弟之所以会跟小水蟒起冲突,全是因为这只叫黄二的黄鼠狼从中设计。” 绿衣小童恩了一声,语气平淡的问:“怎么,到了本神君面前,你还打算继续装死吗?” 黄二身体一震,赶忙睁开眼睛,双手合十,双腿勾起,在空中做磕头求饶状:“黄二知错了,黄二罪该万死,还望执明神君看在山野妖修修行不易的份上从轻发落,给小妖一条生路,小妖愿意生生世世给神君做牛做马。” 黄鼠狼、狐狸一脉的妖修,最擅长察言观色,天生自带“虚瞳”,不论境界高低,只要练出一口真气,便能模糊感知其他大妖刻意隐藏的真身法相。 在莫毅和采药少年眼中,坐在大澡盆里的绿衣童子不过就只是稚童。 可在落在黄二眼中,他们此刻哪是站在什么太湖水面,分明就是站在一只腰盘翠绿灵蛇,体型大到盖住整座四千六百里太湖水的神龟背上! 天下之大,修为高深修为,真身比肩山岳的大妖虽罕见,却不是没有,可能在灵气枯竭六百余年后的现在,还能维持住如整座太湖般庞大的巨大真身的大妖却几乎没有。 黄二本就机灵,当听到神君一词,并见到这童子大如湖泊的真身法相,瞬间就明白了浴盆中的绿衣童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天地四方,能在灵气枯竭后依旧保持如此通玄境界的大妖,除了自古镇守天地四方,被天帝与人间历代帝王敕封为四方神君,世代享受人间香火供奉的四大神兽,再不做其他人想。 只是执明神君玄武不是坐镇北方天地的吗,为何会出现在本该由陵光神君朱雀坐镇的南方太湖? 黄二不敢多想,也没法多想,它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多磕些头,期望执明神君真如传说中那般宅心仁厚、讲道理。 莫毅作为现代人,要是对方说句那绿衣童子是神兽玄武,估计腿早就软了,可若说起执明神君,还真是半点不知道。 不知者无畏,此刻莫毅只是不住的打量皮肤黝黑的采药少年,心中寻思:“我的娘哎,这个卫青,该不会就是大汉朝抗击匈奴的第一名将,位极人臣,战功无数的卫青吧!我擦,他不是河南郡人吗,怎么会出现在会稽郡采药啊?!” 第十五章 愿为奴仆的黄二爷,莫毅的选择 卫青见书生大哥一直往自己脸上瞟,轻声问:“大哥,怎么了?” 以为是自己脸上有东西,还特意抬起袖子擦了擦。 莫毅觉得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摆手道:“没什么。” 一旁被貌美女子拎在手里的黄二仍在不住磕头,脖颈处的毛皮高高提起,身体不断卷起,滑稽可笑。 “小子,此事你是最大的苦主,所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黄皮子的生死,本神君就交给你了。” 绿衣童子说完,盘腿而坐,两条粉藕似的软嫩胳膊撑着膝盖,坐等莫毅决断。 莫毅一怔,他没想到实力背景皆高深莫测的绿衣童子会把处理黄二的事情交给自己。 黄二闻言把心一横,挣开无支祁束缚,落到水面,一路跪爬到读书人脚边,扯住裤腿求饶道:“儒家向来最讲仁恕,还请小圣人绕黄二一命,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黄鼠狼抬手指天起誓: “我黄二以本命名黄二郎对天地起誓,只要小圣人能饶我不死。 我黄二郎愿拿出毕生积蓄供养小圣人修行。” 偷撇一眼年轻读书人,见其神色漠然,又咬牙加重筹码: “还愿一生给小圣人当牛做马,为奴为仆,忠心不二。 此生若敢有违誓言,必遭五雷轰顶,神魂俱灭之天谴!” 山上世界,不论武夫、练气士,还是妖怪、神祇,因为离天道很近,所以往往不敢轻易诅咒发誓,原因无他,真的会遭天谴! 黄二之前与会稽山中的虎妖、豹妖,在三株桃树下义结金兰,封酒埋罍起誓,说如有一日反目相残,便要日日受那万箭穿心之苦。 后来黄二违反誓言,先挑拨虎妖、豹妖自相残杀,后趁机出手,将死战得胜的虎妖打的气府崩碎,重伤逃走,自己独霸夏禹谷。 本以为能就此独霸会稽山,做一山之主,没曾想好日子没过几天,竟真有天罚落到头上,每日子时,便有三百三十三缕金气自三桃树中射出,洞穿心口,黄二哪怕躲进夏禹谷,仍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神君,你真的将黄二的处置权交给我吗?”莫毅问。 “是,要杀要饶,都随你便。”绿衣小童点头。 “好,既然如此,我就自己处置了。” 莫毅沉默片刻,骤然出刀。 血箭飚飞,黄二的脑袋带着震惊与不甘飞到空中,翻滚数圈后啪的落下,连同后仰倒去的身躯一起沉入水中。 湖面下,一团大如渔船的黑影飞速游来,将身首异处的黄二吞入腹中,沉入水底。 莫毅手腕一抖,甩掉刀身血迹,还刀入鞘,对绿衣小童抱拳道:“在下冒然在神君面前动刀,不敬之处,还望恕罪。” 绿衣小童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因为对修行人而言,能拥有一只醍醐境妖修作为仆人扈从,是梦寐以求的事。 后者不但可以直接在战斗时出力,更能在修行人行走江湖时,帮其省去不少与山泽妖物起冲突的麻烦,终究是同类,彼此间远比人妖殊途,好沟通的多,何况黄二还是以心思玲珑著称于世的黄鼠狼,生财有道。 他笑问:“你既然愿意舍命去救一名萍水相逢的采药少年,又为何不好人做到底,也给黄二一次改过的机会呢?” 执明神君虽然一眼便看出莫毅是短命之相,可却没想到如今莫毅之所以一副短命相,全都拜黄二所赐。 冤有头债有主,莫毅可以不恨履行职责的巨蟒,因为确实是自己不懂山上规矩,擅闯禁地在先,何况实力不济,恨也无可奈何,可要让他放过黄二,对不起,做不到! 于是莫毅道:“在下并不是烂好人,什么人可以帮,什么人不可以原谅,还是心中有数的。” “哦,真的有数吗?”绿衣童子似乎起了多聊几句的兴致,笑问:“你就不担心天道难测,人心善变,之前认为可以帮一把的人,最终却结下斗米仇,从前一刀砍了的人若是不杀,其实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帮上大忙?” 莫毅一愣,忽然想起前世总看到的那些《好人难做》的新闻,似乎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还真是不少。 但想了想,还是说:“总不能因为黄二未来可能对我有所帮助,就放弃对它曾经犯下得错的追究,如果我这么做了,对曾经并没有犯错,却险些被它设计害死的我和卫青而言,不公平。” 绿衣童子闻言歪着脑袋转了转眼珠,撅着嘴,喃喃道,“公平,公平,在大道机缘面前,你小子居然选择公平?” 很快转正脑袋,笑眯眯的道:“天色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吧,大雾锁湖太久,会把那些渔民吓死的。” 莫毅点头,拉着采药少年抱拳道:“莫毅告辞。” 卫青也道:“卫青告辞。” 正欲转身离开,募地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太湖水域四千六百里,东西南北皆望不到头,要是碰巧处在湖心中央,往哪边走或者游都得累死。 绿衣小童笑道:“别忙着走,我派小鲤鱼送你们一程,你们不是撒了好些珠宝在夏禹谷吗,总是要取回来的。” 莫毅赶忙道谢。 却见执明神君又打个响指,水下那团刚刚沉入湖底的巨大黑影缓缓浮起。 两人低头俯视湖面,水下黑影慢慢变为红色,再往上浮,才发现是条头长金角的红色鲤鱼,体型大如江湖楼船。 那红鲤破开水面,露出巨大鱼头,瓮声瓮气的说:“小妖见过神君。” 绿衣童子拍下红利脑袋,笑骂道:“贪嘴的笨家伙,黄子皮放屁最臭,也亏你下的去嘴?” 巨大红鲤竟是憨憨一笑:“嘿嘿,小妖不等它放屁,就把它吞了,一点臭味也没闻着哩。” 略显呆滞木那的鱼头竟露出几分似人的得意神情,看的莫毅和卫青赞叹不已,纷纷暗道:“今天算是涨见识了。” 然后他们开始佩服起那些胆敢在太湖打渔泛舟的渔夫游客,觉得真是一帮不知者无畏的傻大胆儿啊。 绿衣童子笑着摸摸鱼头:“就喜欢你这憨厚脾气,颇有几分本神君当年的风采。” 红鲤得了表扬,高兴地在水面摆尾,水花四溅,一旁默不作声的无支祁挥挥袖子,将朝众人飞来的湖水拍飞。 绿衣童子道:“小鲤鱼,既然吃了能大补神魂修为的醍醐境妖修,就要去帮神君做点事情。” 红鲤点头:“小妖恭听神君法旨。” 绿衣童子道:“小水蛇已经功德圆满回太湖了,接下来守卫大禹墓的任务,本神君打算交给你。” “谨遵法旨,小妖这就去!” 红鲤一个猛子扎回水中,执明神君无奈摇头,伸手虚抓,将其提溜回来。 “急什么,本神君还有事情没交代呢!” “哦……” “看见他们了没?”绿衣童子指指一旁的莫毅和卫青。 红鲤转头,巨大如马车车厢的鱼眼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缓缓点头。 绿衣童子道:“他们在夏禹谷落了些珠宝玉石,你送他们回去取,如果他们要祭拜大禹,你就让他们祭拜,但决不许他们生火烧纸、大喊大叫。” “等他们祭拜完了,你就看着他们离开,以后再有任何人或者妖进入谷内,你就把他们吞了,记住了没?” 红鲤点头:“小妖记住了。” 绿衣童子摸着鱼头,柔声道:“你待在莲花池塘安心修炼三百年,时候一到,我自会派人接替你。” 红鲤觉得三百年,睡一觉就过去了,容易得很,刚好可以慢慢消化肚子里的醍醐境妖修,高兴地拍了拍鱼鳍,朝莫毅和卫青张开大嘴。 两人看着比起城门洞不遑多让的巨大鱼嘴,一时无措。 绿衣童子笑道:“放心进去,小鲤鱼很有分寸,不会把你们吞进肚子的。” 莫毅觉得这身份神秘的执明神君若想害自己和卫青,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咬咬牙,客随主便,拉着微微发抖的少年迈入鱼嘴。 红鲤合上嘴巴,潜入水中,化作一团巨大黑影,消失在茫茫太湖深处。 绿衣小童挥手示意无支祁退下,随后一挥手,弥漫太湖四千六百里的诡谲浓雾缓缓消散,恢复一片碧水蓝天。 那些被大雾困住,正磕头祈求水神保佑的渔夫、船夫,重见天日,踌躇半天,终于狠心咬牙跺脚,收网回家。 今天太湖里里外外透着一股古怪邪气,老子(老娘)还是早点回家洗洗睡吧。 太湖湖底,莫毅和卫青又看到一番神奇景象。 大如厅堂的鱼嘴四周,鱼骨鱼肉逐渐变成透明,红鲤所到之处,湖底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巨大的湖底礁石间水藻飘荡,好似一座置身水底的缥缈森林,粗如水缸的水蟒、泥鳅,比肩车厢的大鱼、蚌壳,一只钳子足以夹死老虎的螃蟹、河虾,形形色色的湖底巨怪往来穿梭,不时还会打上一架,将对手撕成碎片吞进肚里,搅得泥沙翻滚,鲜血如雾。 莫毅和卫青都被眼前的画面震撼的瞠目结舌,就听红鲤以心声对两人说道:“二位别怕,我已经施展术法遮蔽了你们的身形气机,外面那些家伙是不会发现你们的。” 又道:“唉,我的修为远远不如无支祁,也就跟秀水差不多,没办法缩水成寸,片刻百里,只能一点点游过去,要到夏禹谷最少要一顿饭的功夫,怕你们在嘴里闷得无聊,才特意把骨肉变成透明的,好让你们赏景解闷儿。” 莫毅赶忙道谢:“多谢……额……多谢……” 他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一条鲤鱼妖怪。 红鲤憨憨一笑,“我有名字的,我叫鸿祥。” 莫毅立刻道:“多谢鸿祥了。” 红鲤道:“小事而已,你们是神君要求护送的客人,我自然要及心尽力照顾好。” …… 会稽山西北,有一座人口不过二三十户的贫寒村庄,叫忘隆村。 村中百姓除了种地之外,多是靠山吃山,做些进山采药或者为山上道观寺庙挑送蔬菜粮食的活计,日子不说过不下去,但都紧巴巴的。 忘隆村西头,有条小河,名叫腰带河,河道蜿蜒,有如其名。 腰带河边那栋孤零零的破败茅屋,便是采药少年卫青的家。 此时村里号称忘隆五大金刚的五个泼皮混混正在茅屋里东翻西找,丝毫不把躺在床榻上、瘦如枯骨的中年汉子放在眼里。 自称大力金刚的王崂从竹柜角落找到一个炊饼,吹了吹放进怀里,随即骂骂咧咧道:“老郑家真他娘的穷,连点余粮都没有。” 长了狗鼻子的闻香金刚狗蛋,摇头晃脑的道:“我就说不用进来吧,你们偏不信邪,老子在郡城都能闻到他家这股身无分文的穷酸味儿,能找到个毛的值钱东西,别人家隔三差五的总能存下点东西,可他家,啧啧,这辈子都难剩下仨瓜俩枣。” 身材高手,号称丈二金刚的田垄忽然打了个哆嗦,神色紧张的对王崂道:“大哥,要不咱们走吧,神婆不是说郑家有邪祟阴物作祟吗,咱们呆久了不好。” 王崂骂道:“闭嘴,别他娘的竟跟着村里那帮没见识的瞎起哄,大夫都说了,郑季是得了一种叫喑痱证的怪病,才变成这副鬼样子的,哪是什么鬼上身。 王屋村那个神婆连自己孙子的命都保不住,你居然信她!你脑子进水了吧!” 田垄别看身长八尺,脑袋能磕到门框,其实是个怂包,见大哥骂人,赶紧缩缩脖子,不再言语。 五大金刚将茅屋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果真半一点值钱东西都没找着,王崂骂骂咧咧的给了床榻上的郑季两巴掌,顺便扒开裤子嘲笑一番干蚯蚓,大摇大摆的带着兄弟离去。 榻上,只有眼珠能动的郑季眼神中如有幽绿火焰熊熊燃烧,滔天恨意几乎如有实质,溢出眼眶。 忽然,一声浑厚嗓音在他身边响起。 “唉,郑季,十几年没见,苦了你了?” 郑季眼眸一亮,激动地呼吸急促,脑袋微微颤抖,随后便有热泪顺着眼角不住流淌。 茅屋内,凭空多出两个中年男人。 皆是肤白如玉,仪表堂堂,不过其中一人穿着粗麻葛衣短,身材更加魁梧健硕,像个保镖扈从,另一人则摇着羽扇,穿一身雪白锦袍,戴逍遥巾,十足一位养尊处优的王侯公子。 第十六章 情义似刀,专割肉;高尚如火,照千秋 郑季竭尽全力往左看,希望能看清那个说话之人,可惜他浑身动弹不得,直看得眼球发疼,额头冒汗,仍只能瞥见两个模糊身影。 富贵公子模样的男人斜睨身旁健硕扈从,赞赏道:“竟然能撑到如此地步,你眼光不错,给仲卿找了好养父。” 健硕扈从面露得意之色,但瞥见榻上为儿子生生挡下十三年无名业障的忠心死士,又有些惭愧,只得抱拳道:“老祖宗过奖了,孙儿其实也没想到郑季能坚持到如此地步,惭愧的很。” 富贵公子对真身为会稽山五境虎妖的扈从摆摆手,示意不必过谦,转头看向窗外,兀自感慨道: “更古以来,不论是否有道伐无道,杀戮太多终归图惹业障,有损阴德,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越是功勋卓著的名将,往往越难得善终。 只是没想到我这个血脉稀薄的子孙竟然一人肩挑着大汉朝四分武运,刚一出世,就惹来莫须有的业障因果,想想真是匪夷所思。” 富贵公子一挥羽扇,一股清风吹向床榻,在床榻上空化为一团不断翻涌的七彩祥云,淅沥沥的下起金雨。 那些蕴含淡金色灵气的雨点落在形如枯骨的郑季身上,立刻渗入皮肤,如甘霖落到久旱开裂的田地。 久旱逢甘霖。 郑季干瘦萎缩的肌肉因为金雨滋润慢慢丰盈起来,待雨停云散,已经恢复的与寻常男子无异。 郑季发现自己恢复了力气,翻下床榻,直接跪倒,对身穿粗麻葛衣的汉子抱拳行礼:“主人,郑季幸不辱命,小主人这些年虽然日的过得清贫,却始终无病无灾。” 话刚说完,已泪如雨下。 扈从打扮的汉子眼眶微红,有些感动,伸手将他扶起,柔声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郑季郑重道:“为了主人,为了我大汉王朝千秋万载,小人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汉子握住郑季的手,动容道:“郑季,从此以后,你我便是亲兄弟,生生世世的亲兄弟。” 郑季身体一震,诚惶诚恐道:“这如何使得,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汉子蛮横的道:“就这么定了,从今日起,我武虚便和你郑季是亲兄弟。” 郑季噗通跪倒,泪流满面的喊了声武虚大哥。 之后武虚将身旁羽扇纶巾的贵公子介绍给郑季,没说姓名,只是让其跟自己一样喊老祖宗。 郑季没有丝毫抵触,痛痛快快喊了声老祖宗,他早年便知道自己主人不是凡人,能让主人毕恭毕敬喊一声老祖宗的公子,想必来历更加非凡。 按照习俗,贵客或长官、家主登门,郑季作为一家之主,该准备一顿丰盛酒席待客。 可看看只能用家徒四壁形容的破败茅屋,他实在没那神通凭空变出铜钱去叫一桌酒席,一时间有些赧颜。 白衣公子仿佛能看穿人心,笑道:“既然你和武虚成了兄弟,又喊我一声老祖宗,那我们便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若是在讲究什么尽地主之谊一类的规矩,反倒显得生分了。” “巧了,我今天出门刚好带了一班厨子下人,做的菜还算马马虎虎,不如就让他们在你这儿开灶做饭,咱们三个好好开怀畅饮一番,如何?” 郑季见主人武虚都没意见,哪敢说个不字,忙躬身行礼道:“如此一来,便有劳老祖宗了。” 白衣公子用羽扇轻击手掌,鹰羽砰砰作响,九名身材各异,挑着食材、炊具,抱着酒坛、杯盘,手提漂亮食盒的男厨女仆鱼贯而入,直奔东侧厨房。 …… 夏禹谷中,莲花池塘水波荡漾,一个硕大鱼头浮出水面,张开嘴,莫毅拉着卫青跳到岸上,朝逐渐缩小的红鲤抱拳致谢。 “神君说了,你们可以到大禹墓前祭拜,但不可生火烧纸、大声喧哗。”已变的只有水缸大小的红鲤游到两人脚边道。 “晓得了。”年轻读书人认真点头。 “嗯,那我去睡了,你们拜祭完自行离开便可。” 红鲤说着一甩鱼尾,沉入莲花池塘。 一但蛟龙之属重新坐镇池塘,满塘枯萎莲花又重新焕发生机,亭亭玉立。 莫毅让卫青先去捡玉石小路上洒落的珠宝,自己则返回山坡去拿竹箱。 巨蟒一击是想至莫毅于死地,威力远比马夫子那拳凶狠的多的多,以山上柔韧青竹编织的竹箱彻底变形,再难修补,好在里面的东西都还完好,不然自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想到自己为了个简单任务,竟赔掉37年阳寿,莫毅真是欲哭无泪。 却又只能学着阿Q自我安慰,“唉,那些阳寿没了就没了吧,少活37年,总好过今天就被巨蟒生吞不是?再说了,反正只要好好修炼、做任务,丢掉的寿命早晚能涨回来。” 莫毅说着下意识按住挂在腰间的赤刀,称心诚意的感谢道:“叔,今天又是您救了我,谢谢。” 赤刀微微颤鸣,似是王五在无声回应。 勉强将竹箱重新按回方形,莫毅背上后下山去找卫青。 由于巨蟒在水塘外搅了个天翻地覆,珠宝被弄得到处都是,两人光是捡拾那些最显眼的珠宝就花去了一顿饭的功夫。 其中玉扳指、手镯一类的精贵玉器,受池鱼之殃,被巨蟒身躯碾得粉碎,让卫青心痛不已。 之后莫毅便拉着卫青去往大禹墓前祭拜。 流程并不复杂,就是绕着大墓走上三圈,顺手拔几根巨石缝隙长出的野草,再跪下恭恭敬敬磕几个头。 对于跪拜这位治水有功,造福华夏苍生的上古大神,卫青没意见,莫毅也没意见。 两人三拜九叩起身,身旁那颗参天桃树忽然无风自动,落下一阵桃花雨。 莫毅转头看去,发现那美丽花雨中不知何时竟坐着一位精赤上身,披头散发的高大巨人在向他微笑。 莫毅看着那巨人的笑容,忽然福至心灵,想也不想,直接打开折寿修仙系统,领取了那只要任务失败,便会被立刻扣光阳寿的困难任务【寻找大禹残魂】。 “叮~” 【宿主领取困难任务成功】 “叮~” 【恭喜宿主找到大禹残魂,困难任务完成】 【请在福仙抽奖券(1张)与6寿元之间选择一项作为系统奖励】 两声悦耳铃声在耳畔响起,莫毅松了口气,选择增加6寿元后退出系统,带着并未看到大禹三丈残魂的卫青朝落花处走去。 有些人,说不上为什么,只要看一眼,便能让旁人生出一股不可名状的安全感,花雨中的三丈高巨人便是如此。 莫毅带着卫青走到巨人身旁,少年心性的卫青立刻将注意力放在了从高空如雪飘摇的桃花上。 莫毅则是默默地抬头与低头俯视自己的大禹对视。 然后两人默契一笑,转头看向莲花池塘。 片刻后,莫毅心湖中响起一个遥远而又深沉的声音: “少年,如今世间还洪水泛滥吗?” 莫毅在心中答:“大概汛期来的时候还是有发洪水的,但肯定比您治水的时候轻微的多。” 大禹面若刀削的坚毅脸庞浮现出一抹发自内心的释怀笑意。 就听他在莫毅心湖中自言自语道:“那就好,那就好,如此一来我就能安心去了。” 下一秒,桃花落尽,盘膝而坐便有三丈高的巨人消失于天地之间。 少年卫青摇晃掉落在头顶的桃花,又把领口中的桃花瓣摘出来丢掉,转头看着书生大哥,微微一怔,担忧的问:“大哥,你怎么,是给巨蟒伤到的地方疼得厉害吗?” 莫毅擦干脸上的泪,从怀中掏出那瓶执明神君赠送的伤药,倒出一颗,放入口中吞下,然后拍怕少年肩膀,笑着道:“走,我送你回家。” “嗯!” 少年走出几步,忽然扯住莫毅衣袖,诚恳的说:“大哥,我知道你要负笈远游,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但是你到了我家以后可千万不能转头就走啊!必须要留下来多住几天!” 莫毅笑道:“怎么,你还打算摆几天几夜的流水席招待我不成?” 卫青反手拍拍身后还剩一半珠宝的竹筐,豪气的道:“必须的,等咱们回家分了宝贝,我先把用来买天黄饮的钱单独留出来,剩下的,全部请你吃席。 我爹常教育我说做人要知恩图报,大哥不但救了我的命,还帮我解决了爹爹的药钱,大恩大德,必须要倾尽所有报答!” 莫毅被这刚才还心疼一地碎玉,如今又忽然视金钱如粪土的少年逗乐了,心中伤感一扫而空。 两人走到初时入谷的山洞,先做了几支火把照明,乘筏返航。 看着渐渐缩小的明亮洞口,莫毅忽然又红了眼眶。 就在刚才,有一个沉睡了不知几万年的男人苏醒了瞬间,他只来得及问自己一个最关心的问题,“如今世间还洪水泛滥吗?” “大哥,该左拐了!”站在前头举着火把照亮的卫青出声提醒。 莫毅说声知道了,竹篙在岩壁一点,改变方向,忽然问:“卫青。” “啊?” “你觉得大禹伟大吗?” 卫青不明白书生大哥为何突然问这个,难道是拜祭过大禹墓之后的有感而发? 但不明白归不明白,仍是点头答道:“当然伟大,我爹说大禹治水,是做了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万世的大好事,还曾三过家门而不入,是个非常伟大的上古大神。” 莫毅笑笑,没有说什么。 竹筏顺流而下,水声潺潺,莫毅思绪顺着流水漂远。 上一次,自己只是单纯的因为别人的高尚伟大而落泪,是在什么时候? 好像挺遥远的,遥远到要追溯到上一世,在电脑上看《那年那兔那些事儿》里关于烈士遗骸返回国内的特集的时候。 再后来呢?好像就没了…… 历史上那些犹如日月般照耀着华夏民族光阴长河的伟大人物,更像是一个个符号化的标签,他们代表了华夏民族最宝贵的精神与信仰,却似乎离平民百姓太高,太远。 至少莫毅曾经是这么认为的。 有些过于完美和理想化了。 但就在刚才,莫毅发现自己错了。 那些伟大的人,他们似乎真的拥有心系苍生,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伟大人格。 莫毅想到这里,忽想起时眼前手持火把的少年可能有个名叫“霍去病”的侄子。 那个脾气不怎么好,又十分命短的家伙也曾说过一句让人热血沸腾的话。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莫毅决定出了山洞就好好问问少年,他到底是不是那个未来会抗击匈奴的名将卫青,还是纯粹只是同名同姓。 …… 忘隆村中,郑家茅屋内已经开席,美味佳肴如流水般被女仆端上桌案。 白衣公子坐在正对屋门的主位,扈从打扮的武虚居右,郑季别看是这间茅屋的主人,却是心甘情愿的坐在左手。 三人都是健谈之人,酒过三巡便聊的越发热络,荤素不忌。 只是郑季见主人一杯一杯的不停喝酒,心中有些担心。 当年主人在遇到自己之前便已受了很重的内伤,几乎每三日就要咳血一斗,据说光勉强保住性命已是耗尽一身修为,根本没可能彻底根治。 郑季忍了又忍,见主人似乎根本没打算停下,终于忍不住劝道:“主……大哥,你这么喝酒容易伤身,还是先吃些菜吧。” 武虚苦笑,放下酒杯道:“唉,愁的厉害,实在没心思吃菜。” 郑季道:“有愁事就更不能这么喝酒了,岂不知酒入愁肠愁更愁?大哥有什么事情不妨说给兄弟听,兄弟虽然没什么本事,可对大哥的忠心天地可鉴!” 武虚张了张嘴,最终却仍只是叹了口气,又喝了一杯,摆手道: “今儿是高兴的日子,不说那些扫兴的事。” “兄弟,哥哥知道你这些年代替仲卿承受那份血债怨气吃了多少苦头,好好一个衣食无忧的朝廷官吏生生病成只能任由那些泼皮欺辱的活死人,实在觉得对不住你。 以后仲卿的事你就别管了,我已经跟老祖宗求了恩典,允许你拜入老祖宗门下修习仙法,有朝一日你若是能得道成仙,哥哥心中的亏欠好歹能减轻几分。 来,不说了,喝酒、喝酒。” 第十七章 代子受过 郑季惊讶的看向主位丰神如玉的白衣公子,终于明白主人为何要叫他老祖宗。 山上玄妙,远超凡人想象,其中光是容颜不老的神仙术便是连人间帝王都羡慕不已。 却不知这面如冠玉的白衣贵公子是哪个山上门派的神仙,多少岁了,一百岁,或是三百岁? 白衣公子见郑季望着自己,眼神好奇中透着敬畏,微笑举杯示意。 郑季赶忙恭敬的双手举杯回应,喝干杯中酒。 酒杯放下,伺候在旁的俊俏女婢立刻俯身为劳苦功高的郑季斟酒,衣襟中隐露的峰峦,蔚为壮观。 脸颊恢复饱满的郑季其实是百里挑一的美男子,剑眉星目、鼻如悬胆,俊俏女婢还是很乐意伺候这样一位刚认了神君为老祖宗的“老帅哥”的。 郑季对女色兴趣不大,目不斜视,对身侧大好风光视若无睹,却很担忧自己主人的身体,犹豫半天,还是开口问道: “大哥,你是不是在担心仲卿一时无法接受你这位生父?” 武虚身体一僵,慢慢将举到一半的酒杯放下,皱眉道:“郑季,你要是真心把我当成大哥,就别问了。” 说完又举杯一饮而尽。 郑季知道主人脾气向来执拗,不愿意说的事情,别人刀架脖子也问不出来,只得继续喝酒吃菜。 心中却已经打定主意,等下找到机会,就要询问白衣公子,主人到底在为什么事情发愁。 既然主人喊白衣公子老祖宗,关系自然非比寻常,说不定就能为自己解惑。 …… 莫毅和卫青出山洞时太阳已经西斜,临近申时。 因为已经除去最大隐患黄二,莫毅无需在小心提防,将半筐珠宝分一些放在自己箱内,以方便卫青沿原路返回时将之前丢弃的珠宝重新捡回。 身背重物,山路越发难行,但归心似箭的卫青却走得脚步轻快,与来时天壤之别。 一来少年想早点回家将好消息告诉父亲,让他老人也能高兴高兴。 二是不用再提防黄二偷袭的莫毅,偷偷伸手托住了竹筐,帮着分担掉一半重量。 绕过雁不归,往山外走两个时辰,暮色里,已能看到他们初次相遇的隐蔽山洞。 “你要把珠宝先藏在山洞里吗?”莫毅笑问。 卫青这才知道书生大哥早就看穿自己的小心思,赧颜道:“不了,有大哥在,比放山洞里还安全。” 莫毅却是摇头说:“还是藏山洞里吧,你带着这么多珠宝进村,搞不好会惹下天大的麻烦,财帛动人心,要是村里人起了歹念可就糟了。” 卫青道:“村里除了那五个偷鸡摸狗的泼皮,其他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人都很好的,他们如果知道这些珠宝是给爹爹买药的,绝不会起歹念。” 莫毅觉得一位未来能大败匈奴的名将,怎么也该是那种少年时便对人心洞若烛火的存在才对,不至于这么淳朴不设防,好奇地问:“卫青,你祖籍是不是在河南郡啊?” “不是啊,我爹说我是土生土长的会稽郡人。”卫青眼神清澈,毫无闪烁。 莫毅点头,心说这就对了,看来这个卫青不是那个史书上战功赫赫的卫青,只是碰巧同名同姓罢了。 他拍拍少年肩膀道:“如果可以,尽量不要拿财帛去考验别人的善良,也不要拿更好的人去测试身边人的忠贞,那样即便结果让你猜对了,也已经让人寒心。” 然后莫毅顿了顿,尴尬一笑,摆手道:“嗨,我这人就这点不好,看到顺眼的人就喜欢将大道理,其实这些道理也是我从别的地方看来的,未必靠谱,何况你如今还小,这些大道理哪怕真用心听进去了,也未必用得上。” “总之你记住一句话,在自己没有很强之前,要尽量低调,尽量财不露白,大哥我可是在这方面吃过大亏的,说是血淋淋的教训也不为过。” 卫青听得檬檬懂懂,但书生大哥话语里的关心却能感受到十分,用力点点头,“大哥,我都记在心里了,还有之前那句‘凡是沿途不得不舍弃的,都注定不属于我“的话,我也记在心里了。” 少年嘿嘿一笑,“其实我觉得大哥那句话真说到我心坎去了。 之前我进山采药,也碰到过几次抓珍贵毒蛇的机会,可最后想想自己抓蛇的本事,就都放弃了。 当时还觉得很心疼,现在想想,那些毒蛇大概注定不属于我,没什么可心疼的。” 莫毅哈哈一笑,觉得自己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阿Q精神后继有人,如大将军般指着藏于草丛荆棘后的山洞:“走,跟大哥进山洞藏宝贝去,明天一早,过来分钱。” “好嘞!” 一大一小踩着杂草丛生的崖壁进入山洞。 对于此卫青非彼卫青,莫毅谈不上有多失望,反而觉得轻松不少,之后的闲聊也越发随意,不在句句斟酌。 这个世界的历史与曾经生活的世界大体相同,只是时间跨度更大,光灭秦和楚汉争霸就打了几百年。 作为穿越者,莫毅不像穿越小说里那些男主般混不吝,见到未来名将就先一步收入麾下当小弟。 一则他一个未来的小老百姓未必能唬住这些长了七窍玲珑心的大牛人,到时候谁指不定被人卖了都还洋洋得意。 二来他很怕自己的一言一行会坏了一位未来名将的心性,或是因为产生羁绊,在他人生的道路上莫名叉出一条截然不同的线,使大汉朝从此失去一员威震四海的国之利刃。 当然,莫毅也曾经很希望改变历史,所以才有了制作现代家具贩卖的举动,一下就将大汉国的家具发展加速了几千年,可事实证明贸然改变历史进程的结局并不美好,非但扁担寨没了,连王叔也死了,他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两人在山洞深处欢欢喜喜的用花锄刨了个大坑掩埋珠宝,踏着夕阳余晖去往忘隆村。 …… 郑家茅屋,一顿堪比郡守规格的酒席落幕,六名女仆袅袅娜娜,撤去桌案、杯碟,刚才还热闹富贵的茅屋重新变得家徒四壁。 郑季扶着已经喝的烂醉的大哥进屋休息,白衣公子则出门去河边散步。 郑季觉得机不可失,安顿好武虚后快步追了出去。 “老祖宗。”郑季恭敬喊道。 “有事要问?”白衣公子摇着羽扇,笑问。 郑季作揖道:“敢问老祖宗可否知道大哥因何事烦恼?” 白衣公子道:“自然知道,但我不会告诉你。” 郑季错愕:“这是为何?” 白衣公子道:“因为说了之后,他便会跟我心生嫌隙。” 郑季闻言眼睛微眯,沉吟半晌才道:“可是与仲卿有关?” 白衣公子转头看向夕阳如粼的腰带河,并不回答。 郑季又问:“可是会死人?” 白衣公子依旧不答。 郑季跪倒在地,祈求道:“大哥对郑季恩深似海,若是大哥有何不测,郑季必自刎相陪,若有一线希望,郑季甘心替大哥赴死。” 白衣公子叹道:“唉,你替仲卿挡下十三年莫须有业障,论情谊已不输荆轲、专诸,算得上仁至义尽,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郑季苦道:“郑季在十五年前便已经死了,如今活下来的,不过是副满是悔恨的躯壳而已。” 十五年前,郑季在河南郡粱县担任县丞,日日忙于公事,很少有时间陪伴家人,心中愧疚,便特意趁休沐带全家老小出游踏春。 不曾想马车行至半路,竟遇上一伙杀人越货的剪径强盗,抢了钱财不说,还杀了自己父母儿女,将爱妻拖入山林凌辱。 随车护卫的两名扈从身死,郑季一介文人,自保尚且不能,见父母儿女倒在血泊,妻子被强盗拖入山林,吓破了胆,非但没有拼命,反而跪地求饶,只求强盗爷爷们绕了自己性命。 众强盗哈哈大笑,说只要他等下帮办好事的兄弟推腰,就饶他不死。 郑季为了活命,真的那么做了。 谁曾想完事后,强盗们非但没有信守诺言放了他,还执意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后来身受重伤的武虚途经此地,杀了强盗,救下他与妻子柳氏,带着他们夫妻二人与父母儿女的尸首返回粱县,才算让郑季逃过一劫。 郑季本以为逃回粱县,噩梦便结束了,谁知那才是噩梦的开始。 父母儿女死在眼前却不敢救的愧疚非但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消退,反到与日俱增,日夜折磨着大病一场的郑季,之后举案齐眉的妻子柳氏更是留下一封满是怨恨,署名“推腰夫君亲启”的绝笔信,怀揣儿女牌位悬梁自尽。 只三个月,郑季彻底在愧疚悔恨中崩溃,带着三尺白绫进山寻死。 谁曾想刚踢翻石头,武虚便又赶到救下了他。 人但凡死过一次,要么变得彻底看淡生死,要么走向另一个极端,彻底贪生,郑季属于后者,而武虚也发现这点,便给了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帮他抚养未来将肩挑大汉国四分武运的儿子,卫青。 国家大义,救命之恩,样样都让他有理由正大光明的偷生,于是郑季便成为卫青的养父,代其承受卫青那份在武运到来前的莫须有业障。 之后半年丢官,一年染恶疾,夜夜听到鬼哭狼嚎,最终一路逃难到忘隆村落脚。 但饶是如此,郑季对武虚的感激之情却是日益加深。 因为武虚不但给了他一个苟且偷生的理由,还给了一记治愈心灵的药方——卫青。 郑季看着卫青一天天长大,从牙牙学语的婴孩成长为孝顺乐观的稚童、少年,天天陪他苦中作乐,久而久之,心中的创伤与愧疚逐渐淡去,重新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感激之情有时就像美酒,时常开封,哪怕不喝,酒味也会消散,但妙就妙在武虚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找过郑季,导致这坛美酒只能深埋地下,越陈越纯。 当今日恩人从天而降,再次救了身患绝症、动弹不得的郑季后,酒封启封,强烈的情感迸发而出,几乎不可抑制。 所以郑季对白衣公子说,武虚对他恩同再造,绝非虚言,愿替武虚赴死,更是情深意切。 白衣公子将郑季扶起,叹道:“唉,说起来都是为了仲卿那孩子。” 郑季心中一凛,脱口而出道:“老祖宗,难道我儿还有业障需要承受不成?” 白衣公子点头:“仲卿身上武运太重,业障丛生,我本以为只需熬过头十三年便可时来运转,风云际会,没曾想十三年后还有五年,最近几日更是有大难临头。” 郑季早已将卫青当成亲生骨肉,闻言儿子不但还要再吃五年苦头,还有大难,吓得脸色发白。 他赶忙道:“老祖宗,我愿意一人承受仲卿的所有业障磨难,他虽随生母姓卫,实则早已被我秘密入了郑家族谱,在祖宗祠堂焚香告知过上天,子债父偿,天经地义,由我来承受仲卿那劫难业障,在合适不过!” 白衣公子摇头道:“没那么容易。” 郑季不顾尊卑,直接抓住白衣公子的手臂,焦急道:“还请老祖宗不要吞吞吐吐的让人着急,有话不妨直说!” 白衣公子示意他先松手,这才道:“仲卿这场大难并非之前由你日日替他承受业障缠身之苦就可化解,而是关乎生死。 唉,他本来命中并无此劫,只是他日日为你进会稽山采药,曾勿采了一位山中大妖用来渡劫的灵芝仙草,导致那大妖没有仙药助其渡劫,被天雷劈的魂飞魄散。” “那大妖临死前一口怨气难消,便拼着最后神魂彻底消亡的代价,诅咒仲卿先受三年日日万箭穿心之苦,再心田干涸,心脉碎裂而死。” 郑季脸色彻底惨白,嘴唇青紫,他颤声道:“青儿要日日受那万箭穿心之苦,然后心脉碎裂而亡?” “是。”白衣公子遗憾点头,“那大妖修为通天,我曾试着化解却力有不逮,不得已之下,才想出继续施展移花接木之法,让你去承受大难,代替仲卿承受。 但这次武虚坚决不肯,说你已经为他们父子受了太多的苦,之前的救命之恩早已还清,若是再为他们去死,良心难安,便决定自己代替仲卿受死,并让我收你入门,还你一场仙缘。” 白衣公子说着挤出一丝笑容,“你也不必太绝望,我仔细推演过,武虚修为不弱,若是天时地利都在我们这边的话,他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郑季听到这话非但没有高兴,反而心中痛如刀绞。 片刻后,他抓着头发歇斯底里的喊道:“不,青儿是因为要替我攒钱买药才会勿采灵芝仙草,中了那大妖诅咒,是我害了我儿,又怎么能让大哥替我去死,我当年贪生怕死,已经追悔莫及,这次我无论如何不能在重蹈覆辙了!” 第十八章 花瓣如剑的金兰花 白衣公子一挥羽扇,于光阴长河中隔绝出一方小天地,好似置身于巨大的肥皂泡中,周围光晕如水波流转,静静等待情绪崩溃的郑季恢复正常。 郑季泪流满面的撕扯着头发,状若疯癫,忽然噗通跪倒,抱住白衣公子的腿祈求:“老祖宗,求你把青儿的诅咒移花接木到我身上,郑季求您了!” 白衣公子叹道:“你可想好了,那日日万箭穿心直至心湖干涸、心脉崩碎的痛苦,可比之前承受的因果业障要痛苦千百倍,莫说是你,便是武虚和我,都难以承受。” 郑季笑道:“哈哈,一个早已死了心的人,又何惧万箭穿心?老祖宗只管施展移花接木的神通,我自有办法承受。” “唉,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便遂了你的心愿。”白衣公子道,“我会耗损百年修为将你应劫的时间拖延到三天以后,这三天里你好好跟仲卿想天伦之乐吧。” 郑季笑着磕头谢恩,起身后道:“老祖宗,那大哥与青儿相认一事该什么时候办,是否要我先跟青儿谈谈?那孩子孝顺,要是大哥贸然相认,恐怕一时难以接受。” 白衣公子摇头:“还相认什么,不相认了。” “不相认了?”郑季不明白白衣公子的意思。 白衣公子抬起羽扇拍了拍郑季右肩,真诚道:“你虽只是仲卿养父,但这十三年来为仲卿的辛苦付出却远胜武虚那个生父,除了你,没人有资格享受卫青与其后代子孙的血食供奉,相认一事不必再提,从今日起,仲卿就只有一个父亲,就是你郑季。” 郑季闻言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良久,郑季才哽咽道:“还请老祖宗赶快施法,莫要让青儿受了那万箭穿心之苦。” 白衣公子点头,挥扇撤去天地隔绝,左手朝会稽山方向一抓,大山腹地被黄二一脚踢飞的青铜罍瞬间崩碎,化为齑粉,其中一缕如有实质的金气倏地飞上空中,化作三朵花瓣如剑的兰花,朝腰带河飘来。 “郑季,我最后问你一次,可是真心要替卫青承受此劫?”白衣公子白袍无风自动,目中金光流转,引得忘隆村上空红霞如旋涡旋转。 “我郑季真心愿替我儿卫青代受此劫!”郑季朗声道。 天幕中募地如春雷炸响,红霞瞬间四散。 白衣公子左手剑诀指向三朵金色兰花,轻喝一声:“来!” 金色兰花瞬息而至,在剑诀指引下没入郑季眉心。 郑季眉心一凉,心脏微微刺痛,像被人在心里放了十几枚铜钱,倒不觉得多痛苦,只是有些坠的慌。 白衣公子将原本要落到卫青头上的金兰罍咒转到郑季身上,长长呼了口气,略显疲倦的说:“仲卿马要回来了,未免节外生枝,我这就带着武虚离开。” “这就走吗?不让大哥见青儿一面?”郑季问。 “既然已决定永不相认,又何苦再见上一面徒增牵挂呢。”白衣公子挥扇,仍在熟睡的武虚从茅屋中飘出,再挥扇,魁梧汉子一身酒气瞬间消散。 武虚睁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的问:“怎的,仲卿回来了吗?” 郑季还没说话,白衣公子抢先道:“武虚,从此以后你就不要再想着与仲卿相认的事了,郑季刚刚替你和仲卿代受了那分万箭穿心的大劫难,你实在亏欠他太多,就别跟他争后世香火了,这就跟我回山中修行吧。” 武虚如遭雷击,带带转头望着郑季,忽然虎目含泪,走上前去按住兄弟肩膀,哽咽道:“傻兄弟啊,你何苦要替我受劫啊,这劫难让我扛下,兴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换成你,就……就……” 到最后已难过的无法言语。 郑季眼中含泪,却是笑道:“大哥,别说傻话了,这狗屁倒灶的人世间,倒霉事,灭顶灾,长长有个万一,可一轮到好事,却往往万中无一。郑季这条命是你两次从鬼门关救回来的,救命之恩以命相报,本就应当应分,何况青儿一直待我如亲生父亲般孝顺,于情于理,我都不能看着你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人受那万箭穿心之苦。” 他摸一把泪,笑道:“兄弟十三年前就该随妻儿去了,如今不但偷享十三年天伦,还有机会替大哥,替青儿,替大汉朝赴死,何等死得其所,大哥该替我高兴才是。” 武虚大滴眼泪落到地上,努力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道:“唉,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好,大哥替你高兴,替你高兴。” 远处,已能看到卫青和年轻读书人的身影,小如米粒,白衣公子道:“仲卿回来了,我们走吧。” 武虚抬手拭泪,哽咽道:“兄弟,这次离别之后,我们恐怕此生再难相见,你多保……唉,我此生欠你太多,若有来世,我们定要把身份换一换,让我来替你承受这些苦难。” 郑季笑道:“大哥,若有来世,我们谁都别受苦,只做一双享清福的富贵兄弟。” 武虚笑笑,“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抱拳作别,白衣公子抓着魁梧汉子的肩膀腾空而起,御风而去。 郑季呆呆的看着两人越飞越远的身影最终消失于际,就听到茅屋内卫青大叫。 “爹,您看我带什么好吃的回来啦!爹,爹?大哥!我爹不见了!” 另一声音道:“别急,我们好好找找。” 郑季转身朝茅屋走去,轻声唤道:“青儿,爹在这儿呢。” 茅屋内焦急万分的卫青一愣,木偶般僵硬转身,看向门外,随即瞪大眼睛,双眸颤抖,喜极而泣的奔了出去。 “爹!” 莫毅看着茅屋外那被卫青抱住的中年男人,一身葛布棉袍,脸颊饱满,形貌颇为不俗,眉头微皱,寻思:“我这是被卫青骗了?这男人身材健壮,行动自如,还红光满面的,哪像是得了渐冻症的样子?” 卫青抱住父亲,带着哭腔问:“爹,您怎么忽然能动了,大夫不是说得了喑痱证的人除非吃山上的天黄饮,否则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吗?” 郑季左手搂着儿子,右手怜爱的抚摸着儿子的脑袋,微笑道:“爹也不知怎的,睡着睡着,莫名其妙就能动了,还比没得病前更精神。” 卫青心思淳朴,见父亲不药而愈,心里只剩下高兴了,想不到其他,胡乱的擦一把眼泪鼻涕,笑道:“不管为什么,只要爹好了就比什么都强,嘿嘿。” 郑季笑着恩了一声,抬头看向屋内的腰悬长剑,背破烂竹箱,一身破烂青袍的年轻书生,微微一怔,觉得这书生的样子着实惨了些,跟刚被强盗打劫过似的,却仍是笑着点头致意。 莫毅走出屋子,在门外朝其拱拱手,两人都默契的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卫青见状高兴地给父亲介绍:“爹,这位读书人是莫毅,莫大哥。” 又转头对莫毅道:“大哥,他就是我爹。” 然后卫青继续向父亲介绍:“爹,莫大哥是孩儿在山里采药时认识的,人可好了。” “今天孩儿在山里采药遇到妖怪,差点丢了性命,要不是莫大哥舍命相救,您现在就看不见孩儿了。” 郑季闻言瞪大眼睛,哦了一声,赶忙松开儿子,向身前十分狼狈的年轻读书人一揖到底:“莫公子对我儿的救命之恩,郑季感激不尽,还望恩公能留下盘桓几日,让郑某略表感激之情。” 莫毅没想到卫青的爹居然姓郑,楞了一下,赶忙将汉子扶起,惭愧道:“郑叔叔言重了,实不相瞒,此次能和卫青一起逃出生天,纯属运气,与我个人其实关系不大,实在当不起一声恩公。” 郑季摆手道:“恩公不必过谦,我儿那点本事郑某心知肚明,别说什么山泽妖怪,就是碰上虎豹豺狼都要绕着走,若非恩公出手相救,他一人想靠运气逃出生天,断无可能。” 卫青见父亲和书生大哥来回说着客套话,觉得有些滑稽,忍不住捂嘴偷笑。 忽想起自己除带回两只山鸡、一只野兔,还带回了一小袋珍珠,忙从怀里掏出一支小布袋,递给父亲,眉飞色舞的说:“爹,您快看这是什么!” “是什么,该不会是在山里挖到什么宝贝吧?”郑季说着伸手接过。 布袋入手,袋中响起连串哗啦轻响,郑季脸色微变,猜出大概,忙撑开口袋查看,发现袋里果然是成色上乘的东海珍珠,颗颗大如桂圆,立马拉着儿子快步走入茅屋,连招呼恩公的事都忘了。 莫毅想了想,没有进屋,只是站在门口小心提防四周。 卫青骗了自己,中年男人待人接物也不似寻常山野村民,两人都透着古怪,不得不防。 郑季将儿子拉近屋内,随手将一袋珍珠丢在案上,板起脸问:“说实话,这袋珍珠哪来的?” “爹,您怎么了?”卫青还从没见过父亲如此严肃,心中有些惶恐。 郑季道:“爹怎么了不重要,你先把这这袋珍珠的来历讲清楚。” 卫青转头看看莫毅。 莫毅发现此时的卫父倒是有些像普通老百姓了,与小宝娘亲一样,见儿子拿回超出自家收入的东西,先想到的不是高兴,而是害怕。 他耸耸肩,示意卫青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自己也正好借此机会看看郑季的反应。 卫青点头,不忙讲述,先搀着父亲在枰上坐下,又拿起腰间竹筒喝水润了润嗓子,才开始娓娓道来。 今天发生的一切真是比说书先生的神怪故事还要匪夷所思、曲折离奇,他可要好好说给爹爹听。 少年娓娓道来,从在山洞越到书生大哥讲起,直到两人离开夏禹谷结束,足足讲了一顿饭的功夫,莫毅和郑季谁都没有插嘴打断,只是默默听着。 等少年讲到他和书生大哥将一筐珠宝埋在山洞深处,回来的路上顺便抓了两只野鸡、一只野兔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 故事讲完,卫平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揉揉饥肠辘辘的肚子,嘿嘿笑道:“爹,你肚子饿不,我去给你做饭去。” 郑季没有回应,他还在消化儿子的故事。 哪怕曾在地方为官,又刚见识过白衣公子的神仙手段,郑季仍被儿子这一天的经历震骇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 可他又不能不信。 自己身前案上便放着一袋珍珠,价值不菲,没有人会下这么大血本骗一个泥腿子,更何况跟他说这些的,是他的儿子,卫青。 所以那些什么黄大仙、巨蟒、会飞天的漂亮女神仙、坐在澡盆里的神秘绿衣稚童、比船还大的红色鲤鱼,肯定都是真的,比珍珠更真。 郑季心中赞叹不已,终于明白什么叫大气运者总能有非凡经历,儿子一天经历的事情,恐怕比一郡百姓一辈子加起来的奇特经历,还要离奇。 然后他又想到自己时日无多,必须赶紧为青儿安排好将来的路,而这将来的第一步,他在目送白衣公子和大哥消失于天际时就已经想好了,就是赶紧让青儿离开自己,离开忘隆村。 这破败村子,一无名将,二无大家,对肩挑大汉国四分武运的儿子而言,纯粹就是平阳、浅滩,毫无意义。 猛虎不归山,永远是头病猫;蛟龙不入海,注定是条在烂泥塘打滚的泥鳅。 青儿肩挑武运又如何,这十三年来跟着自己,除了学会写几个字,就只懂得如何采药、种地。 这说明有大气运在身也得后天学习,去更广阔的世界寻找贵人,才能时来天地皆同力,否则一辈子过完,也只能是泥腿子。 郑季忽然想到救自己儿子一名的年轻读书人,寻思:“难道这个叫莫毅的读书人就是带青儿离开忘隆村的贵人?” 想到这儿,他先笑着对儿子说今晚这顿饭咱们父子俩一起烧,惹得卫青欢呼雀跃,然后起身对依靠着门框年轻读书人歉然道: “恩公,实在对不住,我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听故事,听的入了迷,以至于忘了时辰。 如今天色已晚,城里已经宵禁,纵然有钱也没法进城给恩公置办酒席,还请恩公委屈着吃几口我们父子烧的家常菜,明日一早,我立马进城置办。” 然后走到年轻读书人身边轻声道:“我知道恩公对我和青儿的身份有所猜疑,不忙,等吃过晚饭,青儿睡了,我愿一一向恩公如实道来。 此刻,我可以用自己和青儿的性命担保,我们对恩公绝无任何图谋,也确实是萍水相逢。” 第十九章 来自名将之父的跪求 莫毅之前一直仔细观察郑季,发现他在听卫青讲故事时表现出的反应与寻常百姓无异,不像见多识广的“山上人”,心中稍定。 动步进屋前,他忽然问了个自己最关心,却让对方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请问郑叔叔,卫青的蒙学老师是谁?” 郑季错愕。 莫毅笑着解释:“僧侣远游,大都会发愿一路遇寺拜佛,见塔扫塔,道士云游,也很讲究逢观必入。” “我作为儒家弟子,负笈游学前也学佛道两教给自己立了个规矩,遇书院学塾必登门拜访,讨教学问。” “今天跟卫青一路同行,发现他全无寻常乡间少年的粗鄙之气,不但待人接物规矩客气,还识文断字,想来是郑叔叔为他找了位好先生,就想明天一早去拜访一下。” 郑季汗颜道:“惭愧的很,我自青儿出生后便百病缠身,稍微有点余钱都送给了医馆药铺,根本无力为他置办束脩。” 正要提着野鸡野兔去河边宰杀的卫青,见大哥夸奖自己,心中有些得意,走到父亲身旁扬起下巴,骄傲的说:“大哥,我那些学问都是爹爹在农闲时亲自教的,可不是跟什么学塾先生学的,我爹的学问可比县里的学塾夫子高多了!” 郑季闻言抬手给了儿子后脑勺一巴掌,笑骂道:“不知天高地厚,才不过勉强认得几个字而已,也敢在莫大哥这位读书人面前说什么学问不学问的,快杀鸡去,爹马上就来。” 卫青揉着脑袋羞赧一笑,跟书生大哥说声借过一下,左手拎着野鸡野兔,右手拿着木盆尖刀,小跑出门。 两人相视一笑,莫毅终于动步进屋落座。 只要卫青没有宋宝那样恩将仇报的夫子,莫毅心里就踏实了,不然再蹦出个牛夫子、朱夫子给自己一拳,以如今的身板儿,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郑家家徒四壁,卫青又整日在山中采药,能照顾父亲早晚两餐已经不易,自然没有备着木炭,就算有,也早给五大金刚偷去了。 郑季怕恩公觉得冷,便只得在厨房生火烧水,满脸惭愧的请莫毅移步厨房烤火。 莫毅在市井江湖算得上武艺高强,并不怕冷,但未免对方更加尴尬窘迫,仍笑着道谢,端起木枰去了厨房。 多感受感受市井人家散发的暖意,莫毅觉得自己就缺这个。 …… 太阳落山,弦月升起,因白天一场诡谲大雾而难得少了许多渔船、花船打扰的太湖,水波荡漾,安静清冷。 但有一处水域例外。 太湖西边,一条由火把组成的长龙连成一线,滑过湖面,朝岸边渡口飞速掠去,是数十条满载聚泽宗武夫的乌篷船。 船队中央,一条比周围乌船大出三倍的花船上,聚泽宗宗主廖云帆躺在舱中昏迷不醒,气若游丝。 边上,四位宗门长老面面相觑,人人脸上除了悲愤,更多的是庆幸。 就在刚才,一位几百年未曾露面的太湖大妖突然登岛,张嘴就要无偿借用聚泽宗府邸三日。 宗主廖云帆不过略一迟疑,都没敢说不借,那女人直接耳光下去,将其打的撞穿六堵墙壁,身受重伤。 四大长老实力比宗主更逊一筹,知道这明月岛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立刻好汉不吃眼前,下令宗门上下全部坐船离岛,外出游玩三天,抬着廖云帆飞也似的上了花船。 聚泽宗门前,无支祁望着船队愈行愈远,从袖中掏出一块锦帕擦了擦手,冷笑道:“哼,人族真是越活越没用了,区区一个中五境武夫领头的破落宗门,竟已经号称会稽郡排行第三,打遍太湖无敌手,换在我们妖族,这样的实力也就能到勉强当个看水府大门的门卫。” 漆黑如墨的湖面上,绿衣童子坐着澡盆缓缓飘来,足尖一点,飞掠上岸,用白玉箍成的澡盆跟着飞起、缩小,贴在背后。 “过分了啊,人家又没说不借,你何必出手伤人呢。”绿衣小童责备道。 无支祁赶忙诚惶诚恐的道歉。 绿衣小童摆摆手,“算了,先给邻居一个下马威也未尝不是好事,至少以后相处起来会容易许多,正事要紧,你先带着一班水族去整治晚宴吧。” 无支祁见执明神君并未动怒,松了口气,施个万福,带领一帮从水中陆续冒出的水妖、水鬼进入聚泽宗府邸,直奔厨房而去。 绿衣小童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忽然笑道:“你这家伙真不厚道,到了南方也不先来找我喝酒,怎的,你那个叫卫青的子孙就那么重要,值得你损耗千年修为帮他移花接木?” 小童的身边募地出现一位白衣公子,无奈道:“唉,没法子呀。我前些年被大汉皇帝动用江山气运,加封了‘护国’二字,如今成了‘护国监兵神君’,自身大道已和大汉国武运牢牢拴在一起,那孩子一人就肩挑大汉国四分武运,我总不能看着他少年早夭,那样不但与我大道有损,也太对不起人间天子给的面子了。” 绿衣小童翻个白眼,“你少来这套,都是千万年的老妖怪,彼此知根知底,你跟我玩什么虚头巴脑。” “加封‘护国’二字算个屁的面子,当年你被那人一口气加封到26个字的时候,我也没见你对那国武运有半点关心,你忘了,最后那皇帝国破家亡,被人圈禁起来当乌龟,你还叫我一起去看过猴戏呢。” 绿衣小童用手肘捅下白衣公子玉带,挑眉道:“这么多年兄弟了,你给我来句实话,你小子是不是见到灵气重返人间,觉得机会难得,打算玩把大的,看个大热闹?” 白衣公子用羽扇遮住嘴巴,一脸狡黠的说:“你猜,猜对大爷赏你头俊俏的母老虎暖被窝。” 执明神君文言转头就往聚泽宗大门里走,骂骂咧咧的说:“你个死病猫,不想说就不说被,干嘛要拿话坑我,告诉你,这下你彻底得罪我了,以后捅了大篓子别指望我会陪你擦屁股!” 白衣公子摇着羽扇走进大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这都过去多少万年了,你还对她不死心啊?” 绿衣小童冷哼,下一瞬缩地成寸,掠如花厅。 白衣公子脚下一点,瞬间绕过回廊、花园,跟着来到花厅,伸手拍拍绿衣小童肩膀,苦口婆心的说:“算了吧兄弟,人家心比天高,只喜欢天上飞的,不喜欢水里游的,你当年损耗几万年修为救她,最后都只换来一句‘你真是个好妖。’ 如今你返老还童,又变回幼体,当年威武雄壮的真身缩水万倍,只怕在她眼里连好妖都算不上了。 别说兄弟不够意思,我的子孙里真有不少模样俊俏、修行天赋极佳的母老虎,只要你一句话,我明天就给带几百头过来暖被窝。” 绿衣童子恼羞成怒,咆哮道:“滚他娘的淡,老子就是在一棵树上再吊几百万年,也绝不娶你家那些浑身是毛的母老虎,想当老子的岳父老泰山,做梦去吧!” 神君一怒,太湖水面瞬间拔起三丈,轰然落下,发出如同天塌地陷的轰然巨响。 头戴蓑笠、身披蓑衣,月光下独坐在船头钓鱼的武虚稳住船身,担忧的望向两里外的明月岛,心说:“两位老祖宗不会是打起来了吧?” …… 月上柳梢,滴水成冰。 莫毅在腰带河畔的破败茅屋中吃了顿递到的野味农家菜,卫青抢着洗乐碗筷,硬撑着陪大哥父亲闲了一会儿,实在支撑不住,将闻镝龟放入木盆,起身回屋睡觉。 不一会儿,屋内便传出细微喊声。 郑季有些心疼的道:“看来青儿今天是真的累坏了。” 莫毅点头,“一天之内经历那么多事情,别说只是个孩子,就是大人也难免身心疲惫,不过好在少年人恢复的快,只要睡一觉,明天就又生龙活虎了。” 郑季扯扯嘴角,轻声道:“莫兄弟,我们能否借一步说话?” 莫毅点头,跟着郑季悄声走出茅屋,去往河边。 寒风吹过河面,真是如刀削肉。 郑季在河边站了一会儿,开口道:“莫兄弟,实不相瞒,我只有三天的命了。” 莫毅一愣,不明白明明红光满面的郑季为何要这么说,但觉得此时询问并不合适,便默默等着,静候下文。 郑季双手拢袖,叹了口气:“想必之前莫兄弟不愿进屋,是因为看到我行走坐卧与常人无异,与青儿口中形容的那个得了喑痱证,四肢僵直,形如枯骨的活死人大相径庭,所以担心其中有诈,对吧?” 莫毅想了想,点头道:“是。” 郑季笑道:“其实你如果你上午来的话,我就确实是青儿口中那个样子。” 莫毅闻言脱口而出道:“你午后遇到了山上神仙?” 郑季见年轻人一点就透,心中十分欣赏,微笑着点了点头,抬手指向天空,轻声道:“是那种真正可以御风远游的神仙,不是市井常说的那种上山武夫。” 容貌俊郎的汉子整了整衣襟,朝年轻读书人行礼道:“原河南郡粱县县丞郑季,见过恩公。” 莫毅听到“河南郡”三字,脑袋嗡的炸了,瞪大眼睛道:“你是从河南郡迁过来的?” “正是。”郑季好奇道,“莫非恩公取过河南郡?” “没,没去过,只是听说过而已。”莫毅摇头,心里却道,“好家伙,难不成这个卫青,真是那个卫青不成。” 郑季没有多想,继续说那套早已在心中打过腹稿的说辞:“实不相瞒,那位神仙以心声问我,是否愿意舍掉余下的八年阳寿,换三天正常人的生活,我想了想,就答应了。” “当时我以为青儿这辈子也不可能攒下买天黄饮的钱,所以就想着与其这么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拖累他,倒不如换三天正常日子,起码能好好的陪陪儿子,顺便交代好身后事。” 他长叹道:“唉,现在想想,是我太心急了,我要是再等等,恐怕事情真的会有转机。” 莫毅沉默片刻,忽然道:“还有办法挽回吗?” 做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也指了指天上,“实不相瞒,我也认识几个山上神仙。” 这句话倒把郑季问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是莫毅真把那些山上神仙叫来,自己之前说的谎话岂不是会穿帮? 儿子肩挑大汉国四分武运的事情是绝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的,否则可能给儿子惹来杀身之祸! 而且山上神仙之间可能彼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一事败露,自己不是青儿生父的事也很可能败露,要是让青儿发现自己不是他的生父,那自己这十三年来的付出岂不是付之东流。 郑季想了半天,只得把谎话说的更大一些,以求唬住这个读书人:“恩公,你的那些山上神仙可以御风远游,呼风唤雨吗,若是可以,也许事情就还有转机。” 郑季觉得自己的心头快跳出嗓子眼儿了,他实在没想到束手等死也能节外生枝。 莫毅听到这句话,脑海中浮现出陇西郡太守李飞虎的身影,可又觉得即便是李太守,仍旧算不上能呼风唤雨,何况他远在千里之外镇守边关,三天内赶来根本不切实际。 只得摇头道:“抱歉,那么厉害的山上人,我不认识。” 郑季心中松了口气,却装出一副遗憾的样子,拍了拍年轻书生肩膀,“何须道歉,生死有命,本就强求不来。” 然后他自嘲一笑,暗道:“还真是生死有命啊,我之前都是想尽办法偷生,如今却害怕自己死不成,看来出来生死有命,我的人生还要再加上造化弄人四个字。” 但有很快想到卫青的灿烂笑容,心中的那点怅然荡然无存,心道:“只要我儿能一生顺遂,功成名就,我死得其所!” 郑季伸直双臂,双手相叠,大礼参拜道:“郑季有一事相求,还望恩公能够答应!” “郑叔,这怎么使得,你快请起。” 莫毅赶忙去扶拜倒在地的郑季,后者凭白生出股蛮力,竟是能跟武功高强的读书人相持不下。 “还求恩公答应,否则郑季便跪死在这里。” 要是换做别人,莫毅还真不怕这种拿膝盖逼人答应的套路,大不了施展轻功颠了,你能奈我何。 可如今下跪之人恐怕真是抗击匈奴的名将,卫青的父亲,这就难办了。 第二十章 触发隐藏任务 莫毅总不能学那醉酒的鲁智深,生生将郑季从地上拔起来,叹了口气,道:“郑叔叔,您起来吧,我答应就是。” 郑季闻言起身,激动地眼眶含泪,连连道谢。 莫毅补充道:“不过咱么可先说好,如果您说的事情超出我能力范围,那我只好说话不算数。” “恩公放心,我所求之事对恩公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半点也不会为难。”郑季道。 …… 茅屋中,卫青进入梦乡,塌边木盆中的闻镝龟募地睁眼,伸长脑袋左右转动寻找,朝北面慢悠悠爬去,不一会儿爬到木盆边缘,前爪踩住盆壁,后腿儿继续向前挪动,巴掌大的龟身随着盆壁竖起,随后咕噜一下翻倒,龟背朝下,四肢脑袋不断滑动,却怎么也翻不过来。 睡梦中,卫青梦见自己腰挂横刀,骑着高头骏马,带领万千勇士朝广袤草原浩荡杀去。 草原那头,尘土飞扬,蹄声轰隆,一头大如山岳的巨兽在遮天尘幕中显出黄灿灿的轮廓,仰头长啸。 他莫名有些心慌,鬼使神差地抬起头,就看到腰胯长刀的书生大哥踩着一柄大如艨艟的飞剑,如流星般掠过自己头顶,朝那巨兽飞去。 …… 茅屋外,河畔边,做儒家书生装扮的青年有些错愕。 “你想让我后天一早带卫青离开,去河南郡投奔亲戚?” 郑季点头:“是。” 莫毅蹙眉道:“为什么,卫青走了,你的身后事怎么办?” 在这个将孝道与仕途挂钩的时代,身为人子,只要得知父母死讯,哪怕身在千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都要马不停蹄返乡为父母料理后事,否则就是大不孝,可郑季居然要在死前请他将儿子带走,简直匪夷所思。 郑季笑道:“呵呵,我自有安排,恩公不用担心。” 莫毅又道:“可这么一来,卫青会……” 郑季抬手打断年轻读书人的话,微笑道:“恩公无须担心,我会给青儿写封书信,将此事解释清楚,不会让青儿认为是恩公的缘故,才导致他无法尽孝。” 莫毅瞥了眼茅屋,抿抿嘴,“其实我觉得你还是让卫青送你最后一程更好些,否则恐怕在将来,未能给父亲送终一事会成为他的心结。” 郑季将冻得发青的双手重新拢入袖中,转身看向村内几间此刻还亮着灯的茅屋,淡然道:“实不相瞒,我这辈子为了偷生,做过许多让自己在梦里都觉得憋屈的苟且事。如今大限将至,我想挺起胸膛,学学那市井的屠狗匹夫,痛痛快快的抒发一下心中怒意,若是青儿再此,难免受我连累。” 莫毅顺着他的视线往村中那几间茅屋,窗口中,几个半夜不睡的汉子正撕扯着一只肥鸡,大碗喝酒,运起内功仔细去听,还能听到那些汉子满是污言秽语的闲聊,隐约是从谁家里偷了鸡,讹了钱,还顺道摸了孤苦寡妇的屁股。 莫毅就想不通了,难道每个村子都必须出几个泼皮无赖吗?不对,扁担寨就没有。 他轻声道:“真该死吗?” 郑季攥紧双拳,狠狠的道:“恶行罄竹难书,该千刀万剐。” 莫毅点点头,又道:“要帮忙吗?” 郑季摇头:“恩公有大好前途,不值得为几泡狗屎背上杀人的罪名。” 莫毅最后道:“这件事我答应了,后天一早,我就会带着卫青去河南郡投奔卫子夫。” “卫子夫?”郑季一愣,“我跟你提过青儿姐姐的事吗?” “额……”莫毅这才响起自己一时口快说漏嘴了,赶忙装傻充愣的反问,“郑叔刚刚不还说让我带着卫青去河南郡投奔姐姐卫子夫和母亲卫氏吗?” “有吗?”郑季挠了挠头,怎么也没想起来自己说过,但很快释然,哈哈笑道:“恩公见谅,我在床上躺了三年多,脑子都不灵光了。” 莫毅见郑季没有怀疑,暗道侥幸,也跟着笑笑。 两人之后便将如何劝卫青离开的说辞敲定,主要由郑季来说,莫毅只要旁观即可,又商量好若是寻不到卫子夫和卫氏,该如何安置卫青,若是找到,又该如何确认关系。 敲定好所有细节,郑季再次跪地拜谢,莫毅为了让他放心,便受了三拜,只是心中却早已诚惶诚恐的避开。 却听耳畔响起一声系统提示音。 “叮~” 【宿主发现隐藏任务‘千里走单骑’】 【宿主接受隐藏任务‘千里走单骑’】 莫毅一愣,点击查看详情后发现这个任务有一年半的时间可以完成,还能跟其他任务叠加,松了口气。 又看了看任务完成后的奖励,好家伙,直接奖励20寿元,比完成两个地狱任务还多,心中顿时喜忧参半。 喜的是能在北上途中领取一个十分“顺道”的任务,忧的是奖励有20寿元,异味着任务失败的惩罚也是20寿元,按照奖励和难度成正比的关系来看,恐怕这趟北上,波折风险会比地狱任务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任务已经领了,发愁也于事无补,就先这么着吧。 莫毅跟郑季并肩返回茅屋时说了最后一句话。 “要我帮你磨刀吗,我磨得刀很快。” 这次郑季没有拒绝,还仔细的询问了市面上哪种刀最不显山不漏水,却杀人最快。 第二天一早,卫青听到鸡鸣便睁开眼睛,先看一样同塌而眠的爹爹,发现还是昨天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开心的嘿嘿傻笑。 少年真怕昨天的一切不过是场梦,一觉醒来,爹爹还是那副形容枯骨的模样。 少年掀开被子起身,寒风透过茅屋缝隙吹进房间,冻得他打了个哆嗦,赶忙搓搓手背,将衣服从被窝里拿出来穿上。 下乡人,暖和就行了,衣服皱不皱的,无所谓。 下了床榻,卫青看着脚边木盆,乐了。 笑道:“太湖的乌龟都喜欢龟背朝下,仰着睡得吗?” 闻镝龟还真有灵性,见主人看着自己,就将脑袋和四肢从龟壳伸出,来回滑动,尾巴还摇来摇去,显然是打算翻身却无能为力。 卫青笑笑,将闻镝龟翻转过来,端着木盆轻声走出屋子。 “大哥,起得这么早啊?”看着客厅空荡荡的帐篷,少年推开屋门,来到河畔边问好。 “嗯,早睡早起身体好。”正在打太极拳的莫毅转头笑问,“要一起吗,学费一百枚铜钱。” 按理说有了半筐珠宝,卫青如今也算是不输地主的有钱人,可刚想点头,还是觉得肉疼,便笑着道:“大哥,我给你做早饭去,粥喝的惯不?配鸡腿儿!” 莫毅道:“好的很,就爱吃稀饭配鸡腿。” 卫青嘿嘿一笑,小跑去厨房。 庄稼汉大都早睡早起,冬天也不例外,雄鸡报晓,犬吠三声,寂静的忘隆村便喧闹起来。 家家户户升起袅袅炊烟。 卫青今天熬粥和往日大不相同,相同的水量,却多加了一升米,有钱了嘛,自然要喝稠粥。 不一会儿,睡醒的郑季来到厨房,笑着揉揉儿子脑袋,“爹等会儿要去郡城买东西,你要不要一起去?” 卫青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呀,孩儿好多年没和爹进城了!爹,大哥要一起去吗?” 郑季摇头,“你莫大哥早上要看书,走不开。” 少年有些遗憾,但想着来日方长,便有高兴起来,“爹,那咱们吃过早饭就去,早去早回,把大哥一个人留在家里可不是待客之道。” “对了,爹,孩儿之前答应大哥,要请他连吃好几天的大席,等进了城,咱们把那些珍珠都换了铜钱买酒肉吧?” 说到这儿,少年顿了顿,先小心的透过窗户往村里看了一眼,然后压低嗓音道:“爹,您不用心疼钱。大哥和我从山里带出一大筐珠宝,就藏在会稽山一个隐蔽的山洞里,大哥说那些珠宝分我一半,最少有几百贯呢!” 郑季哈哈大笑,“可以啊,想不到我儿子去趟山里,居然连老婆本儿都挣出来了,不错不错,倒是又了去爹爹一桩心事。” 汉朝时少年十五岁便可初婚,忘隆村有些心思活泛的小子,十二三岁就天天嚷着娶村里的谁谁谁做媳妇儿了,所以卫青见父亲拿娶媳妇的事情调侃自己,破天荒的有些不好意思。 为人父母的,大都喜欢看自家儿女这种羞赧的小儿女态,将其视作天伦之乐。 何况郑季知道儿子未来只要不行差踏错,必将在沙场有番大成就,多半要以勇武睿智的光辉形象名垂青史,让后人崇拜,便更加觉得此时被自己一句话说的羞红了脸的儿子可爱的很,揉了揉卫青脑袋,才笑着去往客厅洗漱。 吃过早饭,郑季与卫青跟莫毅告一声罪,去往城里。 离开偏居河畔的茅屋,走进村里,忘隆村三十户人家顿时炸开锅。 “郑季居然能走了,还气色红润,神采奕奕!” 过去连郑家茅屋外的小路都不愿踏足的村民奔走相告,纷纷围拢过来问东问西。 郑季和卫青被人群围在当中,进退不得,便笑着跟父老乡亲们解释,也没说的太玄乎,直说卫青在山里挖到了罕见的灵药天黄饮,当晚煎了服下,今早便恢复如常。 之前最迷信邪祟缠身一说的崔婆婆此刻臊的说不出话,就在半年前,她还曾经提议将郑家两口赶出村子,把河畔边那栋已经被邪祟侵占的茅屋放火烧了。 跟崔婆婆从年少时便不对付的马婆婆算得了势,一开口就是诛心之言:“郑季,还好你的病好了,要是再躺上半年,你马婆婆可就拦不住那些比狼还狠的糟老婆子带人去烧你家房子喽。” 一旁蔫声不语的崔婆婆气的咬牙切齿,却也只能安慰自己来日方长,早晚能找回场子! 一些参与其中的村民不禁讪讪,自动退到人群外围。 一些牵扯不深,只是随大流的村民则多是赞叹夸奖。 有说:“郑季,你这个儿子真是没白养,孝顺,要换了我家那兔崽子,未必能把屎把尿的伺候老子三年。” 还有的说:“郑季,你如今这模样,可比养尊处优的官老爷还要细皮嫩肉哩,也算因祸得福了。” 还有的调侃:“郑季,你现在病好了,当年那桩村长做媒的续弦亲事可以重新拿出来说到说道了,人家马寡妇可是一直等着你呢。” 郑季没有说什么讥讽的话,只是笑着跟乡亲们说晚上会在家里摆酒,请大家赏脸去喝一杯。 众人笑着点头,不多时一哄而散,去做各自的养家糊口的活计。 卫青看着那些村民,心里有些不大是滋味,父亲问他怎么了,便如实答道:“只是觉得他们如今过来凑趣儿的样子挺虚伪的,有点恶心。” 郑季道:“这就是寻常百姓的安身立命之道,首先是自家各扫门前雪,然后便是花花轿子人抬人,市井人家大都如此。” 卫青撇嘴道:“孩儿觉得这样做人挺没劲的。我倒宁愿他们今天看见爹的时候,还是以前那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起码活的真诚、坦荡,爱恨分明。” 郑季开始动步,慢慢往村长家走去,他今天要去城里买许多酒菜,得去村长家借辆牛车。 觉得自己也该给儿子讲些官场的道理了,否则以后像教也没机会了,边走边说道:“青儿,人生在世,若只求活的真诚、坦荡,自然痛快,但也容易让上官讨厌,有志难舒。你若是想未来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千古流芳,就必须学会在低处时事事隐忍,在高位时谦恭仁义,决不能只想着做个真诚、坦荡的痛快人,记下了吗?” 郑季挠了挠头,不明白爹爹跟自己讲这些做什么,自己这辈子生在忘隆村,长在望龙村,将来至多也就是拿那些珠宝换个富家翁的舒坦日子而已,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千古流芳,跟自己有干系吗? 但觉得爹爹既然在教自己做人,总该拿出态度,乖乖听着,便点头道:“孩儿记住了,往后若在低处必定事事隐忍,要有机会到那高位,也绝不敢忘了爹爹谦恭仁义的教诲。” 郑季笑笑,也不管儿子此时能不能体会他的一番未雨绸缪,但他知道儿子记性很好,一定已把这些话记在心里了。 不多时,找村长借了牛车的郑季和卫青坐车去往郡城。 而吃过早饭的莫毅,也真的收起帐篷,在屋内读书。 是一卷在会稽郡书肆花40钱买的《墨子?鲁问》,主要讲的是墨子的十大主张“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尊天、事鬼、非乐、非命、节用、节葬。” 读了一顿饭的功夫,听到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约摸有五人,便收了竹简,从竹箱里掏出另一卷《论语》展开。 做戏要做全套,哪怕那些混混可能只是五个文盲,也不可大意。 第二十一章 泼皮的大学问 莫毅坐在正厅看书,大门敞开,所以屋外五人可以一眼便看到他的存在。 青衫读书人跪坐枰上,身前书案左侧放着佩剑,其余本分则被一卷展开的竹简占据,儒雅中自带一股英气。 五大金刚之首的大力金刚王崂,身体前倾,吊着眼角,垂着嘴角,一摇三晃的走到郑家茅屋,身后跟着四个臭味相投的把兄弟儿,气势汹汹。 昨晚他们肥鸡就酒,越喝越有,终喝的大醉,本打算睡到日上三竿,可屋外炸开了锅的村民实在扰人清梦,硬生生把他们五大金刚吵醒了。 好家伙,不醒不知道,一醒吓一跳,郑季那“老蚯蚓干儿”居然醒了,还要在家中摆席请乡亲们晚上去吃酒,一大早赶着牛车进城采买,这就是发财了呀! 不用问,肯定卫青那小子在山里采药的时候捡到什么值钱的宝贝了。 早就听其他村的“朋友”说过,有些专做大买卖的“大哥”喜欢在会稽山里动手,那地方人迹罕至,杀人后就近挖坑埋了,三年五载都未必被人察觉。 有时进山采药的药农走了大运碰上,还能从那些尸首上扒下一两富贵人家的值钱物件儿,多是“大哥们”来去匆匆,没留神落下的。 他们五大金刚从前刚开始混的时候,也进山碰过运气,可惜一无所获,还差点给熊瞎子吃了,觉得进山撞运气不靠谱不说,还遭罪,便绝了念想。 五金刚中排行第二的怒目金刚,石猛,天生一副恶相,属于那种笑起来都能把熊孩子吓哭的老天爷赏饭吃。 他见离郑家茅屋还有四五十步距离,快步上前跟王崂并排,挠头问“大哥,咱们干嘛不直接去追郑季,有狗蛋在,村里没人敢把那些值钱的东西藏在家里。” 跟在两人身后的闻香金刚“狗蛋”,得意一笑。 对于石猛,王崂的态度远比对吃嘛嘛不够,打架腿就软的怂货田垄要好,他解释道:“我之所以不追郑季,而来他家,有三个原因。” “一是郑季和卫青做牛车离开有一会儿了,咱们这时候追未必追的上。” “二是就算追上了,恐怕也是白费力气。你想想,如果他们真的随身带了值钱东西,岂能不格外小心?” 王崂双手拢袖,如运筹帷幄的谋士,“我猜卫青那小子恐怕一路都在死死盯着车后,一但看到咱们的身影,郑季必定死命驾车,两条腿的终究是跑不过四条腿的,只要郑季不惜力,咱们注定白跑一趟。” “三是不想打草惊蛇。你别看卫青那小子在村里不声不响,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我心里清楚,那小子其实是个狠人,他要是认为那些值钱的东西保不住了,很可能直接拿去府衙告官,跟咱们一拍两散。”王崂见石猛一脸不信的样子,冷笑道:“怎的,不信啊?那我问你,你十岁的时候敢一个人独自进会稽山采药吗?” 石猛想了想,摇头道:“不敢,会稽山梨有不少猛兽,别说十岁,就是村里的青壮进山采药,都要四五人结伴才敢进去。” 王崂点头,“这就是了,卫青十岁的时候就敢拿着柴刀独自进山,这就说明他是个连自己命都能豁的出去的主。 大哥比你多混了两年江湖,知道什么样的人最不好惹,像卫青这种敢把自己命豁出去的,一旦发起狠来,什么都可能干得出来。 所以咱们最好别把他逼急了,否则那些值钱的东西真可能给那小子送进官府。 这么做虽然最大的实惠没了,可对郑季和卫青来说也不是半点好处没有。” 王崂叹了口气,干脆停步,把话给兄弟们说透:“说实话,我宁肯这次半点实惠没捞着,也不愿意卫青发起狠来把那些东西送进官府。 你们有所不知,这几年县衙悬了好几桩富贵人家无故失踪的案子,因为一直找不到凶手,也找不到尸首,至今没有结案。 考评政绩的时候,据说县令大人被江太守在此事上问的直冒冷汗,差点就给定个办案不利的罪名,降职贬官。 要是他们报上去的首饰真让县衙在山里挖出一具富人的尸首,帮县令大人了结了一桩无头案,那郑家父子可就算举报有功,真跟县令大忙,如果县令再听说了卫青照顾父亲三年的至孝之举,肯定更会对他们父子另眼相看,到时候他家得了势,咱们五个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唉,可别忘了咱们这几年是羞辱郑季的。” 四金刚听得后背发凉,面面相觑后,狗蛋打个哆嗦,忍不住道:“大哥,咱们就是五个村里的泼皮,又不是江洋大盗,山泽巨寇,想事情要不要跟想这么深啊,听着都觉得渗人。” 王崂翻个白眼,有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感觉,“你懂个屁。真当泼皮是这么好混的,这么些年要不是大哥我做事前深思熟虑,咱们的日子能过得这么滋润? 不说别的,村里一百多口人,咱们就五个人,要是欺负人过了火,惹得村里人真对咱们恨之入骨,打也能给咱们打死,真以为村里人的扁担和柴刀全是泥捏的啊。” 他摆摆手道:“算了,当泼皮的分寸火候,学问大了去了,跟你们四个家伙说也说不清楚。总之一句话,这次咱们还能按以往的章办,先进屋拿东西,不用客气,村里人已经习惯了,都认为藏不好算他们自己倒霉,等过了今晚,确定他们没去官府报案,再上门要钱要东西,务必做到凡事留一线,别把卫青那小子逼急了。” 说完,王崂动步继续往郑家茅屋走,心里却在哀叹:“他奶奶的,早知道郑季那狗东西能好,老子就不那么羞辱他了,这下还得另外想折把他们父子俩毒死,永除后患,真是麻烦死了。” 独坐茅屋看书的莫毅听到五个泼皮的对话微微错愕,心道:“那个叫王崂的泼皮,心思好深,想不到忘隆村竟藏着这么一号深谋远虑的人物,要是生在秦末时代,说不定也是个枭雄。” 莫毅不禁开始替一心复仇的郑季担心,要杀这五人恐怕没想的那么容易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打算的。 茅屋外,王崂带着四金刚来到门口,脚下一顿,惊疑不定的看着屋内淡定读书的青衫读书人。 其他四金刚也停下脚步,一齐向屋内探头探脑的打量。 莫毅放下竹简,视线移向五金刚,笑问:“有事?” 王崂转了转眼珠,态度客气的道:“听说郑大哥醒了,我们特地过来看看他。” 莫毅哦了一声,道:“实在不巧,郑叔叔跟卫青一大早就进城去采买东西去了,最快也要中午才能回来。” 王崂闻言有些遗憾,“可惜了,想不到紧赶慢赶,还是没能第一时间跟郑大哥见上一面,看来我们只有下午再来了。” 他拱了拱手,“不敢打扰公子读书,我们这就告辞了。” 莫毅微微颔首。 王崂转身后,忽然如自来熟的质朴村民般随口没话找话了一句:“呵呵,我们跟郑大哥做了十几年的邻居,还从不知道他家有个像公子这般丰神如玉的子侄哩,实在骗的我们好苦,晚上必须要多罚他三杯。” 莫毅笑着解释:“这位大哥误会了,我并不是郑叔叔什么亲人,只是昨天恰好与卫青在路上相遇,聊的投缘,所以来他家借宿两天,明日一早便要动身离开。” 王崂哦了一声,眼中闪过一眸不易察觉的喜色与如释重负,挠着头憨厚笑道:“呵呵,是这样啊,那是我想差了,公子勿怪。” 莫毅微笑颔首,目送五人离开,站起身,扯扯嘴角。 这年头的儒家读书人与后世大不相同,十分纯正,大都文武双全,少有四肢不勤,只闷头读圣贤书的文弱读书人。 没法子,至圣先师就是位武艺高强的魁梧大汉,他们这些弟子门人又岂能不会舞刀弄剑? 虽然董仲舒那种喜欢直接对百家抡拳头的暴脾气读书人不多,但脾气温润如玉,拳头却硬如铁石的“温吞君子”,却着实不少。 果不其然,王崂离开不远,便战战兢兢的弟兄们道:“这下你们知道听我的没错了吧?” 四金刚用力点头,狗蛋压低声音道:“好险,好险,幸亏听了大哥的,没去追赶郑家父子。 好家伙,这要是真追上了可不得了,那书生的剑就摆在案上,剑鞘还掐着金银丝哩,一看就是宝剑,敢配这么把宝剑出门的,肯定武艺高强,不然早给人砍死夺剑了。” 丈二金刚田垄,颤声道:“大,大,大哥,要不咱们先出去躲几天吧? 我刚才一直在看那读书人的眼睛,吓死人了,那眼神冷的,就跟咱们都是死人似的。 我觉得只要郑家父子的嘴歪一歪,说咱们几句坏话,那人恐怕真会把咱们劈了啊,” 王崂打了个哆嗦,回头狠狠瞪一眼田垄,心说世上怎么有这么废物的家伙,竟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他犹豫半天,才心里发虚的道:“再等等,那读书人说他只是跟郑家萍水相逢,明天就会离开,我觉得不像扯谎,咱们今天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等他明天走了再做计较。” “放心,读书人不是江湖侠客,讲规矩的,不会随便因为别人一句话就拔剑杀人,只要咱们老实待着,保管没事。” 茅屋中的莫毅闻言摇头苦笑,喃喃道:“要不是郑叔叔执意亲自报仇,我还真就一刀把你们五个砍了,童虎、丁奔那样的泼皮心思简单,留着也成不了大害,不妨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可像你这种心思缜密的泼皮一有机会做大,注定祸害一方,我作为任侠王五的亲传弟子,不杀你们杀谁?” 过了午时,满载而归的郑家父子赶着牛车返回忘隆村。 先回家将六筐酒肉卸了,郑季独自一人驾车去往村长家还车,没忘记带上两坛好酒当做车子。 村里百姓见郑家突然这么奢侈,各个咋舌,都偷偷传是卫青在山里采药时捡到了狗头金,只有那些采药的药农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却不敢乱说,只能在心里羡慕的捶胸顿足,都想要是自己不信那神婆的规划,一直带着卫青采药,搞不好这场富贵自己也能分一杯羹。 老实待在家里的五金刚也看到了郑季风光进村的一幕,更确定是卫青在山里发了“横财”,眼睛贪婪的火焰熊熊燃烧。 茅屋前,莫毅还未开口,卫青已从身旁竹筐中拿出几个荷叶包,“大哥,你还没吃饭呢吧,嘿嘿,我给你带了烤鸡、酱蹄,和马驴王家的驴肉炊饼,都可好吃了!” 莫毅笑着接过,先咬了口炊饼,天上龙肉,地下驴肉,确实鲜美可口,唇齿留香,竖起大拇指道:“味道不错,想不到会稽郡有这么好吃的炊饼。” 卫青笑着点头:“好吃吧,嘿嘿,就知道大哥跟我口味差不多。” “几年前爹爹还没得喑痱证的时候,曾经带我吃过一次马驴王家的炊饼,那味道,有时候做梦梦见都会流水口,今天将珍珠卖了之后,我立刻拉着爹去买了三个解馋。” 寒冬时节,天地便是免费的冰箱,两人直接将那些酒肉、蔬菜放在屋外,不做处理,直接返回屋内聊城里的见闻。 村里规矩,一家摆酒席请父老乡亲,全村妇人都会赶来帮厨,既有邻里和睦,互相帮衬之意,也有表明哪怕有人请客,大家也不会厚着脸皮只占便宜的潜台词。 不多时果然来了二三十名村中妇人,自带家伙事儿,看到年轻读书人后先搓着手十分拘谨,随后发现原来很好说话,便笑着让卫青不必帮忙,好好陪客人才是正理,厨房的是,有婶婶嫂嫂们绝出不了差错。 卫青自然乐的清闲,笑着道谢。 郑季从老村长家出来,反复邀请村长一家务必都来赴宴。 王老村长知道自己这三年也动过让郑季父子伴奏的念头,心中有愧,便推说晚上有事,就不去了,但郑季实在诚恳,最终也只得答应下来,让自家老婆子带着两个儿媳去帮厨。 郑季离开大步离开,路过王崂屋外脚下打滑,险些摔跤,一小袋珍珠落到地上,轱辘出去老远。 郑季脸色围边,赶忙捡拾珍珠装回袋子,小心的看看四周,发现四下无人,这才继续红光满面的往家走。 茅屋窗口,五金刚从窗后闪出,各个眼神炙热贪婪,如饿狼般散发着绿光。 第二十二章 饵已撒下,贪心者皆上钩 郑家的茅屋不过正厅、卧室、厨房,三间,要想容纳百来号村民一起进餐,只能在户外开席。 暮色里,大大小小的桌案在茅屋前的篱院中拍了七八排,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各个在郑季的劝说下吃的红光满面。 汉朝尊右,老村长地位崇高,按规矩坐在郑家父子右手,吃的却有些拘谨。 也不怪他,谁对面坐着一位正襟危坐、慢条斯理吃才喝酒的外乡儒家读书人都难免放不开。 卫青觉得好笑,大哥在山里吃饭的可是跟自己已一样“粗野”,如今这般刻意,多半是再替自己和父亲打抱不平,小小刁难一下村长。 大哥刚才在闲聊的时候就说过一句“至理名言”,他深表赞同。 一村风气如何,全在村长、族长;一县一郡是否太平,全在县令郡守那些当官的如何作为;一国昂扬与否,则跟在位君王脱不了干系。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自己家这三年多来之所以如此困苦,父亲不幸患上喑痱证那样的疑难杂症固然是关键,但若是村长能开明公道一些,想必日子并不会这么艰难。 不过大哥说却也不能因此就仇恨村长和那些村民,一辈子没离开过村子的人能有多少见识? 他们眼看着爹爹慢慢成为形如枯骨的活死人,想做到不害怕,很难。 实在觉得不痛快,就在心里小小的埋怨一下就好,平时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 但是那个说爹爹是被邪祟阴物缠身的神婆,以后是该去讨个公道的,吊起来打都不过分,分明就是妖言惑众的骗子,可把自己和爹爹害惨了! 卫青见大哥向村长爷爷一板一眼的敬酒,样子大气而不失儒雅,后者只能略显狼狈的举杯回应,又寻思:“我要是一辈子只拿那些珠宝在村里做富家翁,不走出去看外面的大千世界,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成为村长爷爷那样没见识的人吧?” 想到这里,已经见识过一点点大千世界的无奇不有的少年有些不乐意,他要是那样檬檬懂懂的过一辈,实在亏得慌。 莫毅感受到少年目光,转头朝其笑了一下,少年回过神,左手夹在右臂腋下,偷偷竖了个大拇指。 坐在一起的五金刚自顾自吃着酒肉,不幸与他们同排的村民也各自吃着,彼此间泾渭分明。 要换做平时,五金刚还会跟边上的村民调笑几句,村民们大都也会笑着附和,维持住一分不尴不尬的交情,又在心里暗暗提防泼皮们打蛇随棍上,扯什么咱们都是朋友,光明正大来家中蹭吃蹭喝,打秋风。 但如今五金刚的眼珠子早陷进那一颗颗滚圆的珍珠之中拔不出来,往常套路便懒得用了,边上村民们都暗呼幸运。 一顿宴席吃到夕阳西下,又点起火把照亮,吃了一个时辰,直到玄月升至山腰才各自回家。 妇人们收拾了狼藉杯盘,打包走自家餐案上的剩菜剩饭,让孩子抱着木枰、矮案,自己搀扶醉意熏熏的丈夫公公返回家中,刚才喧嚣热闹的篱院顿时空空荡荡。 五金刚是混在大部队中一起离开的,临走时仍不住回头看着脸色微红的郑季,莫毅笑着跟他们点头,王崂五人一头一跳,转头快步离去。 郑季吩咐儿子收拾善后,自己与莫毅除了院子,沿着河岸散步。 “看他们的眼神,郑叔叔是把鱼饵撒下了?”莫毅轻声道。 郑季从怀里掏出装有珍珠的布袋,嗤笑道:“不过是在他们眼前晃晃了而已,那五大金刚就跟狗看到肉骨头似的,再也拔不出来了。” 莫毅点头,前世新闻里,他都见过为了抢几块钱挥刀杀人的,这一小袋珍珠,可最少值几十贯,五个泼皮动心,毫不奇怪。 他又问:“刀买了吗?” 郑季一笑,解开棉袍,从后腰抽出把刀锋锐利的牛角尖刀,对着月光照照,寒光映脸,杀气腾腾,“卖刀的铁匠说了,一般屠户杀猪屠狗都用它,一刀捅进脖子或者胸口,千斤重的肥猪也当场毙命。” 莫毅点头,“那你自己小心。” 郑季笑道:“呵呵,小心?用不着,我至多活到明日子时,要是他们明天不来,我还得杀上门去呢。” 莫毅嗯了一声,不再多说。 两人沿着河岸走了一炷香功夫,返回家中。 夜里,莫毅以轻功飞掠过河,去一片无人荒地练习狂澜刀法,再回来时,发现郑季正带着眼眶含泪的卫青在正厅等自己。 郑季见他回来了,微笑着颔首,暗示自己已经说服了儿子跟自己一道北上去往河南郡。 莫毅点头,彼此心照不宣。 “莫公子,之后一路,有劳了。”见儿子没和自己一起拱手拜谢,抬手拍了拍后背。 卫青瘪嘴点头,显然是舍不得离开父亲,却仍是抱拳朝书生大哥一揖到底,“大哥,往后一路,还请您多多关照。” 莫毅并不知道郑季是怎么跟儿子说的,但既然已经成功说服卫青跟自己离开,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了,点头道:“既然已经决定要走,今晚就早点睡吧,出门远行,向来赶早不赶晚。” “嗯,大哥,我听你的。”卫青伤感点头。 十三年来,他从没离开过父亲,哪怕进山采药,也都早出晚归,从不敢耽误爹爹早晚两餐,如今为了北上去找当时失散的母亲和姐姐,竟要一别数年,远走千里,实在舍不得。 卫青正要返回睡房,忽然道:“爹,您还不知道我们在山里捡的宝贝都埋在哪儿呢,万一我不在您身边,您又急着用钱可咋办?” 郑季一愣,随即笑掉:“不会的,爹有那一小袋珍珠足够了。” “不够得,我这一走不知道几年才能回来,这么一点珍珠哪里够用。”卫青摇头,随即道,“爹,我今晚带您去认一下那个山洞,很隐蔽的,以后您大可一直将那些珠宝藏在洞里,省的给狗蛋那些家伙偷了去!” 郑季见儿子态度坚决,不好拒绝,便看看莫毅,后者笑道:“我也觉得该去一趟,夜晚山里多有猛兽出来觅食,为了安全,我和你们一块儿去。” 于是莫毅背着竹箱跟父子俩锁了房门,趁夜色去往会稽山。 一路上,莫毅故意坠在后面,给两父子腾出更多时间相聚。卫青进山以后,开始滔滔不觉得给父亲将之前进山采药的趣闻,多是些有点吓惊险,却又很好玩的事情,郑季默默听着,不时笑着说句“胡闹。” 翻过山脊,下了深谷,约莫到子时,三人终于举着火把来到山洞,莫毅让他们进洞确认最后地点,自己则找了个要小解的理由离开。 密林之中,野兽们的眼睛在月光下绿油油的发凉,十分渗人,不是还能听到各种让人汗毛倒竖的叫声。 莫毅往林中走了一会儿,站定后道:“三位从我们进山开始一路尾随,现在可以现身了吧,这么藏头藏尾的可怖算什么好汉。” 草丛中响起三声冷笑,三个魁梧身影从丛中闪出,手上长刀发着幽幽寒光。 最前头那个魁梧大汉语气森然,“小子,胆儿挺肥啊,知道我们三个在跟着你们,还敢独自把我们引开。” 身后一个用黑巾蒙面的汉子道:“大哥,跟他费啥唾沫,直接宰了算了,省的打扰咱们买卖。” 魁梧大汉道:“不忙,不忙,他们胆敢深夜进山,多半也是同行,却不知道是打算对付谁?咱们先问问再说,如果买卖够大,咱们不妨和他们合作。” 蒙面汉子嗤笑道:“他们三人进山才配一把剑,哪怕有买卖也最多芝麻点大,不值得咱们出手。” 莫毅左手按住剑柄,打断他们的虚张声势:“说完了吗?” 魁梧大汉跨出一步,眯起眼道:“怎么,你有话说?” 莫毅用大拇指摩挲这剑首,冷声道:“要是换作平时,我会问问你们杀过人没有,然后在心里权衡下该把事情做到什么程度,不过,这两天我心里不痛快,就不跟你们废话了。” 脚下枯叶嘭的飞起,朝三人掠去。 三个汉子大惊,赶忙抽刀,却见欺身近前的年轻读书人并未拔剑,直接一拳递出,飞起两脚,打在三人胸口。 莫毅拳脚很重,为首的魁梧汉子与身后蒙面汉子和右侧刀疤脸几乎同时倒飞而去。 莫毅咦了一声,看看自己右拳通红拳面,发现自己竟然打在了真正的铁板上。 “护心镜?” 蒙面汉子与刀疤脸口吐鲜血倒飞出去,撞在树上嘭的弹向地面,魁梧汉子却是倒飞中双脚拖地,一个后滚翻转身就跑。 不愧是当大哥的,凡事都留一手。 莫毅一脚踏出,飞掠追去,眨眼功夫已绕到汉子身前,挡住去路。 魁梧汉子虽有护心镜泄力,胸口仍是被一拳打的透不过气,免礼举起长刀,咬牙道:“这位兄弟,都是江湖上混饭吃的,凡事留一线行不行,我可以给你一大笔买命钱!” 莫毅正要说话,忽然汉子握刀右手,袖口内寒芒一闪,心头凛然,急忙低头躲避。 就见三只箭头蔚蓝的短箭擦着头发倏地钉入树干,那汉子见偷袭不成,高高跃起,双手握刀朝做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脑袋奋力砍去。 他们兄弟三人平日专做绑架富户的偏门买卖,因为事事小心,打一枪换一郡,十几年非但有惊无险,还越过越滋润,在老家买地置业,娶亲纳妾,成了十里八村的富户,没曾想今天打算干最后一票金盆洗手,居然半路杀出个人狠话不多的年轻读书人! 看那模样,冯雨、梁云是活不成了,挥刀直劈书生脑袋的黄达倒也没多伤心,既然选择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捞偏门,死于非命是必然,能金盆洗手才是偶然,何况只要今天逃出生天,那两个结拜兄弟的家产就全落入自己口袋! 想到这里,黄达落刀更快,一身二流市井高手的功夫发挥到极致。 不曾想低头躲闪的书生出拳比他出刀还快。 并未抬头,左拳递出,打在魁梧大汉丹田处。 嘭! 黄达噗的口喷鲜血倒飞出去,手中长刀脱手,翻滚扎入泥土。 除了剧痛,黄达能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和肠子被急速内缩的肚子挤向四周,搅成一团乱麻,碎裂崩坏。 他最后狠狠瞪了一眼收拳站直的读书人,只想说一句:“老子下辈子绝不会放过你。” 可惜还未开口,便已经死了。 莫毅看看自己左拳,无奈的摇了摇头,刚才其实顺势拔剑斜撩才是上策,可自己先练刀,再练拳,从未练过剑,遇到危急居然下意识的舍弃了最佳方案,选择出拳,实在太险了。 如果那魁梧汉子跟自己同一实力,出手再快一些,自己恐怕就成无头鬼了。 生死搏命,慢一点,就可能小命不保啊! 莫毅想着是否该在狂澜刀与太极拳外另学一门剑术,以便应急,权衡再三,还是放弃,贪多嚼不烂,弊大于利。 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莫毅将三人身上的东西都搜出来放入竹箱。 有些诧异,没想到蒙面汉子和刀疤脸身上也藏着护心镜,只是一个贴在腹部,一个垂在右肋,难不成是所谓的习武罩门所在? 莫毅最开始接触的就是山上武功,没听王叔说过有什么致命罩门需要时刻小心,对市井武林的功夫并不了解,但觉得应该是这么回事儿,若非一门功夫日臻完美,无重大隐患,想来山上人也不屑于修习。 想了想,将两枚品相完好的护心镜放入竹箱,打算之后分别送给郑家父子,至于魁梧汉子那枚被自己一拳打的凹陷,就不要了。 又搜出些金银之物,林中月光熹微,不便清点,莫毅一股脑丢进竹箱再说。 “这是什么?”莫毅从魁梧汉子怀中摸出一枚铜牌,刻满符箓,正面写着“沧粟福地”四字,背面则刻“通行”,好像是去什么地方的通行证? 莫毅忽然想到什么,哎哟一声,耳边又是一声系统提示的清脆铃声。 第二十三章 被绑架的小胖墩 “叮~” 【宿主发现隐藏任务‘探秘沧粟福地’】 【是否接受任务?】 莫毅点击详情查看,发现仓粟福地位于南阳郡的卧牛山中,是一处由山上宗门经营的上古宗门遗址,许多市井江湖的绝顶高手凡渴望步入先天,做山上武夫,却不得其门而入的,都喜欢耗费千金,去仓粟福地碰碰运气。 南阳郡? 莫毅想了想,发现是在会稽郡西北方,离自己要去的鲁国南辕北辙,却正好处在卫青要去的河南郡下方,还算顺路。 最后确定也是时限长达一年半的人物,便干脆领取了任务。 “叮!” 【任务领取成功,宿主有一年半的时间完成任务】 【任务完成奖励10寿元】 莫毅将通行牌贴身放好,收了魁梧汉子腕上的袖里箭,拔下钉入树干的三支毒箭用麻布包好,打算回去后研究研究,送给郑叔叔做最后的搏命手段,若他不收,便送给卫青防身了。 正欲动步,却听远处响起细微的呜呜声。 莫毅凝神细听,发现那声音不像山中动物发出的,忽想到一种可能,寻声找去。 穿过一片茂密灌木丛,莫毅发现一个约莫只有八九岁胖小子,被人遮住双眼,麻布塞嘴,手脚反绑,丢在草窝里。 漂亮狐裘,腰系玉带,不用问,必定是富贵人家的得宠小少爷。 胖小子听到脚步声,吓得不能往后蠕动。 莫毅俯身取出口中麻布,胖小子呸呸呸吐了三口,立刻怯怯的问:“我爹是不是派人送钱来了?” 见对方没有说话,吓得倒吸口凉气,慌张的说:“咱们可说好的啊,你们收到钱以后就要放我回家,江湖好汉向来说到做到,千万不能说话不算数,否则传出去坏了名声,以后再做绑票的买卖可就没人交钱赎肉票了!” 莫毅被小胖墩的话逗乐了,心说看不出来,年纪不大,说话却一套一套的。 “放心吧,绑你的人都被我……都被我赶跑了,你安全了。” 说着就要帮胖小子摘去蒙眼布,谁曾想指尖刚碰到皮肤,胖小子就吓得怪叫一声,不住往后躲:“别摘,别摘,江湖规矩我懂的,一看到你们的脸我就死定了,我打死也不看你们的脸!” 莫毅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心头郁闷消散不少,抬手给胖小子一记脑瓜崩儿,故意沉声道:“哼,不看?由不得你不看!” 说完直接摘下遮眼布丢在一边,然后,他微以错愕,再也憋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原来小胖墩仍在“负隅顽抗”,没了遮眼布,就干脆死死闭住眼睛,一张圆乎乎、肉嘟嘟的圆脸儿皱成一团,如临大敌。 莫毅没继续吓他,而是帮其解开绑缚手脚的麻绳,然后揉揉他的脑袋,柔声道:“别怕,那些绑匪真的被我打跑了,你这么聪明,一定能听出我的声音跟之前那三个家伙完全不同吧。” 将心比心,如果自己被人绑架,深陷巨大的恐惧之中,可不会觉得解救者的故意吓唬很有趣。 小胖墩依旧闭着眼睛,皱起的圆脸却放松不少,他轻声道:“你能再说几句吗,我想要在确认一下?” “好。”莫毅咳嗽一声,一本正经的道:“在下是位身怀绝世武功的远游读书人,途经此地,见三个歹人在树林中鬼鬼祟祟的磨刀,说什么要把谁杀了灭口,觉得不大对劲,就出手把他们打跑了,然后就在树林里发现了你。” 胖小子终于确定说话之人不是先前掳走自己的三个强盗,声音更加年轻、亲切,募地睁开眼睛,就看到月光下,一位身穿儒生青衫,模样清秀的年轻读书人正蹲在地上,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小胖墩松了口气,翻身四仰八叉的躺在草窝里又哭又笑的抽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死定了呢,这天底下还有那么多好吃的没吃过,要是就这么死了,可亏死了。” “额……” 莫毅一时无语,心说小孩子的想法真是六月的天,让人无法捉摸。 哭了一会儿,小胖墩坐起身,胡乱的抹把眼泪鼻涕,站起后学着大人模样抱拳作揖道:“多谢书生大哥出手相救,救命之恩,康金宝永世不忘!等回到城里,我一定让爹娘重金酬谢大哥,要是大哥觉得金银铜钱太过俗气的话,也无妨,我还有个亲姐姐,虽然长得马马虎虎,但做的桂花糕和枣糕特别好吃,要不嫌弃,可以嫁给大哥做媳妇。” “额……”莫毅再次无语,好半天才道:“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这么客气,我还有两个朋友在远处等着,其中一个比你大不了几岁,我们先去跟他们汇合,然后一起离开这里。” 小胖墩康金宝闻言乖巧的点点头。 两人一起动步离开。 当然,莫毅刻意远远绕开三名强盗的葬身之地,免得吓坏小朋友。 那一头,在山洞里确认过“藏宝地”的卫青和郑季,带着半筐珠宝出了山洞,翘首等待莫毅归来。 卫青想了想,对父亲道:“爹,你说大哥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该不会出事了吧?” 郑季道:“别乱猜,莫小兄弟武功高强,出不了事的。” 卫青点头,觉得举着火把站在洞口太过显眼,便带着父亲沿着隐蔽小路下到山谷树林继续等。 不多时就望见莫毅从林中走来,身旁还……还跟着个八九岁的小胖子? “莫兄弟,这孩子是?”郑季好奇的打量着衣着不俗的少年,轻声问。 莫毅拍拍小胖墩的脑袋,解释道:“他叫康金宝,是被三个强盗绑进山里的,我刚才方便的刚好碰上,就顺手把他救了。” 郑季点点头,早年间听采药的村民提过一嘴,说曾经远远瞧见强盗毛贼带着肉票进山,本来还以为吹牛的,如今看来会稽山中虽然道观寺庙林立,却并不太平。 汉子转头看看身材消瘦的儿子,不禁红了眼眶,心道:“这几年青儿独自一人进山采药,真是苦了他了。” 卫青跟康金宝大眼瞪小眼的敲了一会儿,反倒是后者先开口自我介绍:“我叫康金宝,今年9岁,家里是郡城开米店的,哥哥叫什么?” 卫青道:“我叫卫青,今年13,家里种地的。” 康金宝笑道:“那敢情好呀,以后哥哥家种的粮食可以卖给我家,保证价钱比市价高一成!” 卫青连忙道谢,看的莫毅和郑季都不禁莞尔。 返回路上,郑季对莫毅打趣道:“从前只听说采参的药农讲究单数进山,双数出山,没曾想我这次进山也当了回双数出山的‘采参客’。” 莫毅看着前方与卫青并肩而行,腰肢不输十三岁少年的康金宝,笑道:“这么说恐怕有些对不起人参吧?身材差的有点多。” 郑季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山路崎岖难行,娇生惯养的康金宝走了半个时辰便累得哭爹喊娘,最后是坐在莫毅肩头出的会稽山。 萍水相逢,莫毅不愿再生枝节,未到忘隆村,便叫两人先行回家,自己施展轻功,带着康金宝朝郡城掠去。 一路上快若奔马,不时飞掠树梢,惹得小胖墩兴奋的哇哇大叫。 半个时辰到了郡城外五里处,脚尖一点,飞上枝头。 只见前方不远一座凉亭内,有个身穿狐裘,体态臃肿的胖子正在亭中焦急的来回转圈,不时掏出块锦帕擦汗。 借着月光,莫毅看到狐裘胖子脚边放着一口木箱,再看看潜伏在凉亭四周草丛的十几名挎刀汉子,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轻声问:“金宝,你爹长什么样?” 康金宝并非习武之人,目力有限,自然看不到凉亭中的胖子,见书生大哥询问,便形容了下父亲的外貌。 莫毅点头,推断亭中那人十之八九便是康金宝的父亲,那口木箱里应该就是赎金。 他轻声道:“金宝,你爹就在前面的凉亭里等你,你自己过去吧,大哥不喜欢出风头,就不陪你过去了。” 康金宝听说父亲就在前面,激动地差点从大哥肩膀掉下去。莫毅急忙落回地面,将小胖墩放在地上。 康金宝高喊一声:“爹~!” 稚嫩嗓音在万籁俱寂的郊外格外响亮,如秋风吹拂麦田。 凉亭中与康金宝样貌有五分相似,身材更胜九分的康大寿猛地一震,循着声音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激动的大喊:“金宝儿~!” 一众“贼捕掾”见苦主都跑出埋伏圈了,只得纷纷跳出草丛,追了上去。 只见一大一小两个胖子在乡路东西两头奔跑着,越来越近,最终啪的一声紧紧抱在一起。 大胖康大寿带着哭腔道:“金宝儿,你可吓死爹了,爹好怕你被那些歹人撕了票啊!” 康金宝的小圆脸跟父亲的大圆脸贴在一起,顿时被挤成半张瓜子脸,显得眉清目秀,他双手搂着父亲的粗脖子,涕泪横流的说:“爹,我好怕见不到您和娘亲啊,还有姐姐,我还以为我再也吃不到家里的烤羊排和桂花糕了呢!” 十多名专门负责抓捕盗贼的贼捕掾将两名苦主围在中心,官职最高的贼曹掾史努努嘴,一半府衙中武艺最为精熟立刻会意,往西面疾奔而去,不多时又一头雾水的返回,说没发现半点歹人踪迹。 贼曹掾史展飞等了一会儿,见康大寿还跟儿子抱头痛哭个没完,皱了皱眉,开口道:“康掌柜,如今歹人尚未落网,令公子随时有再被掳走的危险,我们是不是先办正事?” 康大寿放下儿子,点头道:“对、对、对,先办正事要紧,展掾史可是要问我家金宝一些歹人的情况?” 展飞点头,不急开口,康金宝腆着肚子道:“那三个歹人的事情不用问了,他们已经死了,别问我那三具尸首具体在哪里,因为我不知道。” 展飞听得眉头紧皱:“你怎么知道歹人有三个,又怎么知道他们都死了?” 康金宝翻个白眼,心说:“也不知道这么蠢的家伙怎么当贼曹头头的。” 小胖墩指了指自己鼻子,又指了指耳朵,“听出来的,闻出来的。” 康大寿见展飞面露不悦,忙对儿子道:“金宝儿乖,好好回展掾史的话,早点把事情了了,咱们也好赶紧回家,你娘和姐姐都极坏了。” 小胖墩闻言哦了一声,解释道:“我虽然在巷子里就被歹人蒙住了眼,可他们没堵住我的耳朵,一路上我听到三个人的声音,所以几乎可以肯定,绑我的歹人是三个。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他们都死了,是因为后来我逃出来的时后闻到三股不一样的血腥味儿,很浓。” “三个人的声音,三股不一样的血腥味儿?” 展飞眉头紧皱,双臂环胸,食指不断敲着手肘。 小孩子的口供向来与实施出入极大,可信度不高,康金宝这种靠耳朵鼻子的就更不可信了。 “呵呵,展掾史有所不知,我这儿子天赋异禀,生来就耳聪鼻灵,陌生人哪怕只进铺子咳嗽过一声,他也能听出差别,之后那人即便过一两年再登门,刚一开口,他都能听出那人是谁。” 康大寿骄傲的揉揉金宝脑袋,与有荣焉的继续道: “鼻子就更灵了,能分辨出很多咱们根本嗅辨不出的味道。隔壁坊市的胭脂铺花掌柜你知道吧?花掌柜但凡调配出新香粉,我儿子隔着两堵坊墙、七八东屋子用鼻子一闻,就能闻出她用了什么配方。为了这个,花掌柜曾经几次登门想收我儿做关门弟子,不过我没答应,大男人的,在脂粉堆里泡着不像话,再说了,我家大康米铺生意兴隆的很,金宝继承家业都忙不过,哪有空给别人当徒弟,受窝囊气。” 康大寿最后道:“呵呵,所以我家金宝儿说歹人有三个,那就是有三个,说那三个歹人死了,那多半就是死了。” 说完旋即低头宠溺的看着儿子,笑呵呵的道:“是吧,金宝儿?” “嗯!”康金宝胸有成竹的点头。 展飞不置可否,转而用锐利目光直视小胖墩的眼睛,问出关键问题:“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康金宝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那颗大榕树,既崇拜又遗憾的说:“我是被一位武功高强的读书人救出来的,他还带着我在天上飞了好一阵儿呢,可厉害了。唉,就是那位书生大哥说他不爱出风头,所以先离开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他哩……” 第二十四章 郑季,出刀!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施展轻功在林间飞掠,如一只雨燕的莫毅,觉得今天这事办的地道,颇有墨家任侠风采,想必赤刀中的王叔此刻多半很高兴。 心情舒畅,年轻人装扮的莫毅身形越发灵动飘逸,月辉映照,飘然出尘。 回到郑家茅屋,发现屋内仍亮着灯,透窗看去,郑叔叔与卫青不知从哪里砍了毛竹,正聚精会神的编制竹箱,各编一个,一大一中。 莫毅先敲了敲门,得到回应才推门而入,“郑叔叔,卫青,大半夜的还编竹箱啊?” “嗯。”卫青笑着点头,“爹说草鞋、竹箱、行山杖,是远游三宝,每个出门远行的人都该备一套,不然不像话。” 莫毅摘下背后松垮竹箱,咧嘴笑道:“这么说来也有我的份喽,那我就老实不客气的收下了。” 卫青嘿嘿一笑,表示爹爹编的那个就是大哥的。 郑季手上不停,抬头问,:“莫兄弟,一路顺利吗?” 莫毅点头,“比预想的还顺利,康金宝他爹就在城外五里亭等着交赎金,边上还埋伏了一帮贼捕掾,我连翻城墙入城的麻烦都省了。” “顺利就好,顺利就好。”郑季微笑点头。 正堂被郑家父子占用,莫毅便提着竹箱去了里屋,最后还不忘玩笑道:“还劳烦郑叔叔帮我多做几双草鞋,我实在信不过卫青的手艺。” 郑季哈哈大笑,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卫青则指着自己脚下草鞋抗议,说大哥少瞧不起人,他的手艺可好了。 离别在即,十三年未曾分开的郑家父子全无睡意乃人之常情,尤其是对一别既成永别的郑季,所谓的远游三宝,不过是想多让儿子陪陪自己的借口罢了。 莫毅触景伤情,关上房门后坐在榻上轻轻叹了口气,生死离别,他经历的太多,却始终无法适应。 看着窗外弦月,年轻人也不点燃炭盆,拖鞋后直接倒在榻上,拉过被子,喃喃念了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以前只觉得东坡先生的《水调歌头》写得极美,朗朗上口,仙气飘飘,如今经历多了,才品出其中包含的许多无奈和思念。 正厅中,烛火摇曳,郑季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炭盆往儿子脚边推了推,不一会儿,卫青察觉,又悄悄将炭盆往父亲那边推了推,谁曾想里力度没控制好,发出呲呲的摩擦声。 郑季察觉,停下手中活计,笑着揉了揉儿子的脑袋。 时间如水流逝,纵有千般不舍,万般愁,终究该来的,还是要来。 破晓时分,地平线处泛起鱼肚白。 莫毅在第一声雄鸡啼鸣时醒来,推门而出,正厅角落已默默摆着两个竹箱,两根行山杖,十几双草鞋。 郑季和卫青正在厨房忙碌,享受最后的相聚时光,莫毅不忍打扰,拿着铜盆、毛巾、青盐,和自己用猪鬃做的牙刷出门去井边洗漱。 回来时,依旧是稠粥、鸡腿、凉碟咸菜,莫毅道声谢,吃过早饭,又出去习练太极拳。 再回来时,就真到了告别之际。 卫青往竹箱里放着衣物细软、干粮,眼眶微红,郑季则像所有父亲那样叮嘱着一路上的注意事项。 什么,“遇事忍三分,不可给莫大哥填麻烦。” 什么,“出门在外不比家里,一要照顾好自己,千万不可淋雨、受凉,如果碰上头疼脑热,别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一定要去看大夫,一路风餐露宿,生了病如果不看大夫,只会加重病情,耽误行程。” 嘱咐到最后,竟是自己也有些眼窝发红。 莫毅将自己的行礼与分得的半数珠宝腾如新竹箱,背起后,按下卫青肩膀,轻声道:“时辰不早,我们该启程了。” 卫青嗯了一声,默默转身跟着大哥出门。 三人在村民的注视下慢步走到村口停下,郑季拍拍儿子肩膀,柔声道:“路上小心,爹只能陪你到这儿了。” 卫青文言噗通跪倒,恭恭敬敬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背上竹箱,颤声道:“爹,我走了,您多保重,等我找到失散的母亲和姐姐,立刻就回来找您。” 郑季扯扯嘴角,算是笑着答应,对一旁莫毅拱手作揖,真诚道:“莫兄弟的大恩大德,郑季永世不忘,有劳了。” 莫毅作揖还礼,带着一步三回头的卫青朝远方走去。 那封写在绢布上,要到河南郡才交到卫青手里的书信,一早便静静躺在箱底,两人实不需再多说什么。 郑季望着两人远去的方向愣愣出神,一盏茶后才转身往回走。 一些好奇的村民围拢过来,纷纷询问卫青怎么和那位儒家读书人一起走了。 他只笑着说自己想让青儿出去见见世面,便请求那位儒家读书人带着青儿一道远游求学。 被那袋珍珠闹得一夜未眠的王崂另有所图的问:“卫青这趟远游要去多久?” 郑季道:“少则一两年,多则两三年。” 闲聊一阵,众人散去。 郑季不疾不徐返回茅屋,关上房门,将怀中牛角尖刀藏于枕下倒头就睡。 有昨天下午那场宴席,自己在村里人望正高,哪怕借王崂那些泼皮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白天闯门动手。 自己不如干脆先养足精神,饱餐一顿,再跟他们算账。 郑季一觉睡到日暮西山,才起身去将宴席上剩下的酒肉端出来大快朵颐,吃饱喝足,抹一下嘴,开始摆弄那些昨夜剩下的毛竹。 巳时刚至(21:00),遵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忘隆村家家灯火熄灭,万籁俱寂。 郑季吹灭油灯,怀揣尖刀进入里屋,翘首以待,心中杀意满满。 大力金刚王崂家响起开门声,五个鬼祟身影离开茅屋,朝郑家快步走来。 “大哥,如今那读书人和卫青刚走,咱们不再等几天吗?”丈二金刚田垄压低声音道。 王崂道:“不等了,那些珍珠多放郑季哪里一天,就可能多给郑季花出去一颗,狗日的,醒来第一天就大宴村民,也不知道花出去多少颗珍珠,要是再来一次,咱们还能捞到个鸡毛!” 请酒红人脸,财帛动人心。 如今王崂全部心思都放在那些桂圆大小的珍珠上,往日的深谋远虑全部抛诸脑后。 石猛瓮声瓮气的道:“大哥,咱们干脆趁这机会直接把郑季做了,带着那袋珍珠去别的地方买地置业,过逍遥日子。” 王崂想了想,道:“看情况再说,如果狗蛋能闻出珍珠的位置,我们就打昏郑季,如果狗蛋闻不出在哪儿,我们少不得要绑了郑季严刑逼供,到时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做了,远走高飞。” “猛子,家伙没忘带吧?” 怒目金刚石猛从后腰抽出一根三尺长,手腕粗细的木棒,森然道:“没忘。” 王崂点头,右手一挥,“走!” 四金刚中除了胆小如鼠的田垄吞了口口水,有些腿软,其余三人都恶狠狠点头,目露凶光。 …… 由于卫青是苦孩子出身,翻山越岭的好手,莫毅一路并未刻意放慢速度迁就,反而加快脚步赶路。 清晨出发,暮色中在会稽山西侧一座形状如同龟背的“龟山”中扎营,走了足有百里。 这当然是莫毅刻意为之,累了倒头就睡,就没空想家了。 吃过晚饭,疲惫不堪的卫青洗了碗筷炊具,勉力支撑着洗漱泡脚,跟书生大哥打声招呼,便钻入帐篷呼呼大睡起来。 哪怕是日日进山采药,练出了不输成人的脚力,可这种堪称部队急行军的赶路方式,少年依旧有些顶不住。 莫毅坐在篝火旁看着月亮,刀剑横放膝上,愣愣出神。 山林中枝叶微微摇晃,沙沙作响,仿佛有许多猛兽正在周围窥探。 莫毅有心回去帮郑季复仇,以一敌五,对于丝毫不会武功的中年汉子来说未免过于勉强,但纠结良久,最终还是放弃。 那夜郑季千叮万嘱,只求自己一路照顾好卫青,既然答应了,总要尽力去做。 山中老虎灰狼之属害怕火光不假,可饿急了的野兽跟被逼上绝路的老实人一样,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 万一自己离开后,熟睡的卫青被虎豹豺狼叼走吃了。自己不但会愧对死去的郑季,还会导致任务失败,一下减少20年寿命,乖乖隆地咚,自己满打满算才11年阳寿,如果减去20年,当场死了不说,还得倒欠系统9年。 都说人死雀朝上,管他身后洪水滔天,可这世界有妖有鬼,有满处乱飞的陆地神仙,莫毅真怕自己会因为那倒欠的9年吃不了兜着走。 何况自己还没等到王叔修成阴神重返阳间,还没看到小玉恢复灵智,怎么能轻易狗! 莫毅拿定主意不回忘隆村,便起身去远处练狂澜刀法,只在心中替郑季默默祝福,愿他复仇成功。 …… 床榻上,郑季盖着被子,将牛角尖到压在腰后,仔细聆听屋外动静。 不多时,果然听到五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茅屋前。 却听得正门处响起如老鼠啃木头的咯吱声,知道是他们正用尖刀撬动门栓,一点点涂开。 郑季呼吸骤然急促,心脏狂跳,浑身颤抖不已。 “不行,我要出其不意,出其不意!” 郑季强自镇定,眯上眼睛装睡。 无奈门栓落地,咚一声响,随后门轴转动,又吱呀一声,冷风灌入屋内。 屋外,王崂狠狠瞪一眼办点小事都办不好的田垄,压低声音骂道:“你他娘的是想把郑季吵醒,好砸了我们的富贵是不是?” 田垄赶忙一缩脖子,退到最后,心里却有些委屈,“这能怪我吗,天气这么冷,风刮过来跟刀子似的,我手一直露在外面,早就冻麻了,你要是有能耐,就别把手揣在袖子里看着我窍门呀。” 他们其实很怕没进门就惊醒郑季,如果那蚯蚓干儿惊醒后大声叫嚷起来,今晚的买卖说不定要泡汤。 好在静静听了一会儿,发现里屋并无动静,反而听到轻微鼾声,众人心中大定,鱼贯入屋,走在最后的田垄不忘掩上房门。 “能闻到吗?”王崂轻声问。 狗蛋鼻翼煽动,四处闻了闻,眼前豁然一亮,指着里屋道:“在里屋!” 王崂面露喜色,心说今晚真是走运,手到擒来。 吩咐田垄、福樟树守在正厅,自己带着怒目金刚石猛、闻香金刚狗蛋,快步奔入里屋。 进了里屋,透窗而入的月光正照在盖被而睡的郑季腹部,微微起伏,显然睡得正熟。 王崂使个眼色,石猛快走几步来到榻前,右手高高举起木棒,势要将郑季彻底敲晕。 王崂皱了皱眉,轻声道:“手下留点分寸,别一棒子把他打死了。” 石猛右手一顿,转头嗯了一声。 却见榻上被子骤然掀起,熟睡中的郑季猛地睁眼坐起,牛角尖刀自下而上狠狠捅入石猛心口,搅了一下,噗的拔出。 石猛身体一震,下意识抬起左手抚摸胸口,只觉得手上湿乎乎,黏糊糊的,疑惑的“嗯”了一声,右手木棒脱手掉落,身子向后仰倒。 郑季知道自己全灭五泼皮雪耻的机会稍纵即逝,双手撑住床榻跳到地上,撞开石猛,举刀奋力朝王崂胸腹捅去。 电光火石间风云突变,狗蛋看着莫名其妙向自己倒来的石猛,下意识抬手去接,没曾想身子猛地向左一歪,已挡在王崂身前! 狗蛋没反应过来,一向小心谨慎的王崂却反应过来了! 看着撞开石猛超自己扑来的郑季,王崂直接将狗蛋拽到自己身前挡刀,死道友不死贫道! 郑季最想杀之人是大力金刚王崂,数次扒下裤子羞辱自己的事情,都是这王八蛋带的头! 可狗蛋既然已横档在王崂身前,他也无所谓,一刀噗的捅入脖颈,又是狠狠搅了一下,噗的拔出,鲜血飞溅。 狗蛋震惊的瞪大眼睛,看着一道温热血箭从自己咽喉下方喷出,溅在郑季面目狰狞的脸上,将他泼洒的像个从地狱出来复仇的厉鬼,双手捂住脖子,向后坐倒。 鲜血流进了郑季的眼睛,刺的他睁不开眼,毕竟不是关于厮杀的江湖人,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动作慢了一拍。 王崂推开倒入自己怀中的狗蛋,往右边一跳,从腰后抽出一把解腕尖刀,情急之下乱了章法,竟是如柴刀般朝郑季劈砍过去! 第二十五章 郑季的笑 些许月光照进窗户,里屋中光线昏暗,郑季刚睁开眼,就看到寒光一闪,王崂从左侧一刀劈来。 郑季大惊,抬左臂格挡,尖刀剁骨,咚一声响,鲜血四溅,竟是将他一条小臂劈开一般。 剧痛钻心之下,郑季忍不住痛呼出声。 “大哥,你们里面出啥事儿了?”守在正厅的福樟树和田垄吓了一跳,忙问。 王崂道:“别他娘的在外面傻愣着,都给老子进来弄死这狗日的!” 福樟树和田垄对视一眼,知道里屋肯定出大事了,匆匆忙忙往里跑去。 王崂嘴上喊着帮手,手上却半点没有拖泥带水,一刀劈落,抬手朝郑季胸口捅去! 寻常百姓若是看到这么凶狠的歹人,早吓的浑身发软,跪地求饶。 但郑季不在此列。 他早知道自己活不过今晚,唯一的执念便是跟五个泼皮头归于尽,如今已手刃两人,只觉得心中痛快至极。 见王崂如猛虎般扑来,解腕刀直奔心口,非但不躲,反而主动抬起左臂撞向尖刀,反扑过去! 尖刀入肉,瞬间洞穿小臂,推着左臂撞向左胸,自小臂另一侧透出的两寸多长刀尖噗的钉入郑季胸口。 郑季身体一震,却是畅快大笑,“哈哈,一命换三命,痛快,痛快!” 右手一刀狠狠捅进王崂左腹,只觉得这下死也值了! 王崂没想到郑季竟如此悍不畏死,心生惧意,想抽刀后退,却发现自己全然没了力气。 福樟树冲入里屋,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叫声:“大哥!”抄起地上矮案朝郑季后脑狠狠砸去。 嘭! 郑季后脑鲜血四溅,脑中一片空白,却仍是凭着一股执念,张口死死咬住王崂衣襟,将其一起带倒,接着落地的势头奋力气滑开左腹。 未进里屋,已慌得一批的田垄冲进里屋,顿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尿了裤子。 不就是来抢个珍珠吗,怎么会死这么多人啊?! 小小一间卧房,鲜血横流一地。 血泊中,二哥石猛,三哥狗蛋仰面倒地,表情震惊,死不瞑目。 另一边,大哥王崂和郑季倒在一起,上面的郑季满头是血,好似厉鬼,下面的大哥则口吐鲜血,左手按着肚子,大股鲜血不住从指缝汹涌而出。 “出,出人命……” 田垄话没说完,被大肚金刚福樟树一脚踹翻。 福樟树狠狠的道:“嚎个淡的嚎,还不赶紧找珍珠!” 田垄没反应过来,茫然的看着四哥,福樟树上去就是两记响亮耳光,打的丈二金刚口鼻窜血。 “你个孬货,老大、老二、老三,眼看就不活了,咱们不赶紧拿这珍珠跑路,难道等着被官府抓去砍头啊!”肚皮赛孕妇的福樟树攥着田垄衣襟,将其从地上拽起,往床榻那边一推,道,“你找那边,我找这边,动作快!” 田垄被地上的石猛绊倒,摔在榻上,勉强回魂,连着哦了好几声,开始急匆匆的去找珍珠。 福樟树默默走到尚有一息尚存的王崂身旁蹲下,叹息道:“大哥,你安心的去吧,我们兄弟往后若是有机会,一定会去你们分头祭拜的。” 王崂绝望的张了张嘴,想让四弟赶紧去给自己找个大夫,却怎么也说不出话。 福樟树心说这么黑灯瞎火的找也不是办法,干脆拿出火折照亮。 卧房内火光昏黄摇曳,更衬得犹如人间炼狱。 两人好一番寻找,终于在角落墙缝中找到那袋珍珠。 福樟树将珍珠仿佛怀中,跟田垄说日后分早,现在赶紧跑路要紧,两人快步朝大门走去。 “蚯蚓干儿,老子到时小瞧你了,想不到你这么狠。”福樟树临走前摔了一跤满头是血的郑季,朝脑袋上吐口吐沫。 两人来到门口,正欲开门离去,却听头顶嗖的一声,像有什么小兽从房梁跑过,下意识抬头看去,吓得肝胆欲裂! 呼啦一声,一根顶端削尖的毛竹倏地落下,不偏不倚,先洞穿福樟树的脖子,随后斜着扎入丈二金刚田垄的左胸。 田垄低头冷冷的看着刺入自己胸口的毛竹,倒退几步,将毛竹从胸腔拔出,哭着道:“我不要珍珠了,我不要珍珠了,快救救我,我不想死。” 说完翻倒在地。 里屋门口,手持牛角尖刀的郑季横躺在地上,扯起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缓缓闭上眼睛。 之前他只是被矮案砸昏,并没有死,后来福樟树那画蛇添足的一脚将他踹醒,这才想起还有两个该死的泼皮没死,拼着最后一口气奋力爬到门口,割断麻绳,将之前做好的陷阱激发。 …… 会稽郡,龟山。 山顶帐篷里,睡得正香的卫青忽然一阵心慌,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身上被生生剥离出去一般。 少年捂着心口坐起,气喘吁吁。 “怎么了?”练刀归来的莫毅轻声问。 卫青擦去额头汗水,挠挠头,“没事,就是忽然有点心慌,现在好了。” 莫毅神色复杂,却淡淡的道:“可能是今天太累了,没关系,明天我会走的慢些,睡吧。” “嗯。”卫青重新躺回睡袋,闭眼睡去。 莫毅的帐篷是给自己准备的,空间不大,放了竹箱之后只能睡一个人。 他用温水投湿毛巾擦了擦身,见今晚月明星稀,不会下雨,所幸从竹箱拿出一条毛毯,携带刀剑跃上树枝过夜。 正欲休息,募地睁开眼睛,翻下树枝,落到地上。 “不知二位来此荒山野岭,有何贵干?” 远处,两名衣着华贵,身材婀娜的女人挎着两个食盒缓步而来。 篝火映照,逐渐显露两张妩媚的瓜子脸,眉眼顾盼生情。 莫毅眉头微蹙,两个这么漂亮的女人在山里赶夜路,这纯粹是活的不耐烦了,真当大汉国国运蒸蒸日上,就天下无贼,海晏河清? 左手边的女子比之身旁女子似乎年纪稍长,散发出如同牡丹花开的成熟魅力,另一个则出水芙蓉。 莫毅脑海中忽然蹦出三个字,“狐狸精?” 不等他开口,两名女子袅袅婷婷止步,施个万福,娇声道:“妾身苏浅、小女子康桃夭,特来拜见恩公。” 莫毅想了想,心中已有答案,却不仍不敢将手离开刀柄,“你们来自大康米铺?” 自称苏浅的妇人微笑点头,“正是。” “在下莫毅,见过二位。”莫毅抱拳道,“不知二位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苏浅掩嘴笑道:“恩公莫怕,我们母女特地赶来,不为别的,只想送恩公些自制的吃食略表寸心,女儿,还不快给恩公送去。” 宛如出水芙蓉的少女又施个万福,接过母亲递来的食盒,一手一个,款款走到年轻书生面前,轻轻放在篝火旁的石头上,欠身道:“小夭本打算重金酬谢公子大恩,但娘亲说公子绝非凡人,送那些珠宝财帛只会轻贱了公子的一片赤诚仁心,便只是新手做了一盒桂花糕和几盘小菜,望公子莫要嫌弃。” 少女自称小夭,一语双关,即表示亲近,又隐隐点出身背景,提醒少年不要以为她们身在荒山野岭,就没有自保能力,莫毅心思玲珑,又怎么会不知。 莫毅微微一笑,抱拳道,“既然是二位的一番心意,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康桃夭微笑晗首,退回母亲身边,却见苏浅蹙眉责备道:“胡闹,莫公子是山上人,又岂会看不出我们的根脚,用得着你语带双关的警告暗示?还不赶紧向莫公子道歉。” 康桃夭闻言赶忙向莫毅鞠躬道歉。 莫毅摆摆手,并不在意,“不必如此,小夭姑娘出言提醒,未尝没有为了我好的意思。” 康桃夭这次才真正展眉一笑,当真是人间颜色如尘土。 这年轻人不愧是饱读圣贤书的儒家读书人,闻弦音而知雅意,自己没白做好人。 敢于出手救人的自然是古道热场,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荒山野岭的平白出现两个千娇百媚的女子,万一色欲攻心,战胜了古道热肠,自己和娘亲就只好恩将仇报,将恩公吞进肚子吃掉了。 苏浅微笑道:“既然公子收下了食盒,那我们便告辞了,还望公子哪日途经会稽郡,能来大康米铺坐坐。” 妇人掩嘴笑,眼中满是舔犊之情,“不怕公子笑话,金宝那孩子自从目睹了公子风采,便深深折服,打算从明日开始刻苦钻研儒家经典,做个仁爱立人,见利思义的大儒商呢。” “哈哈,那敢情好,世上多个以义取利,以利济世的儒商,就少个道义放两边,利字摆中间的奸商,我也算功德无量了。”莫毅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在哀叹,“得,我一个墨家任侠的传人白白替儒家做了嫁衣裳。阿弥陀佛,希望王叔将来别知道这事儿,不然重返阳间以后非得揍我不可,叔,我这也是形势所迫,才不得不将错就错的啊,情有可原!” 莫毅抱拳道:“改日若路过会稽郡,定登门拜访,顺便考考金宝书读得如何,要敢偷懒,说不得还得那戒尺敲几下手心。” 两位如花似玉的女子掩嘴轻笑,花枝轻颤,凌冽寒冬亦是多了几分春意。 苏浅施个万福,“妾身告辞。”少女康桃夭跟着施礼。 莫毅目送康家离去,低头看看石头上的食盒,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明天一早出太阳了再看看,可别是什么障眼法,桂花糕是石头泥巴变的,小菜是虫子野草化的。 根据《山海经》说法,古时青丘就在江苏境内,正是会稽郡地界,想不到自己刚出门远行,就碰上了。 只是不知狐妖跟人住在一起,还生儿育女,会不会对那个胖乎乎的米铺老板有影响。 莫毅想了想,还是没有追究这个问题,那对母女敢深夜造访,足以证明自己对付不了,何况胖老板红光满面,也不想是被吸了阳气。 莫毅去竹箱取节麻绳拴住两支适合,双腿一纵,重新跃上枝头,将食盒挂在枝上,盖着毛毯眯眼睡去。 那一头,苏浅与康桃夭在林中快步如飞,往郡城奔去。 康桃夭道:“娘亲,你说莫公子真有那么好,明明瞧出了咱们的根脚,却半点不动心?” 青丘狐妖,媚骨天成,化成人形后更对世俗的双?修之法无师自通,与之敦睦夫妇之伦,能让另一半延年益寿,一但在俗世现世,往往价值百万金,山泽野修与囊中羞涩的山上人若是遇见,多半会大打出手,欲擒之而后快。 苏浅道:“是正人君子,还是欲擒故纵,一时之间还说不好,咱们最近还要多提防着些。” 康桃夭点头,随后莞尔笑道:“我觉得莫公子看我的时候眼神挺清澈的,没什么邪念,不像坏人。” 苏浅打趣道:“怎么,小妮子也犯了我们青丘一族的老毛病,世间豪杰皆不喜,偏爱那俊俏呆书生?” 康桃夭俏脸微红,羞赧道:“娘,你胡说上什么呢,莫公子虽然容貌清秀,可跟俊俏却半点不沾边,更何况人家一点也不呆,腰胯刀剑,是个文武全才!” 苏浅笑道:“还说不喜欢,才见一面就把人家夸上天去了,满郡城的年轻俊彦,你最少见过一半,印象最好的才不过评价一句还凑合,到了莫公子这里,一下就拔高到模样清秀、文武全才了,唉,女大不中留,看来娘亲我得让你爹把嫁妆拿出来晒晒喽。” 康桃夭整张脸飞满红霞,娇艳欲滴,忽然轻声问了句:“娘,爹给我的准备了多少嫁妆呀,不会让夫家觉得穷酸吧?” 艳丽妇人道:“放心,你爹向来公道,大康米铺的家业,有一半都是你这思春小狐狸的。” 康桃夭果然学着狐狸那般咧嘴坏笑道:“对对对,爹爹最公道了,当年爹爹就是靠着公道把您骗到手,做了米铺老板娘的,半点心机手段也没耍。” 苏浅拿指头轻戳女儿脑袋,没好气道:“我看你不但胸脯肥了,连胆子也肥了,居然敢调笑起娘亲来了。” 不过艳丽妇人很快陷入回忆,想起当年风流倜傥的“瘦小伙”,初次见到自己时的失魂落魄,以及之后的种种波折磨难,有青丘老祖宗那边的,有世俗人间的,费尽心机,数次几乎身死,才走到一起。 艳丽妇人眼含柔情道:“只要喜欢是真的,坚持也是真的,用点心机手段也无妨。 你爹要真公道的像块铁板,一辈子连句偏心的情话都不会说,那日子过得也太没滋味了,娘亲我还不如历过情结就飘然而去,孑然一身去修道呢。” 第二十六章 小花娘娘庙 秀水河上游,有座名为“小花娘娘庙”的河婆庙,因是附近几个村庄捐资修建,未入朝廷敕封祀典,属于民间淫祠。 这座河婆庙坐落田间,占地不到一亩,真正巴掌大的小庙,没有庙祝,只院中立着一座面阔三间、孤零零的神殿,因早已无人前来祭拜,香火断绝多年,显得破旧不堪。 与天后宫供奉天后娘娘一样,小花娘娘庙供奉的自然是小花娘娘。 绝大多数祠庙神祇都非凭空臆造,多是生前功德加身,死后被百姓崇拜,或朝廷敕封,从而升上神龛,庇护一方水土百姓。 所以塑造的神像往往会依据供奉之神的生前形象塑造,曾经是武将的,便顶盔掼甲,腰挂宝剑,曾经是文臣的,便穿一身官服,若是立得生祠或死后立刻封为神祇、修建祠庙,连相貌都能有七八分相似。 河婆殿内供案后的神台上,一尊年纪不过十二三岁,鹅蛋脸、矮鼻梁,身材消瘦,肩背竹篓,右手握柄镰刀,左手攥把猪草的农村少女,便是小花娘娘的神像。 不算多么秀美可爱,但据说跟生前有八九分像,塑像之人也算尽心尽力。 这尊神像高不到一丈,早年刷的油漆风吹日晒,早已破皮脱落,显得斑驳陈旧,仿佛都能闻到霉味儿,只是少女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还保留几丝灵气,与微蹙柳眉搭配,善良中透着一股坚毅。 小花娘娘本名姜小花,生于汉惠帝年间,死于高后三年,生前只是秀水河畔姜家村的一名普通农家女。 相传高后三年盛夏,两名逃学出去玩耍的蒙童在爬一颗歪脖柳树时不慎失足落入秀水河中,眼看就要溺死,恰巧打完猪草回来的姜小花路过,大声呼救无人回应,直接摘下竹篓,毅然跳入河中救人。 当时刚刚入汛,秀水河中水流湍急,姜小花将一名叫邹大福的八岁蒙童救上岸后,又返回河中去救另一个孩子,结果半途气力耗尽,勉力将那名叫吴自有的蒙童带到河边,让其自己抓住芦苇坚持,自己便彻底没了力气被急流卷走。 等那些听到孩童哭喊,匆忙赶来的村民将紧紧抓住岸边芦苇哭嚎的吴自有救起,姜小花早已被河中暗流卷入水底,不知所踪。 村民们在河中打捞一夜,才终于将姜小花的尸首捞起。 后来村民们为了纪念勇敢善良的姜小花,在邹、吴两家大人的带头下集资修建了一座小小的小花娘娘庙。 这天暮色里,斑驳神像微微震动,河婆姜小花从中走出,身躯虚无缥缈,趋于涣散。 她来到神殿门口,坐在门槛上,一手托腮,呆呆的看着院外比夏日浅了许多的秀水河。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大福和自有过得好不好,他们的子孙有没有像他们期望的那样有出息? 少女忽然哎哟一声,坐直身体,神色凝重的道:“大福他们这么多年没来看我,不会已经老死了吧?” 然后又摇摇头,寻思:“应该不会,他们说过的,要是他们哪天死了,一定会让儿女们赶来庙里告诉我一声的,多半是如今太老了,行动不便,所以只能待在家里,没法来看我。” 秀水河中,一条大鲤鱼越出水面,化为一个流着清鼻涕的小男孩,笨拙的往院里跑。 姜小花露出笑容,招手道:“小鱼儿,你又来看我啦?诶,你别跑那么快,当心摔跤!” 水族天生亲水,克火,畏土,上岸后即便水族大妖都会实力大减,更遑论小鱼儿这种刚能勉强幻化人性,胸腹、大腿,还覆盖鳞片的小水妖。 只看他鼻翼剧烈煽动,胸膛剧烈起伏,脸色逐渐惨白,就知道上一趟岸,简直堪比酷吏上刑。 小鱼儿气喘吁吁地跑到姜小花身旁,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汗出如浆,周身水分不断被土地如海绵般吸走。 男孩擦拭下额头汗水,埋怨道:“我不是嘱咐过很多次,不让你随便出来吗,你怎么又出来了!” “对不起哦,我只是好久没晒到太阳了,所以才出来坐坐,你别生气,我这就回去。”姜小花愧疚道歉,起身就要返回神像。 小鱼儿叹了口气,“唉,算了,既然已经耗费灵气出来了,多坐一会儿也无妨。” 姜小花甜甜一笑,重新做回门槛,两人就那么并肩而坐,一起看着波光粼粼的秀水河发呆。 好一会儿,小鱼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小花,别嫌我啰嗦,你的河婆庙三十年前就断了香火,如今已是山穷水尽,真不能再这么任性挥霍灵力了。 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可不想眼睁睁看着你灵力枯竭、金身崩碎,消散在天地间。” 姜小花乖巧点头,表示自己以后再不敢胡乱挥霍灵力。 小鱼儿见她态度诚恳,怒意稍减,随后忽然一拳砸在门柱上,气鼓鼓的说:“都怪那狗日的朝廷,秀水河明明早已有了你这位河婆娘娘,他们偏偏不认,非要在中游那里脱裤子放屁,另盖一座河伯庙,把香客们拐走,害得我这几十年不管怎么吓唬那些船夫、百姓,他们都只往那破庙里跑,死也不来你这里敬香磕头!” 姜小花拍拍男孩肩膀,柔声安慰,“别生气,我这个河婆本就是乡亲们自己封的,朝廷从没承认过,香火旺盛时都法力有限,无法一年四季护卫乡亲们的平安,自然比不得那位河伯老爷。” 她转头看向潺潺河水,笑容苦涩的继续安慰,“其实我挺感激那位河伯老爷的,一河不容二神,他堂堂一位朝廷敕封的正牌河神,能容忍我在他的水域以假河婆的身份栖身,已经很宽宏大量了,以后哪怕我在真得金身崩碎,也只能怪我命不好,怨不得他。” 话刚说完,姜小花忽然想到什么,转过头很严肃的对男孩警告道:“小鱼儿,以后可千万别再吓唬那些沿河百姓和船夫了,要是哪天惹得河伯老爷动真火,直接走出神像替百姓除害,你一条连醍醐境都没到,只靠一点机缘才化成人形的小水妖绝没有逃脱的可能!” “知道了,知道了,怎么比我还啰嗦,即将金身崩碎的人是你好嘛,又不是我。”小鱼儿撇嘴道。 姜小花撞下男孩肩膀,笑道:“咱们是朋友嘛,自然希望你能过得好啦。” 小鱼儿心中酸楚,霍然起身,懊恼的说:“又是希望别人过得好,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这烂好人的脾气,才会把好好一座河婆庙经营成如今这般惨淡光景! 我早跟你说过的,河婆的职责是要庇护沿河百姓没错,可那种庇护也是有限度的,一旦涉及到自身大道根本的时候,就必须要狠下心肠兴风作浪。 敬畏敬畏,想要人敬,就得先让人畏! 一条河水如果永远波澜不惊,永远也不淹死人,沿河的百姓就不会对你心存敬畏,初一十五又怎么会来敬香磕头啊!” 姜小花双手托着腮帮,静静的听完男孩耸人听闻的苦口婆心,没有义正辞严的驳斥,也没有点头认同,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无声胜有声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小鱼儿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话又白说了,他最后建议道:“既然你不想伤害无辜,那我去淹死邹家和吴家的人总可以吧,他们两家如今能人丁兴旺,可全都是你舍命换来的。 哼,别人不来你这里敬香叩拜也就罢了,他们两家欠着你的人命,居然也敢不来,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就该全掉进河里淹死!” 这次姜小花站起身,轻轻揉下男孩并不柔顺的头发,柔声道:“别这么说,没有他们两家带头捐资,也不会有这小花娘娘庙,我也不可能享受近百年香火,大福和自有欠我的,早早还清了。” 少女见男孩打算反驳,摇了摇头,抬头看着天空如阶梯般的火烧云,眼睛弯弯,满怀希望的说:“我相信大福和自有是不会忘了我的,也许他们这些年不来,是因为年岁大了,腿脚不便,也许……” 少女甜甜一笑,俏皮的眨眨眼,“也许我再等等,他们就会带着一大帮的子子孙孙来看我了呢,到时候香火不要太旺盛哩。” 小鱼儿听到这番傻话,气的额头青筋都爆了起来,再也忍不住,愤愤的说出实情:“小花,你别再犯傻了,邹大福和吴自有就是两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他们才不是什么腿脚不便,所以没办法来,而是根本就不想来。 上个月朝廷发养老粮的时候,我就躲在水底看着,那两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不但活蹦乱跳的,还当着县令的面亲自把养老粮搬进寨子。” 男孩摆着手指头算道:“一石米、二十斤肉、五斗酒,外加帛二匹,絮三斤,你想想那是多少东西,那两个老王八蛋愣是脸不红气不喘,搬得飞快,我当时在水里看的都快把肺都气炸了!” 谁料姜小花听得眼眸一亮,脱口而出的欢喜道:“大福和自有身体还这么好嘛?那真是太好了!” 小鱼儿被这话噎的只翻白眼,叹了口气,挥手道:“我走了,你赶紧回神像里呆着吧,祠庙一但香火不旺,夜里很容易招惹邪祟阴物,你这烂好人脾气,被那些家伙卖了都不一定知道。” 正往外走着,忽然男孩与少女都是一愣。 却见庙墙大门外,一个肩背竹箱,腰挂宝剑的年轻读书人,正带着一名皮肤黝黑,同样身背竹箱的少年转身朝庙内走来。 小鱼儿脸色阴晴不定,朝苏小花使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躲回神像,这两人忽然到访,不知道是否来者不善,交给他来对付。 那年轻读书人气息绵长,脚步沉稳均匀,一看便知是市井江湖的一流高手,身后竹箱里更有耀眼红光迸出,如有实质,显然携带了山上法宝。 苏小花怕小鱼儿应付不来,咬了咬牙,没有返回神像之中,反而快跑着来到男孩身旁,并肩而立,心中更暗下决心,哪怕拼着立时金身崩碎,也要护着小鱼儿返回河中。 那年轻读书人自然就是莫毅,身旁少年,正是卫青。 两人出了龟山,一路往西北方行去。 莫毅为保证安全,也为了不让忘隆村村民找到卫青,坏了郑大叔生前的千叮万嘱,一路专挑偏僻小路行走,加上又不愿过分压榨尚未习武的卫青脚力,留下暗伤,足足走了十七天,才总算到达会稽郡边境,一个叫姜家村的小村庄。 卫青看着破败不堪的河婆庙,挠头道:“大哥,咱们一路上遇到大大小小十几座寺庙道观,哪怕是香火鼎盛的名山古刹,你都没有进去看过一眼,为何今天忽然转了性子,要进这河婆庙烧香呀?” 莫毅自然不能告诉他,自己之所以特地买了供香绕远路过来拜神,是因为领取了“简单任务”。 不过说来也怪,这折寿修仙系统也不知道咋想的,居然连进庙烧香也算是任务的一种,虽然只是奖励只有3年的简单任务,可这跟修仙又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拜神积德也是修仙的一部分,或者得到神仙青睐,能加快修行脚步? 可这也太不靠谱了吧,再说了,要找神仙当靠山,最起码也该找中央天帝、太上老君什么的吧,秀水河河婆,这未免也太小了,过了秀水河就完全指望不上啊。 “没什么,只是忽然心血来潮而已。” 卫青哦的点头,表示理解。 自己在山里采药的时候,有时也会突发奇想的做些不相干的事,比如故意拿行山杖抽打树枝,将石子儿投进山涧里什么的,想来大哥也是荒山野岭走多了,有些闷得慌,就想找点事情做。 莫毅一眼便看到站在院中左侧的少女与男孩,心中顿时警惕起来,斜跨一步,挡在卫青身前。 儒家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笑问:“你们是姜家村的孩子?” 少女点头,男孩摇头,一副呆萌的样子,却让莫毅心中警钟大作。 王叔在生前闲聊时曾说:“行走江湖,越是看着人畜无害的老人、妇人、孩子,越要当心,很多江湖豪杰没有死在高手手里,却在这三种人身上栽了大跟头!” 第二十七章 进庙烧香 院中三人大眼瞪小眼,不再说话,六目相对,眼神中流露的警惕水涨船高,使沐浴在所剩无几的夕阳余晖中的破败河婆庙越发剑拔弩张、寒气森森。 姜小花作为一庙正神,犹豫片刻,打算先开口询问,万一对方只是来庙游览的旅人,那自己这态度就失礼了。汗如雨下的小鱼儿赶忙扯扯她的衣袖,示意不可弱了气势。 被挡住视线的卫青从竹箱底部抽出柴刀,小心的探出头,发现让大哥如临大敌之人只是两个孩子以后,松了口气。 少年毕竟没走过江湖,还处在以貌取人的阶段,松了警惕后,便转头往正门大开的神殿里望,立刻咦了一声! 卫青看看神台上的神像,又看看一身单薄夏衣的少女,往复数次,扯扯大哥衣角,轻声道:“大哥,这姑娘跟神台上的小娘娘长得好像呀,该不会是神仙显灵吧?” 毕竟是在夏禹谷和太湖见识过大场面的,卫青对神神鬼鬼的接受能力,比寻常百姓强上许多。 莫毅右手自然下垂,五指微张,左手握住剑柄,大拇指轻推剑格,随时准备出手。 听到卫青的话,不动声色的瞥一眼神殿,果然十分相似,终于打破沉默:“你是秀水河河婆,小花娘娘?” 小鱼儿想要阻止,却来不及,姜小花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小鱼儿心中哀叹,“完喽,这下是福是祸真的难料喽。” 莫毅朝小男孩儿努努嘴,“他是谁,你的座下童子吗?” 姜小花不想小鱼儿受自己牵连,摇了摇头,“不是,只是经常来庙里玩耍的小孩,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就好,别伤害他。” “这样啊……” 莫毅点头,松开剑柄,反手指了指背后竹箱,微笑着道:“我是远游的读书人,途经此地,看到有座河婆庙,就想来上柱香,当然,如果方便的话,还想在这里借宿一宿,不知道小花娘娘欢不欢迎?” “上香,借宿?”姜小花一愣,随即双眸颤抖,脚尖一点,飘到年轻读书人身前,激动的不断点头:“欢迎欢迎,当然欢迎,欢迎的很哩!” 莫毅一笑,瞥一眼脸色不善的小鱼儿,带着卫青向神殿走去,小花娘娘在头前带路,笑容灿烂,却没忘叫小鱼儿先回去,别累坏了身体。 小鱼儿眼神复杂的望着年轻读书人和少年的背影,犹豫片刻,觉得自己在岸上实力大跌,实在帮不上什么忙,极不甘心的点点头,朝庙外走去,只时仍以传音入密之法叮嘱小花万事小心,要有丝毫不对赶紧躲进神像,凡人私自损毁神像会遭天谴,相信那两个家伙绝对不敢。 姜小花在殿内笑着点头,朝一步三回头的的小男孩挥手道别,然后向一袭青衫纤尘不染的年轻读书人赧颜道:“不好意思哦,我这里好久都没人来焚香祭拜了,所以有些……有些脏乱。” 然后少女赶忙摆手解释:“你们不要误会,我不是个懒惰姑娘,只是……” 话没说完,却发现年轻读书人看着梁上蛛网,墙角野草,满地满案灰尘皱了皱眉,不声不响的带着少年退出神殿。 姜小花以为他们嫌弃自己的河婆庙太过破败,不打算敬香借宿了,要转头去河伯庙,心里难受极了,仿佛从天空摔进烂泥塘,但她仍竭力抑住那份伤心失落,低声道:“河伯庙好像就在秀水河中段,你们出了这里,沿着河岸一路往东走,应该很快就能看到了。” “河伯庙?秀水河中段还有座河伯庙吗,我怎么……”卫青话未说完,已被莫毅抬手打断。 莫毅笑道:“小花娘娘误会了,我没打算去什么河伯庙,只是想先将神殿打扫干净,在好好的上香敬拜。” 姜小花做梦也没想到这读书人不但要上香敬拜,还打算帮自己打扫神殿,人都傻了。 莫毅却接着说:“你不是因为懒惰所以才让自己的神殿躁乱不堪,这我是知道的。 神祇的规矩我在书上多少看过一点,你们虽然法力高强,却没办法自己打扫栖身之处,只能依靠信徒庙祝之类时常打扫,才能避免金身蒙尘。” 莫毅摸索着下巴想了想,给出了自己认为合理的解释,“我觉得这大概是上天怕你们只顾着自己舒坦,而忘了治下百姓死活,特地布下的禁制吧。” 他将竹箱摘下放在殿外台基上,卷起袖子问:“你这里有笤帚、拖把吗?如果没有的话,我这就去村里买,等天黑下来,就买不到了。” 姜小花几乎感动落泪,她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好的人,用力点点头,“有的,都在神殿后面的小屋里,我这就带你们去。” 莫毅自嘲一笑,“早知道还要进去,我就不退出来了,浪费力气。”提起竹箱,带卫青去往后殿。 三四十年没用过的笤帚还能用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当卫青自告奋勇进入霉味儿扑鼻、灰尘漫天的小屋,拿出两把秃秃的笤帚杆儿,连十分不好意思的小花娘娘都哈哈笑了起来。 现扎笤帚肯定不赶趟,莫毅跟卫青向看着不过十二三岁,实则百岁高岭的河婆道声别,去往姜家村购买清扫用具。 古时做买卖,不一定要去县城坊市,直接找百姓换购也可以,当然,前提是那户百姓家里得有,要期望在种地的农民伯伯家买到奇巧阁的东西,那真是做白日梦了。 姜小花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灵体越发暗淡透明,但她仍固执的未返回神像,而是坐在殿前的门槛上满心欢喜的等待。 虽然那书生和少年背着竹箱一起离开了,但她相信,他们一定不会食言,很快会回来的。 光阴流逝,最后一缕光明被黑暗吞没,河婆庙周围传来许多细细碎碎的声音,有时像婴儿在哭,有时像小孩儿再跑。 小鱼儿并没有夸大其词,确实有很多妖物邪祟在盯着姜小花的“家”,不是一天两天。 “难道他们走的太远,迷路了?哎呀,不会是那些脏东西不想他们回来,故意在路上暗害他们吧?” 看着墙头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一团团飘忽不定的黑烟,姜小花越想越担心,最后一咬牙,决定豁出去了,跑去外面找那读书人和少年。 虽然她知道自己一旦离开祠庙范围,那脆弱的金身多半会因为灵气极具流散而半途彻底崩碎,但总不能看着那么好的读书人和少年被那些脏东西害死呀! 正当姜小花抱着必死决心,拿起腰间镰刀,欲一鼓作气冲出河婆庙时,两团火光从院外逐渐接近,墙头那些不怀好意的小妖伥鬼见到火光,立时逃也似的跑了。 大门口,各举着一支火把的年轻读书人和少年,扛着笤帚、拖把,夹着木盆,有说有笑的跨过门槛,进入院子。 卫青见小花娘娘拿着镰刀,笑嘻嘻道:“娘娘这是要去割稻子吗,好像时节不大对哩。” 莫毅笑道:“没想到姜家村的人睡得这么早,让你久等了。” 姜小花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漱漱而落,其实她是想笑的,可却莫名其妙的哭了,只好赶紧擦去眼泪,笑嘻嘻的摇头,“没等多久呢,只等了一小会儿。” 莫毅忽然一口丹田气仰天长啸,声若霹雳,传出十几里远,良久才熄。 吓得卫青和姜小花连忙捂住耳朵。 等确定读书人不再发疯了,才放下手,卫青奇怪的问:“大哥,大晚上的,你突然大喊做什么呀?我都耳鸣了。” 姜小花跟着点头,虽然读书人用的不是真气,不会震伤她的金身神魂,但这么一嗓子也让她难受极了,就像有人不停那石锤锤她胸口似的。 莫毅拿起腰间竹筒喝了口水,嘿嘿笑道:“吼一嗓子,吓吓那些不怀好意的脏东西,不然今晚咱们得给它们烦死。” 传说王阳明龙场悟道后,常在军营深夜长啸,声震百里,神鬼皆避,莫毅看着之前蹲坐在墙头的小妖、黑影,突发奇想,便拿来主义了一把,不过结果如何,就要明天一早在出门去看了。 “不说这些,咱们赶紧打扫,争取今晚就让娘娘庙焕然一新!” 卫青咧嘴点头,拾起之前扔到地上的笤帚拖把,“你就看我的吧,打扫屋子可是我的强项嘞。” 不是每个神奇登上神台便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比如小花娘娘,见两人打算今晚就动手打扫,感动的也泪花花,不住道谢。 扫地拖地,擦案掸尘,卫青处理最多,莫毅则主要负责去河中挑水与擦拭房梁、榫头的危险事。 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卫青将抹布投入木盆,擦拭下额头汗水,长长呼口气。 别看娘娘庙规模不大,真要打扫起来还真是不轻松哩。 莫毅跳下房梁,将抹布丢入木盆,捡起一簇小小的水花,“抹布和拖把今晚就不洗了,明天再说,忙活了一晚上,肚子饿了,咱们生火做饭。” 卫青绝对拥护大哥的这个决定,忙跑去竹箱里拿炊具。 “秀水河河婆姜小花,万分感谢二位。” 被卫青用鸡毛掸子小心掸去神像灰尘的小花娘娘施了个万福,之前暗淡的金身,此刻仿佛也明亮了几分,就像春雨洗过的天空。 莫毅笑道:“小花娘娘不用客气,我们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等吃过了饭,我们就给你上香,娘娘的香火断了这么多年,也该续上了。” 姜小花闻言又是感激的施个万福。 看着在院中忙着生火做饭的少年,她甜甜笑道:“我的河婆庙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呢,真好。” 莫毅左右无事,便跟着姜小花闲聊起来,从为何祠庙如此破败,聊到九十多年前她如何什么都不想的下水救人。 提到当年往事,卫青也来了兴趣,两人所幸一起来到院中边烤火便闲聊。 姜小花将当年事讲了一遍,最后惭愧说:“其实我没功德碑上写的那么了不起呢。当时下水救大福和自有的时候,我其实没想太多,只是忽然犯了傻,觉得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淹死,并没想到前几天刚下过暴雨,河水会很急,要是早点想到,我不一定敢下水的,可能就赶紧跑回村子喊大人去了。” 小花娘娘没提自己身世,莫毅和卫青便默契的没问,想来是桩伤心事。 莫毅想了想,摇头说:“别这么说,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这世上,已经提前想到后果,却仍愿意挺身而出的人,自然最值得人们立此庙祭奠。 比如明知大火凶猛无情,依旧选择逆行救火的人;比如明知来犯之敌兵强马壮,依旧握着断剑残矛寸土不退的将士。 他们都是最了不起的。 可想都不想就挺身而出,完全出乎善良本心,也同样了不起,没有像你这样犯傻的人,那这世道就太冰冷无情了。 这世上懂得审时度势、袖手自保的聪明人,事前没出半点力气,事后却放马后炮,嘲笑救人者愚蠢的家伙,都已经够多了。” 卫青想了想,忽然掩嘴偷笑,莫毅问他怎么了,自己的话里似乎没有笑点。 少年耿直,笑道:“大哥,我觉得你这话看着像是再夸小花娘娘,其实却是拐了个弯把自己也夸了。” 莫毅莞尔,给了卫青一个板栗,“以后要想拍大哥马屁,大可以直接点,不用拐弯抹角的,让小花娘娘笑话。” 卫青揉揉脑袋,委屈的说:“大哥本来就是了不起的人嘛,当时大蟒蛇扑过来,你不也是想也没想就冲过来救我了?” 少年抬手右手,将拇指食指虚捏在一起,只留下一条极细的缝隙,“当时大哥可是差这么一点点就死了。” 姜小花笑眯眯的看着年轻读书人“教训”少年,三十几年来,头一次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挺了不起的呢。 之后一锅蓝柔情菜饭煮熟,两人终于开始吃饭。 期间又问了写关于小鱼儿的事情,苏小花天真烂漫,把他们当朋友后知无不言,便将三十几年前自己无意救了小鱼儿,并用灵气帮其幻化成人型的事情说了,莫毅没说什么,拿故事下饭而已。 吃过晚饭,莫毅从竹箱里取出请来供香、蜡烛,一挥手,带着卫青进殿烧香。 问了苏小花需不要进入神像接受香火,后者摇头说没关系,便点燃两只红烛,插在供案两头,燃三柱香,双手轻握,去过头顶,诚心诚意的向着神像拜了三拜,之后插进香炉。 第二十八章 坐着电梯升境的小花娘娘 三炷精致供香在香炉中徐徐燃烧,香烟袅袅。 “叮~” 【恭喜宿主完成祭拜秀水河河婆任务,简单任务完成】 【请在卢星抽奖券(1张)与3寿元之间选择一项作为系统奖励】 莫毅选择了3寿元,三点烛火飞向主菜单,剩余寿命向上翻动,由11变为14。 难得如此顺利完成任务,莫毅有些不太适应,要知道上次在夏禹谷,自己和卫青可是差点双双丢了小命。 香烟袅袅,在藻井盘旋,其中一缕细不可见的金色丝线飘入斑驳神像,站在两人身后的姜小花瞪大眼睛,哇了一声,骤然飘到空中,如夏日萤火虫般周身闪烁淡淡金光。 神殿只有两只红烛照亮,光线幽暗,此时殿内充斥金光,也跟着一闪一闪,好似千年后的都市霓虹。 莫毅和卫青惊异的看着突生异象的小花娘娘,对视一眼,均暗道:“怎么回事,难道上香还上出问题了?” 莫毅拉一把手握三支供香的卫青,示意他等等再说。 约莫半盏茶功夫,漂浮空中的姜小花落回地面,闭着眼睛深吸口气,缓缓睁开,惊喜万分的像年轻读书人施个万福。 “原来莫公子竟是身负大气运者,小花感激不尽。” 莫毅一愣,指指自己,“身负大气运者,我?” “嗯,是真正的身负大气运者。”姜小花认真点头,解释道,“寻常百姓来这里敬香三炷,哪怕心意赤诚,我最多也只能从三缕香火中得到细如尘埃的一点点灵气反哺金身。 从祠庙建成之日,到后来的六十多年,沿河的几百户乡亲们都念着我,初一十五时常来庙里上香敬拜,我如燕子衔泥,辛苦积攒了六十多年香火,才勉强从醍醐境提升到守拙境。” 姜小花说到这儿忽然有些难过,低声道:“后来秀水河上盖起正牌河伯庙,听说河伯老爷生前还是为勤政爱民的好官,乡亲们便不来这里了。 我没了香火供养,又要维护水运、守护乡亲们安全,日日入不敷出……” 想到那段被乡亲们遗忘,只能孤独等死的岁月,姜小花仿佛心中被撒了一把铁沙,钝钝的疼,情绪越发低落,低下头用手指搅这衣角,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便是连莫毅的耳力都听不清楚。 沉默片刻,小花娘娘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把坏情绪带给莫公子和小卫青,他们不但帮自己打扫神殿,还给自己上香,是大大的好人哩! 忙收敛心情,换上一副笑脸,兴高采烈的道:“莫公子,我说你身负大气运,可不是胡吹的! 你想想,我用了六十多年才从几百户乡亲们那里积攒下提升到守拙境的香火灵气,可刚才你只用三炷香,不但把我从金身崩碎的边缘拉了回来,还让我一下子恢复到守拙境巅峰,说你是大气运在身,可是千真万确的。” 莫毅还真不知道同样是三炷香,居然会因为上香者的气运不同,而产生不同效果,可自己离天煞孤星都只差一步啊,怎么会是又大气运者呢? 他摆手道:“可能是因为你这里太久没人敬香,所以效果特别好,也说不定,不怕你笑话,我这人运气很差的,跟大气运什么的沾不上边。” 姜小花见年轻读书人妄自菲薄,语气中竟带着几分自暴自弃,有些急了,“莫公子,你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 “我做了九十多年河婆,这些浅显的事情还是知道的。 气运跟运气,完全是两码事,前者决定的是一个人的人生格局,后者却不过只代表人生路上能否一马平川。 哪怕运气再好的人,若没有大气运在身,一辈子心想事成,也不过是在没有暗礁急流的小河里顺流而下,注定看不到大湖沧海有多么辽阔。 可身负大气运者完全不同,他们有可能一路坎坷,多灾多难,但却是在跟大海中的滔天巨浪对抗,向刺破天穹的昆仑攀登。 当有一天他们登上顶峰,征服大海的时候,低头往下看,就会发现在小河沟里顺风顺,是非常无趣的事情。” 小花娘娘自己的话,听得莫公子和卫青目瞪口呆,握住拳头挡住嘴,轻咳一声,返回正题,“我说你身负大气运,可不是无凭无据的胡吹法螺。” “世间人人皆有气运,但厚薄却有天壤之别。 好比普通百姓和县令老爷,前者哪怕能一生平安、子孙满堂,身上背负的气运也不过才如蚕丝般的一缕,后者却可能有一根指头粗心。 我以前仔细观察过得,乡亲们来这里上香敬拜,我至多能从三炷香中得到尘粒那么一点点的灵气,可乡里的乡佐、游缴来上香那次,我得到的灵气却粗如发丝,这似乎是天注定的,谁也改不了。 所以能帮我修补金身,提升两境修为的莫公子,按照常理推测,身负的气运应该可比肩郡守或者刺史呢!” 卫青欢闻言喜道:“大哥,小花娘娘的意思是你以后会当郡守大老爷呢!哈哈,那可真是了不得!” 一辈子待在忘隆村的少年见识有限,能想到天底下权力最大的官儿,就是一郡太守,当然,皇帝陛下例外,他是天子,不是官儿。 莫毅挠了挠头,心说:“看不出来,小花娘娘竟然是位炖鸡汤的高手,听得我居然都有些热血沸腾,想马上去干一番大事业了。” 他规规矩矩朝身高知道自己肚子的小花娘娘拱手作揖,“莫毅谢过小花娘娘开解。” 然后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寻思:“难道系统颁布这个任务的用意,就是想让我听到这番话,从而不再颓废消极?我勒个乖乖,一个系统而已,不至于这么善解人意吧?” 却听眼角含笑的小花娘娘又咳嗽一声,提醒道:“你也不能太得意忘形了哦!身负大气运者,也不是都能登高望远的,还需要立大志,并且坚持不懈的为远大志向奋斗,所谓先有坚持,才能时来天地皆同力,莫要忘了。” 莫毅咧嘴苦笑,心说:“没想到这位小娘娘还有当学塾先生的兴趣,玩心还挺大。”却只得又拱手作揖,感谢小花娘娘教诲。 金玉良言吗,不躬身受教,还能砸的? 姜小花果然咧嘴开嘿嘿直乐,最后这些说辞都是她以前听一位带着弟子来庙中拜神的老夫子说的,没想到还真管用呢。 莫毅忽然想到未来会留名青史的卫青,嘴角翘起,露出一抹促狭笑意,“卫青。” “嗯?” “该你上香了,争取也来个身负大气运,帮小花娘娘的金身更上一层楼!” 卫青不好意思的说:“我只是个乡下孩子,比不了大哥的,不过能帮小花娘娘多天一点香火灵气,也不错。” 姜小花赶忙道谢,示意灵气多少并不重要,有心就好。 莫毅拍拍少年肩膀,笑容越发古怪,仿佛实际已有三十多岁的中年灵魂,都在跟着坏笑,“别自我设限,不试试看,你怎么知道自己的未来不是征服星辰大海。” 卫青憨憨一笑,点点头,恭敬地点燃手中三炷供香,举过头顶拜了三拜,插入香炉。 等了一会儿,发现小花娘娘并无异样,有些尴尬失落的苦笑道:“我果然只是个乡下孩子呢,嘿嘿……” 余音绕梁未熄,整座河婆庙骤然一震! 打算上前安慰几句的小花娘娘猛地一僵,直接撞破屋顶飞到高空,浑身金光绽放,如一轮小太阳悬在神殿高处,风起云涌,河水翻滚,方圆数十里内百鬼哭、千妖嚎。 瓦片噼里啪啦落下,在殿内摔得粉碎,卫青抬头看着屋顶破洞,和高处耀眼的刺目的小花娘娘,彻底傻了。 莫毅也傻了,喃喃道:“我靠,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一盏茶功夫过去,金光逐渐暗淡的小花娘娘落回殿中。 此刻她只是看着呆头鹅般的卫青愣愣出神,半晌才喃喃道:“我……我从守拙境升到中五境的小巧境了,连升三境,卫青,你……你是不是打算将来封侯拜相啊?” “啊?”卫青呆呆的问:“啥封侯拜相,难道比郡守老爷官儿还大?” 莫毅打个哆嗦,心说:“好家伙,这是坐直升梯升境啊。” 练气士的修行之路,比之武夫不遑多让,都路漫漫其修,而且每升一境,苦难程度都几何倍数增加。 自己拼死拼活,至今才勉强把握住一缕若有似无的武夫真气,离成为真正武夫尚有一大段距离,小花娘娘居然仅凭六炷香,就升到了练气士第五境,小巧境。 这太不科学,太过儿戏了吧?! 卫青有些心虚的问书生大哥:“大哥,我这下该怎么办?” 莫毅顿口口水,忽然笑着用力一拍少年后背,道:“啥怎么办,小老弟你也身负大气运,当然是趁此机会立个大志向啦!” 姜小花赶紧附和,“是,是,卫小公子和莫大公子,都该趁机立个大志向,将来若是真的功成名就,我也能与有荣焉。” 少女河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一语成谶,却不是仅仅感到与有荣焉,而是忽有一日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于是神殿烛火下,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盘腿坐在蒲团上,冥思苦想,身旁一位青衫读书人则徐徐善诱,说当什么也不如马上封侯威风。 这一夜,人睡不着,河婆睡不着,妖也睡不着。 翌日清晨,秀水河东方的地平线处刚泛起鱼肚白,便下棋鹅毛大雪,雪落河面,柔美舒缓。 想了一夜,仍未想好要立什么大志向的卫青钻出帐篷,哇了一声,转头对另一顶帐篷叫道:“大哥,又下雪了,若雪兆丰年哩!” 却发现同样想了一夜,同样毫无头绪的大哥已经在院中打太极拳。 少年钻回帐篷,三两下穿好衣裳,小跑出神殿跟着大哥一起练拳。 几天前,少年实在觉得这套拳太好看,便咬牙付了一百铜钱学拳。 已是五境神祇,实力可跟江水正神掰掰手腕的小花娘娘走出神像,坐在门槛上,笑眯眯看着院中大雪飘扬,出拳飘逸如仙。 吃过早饭,莫毅和卫青一商量,决定好人做到底,买些瓦片将神殿的屋顶补了。 三十多年没人上香,河婆庙可谓八面漏风,四处漏雨。 姜小花又是感激道谢,险些落泪。 两人又给在供案前上香,等了许久,再没有昨晚那种惊天动地的大动静,虽然姜小花依旧收获了远比普通百姓敬香多得多的香火灵气。 院外,小鱼儿越出水面,化成孩童,警惕的望着殿内有说有笑的三人,神情似乎比昨天更加复杂。 姜小花看到小鱼儿,欢喜的分出一缕灵气护住它的真身,招手道:“小鱼儿,快进来,莫公子和卫公子真的都是大好人。” 小鱼儿犹豫再三,小跑进河婆庙,有灵气护体,果然不在汗流浃背。 四人闲聊几句,莫毅便起身去姜家村买瓦,卫青打算跟着去,帮着搬搬抬抬,被莫毅拒绝了,说自己去去就回,有他跟着反而慢了,老实在庙里呆着就好,又拜托小花娘娘照顾卫青,独自背着竹箱离去。 出了河婆庙,莫毅往墙角处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妖物七窍流血而忘,到死死了几只耗子,摇头笑了笑。 看来自己这点实力,距离千年后的王圣人差得远啊。 往外走出三四里,身前出现许多朦胧薄雾,雾中又有许多一人多高的蒿草,来回摇摆,阻人视线。 莫毅一剑挥出,雾断草飞,破出一条通道,进入雾中,之后不断挥剑,生生打穿重重叠叠的迷雾阵,外面大雪依旧,却一片清明。 莫毅施展轻功,掠过十几丈宽的秀水河,来到对岸,往东飞掠两三里,便到了姜家村。 村口大榕树下,两名鸡皮鹤发,眼神略显浑浊的老者拄着拐杖,与一位头戴纯阳巾,左臂用布条吊着,穿一身破旧道袍的中年道士,齐齐望向秀水河尚有,似已等候多时。 中年道士率先看到年轻书生,激动地打个稽首,“莫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莫毅落到近处,拱手还礼:“见过牛道长,二位老人家。” 两位老人闻言抓住年轻读书人的手,老泪纵横,颤声问:“莫公子,小花姐姐,小花姐姐的金身保住了吗?” 第二十九章 早有的谋划 莫毅笑着点头,“保住了。” 正待详细解释,两位老者已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榕树那头,一对二十多岁的男女快步走来,朝年轻读书人与中年道士抱歉一笑,忙去搀扶二位老人,轻声宽慰,是他们的曾孙、曾孙女。 牛道长听说小花娘娘的金身保住,松了口气,朝读书人打个稽首,感激道:“贫道牛慈玄,多谢莫公子仗义出手,此番功德,莫公子居功至伟,将来必有福报。” 莫毅拱手还礼,“道长言重了,我只是略尽绵力而已,居功至伟实在愧不敢当。” 两人客气完,脾气直来直去的牛道长解下腰间酒壶递给读书人,豪迈笑道:“天寒地冻,先喝口酒暖暖身子,再说话。” 莫毅不喝酒,却也不想怫了牛道长的面子,毕竟一位哪怕手臂都被水妖打断,仍不愿放弃帮村民降妖除魔的下山道士,还是很让人敬佩的,便接过酒葫芦象征性喝了一口。 谁知那酒非同一般,俗称“淬火”,大汉国市井五大烈酒之一,刚一入喉,便好似一条火龙钻进了肚肠,难受的莫毅龇牙咧嘴,脸唰的红了。 牛慈玄只是龙虎山一名记名道士,道行不高,却是久经沙场的老酒鬼,见到读书人脸涨得通红,便知道是个不会喝酒的,笑着接回酒葫芦别回腰间,重回正题:“莫公子,你进入河婆庙上香,那条鲶鱼精可有出手阻挠?” 莫毅道:“没有,应该是道长所料不差,我竹箱里那件宝贝,确实让鲶鱼精颇为忌惮。” 牛慈玄闻言心中大定,只要一切不出自己预料,那之后设计诛杀条百年大鲶鱼的把握就更大几分。 十数天前,他途经姜家村,见两位老人望着远处被大雾笼罩的河畔捶胸顿足,身旁儿女怎么劝也却不住,便好奇询问。 两位老人见来人身穿破旧道袍,背把开裂桃木剑,十分落魄,态度虽还算恭敬,却话里话外都透着赶人的意思。 牛慈玄只好自报家门。 两位老人得知中年道人竟是专门降妖除魔的龙虎山下山道士,激动地直打摆子,将其拉回家中隆重款待一番,才如实相告。 一夜详谈,这才知道事情原委。 原来是有妖物施法将秀水河的河婆庙隔绝起来,不让附近村民祭拜,长达三十年之久。 而之所以对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是因为前天刚有个收两贯铜钱的独眼道士带着两名年幼弟子闯入迷雾,击杀隔绝河婆庙的作祟妖物。 谁曾想那带一对小道童飘然而来的独眼道士,看着道行高深,却又是个样子货,雄赳赳气昂昂的冲入浓雾,结果却又跟三十几年中的数十次尝试一样,只有一大两小三件染血道袍缠着残躯断臂顺河而下。 别说什么除魔卫道,解救小花娘娘,就连活着逃出迷雾都做不到,直接身死道消。 牛慈玄自从通过考验,成了龙虎山记名道士,便遵从掌教真人法旨,下山除魔卫道。一路行来,大大小小也诛杀了十几只为害乡里的伥鬼小妖,还从未见过如此肆无忌惮的,竟连一河河婆都敢谋害,加上两位老人声泪俱下的描述姜小花当年如何舍己救人,将他们二人推上河岸,自沉河底,他们两家又是如何感念祭奠,感动不已,当即拍案而起,说要为秀水河除了这一害,还河婆庙香火。 第二天一早,辞别邹大福与吴自有,独自杀入迷雾。 进去不久,如流云般的迷雾中便游来一群长有利齿的鲑鱼,大的一丈,最小三尺,双方大打出手。 牛慈玄虽自称道行不高,抛开一身道法,却也相当于市井江湖中二流高手,当得起百姓一句高人。 那一仗罡步桃剑,竟真不负众望,杀退迷雾鱼群,往里深入一里有余,然后就碰到了那条猛地从水中跃出,大于舟船的长须大鲶鱼。 起初那鲶鱼还伪装成一尾鲤鱼,后来被牛慈玄几张“五雷破祟符”打中,才显出鲶鱼真身,纠缠中一尾巴拍断牛慈玄左臂,打的他直接撞穿迷雾,倒飞出去。 一直在不远处紧张观战的邹吴两家与许多村民,见牛道长被打得飞了出来,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大喜过望,一路欢呼着将道长抬回村中,请大夫接骨疗伤。 原因无他,三十多年来几十个道士冲入迷雾,到现在才出现个能活着出来的,虽然状况狼狈了些,可至少说明人家有真本事啊,不愧是从龙虎山下来的! 牛慈玄心中愧疚,便写封回龙虎上求援,他已经大致估算出那鲶鱼精的实力,至多刚跨入醍醐境,自己当然无力抗衡,可如果再来个跟自己实力相当的师兄弟,两人相互配合,多用些符箓法宝,或者干脆做个“天罡灭妖阵”将其诱入阵中,用水磨工夫耗死,把握很大。 只是陇西郡距离龙虎山有几千里远,哪怕祖师堂收到书信,派师兄弟快马赶来,往返最少也得四五个月。 河婆庙断香火三十多年,算来已到油尽灯枯的边缘,有那鲶鱼精不断蚕食河婆庙灵气水运,小花娘娘能不能再撑四五个月,实在不好说。 正当牛慈玄急的团团转的时候,一对负笈远游的儒家读书人出现在姜家村,正应了那句有缘千里来相会。 那天恰逢十五,附近七八个村子都在姜家村前的空地赶集,或以物易物,或直接掏铜钱购买,卖的多是些农具或日用百货,像冬天的棉袍或者裘皮之类,也有吃食,大大小的牛车、驴车、挑货郎,聚在一起,十分热闹。 本来心急如焚的牛慈玄是不想凑热闹的,无奈邹吴两家人盛情邀请,就只好去观光。 对于小花娘娘金身将被鲶鱼精蚕食殆尽一事,他没有告诉两家人,既然无能为力,又何必说出来徒增烦恼。 莫毅和卫青本来是要沿河对岸一路西去,没打算进村。 他们有在山里打猎,在河边钓鱼的习惯,所以吃的都还富裕,没必要进村,但若一直前走,倒也刚好能迎面撞上迷雾。 但莫毅会涉险闯入迷雾,还是绕道离开,就不好说了。 可事情有时就是这么凑巧,莫毅到了姜家村地界,闲来无事,打开系统查看,就发现了那条刚刚更新的简单任务。 【祭拜秀水河河婆】 一开始莫毅有些头皮发麻,上次祭拜大禹墓,他差点丢了小命,如今看到祭拜两个字,就有些十年怕井绳。 但走着走着,又觉得祭拜上古大神,和祭拜区区河婆之间应该差别巨大,这就像是你想闯入皇家陵园和老百姓的坟山。 前者位高权重,自然有重兵把守,抓到可能砍掉脑袋,可后者只是普通百姓,除了特别有孝心的,会在除清明祭拜外的生祭死祭上山扫墓祭拜,平日应该不会专门派人看守吧? 想了想,莫毅决定带着卫青先去附近村庄问问,结果就赶上姜家村赶集。 卫青少年心性,喜欢热闹,莫毅也对古时的赶集很有兴趣,觉得这种交易方式,比在坊市或者未来商场网站买东西有人情味儿,所幸一起逛集市。 两人都不缺钱,遇到什么喜欢又不累赘的,略微砍价便直接买下。 后来卫青遇上了一个耍皮影戏的摊子,讲的是韩信发迹的故事,看的入了迷,莫毅便让他留下看戏,自己再继续逛逛。 说实话,皮影戏虽是非遗,可要想让经受过特效大片轰炸的莫毅看的津津有味,真的很难。 那一头,吊着一只胳膊的牛慈玄百无聊赖的四处乱看,他是出世之人,除了降妖除魔的符箓法器,其他的东西还真用不上。 忽然,中年道人看到朝自己这边走来的年轻读书人,眼前一亮。 “好身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牛慈玄作为武林高手,只通过读书人的步伐气息便断定对方有一身不俗内功,是能在市井江湖横着走的主,心念一动:“远水救不了近火,我若是苦等龙虎山的师兄弟到来,只怕河婆的金身早已破碎,不如试着说服这位读书人出手相助,有他帮忙,想来足够对付那条鲶鱼精!” 之后便主动出击,上前搭话。 说来也是巧了,一个打算替姜家村铲除妖魔,一个有心去祭拜河婆,完成任务,只聊了一盏茶功夫,说过鲶鱼精的修为,便一拍即合,决定合作。 龙虎山道士,不论带艺投山的记名弟子,还是自幼长在山中的亲传弟子,都要学一手望气本事,除了能像寻常道人那样帮人望气点穴,寻找藏风聚气的风水宝地,观人运道吉凶,更能略微看出“气象”。 也就是山上武夫、修士,或者灵器所散发的一股,特有的,不同于凡人和寻常法宝的气,或称之为“紫气”,玄之又玄,却是他们下山后不会轻易踢到“铁板”的保命手段之一。 龙虎山不论在市井还是山上,自然都有极大的声望和面子,可也不代表下山道士不会遇上混不吝的山泽野修或就不给面子的狠人,早点看出他们的大致深浅,该退让退让,该装孙子装孙子,总好过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死于非命不是? 两人随着邹吴二老去往僻静处进一步详谈时,牛慈玄震惊的发现读书人的竹箱中竟有杀气如实质般喷涌而出,似艳阳高照,以为是儒家书院深藏不露的君子贤人在远游天下,忙诚惶诚恐的自报家门。 有过那位在帽儿山以山上神通救活小锤子的年轻道士在前,莫毅对道士的观感不错,觉得还挺仗义的,便拉着董仲舒的大旗作虎皮,说自己是他的弟子,竹箱里有一件老师送的压箱法宝,不到危急关头不让现世。 还别说,董仲舒用拳头打出来的字号还真响亮,牛慈玄听闻态度越发敬重几分。 儒道墨三家如今正在争锋不假,但更多是在争民心所向、朝廷所尊的大道,不是江湖门派间的谁把谁灭了就能完事,百姓不服,朝廷不认,把另外两家杀光也无济于事。 所以董仲舒才会在动拳头的同时讲道理,实在是光靠拳头,别人口服心不服啊,回头信奉者偷摸另起炉灶,又是春风吹又生。 所以三教弟子间硬碰硬的厮杀并不多,彼此间更多的是一份敬重和暗暗较劲。 既然能成为当世三大显学,必定都有可取之处,只要读过对方经典,大都会对别家的理念生出几分佩服。 大道之争,凶险异常,如临深渊,如和虎豹并肩赛跑,却不是那种彻底撕破脸皮,处处人脑子打成狗脑子的血腥,维持着大体的和平。 之后两人商量一番,在得知自己加上那件法宝,足以跟鲶鱼精拼个两败俱伤,莫毅便提出自己先进去查看一番。 若是小花娘娘的金身还未崩碎,就给她上柱香,先续上香火,试着保住金身。 如果金身早已崩碎,河婆庙外那重迷雾是鲶鱼精为了保护自己老巢所设,那自己出来后再做计较。 鲶鱼精刚和牛慈玄斗了一场,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莫毅未免露出马脚,没有告诉卫青实情,只是休市后带着卫青返回河畔边住了一夜,第二天装作恰好路过的读书人进庙拜神。 自称为小鱼儿的鲶鱼精也并非全然没有怀疑,但一来,忌惮莫毅和竹箱中有王叔栖息的“赤刀”,不敢轻举妄动。 二来,两人确实只像寻常有人那样进庙烧香,并没对它显露丝毫敌意,之前跟牛慈玄一战,它也受了不轻的伤,能不动手,还是想着不动手。 反正三十多年都等了,还在乎多等几天? 只是小鱼儿布局三十多年,千算万算,怎么也想不到只是区区六炷香,竟让姜小花在一夜之间拥有小巧境修为,局势立马反转,自己成了那个能被人一指头捏死的蚂蚁。 莫毅也是因为知道这点,才让卫青留在河婆庙中,毕竟有五境神祇守护,可比跟着自己冒险离开强多了。 榕树下,牛道长惊呼道:“什么,那河婆已经成了小巧境的神祇!” 邹大福、吴自有两位老人止住哭声转过头看向牛道长。 对于山上境界,两位乡野村夫就算活到一百五十岁,也不可能知道,但这不妨碍他们关心小花姐姐。 第三十章 明日动手 性情豪爽的中年道士,这次没有理会邹吴二老的眼神询问,右手攥住读书人左臂,质问:“为什么?既然小花娘娘已经是小巧境神祇,你为什么不让她出手灭了那只鲶鱼精!” 莫毅看着愤懑不解的牛慈玄,没有针锋相对,拍了拍他的手臂,柔声解释:“冷静点,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牛慈玄毕竟是道门中人,几十年的养气功夫还算到家,深吸口气,松开手,静等解释。 于是莫毅便将小花娘娘与小鱼儿关系说了一遍,重点提及小鱼儿在姜小花面前所扮演的角色。 牛慈玄与邹吴二老听后沉默不语。 无言半晌,中年道人才脸色难看的说:“你是说我们非但不能让小花娘娘出手帮忙,就连出手击杀鲶鱼精,都必须偷偷摸摸?” 莫毅道:“这只是我的个人建议,道长可听可不听,毕竟降妖除魔一事,道长才是行家,最终怎么个章程,我听道长的。” 年轻读书人顿了顿,叹道:“其实我只是不想让一个善良勇敢的小姑娘对这个世界失望而已。” 前一世,莫毅曾努力的向世界微笑,换来的,却是无数冷言冷语,与一声声诅咒,那滋味,只能用一句“生不如死”来形容。 牛慈玄有些触动,却仍反问道:“可她毕竟是管辖秀水河的河婆,如果不能吃一堑长一智,将来再有鲶鱼精这样贪心不足的水妖图谋她的金身灵气,那该如何是好,我们总不能永远留下来看着河婆庙吧?” 莫毅抿紧嘴唇,有些挣扎。 他知道这确实是个问题,所谓成长,便是一件件被世界伤害的遍体鳞伤后,披在伤口处的甲胄。 没有甲胄在身,就意味着不曾被伤害,自然是幸福的,可不论是人还是神祇,总归要走出去,去面对那点点温暖好似流星般稀罕的残酷冷漠的世界。 没有那套甲胄在身,小花娘娘躲过了这一劫,将来必定还会落入更大的坑。 这个世界,总是格外为难那些善良的人,或是神。 邹大福见两位高人都陷入沉默,轻咳一声,提议道:“莫公子、牛道长,可否容许小老儿插一句嘴?” 牛慈玄着抬手翻掌,微笑道:“老人家但说无妨,我们既然没有避讳二老,便是想听听二老的意见,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 老态龙钟的邹大福拄着拐杖颤巍巍上前一步,“既然二位在瞒与不瞒间犹豫不决,我看不如这样。” “咱们先瞒着小花姐姐除掉鲶鱼精,等过段时间,当小花姐姐发现鲶鱼精无故失踪,开始寻找时,再由我和老吴将事情如实相告。 那时鲶鱼精已死了一段时间,相信小花姐姐即便知道了真相,也会容易接受的多。” 莫毅和牛慈溪觉得这主意不错,双双点头,劝人嘛,确实老人更为擅长。 可莫毅很快发现其中漏洞,问道:“邹老,你怎么确定小花娘娘不会再鲶鱼精被我们杀死的第一天就出去寻找它的下落,而是要过一段时间?如果她第一时间询问,这主意可就不管用了。” 邹大福咧嘴一笑,两排牙齿所剩无几,“呵呵,这一点纳,莫公子不需担心,小老儿已经想好了。” 老人清了清嗓子,老族长的气势显露无疑,指点江山道:“姜家村和附近几个村子已有三十六年没有祭拜河婆,许多不知其中隐情的人早就再嚼舌头,说我们这些老家伙对祭祀大事漠不关心。 如今恰逢龙虎山的牛道长途经鄙村,我们这些老家伙自然要有过则改,请牛道长帮我们搞一次热热闹闹的祭河婆仪式,好堵住那些爱嚼舌头的臭嘴。” 牛慈玄哈哈大笑,“所以这祭祀活动会很隆重,恐怕连县太爷和十里八乡的百姓都会亲临观礼。 既然是这么隆重的祭祀活动,自然要事事禀报请示河婆娘娘,烦得她一两个星期都焦头烂额,再也无暇考虑其他。” 邹大福和吴自有相视一笑,朝中年道人竖起大拇指,“道长所言极是,祭祀一事就拜托道长了,还请务必要花最少的钱,办最隆重的仪式啊。” 牛慈玄顿时错愕,花最少的钱,扮最隆重的仪式,这不是逼着巧妇为无米之炊吗? 自己倒是无所谓赔钱赚吆喝,可自己是真穷鬼,连买黄纸朱砂的钱都需要信徒捐献啊,还不敢多要,生怕坏了龙虎山的名声。 莫毅哈哈大笑,从竹箱里掏出几枚金饼递到中年道人手中,笑道:“我和弟弟还要赶路,恐怕赶不上道长操办的那场隆重的祭河婆仪式了,但心意不可不表,这些钱是我和弟弟的份子钱。” 牛慈玄手上一沉,知道那三块金饼分量十足,少说值少六十贯,啧啧称奇,“看不出来,莫公子还是座行走的金山。” 大汉朝廷,除了山上人用的白玉钱、连城钱,江湖人用的,由四海钱庄得到朝廷认可铸造的银大钱、金大钱,市井还有两种朝廷发行的流通货币,一为铜钱,二为黄金,前者下等,后者上等。 兑换比例大致维持在2000(枚):1(两)。 邹吴二老见年轻读书人一出手就包办了大半的祭祀费用,赶忙说使不得,使不得,明明是姜家村要办祭祀,怎么敢让莫公子如此破费。 莫毅笑道:“二老不必在意,这钱嘛,也是我从一个妖怪洞里得来的,算不得血汗钱,花起来不心疼,如果是辛苦赚来的,我可舍不得。” 众人都被他的俏皮话逗乐了,牛慈玄道将金饼将给邹姓老人,让他拿去采买用品。 之后莫毅跟三人商量好对策,约定明天一早动手,推着二老让曾孙拉来一车瓦片,过远处石桥返回河婆庙。 小花娘娘庙中,卫青正和姜小花在院里聚精会神的玩着一种叫鳖龟赛跑的游戏。 规则简单,在地上画一个半丈大圆,把闻镝龟和小鱼儿抓来的河鳖放在圆心,看他们谁先爬到圈外。 闻镝龟生性喜动,被卫青养熟了以后时常像狗似的跟在主人身后爬行跟随,脚力绝对属于龟中飞毛腿,四脚伯尔塔。 姜小花用一只傻不愣登的河鳖比赛,自然输多胜少,脸上已满是被卫青用毛笔画上的墨圈墨线。 此时眼看又要输了,姜小花顿时大急,手上金光一点,就要向慢悠悠的河鳖戳去,卫青赶忙制止。 “小花娘娘,说好了公平比赛的,可不许用神仙手段耍赖啊!” 姜小花无奈作罢,只能看着自己的选手落败,叹了口气,又被卫青在脸上画了朵狗尾巴花。 坐在一旁无聊的打哈欠的小鱼儿,第八十八次看向院外,那读书人回来的越晚,就越有可能跟村民攀谈,了解到河婆庙里的阴谋诡计。 它有心出去看看,可按照往日习惯,自己从不会在姜小花玩兴正高的时候忽然走开,此时要是一反常态,难免惹来怀疑。 不多时,姜小花终于赢了一把,笑嘻嘻的接过笔,想了想,在卫青额头两侧各画一支杈角。 卫青立刻抗议道:“小花娘娘,你多花了一笔,你耍赖!” 姜小花也不解释,只是“耍赖”的颇为得意。 就听到院外响起车轮在地面滚动的咕噜声,三人一起转头,就看到推着一车瓦片的年轻读书人返回院中。 卫青喊声大哥,将闻镝龟拿起在衣服上擦擦,放回特意编制的腰间小竹篓,跑过去帮忙推车。 莫毅看到“头角峥嵘”的卫青,大花猫一样的姜小花,笑道:“看来河婆娘娘输的很惨呀。” 姜小花有些羞赧,手在脸上一抹,墨迹消失不见。 卫青拍拍竹篓笑道:“我说我的闻镝龟是龟界的飞毛腿,小花娘娘不信,事实证明,闻镝龟确实是飞毛腿。” 莫毅揉下少年脑袋,道:“咱们明天一早就要走了,工期很紧,得赶紧修葺屋顶,你身子轻,你到顶上去,我在下面把瓦片抛给你,放心,掉下来有我和小花娘娘接着。” “好嘞!” 姜小花听说他们明天就要走了,心中郁郁,很是不舍,却知道人生自有聚散,强求不得,换上笑脸,跑上去帮忙。 莫毅将独轮车推到屋檐下,见小鱼儿闲着,便招手让他也过来帮忙,“小鱼儿,你能幻化人形,力气也不小吧,来帮忙搬瓦。” “哦,好。”真身为百年大鲶鱼的男孩点头,小跑过来。 迷雾外,中年道士牛慈玄从随身包袱中取出一个桃木匣,打开后,里面是十二面颜色各异,绘有不同符箓的小旗。 他将小旗一一取出,小心插入河岸两旁的泥土之中,组成“天罡灭妖阵”,又取出一方掌心大小,四四方方,顶部凸雕镇山虎纽的黄铜天师印。 划破手指,以鲜血涂抹铜印,脚踏七星退到阵眼,口中念念有词,往地面用力压去,再提起时,松软土地出现“敕令诛邪”四字印文。 那只有成人掌心大小印文在地面红光一闪,如水波朝四周荡漾,牛慈玄翻身掠到阵外,红光撞上十二支符箓小旗,立时沿着桃木旗杆流入旗帜,十二支旗子噗的没入地底。 牛慈玄布完灭妖阵法,呼了口气,竟是额头、背心已被汗水打湿。 他最后确认了阵法无误,转身返回姜家村,明日一战,莫毅主攻,自己辅助,需要很多“五雷破祟符”,和“阳气鞭邪符”,得赶紧回去画。 画一道正宗的龙虎山阳符,程序繁琐,讲究极多,不是随便拿一些黄纸朱砂画上一气,就可以要多少有多少。 不提画符之人所要消耗的精气神,单是画符时辰的选择就极其讲究,必须是每日阳气最旺的午时,太迟太晚,都会让符神无法收纳足够阳气,威力大减。 所以牛慈玄这上午有的忙了,要赶在午时到来之前完成敕笔、敕墨、敕砚、敕纸,一系列准备程序,不可有丝毫差错。 …… 陇西郡,太守府。 骑着高头大马,模样威严已颇有乃父之风的独眼年轻人,李广陵,跟随父亲李飞虎,去往卧虎关巡视。 刚出府门,一名信使快马来报,“报太守,会稽郡江太守来信了。” 李飞虎示意扈从稍安勿躁,朝儿子点点头。 身穿甲胄的李广陵打马上前,接过木匣,查过火漆完好,直接抽出挡板,将竹简递给父亲。 李飞虎打开一看,眉毛立刻拧起,又将竹简递给儿子,森然道:“是关于你兄弟莫毅和狂刀客王五的事情。” 李广陵刚想笑着说句,难道是那小子见小玉越长越水灵,终于按耐不住色心,打算近水楼台先得月,把义兄义妹变成小夫小妻,所以让江叔伯写信喊咱们去喝喜酒? 却发现父亲脸色阴沉,眉头紧锁,心中凛然,忙打开竹简,略略看过,瞬间横眉立目,怒骂一句:“我日你全家!”打马就走。 太守府门下曹贼,敖广,见三公子杀气腾腾离去,担心会出事情,转头看向太守大人,就等一声令下,快马追赶。 “去吧,别让他们伤及无辜百姓,其他的,广陵自有分寸,便宜行事即可。”李飞虎命令道。 敖广抱一下拳,“属下领命。”一夹马腹,纵马急追。 李广陵在大路中央越跑越快,单手持缰,右手将竹简捏的咯咯作响,咬牙切齿的道:“圣火教狗贼,老子定要杀得你们在陇西绝户!” 一人一骑冲冲出城门,拉起一缕尘烟,朝卧虎关疾驰而去。 陇西边军中,如今新崛起了一支少年骑军,共计七十二人,清一色是十三五六的少年。 这支少年骑军装备豪华,除最好的铠甲武器外,还一人配三马,惹得边军其他骑军眼馋不已,却又说不出半个不字。 因为那些战马都是少年骑军用自己的钱私自购买的,并不是太守偏心。 太守曾发过话,如果谁也能找西域国王讹一大笔钱回来,别说买三匹马,就是一人骑九匹马出去作战,跑的比他还快,都没意见。 少年骑军中有汉有胡,虽人种有别,却诡异的亲如兄弟,统一使强弩、横刀,不与敌人正面厮杀,只奉行突袭游斗,以弩箭的超远射程远距离杀伤敌人为唯一作战方针,逼近了撒腿就跑,逃远了调头又是一轮箭雨。 因时常在大漠中神出鬼没,让很多意欲骚扰大汉边陲的西域骑兵吃了不少苦头,得了个“飞狼骑”的响当当绰号。 第三十一章 疑点重重 飞狼骑营门,两名全身披挂的少年如门神般伫立左右。 左边那人方脸浓眉,少条右臂,右边那人身材高瘦,缺了左臂,正是当年与莫毅、李广陵一起杀入吞火国皇宫,惨被侍卫嘉逸土鲁重伤的王奔、姜岩。 四年时光如水流逝,曾经在吞火国监狱苦苦挣扎的少年,如今已长成能保家卫国的七尺男儿。 王奔望见驿路上两股烟尘越来越近,神色渐肃,右手反握刀柄,沉声道:“那两骑来的好急,不像是广陵和李太守。” “别慌,先看清楚再做计较,若是熟人就算了,要是不认识的,直接射死拉倒,纵马闯营,搁哪儿都是死罪。”姜岩左脸颊多了条一指粗的伤疤,是之前一次突袭月氏国斥候骑兵队时被羽箭所伤,说起话来,伤疤一扭一扭,甚是凶恶。 他朝圆木围墙里喊道:“兄弟们,贵客登门,出来招呼招呼!” 飞狼骑的营地与其他边军军营大不相同,除营房更加宽敞舒适,是一栋栋一进的宅子,更有大中小三座校场。 其中小校场用来练习角抵搏击,中校场操练刀阵武舞,大校场则专供少年们磨炼骑术射术。 此时中小两处校场空无一人,唯有大校场蹄声隆隆,呼喝声、欢呼声,不绝耳语。 大校场上,二十几名少年纵马驰骋,绕过八个之字形排列的拒马桩,跃过两道深沟后,身子猛地一歪,俯身从地面拾起一只只强弩,撑开弩弦,搭箭劲射。 羽箭破空,嗖嗖锐响,拖着十数道残影飞掠半座校场,钉入箭靶,无一箭射空。 场边围观的少年少女立刻欢呼起来,掌声雷动。 第一个拾起弓弩射箭的汉家少年,孟发财,得意洋洋的将弓弩挂在鞍上,转头对慢了自己半个马身的胡人少年笑道:“怎么样,这下服气了吧。我早说过,骑术高不高明,跟是汉人还是胡人无关,主要靠苦练。” 身后少年白眼几乎翻上头顶。 孟发财不以为意,竖起大拇指向自己鼻子,得意洋洋的道:“从今往后,飞狼骑的座次就算定了,广陵是大哥,莫毅是二哥,我孟发财,就是三哥。来,弟弟们,恭恭敬敬的喊声孟三哥给我听听。” “放屁,你根本就是作弊!”已改了汉名的胡人少年,王德,终于按耐不住,怒气冲冲的骂道,“孟发财,老子就没见过你这么卑鄙无耻的人,明明说好大家凭真本事赛一场,谁都不许用铁马镫,你倒好,比赛前偷偷摸摸又把马镫安上了,这次不算,我们统一换上马镫重新比过。” 另外二十几名少年也骑马围拢过来,对孟发财口诛笔伐,甚至有人直接使出从莫毅那里学来的什么国际骂人手势,竖中指。 孟发财眼看自己寡不敌众,只得认怂,“行行行,既然大家对比赛结果有异议,那三哥我就深明大义一回,重赛,咱们重赛一场。” 话刚说完,就被身后偷偷接近的罗大山拦腰抱离马背,丢下马去。 “还敢自称三哥,厚颜无耻!” 孟发财就地一滚,卸去力道,起身后若无其事的拍拍身上尘土,摇头叹息道:“唉,谁让三哥我是斯文人呢,不跟你们这些大老粗一般见识。” 众人闻言一愣,没想到同一口锅里搅马勺的兄弟已无耻到这种地步,翻身下马,嗷嗷叫着朝“无耻之徒”飞扑过去,将其按在地上摩擦。 孟发财不愧是条威武不能屈的好汉,立刻大呼饶命,惹得的边上那些少男少女哈哈大笑。 严格说来,飞狼骑并不属于朝廷边军,而是一座由莫毅提出构想,李飞虎拍板,李广陵牵头建设并直接领导的半民半军事化边塞村寨。 由于早年汉文帝听取了晁错的边事上书,下令鼓励百姓迁往边塞安家落户,并提供诸如赦免罪名,赠与四季粮衣、耕牛,提前盖好屋的种种好处,许多内地百姓开始陆续迁往西北边塞。 之后晁错提出具体措施,将百姓五家编为一伍,设置伍长,十伍编为一里,设置假士,每四里为一连,设置假五百,每十连为一邑,设置假侯,并安排专门军士教民众学习射箭用兵之法,允许民众杀敌立功,用敌人人头抵扣赋税,换取爵位、奖赏。 一时间边塞百姓尚武成风,帮戍边将士分担了不小的外族入侵的压力。 莫毅的少年骑军构想,便是在这一基础上进一步发展延伸。 想要在封建王朝混的好,光有那一箱子珠宝远远不够,还需要战功爵位,否则哪天李太守调任他郡,新上任的太守又跟老李家不对付,一群孩子哪里护得住万贯家财? 可惜发明的铁马镫确实让少年骑军如虎添翼,发明的现代家具却他吃尽苦头。 莫毅如何也想不到,最先护不住家的会是远离战事的自己,实在是命运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正当大家打闹一阵,准备起身继续操练时,就听营门外姜岩的那一嗓子。 在场众人不由分说抽出长刀,拿起弓弩,或翻身上马,朝营门飞奔,或列好方阵,朝南面跑步前往。 在这座被莫毅起名做“阳关寨”,外人都称“飞狼骑军营”的地方,不论男女,都不是吃素的! 百余人浩荡杀往营门,远处拉起尘烟的两骑也到了一里之外。 王奔调教远眺,松了口气,大喊道:“没事了,是大哥和敖广叔。” 孟发财为首的少男少女闻言齐齐翻个白眼,心道:“靠,你倒是看清楚啊,来两个熟人,搞得我们热血沸腾的。” 众人收了兵器,等在寨口,大哥来了嘛,总要迎迎的。 李广陵来到营门,一扯缰绳,战马前蹄抬起,放声嘶鸣。 看着严阵以待的弟弟妹妹们,李广陵下意识问:“你们都知道了?” 众人一愣:“知道什么?” 李广陵自嘲一笑,心说自己才刚刚接到江叔伯的信笺,他们都在寨里修整,又哪可能比自己更早知道消息。 翻下马背,将缰绳递给敖广,阴着脸往寨子里走,语气森然的道:“莫毅和王大叔死了,是圣火教的烈火里耶干的。” “什么?!” “这不可能,二哥向来小心谨慎,怎么可能被烈火里耶找到!?” 众人大惊失色! 李广陵将竹简递给身旁一名叫芹落的少年,相貌清秀,举止斯文,是整座寨子中为数不多喜欢读书的少年,按照早年莫毅的建议,李广陵让他做了寨里的“政委兼副寨主”,主门抓思想教育和一应寨务。 少年还算镇定,拿过竹简后边走边看,最后叹道:“是几个月前的事,扁担寨全村被屠,包括二哥和王大叔在内,无一人生还,不过烈火里耶和一个不知姓名的圣火教杂碎,都被一位途经上空的山上高人当场击杀,也算是当场替二哥他们报了仇。” 爱插科打诨的孟发财脸上再无笑意,立眉瞪眼道:“也算个屁,账是这么算的吗?!一边少说死了一百多口,一边才死了两个,这账都没法平,怎么能算报仇!” 芹落拍拍他的肩膀,示意稍安勿躁,“别急,听大哥的。” 寨中百余个义愤填膺的少年少女将目光落在李广陵身上,周遭气温都仿佛升高了几十度,犹如置身沸水之中。 李广陵冷声道:“哼,我们阳关寨从立寨以来,就没吃过亏,向来是我们死一个人,就要对方死十个、百个!去把牢里那几个圣火教的杂碎带过来!” “是!” 孟发财与王德跃上马背,朝寨中私设的牢房疾驰而去。 不多时,拖回四个满身伤痕的圣火教教徒,三胡一汉,因为一路在地上拖行,后背前胸、膝盖手肘,皮开肉绽。 李广陵看着其中一个留着络腮胡的胡人问:“想好了没有,招还是不招,老子的耐性耗尽了!” 那胡人抬头瞪着独眼年轻人,忽然用西域话道:“圣火天神会惩罚你们每一个人,你们必将连同灵魂一起被天火焚烧成灰烬。” 然后便放声大笑,状若疯癫。 李广陵狞笑道:“好,有骨气,大山何在?” 身材比普通中年军士还要魁梧几分的罗大山走出人群,抱拳道:“大山在!” “腰斩了他!” “遵命!” 罗大山快步上前,将络腮胡教徒踹翻在地,抽出长刀劈下。 刀锋入腹,鲜血四溅! 络腮胡教徒自腰部断为两截,鲜血与花花绿绿的内脏肠子洒了一地。 人一时未死,忍不住哀嚎挣扎起来。 李广陵将视线移向第二名身材高瘦,颧骨突出的胡人,对方刚咽口口水,直接道:“斩了!” 那胡人大惊,叽里咕噜开始说西域话,李广陵听也不听。 “这个我来!”孟发财抢在罗大山之前一步跨出,手起刀落,将高瘦胡人劈成两节。 剩下两名圣火教教徒一男一女,女的是西域胡女,男人是陇西郡负责接应的汉人。 两人眼睁睁看着两名教中兄弟在地上拖着半截身体爬行,鲜血涂了一地,熬酷刑时尚能高喊教义的坚定信仰瞬间崩碎,当场屎尿齐流。 身材肥胖,原位客栈老板的汉家男人哀求道:“将军饶命,我招,我招,那条能绕过卧虎关的小路就在……” 话未说完,已被李广陵一脚踹翻:“我让你现在说了吗!” 肥胖教徒在地上骨碌一圈,如蛆虫般蠕动着爬起,果然不敢再说一句,只是瑟瑟发抖。 身材窈窕的西域女人见状爬到独眼少年身前,磕头道:“小将军,我也愿招,我也愿招。” 李广陵见状吩咐道:“王德,小苗,你们将他们带下去分别盘问,谁说的详细,就让谁活命,剩下那个直接五马分尸,如果他们的口供在地点上不一致,就两个一起裂了。” 胡人少年王德和一位生了两颗龅牙的少女从人群走出,男对男,女对女,将两个如同烂泥般瘫软的教徒朝东西两个方向拖去。 芹落劝道:“大哥,先帝曾搬下旨意,废除五马分尸一类的酷刑。” “这样啊……”李广陵想了想,点头道,“先帝遗训不可违,那就腰斩吧。” 王德和池小苗答应一声。 留在空地的众人各个摩拳擦掌,只等着那两名邪教妖魔供出小路所在,就要去沿途埋伏,十倍百倍的报复回来。 这三年李飞虎在陇西郡大肆搜捕,将藏匿在郡内各地,打算辐射向大汉腹地的圣火教教众抓了七七八八,却总也无法彻底斩草除根,稍一松懈,就有春风吹又生的迹象,似乎是故意做给他看一般。 后来李广陵使用了莫毅信上说的“卧底计划”,派出十多名刚入伍的忠心部下加入圣火教,才终于知道,原来是陇西郡这颗鸡蛋有缝! 李广陵在等待口供的间隙,对芹落道:“小落,莫毅藏身地被烈火里耶发现一事,疑点重重,我想让你带几个兄弟去会稽郡查一查,看看消息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不知你怎么想?” 芹落道:“应该如此,我们和莫毅是生死兄弟,总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李广陵点头:“那你回头挑几个精明冷静的兄弟,伪装成商贾,后天出发。 我会让爹爹派几名高手与你们同行,如果遇到危险,可以找江叔伯帮忙,他跟我爹交情莫逆,不会袖手旁观。” 芹落嗯了一声,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最大顾虑。少年凑到李广陵耳边,压低声音道:“如果牵扯到江太守一级的封疆大吏……” 李广陵想了想,道:“如果查到那些大脑袋身上,你就别往下查了,马上回来,我自会跟我爹爹商量。” 他叹了口气,抬手轻按少年肩膀,“你跟我想的一样,我在看了信笺以后,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江叔伯自己泄密,然后贼喊捉贼。 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合情理。 圣火教虽然在江湖上凶名赫赫,对如今国运蒸蒸日上的大汉国而言却不过是疥癣之疾,都当不起毒瘤二字,江叔伯已是封疆大吏,圣火教能拿出什么样的好处收买他呢?” 芹落点头道:“确实如此,金银珠宝江太守肯定不缺,就是圣火教把教主之位给他,都未必看得上,人人喊打的邪教头子,哪有万人敬仰的一郡太守当的舒服。” 李广陵道:“此事能否水落石出,就靠你了,切忌把握分寸,保命第一,莫毅的仇要报,可我也不想再搭进去几个兄弟。” 芹落道:“大哥放心,我会小心行事。” 第三十二章 顺藤摸瓜,莫毅曾经的谋划 正事聊完,独眼少年李广陵边和周围百余少男少女一起闲聊,因为刚听闻莫毅身死的消息,大家心情悲切,气氛自然不如以往热烈。 好在他们都是从生死边缘挣扎过来的,心智坚韧,大体哀而不伤,更多想的是如何多杀几个邪教妖魔替二哥陪葬,哭鼻子抹泪的很少。 若是被其他能征善战的将领看到,定要赞一句已有强军风骨。 李广陵问过了近几日寨中的寨务和操练情况,直接去往小校场玩起角抵。 角抵,类似于后世的摔跤,大约起源于春秋,竞技性、观赏性很强,因此不论民间、宫廷,还是军中,都很流行。 阳关寨风气彪悍,少年们是角抵的好手,少女们也不遑多让,换了皮甲,纷纷上场一展身手。 李广陵一时技痒,也下场竞技,结果运气不好,上来就遇上了犍牛般的罗大山,刚搭上手,不等挣扎,就被横着扔了出去,摔得四仰八叉。 众人笑的前仰后合。 芹落扯了扯嘴角,忍住笑,将寨主拉起,然后举起罗大山的粗胳膊高声道:“本场胜者,罗大山,奖一贯钱!” 罗大山哈哈大笑,抱拳说着承让、承让。 李广陵不服气的翻个白眼,心中却很是满意,怒火一直不得宣泄,虽能让他们在作战时更勇猛无为,却不利于他们成为出色的军候甚至校尉。 自己、莫毅还有父亲,对阳关寨倾注如此多的心血,可不是为了让他们只成为敢打敢杀的大头兵,而是希望他们中能出几个真正的“万人敌”! 等男女两队都决出最终胜者,王德和小苗也结束审问,各拿着一卷竹简返回。 李广陵和芹落比过两人供词,一致认为胡女塔丽斯知道更多内幕,也交代的更为详细,略微商量,便下令将塔丽斯杀了,将乔兴隆带去李广陵居住的宅子。 寨子东面的审讯室中,客栈掌柜乔兴隆,面如死灰。 他很清楚自己在圣火教的地位不比塔丽斯,知道的内幕有限。 那独眼龙说他们谁交代的详细,谁就活命,自己真真是必死无疑。 外面传来沙沙脚步声,乔兴隆身子一震,腰间如有凛冽寒风刮过,凉的厉害。 脚步声越来越近,乔兴隆恐惧的无法呼吸,浑身冰凉。 之前熬刑的时候,他也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皮鞭加身仍高喊教义,可现在,他是真怕了。 因为伟大的圣火天神并没有像经书中说的那样降世救他。 一个不能马上显灵的天神,有个蛋用啊! 审讯室的牢门打开,刚夺下角抵头名,一身尘土的罗大山和芹落出现在门口。 “两位少将军,我真把知道的一切的都说了,求二位少将军饶命啊!”乔兴隆被铁链绑在架子上,哭的涕泪横流,看着魁梧少年腰间那柄长刀,刚干了一点的裤裆又湿了。 罗大山解开链子,乔兴隆直接扑倒在地,不住磕头,芹落皱了皱眉,有些后悔给这些家伙发放了带裤裆的囚服,不过拉在裤子里,总比拉在地上好。 丢过去一件莫毅发明的带档长裤,厌恶道:“把那些屎尿收拾干净,我们寨主要见你。” 乔兴隆光顾着磕头求饶,没有听见,罗大山正想一脚踹在他的大屁股上,又怕沾一脚屎尿,只得吼道:“你他娘的聋了不成,副寨主的话没听见吗,给老子把屎尿收拾干净,换上裤子,寨主要见你!” “换裤子?寨主要见我?”乔兴隆被吼得一哆嗦,随即明白原来他们不是来行刑的,赶忙点头如捣蒜的答应。 脱了特制囚裤,将一裤裆的屎尿卷起包好,用还算干净的裤腿擦擦屁股,换新裤子,最后还谄媚的朝两人道谢。 罗大山对乔兴隆简直鄙夷到了极点。 当年他们一帮孩子在吞火国的监狱里受尽折磨,哪怕个头超过升天桩,被狱卒拉去砍头,也没人向他这般没骨气。 阳关寨中很是平等,李广陵作为寨主,郡守之子,住的也是一进的小宅子。 两人押着乔兴隆到了书房,李广陵正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翻阅兵书。 校场之上无大小,平日却是有尊卑。 罗大山看似粗豪,实则很懂规矩,朝独眼少年抱一下拳,径自退到一旁护卫,不再说话。 芹落心思玲珑,见寨主不第一时间理睬乔兴隆,自己也垂手而立,仿佛游离于状况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乔兴隆心中越发惴惴,额头后背不觉全是汗水,浸透了单薄囚服。 好在书房里生了炭盆,不然一场冬日伤寒,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在无比煎熬中度过了此生最漫长的一刻钟,乔兴隆终于幡然明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噗通! 遍体鳞伤的胖掌柜直挺挺跪倒,双膝一阵钻心剧痛。 李广陵扯下嘴角,放下竹简,淡淡的道:“你猜塔丽斯现在死了没有?” 乔兴隆匍匐在地,额头汗水递到地板上,绽开一朵朵水花,他颤声道:“还请少将军饶命,还请少将军饶命。” 李广陵语气冷漠,“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多余的废话不要说,我懒得听。” 乔兴隆惊惧不已,赶忙嘭嘭嘭的磕头。 “你猜塔丽斯现在死了没有?”李广陵问。 “我猜,我猜……”乔兴隆擦擦额头汗水,咽口口水,“我猜还没死。” “哦?”李广陵似乎来了兴趣,凝视跪着的胖掌柜,“你为什么觉得还没死?” 乔兴隆此刻的小命就在这独眼少年的一念之间,是把话说透,还是说一半留一半,彼此心照,更合少年心意,心中天人交战。 最后还是咬牙实话实说:“回少将军的话,我猜少将军是想让我两人中的一个,成为朝廷打入圣火教内部的眼线内应,见我们的供词都没有丝毫隐瞒,十分诚恳,一时取舍部下,便想最后再当面考验一番。” 李广陵闻言笑了,对罗大山吩咐道:“开窗户给这家伙看看。” 罗大山推开窗户,冷风灌入屋内,乔兴隆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的伸长脖子往外看去。 院中,一具断为两截的女尸躺在血泊之中,正是跟他交往甚密的塔丽斯,边上无人,显然死了多时。 乔兴隆没想到自己竞猜错了,骇的肝胆欲裂。 小命攥在别人手里已经够悲催了,自己还遇上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随时可能刀斧加身,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把窗户关上吧,免得乔掌柜着了凉。”李广陵道。 窗户吱呀一声关上,书房重新暖和起来。 李广陵又道:“乔掌柜,教你个道理,永远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那样只会错误的预判形势。” 乔兴隆汗如雨下,不敢说话。 李广陵忽然嗤笑道:“乔兴隆,你也不用你的猪脑子想想,你们四个被我关了一月有余,圣火教那边能不知道? 还选你们其中一个回去做眼线内应,圣火教能信得过? 哼,我看你是把那一裤裆屎尿都塞进脑子里了!” 乔兴隆这次连嘴唇都白了,瘫倒在地,颤粟不已。 自己只想活命,来的路上只往好的方面想,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是啊,我被关了一个多月,客栈闲置,陆续前来的教中兄弟哪里会察觉不到生了变故? 完了,吾命休矣。 不对,等等! 正绝望之际,乔兴隆猛然坐起身,涕泪横流的呼嚎:“少将军,还能补救,还能补救!” “哦?”李广陵挑了挑眉毛,“怎么补救?” 乔兴隆擦一把鼻涕眼泪,颤声道:“敢问一句,少将军在抓我和塔丽斯四人的时候,可有惊动店内伙计?” 为保证“卧底”安全回到军中,不至提前曝露,李广陵这次收网,动用了父亲的多名心腹高手,趁夜擒贼,不曾闹出动静,便道:“不曾。” 乔兴隆大喜,重新跪好,又问:“我们四人被捉来的消息,可有走漏风声吗?” 李广陵看看芹落,后者自信满满的摇头,便答:“不曾。” 乔兴隆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轻了二两,痛楚全无,飘飘欲仙,一张胖脸笑开了花:“那就好,那就好。” 李广陵问怎么就好了,乔兴隆如实相告。 原来塔丽斯三人是西域分坛派去大汉国腹地发展教徒的圣火教传法天使,陇西郡不过是他们的中转站,在李广陵派高手捉拿他们之前,便打算离开陇西,继续上路。 而按照教内规矩,作为陇西郡专门负责接待到访天使的乔兴隆,要亲自送他们三人出城,并陪着走上一段,让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西域人彻底适应大汉风土人情的胡商,免出纰漏,才算功德圆满。 只要他们被捕的消息没有泄露出去,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返回客栈继续开门营业,虽然寻常陪同,一次最多八九天到半个月,可要是觉得有缘,多陪着走一段也完全说得过去。 大汉国幅员辽阔,通信不便,传法天使一年半载不跟分坛联系,是常有的事,这一年里,他都可以忠心耿耿为少将军做眼线内应。 李广陵与芹落对视一眼,均扯扯嘴角,心道:“第一步棋这就算走对了。” 早年信中,莫毅曾详述过邪教的危害,虽瞧着只是疥癣之疾,比不得分封诸侯的毒瘤巨大,却是一但染病,便极难彻底根除的存在。 时不时搞些刺痛、瘙痒,哪怕是巨人也要烦不胜烦。 若不在最佳状态,大汉国如何全心全意对付西域诸国,和不断南下劫掠的北方匈奴? 陇西郡太守李飞虎,对莫毅的“小题大做”深以为然。 与人搏斗时,若是每一步踏出,都被脚底板的鸡眼膈的生疼,分了心思,还怎么挥出雷霆万钧的一拳,打碎对手脑袋? 他之所以愿意在清剿邪教一事上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一方面是因为儿子和圣火教的私仇,更多的,却还是为了大汉朝的江山社稷。 但很多高官、诸侯王,和他李飞虎并不是一条心。 以至于陛下颁下圣旨,仍对清剿圣火邪教一事出工不出力,甚至阳奉阴违,偷偷庇护,其中包藏怎样的祸心,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所以才有了之前李广陵启动“卧底计划”。 计划启动,大量底层情报如江河入海,纷至沓来。 李广陵和芹落还有李飞虎整合分析之后,发现乔兴隆这颗棋子虽小,却是彻底摸清圣火教在大汉国各处聚点的关键。 按莫毅的说法,这叫“由点及面,顺藤摸瓜”。 西域圣火教长期以陇西郡作为根据地向大汉各处辐射,虽简洁高效,却也是个昏招,容易被人一网成擒。 所以之前种种不过是做做样子,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吓破乔兴隆的胆,好死心塌地做他们的内应。 想到这儿,李广陵忽然有些伤感。 莫毅身在乡野,便能预见到高祖皇帝分封诸侯所埋下隐患,并预言景帝年间恐怕就会爆发,与内史晁错的主张不谋而合,其非凡远见,连身为封疆大吏的父亲都要钦佩不已。 他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唉,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死了呢,不是说好了给王大叔养老送终之后,就回陇西一起建功立业,名留青史的嘛……” 窗外传来清理尸体的细微声响,不用看,也知道是有人正把塔丽斯往车上抬。 李广陵收敛心情,坐回太师椅,忽然觉得没了莫毅这个兄弟远隔千里并肩作战,眼前这盘不大不小的棋局,下的实在无趣,挥了挥手,道:“小落,之后的事情交给你办。” 芹落点头,“晓得了。” 罗大山吼道:“乔兴隆,你他娘的还有没有点眼力见儿,寨主给了你戴罪立功的机会,还不赶紧磕头谢恩!” 乔兴隆如梦初醒,终于明白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住了,赶忙磕头谢恩。 李广陵道:“乔掌柜,以后好好表现,你的腰虽然比塔丽斯他们粗,可最多也就是砍两刀的事儿,本寨主赏罚分明,只要你立了功,不但可以将功折罪,还会有重赏。” 乔兴隆又赶紧磕头道谢。 三人离开,李广陵取出一副莫毅寄来的堪舆图,上面将匈奴国,西域诸国,百越国全部画进了大汉版图。 独眼少年看着这副霸气十足的大汉堪舆图,又是一声长叹。 …… 几千里外的秀水河小花娘娘庙,正不断往屋顶抛瓦片的莫毅忽然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屋檐上的卫青探出头来,笑道:“大哥,是不是有人正在想你呀?” 姜小花打趣道:“多半是未过门的小娘子在想念莫公子哩!” 莫毅揉了揉鼻子,“恐怕是天气太冷,着凉了,等会煮点姜汤去去寒气。” 第三十三章 糟糕,鲶鱼比想象中聪明! 修补屋檐远非重新盖一层瓦片那么简单,十分费时费力。 需先将破碎旧瓦剥离,在用浆糊、油毡更换底下那层已被风雨烈日侵蚀的碎裂不堪的旧油毡,最后才能重新盖上新瓦。 莫毅、卫青、小鱼儿从早上一直忙到黄昏,才总算收工,卫青只是普通人,累得汗流浃背。 与打扫祠庙一样,修葺一事,作为河婆的姜小花同样帮不上忙,却也没坐着看戏,主动承担起煮饭婆的工作,料理过午饭,又在准备晚饭。 姜小花非常喜欢这种感觉,离柴米油盐近些,能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还活着,还是九十年前那个打过猪草,就回家帮爹娘做饭的小女孩,而不是只食香火,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祇。 河婆庙里没有厨房,便特地在院中用木头支了个架子,将莫毅带着的铁锅吊在篝火上头炒菜。 暮色里,卫青从屋顶怪叫着一跃而下,莫毅抬手一托,以太极拳四两拨千斤之法轻巧化去力道,轻轻将少年放到地上。 “大哥,我要多久才能学会这一手呀?”卫青眼神中满是羡慕,大哥那种举重若轻的动作,实在潇洒至极。 莫毅道:“打十万趟拳,差不多就可以了。” 卫青被十万这个数字吓的倒吸口凉气,掰着手指头开始计算: “一天打一百遍的话,一个月就是三千,一年就是……” “嗯……就是三万六,也就是说,要打够十万趟,需要三年。” 卫青忽然笑道:“哈哈,原来不过才三年啊,差点吓死我了,还以为这辈子也打不了这么多拳呢。” 莫毅揉揉少年脑袋,“有很多事情都是这个道理,初时听来特别吓人,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可只要不被吓倒,再好好计划一番,努力坚持,就会发现虽然很难,却其实是可以做到的。” “在《列子?汤问》里有个《愚公移山》的故事,就是讲的这个道理。” 卫青眉飞色舞的道:“这个故事我知道的,小时候爹爹给我讲过!” 已做好饭菜的姜小花笑着端来两海碗腊肉青菜盖饭,上面的肉和青菜堆得毛尖儿,莫毅和卫青赶忙道谢接过。 姜小花又给小鱼儿打了一碗,才笑着对卫青道:“卫青,等吃过了饭,能给我讲讲愚公移山的故事吗,我没听过呢。” “好啊,没问题!” 之后吃过晚饭,洗了碗筷炊具,卫青淑过口,开始绘声绘色的讲《愚公移山》的故事。 姜小花坐在神殿大门的门槛上,聚精会神的听着,小鱼儿则返回秀水河,今天在岸上待的够久了。 第二天清晨,莫毅依旧是卯时起床,出了帐篷,便看到正在院中煮粥的姜小花。 走近一看,一锅粥已煮出米花,显然熬了很久。 “有劳小花娘娘了。”莫毅道谢。 姜小花羞赧道:“莫公子快别这么说,你和卫青帮我稳固金身,提升境界,恩同再造,可我却只能为你们做几顿饭,实在惭愧的很。” 莫毅咧嘴笑道:“小花娘娘可别这么说,世间能吃到河婆娘娘亲手做的饭菜的人,可没有几个,这是天大的福分呢,别人抢破头都抢不来的。” 姜小花被这句话玩笑话搞得十分不好意思,两腮绯红,最后下定决心,垂头轻声说:“要是莫公子和卫青不嫌我做的饭菜难吃,以后不论两位何时路过秀水河,我都亲自给你们做饭。” 莫毅笑着点头,然后返回神殿上香。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住一天祠庙,也要上一炷香。 不多时卫青起床,上过香后,吃了早饭,和莫毅在院中打太极拳。 一个时辰后,莫毅与卫青收拾好行囊,跟小花娘娘在晨曦中挥手道别,后者境界提升太快,尚未稳固,还无法离开河婆庙,只能在院中眼眶微红的挥手。 出了河婆庙,两人沿河岸往东,走回头路。 卫青大惑不解,莫毅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不动声色。 两人走了百十步,小鱼儿从河中冒出头来,好奇地问:“你们不是要去庐江郡吗,怎的走起回头来了?” 莫毅笑道:“干粮快吃完了,要先去姜家村买些米面腊肉和腌菜。” 小鱼儿哦了一声,转身潜回水底。 莫毅怕他一走了之,害自己和牛道长的谋划落空,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小鱼儿,这样待客就有点不够意思了吧?小花娘娘境界不稳,没办法离开祠庙,你作为她的朋友,也不代她送送我们吗?” 说完又十分后悔,暗道自己太心急了,恐怕会被看出破绽。 小鱼儿半个身子浮在水上,水中巨大鱼尾微微摇摆,转过身,想了想,越出水面,腰下鱼尾化作双腿,落到岸上。 “莫公子说的是,姐姐不便相送,做弟弟理应代劳。” 三人一路闲聊着往前走,多是聊些秀水河的四季风光,气氛融洽。 不知不觉就走出三四里,来到重重迷雾之前。 莫毅照旧拔出宝剑,以剑气破开浓雾迷障,无数蒿草飞上高空,漱漱落下。 很快接近迷雾尽头,小鱼儿停步,拱手道:“莫公子、卫公子,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小鱼儿祝两位一路顺风。” 莫毅作揖还礼:“多谢相送。” 卫青正要作揖作别,一股让人作呕的腥臭气突然扑面而来,不等转头查看臭味来源,莫毅一记“野马拒敌”,右脚朝后迅猛踢去,脚底抵住卫青腹部,已揉劲向外一送。 卫青腾空而起,朝后倒掠,刚才站立处,一个满口利齿的巨大鱼头猛地合上,牙齿相击,有金石之声! “天啊,是食人鱼!还在雾里面游!”少年震骇的无以复加。 浓雾剧烈翻滚,如同海中波涛,明暗不一的远处,数十道大大小的漆黑鱼影,急速扑来! 莫毅长剑横档,剑气到处,那条要一口咬下卫青半个身子的锯齿鲑鱼断成两截。 鲜血如雨,噼啪落下。 莫毅冷冷看着小鱼儿,“还是被你发现了。” 小鱼儿冷笑:“你要不是多此一举的叫我送你,我还真把你当成恰巧路过的远游书生了,我们相处两天,没说过五句话,临走时突然热络起来,真当我傻吗。” 多说无益! 莫毅左手剑鞘一磕竹箱底部,赤刀从箱中弹跳而出,右手一抖,宝剑横在空中,一掌拍向剑首。 三尺青锋如离弦之箭,直扑小鱼儿心口。 小鱼儿知道这读书人比之前的牛慈玄更难缠,不敢托大,后掠而去,幼小身躯飞速膨胀,现出如舟船般巨大的鲶鱼真身,落在地上,地面怦然一震。 那宝剑在市井是千金难求的利器,锋锐无双,破空而去,触到黝黑发亮的鲶鱼皮肤,竟是如同撞上一堵气墙,直接弹飞。 莫毅感叹好厚的鱼皮,不退反进,以狂澜刀法朝前扑去。 对方察觉了他的谋划,没走到迷雾最边缘就率先发起攻击,导致他不能按原计划,在卫青脱离险地后诱骗鲶鱼精进入天罡灭妖阵。 为今之计,只有先拖延片刻,等卫青安全以后,在以强力逼鲶鱼精进入天罡灭妖阵了! 卫青向后倒飞,数十条大鱼尾巴一甩,朝他扑来。 有了在渔阳谷的经验,卫青立刻醒悟小鱼儿不是善茬,右手向后一伸,从竹箱下抽出柴刀。 正待给十几步外的大鱼狠狠来上一刀,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轻喝。 “降妖除魔的事,小孩子不要掺和。” 一只大手抓住卫青竹箱,往后狠狠一甩。 刚刚放缓速度的少年猛然加速,朝后急掠,冲出浓雾,摔在田里。 朦胧雾气中,一个身穿破旧道袍的中年道士抽出背后桃木剑,朝鱼群冲了上去,喝道:“不知死活的畜生,上次被道爷杀了你们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太爷爷太奶奶,如今还不知道害怕!” 莫毅那头,两条如同铁鞭的鲶鱼须从这头钻入雾中,又从那堵雾墙窜出,神出鬼没,若非莫毅的刀法只进不退,勇猛向前,后背早已洞穿。 那鲶鱼身在雾中,尾巴垂在水里,并未完全上岸,实力稳稳的维持在醍醐境。 莫毅一刀刀猛砍,朝前飞奔,两条鱼须追赶不上,猛地缩回,在身前编织出一张满是粘液的大网,朝他铺天盖地罩来。 莫毅一刀上撩,刀身荡出一条细如丝线的金色刀芒,撞上大网。 嘭的一声,鱼须大网破开一道裂缝,粘液飞溅。 莫毅本想趁机钻过须网,跟鲶鱼精近身肉搏,忽然青衫沾到粘液,呲呲作响,灼出许多小拇指粗的破洞。 “不好,是强酸!”莫毅大惊,左脚重踏地面,后跃躲避。 鱼须大网轰然落下,罩了个空。 “真可惜。”鲶鱼精一击没有得手,解开大网,两条鱼须呲溜溜恢复原状,大团粘液滴在地上,呲呲作响。 它抬头朝远处看,恍然大悟:“原来你是那牛鼻子老道的帮手,难怪这么处心积虑的对付我。” 它鼓起无神的大眼睛,瞪向读书人,瓮声瓮气的道:“你我无冤无仇,之所以大打出手,不过是因你受了牛鼻子老道的蛊惑,我最后给你次机会,只要你肯就此离开,我就放过你。” 说到底,它还是忌惮读书人手里那把杀气腾腾的长刀,生怕读书人有什么激发长刀真正杀力的大招没有使出,到时候闹个两败俱伤,多年谋划付之流水。 莫毅脚扎箭步,横刀在前,左手虎口拖住刀背,冷笑,“怎么,你这么想保存实力,难不成还要再做个大局,狠狠坑一把姜小花?!” 鲶鱼精乌起眼睛,冷哼,“哼,我凭自己本事蚕食的姜小花的金身灵气,与你何干?” “连姜家村的人都不在乎这位没脑子的河婆,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莫毅闻言嗤笑:“呵,什么时候利用别人的善良去坑人,也成了本事了,鲶鱼精,你不愧是在粪坑里吃屎的妖怪,还真他娘的厚颜无耻。” 话音未落,莫毅胯下地面猛地窜出一根如长矛般的骨刺!竟是鲶鱼精不知何时将鱼鳍深入地底,利用鳍中那根最坚韧的鳍刺发动偷袭! 莫毅朝右一记鹞子翻身,堪堪躲过,刚要落地,脚下地面嘭的炸开,又一根骨刺倏地冒出,直奔丹田气府。 千钧一发之际,莫毅左手握住刀身,迅猛下拉,挡在腹部,尖锐骨刺撞在赤刀刀身,仓啷一声,火花四溅。 如被马车正面冲撞般的巨力传来,莫毅口吐鲜血,似火箭般笔直飞上高空,瞬间离地七八丈。 鲶鱼精偷袭得手,巨尾在水中猛地扬起,向对岸推出一波高达两丈的水浪,借着河水阻力,朝前滑去,肚皮在泥底犁出一条又深又宽的沟壑后一跃而起,势要将年轻读书人一口吞下。 它想明白了,只要自己速度够快,在读书人发动保命杀招前将其吞进肚子,就什么也不用忌惮! 看着比之守墓巨蟒不遑多让的血盆大口,莫毅忍不住暗骂出声:“槽你大爷的,你们妖修除了吞人,就不会点别的杀人手段吗!” 恐怕是因为寿命不够的缘故,折寿修仙系统没有自动唤醒。 莫毅奋力催动内力,两条细线刀芒自刀口荡出,下一瞬被两条鲶鱼须抽的粉碎。 他有些绝望,心说:“跟牛道长反复推敲确认的计划,居然被一条鲶鱼轻易识破,难道我注定死在妖怪口中不成。” 不远处,勉强杀退鱼群的牛慈玄以剑杵地,气喘吁吁,断了条胳膊,他的实力最少减去四成! 浓雾前方,一团巨大黑影朝高处跃去,牛慈玄心中一颤,忙使张五雷破祟符驱散浓雾。 抬头望去,大惊失色,丢下桃木剑,挥舞袍袖,二十几张昨天费老劲绘制而成的“五雷破祟符”、“阳气鞭邪符”,不要钱似的打出。 空中,二十几张符箓无火自燃,化作一团团球状紫电与炙热火鞭,轰向鲶鱼精的肉身,如烟火般炸开! 鲶鱼精不过练气一境,实力比不得守墓巨蟒,身躯遭受猛烈攻击,忍不住怒吼出声。 牛慈玄朝高空中莫毅大喊:“快撤,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莫毅应了一声,靠着战友争取的一线时间,挥刀拍向空气,呼的转变方向,朝迷雾外掠去。 同时脑海中唤醒系统,进入福禄寿三仙抽奖机界面,狠狠拉下福仙抽奖机拉杆。 反正新手礼包的体验卷,自己只用掉了禄仙那张,福仙和寿仙那两张抽奖券都还留着,干脆死马当活马医! 莫毅在空中飞掠,那台福仙抽奖机便跟着在空中飞掠。 紫气升腾,福仙一双眼眸金光连闪,很快抬手落下卷轴,宣布开奖结果。 【末等奖:千里送鹅毛】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莫毅在心中大骂系统的不靠谱,“你大爷的系统,我现在缺那鹅毛大一点的福运吗,老子缺的是反败为胜的泼天洪福啊!” 第三十四章 罡风剐鲶鱼!什么,男主没救了? 河对岸,一众村民聚在一起,摩肩擦踵,踮脚向浓雾张望,各个神色焦急而畏惧。 当他们看到青衫读书人口喷鲜血,飞向空中,隐于雾中的巨大黑影高高跃起,在浓雾上空张开血盆大口,各个吓得脸色发白。 往日他们出钱请高人解救小花娘娘,多是偷偷摸摸,并不露面,就怕被河妖发现报复。 这次之所以敢全村在对岸观战,还是因为邹吴两位老太爷拍着胸脯说牛道长和儒家读书人本事极大,两人合力,必能手刃河妖。 可如今看来,情况似乎不妙啊! 有些胆小的村民开始偷偷往后倒退,想离开是非之地。 邹吴二老拄着拐杖,站在最前排,浑浊眼眸中的担忧远胜他人。 邹大福焦急道:“这次可一定要成功啊!” 吴自有擦擦额头汗水,拍拍老兄弟手背,既给对方打气,又给自己鼓劲儿,“没问题的,牛道长和莫公子都是世外高人,区区一条鲶鱼,不在话下。” 话音未落,就听到牛慈玄那句,“快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人群立时骚动,许多人纷纷打起退堂鼓。 吴自有满是皱纹的黝黑脸庞僵了几秒,随即抬手虚压,安抚道:“大家别慌,别慌,牛道长这是在示敌以弱,想趁鲶鱼精大意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听了这话,一些大胆的汉子勉强停住脚步,重新朝对望张望,只是跟之前比起来,离岸边远了很多。 那一头,在朝边缘掠去的莫毅刚骂完系统,鲶鱼精身子一拧,再度朝他扑来。 两条鱼须倏地伸出,如钢鞭抽打空气,呼呼炸响。 莫毅赶忙挥刀格挡,刀锋与鱼须不断碰撞,一刚一柔,在高空洒出一片刀光鞭影,砰砰作响! 迷雾中,牛慈玄发现鲶鱼精正朝自己这边碾来,心中又惊又喜,急忙朝后飞退,同时从袖中掏出十二枚铸造于始皇嬴政年间的上好铜钱,沿途在地上插成三列。 莫毅跟两条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忽前忽后的鲶鱼须缠住,一时无法脱身。 奋力砍断一节鱼须,气沉丹田,使出千斤坠落回地面,力从地起,在天上飘着,无法发挥权利! 鲶鱼精见他落地,身体如蛇般剧烈扭动,张开大嘴,倏地一下欺到近前,打算连泥土带人一起吞入腹中。 莫毅看着如推土机般的鲶鱼,同样心生惧意,开始朝后倒退。 此时离和牛道长商定好的布置天罡灭妖阵的地点,只剩不到五十步,说不定这样的真实败退,能无心插柳,将鲶鱼精引入阵中! 鲶鱼精不断如蛇般扭动,朝前滑去,声势浩大,沿途留下一条犹如溪涧的沟壑。 莫毅一边逃亡,一面还要不断挥刀劈砍那两条企图绕到背后,阻止他跑出迷雾的鱼须,场面惊险万分。 已退到阵外的牛慈玄攥紧双拳,一双眼睛死死盯住越来越近的巨大黑影。 “道长,我大哥怎么样了?”田中一身烂泥的卫青喊道。 牛慈玄头也不转,沉声道:“想让你大哥活命,就给我走远点,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卫青倒也干脆,狠狠一点头,转身朝远处深一脚浅一脚跑去。 自己如今虽然实力不济,帮不上大哥,但也绝不能成为累赘! 莫毅边跑边杀,终于跑到满地鱼尸鲜血的迷雾尽头,正要一步撞出,却听背后啪啪两声闷响,像有两只巨大手掌用力拍击淤泥。 莫毅心中一凛,暗道不妙,就听鲶鱼精冷笑道:“呵,你以为我会傻到追出迷雾阵?笑话,你既然跟牛鼻子老道合作,想必早就在外面布下陷阱等我去钻,真以为我会上当?” 莫毅用眼角余光朝后一瞥,发现刚才还来势迅猛的鲶鱼精,此刻速度骤减,看样子至多滑到自己所在的位置就会停下,心中万分沮丧,暗叹口气: “唉,人算不如天算啊! 又过这次打草惊蛇,鲶鱼精绝不会再掉以轻心,以后想除掉它可就难上加难了! 最糟糕的是连通知小花娘娘出手的机会,也因为我之前的盲目自信而失去了。 唉,这可如何是好啊!” 原来莫毅之前在河婆庙中仰天长啸,并非真是突发奇想,而是借机试探迷雾阵的隔音效果。 须知迷雾阵,迷雾阵,迷字在前,雾字在后,重点是在迷字,而不是单纯用浓雾障目那么简单。 想要让人迷失方向,不让其用肉眼分辨东西自然是重点,但若是困在雾中的人能听到阵外之人的呼喊,寻声而去,那也谈不上什么迷阵。 很可惜,他在院中以丹田气长啸,连老鼠都震死了,站在镇外凝神细听的牛道长却没听到半点动静,一座鲶鱼精用三十多年不断完善的迷雾阵,果然非同一般。 想到自己一但离开迷雾阵,短时间内便再没了与姜小花联系的可能,莫毅郁闷得要死,别提多不甘心了,又不住在心中暗骂系统:“不是鹅毛大点的福运啊,你倒是体现出来啊。” “靠,我是靠牛道长相助才逃出生天的,你这系统可别厚着脸皮说是那一点福运的功劳!” 正想着,越来越近的鲶鱼精忽然两腮鼓起,嘭的吐出个一丈多直径的大泥球,如巨型炮弹,朝他飞来。 莫毅没料到鲶鱼精之前看似愚蠢的大口吞噬泥土的行为,竟藏着这么一手,躲避不及,被泥球击中,嘭的飞出迷雾,落入冰冷刺骨的秀水河中,生死不明。 等在天罡灭妖阵南侧的牛慈玄眼看莫毅落入水中,有心救人,却无奈不熟水性,加上战局未定,鲶鱼精可会有进一步动作,必须有人压阵,无法抽身离开,只能干着急! 远处爬上田垄的卫青喊一声:“大哥!”扔掉竹箱,一个猛子扎入河中。 边上邹吴二老急忙喊道:“快救人,快救人哪!” 围观村民却无一人回应。 开什么玩笑,刚刚才得罪了秀水河的鲶鱼精,此时下水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人家一尾巴拍下来,几船人也不够塞牙缝的。 再说了,他们既然收了除妖的钱,就该生死自负,管他们死活作甚? 邹大福见无人行动,转而拉着吴自有的手道:“老兄弟,怕死不?” 吴自有洒然一笑:“我都九十四了,早活够本儿了。” 邹大福哈哈大笑,杵着拐杖示意两家子孙谁都不要跟随,大家都还年轻,不值得冒险,与吴自有颤巍巍的走过延伸到深水处的渡口,上了小船,撑船朝落水划去。 众村民见村中两位年纪最大的长辈冒险下水救人,都有些惭愧,但依旧没人站出来,反而陆续稀稀拉拉的离开。 冰冷河水中,莫毅的身体陷入昏迷,意识却还勉强清醒。 脑海中系统自动唤醒,出现了福仙末等奖【千里送鹅毛】已使用的消息。 他有些奇怪,却不得其解,想着那点福运到底用在哪儿了,我都快淹死了呀? 脑袋逐渐变昏沉,如被人拉下一块纯黑色的幕帘,遮挡了所有光线,彻底陷入昏迷。 迷雾中,借着口吐泥球的反作用力,鲶鱼精的滑行速度下降到与常人慢跑相当。 正暗自得意,扭动身体返回,身下跐溜一下,竟继续往前滑去。 原来是莫毅脚下那片鱼尸血泊将河岸弄得湿滑不堪,如同雨天积水的大理石广场地面。 鲶鱼精尾巴离开迷雾庇护,好似鱼儿离开水,在阳光照射下呲呲冒烟,实力大减,顿时慌神,奋力往回蠕动。 这座迷雾阵是它辛苦经营的一方小天地,在雾气里面,它犹如置身水中,境界能勉强保持稳固,可一但离开,哪怕只有只鳞片爪,也跟被直接丢到干燥的沙漠里无异。 牛慈玄等的就是此刻,在迷雾阵外他能看到阵里的巨大阴影,却因为浓雾变幻,光线飘忽,难以把握深度,鲶鱼精到了具体在哪里无法片段,此时逮住机会,急忙手掐法诀,念念有词施咒。 奋力往迷雾中爬的鲶鱼精忽然被十二枚大如车轮的铜钱顶离地面,大惊失色,不及反应,铜钱忽然滚动起来,将他如一排滚木上的巨石,直接滑出迷雾,落到阵中。 牛慈玄大喜,手中法诀不断变换,双手如飞,最后以剑指戳向天罡灭妖阵,喝道:“十二星君听我敕令,引罡风入阵!” 陡然间,地面一束束金光以八卦图案若隐若现,阵法内平白刮起一阵旋风,十二支桃木小旗被疾风卷起,悬在空中,光芒大涨,化作十二个金甲神人,高约两丈,法相庄严,威武! 鲶鱼精骇破了胆,急忙朝秀水河逃窜,结果到了边沿,被一缕缕犹如钢刀的旋风割的皮开肉绽,鲜血横飞,只得退回罡风最少的阵眼。 对岸,上百村民见到如此神迹顿时欢喜鼓舞,喜形于色,一些熟悉水性的汉子几步跳上渔船,朝二老追去,河中捞人,一条船可不行! 牛慈玄看着阵中被罡风如凌迟般割碎肉身的鲶鱼精,冷笑道:“世界生灵平等,哪怕并非人族,苍天亦会庇护,可你河妖残害沿河百姓,更妄图吞噬良善河婆的金身根本,实在自作孽不可活。” “纳命来!” 剑诀朝针眼处狠狠指去,十二星君化入面桃木旗,疯狂旋转,引出十二道粗如井口的旋风,携带天罡星宿之威,将惨嚎翻滚的巨大鲶鱼,连同皮肉、骨头、魂魄,一齐搅碎。 等到旋风将鲶鱼彻底浇灭,牛慈玄收了阵法,十二枚桃木旗彩光消散,落回地面。 “鲶鱼精已经被我剿灭,大家以后可以放心了。”面色苍白的牛慈玄朝对岸村民打个稽首,朗声道。 姜家村村民见围绕河婆庙的大雾逐渐消散,人人大声喝彩欢呼: “牛道长好样的!” “牛道长不愧是龙虎山的正宗天师,法力无边!” “牛道长,听说龙虎山的道长是可以娶媳妇的,要不我嫁给你吧?!” 村民们捧腹大笑。 牛慈玄假装没听见那位块头比自己还要壮硕的女子的告白,俯身去收桃木旗和十二枚始皇铜钱,拾到半途,忽然哎哟叫了一声,朝河边跑去。 “快,快救人啊,莫毅和卫青还在河里呢!” 秀水河底,冰冷刺骨,卫青握着柴刀,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激的涟漪阵阵,河沙翻滚,一时浑浊不堪。 不过卫青知道自己离大哥甚远,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往前游去,不多时河水清澈起来,就发现许多满口利齿的大鱼在四五丈深的幽暗水底尾部朝外,围成一圈。 “不好,这些怪鱼想吃大哥!” 卫青不及害怕,奋力向下游去,左手拽住近处一条大鱼尾鳍,右手狠狠一刀劈下。 柴刀锋利,是莫毅特意磨来给他对付野兽的,说好了到下一座县城,就给他换成上好短剑。 一刀劈下,直接破开鳞片,砍下大半条鱼尾巴,血如泉涌,大鱼吃痛,急忙挣扎游走,其他利齿大鱼闻到血腥味,瞬间扑来,疯狂攻击受伤大鱼。 卫青借机下潜,来到躺在河床底部的莫毅身旁,先奋力将那把分量极重,刀身赤红,犹如烈火的赤刀从大哥胸口挪开,拽着大哥朝水面游去。 谁知一拽竟没拽动,一口气从鼻中窜出,险些呛水。 卫青用手死死按住口鼻,一张脸憋得青紫,才看清是大哥后背的竹箱拖累,忙拉出手臂,自己往腋下一钻,朝水面游去。 水面上,一根两丈余长的竹篙插入水中,来回戳着。 卫青一口气用尽,胸膛想要炸开一般难受,发现竹篙就在手边,赶忙用力攥住。 渔船上,尽人事听天命的邹大福手上猛地一沉,险些一头栽进水里。 渔船摇晃,后面撑船的吴自有差点摔倒,忙问:“怎么了?” “快,我找到他们了,还活着,快来帮忙!”邹大福用船作为支点,将整个身体压在竹篙另一头,试图把下面的人翘起来,发现自己不够分量,急忙声嘶力竭的大喊。 几个精通水性的汉子闻言直接一猛子扎进水中,不多时,将奄奄一息的卫青和已没了气息的莫毅托出水面。 卫青被老人拉上渔船,气若游丝的说了句:“快救我大哥,快!” 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善于泅水的汉子自有一套控水救人之法,未必符合现代医学,却都经过实战考验。 几人围着青衫读书人一阵按压,发现毫无反应,连口水都没吐出来,有些愧疚的摇头道:“溺水太久,救不活了。” 第三十五章 才不会轻易狗带 彻底昏死之后,莫毅仿佛置身于伸手不见五指的太空深渊。 一片死寂黑暗中,莫毅孤独的有些心慌,便努力的伸手摸索,希望能触到点什么,却无论去往哪边,都只有无尽的黑暗与空无。 他甚至都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有无移动。 过了很久很久,莫毅终于放弃,盘腿而坐,感慨道:“所以这就是死后的一片虚无吗?” 挠了挠头,耸肩自嘲,“别说,还真是挺可怕的,难怪大家都不愿意死。” 莫毅所幸双手抱住后脑躺下,开始回忆往昔。 听说人在死去之后,脑细胞可以存活20秒。 而在这段极短的时间里,大脑会因为不需要再分散精力去做诸如控制身体,呼吸,心跳,收集处理外界信息,等诸多事情,精力高度集中,进入一种一念似永恒的玄妙状态。 既然最后的20秒可能像永恒般漫长,莫毅觉得自己可以奢侈的慢慢回忆往昔。 干脆,就从前世的第一段记忆开始吧。 漆黑空洞的世界忽然一亮,一道仿佛从影院放映机射出的斑斓光束洞穿黑暗,投射在莫毅前方约莫百十步的地方,化为一副十分熟悉的街道夜景。 路灯的昏黄光线不疾不徐的洒下,如一个淡黄色的琉璃罩子,将周围的黑暗隔绝在几米之外,却也让夏日的星空显得有些暗淡。 莫毅将视线从有蝇虫盘旋绕飞的路灯前移开,画面随即跟着移动,出现一条不慎宽阔的柏油马路。 马路对面,种着一排法国梧桐,梧桐树后,一堵爬满爬山虎的围墙里,是个老旧的居民小区。 夜已深,几栋楼里没有几户亮灯,静悄悄的。 莫毅咦了一声,坐起身,心道:“这不是我小时候住的福利院外面吗?” 转过头,果然看到一扇福利院那扇刷着七彩油漆的大铁门。 “难道这是以我的视角呈现的画面?” 莫毅赶忙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竟真坐在一个纸箱里,脚边还有封写个福利院院长的信,上面写了自己的姓名、生日。 莫毅的脑袋瞬间就炸了,耳朵嗡嗡轰鸣! “这是我被遗弃时的画面!” 他赶忙朝街道两旁张望寻找,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天可怜见,竟真在西面一颗树后发现一个躲在暗处默默流泪的消瘦女人。 “这,这女人是我母亲?!” 莫毅身体颤粟,起身朝荧幕跑去。 他想仔细看看那个女人,谁知不论如何在虚空中奔跑,画面依旧没有拉近。 他跑了一阵,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 荧幕上的画面只是他回忆的投影。 这片虚无虽能让他用第一视角查看回忆,却无法让他跳出曾经的行动轨迹,肆意的游走。 当时他一直坐在纸箱里没动,此刻也就不可能跳出纸箱,跑去近距离看看那个藏在树后的女人。 时光缓慢流逝,画面中的柏油马路上出现一道亮光,由窄变宽,是背后的大门打开了。 于是莫毅便看到两位福利院的阿姨走到他身前蹲下,伸手拿起箱内的纸条查看。 莫毅不在奢望能看清那女人的容貌,却忽然发现一个重大问题:“门口怎么就我一个人,我妹妹呢?” …… 翌日,莫毅被屋外的喧闹吵醒。 阳光刺目,晃得他睁不开眼,已是巳时。 莫毅抬手挡住阳光,只觉得身上没一丝力气,却不知是因为之前的漫长回忆所致,还是跟鲶鱼精的战斗有关。 回忆曾经走过的人生路,许多过去疏忽的人和事都清晰起来,编织成一张或交集,或擦肩而过的网,感慨万千。 莫毅从未想过曾经一位玩得很好的孤儿院玩伴,竟就坐在自己身旁用手机看“自杀手册”,也从没想到,即便身患绝症,仍有姑娘在他背后轻声的说:“我喜欢你,如果你现在转身,我就不顾一切跟你在一起。” 很多人,很多事,只是一个疏忽,便永远错过,再追不回。 莫毅愣了很久,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温暖卧房! “我没死?” 莫毅撑着坐起,环顾四周,发现不过是间殷实人家的房子,陈设毫不出奇,不好判断是在谁家。见卫青不在房中,也不见牛道长,心中有些担忧,“他们两个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裹上盖在被子上的狗皮褥子,下床出门查看。 才走出几步,屋门被人推开。 进屋的正是牛慈玄。 他见莫毅好生生的站着,欢喜道:“哈哈,我就知道,以你的体魄,这时候肯定醒了。” 莫毅拱手,“牛道长,我这是?” 牛慈玄道:“你昨天被鲶鱼精吐出的大泥球击中,落进秀水河里,险些溺死。” 说到这里,牛慈玄顿了顿,心有余悸的说:“好家伙,当时的场面实在凶险,你被村民们救上船后呼吸心跳都没了,差点没把大家吓死,还以为又要在秀水河畔再立一座河伯庙了呢。” 又旋即赞叹道:“莫毅,你修炼的那门内功心法可真了不得啊! 居然能在溺水濒死之际,强迫自己的呼吸心跳进入龟息状态,保存一线生机。 若非我仔细把脉,发现其中玄机,还真以为你已经溺水身亡了。” 莫毅从不知道“墨家天机诀”还有这种妙用,但涉及墨家秘密,也不能和牛慈玄探讨,便打个哈哈过去了。 “牛道长,卫青现在可好?” 牛慈玄见他问起卫青,立刻竖起大拇指,道:“卫青那孩子真是勇敢,见你掉进河里,二话不说就扎入河中救人,为了救你,险些把自己的命都给丢了。” “什么,险些把自己的命丢了?!”莫毅忙问:“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牛慈玄见年轻读书人十分紧张,笑着安抚,“放心,放心,那孩子只是被冷水激了一下,有些发烧,贫道已经施针用药,最多三天,保管他重新生龙活虎。” 莫毅松了口气,忙请牛道长带他去探望卫青。 牛慈玄让他先穿好衣服,说如今邹家热闹非凡,披个褥子出门,实在有失高手风范。 莫毅无奈,只能照做,结果在榻上弯腰穿靴时,喉头忽然一甜,一口暗红鲜血直接喷在地上,眼中天旋地转。 牛慈玄吓了一跳,忙上前搀扶,“哎呦,怨我怨我,你跟鲶鱼精搏斗时受了不轻的内伤,我居然忘提醒你,实在是疏忽了!” 莫毅吐了口血,脸色愈发苍白,却仍摆手笑道:“这事怨不得道长,是我自己疏忽,没察觉到自己受了内伤。” 牛慈玄扶着他躺下,说:“我看你这状况比卫青糟糕多了,还是卧床静养,先吃我几幅活血散瘀的汤药再说,就别再乱动了,等明天卫青身体好转,我带他来看你,都在一个院子,也就是几步路而已。” 莫毅还是不放心,摇了摇,重新坐起,“我还是先去看看卫青,不然一颗心悬着,也没办法静养。” 牛慈玄拗不过他,只好帮他裹上褥子,扶着去看卫青。 邹家是座三进的宅院,在附近几个村子都数是殷实人家。 两人刚出了门,院中的邹吴两家子孙便赶忙跑来行礼问好,莫毅受了内伤,十分虚弱,便让牛慈玄代劳一一点头回应。 说来也是邹老太爷画蛇添足,为表示尊重,把莫毅和牛慈玄都安排在了东侧客房,却把卫青一人安排在西侧。 害的莫毅要拖着病体穿过天井,才能见到卫青。 房门并未上栓,两人直接推门而入。 榻上,卫青盖着厚实的被褥睡得正沉,莫毅见他脸色尚可,呼吸平稳,也就放下心来,没有出声喊醒少年,转身关门离开。 走到半途,路过正堂时,莫毅忽然道:“牛道长,我有一事想请道长帮忙。” 牛慈玄见他这么客气,不大高兴,“什么帮不帮的,咱们如今已是过命的交情,有事尽管说,只要是我牛慈玄能办到的,绝没二话。” 莫毅笑笑,心说这位老哥当道士真可惜了,就这四海脾气,去墨家当任侠更合适。 “牛道长,我和卫青一路上一直各背着一个竹箱,不知道长可否有印象?” “嗯,有印象,你们儒家弟子出门远游,都爱背着那玩意儿。” 莫毅点头,“我醒来以后没在自己房中看到那个竹箱,想来是昨天一战,跟我一起落入秀水河中了,那竹箱里不但有我们远游用的用具盘缠,还有口家师赐予的宝刀,万万不敢丢失,还请牛道长帮忙打捞一下。” 牛慈玄笑道:“瞧你这事情求得,就跟我是个眼瞎心暗的傻子傻子似的,你连跟鲶鱼精以命相搏时都不愿摘下那竹箱,我又怎么会任由它沉在水底。” 他拍拍书生肩膀,“尽管放宽心,今天一早,我已经让邹吴二老叫了村里的几名船夫去打捞那只竹箱,此事由吴老丈亲自盯着,出不了差错。” 莫毅作揖致谢。 回了房间,莫毅躺下休息,牛慈玄则写了药方外出抓药。 本来他有瓶效果不俗的伤药,可惜之前左臂骨折,自己全吃了。 莫毅只跟王叔学了三年,内功精湛,却不懂如何运功疗伤,想学武侠小说里那样盘腿打坐,轻轻松松搞定内伤,却有心无力。 不多时一位长得眉清目秀的邹家曾孙女,端来清粥小菜,伺候莫毅吃饭,本来还想一口一口的喂,可莫毅这种恋爱都没谈过的纯情大叔哪里消受的起,忙又忍着疼坐起喝粥。 邹晓福见莫公子对自己客客气气,心中倍感失望,施个万福,退出房间。 来到门外,二八少女气恼的跺了跺脚。 哼,本以为自己抢在第一个进门伺候,定能让莫公子一见倾心,没曾想这儒家书生看着机灵,却是个十足的榆木疙瘩,自己的媚眼算是抛给瞎子看了。 走出几步,院里一众少女莺莺燕燕的围了过来问东问西。 一名胸口波澜壮阔的姑娘紧张地问:“大姐,莫公子见你亲自给他喂饭,啥反应啊?” 邹晓福模样俏丽,可论起胸口风光,却完全不能和蔚为壮观的二妹,邹有容相提并论。 见那副娇憨模样,十个男人有八个都无法抵抗,邹晓福只觉得这一仗自己要输,便没好气的道:“啥反应也没有,我看他要么喜欢男人,要么就是家中已有婚约,不敢违背,所以哪怕是喜欢上我,也不敢说出口。” 邹有容拍拍胸口,颤巍巍的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只要莫公子不是个毛手毛脚的色胚,我就敢进去送饭了。” 邹晓福分明从妹妹眼中看出了一丝窃喜,心中冷哼,直径朝院门走去。 呵,还吓死你了,我看你巴不得自荐枕席,给莫公子暖被窝吧! 十里八乡的少年郎,有一个算一个,谁能有莫公子这般气质出众,文武兼修? 那往人堆里一站,活脱脱是在一堆泥人儿里站了个用清风明月黏成的玉人儿,完全不是一类。 可为什么这样的俏郎君,就也跟那些俗人一般只喜欢大胸脯呢,实在是气人! 想到这里,她又狠狠在院门口的跺了跺脚。 那群小姐妹见大姐走了,立刻围着二姐叽叽喳喳。 有的替大姐感到惋惜,有的给予二姐诚挚祝福。 说莫公子不喜欢生了漂亮脸蛋儿的大姐,那肯定就是喜欢身段好的,二姐天生丽质,一定能把莫公子迷得五迷三道。 一些刚刚开始抽条的小丫头则是希望莫公子既没看上大姐,也不要看上二姐, 少女们各怀心事,却是人人被莫毅的高人风采与儒雅身份迷得神魂颠倒。 这世上还有比一位文武双全、前程似锦的俊书生更适合做自己夫君的吗?! 屋内的莫毅差点一口粥从鼻孔喷出来,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无奈摇头,“唉,邹老头,你这可有些过分了啊,哪怕是想把我留下来做曾孙女婿,也不能做的这么明目张胆吧?” 莫毅喝完粥,想了想,还是决定睡觉的时候也睁一只眼,总不能像一觉醒来,自己就多了个媳妇。 …… 陇西郡,阳关寨。 芹落带着孟发财和另两个兄弟扮作香料贩子的仆役,驱赶四辆马车慢悠悠离开寨子。 随车护送的,是两位太守府的护院高手,也是仆役打扮,真正实力却是毫无水分的璞玉境武夫。 一身葛衣的芹落赶着马车,身后坐着为身穿狐裘、身材富态的中年汉子,玩弄着手上的玉扳指,笑问:“小落,我如今这副样子,像个脑满肠肥的商人不?” 芹落笑道:“什么叫像,根本就是!赵管家,如果这次你不能把三车香料在会稽郡出天价,都对不起你这一身天生的富态相。” 两人哈哈大笑。 第三十六章 受欢迎的烦恼 当房门被吱呀推开,已是下午申时。 冬日里,这是一天中最暖、最舒服的时候。 莫毅睁开眼,就看到精神略显委顿的卫青,撑着从床上坐起,关切的问:“可感觉好些了?” 卫青瞪大眼睛,“大哥,你怎么抢了我词?” 莫毅爽朗一笑,“因为我觉得自己感觉挺好的。” 少年嘿嘿笑着,关上房门,觉得屋内炭气太重,皱了皱眉,将窗户推开一点换气,然后走到床榻坐下,挤眉弄眼道:“大哥,你听说了没?” “听说什么?” “如今十里八村的姐姐,都想给你暖被窝哩!” 莫毅正端起手边案上一碗花茶喝着,听到这话,直接喷了出来。 抬手给了少年后脑勺一巴掌,没好气道:“反了你了,敢拿大哥开涮!” 卫青见大哥似乎暂时对婚配之事不感兴趣,心里有些小窃喜,“太好了,大哥现在还不想娶媳妇,也就是说,我那位从未谋面的子夫姐姐还有机会!” 眉飞色舞的揉揉脑袋,转移话题道:“大哥,你和牛道长早就知道小鱼儿是害人的妖怪,打算为民除害,怎么也不提前跟我通通气,好让我有个准备。好家伙,说动手就动手,差点没吓死我!” 莫毅解释道:“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主要是担心你年纪还小,脸上藏不住事儿,被鲶鱼精看出破绽,影响计划实施。” 少年大都骄傲,发现被人蒙在鼓里多会愤懑不已,只觉得自己被人看轻了,但卫青不愧是史书上评价极高的豁达名将,听完大哥的解释,非但没有生气,还颇为认同的点点头。 “嗯,大哥和牛道长顾虑的对,我要是提前知道了那小鱼儿是残害小花娘娘的坏妖怪,恐怕会忍不住怒目而视,万一被小鱼儿看出问题,可就糟了。” 本以为要安抚少年一番的莫毅,闻言一怔。 他没想到卫青小小年纪就这般通情达理,惭愧道:“唉,最后没想到是我露出了马脚,被鲶鱼精察觉,险些害的你遭遇危险,真是惭愧的很。早知道这样,我就早些告诉你了,还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卫青赶忙摆手:“可别这么说。大哥是在最后关头才露出破绽,哪怕给鲶鱼精察觉,也可以挽救,要是换做我,可能在庙里的时候被它发现了。” “以后在遇到这种事,大哥只管继续瞒着我便是,不打紧的。” 莫毅笑笑,不再继续自责,有些事情,只需吸取教训,争取下次不犯同样的错误便可,多说无益。 他转移话题道:“卫青,我落水的时间太早,错过了牛道长用阵法绞杀鲶鱼精的好戏,不知道你看到没有?” 卫青挠了挠头,“我也没看到呢,当时我见你被大泥球顶着砸进河里,炸起好大一个水柱,想也没想,就跳进河里了,等再上来的时候,牛道长已经把那鲶鱼精杀了。” “不过听对岸观战的村民说,当牛道长启动阵法后,有十二个金甲神人破开天幕,降入阵中,跟鲶鱼精打的风云变色,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皮糙肉厚的鲶鱼精杀的形神俱灭。” 莫毅听得直皱眉,心说:“打的风云变色?这是牛道长能闹出的动静吗?” 他还是决定等牛慈玄来了亲自问问,市井传言,只需到第三个人嘴里就能添油加醋到走了样,不靠谱的很。 卫青还发着烧,聊了一会便觉得浑身乏力,莫毅见状忙叫他回去休息。 等少年走了没多久,门外忽响起敲门声。 咚~咚~咚~ 声音轻柔,仿佛带着三分羞意,三分纯色。 很快,一个软糯婉转的声音在屋外轻轻响起:“莫公子,我能进来吗?牛道长抓来的伤药煎好了。” 莫毅知道来人多半是那位身材极好的有容姑娘,叹了口气,轻声道:“请进。” 心里却暗自腹诽牛慈玄,“你这牛鼻子,明知道我身受内伤,还让身材火辣的姑娘来送药,就不怕我被勾的气血翻腾,伤上加伤,直接吐血三斗?” 房门吱呀推开,身材婀娜的邹有容端着托盘,与寒风艳阳一齐进屋,一时当真春光无限。 莫毅看着一步三颤的二八少女,面带娇憨的袅袅走来,心中暗暗点头,“嗯,这样的姑娘,足够在前世当个网红或者宅男女神了,一定会让无数男人腰酸背痛,两眼无神。” 不过他到底是跟小玉同一屋檐下生活三年多的男人,早已审美疲劳,加之又见过流云宗小仙子董婉,和媚态天成的青丘狐妖母女,免疫力愈发增强,虽不至于古井无波,视凡间颜色如白骨骷髅,却也真没多少心潮澎湃。 笑着道了声谢,莫毅直接端起药碗,一口长气吹凉后,一饮而尽。 邹有容本打算坐下来亲自用汤匙喂药的,方能显出自己身段是多么婀娜,再来个才子佳人小说里的眉目传情,柔情似水,一举将莫公子拿下,羡煞旁人。 不曾想他居然直接把药一口喝干,看着托盘上空荡荡的药碗,邹有容觉得自己受到了锥心一击。 国力强盛的朝代大都民风开放,女子也多敢爱敢恨,不说别的,光是一怒之下,妻子提笔休夫的事情就屡见不鲜。 邹有容见儒家读书人如此不解风情,觉得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瞪榆木疙瘩一眼,直接仰起头转身离去。 关门的声音又响又脆! 莫毅苦笑着耸了耸肩,重新躺下,双手抱在脑后,有些得意的喃喃自语:“这下总不会再有姑娘来打扰我休养了吧?” 不曾想少女心海底针,他一个两世都打光棍的糙汉哪里猜得透,反而弄巧成拙。 那邹吴两家的姑娘们,见最出挑的邹有容和邹晓福铩羽而归,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越发觉得养病的年轻书生看着顺眼。 她们一众姐妹平日里总被相貌出众的邹晓福和邹有容死死压着一头,不能扬眉吐气,如今见两人吃瘪,怎能不暗暗高兴? 十个有八个都觉得莫公子不愧是有见识的儒家读书人,眼光就是跟村里的泥腿子不一样,不会只盯着胸脯、屁股和脸蛋。 结果后来,莫毅虽然寻回了竹箱,将执明神君赠与的伤药服下,明言三日内内伤便可痊愈,进来送饭送药的姑娘非但没少,反而成倍增加,让他始料不及,头疼不已。 等到晚饭时,邹吴二老和牛道长一同到来。 牛慈玄带来一只崭新的,沉甸甸的竹箱,和赤刀,二老则带来一桌酒席。 “莫毅,你那些用具盘缠都捞上来了,除去急流冲走找不到的,都在这里。”牛慈玄将竹箱和赤刀、宝剑放在榻边,伸手拍了拍箱子,“旧竹箱烂了,我让村里的编筐匠给你按旧竹箱的样式重新编了一个,你看看合不合用。” 莫毅心心念念的只有赤刀而已,对竹箱里的用具珠宝并不在意,笑着告了声谢,“合用的很,合用的很,多谢了。” 牛慈玄笑着摆手。 之后便是邹吴二老的虚怀温暖和告罪,按照先前的计划,鲶鱼精一除,他们就要忙碌祭河婆的事宜,所以未能在第一时间慰问负伤的莫毅。 这点小事,莫毅并不在意,何况还是事先定好的计划,于是四人便在温暖的卧房里摆开酒席,喝起酒来。 会稽郡是现代家具的发源地,除了卫青那样的穷苦人家,家境殷实些的,早已将矮案换成了桌椅,未必是锦绣家具行的上等家具,但用起来也没多少差别。 莫毅有伤在身,不能喝酒,牛慈玄也一样,邹大福和吴自有也不勉强,自饮自酌,只笑着让两人多吃些菜,吃到最后,两位年近百岁的老人竟都喝得大醉,被自家子女背回家。 之后莫毅将执明神君的伤药分给牛慈玄一些,让他服下。 山上道士大都有炼丹的爱好,对于歧黄之术自然触类旁通,牛慈玄只闻一下药丸,便知道其中所蕴含的药材非比寻常,“好东西啊!” 又过一日,服了上品灵药的莫毅已能如常人般坐卧行走,便带着卫青去看祭祀的准备活动。 祭祀河婆,对于临河而居的村民而言是天大的事。 引水灌田,下河捕鱼,做饭洗衣,哪一样关乎生存的事情,离得开这条秀水河? 出了大门,便看到许多村中妇人洒水净街,擦拭大门,悬挂花灯,不时有几个拿着代表虾兵蟹将的面具稚童从巷口、院中奔出,跑的飞快,神气极了,都是有幸被老族长选出,跟随小花娘娘神像一起巡游村庄河道的孩子。 “大哥,姜家村的祭祀好热闹呀,都快赶上过年了呢!”卫青大开眼界。 “怎么,你们村祭祀河婆的时候不热闹吗?”莫毅笑问。 卫青耸耸肩,“俺们村太穷了,祭河婆的时候就是每家每户在门口摆上香案,再把河婆河伯从庙里抬出来走一圈,就结束了,不像他们还要虾兵蟹将开道,演鱼龙舞,吃百家宴。” 莫毅算算日子,觉得十分宽裕,便说:“你如果想留下来看热闹的话,我们可以晚几天再动身。” 卫青想了想,摇头道:“不了,还是大哥伤势痊愈之后就走吧,大哥出门远游,肯定也跟家里定了归期,不能因为这点事耽误,我也想早日找到娘亲和姐姐,带她们回家团圆。” 少年说道回家,恨不能生出翅膀,一夜飞到河南郡,莫毅则一阵头大。 时至今日,卫青的父亲已变成一座孤零零的坟,哪还有家啊。 莫毅想着那封被他用竹筒和油布小心包裹的郑季遗书,暗呼幸运,还好自己做了妥善的防水处理,才没让那封遗书在河水中化作一团墨韵。 可卫青如此恋家,看到那封遗书,就一定能振作起来吗,实在不好说。 “好,那听你的,咱们后天就走。” 卫青笑着点头:“好嘞!” 他想起一事,忽然道:“大哥,咱们的盘缠和帐篷、炊具虽然都没丢,可米面干粮那些却都没了,要不要现在买一些?” 莫毅摇头:“不用,临走的时候,邹吴二位老太爷会帮我们准备好的。” 卫青疑惑道:“大哥,做人不该施恩不图报吗?咱们这几天住在邹家,吃的都是大鱼大肉,已经很破费了,如果走了,还要拿他们东西,会不会不太厚道呀?” 莫毅揉揉少年脑袋,“放心,大哥心里有数。” 卫青哦了一声,不在多说。 莫毅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道理讲明白些,省的少年想岔了,“卫青,你知道施恩不图报的原话是什么吗?” 卫青仔细思考片刻,答道:“好像是‘施恩图报非君子。’” 莫毅往前走着,跟几名向他问好的村民点头致意,“只说对了一半,这话其实还有后半句。” “还有后半句?”卫青一愣。他还真没听说这话有后半句。 莫毅说:“这句话的原话是,‘施恩图报非君子,知恩不报是小人’。” “知恩不报真小人?”卫青仔细咋摸着这句话里的味道,有些明白大哥为什么打算接收邹吴两家的临别赠礼,“大哥,你的意思我大概想明白了。你是不是想说,哪怕自己有心做施恩不图报的君子,也不能因为想做君子,而让别人被迫做了有恩不报的小人?” 莫毅点头笑道:“是这意思。” 卫青却马上反问:“可这既然是一整句话,为什么后半句我却从没听人提起呢?” 莫毅想了想,道:“大概因为有很些弱者觉得强者就应该无条件帮助他们吧?所以不太爱提后半句,这样就可以心安理得只索取,不回报了。” 卫青挠了挠头,“我感觉这想法不太对。” 莫毅点头,“我也觉得不太对,且不说道德层面上的东西,只是单从自私的角度去说,这也是种很蠢的想法,因为只有知恩图报,才能让人更愿意帮助弱者。 强者不等于圣人,一味地付出却得不到回报,就会慢慢寒心,久而久之,他们就不会再愿意施恩了,如此一来,最终吃亏的,只会是那些需要帮助的弱者。” ———————— 天啊!均订涨到5了,有史以来最好成绩,昨天更是一下就涨了41个订阅,应该是有看官大大全订了,好开心啊!啊哈哈哈,感谢订阅本书的看官们!╰(*°▽°*)╯ 第三十七章 青阳冈打虎! 将人性的阴暗面曝露出来,并不是件值得快乐的事情,所以那些传播负能量的人才会自以为睿智,却让周围人避之不及。 卫青沉默良久,才勉强笑一下,道:“至少邹家、吴家,都是知恩图报的,所以这世道也不算太糟,是吧大哥?” 莫毅点头,转头看向少年笑道:“别把自己忘了,你可是刚刚救了我一条命。” 卫青裂开嘴,开心的笑了起来。 不管是谁,当被人称赞,又扪心自问,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做的不错,总是件高兴的事情。 三日后,莫毅和卫青在姜家村村口与牛慈玄等人挥手道别。 邹吴两家的小辈也出来送行,宛若一片盛开桃林的少女们,看着一大一小在熹微晨光中渐行渐远,都有些遗憾。 不过她们很快又高兴起来。 自己虽然没有得到莫公子垂青,可邹晓福和邹有容不也没得手嘛,大家打个平手。 因为要主持四天后的祭河婆仪式,村民们特地为牛慈玄买了身新道袍。 人靠衣裳,马靠鞍。 焕然一新的牛慈玄身背桃木剑,瞧着颇为仙风道骨,不在邋里邋遢。 他见两人走远,忽然喊道:“莫兄弟,龙虎山风光秀丽,是个形胜游玩的好地方,你们此行若是有空的话,不妨去龙虎山找一位叫秦钰的道长,他是我的师兄,为人最是豪爽好客,只要提我名字,定然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莫毅停步,转身举起双手,做了个OK的手势。 牛慈玄呵呵一笑,也比了OK,这个新奇的手势,因为莫毅的使用而在姜家村流行起来。 如今村里人若是谁不时常比划一下,都会被人当成土鳖。 执明神君那瓶伤药,虽不至于活死人肉白骨,但确实药效非凡,只服下一颗,牛慈玄已经不用在拿竹片布条吊着胳膊了,虽然还提不了重物,但估计再有三五日,就能恢复如初。 他看着两人消失在小路拐角,心中怅然若失,要不是需要留下来主持祭祀,他真想跟他们一起结伴远游。 几场风雪,十数天跋山涉水,莫毅和卫青在年关前进入庐江郡襄安县。 因为还有三天就要过年,县城中一片喜气洋洋,家家户户,只要日子过得去的,都更换了新桃符。 卫青见街巷院中,不是父亲带着孩子出去采买年货,就是一家人忙着打扫屋子,一片温馨繁忙的景象,不禁思念起自己的父亲。 也不知道爹爹一个人过年会不会觉得孤单。 “想家了?” 莫毅的话打断了少年的思家之情。 卫青摇头:“没有。” 莫毅揉揉他的脑袋,笑道:“想家有什么可难为情的,哪怕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也有看着床前明月思故乡的时候。” 卫青问:“大哥,我能给爹写封信不?” 莫毅有些为难。 写封信回去,若是村里回信过来,郑大叔一番苦心谋划岂不要付诸流水? “不可以吗?”卫青有些失望,却随即笑了笑,“没关系,等找到娘亲和姐姐在写信也不迟。” 莫毅只好说:“写信可以,但你要做好了得不到回信的心理准备,我们在赶路,不可能为了等郑叔叔回信,在一个地方呆上一两个月。” 卫青立刻高兴起来,“呵呵,收不到回信没关系,我只想让爹爹知道我到哪里了,看到了什么样的风景,见到了什么样的人,遇到了什么事情。我觉得河婆庙的事情,在山上打虎的事情,都可以重点说说!” 几天前,他们在一座名叫青阳冈的荒山过夜。 山中莽草丛生,林荫蔽日,两人走了一天,竟连猎户和樵夫所走的小路也没发现一条,实是名副其实的荒山野岭。 当天黄昏,两人找到一处山洞,虽不大,却干燥,便决定留宿过夜。 不曾想到了后半夜,卫青布置在洞外林中的铃铛绳忽然叮铃铃的响起。 莫毅瞬间惊醒,不等钻出帐篷,一只虎爪刺啦划破篷布,在他面门上两寸急掠而过。 正欲举刀反击,破口处骤然腥风刮起,一个硕大虎头已钻进帐篷,咬向莫毅咽喉。 莫毅赶忙举刀格挡,将刀鞘横塞入虎口,想拧腰转胯,将老虎掀翻过来。 书上说武松醉酒,尚能打死老虎,他如今是有内力在身的江湖一流高手,实力比起行者武松只高不弱,对付只吊睛白额大虫,想来更易如反掌。 谁知书上写的,全他娘的是扯淡! 一头猛虎体重少说七八百斤,奋力扑咬下来,力道之大,何止千斤,直接将仰面躺在睡袋里的莫毅死死按在地上,哪怕运转内力,仍动弹不得! 那老虎一口没有得手,蒲扇大的右爪忽的拍下,莫毅奋力拧身,堪堪躲过,却因为没接上力,手上赤刀直接被老虎夺去,一甩脑袋丢出帐外。 另一顶帐篷中的卫青被打斗声吵醒,伸出脑袋查看,吓得魂不附体。 好家伙,一头水牛般大的大虫正小半个身子钻进大哥的帐篷里,来回扑咬。 用铁条支撑的坚固帐篷,就像纸糊的一般来回变形扭曲。 听到大哥奋力挣扎的低吼,卫青手脚冰凉,下意识看眼洞口,发现那堆篝火烧得正旺。 居然还是只不怕火的大虫,看来平日里没少吃人! 难怪山上看不到一个樵夫和猎户! 少年只胡思乱想了刹那,便抽出柴刀,钻出帐篷,狠狠朝大虫脖颈处砍去。 那老虎十分机敏,听到挥刀声时以朝另一侧闪开,锋利柴刀只削断几根虎毛。 卫青力气使得太大,一刀劈空,险些朝前跌倒,刚踉跄站定,老虎以如人般站起,朝他扑来! 卫青看着足有一丈多高的大虫,头蹭洞顶,一掌朝自己拍来,锋锐厉爪就像一把钉犁,急忙朝后后退,谁知那老虎也往前迈处一步,急追不舍。 山洞不大,几步之间,卫青后背以触到石壁,退无可退。 眼看性命不保,卫青干脆豁出去了,握紧柴刀,厉喝一声,对着拍来的厉爪砍过去。 虎爪锋利,力量之强绝非只练了一个月拳的少年可比,乒的一声,少年虎口震麻,柴刀脱手而飞。 猛虎跟着一掌响起柔软的脖颈拍来。 “尼玛的,给老子等等!” 一声怒喝响起,震的洞顶砂石漱漱而落。 卫青只看到倾倒的帐篷中一个黑影窜出,砰地一声,老虎身体打横,朝洞口飞去。 “你没事吧?”莫毅横眉瞪目的问。 “没,没事。”卫青答了一句,立刻反问,“大哥,你没事吧?” 莫毅点头,转头朝外看去。 猛虎被一脚踢飞两丈,长尾一甩,身体在空中拧转,稳稳落地,朝两个人类呜呜低吼,似乎仍不愿放弃到嘴的美味,一步步慢慢向前挪动。 火光下,体型大如水牛的猛虎,虎视眈眈,一双铜铃大眼冷冰冰的,只有凶残嗜血。 莫毅跟它对视,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这老虎的眼神,越看越像圣火教的烈火里耶,往日全村被屠的惨剧立时在脑海中不断闪现,脑袋轰一下炸了,将宝剑丢给卫青,就怒吼着冲了过去。 “喜欢吃人是吧,我让你也尝尝被人吃的滋味!” 老虎亦在同一时间扑来,如腾云般矫捷。 “大哥小心!” 卫青只来得提醒一句,一人一虎已经撞在一起。 猛虎张开血盆大口,双爪抱向莫毅双肩,打算一举要穿他的咽喉。 莫毅猛地一矮,贴地滑出半丈,后背嘭的着地,双腿一记“兔子蹬鹰”,朝柔软腹部蹬去! 就听砰砰两声,近一吨重的猛虎撞上洞顶,反弹坠落,莫毅一招乌龙盘柱,双腿在上,双手撑地,如旋风般将它踢出洞外,撞散篝火,在盖满积雪的草丛中划出一道沟壑。 那老虎的腹部挨了莫毅能裂石开碑的一脚,受伤不轻,摇晃起身后,张口吐口暗红鲜血,洒在雪地上,格外醒目。 它盯着慢慢走近的两个人类,呲了呲牙,转身就跑。 “哪里跑!” 莫毅一个箭步窜出,双手扥住似钢鞭般的虎尾往回狠狠一拽,两力相较,生生将猛虎扯得横在空中。 老虎吃痛,嗷呜一声,莫毅大吼,拽着虎尾如扔链球般旋了两圈,朝身旁一颗大松树甩去。 如钢浇铁铸般的虎头砸在树干,砰地一声巨响,脑浆迸裂,鲜血四溅。 松树巨震,枝上的积雪漱漱落下,如下了场小雪,覆盖住涂了一地的血浆,又被浸成红色,变成更大一滩血浆。 松树下,莫毅岔开双腿站在雪地里,喘气如牛,手里还紧紧攥着虎尾。 “大哥!” 卫青举着宝剑跑来,不由分说,一剑捅入老虎脖颈。 面对这种猛兽,一定要确保它彻底死透,否则一但反咬,会丢了命! “大哥,你怎么样?”卫青双用抵住剑柄,将长剑钉入雪下泥土之中,这才放心的转头询问。 莫毅喘匀了气,摇头道:“我没事。” 卫青闻言松了口气。 两人相视一眼,默契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襄安县的街道上,莫毅和卫青不疾不徐的走着,除了打算吃饭以外,还想找一间客栈投宿。 卫青想起了青阳冈打虎一事,思想的情绪淡去许多。少年兴奋的拍拍背后竹箱,问:“大哥,咱们是不是把虎皮、虎骨,卖了还钱呀?” 莫毅道:“虎皮就不卖了,你留着盖吧,虎骨拿去药铺卖了好了。” 卫青笑着点头,这年头能遇件虎皮褥子自,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爹爹病了这些年,身体不好,留给他冬天盖。 两人一路问人,找到一间名叫“倚山堂”的药铺,莫毅懒得要来绕去,直接问伙计铺子收不收虎骨。 那伙计三角眼,八字眉,高颧骨,薄嘴唇,两腮生着不少麻子,见莫毅和少年都身材清瘦,不像有功夫的,以为是在拿自己开涮,挥手赶人道:“滚滚滚,别跟大爷玩猫骨头当成虎骨头的把戏,大爷我眼力好着呢,不想被打断狗腿,就赶紧滚。” 卫青本是温吞脾气,可这一路走来,不论是神祇高人,还是市井百姓,哪个和他说话不是客客气气、斯斯文文的,何曾被这样羞辱过,火气上来了,梗着脖子怒道:“襄安县又不止你一家药铺,不买就不买,干什么狗眼看人低的骂人!” “敢骂我是狗?!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三角眼伙计扬手就要打人。 莫毅见着人脚步虚浮,明显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浪荡子,便没有出手。 笑话,一个跟猛虎、食人鱼拼过命的少年,会打不过软腿虾? 卫青见他一巴掌煽来,左臂竖起格挡,左手顺势抓住伙计左臂,右脚前探,勾住脚踝的同时身体往伙计怀里一靠,右手贴住谭中穴用力一推。 三角眼伙计胃部剧痛,一口气登时喘不上来,朝后踉跄两步扑倒在地,摔得四仰八叉,哎哟痛呼。 卫青拍了拍手,对自己的这一个月苦练成果很是满意,要不是不愿伤人,刚才临时把出拳换成推手,保管打的这家伙半个月吃什么吐什么。 忽然想起素来爱行侠仗义的大哥就在旁边,忙收起笑容,偷偷打量年轻读书人。 “这一个月没白练,不错。”莫毅笑着竖起大拇指。 卫青如释重负,抱拳作揖道:“都是师傅大哥教的好。” 两人都被师傅大哥的古怪称呼逗乐,嘿嘿一笑,转身往外走。 上梁不正下梁歪,伙计狗眼看人低,想必掌柜的也不是好鸟,去别药铺卖就是。 两人还没走出坊门,就听身后药铺内呼呼喝喝,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少说有十几人。 “站住!”一个男音响起,语调平淡,尾音却拖得很长,透着目中无人的嚣张。 莫毅见十几条汉子手持齐眉棍,将他们围住,停下脚步,跟那说话之人对视,同样语气平淡,尾音拖得极长:“干嘛?” 那个两腮横肉,掌柜打扮的中年汉子一愣,心说好嚣张的小子,一下竟不知道该怎么答复。 卫青捂嘴偷笑,心道:“大哥学泼皮无赖的语气,还学得蛮像的。” 他被十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围住,心里却半点也不担心,跟巨蟒、猛虎比起来,这些人实在上不得台面。 少年不敢说自己可以在没有大哥帮助下一人打翻十个,但只要拔出柴刀,他相信自己即便独自一人,也能杀出重围。 当然,毫发无损是不可能的。 第三十八章 马踏群狗 双方对峙,坊市里许多百姓都远远围观,轻声议论。 从一些妇人的怜悯眼神来看,倚山堂药铺确实凶名赫赫。 两腮横肉,长得好似斗牛犬的中年掌柜终于想好该说什么,冷笑道:“小子,打了我们倚山堂的人,就打算这么拍拍屁股走了?” “胡说,明明是你们药铺的伙计骂人打人在先,我只是自卫而已!”卫青气愤的反驳。 “别说了。”莫毅挥手制止少年理论,淡淡的道:“这些人就不是来讲道理的,没必要浪费口水。” 他抬头道:“掌柜的打算怎么办,划出个道来,我们接着就是。” “好,爽快!” 掌柜何青松一挥手,两名壮汉用担架将哀嚎不断的三角眼伙计小六子抬了过来,放在地上。 何青松用下巴指指地上的伙计,“把人打成这样,汤药费总要赔的吧?” 小六子闻言哀嚎的更大声,浮夸至极。 “我这是遇上碰瓷儿讹人的了?”莫毅哑然失笑,没想到这门手艺竟然从汉朝便有了,还以为始于清朝呢。 “你们这是故意讹人,我推他那掌根本没用力,最多只是让他谭中穴疼一下而已,怎么可能连路都走不了!” 卫青那一掌本就没想伤人,只用了三分力,绝不会打的伙计这么半天还起不来,知道是故意讹自己,气的脸都红了。 莫毅按下少年肩膀,示意稍安勿躁,笑问:“掌柜的觉得我该赔多少汤药费合适?” 何青松装模作样的算了算,“小六子被你们打成重伤,半年之内是肯定下不床了,又是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八口全靠他一人养活,汤药费,生活费,补品钱,加起来……” 好似斗牛犬的中年掌柜大手一挥,颇为豪气的说:“算了,我何青松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看你们这打扮,应该是负笈游学的穷书生,让你们赔个百八十贯也不现实。 这么着吧,你们只要把身上的竹箱和那柄不值钱的铁剑留下,就可以走了。” 何青松作为倚山堂掌柜,并不像其他药铺掌柜那样兢兢业业的操持生意,而是终日在县城的万花坊耍乐,偶尔觉得身子虚了,才会老实待在药铺“养精蓄锐”。 但即便如此荒唐,倚山堂依旧是襄安县里生意最好,利润最大的药铺,平日无人登门,但每到初一、十五,便会有大批城中商贾、乡里富户,来排队采买高出市价一倍甚至三倍的药材。 不是因为药材品质好,值这个钱,而是因为何青松的妹妹何蕊,是县令赫连山最得宠的小妾,吹枕边风的高手。 城里那些无法直接走通县令大人门路的商贾、富户,为了能巴结上自己的父母官,退而求其次,自然要时常光顾何蕊跟何青松合开的药铺。 毕竟这药铺招牌写的明白,“倚山堂”,倚的便是县令赫连山! 今天巧了,何青松刚好在万花坊耍的“弹尽粮绝”,返回药铺休养。 正坐在内堂享受着两名俊俏婢女的纤手捶捏,就看到来药铺售卖虎骨的大小书生。 何青松对买什么虎骨兴趣不大,只随便扫了一眼,当看到年轻读书人腰间那把长剑时,却登时瞪大了眼睛。 好家伙,剑鞘掐银嵌金,剑格处还有一块鹌鹑蛋般的红宝石,真正价值千金的宝剑啊! 妹夫赫连山自诩文武双全,平日除了爱舞文弄墨,最大的兴趣就是收藏宝剑、名剑,可惜县令一职到底官微权轻,书房里真正的宝剑一把也无,常常以此为生平憾事。 何青松知道妹夫并不喜欢自己这个狐假虎威的便宜大舅子,平日去县衙拜访,少有好脸色,便总想着哪天能投其所好,送把宝剑进府,一下挠到妹夫的痒处,好让他对自己另眼相看。 妹妹如今年轻漂亮,会来事儿,自然得宠,可再好看的皮囊也有人老珠黄的那天不是? 自己当惯了大爷,可不想有朝一日又回去当无权无势的泥腿子泼皮。 想到这里,何青松立刻从躺椅上坐起,轰走婢女,仔细观察前来卖虎骨的两人。 那个子小的少年,皮肤黝黑,只穿了身葛衣,透着股穷酸器,必定是个书童。 那高个子的年轻人皮囊生的不错,有股子英气和书卷气,可青衫内袍皆是普通面料,绝非上好的锦缎丝绸,除了宝剑之外,并未佩玉,反而在腰间别个盛水用的竹筒,想来即便家里有些钱,门第不会太高,顶天了是个家境殷实的地主或者商贾之子。 这年头散尽家财也要买一把宝剑充门面的家伙多如过江之鲫,想必这个年轻读书人也是此列。 何青山觉得自己越想越接近真相,已经摸清了两人底细,见小六子被少年一掌打倒,心里乐开了花。 哈哈,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啊,这下连借口都不用找了。 他从不担心年轻人武功高强,一来年纪太小,不现实,二来襄安县是自己的地盘,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再厉害又能怎的? 对于山上人的行事作风,何青山听过一些,大都是高高在上,绝不会来药铺卖什么大虫骨头,太跌份。 何青山将事情仔仔细细想了两遍,觉得十拿九稳,就两人走出店门,立刻一声唿哨,带着一帮打手追了上去。 坊市里,围观百姓窃窃私语,大都很奇怪,不明白何泼皮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往日谁得罪了他,不都是先毒打一顿在讹取钱财的吗?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何青山之所以不动手,完全是怕伤了那把品相材质皆数极品的宝剑。 要是一棍子下去,把剑鞘上的银丝金片打坏了,那价值可会大打折扣! “你想要我们的竹箱和这把剑?”莫毅挑了挑眉毛,心道,“还真是个贪心的家伙。” 何青松点头,“知道你们也拿不出多少钱,这次就算我发善心了,留下竹箱和剑,你们就可离开,我保证你们在襄安县境内平安无事。” 莫毅按住打算破口大骂的卫青,笑问:“你知道我这把剑值多少钱吗?” 何青松当然知道,但仍装傻道:“当然知道,这么一把品相拙略,做工一般的铁剑,最多也就是一两贯钱。” 莫毅嗤笑,“掌柜的果然慧眼如炬。” 何青松听出其中的讥讽之意,脸顿时从沉了下来,森然道:“少废话,这条件你答不答应。” 一众拿棍棒的打手叫嚷起来,有些将齐眉棍捂得呼呼生风。 有人嚷道:“掌柜的,六子兄弟不能白白吃了这亏,让我们一棍子打断他们的狗腿吧!” 又有人叫道:“是啊掌柜的,他们动手打人在先,就是官司达到县衙,也是咱们占理,要我说先打他们一顿在送官法办!” 一时气愤剑拔弩张。 卫青皱着脸,右手悄悄已伸到竹箱下面,只要对方敢动手,他就敢把他们当山里野兽砍了! 何掌柜抬手虚压,示意大家不忙动手,“咱们倚山堂是讲规矩的地方,做事向来先礼后兵,要动手也不急在一时,大家先听听这位读书人怎么说。” 众打手嘿嘿冷笑,眼眸狠戾。 莫毅低头对卫青道:“看到了没,这就叫自寻死路,你以后可千万不能这样。 要记住一句话,‘这世上有两种人最容易死,一种是不清楚对方实力,又对自身实力过于自信的人。’ 这样的人到了战场上,往往会被敌人杀得丢盔弃甲。 所以千万记住兵家圣人说过的名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第二种最容易死的人,是话多的人,自以为形势对自己有利,却不以雷霆万钧之时一举将敌人歼灭,反而滔滔不绝的说一堆废话。 这样的人到了战场上,只会让对手有机会使用奇谋,反败为胜。” 卫青有些发蒙,寻思:“大哥,我们现在正准备跟人动手呢,你讲这些会不会不是时候啊?哪怕大哥你觉得这些打手都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可我是去河南郡找母亲和妹妹回家团圆的,又不是打算投身军伍,你跟我将这些带兵打仗的东西做啥?” 莫毅看着一脸懵懂的少年,忽然自嘲一笑,心说自己太心急了,怎么能拔苗助长呢? 按史书上说,卫青还要在公主府待上好几年,等卫子夫跟了汉武帝以后,才有机会带兵打仗。 屁股决定脑袋,现在说这些对他而言毫无意义的东西,实在不明智。 “没什么,你就当大哥是闲着无聊瞎唠叨吧,记住就记住了,不愿意听也无所谓。” 卫青道:“大哥,我记在心里了。” 莫毅一笑,抬头看向已经十分不耐烦的何青松,“留下竹箱和剑没问题。” 何青松心中一喜,“那就赶紧摘下吧。” 却听年轻读书人又道:“但我们总要先确定一下六子兄弟有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吧,破家值万贯,我们这点东西也是值十几贯钱的,要是他受伤不重,我们岂不是吃亏了。” 何青松哪能让他检查,正要吩咐手下动手硬抢,人群中一个大婶终于按耐不住,开口劝道:“那书生,快别说了,留下东西就赶紧走吧,钱财没了还有可以再赚,命要是丢了,可就全完了!” 何青松听到这话,扯起嘴角一笑,心说这话说的不对错。 莫毅朝那妇人拱手道谢,“多谢那位大婶了。” 突然,躺在担架上哀嚎的小六子蹭的跳了起来,腰往前一挺,大呼哎哟,朝药铺奔去,速度之快,如一阵风刮过。 这一下,何青山等人傻眼了,围观百姓也瞠目结舌。 “这伙计跑的比兔子还快,哪里像重伤之人?!” 莫毅转头朝卫青恶作剧的眨眨眼,后者一愣,随即明白是大哥使了什么手段,逼得那伙计无法装病,立刻竖起大拇指。 原来刚才,莫毅再向那位大婶道谢之际,脚下搓起一块小石子,朝那名装病的伙计腿上穴道打去。 那伙计吃不住好似被马蜂蛰了般的疼痛,从地上蹦了起来,莫毅趁机又踢出一块小石子,击中他的屁股,力道加重三分,逼得他不得不逃回药铺。 “掌柜的,那位伙计跑的如此之快,似乎并不像重伤之人啊?”莫毅笑问。 何青松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小六子平日里干的就是讹人的伙计,装起病来比谁都象,怎么突然就蹦起来跑了? 人群中响起噗呲笑声,显然是觉得看何泼皮被人打脸,心里畅快。 何青松转头怒目而视,那笑声处的十来人立刻摆手散开,示意不是自己再笑。 人墙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瘦小,衣衫破旧的小姑娘在没心没肺呵呵笑着。 莫毅和卫青视线移去,发现那小姑娘约莫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眼睛很大,鼻子,嘴巴却长得一般,将来哪怕往好了长,成年后亦不过中人之姿。 何青松呼喝:“小鬼,你笑什么!” 衣衫破旧的姑娘眨眨眼睛,忽然躺在地上捂着胃部打滚,哎哟叫着:“不行,我被你的狮吼功打成重伤了,你要把倚山堂赔给我才行。” 然后又突然起身,朝年轻读书人竖了下大拇指,笑嘻嘻的跑了,眨眼功夫已消失不见。 莫毅和卫青相视一眼,彼此都有些错愕,又都觉得有股暖流流进心田。 百十名围观者中,最后敢仗义执言的居然是个瘦弱的小女孩。 被这么一闹,何青松脸上彻底挂不住了,喝道:“别他娘的愣着,动手,动手,这两个泥腿子和那个鬼丫头,全给我往死里打!” 众打手应了一声,嗷嗷叫着,挥舞棍棒,打算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群殴和追击战。 不曾想莫毅比他们更快一步,一个加速在包围圈中如猎豹般跑了一圈,双脚交替,重重踏在他们脚上。 就听得一声声骨头碎裂的咔嚓声不断响起,十多条壮汉嚎叫着抱着一只脚蹦跳几步,翻倒在地。 十多人同时倒下,好像一朵莲花豁然盛开,将站在中心的两个身背竹箱的少年衬托的如花蕊般。 卫青两眼放光的道:“大哥,这招真帅,有什么说法吗?” 莫毅看着骇然变色的药铺掌柜,笑道:“这招叫马踏群狗。” 第三十九章 有个少女名杨柳 卫青拍手笑道:“好名字,应景得很哩,哪天我也要找机会使使。” 莫毅道:“想用这招,就得努力练拳,没一身上好的轻功,可用不了马踏群狗。” “放心吧大哥,我每天都有努力练拳的!”少年举起拳头,目光炯炯。 何青松没想到自己真踢到铁板了,有心逃跑,两腿却像踩了棉花似的,使不出半点力气。 见年轻读书人一脸邪笑的朝自己走进,忍不住双手抱住胸口,如被歹人欺负的女子般失声尖叫。 “呀~!你别过来,告诉你,襄安县县令赫连山是我妹夫,你伤了我,我妹夫绝不会放过你的!” “襄安县县令是你妹夫?”莫毅皱了皱眉。 何青松见读书人不在靠近,以为也像其他百姓一样畏惧官府,心里生出底气,重新腆肚昂首,“小子,你……” 话未说完,被读书人一记手刀砍在脖颈,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莫毅将一众打手全部踢晕,带着卫青离去,围观百姓自动避让,裂开一条道路,让他们穿行。 忽然,一个不满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你们等等!” 莫毅与卫青停下脚步,寻声看去,是个大冬天还敞着衣襟的魁梧汉子,旺盛胸毛比之络腮胡子,不遑多让。 “有事?”莫毅问。 魁梧汉子指着地上昏死过去的何青松怒道:“你既然有这么好的武功,为什么不杀了他为百姓除害,你知道何青松在襄安县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恶事吗!” 此言一出,其他百姓纷纷交头接耳,看向年轻读书人的眼神中多有责备埋怨。 “杀了他?”莫毅挠了挠下巴。 “是,你要是个义士,就该杀了他为我们除害!”魁梧汉子理直气壮的道。 莫毅指了指躺尸中的何青松,“他现在就躺在那儿,哪怕是十岁的稚童都能够轻易的杀死他,你既然这么恨他,何不自己动手为襄安县除害呢?” 他将宝剑递向汉子,“你若想为百姓除害,我可以借剑给你。” 魁梧汉子一时语塞,会后一步,支支吾吾道:“我……我是襄安县人,杀了他,赫县令不会饶过我的。” 莫毅嗤笑:“怎的,因为我不是襄安县人,所以我杀了他,县令就会饶了我,不让我偿命?” “可你是读书人啊,武功又高,遇到这种事,本该就是你这种人替我们出头!” 卫青听不下去了,怒道:“你这人好不讲理。哦,你自己的命金贵,我大哥的命就贱吗?凭什么因为我大哥是读书人,武功又高,就理所当然把命丢在这里?刚才我们被围的时候,你有出来帮我们说过一句解围的话吗?!” 少年敢跟猛虎硬拼,气势自然不弱,咆哮起来,逼得魁梧汉子又退了一步。 就在此时,人群中一个身穿锦袍的商贾忽然道:“哎哟,我的钱袋和玉佩呢?!”一边低头寻找,一边在身上摸来摸去。 身旁之人闻言赶忙散开,好家伙,要是被扣上个贼偷的罪名,去了县衙少说要扒层皮。 莫毅看着那锦袍商贾低头在地上找来找去,微微一愣,随即想到那个“仗义执言”的小丫头,苦笑着摇了摇头,对卫青道:“走吧。” “嗯!” 两人并肩离去,经过倚山堂药铺门前时,莫毅搓起一脚石子儿踢出,将打算去通风报信的三角眼伙计击晕。 与倚山堂相隔四五条街的易牙坊,有家名叫“百味烧鸡”的铺子,传了三代,因为烹制的烧鸡,香味浓郁、酥香软烂、咸淡适口、肥而不腻,远近驰名。 据说掌柜的爷爷“盛百味”,曾是王府中的厨子,专门替王侯烹制烧鸡烧鹅。 后来王爷造反兵败,全家被屠,恰好请假回家探望老母妻儿的盛百味逃过一劫,连夜带着妻儿老母逃命,一路颠沛流离至襄安县,开了这间烧鸡铺子。 今天艳阳高照,天气晴朗,是冬日里难得的好日子。 百味烧鸡第三代传人“盛千味”坐在柜台里,看着一个个采买年货的客人从伙计手里接过烧鸡,付了铜钱,心里别提多美了。 “呵呵,要是一年到头都在过年,我盛千味不早就改叫‘盛半城’了,哪会被人叫做‘烧鸡盛’。” 不过这也就在心里想象,不能为外人道,否则难免给客人们扣上个贪心不足的奸商帽子,生意就没法做了。 “烧鸡盛,烧鸡盛!” 盛千味转头看向四周,并没看到人,就见柜台下伸出只手在柜台上拍了一把铜钱,啪的一声,牛哄哄的道:“烧鸡盛,快给本姑奶奶包两只烧鸡,要肥的,嫩的,屁股大的,敢拿柴鸡糊弄,姑奶奶明天就拆了你招牌!” 盛千味这才看到比柜台矮了半头的小姑娘,数过铜钱,收入钱箱,笑道:“哟,看来今天收获不错啊,就是不知道谁家要抱头痛哭了。” 衣衫破旧的小姑娘并不接茬,挥手催促,“赶紧的,姑奶奶还有去买壶酒,没空跟你蘑菇。” 盛千味一笑,亲自去挑选又肥又嫩的烧鸡。 城里靠小偷小摸过活的黑手乞儿不少,只要不偷到他头上,进店掏钱,就都是不能怠慢的客人。 身材瘦小的小姑娘双手环胸,抖着脚等了一会儿,盛千味便拿着两只用荷叶盛放的烧鸡走回。 她看了看烧鸡,满意的点头,“可以,包起来吧。你家百味烧鸡的味道虽然比不上别家的,可盛掌柜的人品还是很不错的,味道差些我也认了。” 盛千味一边熟练地用细绳包扎荷叶,一边没好气的道:“喂,你这么说可就昧良心了啊,别的不敢说,要说烧鸡的滋味儿,满襄安县要能找到比小号更好吃的,以后你每天来我这儿白拿一只烧鸡。” 盛千味凡事笑呵呵,却决不允许别人污蔑他家这块传了三代的招牌。 衣衫破旧的小姑娘接过烧鸡,笑道:“好嘞,明儿我就去找找看。” 小跑着离开。 小姑娘之后又在易牙坊的酒铺买了壶便宜的烈酒,提着两大一小,快步穿梭在一条条街巷,最后进入一栋三进宅子的后门。 穿过回廊,来到一间偏房,一名身材健壮,衣衫考究的汉子正躺在榻上喝酒,案上放着几碟下酒菜。 “许老大,我来上供了。”小姑娘道。 许姓汉子睁开眼睛,看眼女孩手里的烧鸡喝酒,咧嘴笑道:“哟呵,看来今天买卖做的不错。” “托老大的福,牵了头肥羊。” 小姑娘右手提着烧鸡烈酒,左手从怀里掏出钱袋放在矮案上,道:“肥羊好宰,不好消化,这笔买卖做成,之后十来天,我都不会进县城了。” 显然烧鸡和烈酒不是给许老大的。 汉子嗯了一声,“知道了。” 他打开钱袋,将铜钱倒在案上,忽然咦了一声,从铜钱捏起一小块黄金放在嘴里咬一下,发现有浅浅的牙印,满意的点头,“不错,是真金,老规矩,我九你一,铜钱都拿走吧。” 汉子随手将绣着金蟾的钱袋丢进炭盆中烧掉,略一翻身,从身下拿出个普通钱袋丢给衣衫破旧的小姑娘。 这堆铜钱不超过五十文,价值远没有那块黄金的十分之一,但小姑娘接过钱袋,却是欢喜的道了声谢,将铜钱扫入袋中,转身快步离开。 等她离去之后,一个消瘦的年轻人走进屋里,森然道:“老大,杨柳还拿了块玉佩。” 许老大喝口酒,挥手道:“没关系,记在账上就好,等她哪天长大了,再一并跟她算账。” 年轻人抱拳一敬,转身离开。 大到一郡,小到一县,都有丐帮,而有丐帮的地方,自会分出“白手”“黑手”。 所谓白手,就是只靠乞讨为生的弟子,而黑手,则专门偷摸狗,上到金饼铜钱,下到百姓院中的腌菜、黄狗,无一不偷。 衣衫破旧的小姑娘杨柳,便是丐帮中的黑手,而自称许老大的汉子,便是襄安县的黑手帮主。 至于那个进来禀报的年轻人,则是杨柳的“暗哨”。 他即会在杨柳被人捉住时想办法解救,以免她被人打死,同时也监督着杨柳的一举一动,因为是从小扒手一路混到暗哨的,眼力极好,偷了多少,只需扫一眼便可估算的八九不离十。 杨柳提着烧鸡烈酒出了后门,又去一家炊饼摊买了几个炊饼,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县城,去往温汤村。 不是每个乞儿都是孤儿,至少杨柳不是,她还有个叔叔。 快走了一顿饭功夫,衣衫破旧的小姑娘终于回到那座位于小山中,覆盖着皑皑白雪的温汤村。 这村子以大大小小几十口温泉井而闻名。 许多有眼光的商贾发现商机,纷纷在村中买地盖温泉客栈,供那些富人贵族前来沐浴歇息,春秋冬三季,除了过年那几日,十分热闹喧嚣。 温泉村不大,却五脏俱全,毕竟客人们也不可能整日的干泡温泉,赌坊、青楼、酒馆,甚至连书斋都有一座。 杨柳走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看也不看两旁豪华气派的铺子、客栈,只管往最深处走去。 哼,反正自己也没钱去这些地方,看他作甚,解眼馋吗? 不多时路过牌匾写着“群芳阁”三字的青楼,许多没恩客上门的妓子依着门窗,无聊的看着街景。 发现小姑娘经过,纷纷笑着打招呼。 这个说:“小杨柳回来啦?” 那个道:“小柳儿,县城里今天有发生什么趣事没?” 杨柳停下脚步,对着阁楼里衣着清凉的女子们笑道:“哈哈,桃花姐姐问得好,今天县城可是发生大事了呢!” 她想了想,伸出左手张开,“至少值五枚铜钱的大事!” 偷东西这事吧,跟种地差不多,想偷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被胖揍或者打断手脚,很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并不是每日都能有所斩获,有时候忙了四五天都未必偷到足够的上供钱。 只能偷些腌菜、母鸡什么的去许老大那里充数,自己是分文也落不进口袋的。 所以帮除非有客人邀请,否则不能离开青楼半步的妓子们去城里捎带东西,和说城中趣闻赚钱,便是小姑娘旱涝保收的副业。 过程自然没那么顺利温馨,群芳阁老鸨无所谓,一月几十文的小钱,她还真看不上,何况杨柳只是个十岁小姑娘,也不可能买着买着跟姑娘们日久生情,来个翻墙夜奔。 可那帮龟公不答应啊,他们平日里得不到什么赏钱,全靠那点微薄月俸过活,有个几十文的进项,都能去酒馆吃顿酒肉了! 更别提还能趁着递东西的时候,占点便宜,在姑娘们的翘屯柳腰上摸一把,过过手瘾。 不过那次,群芳阁的姑娘们难得的同仇敌忾,表示非把这差事给杨柳不可,别的不说,白白被龟公占便宜,就不能忍! 五个龟公自然不敢得罪全楼的姑娘,但却可以背地找杨柳麻烦啊。 可杨柳是什么人?县城里跟黑手帮混出来的姑奶奶! 使个小计把五个尾随在身后龟公骗进小巷,让早就埋伏下的黑手帮打手戴上头套,上去就是一顿爆捶。 那些龟公欺负欺负女人还行,哪是这些职业泼皮的对手,几棍子下去,各个皮开肉绽,哭爹喊娘,在榻上躺了三四天。 总算知道杨柳姑奶奶的厉害,再不提这帮姑娘们跑腿的事情。 二楼画了桃花妆,穿一身开襟桃花裙的女子笑着将五枚铜钱用红线穿起系紧,抛给小姑娘,“小柳儿,你收了我五枚铜钱,可就要讲对得起这价钱的大事哟,否则下次我就不信你了,让姐妹们一枚铜板也不给你!” “放心吧,桃花姐姐,我这个新鲜事莫说五枚,就是给五十枚钱,你都不会吃亏!”杨柳将铜钱从地上捡起,放入袖中,晃了晃手里的烧鸡、烈酒、炊饼,“你们稍等一会儿哈,我回家放下东西马上过来!” 女子们一起挥手,还不忘提醒一声,“跑慢点,雪天路滑,别摔着了。” 杨柳点头答应,快步往深处走去。 杨柳家若算起来,其实也是开温汤客栈的,只是规模笑的可怜,更类似与莫毅前世所知道的民宿。 两进的院子,六栋破败茅屋,前院还是篱笆墙。 这样的住宿环境,自然门可罗雀,除了囊中羞涩的百姓和旅人偶尔光顾,平日里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见得到一个客人。 院门开着,小姑娘径直走了进去,高声喊:“叔,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叔,今天有客人上门没?” 屋里传来一阵咚咚声响,一个形如枯槁,跛了左脚的汉子,杵着跟木杖一步一颠的走了出来。 第四十章 下雪天跟泡温泉更配! 那跛脚汉子语气冷淡的说:“说了多少次,别叫叔,叫掌柜的!” 对于汉子那份冷漠与拒人千里,杨柳毫不在意,嘿嘿笑着,小跑过去,将烤鸡和那壶酒递过去道:“给,百味斋的烧鸡,我特地要烧鸡盛挑了屁股特别大的。” 跛脚汉子冷漠的接过荷叶包与酒壶,表情不见丝毫波澜,“烧鸡加酒,算25文钱,下个月房费免了。” 杨柳笑着点头,“行,那感情好。” 将另一只烤鸡也递过去,“我现在要去群芳阁挣钱,没空陪你吃饭,这只鸡你帮我看着,别让野猫叼走了。” 跛脚汉子不情不愿的接过烤鸡,声音沙哑的道:“赶紧回来,我忙得很。” 破败温汤客栈,半个住客也无,能忙就见鬼了。 杨柳笑嘻嘻答应,转身朝院外跑去。 跛脚汉子见小姑娘跑远,杵着拐杖,返回黑洞洞的里屋。 如今刚到午时,正是阳光明媚的时候,但汉子向来吝啬,非但没客人时绝不点灯,连窗户都甚少打开,说是怕开多了磨损窗轴。 过年,对于恋家的大汉国人向来意义非凡,但凡有一丝可能,哪怕通宵达旦赶路,也要回家跟家人团聚。 温汤村如今是专供富人贵族泡温泉消遣的地方,原住村民都被商贾们连哄带骗的卖了自己祖宅田地,去往山下安家,谈不上谁吃亏,谁占便宜,各自都有小盘算。 临近年关,不会有客人登门,村里的客栈、店铺,除了留下一两名仆役看门,其他人都已经陆续下山返家。 所以这几天,整个村子都空荡荡的,格外冷清。 小姑娘跑回群芳阁,见窗口无人,自来熟的推开院门,跑进楼内。 入了花厅,先见到身材火爆,皮肤白皙似羊脂的老鸨,风韵犹存,正揣着手炉,躺在披着熊皮的躺椅上假寐,是正宗的锦绣家具行躺椅,几十贯一张,脚边一名模样还算周正的年轻龟公殷勤的捶着腿。 杨柳见到老鸨,立刻停步,恭恭敬敬的问好。 “小丫头,听说你今天有值五枚铜钱的趣事要说?”老鸨没有睁眼,慵懒的问。 “是。”杨柳点头。 “嗯,去吧。”老鸨摆了摆手,“说的时候大声点,妈妈我也想听听,襄安县这么屁股大点的地方,能发生什么值五枚大字儿的趣事,说的卖力点儿。” 杨柳说句晓得了,跑到另一头脱了塞着草絮的草鞋,赤脚跑进花厅。 群芳阁是挥金如土的消金窟,从不差钱,整栋阁楼都被地龙烘的暖烘烘的,听说皇帝老爷家冬天都不舍得这么奢侈哩。 花厅中,以花魁“桃花”为首的莺莺燕燕已经围了三张十人圆桌,许多丫鬟也站在一旁翘首以待。 在群芳阁,只要乖乖听话,老鸨杜九娘还是很有人情味儿的。 杨柳到了花厅,往三张圆桌当中的椅子上一座,先讨了碗水喝,然后开始绘声绘色的讲《俊俏书生怒打何青松》的故事。 听得众姑娘各个瞠目结舌,连杜九娘也坐起身,竖耳倾听。 小姑娘唾沫横飞的讲了一炷香功夫,终于将自己亲眼看到的,后来脑补的,讲述完毕。 咽口口水,又端起茶碗喝了口水,坐等姑娘们发问。 谁知姑娘们各个面面相觑,都忘了提问,让她大感受挫,心说:“难道我讲故事的水平退步了?” 花厅中的气氛安静都有些诡异,过了好一会儿,杜九娘才道:“小丫头,你这是自己编的故事,还是亲眼得见的真事儿,说实话。” 杨柳道:“婶子,我往后好几年的吃穿用度,都全依仗着群芳阁,哪敢扯谎骗你们呀,这都是亲眼瞧见的。” 杜九娘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鬼灵精怪的小丫头,一时拿不准她说的是真是假。 倚山堂的何青松是什么人物? 县令大人的大舅子!在襄安县能横着走的人,手底下的打手就有十几二十个,能就这么容易被一个外乡来的年轻读书人随手掀翻? 杨柳见大家不信,跳下凳子,拍着胸脯道:“这事我可半点没有吹牛,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再让别人去城里打听打听。” 众人听到这话,再不疑有假,纷纷感慨起来。 小桃红说:“连何青松都敢得罪,那读书人一定在江湖上很出名!” 金花儿双手捧心,花痴道:“好想见见那位公子呀,哪怕他是个穷书生,付不起茶钱,也想见见呢。” 芍药说:“金花儿,快把口水擦擦,都要流到衣服上啦。” 惹得姑娘们各个笑的前仰后合。 桃花忽然笑道:“姐妹们,看来我们要好好打扮打扮了。” 众人疑惑,“为什么呀?” 桃花笑道:“自古书生爱风流嘛,一位身怀高强武功的读书人,哪能不逛青楼呢,传扬出去,岂不是让其他读书人笑话。” 众人一愣,随即又是一阵毫不顾忌仪态的大笑。 老鸨杜九娘却泼冷水道:“哼,你们还是祈祷那书生不要来咱们群芳阁的好。 何爷可是咱们得罪不起的人物,要是让他知道我们招待了他的仇人,咱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被扒一层皮。” 桃花道:“妈妈说的是,奴奴也只是说个应景笑话,要真瞧见那两个背着竹箱的读书人,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妈妈的。” 众妓子赶忙跟着点头。 “你们最好心里也这么想。”杜九娘从袖中掏出五枚铜钱丢给杨柳,“故事讲得不错,赏你了。” 杨柳欢喜的接过铜钱,告辞离去。 带龟公重新关上院门,众人各自回房,丫鬟们也开始忙忙碌碌。 哪怕没有客人,群芳阁也要一尘不染,这是杜九娘的规矩。 桃花回到自己房间,继续在窗沿用手支棱着下巴往窗外望,心里却喃喃道:“要是这位武艺高强的书生来了我这儿,我该怎么招待他呢?难道也跟之前一样,做了露水夫妻之后,再偷偷送些银钱,给他做盘缠吗?” 桃花本是官宦之家的小姐,只因父亲获罪,被朝廷充了官妓。 这三年来,她总会偷偷给那些看得上眼的书生一些盘缠,让他们能够安心去往长安显名。 只求他们中哪位暴得大名,得到某位朝中的达官显贵赏识,做了官,将自己赎出青楼,逃脱苦海。 桃花自知已是残花败柳,不敢奢望当什么正妻,只要能做个妾就心满意足。 可这三年多来,她送走了几十位“才华横溢,深情款款”的读书人,却从未有人回来看看她。 桃花叹了口气,“交际似浮云,欢情如流水,又有谁会真心待一个妓子呢……” 那一头,杨柳小跑回客栈,见厨房传来响动,快步走去,埋怨道:“掌柜的,干啥还要炒菜,难道烤鸡盛做的烤鸡不好吃吗?” 跛脚汉子左腋夹着拐杖,右手持铲,不断在锅中翻炒,淡淡的道:“光吃肉太腻,总要炒个白菜调剂一下,才能吃出烤鸡的真正滋味儿。” 杨柳顿时眉花眼笑,“感情吃烤鸡还有这种讲究哪。” 然后又皱起脸道:“掌柜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咱们同个屋檐下搭伙过日子,这种好吃法,怎么能瞒着我哩!” 跛脚汉子道:“你是客人,我是掌柜,又不是啥亲戚,我告诉你作甚?” 杨柳听到这话可不高兴了,从袖子里掏出十枚铜钱拍在灶沿上,“掌柜的,你这么说就过分了,这几年可全是我在养活你诶,要不是我月月交房钱,你早就饿死了好嘛! 瞧瞧,去群芳阁说个故事,又挣了十文,加上在县城赚的,一天进账六十文,厉害不?! 这么着吧,你喊我声侄女,我分你一半。” “就怕哪天被人抓住,挣的钱还不够给汤药费的。”跛脚汉子看也不看铜钱,冷漠的道:“别妨碍我炒菜,出去。” “好嘞。”杨柳小手在灶沿上一抹,十枚铜钱消失不见,蹦蹦跳跳出了厨房。 “掌柜的,动作麻利点,我饿了!” “你那只鸡就挂在柱子上,饿了就吃。” “那可不行,光吃肉太腻,总要配几口白菜调剂一下,不然吃不出烤鸡的真正滋味儿。” …… 襄安县城。 以手刀砍晕县令大舅子的莫毅和卫青沿途买了些补给,午时前便出了县城。 远游路上,高手太多,莫毅不想惹无谓的麻烦,毕竟要想看到王叔修成阴神,得先活着。 “大哥,咱们现在是沿驿路直接去临湖县,还是直接走山路去郡城?”卫青问。 莫毅想了想,道:“走了一个月,也该好好休整一下了,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息几天,再上路。” 驿路笔直,如果襄安县县令决心替大舅子雪耻,纵马驰骋,很快就能追上他们,莫毅又走腻了荒山野岭,干脆找个休息几天,等风头过去,再走大路调剂调剂。 卫青点头,然后又忍不住问:“那咱们去哪里休整?” 莫毅挑挑眉毛,笑问:“想不想去泡温汤?” “咦?大哥,你想去温汤村住吗?” 莫毅赶紧点头,“嗯,冬天泡温泉,想想都觉得舒服啊,要是在泡的时候再下场鹅毛大雪,就更好玩了!是吧?” 卫青从没见过这么跃跃欲试的大哥,简直就像个……就像个打算跟父母外出逛庙会的孩子? 其实也不怪莫毅听说襄安县有温汤客栈后如此兴奋。 上一世,莫毅的妹妹一直梦想着去泡温泉赏雪景,只是害怕造成恐慌,所以直到两人身死都未能如愿,可谓生平一大憾事。 如今他身体健康,见有温泉可泡,哪里能不生出去体验一番的兴趣? 卫青想了想,道:“大哥,温汤村在襄安县很出名的,很多官吏富商都去哪里过冬的,怕不怕被他们发现啊?” 莫毅摆手道:“放心,刚才我都问清楚了,过年这几天,不管是谁,按规矩都要待在家里守岁,温汤村那边除了几个看门的仆役,可以说门可罗雀,咱们住在那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而且我想好了,反正咱们也不怕遇到黑店,进了温汤村直接找最偏僻,最破旧的那家住下,保管神不知鬼不觉。” 卫青见大哥兴致勃勃,不忍败了兴致,“好,那咱们就去温汤村住几天。” 莫毅一把搂住少年肩膀,哈哈笑道:“放心吧,听大哥的准没错,泡温泉可爽了!” 温汤村所在的虎跑山十分好找,两人脚力不慢,本可在正午之前赶到,但莫毅没有昏了头脑,小心起见,拉着卫青在山中僻静处练拳行功,耗到太阳落山,天色擦黑才悄悄潜入村子。 可能是仆役都住在底层,烛火被高墙所挡的缘故,除了那座挂起红灯笼的漂亮花楼灯火阑珊,整个温汤村都黑洞洞的,连犬吠也听不到几声,如同鬼蜮。 其实要没有花楼衬托,倒也还好,不过是个没人气的村子,可有了花楼,强烈的对比之下,更显鬼气森森。 少年行走在大路左侧,不禁后背发凉,低声道:“大哥,这村里半个人影也无,前面那栋花楼却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咱们会不会是撞见鬼了啊?” 莫毅挠了挠头,“不该啊,咱们好歹也是身负武运的人,身上阳气极盛,寻常鬼魅远远瞧见都要绕路走,这一路上虽然碰到过次妖怪和神祇,可邪祟阴物,哪怕夜宿坟岗也没遇见过呀?” 卫青也挠挠头,“难道花楼的姑娘不用回家陪爹娘守岁团圆吗?” 莫毅灵光一闪,拍了少年后脑勺一巴掌,笑道:“那楼里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姑娘,哪有什么家可回,以后再敢胡乱疑神疑鬼,看我不揍你。” 卫青当然知道花楼就是青楼,里面的女人都是妓子,只是一时被气氛感染,忘了这茬,揉着脑袋,赧颜道:“不好意思,我给忘了。” 两人避过花楼继续往山坳里走,不多时就看到一座两进的院子。 觉得看遍全村,就数这里最破,见偏房还亮着灯,推门入院,轻声喊道:“这里可是温汤客栈吗?” 亮灯的偏方很快传出少女欢快的声音:“是是是,这里是温汤村字号最老的客栈。掌柜的,别磨磨蹭蹭的,来客人了!” 屋门打开,小姑娘蹦蹦跳跳跑了过来。 天色昏暗,三人起初都没认出对方是谁。 第四十一章 临时同盟 等小姑娘走到近处,三人异口同声的惊讶道:“是你(是你们)!” 莫毅和卫青没想到那个仗义执言的小女孩居然住在温汤村这间破败客栈,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杨柳则惊疑不定,心说:“他们怎么追到这来了,我好像没偷过他们的钱呀?” 发现两人脸上满是惊喜之色,似乎不是刻意来为难自己的,又担心起来:“糟糕,糟糕,这两个可是刚揍了县太爷大舅子的家伙,要是被人知道他们住在这里,不是给我和跛子叔招祸吗?不行,需得想个法子把他们打发走才行。” 杨柳笑问:“二位是来住店的吗?” 莫毅笑着点头。 卫青实诚,直接道:“我们打算住三四天歇歇脚。” 少女闻言十分遗憾的道:“不好意思哦,虽然我很想做你们的生意,但掌柜的有规矩,过年期间歇业六天,要过了初三才开门营业。” “唉,掌柜的是个倔脾气的,立了规矩从来不会更改,你们想要住店,只能去别家了。” 不等两人说话。 黑洞洞的屋内,一团烛火随着咚咚声越放越大,映出一个举着油灯,形容枯槁的拄拐汉子。 他淡淡的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开客栈的,除非客满,否则从没有将投宿的客人往外赶的道理。” 一拐一拐的下了台阶,对两人伸手做个请进的手势,“小店有八间客房,不分等级,每间每天二十五文,若包三餐,每人每天另加十文。 院中的温汤池子免费使用,不过我建议这位小兄弟,一天不要泡超过两个时辰,否则热毒入体,反而有损健康。” 莫毅心弦一紧,寻思:“这位掌柜的不一般啊,只提醒卫青注意,却不提醒我,想来是一眼就看出我有深厚内力在身,不惧寻常热毒。” 仔细打量,又瞧不出跛脚汉子有何异常,心中暗道:“难道是小丫头已经跟掌柜的说过我们在县城里的事,所以怕得罪我们,才破了规矩?” 但住温泉旅馆,一直是莫毅和妹妹的心愿,所以不管掌柜的是高人也好,是胆小也罢,他都决定不改变计划,先住下再说,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虎跑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派兵搜山,没有七八千人马想也别想,却是武林中人极易施展身手的地方。 “有劳掌柜的了,我们要两间客房,住四天,一日三餐,也麻烦掌柜的多费心。” 跛脚掌柜点头,带头往前院正堂,“两间房,住四天,包三餐,丫头,算一算要收多少钱?” 眼神游离,不知在盘算什么的杨柳立刻答道:“一共两百八十钱!” 跛脚掌柜嗯了一声,领着两人穿过正厅,来到院中。 烛火摇曳,一条丈宽的鹅卵石路前,就是用大青石砌成的温汤池子,椭圆形,五丈多长,三丈来宽,雾气袅袅。 院长还种着几株海棠树,一些花草,因为有地热供暖,都绿意葱葱,可惜已过了花期,否则一定是很美的。 “这是小店公用的大池子,除此之外,每间客房的后院都还有个小池子,能容纳三五人浸泡,两位客官可以自便。” 卫青低声道:“大哥,看不出来,这客栈外面看破破烂烂的,里面却还挺不错的呢。” 走在他身侧的杨柳十分得意,心道:“那是,你也不看看平时都是谁在打理这客栈?本姑奶奶的也就是手头没那么多钱,不然非把这‘子云客栈’打造的比‘云泽客栈’还要雅致漂亮不可。” 莫毅和卫青选了中院东边两相邻的客房,推门而入,发现屋里没有什么霉味儿,榻上的被褥也洁净干爽,不禁暗暗点头,心说这钱花的还是值得的。 夜已深了,跛脚掌柜问两人需不需要准备晚饭,他们刚在山里吃过,便说不用。 跛脚汉子便带着杨柳离开,说有什么事只要在屋里喊一声便可,都听得见。 莫毅想了想,喊住掌柜,从竹箱里掏出钱袋,数出二百八十枚铜钱,先把房钱饭钱付了。 跛脚汉子一愣,不解道:“公子,住店都是走时会账,并没有先交房钱的规矩。” 莫毅笑道:“掌柜的既然为我们破了过年期间不营业的规矩,那我们理当投桃报李,也破了走时给钱的规矩,反正店里也没别的开销,早给晚给都一样。” 跛脚掌柜点头,“公子心意,在下心领了,多谢。”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年轻读书人是担心他这客栈穷的揭不开锅,连一日三餐都置办不起,所以提前付了房钱饭钱,好让他能周转。 为何住店和吃饭大都是走时付钱,一方面是为了方便客人继续点单续租,另一方面,也是为保障客人的利益,怕店家收了钱就糊弄事。 两人走后,莫毅和卫青各自回房,先放下行囊在后院池边冲了个澡,然后只穿条犊鼻裤,拿着木盆手巾去往院中的大池子。 泡温泉,自然要泡大池子——莫毅 扑通入水,泉水微烫,舒服的两人忍不住呻吟出声。 卫青撑着石阶,躺在池水里,只将脑袋露出水面,任由双腿在水里浮着,“大哥,幸亏听你的,泡温泉实在太舒服了。” 莫毅笑道:“是吧,所以说听我的没错。” 两人傻子般嘿嘿笑了一阵,便都不再说话,只是抬头看着璀璨星空。 此时星垂山巅,寒风瑟瑟,身上却有阵阵暖流流过,说不出的温暖,舒服。 前屋,杨柳贼头贼脑的往院里看一眼,将两人都泡在池子里了,端着托盘慢慢走来。 “给,这是米酒,泡温泉的时候来二两,最舒服了。”小女孩道。 卫青赶忙端正坐好,他不是小孩子了,不好在小姑娘面前太放肆。 小女孩却是大人般摆手道:“放松点,小老弟,姐姐我可是子云客栈的老人了,没穿裤子泡汤的都见过上百个,何况你这穿了裤子的,别紧张,看两眼吃不了亏的。” 卫青闻言更加手无足措,就差把脑袋也埋进水里。 莫毅道:“好了,别作弄他了,还是个老实孩子,跟你这样的老江湖没法比的。对了,这酒是算在饭钱里的,还是需要另外付钱?” 杨柳听别人喊她老江湖,心中不免得意,豪气的说:“这酒是我的私藏,平日里一壶卖二十钱,不过看在你们提前付了房钱饭费的情分上,我破例请你们喝一次,不要钱。” 莫毅点点头,拿起酒壶往酒碗里倒了半碗,抿一口,赞赏道:“不错,还挺好喝。” 杨柳咧嘴笑道:“那还用说,这可是本姑奶……这可是我的手艺。” 她捅捅少年后背,“咋的,一口也不尝,不给我面子啊?” 卫青赶忙摇头,也道了一点,呷了一口。 还好是米酒,不是烈酒,总算没有失态。 “你偷得那个人似乎是城市的富商,不怕有麻烦吗?”莫毅问。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小姑娘外下脑袋,满脸的天真和迷茫。 莫毅知道她不打算说实话,也只是笑笑,交浅言深是大忌,还是别自讨没趣了。 可看看少女的瘦小身子,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过了十五在回城里吧,那样安全些。” 杨柳不置可否,转移话题道:“你们胆子真大,居然敢走县太爷的大舅子,就不怕没命离开襄安县吗?” 然后她自我否定道:“不会不会,你武功那么高,县衙那帮酒囊饭袋奈何不了你们的。” 莫毅笑笑,“听说过年这几天,不会有客人来王堂村?” 杨柳点头,“都回家过年去了,村里除了群芳阁的姑娘们,没几个人,对了,我跟群芳阁挺熟的,你如果想找姑娘可以报我名字,有折扣。” 莫毅自动忽略掉后半句,“既然没人来,就表示没人能发现我们,你又何必不让我们进来住店呢,白赚的钱不赚,不像是你这行的风格呀?” 杨柳叹口气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你们打伤的可是赫连山的大舅子,这跟直接打赫连山的脸有什么分别,人家一怒之下来个挨家挨户大搜查,早晚会找到子云客栈的。” 小姑娘还有后半句没说,就是连她自己都打算去山里的秘密山洞避几天风头,何况你们两个。 之前突发奇想,嘲弄了何青松一番,虽然脸上特地涂了碳,但如果是何青松亲自带人找来,肯定还是会被认出来的。 “这样吧。”莫毅摸索着下巴,轻声道:“我这几天多留些神,如果有官府的人来,就带你一起去山里躲躲。虎跑山不算小,只要咱们进了山,县衙那几个人就是跑断腿,也找不到我们。” 杨柳没想到这年轻人居然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拍手道:“好,就这么说定了,虎跑山别的猛兽没有,就是有几窝野猪凶的狠,连人都敢咬,不过凭你的功夫肯定能对付的。” 小姑娘起身道:“那你们慢慢泡,我去睡啦。” 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一事,停步回头,轻声说:“你这几天可千万别去群芳阁找姑娘,我上午刚跟那些姑娘们说了你暴打徐青山的故事,她们都听入迷了,正巴不得吃了你呢!” “别乱说,我大哥是正经读书人,才不去那些地方呢!”卫青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温泉泡的,还是半碗米酒醉的。 “切,少装蒜了。”杨柳用鼻子哼了一声,道,“姑娘们都说了,就数你们读书人最风流成性,越是正人君子,越爱逛青楼。” 说完扬长而去。 卫青气得不行,却不好去追小姑娘争辩,转头问莫毅,“大哥,读书人真的爱逛青楼吗?” 莫毅一时语塞,回想后世那些爱逛青楼,狎妓成风的大文豪,挠了挠鼻子,心虚的道:“可能爱吧……” 卫青如遭雷击,“大哥,你也爱逛青楼吗?” “呸,关我什么事,大哥说的是别人!” “真的?” “比珍珠还真!” 卫青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莫毅被少年的举动搞得莫名其妙。 他哪里知道,卫青是担心大哥爱逛青楼,也染了一身风流暗病。 要是那样的话,把大哥介绍给姐姐,不就是推姐姐入火坑吗?! 那是绝对不行的。 那些风流病,少年听赤脚大夫提过一嘴,吓人的很哩! 莫毅得亏听不到少年心生,不然非一拳递出,把他打上岸去不可。 好话要听,两人泡了半个多时辰,觉得差不多了,各自起身回房,之后莫毅背上赤刀,越出围墙,朝山上掠去。 练刀,一日也不可耽搁,洗过澡了也不行! 群芳阁那边,因自艾自怜迟迟无法入睡的花魁桃花,披上狐裘披风,戴上帽子,重新推开窗眺望夜景。 看厌了街道远山,干脆推开侧窗,朝温汤村深处眺望。 从她这里是可以看到杨柳那丫头住的地方的,只是有其他房子在中间遮挡视线,所以只能看到前院和后院的屋顶。 内心深处,桃花其实很羡慕像乞儿一样艰难活命的小丫头,靠跑腿讲故事过活,总好过她深陷青楼无法脱离幸福,起码,身子和心是干净的。 也正因如此,桃花是平日里最照顾杨柳生意的人,不管用得着用不着,总会让小丫头去县城带些胭脂水粉或者吃食。 她呆呆的望着那片“干净的”屋顶出神。 忽然,一道黑影从屋顶下飞跃而起,在床头点一下,继续想上,踩着一颗颗大树如飞鸟般掠上山巅。 桃花惊呆了,“过年这几天,没听说村里有游客来啊,那这个会飞的人是谁?!” “杨柳?不可能,身形差太多了!” “子云客栈的掌柜?更不可能,他不是个跛子吗,那可能有这身手!” 桃花响起上午杨柳讲的故事,灵光一闪,“难道真的那么巧,是那个武艺高强的年轻人?!” 赶紧手搭凉棚,极目远眺山巅,就看到山巅树林一阵摇晃,虽听不到声音,却可以肯定,动静不小。 桃花远眺山巅,摇晃的树林仿佛猫爪挠着她的心。 第四十二章 妻妾,没有硝烟的战争 襄安县县衙后院,灯火通明,后院正厅之中,身穿常服的县令赫连山双手负后,眉头微皱,却没把多少注意力放在担架上不住呻吟哀嚎的大舅子身上。 一位身材婀娜,容貌妩媚的女子站在何青松身旁哭了一会儿,见老爷没什么反应,带着哭腔道:“老爷,这事儿您不能不管呀,那两个书生表面上是打妾身哥哥,暗地里,却是当着全县百姓的面打您的脸,要是不把他们抓进大牢,关个十年二十年,以后您官威何在?” 赫连山正烦恼两个书生的真实身份,若是寻常市井百姓或者江湖人,自然一切好办,抓住后杖八十,再丢进大牢等死便可。 可若是真正的山上人,或者从儒家三十六座书院走出来的正经读书人,那这事可就棘手了。 且不说朝廷对山上人本就优待,即便杀人都不需偿命,只罚些铜钱了事。 光两个书院读书人的名头,就够他喝一壶的。 儒家向来讲究忠君报国、接济天下,大汉国开国之后,一直十分倚重,凡是牵扯到书院读书人的案子,都需上报郡守,权衡再三。 自己这大舅子是什么东西,赫连山比谁都清楚。 说是泡狗屎都抬举他了。 派人稍微了解一下,就知道是徐青松带一帮打手讹人不成,反被人家打了,一但上官问起,自己都不免吃挂落儿,落个纵容亲属作恶的罪名。 何蕊见赫连山没有反应,走上前去,贴着他的手臂腻声道:“老爷~您倒是给不给我哥哥做主呀?” 赫连山被手臂一阵柔软摇晃扯回思绪,心中怒气陡升,正要一个耳光甩去,可想起她在榻上蚀骨销魂的功夫,又舍不得,叹道:“做主,做主,好歹是我大舅子,哪里能白白被人打了。” “来人,叫马贼曹过来!” 想了想,觉得武功平平马平川未必是那年轻书生的对手,又补充一句,“再去将胡县尉请来。” 在院中看热闹的仆役赶忙答应一声,兵分两路去请门下贼曹马平川和县尉胡四海。 何蕊顿时眉花眼笑,腻在赫连山身上,轻声道:“有劳老爷替妾身哥哥出头……” 容颜妩媚的女子抛个媚眼,娇滴滴道:“妾身......” 赫连山顿时眉飞色舞,色眯眯的说:“好,好,就这么说定了。” 忽发现堂中还躺着个哀嚎不已的何青松,咳嗽一声,淡淡的道:“既然受了重伤,就回去好生养着,此事我自然会给你一个公道。” 何青松停下哀嚎,偷偷瞥眼妹妹,后者摆了摆手,便有气无力的说:“多谢,多谢县令大人。” 赫连山厌烦的摆摆手,两名仆役立刻小跑进屋,抬着担架上的何青松晃悠悠离开。 “蕊蕊,等下我要和马贼曹、胡县尉商量一下怎么捉拿那两个书生,你在这里不成体统。” 何蕊轻嗯一声,扭着腰肢朝堂后走去。 赫连山目送爱妾身影消失在堂后走廊。 赫连山心痒之余,又有一丝无奈,心说要是没有何青松这个累赘大舅子就更完美了。 以至于对那出手的读书人生出一股怨气,暗道:“你这书生看来也不会是山上人物,否则何不直接把何青松杀了,那样你省事,我更少去无数麻烦。 不过罚点铜钱而已,你钱不凑手,本县令可以先垫上啊,还能真要你这位山上高人偿还不成?” 只有家眷可以进出县衙后院,何蕊一出后堂,贴身丫鬟杜鹃便快步跟上。 “杜鹃,去让人把浴桶搬来,今晚老爷要在我那里过夜,我要沐浴。” 杜鹃轻声答应,施个万福,退下吩咐其他丫鬟搬浴桶,烧热水。 何蕊如当家主妇般去往自己卧房,虽天已擦黑,相隔甚远的丫鬟都特地小跑过来问好。 那地位,比起县令夫人不遑多让。 等她进了房间,一个鬼头鬼脑的丫鬟从暗处闪出,小跑进后院正房。 “夫人!夫人!” 丫鬟推门而入,直接放房门轻轻关上。 榻旁,一位正拿着铜镜仔细打扮的中年夫人放下眉笔,转头问:“这么着急忙慌的,出什么事了?” “夫人,不好了!” “嘴笨的丫头,夫人怎么不好了,我好得很呢,没病没灾,能吃能睡。” 不过十四五岁的漂亮丫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张嘴道:“让你嘴笨不会说话,看打!” 那相貌平平,却生的脸盘圆润、额头高阔、下巴厚重,属于相书上所言,有旺夫之相的县令夫人,笑着摆手,“好啦,好啦,有事说事,别故意逗我发笑。” 丫鬟桃子立刻气闷的说:“那贱女人又准备沐浴了,夫人的妆白画了。” 中年妇人表情一僵,随即笑道:“没事,那今晚又可以早点歇息,也挺好的。” 桃子眼眶含泪,攥紧双拳,悲愤道:“夫人,我们总要想把法子治治那贱人,不能让她一直迷惑老爷!不然再过一两年,这府衙的人都忘了谁才是正牌县令夫人了!” 桃子本名陶优优。 三年前,是襄安县一个头插稻草,卖身葬父的可怜孤儿。 因生了副好眉眼,本是被青楼老鸨或者地痞恶霸买走,受尽欺辱的命。 恰逢县令夫人赫陈氏坐马车去观音庙烧香求子,见她孝心可嘉,身世可怜,便买了做贴身丫鬟,改名“桃子”,取谐音“讨子”,意为向观音菩萨讨个孩子。 平日十分疼爱,半点重活也舍不得她做,只伺候自己梳妆打扮与用饭,简直当女儿般养着。 看着夫人受冷落,桃子实在难受极了。 赫陈氏轻捏下她的小脸,安慰道:“好啦,别生气了,只要她能为老爷剩下一儿半女,我让着她点,又有什么关系。” “老爷今年已三十有五,子嗣香火却一直没能传承,要较真起来,还是我的错呢。” 桃子皱着脸道:“老爷这三年一直跟那贱女人在一起,她的肚皮不也没大起来吗?我看恐怕是老爷自己有问题也说不定,不能怪夫人!” “住口!”赫陈氏拧起眉毛道,“再敢说这种话,我打断你的腿!听到没有!” 桃子自知失言,小脸吓得煞白,噗通跪倒,连说不敢了。 赫陈氏叹了口气,将她扶起后,柔声道:“傻孩子,以后记得千万别说这种话,要是给别人听见,你的命可就没了。 记住,生不出孩子这种事,问题只能出在我们女人是身上,丈夫是不能有问题的。” 桃子委屈的点点头,眼泪漱漱而落。 赫陈氏从案上糕点盘里拿了一块桂花糕,放在丫鬟唇边,笑道:“来,张嘴。” 桃子进县衙前被饿怕了,最受不得糕点的诱惑,明明心里委屈,却仍不争气的张嘴。 赫陈氏一笑,将桂花糕塞进丫鬟嘴里。 见她吃得香甜,笑道:“还是当孩子的时候最快活,什么也不用想,吃多少还不容易胖,哪像我,喝口水都怕长肉。” 桃子嘟嘟囔囔的说:“夫人哪里的话,我觉得见过的人里面,就数您身材最好了呢!” 她吃完后又眉飞色舞的说起何青松讹两个读书人不成,反被人打了的事。 想到那帮狗仗人势的打手,各个被读书人踩断了脚骨,何青松如杀猪般哀嚎,她就打心底觉得解气。 不曾想妇人却听得眉头紧皱,丝毫不关心何青松被打成什么样子,反而不断询问老爷之后的安排。 当听说老爷派人就叫马贼曹和胡县尉后,脸色越发凝重,过了一会儿,忽然将铜镜递给桃子,“帮我拿着,我要好好的化个妆,去后堂见老爷。” 桃子不明所以,却不敢怠慢,忙又点了支蜡烛照明,好让夫人看的清楚些。 门下贼曹马平川和县尉胡四海,听到仆役说县令大人有事相传,赶忙匆匆赶往府衙后堂。 一见面,赫连山立刻说了抓捕两名读书人的事。 其实两人上午便已得知此事,只是都装装作不曾听闻。 一来何青松所依仗的不过是县太爷身边一个得宠小妾,那天恩爱不再,也就到了破鼓万人捶的地步,实在没必要过多巴结。 二来那年轻书生能在瞬间踩断一十八人脚骨,又用小石子将伙计六子击昏,哪怕往低了算,也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他们招惹不起。 山上武夫和练气士之所以受到朝廷优待,就是因为数量稀少而又实力强大。 像江怀仁那样,拉出一批山上武夫对圣火教两大坛主死磕,莫毅、卫青动不动就碰上武夫、神祇的事,其实非常罕见。 落到襄安县这种两郡边境的小县城,更是几十年都没曾听闻有什么山上武夫现身,至多是些能飞檐走壁的市井江湖人惊鸿一现,都能惹来百姓议论好几年的。 官大一级压死人,县令大人既然有令,马贼曹和胡县尉也只能领命,但想着为那两个读书人多争取点时间,胡县尉还是明知故问的询问那两人犯了何事? 他主管襄安县八百守军,并不参与县中治安管理,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算合情合理。 赫连山也很矛盾,怕得罪一位山上高人或者书院学生,惹来麻烦,便顺水推舟的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不是自己不出力,而是对方跑的太快,想来何蕊是不会怪他的。 三人仔细探讨对策,足足磨掉一炷香功夫,两人才起身抱拳离去。 谁知刚到门口,便被赫陈氏拦了回来。 她走到赫连山面前恭谨的施个万福,道:“夫君,可否先听我一言,再让马贼曹和胡县尉离开。” 赫连山跟何蕊鱼水情深,已有两年多没正眼看过妻子,如今突然出现,打扮的雍容华贵,不禁眼前一亮,“夫人有话要说,自然可以。” 赫陈氏欠身道谢,“多谢夫君。” 她转身问两个身材健硕的汉子:“二位可又把握胜过那位瞬息间便踩断十八人脚骨的读书人,我说的是那读书人奋力抵抗,拔出宝剑的情况下。” 一时间堂中三个男人都有些尴尬。 马平川和胡四海更面露苦色。 开什么玩笑,凭他们的稀松本事,别给那读书人活活打死就烧高香了,还胜过那人,那里可能啊! 可他们是跟赫连山混饭吃的,要是这么说了,饭碗岂不咋了,但要他们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又不敢。 谁知道会不会真碰上? 其实说起来,还是莫毅和卫青对普通县城的兵力部署不够熟悉,如果他们知道像襄安县这种小县城,平日驻军加县衙曹贼不会超过千人,估摸着会直接去住最大最豪华的那家温汤客栈,而不是住子云客栈。 一千人上山抓人,别说莫毅,就是卫青这种常年在山里采药的少年,只要钻进山沟,都有把握跑掉。 后世为何要智取威虎山,就是因为山中地势复杂,靠人力太难搜寻。 赫陈氏见来年个人不说话,又道:“二位不必有顾虑,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一个不懂武功的弱女子听到那读书人的手段,都觉得厉害的匪夷所思,想必是武功极高了。” 马平川这才抱拳告罪道:“回夫人的话,马某武艺不及那书生。” 胡四海没让他独自承受折磨太久,紧随其后汗颜道:“胡某也自愧不如。” 赫连山惊讶的问:“带上一千兵马也没把握吗?” 两人相视一眼,默契摇头,胡四海道:“若是他执意要逃,我需要五千兵马,才有把握取胜,若是逃进山林,兵力需翻十倍。” 见县太爷脸都黑了,忙亡羊补牢道:“当然,要是他不逃死战,一千人足够留下他。” 赫陈氏点头,转身问赫连山:“夫君,你觉得拿一千部下的安危去帮何青松出头,值得吗? 据我所知,这件事如今传遍整座县城,没有百姓不为那读书人拍手叫好的。 若是传出夫君抓捕那读书人的消息,只怕百姓们会人人愤慨,影响夫君的声誉。” 第四十三章 陈如侍的手腕儿 赫连山耸然一惊,凉气从脚底涌上头顶,顿时浇灭烈焰般熊熊燃烧的浴火。 色令智昏。 恢复理智的赫连山抹把额头汗水,不敢直视妻子的眼睛,闪烁其词道:“这……这两个书生毕竟踩断了十八人的脚骨,抓起来问一问,也是本县的职责。” 赫陈氏反问:“夫君,就不担心他们是山上人甚至书院的人?” 赫连山语塞,“这……这……” 赫陈氏接着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既不是山上人,也不是儒家书院的记名弟子,夫君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夫君有没有想过,寻常的穷苦百姓和商贾地主家能够撇养出这么以为武功高绝的年轻读书人吗?” 赫连山瞬间汗如雨下,因为他想到一个自己更难承受的可能。 长相旺夫益子的赫陈氏叹道:“唉,夫君,不论那读书人是山上人还是书院学生,亦或是某位朝中重臣家的公子,都不是咱们能够开罪的起的呀……” 赫连山有些慌了神,忙问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一旁大气也不敢出的马平川和胡四海亦是十分关切。 本命陈如侍的妇人斟酌片刻,开口道:“我看此事不如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 “是,到此为止。” “我猜那两位读书人之所以没有带着何青松找上府来。 一来,是因为觉得踩断一十八人脚骨,已经出了气。 二来,恐怕也是看在夫君这位县太爷面子上,放他们一马。 夫君这些年治理襄安县,殚精竭虑,颇有业绩,百姓们无不交口称赞,日后获得晋升是早晚的事。 他们想必也想到这一点,所以才不愿意过多为难夫君。” “呵呵,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嘛,也谈不上有多好的业绩。”赫连山摆手道。 再精明的人,也喜欢听溢美之词,是乃人之常情。 只是马平川和胡四海听到县令夫人这一番马屁,都有些恶心想吐。 县令大人刚上任襄安县那两年,确实兢兢业业,兴修水利,劝民农桑,在百姓中口碑颇好,可自从纳了何蕊做妾,粘上个泼皮大舅子,天天想着闺房乐事,名声早就烂了。 当人下属,就要有吞下苍蝇当葱花的本事,两人也是点头附和,神情颇为真诚。 陈如侍见火候差不多了,接着道:“夫君,既然人家给面子,我们又何必苦苦纠缠,逼得他们非撕破脸皮呢,我看就到此为止吧。” “好,听夫人的,到此为止。可是……”想到在房中洗的香喷喷的小妾,赫连山十分为难。 “夫君是担心何蕊妹妹那里不好交差吗?”陈如侍问。 “这……这……”赫连山只得挠着鼻子,嘿嘿笑。 陈如侍道:“夫君不需为难,此事让我这个当家主妇去和妹妹说就是,妹妹是通情达理之人,只要好好说,定能理解夫君的难处。” 赫连山大喜,笑着去拉妻子的手,被后者退后一步躲开,陈如侍施个万福,“既然事情已经商定,那我这就去跟何蕊妹妹解释,老爷,胡县尉,马贼曹,告辞了。” 说完直接走了。 马平川和胡四海见夫人对县令大人如此冷淡,连碰都不让碰一下,面面相觑,不过不用去跟那读书人死磕,他们都有种逃出生天的庆幸,识趣的抱拳告退。 空荡荡的后堂,只剩赫连山一人独立,愣愣出神。 忽想到自己这两年专宠偏房,冷落了发妻,不禁又惭愧又尴尬。 “要不……今晚去如侍那里过夜?” 也许是太久没仔细打量过结发妻子的缘故,赫连山忽然发现妻子竟然丝毫不见老态,反而别有一番熟妇风韵,想着想着,不禁怦然心动,拍下大腿,决定今晚就去如侍那过夜。 陈如侍出了后堂,桃花从一旁跳了出来,“夫人,跟老爷聊得咋样?” 陈如侍笑道:“挺好的。” 桃花立时欢呼雀跃,“夫人,那咱们现在去干嘛呀?” “去何蕊妹妹那里,我有事跟她说。” “什么,去她那里?!”桃花大惊,“夫人,你可不能去呀,会被她欺负的!” 陈如侍微笑着拍拍丫鬟的小脑袋,“放心,是去帮老爷传几句话,她不敢怎么样。” 桃花想到平日里那贱婢怎么用话语夹枪带棒的欺负自己夫人,只觉得头发都要炸毛,忙道:“夫人,您要去也行,可一定要让我寸步不离的跟在您身边才行!” “怎么,你这架势,是打算帮我挡刀吗?”陈如侍笑问。 “必须的,有我在,谁也不需欺负您!” 县令夫人笑的前仰后合。 房中,洗漱好的何蕊特意换了身透亮的粉色纱衣,斜躺床上,翘首以待。 本来,朝廷中人没几个使用现代家具,觉得虽然舒服,却不够庄重,但赫连山是还在宠爱何蕊,便偷偷给她置办了全套的锦绣家具行上好家具。 等了半天,不见老爷过来,何蕊觉得有些无聊,便喊丫鬟杜鹃进来说话,没曾想门外响起妇人赫陈氏的声音。 “妹妹睡了吗,姐姐有些话想对你说。” “陈如侍?”何蕊皱眉,寻思,“那个人老珠黄的女人来我这里干什么?” 有心让她吃闭门羹,但当家主妇的身份摆在那里,自己是妾,传扬出去吃亏的只会使自己,便道:“姐姐稍等片刻,容妹妹换件衣服。” 那天夜里,也不知两人在何青松一事之外还聊了什么,反正之后赫连山去找和何蕊时,后者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说话满是讽刺,气的赫连山扭头去敲陈如侍房门,结果得知夫人恰好来了月事,一夜同塌而眠,憋得如同火烧。 …… 翌日,温汤村,子云客栈。 鸡叫头遍,小丫头杨柳便难得的起了个大早。 换做平时不用为生活奔波,她都是睡到日上三竿,太阳是晒屁屁才肯起床,再吃顿连早饭带午饭的混合餐,才懒洋洋躺在院中晒太阳。 小偷嘛,自然要懒惰些的,如果那么勤快,干吗不去纺纱织布? 正端着脸盆、手绢、柳枝,打算去洗漱,厨房中已经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清脆声响。 “展柜的,难得有客人上门,早上吃鸡蛋羹吧!”杨柳扒着门框道。 “做鸡蛋羹也没你的份。”跛脚汉子冷漠道。 话虽这么说,却是拿出三个碗放在一边。 杨柳嘿嘿一笑,“我那碗记得多放点葱花哈!” 哼着群芳阁听来的香艳小曲儿去往中院。 “姑娘的腿哟~白又长……” “小蛮腰哟~细又软……” 到了后院,没看到两个大小客人,有些失望,返回前院,去冷水井旁打水洗漱。 莫毅房中,一大一小正并排而立,不急不缓的打着太极拳。 半时辰以后,两人练拳完毕,站定收功,长长吐一口浊气,只觉神清气爽。 “二位可观,早饭都要来凉了哦,鸡蛋羹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是小丫头的声音,莫毅朝卫青点头,示意他去开门。 卫青快步走去开门,就看到端着碗,用勺子舀鸡蛋羹的小姑娘,见她吃的香甜,楞了一下,“你,你吃了我们的早饭?” 杨柳翻个白眼,“傻不傻,谁规定只有住店的客人才能吃好吃的?” 卫青挠头,“也是哦。” 莫毅提着竹箱来到门口,说:“走吧,吃早饭去。” 杨柳早就发现年轻书生不论去哪里,都会带着这只大竹箱,好奇地问:“莫公子,你这竹箱里是装着金银珠宝吗?” 莫毅笑问,“怎么,手痒了?” 杨柳吐了吐舌头,退后一步,“放心、放心,我这人很讲规矩的,平生有三不拿。” 卫青不解,“三不拿?” “嗯。”杨柳得意的道,“这三不拿就是,客人的不拿,恩人的不拿,吃不上饭的不拿。怎么样,很有侠盗风骨吧?” 莫毅道:“怎么,合着光拿富,不济贫吗?” 杨柳挠头,“济贫?我和掌柜的不就是贫吗?” “……” 这话似乎没毛病,莫毅无力反驳。 三人去了饭堂,两份早饭已在案上摆了多时,跛脚掌柜正坐在一旁盯着,免得老鼠蟑螂祸祸了。 见莫毅和卫青来了,杵着拐杖起身道:“明天我会将做早饭的时间延后半个时辰,这一顿,还起二位客官多包涵。” 杨柳道:“掌柜的,这不怪你,是他们躲在屋里偷摸打拳,自己把早饭耽误了。” 结果被掌柜的瞪了一眼,吐吐舌头去前院晒太阳。 群芳阁半年前扔了四把用坏的躺椅,都被她拖了回来,拿钉子木板胡乱修修,又成了四把稳稳当当的躺椅。 “这孩子野惯了,说话不知道分寸,还望二位多包涵。”跛脚汉子道。 莫毅摆摆手,笑道:“无妨,我觉得那孩子挺活泼可爱的,就是……就是……” 莫毅觉得自己要是当着大人的面说孩子手脚不干净,恐怕当场就得打起来,忙改口道:“掌柜的,你闺女才这么小,怎么舍得让她一个人在县城里乱跑呢,万一被坏人盯上,可就不得了了。” 就听屋外女孩咯咯笑道:“掌柜的,这话可不是我叫她说的!” 跛脚汉子不予理睬,只是淡淡的解释:“客官误会了,这孩子是我五年前在客栈门口捡回来的,不是我闺女。” 卫青闻言瞪大眼睛,“捡回来的,那不就是……” 话没说完,小丫头就从院中噔噔蹬跑了回来,挥手制止跛脚掌柜再说下去,自己往木枰上一盘腿,笑呵呵的道:“掌柜的,讲故事的钱按规矩可都是我赚的,你可不能抢。” 跛脚汉子依旧不理,告罪说还有事情要忙,径自离去。 杨柳一拍身前矮案,啪的一声,指着卫青道:“小兄弟猜得不错,我就是孤儿,如假包换的孤儿!” 卫青赶忙道歉,却见小丫头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孤儿就是孤儿,又没说错。” 然后挤眉弄眼的道:“我的身世故事,那可是惨极了,绝对的闻着伤心,听者流泪。怎么样,你要不要听? 这么着吧,看在二位是住店的客人份上,我给你们打个折,别人要十枚铜钱才能听的故事,你们只要五枚,我就一字不漏的把可怜身世给你们讲一遍,怎么样?” 卫青“啊”了一声,目瞪口呆。 莫毅从钱袋掏出十枚铜钱抛给杨柳。 使了些巧妙手法,十枚铜钱首尾连成一串,在空中缓缓落下,整整齐齐的抹在案上,不蹦不跳,看的小姑娘同样瞠目结舌。 不过吃惊归吃惊,杨柳手在铜钱上一抹,便将十个大子儿收入袖中,正要开始讲述身世,却被年轻读书人挥手阻止。 “钱赏你的,故事不必讲了。” 杨柳一愣,“不讲故事?” 莫毅摇头,“不讲。” 杨柳还“为什么?这样你可就亏了呀?” 莫毅道:“你可以贩卖自己悲伤,我却不能拿你的悲伤来消遣下饭,钱赏你,故事不必讲。卫青,吃饭。” 说完拿起碗筷,一口粥,一口菜,慢条斯理的吃喝起来,卫青深以为然,朝小女孩笑一笑,也端起碗筷。 杨柳将他们真没有听自己讲述身世的打算,挠着头想了想,忽然笑道:“哎哟,要是群芳阁的姐姐们都像你们这么好伺候,那我赚钱可就轻松多了。” 一句话,让卫青的鼻孔喷出好几粒开花大米。 用过早饭,莫毅和卫青打算去山里逛逛顺道打猎,权当解闷儿,问杨柳去不去。小姑娘说自己要先去趟群芳阁,如果没生意上门,就跟他们一起去。 莫毅便让她先去,自己和卫青可以等。 杨柳答应,朝群芳阁快跑而去。 到了花楼,就看到二楼的桃花姐姐在窗台朝她招手。 “小柳儿,上来一下,姐姐有贴身东西想让你买。” “来了!”杨柳答应一声,推开院门,朝里走去。 穿花厅,上台阶,小丫头不一会儿就来到花魁娘子装潢最为华丽奢侈的小花厅。 等候多时的桃花已等在门口,笑着将她迎进屋内,轻轻掩上房门。 两人往安放有雕花大床的卧房走去。 杨柳道:“桃花姐姐,我这十几天要待在客栈陪掌柜的过年,你要是想买什么急着用的东西,恐怕得找别人。” 桃花别有意味的道:“放心,我想要的东西,你们客栈就有。” 第四十四章 花魁与书生 杨柳眨眨眼睛,恍然大悟,“姐姐是不是想买只老母鸡炖鸡汤喝?” 桃花笑笑,带着小丫头来到卧房后坐下,朝四周小心的看看,抬手挡住嘴,压低声音道:“小柳儿,告诉姐姐,那个一人打倒倚山堂十几名打手的读书人,是不是住在子云客栈里?” “啊?”杨柳脑袋一歪,懵懂的问,“桃花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哩?” 桃花轻捏下小丫头的脸蛋,轻声道:“别装傻了,姐姐昨晚看到个黑影从子云客栈后院飞掠上山,又悄悄返回客栈。” 见小丫头打算开口,抬手掩住她的嘴道:“你可别说那黑影是你们子云客栈跛脚掌柜,姐姐不傻。” 杨柳抿着嘴唇,皱着脸,犹豫了好一会才道:“桃花姐姐,那人武功好厉害,脾气好凶的,你还是别打他主意的好。” 群芳阁花魁笑道:“怎么,你以为我问你这些,是打算去告诉倚山堂或者县衙吗?” “不是吗?”杨柳故作天真的道,“那读书人昨晚来客栈投宿的时候,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通知倚山堂和县衙呢,肯定能换一大笔赏钱,可后来想想,觉得那人太厉害了,拿了告密的赏钱也未必有命花,这才忍痛放弃。” 桃花哪知道小女孩年纪尚幼,城府心机却已极深,刚才这番话只是在故意试探,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叹道:“唉,傻孩子,群芳阁对姐姐来说就是一座人间地狱,有再多的钱,也不过是在地狱里受折磨罢了,毫无意义的。” “那姐姐打听那读书人的事情是想做什么呀?” 桃花从桌上拿了几块搞点放在手帕里,递给小丫头,叹道:“只是出于好奇,想见见那位读书人罢了,平日里招待多了下作猥琐的色胚,心里恶心得慌。” 她自来以为这理由说的合情合理,天衣无缝,却不曾想杨柳心思玲珑,从之前那句群芳阁有如人间地狱,已经猜出心中所想。 暗道:“原来你是想让莫毅带你逃跑啊,早说嘛,还以为你想去县衙通风报信,连我也一锅端了呢。” 她不动声色的松开啐了蟾毒的七寸毒针,将左手从袖中伸出,双手去接糕点,拿起一块红糖糕边吃边说:“原来姐姐是想见那读书人啊?!没问题,我回去以后就跟他说一声。开玩笑,姐姐可是群芳阁的花魁诶,平时谁想见一面,最少要先花几百贯打茶围呢,他听了以后,肯定屁颠屁颠就来了。” 桃花赶忙做贼心虚的示意小姑娘轻点声说话,“你可别让他走正门进来,何青松是群芳阁的常客,妈妈一但知道他在温汤村,肯定会悄悄命人去通知倚山堂,到时候大队兵马将村子围个水泄不通,他就插翅难逃了!” 杨柳挠挠头,“不走正门?那走哪里啊,后门?” 桃花噗呲一笑,“笨丫头,你可以让他今晚丑时一刻从窗户悄悄进来呀,那时候大家都睡熟了,保管神不知鬼不觉。” 杨柳恍然大悟,点头道:“好办法,还是姐姐聪明!” 不多时,小丫头提着包糕点的手帕从小花厅出来,刚下楼,就碰上风韵犹存的群芳阁老鸨,杜九娘。 “小柳儿。” “婶婶好。”杨柳恭恭敬敬问好。 杜九娘点头,柔声道:“桃花姑娘这次托你买什么东西?” 杨柳从怀里掏出一小串铜钱,约莫二三十几文,笑道:“桃花姐姐说最近她和婶婶的身子都有些乏,要我把家里的老母鸡杀了炖汤。” 杜九娘想想,似乎桃花之前确实提过一嘴自己身体乏力,点头道:“嗯,知道了,你等一下。” 杜九娘喊来龟公,让他去拿些上好砂锅与一些滋阴补气的当归、沙参给杨柳拿回去炖汤。 回到子云客栈,杨柳立刻将砂锅、药材和钱交给跛脚掌柜,说了群芳阁要一锅沙参当归炖鸡的事情。 跛脚汉子点头,拿出五枚同伴递给她,算是回扣,去往院里抓鸡。 莫毅和卫青当时就在前院正堂,本来还担心掌柜一瘸一拐抓不到行动敏捷的老母鸡,没曾想掌柜根本没打算抓,而是往脚边挖了一把谷子,那些大大小小的公鸡母鸡和鸡崽儿便都噗噗的跑了过来啄食,只一弯腰,就把最肥的那只老母鸡擒获。 莫毅见卫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才明白自己过去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你追我赶的抓鸡场面,全是骗人的。 杨柳跟掌柜说自己要带两位客人去山里逛逛,回房间拿上柴刀和铁叉,带莫毅和卫青从后门直接上山。 进了白雪皑皑的山林,她便将桃花的邀请第一时间说了,语气十分不满,想来是在生气莫毅大半夜还上山。 莫毅有些尴尬,实在没想到花楼姑娘大半夜的,还盯着一座破败客栈张望。 “你觉得桃花是想让我带着她逃跑?” “不然呢?”小姑娘翻个白眼,挤兑道:“难不成是她认为武功高强的读书人,在睡觉一事上会特别厉害,所以想找你试试功夫?” “额……” 对于说话如此豪放的小姑娘,莫毅自认扛不住,忙道:“好了好了,贸然施展轻功上山,是我考虑不周。既然你答应了,我晚上去见她一面就是。” 卫青道:“大哥,要是那花魁姑娘真要你帮她逃跑,你帮不帮呀?” 莫毅想了想,道:“帮啊,这有什么的,对咱们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卫青闻言心情沉重,少年觉得自己小舅子的位置恐怕有威胁。 之后两人在杨柳带领下漫步虎跑山。 靠着卫青辨认足印的本事,还真逮到三只锦鸡,一头野猪,兴奋的杨柳跟什么似的。 回来的路上,三人扎了个爬犁,在地上拖行,虎跑山虽有地热,积雪不比其他山头深厚,但有莫毅拖拉,却也比拿树枝抬省力许多。 回到子云客栈,跛脚掌柜看着七八百斤的野猪,惭愧道:“可惜小店生意不好,否则定将客官打到的这些野猪和山鸡买下。” 莫毅摆手道:“什么买不买的,我们也是在杨柳的指点下才找到那个野猪窝,掌柜的,你要是不好意思,就那这些做几顿大餐招待我们,反正明天就过年了,我们也想吃顿好的。” 杨柳高兴坏了,蹦着跳着提议,“掌柜的,咱们烤野猪吃吧!” 跛脚掌柜看看莫毅,后者笑着点头,便道:“好,那就烤了吃,你去那木盆和盐来,我先给野猪放血。” 杨柳笑着答应,拉着卫青跑去厨房那木盆。 莫毅问是否需要帮忙,跛脚汉子忙摆手说不敢劳烦客人动手,那样就太不好意思了,莫毅点头。 这天下午,子云客栈的烤猪香味飘荡在冷清的温汤村,许多看门仆役闻到香气,馋涎欲滴。 一些忍不住的,还去找跛脚掌柜买了些烤肉回去解馋,跛脚汉子将肉钱里的六成都给了莫毅,不要都不行。 夜里,大快朵颐的四人一起在中院的大池子里泡温泉,忽然天空飘起雪花,惹得莫毅这位武林高手一阵兴奋。 等到丑时,雪仍在下,莫毅背着赤刀悄悄走出房间,脚尖一点越过围墙,兔起鹘落,很快便到了群芳阁对面一栋赌坊屋顶。 借着昏暗月辉,莫毅找到那间微微打开的窗户,施展轻功,在群芳阁墙头一点,鬼魅般飘入花魁桃花的厢房。 莫毅落地无声,却不能阻挡风雪刮进屋内。 躺在花厅休息的丫鬟被冷风吹醒,不等睁眼,被莫毅一指戳中睡穴。 莫毅轻轻换上窗,朝西边卧房走去,看到一婀娜身影坐在床上,便在门口站定,已传音入密之法道:“姑娘要见我?” 那婀娜身影一怔,随即轻手轻脚的起身施个万福,压低声音道:“莫公子请进来说话。” 莫毅点头,走进卧室,发现花魁桃花穿着一件粉桃色开襟襦裙,画着桃花妆,真是应了人如其名。 “莫公子请坐。”桃花亲自搬来凳子,俯身时山峰如雪,壮阔高耸,哪怕屋内并无烛火,依旧白得发光。 莫毅道声谢坐下,正要开口,花魁桃花柔声道:“莫公子,这里说话不方便,能带我去外面说吗?” 莫毅犹豫一下,点头道:“可以,不过外面很冷,你最好多穿些衣服,再打把伞。” 桃花嫣然一笑,去往床边,将一件狐裘披风披在身上,戴上帽子道:“公子见谅,奴奴平日出门都是坐车,屋里并无纸伞。” “没关系,能挡着点头就行。” 莫毅起身,轻轻推开窗户,将自己罩在披风中的桃花立刻走到身旁。 她见莫公子眉头紧皱,却不带自己出去,轻声问:“莫公子,为何还不走?” “我还没想好怎么带你出去。” 莫毅本想像之前带卫青或者康金宝那样扛或者背,可桃花毕竟是个陌生女人,那么亲密的抱法似乎不太合适。 桃花看看自己,赧颜道:“是奴奴身子太重吗?” “不是,不是,姑娘不要误会。”莫毅摆手道,“我只是怕姑娘以为在下故意占你便宜。” 桃花一愣,随即笑的灿若桃花,她主动抬起左手挂在年轻人脖子上,轻轻横着跳起,莫毅怕她摔倒,忙伸出双臂将她抱住。 “公子,这样方便你施展轻功吗?”桃花俏脸微红。 温香软玉抱满怀,莫毅心脏不争气的突突狂跳起来,红着脸道:“还好。” 脚下一点,跃上窗沿,左脚轻轻一蹬窗沿,如鸿毛般掠过院子,又在墙头一踏,高高跃起,飞到之前驻足过的赌坊屋顶。 桃花只觉得一颗心呼的飞起,扑的落下。 莫毅即便抱着一人落在屋脊,同样如猫般毫无声息。 “这里可以吗?离得太远,我怕听不到群芳阁的响动。” “好,多谢公子。” 莫毅将怀里的美人轻轻放下,轻声道:“不知道姑娘叫我前来,所为何事?” 头一次站在毫无保护的高楼屋脊之上,桃花顿时心慌目眩,双腿发软,倒在莫毅怀中。 “唉,我前世加今世三四十岁了,还从没被人这么吃过豆腐。”莫毅心中痛并快乐,却也只能伸手将香喷喷的桃花扶住,这要失足一脚踏在瓦上,非弄得满村皆惊不可。 桃花感受着虽然清瘦,却异常结实的体魄,不由脸红身热,两眼水汪汪的,身子又软了三分。 等了半天,莫毅发现怀里的女人还是不说话,终于无奈的再次提醒,“姑娘,要不我们抓紧时间说正事吧,你再这么看下去,恐怕天都要凉了。” “啊?哦,哦……”桃花终于回过神,赶忙用些力气撑住身体,轻声道:“莫公子,奴奴有一事相求,若是公子能够答应,奴奴愿以身相报,为妾为婢,一生一世为公子添香研墨。” “额……”莫毅心说,“我这就算是被姑娘看上了?还上演了经典的以身相许桥段?” “姑娘有话不妨直说,力所能及的,我自然会帮忙。” “多谢公子。”桃花努力克制眩晕之感,迈出半步,施个万福,“公子,奴奴桃花,本名顾盼儿,想求公子救盼儿脱离群芳阁这座人间地狱。” 说完已眼眸噙泪,轻轻颤抖。 莫毅很爽快的点头,“好,没问题。” 顾盼儿一愣,她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痛快就答应自己的请求,甚至连一点点的“好处”都还没占到。 “莫……莫公子,你答应了?” “嗯,答应了。”莫毅点哦图,“我大概初二离开温汤村,当天晚上丑时过来带你走,如何?” “初二晚上丑时……” 幸福来得太突然,顾盼儿眼中天旋地转,腿一软就要栽倒,莫毅赶忙伸手扶住,不解的问:“怎么,你有什么问题吗?” 顾盼儿赶紧摇头,“不,不,盼儿没问题,初二丑时,盼儿一定等着公子。” “好,既然没事了,那我送你回去,外面天寒地冻,当心着凉。” 说完,莫毅横抱起顾盼儿,朝街对面的群芳阁飞去。 几个起落,便钻回二楼厢房,放下顾盼儿,正欲转身离开,身后忽然响起衣服落地的细碎声响,莫毅心头一惊,温软如玉的花魁已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他 第四十五章 心情不佳的花魁和小姑娘 窗户洞开,风雪瑟瑟。 裹着一件狐裘披风的花魁顾盼儿,错愕的看着飞也似逃走的莫公子,良久,忽然眼眶湿润的笑了。 “莫公子,真是个怪人呢。” 群芳阁外,莫毅如一颗流星掠过街道,眨眼功夫落入子云客栈中院。 身背赤刀,潇洒豪迈的青衫读书人此刻满脸通红,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好家伙,不穿衣服生扑啊,青楼的姑娘也太生猛了吧?” 正欲回房睡觉,相邻的房门吱呀打开,探出卫青满脸狐疑的脑袋,紧抿嘴唇,直勾勾瞅着他。 “有话就说!”莫毅别看的浑身不得劲儿。 “大哥。” “嗯?” “你是不是被那个叫桃花的妓子睡了?” 莫毅差点把腰给闪了,怒道:“滚,大哥是那么容易被美色所迷的人嘛!” 卫青肃穆点头,“难说,好多人都说读书人最是风流成性。” 然后少年就被人在后脑勺结结实实拍了一巴掌。 回到房间,头一次遇到此等旖旎风光的年轻人心绪不宁,来回走了几圈,终于决定上山练刀。 按照大汉习俗,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要相聚一堂,守岁过年。 …… 会稽郡,望曦山。 徐石头跟赵锤正为流云宗汉白玉石砌成的大门换上新桃符,越发亭亭玉立的小玉则在一旁和清风长老王垂玩着沙包。 看王长老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就知道他十分不愿玩这种游戏。 对于山上武夫而言,唯有修行才是头等大事,过年什么的,不过是项可有可无的民俗活动,热情不高。 流云宗宗主简志远见小石头和小锤子对过年一事热情颇高,早半个月就翘首以盼,干脆将准备过年宴席的事情交给他们张罗。 小孩子嘛,多磨练磨练没坏处,反正有师叔一旁盯着,绝不会出什么岔子。 两个少年在大门挂好半人搞得巨大桃符,退后几步仔细端详,发现歪斜,满意的点点头,小手一挥,对王垂道:“师父,咱们走吧,该去检查其他院子的桃符了。” 王垂如蒙大赦,忙将沙包还给小玉,起身道:“石头、锤子,你们负责流云宗的过年宴席,不去厨房盯着,反而跑来挂桃符,会不会有些舍本逐末了?” 徐石头懒得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朝赵锤歪歪脑袋,后者立刻恭敬解释道:“师父,我们早已跟厨房的人嘱咐过,今年的宴席菜单,只要跟往年一样即可,厨子们都是在流云宗干了好几代的老人,不会出问题的。” 王垂大感奇怪:“你们不是说要让流云宗过一个不同以往的年吗,怎么又用过去的老菜单?” 徐石头一副你很没见过世面的表情,“师父,过年,过年,重点是在‘过’字上,不是在菜单上,我们说的不同以往,指的是要把宴席办的热热闹闹的,而不是换菜单。” “哦?办个热热闹闹的宴席?”王垂来了兴趣,“你们打算怎么做?” 徐石头得意道:“其实这主意也不是我想出来的,只是用下莫毅大哥的旧点子而已。 我以前在村里过年的时候,每年都会举办‘春节联欢晚会’,简称春晚,可热闹了。” 王垂从没听过什么春节联欢晚会,便问:“春晚?那是什么?” 徐石头笑道:“就是一场有吃又有喝,有节目的宴会。 我们之前已经用宗主的名义联系了耀星院、凌云院、普度院等其他院子,要他们每院至少拿出五个节目。 节目内容不限,但必须有意思、好玩儿,不能是舞刀弄枪平日早就练吐了的东西。” 王垂恍然,喃喃道:“我说怎么这些天各个院子的弟子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连董婉那丫头都没什么笑模样了,原来都在准备那些节目啊!” 已经快两百岁的王垂好奇的问:“看他们的样子,似乎都卯足了劲儿,要在晚会上一决雌雄,是你们找宗主要了什么胜出的奖励吗?” 徐石头道:“哪里用什么奖励呀,再说了,表演节目又不是比武分胜负,主观的很,这个人可能觉得有意思,那个人又可能觉得无聊透顶,根本没法分高下的。” “那他们怎么一个个如临大敌的?”王垂问。 徐石头看一眼赵锤,后者看一眼四周,确定四下无人,才轻声道:“师父,您忘啦,宗门各院本就互相较劲呀。” 王垂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山上宗门,说穿了,不过是实力比市井江湖更高而已,门派中该有的明争暗斗,其实半点没有因为是山上人而减少。 修炼容易,修心难,亘古不变。 …… 温汤村,杨柳早早起床,将就大门口的就桃符取下,换上新的,还少见的开始扫地擦桌。 必须得勤快点了,老人都说了,过年之后直到十五,家里都不需扫地的,那样会把好运赶走的! 经过群芳阁花魁这么一闹,莫毅和卫青算是彻底不敢路面,好家伙,半夜上山都给人瞧见了,大白天那还敢路面。 两人打过拳,闲来无事,便陪着跛脚掌柜在屋里聊天。 他们都知道交浅言深的忌讳,所以只天南地北的扯闲篇,半点没有过问对方隐私,因此聊得相当轻松愉快。 扫完院子鸡屎的杨柳进到屋内,发现三人聊得正欢,立刻不乐意了,“掌柜的,这客栈可是你的诶,怎么能光看着我忙活呢!” 跛脚汉子淡淡的道:“又没求你打扫。” 杨柳哼了一声,将笤帚放在门后,开始投抹布擦桌椅。 莫毅笑道:“掌柜的,白得个倒贴钱的伙计,真让人羡慕呀。” 跛脚汉子道:“公子要是瞧这丫头顺眼的话,就把她带走吧,过了年,我打算把客栈卖了回老家,她留在这儿也没地方住。” 杨柳动作一僵,转身怒道:“掌柜的,别拿这种开玩笑,你不就是温汤村本地人吗,回个毛的老家啊!” 跛脚汉子斜睨一眼怒气冲冲的少女,语气依旧平淡,“谁告诉你我祖籍是在温汤村的。” 少女这下慌了,“掌,掌柜的,你要卖了子云客栈,那我住哪儿啊?!其他客栈的房钱都贵的咬死,我付不起啊!”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跛脚汉子想想,又补了一句,“你本来就只是客栈的客人,难不成还要我管你一辈子吃住不成?” 杨柳闻言眼眶顿时红了,身体微微颤抖,却抿紧嘴唇没有说话,也没有哭,只是小手使劲拧着抹布。 莫毅和卫青都知道少女早已把客栈当成了自己的家,把跛脚掌柜当做了亲人,见他说的这么绝情,如此心中都很不忍。 莫毅刚失去了视若故乡的扁担寨,看小丫头的难过模样,心中感同身受,想了想,提议道:“掌柜的可是觉得客栈生意不好,难以维持生活,所以才打算买了以后另谋出路?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有个不用典卖客栈的主意。” 跛脚汉子还未搭话,杨柳已经抢着说道:“莫公子有什么让客栈挣大钱的主意吗?有就赶紧说呀!” “挣大钱不敢说,但肯定能比现在好很多。” 莫毅抬手虚按,示意小丫头稍安勿躁,“不瞒掌柜的,其实我一直对经商一事颇感兴趣,身上也带了不少钱,除了吃用花销意外,就是打算一路上顺道做些生意磨炼眼光。” “这几天我住在子云客栈,发现这里的地理位置其实是整个温汤村最好的,之所以生意冷清,更多的原因是房子和装潢太过老旧,无法吸引有钱的客人登门。 我看不如这样,我出一百贯钱让掌柜的将客栈好好修缮一下,算作入股。 相信只要子云客栈也像其他客栈那样宽敞豪华,必定能客似云来。” 杨柳顿时眉花眼笑,笑着拍手道:“太好了,这样一来,掌柜的就不用卖客栈了!掌柜的,我这些年也存了不少钱,如果一百贯不够,我也可以出钱的!” 跛脚汉子脸上依旧古井无波,摇头道:“莫公子若想出一百贯买下子云客栈,过了年后,我可以立刻带公子去官府画押交接地契房契,但若只想入股,就不必了,我经营客栈十几年,实在厌倦了,只想卖了以后拿着钱,去过富家翁的清闲日子。” 汉子说的十分坚决,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莫毅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那边,杨柳忽然狠狠擦一下眼泪,颤声问:“你要把客栈卖给谁?” “云泽客栈孟掌柜,半月前就商量好了。”跛脚汉子道。 杨璐不再说话,忽然举起抹布用力丢到跛脚汉子身上,朝自己屋子跑去。 看着少女离去的背景,莫毅和卫青互视一眼,都有些于心不忍。 “公子是否要买下这座客栈?”跛脚汉子问。 莫毅只得说:“我考虑一下。” 跛脚汉子点头,“过了初六,我会与耘泽客栈掌柜去往官府过户,公子可以慢慢考虑。” …… 温汤村村口,一辆豪华马车沿着路面薄薄一层积雪奔驰而入。 车夫是个健壮汉子,腰间刮刀,显然还兼任保镖。 马车一路来到群芳阁门前停下,车夫朝院内喊一嗓子,“姑娘们,何爷来了,出来接客!” 群芳阁内想响起一阵油腻尖叫,很快院门打开,四名龟公领着老鸨杜九娘笑着出迎。 “哎哟,我说怎么今天一早门口就有喜鹊叫唤呢,原来是何爷要来。” 何青松从车厢钻出,踩着矮凳下地,闷闷的道:“桃花、芍药、牡丹都打扮好了没有?” 杜九娘谄媚道:“她们哪,一听说何爷您来了,都跑回房里扑粉画眉去了,说是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敢见何爷您。” 何青松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袋金子丢给老鸨,“爷我要在群芳阁住几天。” 杜九娘笑道:“群芳阁就是何爷的第二个家,您想住多久都成。” 说完亲自来领路,朝院内走去,本来郁闷至极的何青松见老鸨子屁股扭得壮观,淫笑着狠狠拍了一下。 随后龟公领着马车进院,自去后院安顿。 何青松进了花厅,楼里的姑娘们都纷纷走出房间,下楼招呼。 反正群芳阁也没其他客人,妓子们习惯了热闹,有打赏没打赏的,先凑个趣儿再说。 何青松直接往躺椅上一趟,身旁瞬间便围满莺莺燕燕,感受着阵阵香气和柔软的出关,在县衙受了一肚子窝囊气的倚山堂掌柜,总算好受了些。 他娘的,明明是那读书人打了自己,妹夫却反过来把自己臭骂了一顿,实在是窝火的很。 厢房中,本来心情极好的顾盼儿郁闷的叹了口气,寻思:“最后几天还要招呼何青松那个草包,真是倒了血霉。哼,大过年的还来嫖妓,也不怕累死在床上。” 顾盼儿决定等会就装作来了月事,只弹琴,不接客,让牡丹,芍药那些想挣钱的招呼何青松去。 …… 到了太阳落山十分,风雪已停,天空却铺着一层灰云,亦如杨柳和顾盼儿的心情,都不大美丽。 跛脚汉子准备了一顿酒肉大餐过年,莫毅见小丫头一直待在房间没有出来,便跟卫青去叫她。 喊了三声,杨柳没有回应,有些担心,便推门而入,才发现她正躺在榻上用被子蒙住头生气。 “杨柳,出去吃年夜饭了。”卫青道。 小丫头不为所动。 “杨柳,如果你不想离开子云客栈,我可以出钱把客栈盘下,再雇你当掌柜的经营客栈。”莫毅道。 拥有一家温泉客栈,其实是笔只赚不亏的买卖,所以于公于私,莫毅买下子云客栈都不会吃亏,毕竟大汉王朝国运蒸蒸日上,有钱愿意享受的人会越来越多。 莫毅说完,等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奇怪,怎么一个活人躺在床上,半点呼吸也没有的? 快步来到榻前,伸手轻轻解开被子,顿时哑然失笑。 小丫头竟然用被褥和衣服做了个假人放在床榻是行,别说,还做得挺像。 卫青看着床上的假人,忽然道:“大哥,你说杨柳干嘛去了?” “不知道,那丫头古灵精怪的,我猜不透。”莫毅说这,忽然用力拍下脑门,“哎哟,她该不会太伤心了,做出什么轻生的事情吧?!” 卫青一惊,急道:“大哥,那咱们得赶紧去找人啊!” 第四十六章 两人来,三人走 位于群芳阁斜对面的云泽客栈,占地十几亩,亭台楼阁、水榭回廊,应有尽有,是温汤村规模最大,装修最富丽堂皇的温泉客栈,据说幕后老板,是某位朝中重臣。 临近黄昏,暮色渐沉,云泽客栈的两名看门仆役吃过晚饭,照例沿着围墙内部巡视一圈。 走着走着,其中一名身材敦实,皮肤黝黑,眼角有颗长毛黑痣的仆役觉得内急,离开通往,火急火燎去往茅厕。 刚要蹲下,一道黑影从门外闪出,手起棍落,将他敲晕。 那瘦小黑影敲晕仆役,立刻脱出茅房,在角落拉下面巾大口喘气,“妈呀,这些天天吃大鱼大肉的家伙,拉的屎都特别臭。” 偷袭之人,正是杨柳。 独自溜了一圈的胖仆役吕肥回到下人房,没发现同伴,心说:“那家伙不是掉茅坑里了吧?” 独自坐下喝酒吃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又觉得没滋没味儿,骂了几句,起身去往茅房寻找。 “休子,你他娘的死茅坑里是不是,拉个屎这么半天?!” 吕肥骂咧咧往茅房走,猫在花丛中的杨柳蹑手蹑脚跟上,抡起成人腕子粗的棒子朝其后脑狠狠砸去。 啪的一声,吕肥两眼上翻,扑倒在地。 杨柳见胖仆役晕了,又在屁股上狠狠踹了几脚,只觉痛快无比,“哼,狗东西,有钱了不起啊,敢害得姑奶奶没地方住,弄死你们!” 小姑娘并不打算就此罢手,那不是她的风格! 杨柳跑去杂物房,搬出一坛铜油,用饭碗舀着往墙上,幔帐上泼洒,面目狰狞。 没错,她要烧了这该死的云泽客栈,只要这里烧成白地,就不信他还有心思买自家客栈! 足足用去一顿饭功夫,小丫头才将铜油在客栈里外都撒了一遍,正欲掏出火镰火石点火,身后忽然想起一声轻叹。 杨柳大惊,赶忙提起面巾遮住面部,左手缩进袖里握住毒针。 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烧了这里也没用,展柜的心意已决,哪怕云泽客栈不买,也会卖给有其他有钱人的。” 杨柳一愣,眼眶顿时红了,丢掉火镰火石,一屁股坐到地上,“莫毅,那你说怎么办,卖了客栈,我就又没有家了。” 莫毅道,“要不我把客栈买下,让你当掌柜的?” 杨柳的泪已打湿了面巾,听到这个主意眼前一亮,随即又沮丧的道:“可掌柜的不在,我一个人守着客栈又有什么意思哩?” 小丫头是被父母遗弃的孤儿,本该被野狼野狗叼走的,结果一个好心的乞丐在草丛中听到哭声,起了善心,将她抱走喂养,艰难活到五岁,刚懂些事情,老乞丐却就在一场风雪中撒手人寰。 当时他们正在一座四处漏风的破庙中熬冬,杨柳守着已经冰冷的老乞丐哭了三天,只觉得天地之间,再没有依靠。 后来一路乞讨偷盗,勉强挨到襄安县境内,听说温汤村时常有堆积如山的残羹剩饭被驴车拉着喂猪,就独自上了虎跑山。 谁曾想那些喂猪吃的东西,她这样的小乞儿是没资格吃的,被车夫鞭子抽跑后饿得头晕眼花,迷迷糊糊的昏倒在跛脚汉子经营的客栈门前。 之后冷漠的汉子收留了她,起初是让她在店里当个伙计抵扣食宿,后来客栈实在艰难,养不起伙计,便让她出去自谋生路。 杨柳天不怕地不怕,四岁时就敢挥刀杀狗,上山捉蛇,却最怕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便入了城中丐帮当扒手,用偷来的钱支付食宿费用。 在子云客栈住了六年,哪怕跛脚汉子从未给过笑脸,她依旧把客栈当家,把跛脚汉子当成除老乞丐外最亲的亲人。 其实她已经存了不少钱,有十几贯之多,就想等哪天子云客栈实在经营不下去,便大爷似的出钱入股,好让跛脚掌柜再不拿她当外人。 可如今掌柜的要卖了客栈,杨柳仿佛一日之间又回到那座风雪交加的破庙,天地之大,再次无依无靠。 莫毅是两世的孤儿,自然感同身受,走到小女孩身旁蹲下,柔声道:“要不,你跟着我走吧?” 杨柳迷茫的看着年轻读书人,“跟着你走?” 莫毅点头,“其实我跟你差不多,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如果仔细算起来,恐怕我比你身世还要可怜呢。” “比我还要可怜?”杨柳不太信,她觉得自己被人抛弃两次,已经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了。 莫毅盘腿坐在地板上,艰难的笑了笑,“三年前,我也跟现在的你一样,以为自己找到了家,谁知道一天之内,对我好的人全都被仇人杀了,成了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也许是因为同样是天地间孤零零的可怜人,莫毅将连卫青都没有透露的身世慢慢将给小姑娘听,听到最后,小姑娘已经摘下面巾忘了哭泣。 “莫毅。” “嗯?” “你好像比我还要惨诶……” 莫毅揉揉小女孩的脑袋,“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世上永远有比你更惨的人在努力的活着,觉得难过的时候就想想那些更惨的人,能好过一点。” 青衫读书人站起身,“走吧,回去吃年夜饭,明天我让卫青给你编个漂亮的小竹箱。” 杨柳起身追了上去,抬头可怜兮兮的问:“莫毅,你会不会哪天也像掌柜的和老乞丐那样丢下我?” 莫毅拍拍她的脑袋,笑道:“看情况吧。” 杨柳顿时急眼,“怎么能看情况,咱们可都是可怜人诶,就应该相依为命的!” 莫毅笑着点头:“好,那只要你不再偷东西,不再烧人家房子,我就保证不会丢下你。” “当真?!” “当真。” “说话算数?!” 莫毅挺起胸膛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不丢下,就不丢下。” 小姑娘眉花眼笑。 两人来到楼外,莫毅正打算施展轻功带小姑娘离开,小姑娘忽然呀了一声,道:“糟了,那两个被我打晕的家还躺在外面呢?” 莫毅道:“没事儿,我已经给他们包好伤口丢回房间去了,冻不死。” “可他们要是醒了,肯定会去报官的!”杨柳担忧的说,“咱们会不会被官府抓起来啊,要不赶紧逃吧!” 莫毅道:“没所谓,反正他们又没看到你的脸。” 说完将小丫头举起放在左肩,双腿一纵,飞上围墙,几个起落,已回到子云客栈。 卫青正着急的在屋里打转,生怕大哥晚了一步,忽见两人落在前院,悬着的心立时放下,笑着跑道院里,“杨柳,你忽然玩失踪,可把我们吓死了,不过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莫毅将小姑娘从肩头放下,后者理所当然的说:“卫青,莫毅邀请我跟你们一起结伴远游,我见他态度诚恳,就勉强答应了。你这两天抓点紧,给我编个漂亮的竹箱。” 卫青没反应过来,“跟我们一起结伴远游?” 杨柳瞪眼道:“怎么,你不愿意跟着我和莫毅一起远游吗?” “啊?”卫青不知怎么一趟回来,自己反到成“第三者”了,正要反驳,见一旁大哥笑着摇头,示意不用跟小姑娘计较,便哦了一声,道,“好,那我这两天上山砍竹子去。” 杨柳顿时眉花眼笑,“我知道山上哪里有竹子,明天一早我带你去!” 三人往屋里走,就看到正忙着准备年夜饭的跛脚掌柜在厨房忙碌,杨柳撇一眼昏暗厨房,用力冷哼一声,“这种跛子开的破烂客栈,以后倒贴钱请我来住,姑奶奶也不住!” 莫毅闻言皱了皱眉,但见厨房里的跛脚汉子毫无反应,心中轻叹口气:“唉,何必搞成这样呢,好聚好散不好吗?” 心里有了隔阂,一顿年夜饭自然吃的温情不在。 晚上,乌云散去,露出一轮残月,在孤零零的夜空挂着。 莫毅和卫青、杨柳两人泡着温泉,心中感慨道:“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翌日清晨,三人吃了早饭,杨柳便拉着卫青上山砍竹子,莫毅不放心,也跟着前往。 这才知道虎跑山也有几处野温泉,于是就看到了十分奇幻的一幕。 许多大大小小的猕猴泡在冒着热气的池子中,互相梳理毛发,池边,还卧着许多脾气温顺的梅花鹿。 杨柳大刺刺的走出草丛,指着温泉边那片郁郁葱葱的竹林道:“卫青,这些竹子何用不?” 梅花鹿吓得四散奔逃,转眼消失不见。 猴子们似乎是觉得三个人类不成气候,没有逃跑,反而朝他们呲了呲牙,便自顾自继续享受温泉带来的舒适。 卫青点头,“可以的,有两根就能编很大的竹箱了。” 杨柳闻言立刻拔出柴刀,朝竹林快步走去,“那还等什么,赶紧动手呀,咱们后天就要上路了,时间可紧迫的很哩。” 卫青挠挠头,心说:“要去找母亲和姐姐的认识我,你这么着急干嘛?” 却因为向来好脾气,也拔出柴刀快步跟上。 大年初二,三人背上竹箱,从子云客栈后院离开,沿山路去往六百里外的临湖县。 临走时,莫毅特地问跛脚掌柜有没有什么话要交代杨柳,汉子只是摇头,说走了好,自己终于可以过清净日子了。 气的杨柳跳脚大骂,说死瘸子,你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这几年姑奶奶教的房钱饭钱,就算是喂了狗了! 跛脚掌柜也不还嘴,只是冷漠的转身回屋,说要去找找房契地契。 莫毅和卫青相视一眼,心中都很无奈。 两个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五年的人,最终还是落个不欢而散,后会无期。 因为莫毅晚上还要回温汤村接顾盼儿,所以三人中午走出虎跑山进入福陵山,便不再往前走。 三人寻了个背风的隐蔽山洞,生了篝火,布下防止虎豹靠近的陷阱,莫毅便让卫青给杨柳讲讲之前的见闻趣事。 既然决定带着小姑娘同行,那往后的日子就难免遇到匪夷所思的事情,莫毅就想提前给小姑娘打打预防针,免得以后碰到啥神祇妖怪,再吓出个好歹。 卫青讲故事的手段颇高,算得上声情并茂,可惜再次变成无根浮萍的杨柳兴致不高,听得很是心不在焉,让少年很受伤。 夜里子时刚到,莫毅从睡袋醒来,找些荆棘遮住山洞,又给篝火加了几块粗木头,下山去往温汤村。 群芳阁内,此时一群妓子闹得正欢,推杯换盏,划拳灌酒,好不快意,到是何青松已在花床上睡得堪比死猪。 折腾了三天,铁人也垮了,何况四肢不勤的何青松。 妓子们却不在乎,群芳阁收了金子,有没有客人参与,她们都要想办法花掉,难不成等何爷走的时候,还让柜上找钱? 花魁桃花陪着闹了一会儿,摇摇晃晃起身,去向妈妈告罪,说自己身子乏了,先回去睡会儿,等何爷醒了,再叫人来叫她。 杜九娘不疑有他,还让桃花多休息会儿。 桃花回到厢房,因疲惫而略显苍白的俏脸立刻堆满笑意。 今天她就要离开这人间地狱了! 到了卧室,桃花洗去铅华,换上一身简单素雅的衣裙躺在床上,耳朵时刻留意着窗外和楼下花厅的动静,一静一吵,宁静的像缥缈仙境,吵闹的像鸡鸭乱叫。 莫毅施展轻功,一炷香不到的时间来到虎跑山山巅。 立于一颗高耸笔直的杉树枝上,不等进一步行动,远处忽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莫毅仔细去听,发现来了三个武功不俗的高手,看看天色,发现离丑时尚有一段时间,便决定不动声色躲着,等三人离开再去往群芳阁。 不一会儿,分别穿着黄蓝紫三色长衫长裙的两男一女从山脊东东面走来。 其中穿紫衫,身材高大的男人道:“三姐,你说铁夔大哥真隐居在此吗?” 那穿蓝色对襟半臂襦裙的女子道:“应该没错,这世上生了腿疾还能开启一家客栈的人能有几个?” “三妹这话说的不错。”穿黄杉的汉子是个秃头,亮油油的头顶纹着一直张牙舞爪的蝎子,“子云客栈被那跛脚汉子接手后六七年不曾正经接待客人,你们说说看,那客栈要不是大哥开的,能撑到现在?只怕连掌柜带伙计,早就饿死八百回了。” 莫毅心头一动:“这三人是跛脚掌柜的兄妹?” 第四十七章 温水河四鬼 三人正商量如何拜见大哥,子云客栈,一袭黑影飞上山坡,踩着挂满白雪的树梢一路而来。 “大哥!”三人欢喜的喊道。 跛脚掌柜落到三人身旁,淡淡的嗯了一声。 “大哥,我们终于找到你了。”蓝裙女子激动地说,“当年被随风剑陆晨打伤,我们都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莫毅闻言斜了斜眼睛,寻思:“随风剑陆晨,那是何人?” 跛脚汉子道:“三妹,旁的话稍后再说,我先带你们见过莫公子。” 汉子抱拳道:“莫公子,既然去而复返,不如下来一叙如何?” 三人赶忙四处张望。 莫毅想了想,道:“好。” 从树梢一跃而下,施展了一手轻如鹅毛的世俗绝顶轻功。 黄衫汉子三人脸色微变,一齐看向大哥。跛脚汉子呵呵一笑,道:“不敢耽误莫公子英雄救美,但既然碰上了,不如去客栈喝杯梅花酒,稍稍去去寒气吧?” 莫毅笑道:“晚上还要赶路,酒就不喝了,展柜的还是给我泡杯花茶暖暖身子吧。” 跛脚汉子点头,“好,那就五杯花茶,聊江湖趣事。” 他们这番对话毫无敌意,神色紧张的三人顿时明白,这位武功高强的读书人跟大哥是友非弟,均松了口气。 五人一起施展轻功回到客栈,跛脚汉子让四人在饭堂稍作,杵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去往厨房泡茶。 四人跪坐枰上,都不说话,气氛自然尴尬,三妹蓝裙女想了想,娇笑道:“莫公子好俊的功夫,想必师从某座儒家书院的君子贤人吧?” 莫毅笑笑,道:“还望姐姐见谅,在下出门远游时,师傅曾千叮咛万嘱咐,说我学艺不精,武功、学问没一样能拿得出手的,出去之后决不可透露他老人家的姓名,免得丢了他的脸面。” 蓝裙女子掩嘴一笑,“莫公子不愧是读书人,这句姐姐喊得奴家心里舒坦,就跟大冬天喝了碗热汤似的。贸然询问公子师门根脚,是奴家不对,还请公子大人大量,不要见怪。” 莫毅笑着摆手,示意没关系。 一旁那个身材高大的紫衫汉子笑道:“三姐,你平日里可个敢爱敢恨的风火性格,怎么今日见到莫公子,居然跟那深闺里的娇小姐般娇柔做作起来了,看我四弟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蓝裙女子立刻瞪汉子一眼,怒道:“看不惯就把眼睛戳瞎了,省的一天到晚往老娘身上乱瞟。” 莫毅闻言下意识扫一眼蓝裙女子。 此时她已经去了狐裘披风,露出婀娜身段,比起群芳阁花魁顾盼儿不遑多让。 她见莫公子正打量自己,娇羞的忸怩一下,娇滴滴的道:“莫公子,你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莫毅赶忙收回视线道歉。 秃头纹蝎的黄衫汉子开口道:“莫公子,你可别被她这一身皮囊迷惑了。 我这三妹在江湖上有个‘螳螂妇人’的绰号,平日喜欢勾引俊俏郎君同房,成了好事之后,就会挖心剖肝往锅里炖了吃,简直是你们这类俊俏男子的杀星。” 说完三人哈哈大笑,竟是连蓝裙女子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莫毅瞧不出黄衫汉子是不是在说笑,但心中已暗暗皱眉:“好家伙,书上说有些江湖人作风癫狂豪放,本来还以为是小说家们乱写的,现在看来,还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连自家妹妹的名誉都能来随意编排。” 屋外响起“咚咚咚”的铁拐杵地之声,跛脚汉子端着托盘缓缓而来,淡淡的道:“莫公子是正人君子,二弟莫要开这种荤素不忌的玩笑。” 黄衫汉子立刻告罪,起身接过托盘,将花茶分给众人。 之后闲聊,三人果然收敛许多,只是讲些市井江湖的趣事。 等到残月从正中开始下落,丑时便到了。 莫毅透过窗外看看时辰,起身作揖道:“丑时已到,在下还要去花楼救人,就此别过诸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有缘江湖再见。” 跛脚汉子牛夔难得一笑,起身抱拳道:“好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简直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莫公子,有缘再见。” 莫毅转身离去,却又被汉子教主,只见他支支吾吾的道:“莫公子,在下有一事想摆脱公子。” “是为了杨柳那丫头?”莫毅笑问。 跛脚汉子点头:“那丫头本性不坏,只是天生天养,野惯了,说话做事不免有些出圈,还望公子多担待一些。” 莫毅点头,出了正堂大门,双腿一纵,消失在朦胧夜色中。 跛脚汉子重新坐下,瞪一眼黄衫汉子,冷哼道:“随随便便泄露自家根脚,是不是不想活了。” 跛脚汉子早年出手狠辣,不论亲朋好友,只要瞧不顺眼,必一拐砸的脑浆迸裂,积威甚重。黄衫汉子见大哥发怒,忙辩解道:“大哥,我看他跟你相谈甚欢,还以为是同道中人,这才口不择言,没了顾忌,下次不敢了。” 跛脚汉子冷哼,“他武功在我之上,不跟他相谈甚欢,难道大打出手吗?” 沉默片刻,又道:“算了,此人武功虽高,却是刚入江湖的雏儿,没听过咱们‘温水四鬼’的名号,既然没捅什么篓子,下次遇见躲着点就是。说正经的,你们千里迢迢寻我,可是有了随风剑陆晨的消息?” “温水四鬼”,是大汉国西南方市井江湖凶名赫赫的恶人,常年在益州郡至郁林郡之间的两千三百里温水河为非作歹,因格外喜好截杀货船与温水河两岸百姓,因此有了温水四鬼的绰号。 跛脚掌柜名叫“铁夔”,江湖绰号“独角鬼”,是四鬼中的大哥,因天生跛脚遭人歧视,练成高强武功后每每打家劫舍,都要先砍掉别人一条大腿烤了吃。 二哥“铜头鬼”,赖樊,铁头功甚是了得,最爱将汉子擒住,再以头槌将其天灵盖砸的粉碎。 三妹“螳螂鬼”温青青,就如之前所说那样,最爱俊俏郎君同房,最后在挖心剖肝煮食。 四弟“紫面山鬼”,丁雷,一身横练功夫,最喜欢生撕活人。 十年前,随风剑陆晨坐船从益州郡去往南海郡找朋友,便遇上了温水四鬼劫船,随即大打出手,因为技高一筹,杀得四鬼大败而逃,更将独角鬼铁夔打成重伤,坠入河中,下落不明。 身穿蓝裙的温青青道:“大哥,那随风剑三年前跟人比剑,受了重伤,前年金盆洗手在益州老家做起了富家翁,不再过问江湖事。” 铁夔道:“他那手随风剑使得出神入化,想不到竟也有败北的时候。” 紫面山鬼冷笑道:“他洗不洗手与我们何干,当年的梁子结下了,就没那么容易揭过,不杀他满门,我们温水四鬼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大哥,不如咱们即刻动身,赶往陆家庄,先将卢晨绑了,在当他的面杀光他的子子孙孙。” 跛脚汉子想了想道:“也不急在一时半刻,等我明天跟云泽客栈掌柜卖了房契地契,再动身不迟。” 温青青笑道:“大哥,你这几年闭门疗伤,咋还疗成守财奴了,你想要钱,咱们直接抢了那掌柜便是,做劳什子买卖呀,怪麻烦的。” 跛脚汉子道:“你懂什么,打家劫舍有打家劫舍的乐趣,做买卖也有做买卖的乐趣。” 温青青问:“大哥,你说的那个杨柳是?” 铁夔道:“是我看中的衣钵传人,不过如今出了些变故,只能以后再说了。” 赌坊屋顶,莫毅静静看着对面群芳阁灯火通明,笑声不断。 又等了一会,忽听到顾盼儿卧房传来叫声。 “何爷,你这是做什么?!奴奴这几天身子不爽利,没办法伺候何爷!” “嘿嘿,没事儿,不就长枪见红嘛,何爷我不介意。” “呀,何爷,你这样,我就要叫了!” “哈哈,叫吧,叫吧,你不叫,爷我还觉得没意思呢,叫的凄惨点儿!” “救命啊,救命!” 喊声一起,楼下笑的更欢了,竟还有龟公高声喊着:“何爷威武。” 莫毅听得眉头微蹙,摇了摇头,“被我打了,就去女人那里耍威风,这什么何青松,可真是个废物。” 脚下一点屋脊,朝群芳阁掠去。 因为顾盼儿就等着莫毅,所以卧室窗户一直虚掩,轻轻一拉便开。莫毅如猿猴般敏捷钻入卧室,就看到何青松正在撕顾盼儿衣服,后者奋力反抗,花容失色。 莫毅也不废话,上前一手刀将何青松砍晕,见他那话儿耸着,脚尖轻点,以内力击打小腹,阴谷、大赫、气穴、四满,与背后的命门,五大穴道,让他做了太监。 “盼儿姑娘,没事吧?” 顾盼儿起身慌张的用锦被裹住身子,泪流满面的摇头。 按理说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用强的男人,以往都是当七月七被鬼压,咬咬牙便过去了。 但自从莫毅给了她逃离群芳阁的希望,原本被顾盼儿迈入坟墓的自尊又活了过来。 她用被子将自己裹好,直接扑过去抱住莫毅,大声哭泣起来,好似杜鹃啼血猿猴哀鸣,别提多惨,多委屈了。 莫毅僵在那里,不敢动弹,挣扎良久,才轻轻拍拍顾盼儿后背,安慰道:“没事了,离开了群芳阁,你的噩梦就结束了,到时候你可以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过快乐的日子。” 顾盼儿哭了许久,知道发觉泪水浸湿了莫公子的衣服,才坐起身道歉。 “收拾一下吧,该走了。”莫毅道。 顾盼儿用力点头,想要换身衣服,发现莫公子在直挺挺的站在床边,羞涩道:“公子,我想换身衣服,不知道……” 莫毅恍然,赶忙走出卧室。 不一会顾盼儿换好衣服,将那些客人赏赐的缠头珠宝连同衣服裹了一大包,戴上兜帽,轻声道:“莫公子,我准备好了。” 莫毅转身走回卧室,告罪一声,横抱起花魁从窗户跃出,不再返回子云客栈,径直去往福陵山山洞。 顾盼儿被人抱着在山林上空飞掠,如一只自由的飞鸟,说不出的欢喜,竟是连恐高症也好了。 只想着若是能这么一辈子跟莫公子在一起,哪怕漂泊世间,居无定所,只做个小妾,也顶顶幸福了! 一炷香功夫,两人到了福陵山山腰。 莫毅将顾盼儿放下,一起结伴登山。 “盼儿姑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顾盼儿一愣,道:“什么打算?” 莫毅点头,“是啊,如今你已经离开了群芳阁,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只去投奔亲戚家人,还是换个身份重头开始,总需要盘算好的。” 顾盼儿眼泪顿时流了下来,哽咽道:“盼儿,盼儿的父母亲人都已经不在人世,如今已经没有亲人可以投奔了……” 莫毅最见不得女人哭,顿时阵脚大乱,“没事儿,没亲人投奔也无所谓,天大地大,哪里不能容身,没有家,自己组建个家庭也一样。” 顾盼儿听莫公子话里的意思,似乎打算到了某处就撇下自己离开,心里一慌,跪倒雪中,抓着莫毅的手道:“莫公子,盼儿愿意为奴为婢伺候公子,只求公子不要丢下盼儿不管。天大地下,盼儿除了公子,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 莫毅一阵头大,忙将姑娘从雪地扶起,“哎呀,我什么时候说要丢下你不管了,地上凉,快起来。” 顾盼儿破涕为笑,起身后柔声道:“这可是公子说的,以后绝不会丢下盼儿不管。” 莫毅挠了挠头,心说:“她在花楼里呆久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早已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就算如今带出来不少积蓄,也早晚坐吃山空。先跟着我们一段时间也好,回头等她适应了外面的生活再说吧。” 两人踩着积雪回到山洞,莫毅让顾盼儿去自己帐篷休息,自己则倚着石头,在篝火旁和衣而睡。 顾盼儿一夜都在紧张等待莫公子进帐篷和自己共度春宵,结果等的睡着了,也没听到帐篷外有半点动静。 第四十八章 钓鱼打猎 翌日,既失落又庆幸自己碰到真正君子的花魁在吵闹声中醒来。 只听帐篷外,杨柳抱怨道:“卫青,你怎么这么笨,煮个粥煮这么半天,是要饿死我嘛!” 然后卫青无奈的说:“煮粥就要这么久啊,不然不香的。” 最后又听到莫公子的声音,“杨柳,你要是饿了可以先吃些从客栈带出来的烤肉。” “不要,大早上的吃烤肉,太腻了。” 顾盼儿坐在帐篷里,身上裹着柔软蓬松的睡袋,身体很暖,心里更暖。 这大概就是新生的感觉吧,哪怕是在荒郊野外,依旧觉得无比的舒服和自在。 她从背囊中掏出铜镜,借着气窗的微弱光线整理下散乱的头发,红着脸解开帘布扣子,探出上身。 “莫公子,卫青,杨柳,早上好。” 此时三人正围着篝火料理早饭,少年不停将铁勺在锅中搅动,防止糊锅,少女则在伴着野菜,年轻读书人膝间搁着砧板,正将一些烤肉和野菜剁碎,倒入锅中。 杨柳跟顾盼儿最熟悉,听到声音立刻转头笑道:“桃花姐姐,你醒啦!” 莫毅和卫青也跟着转头笑着问好。 许是篝火的橙红色光芒驱走了寒冬,顾盼儿觉得眼前这副画面好好温暖,就像年少时曾经拥有的家。 那时,母亲和父亲总在寒冬腊月陪她一起在炭盆边烤火,然后说些她听不懂却硬要插嘴的大人的事情。 杨柳将桃花姐姐魂游天外,挥了挥手,“桃花姐姐,粥快好了哦!” 顾盼儿回过神来,羞赧一笑,出了帐篷。 莫毅道:“荒山野岭的,不比群芳阁,我打了些水,姑娘随便洗漱一下吧。” 顾盼儿见一盆清水就在莫公子脚边,施个万福道谢,端着小木盆出去洗漱。 杨柳瞅着桃花姐姐的双腿看来看去,忽然压低声音道:“大哥,你真要带着桃花姐姐一起走啊?” 小丫头自从离开温汤村,便改了口,跟着卫青一起叫莫毅大哥。 莫毅点头,“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杨柳摇头道:“没问题,没问题,我就是随便问问。” 四人一起吃过早饭,洗了碗筷炊具,莫毅便带着卫青去洞外练拳。 杨柳是个混迹市井的孩子,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没卫青那么多讲究,觉得他们拳打的好看,便嚷嚷着要学。 莫毅本就没想过藏私,自然无所谓,便让小丫头跟着一起练,还顺便问了顾盼儿要不要习武,后者笑着摇头,说自己从小就害怕这些。 莫毅也不勉强,带着两个孩子不疾不徐的打着太极拳。 此时,群芳阁中已经大乱,五个龟公手拿棍棒气势汹汹的出了院子,朝村外跑去。 好家伙,当家花魁跑了,这还了得! 子云客栈,正在前院扫地的跛脚掌柜听到动静,漠然的抬头朝花楼方向望一眼,又低头继续扫地。 穿一袭蓝裙的温青青来到院中,侧耳倾听几句,立刻明白怎么回事,啧啧道:“真想不到,武功超群的儒家读书人,居然也跟市井书生一样痴心青楼花魁。” 黄衫秃子赖樊笑道:“男人嘛,年青的时候谁不为那千娇百媚的青楼花魁疯狂,等将来被无情无义的婊子伤透了心,才会知道小家碧玉的好。” 温青青揶揄道:“二哥似乎感触颇多呀,难不成当年也被哪个青楼妓子伤透了心?” 赖樊挥手道:“别提了,当年我在长安对一个倚窗眺望的花魁一见倾心,半夜冒着被龟公发现打断双腿的风险爬进花楼,打算带她私奔。 谁知道那婊子不知好歹,见到我以后非但没感动落泪,还大呼救命,气得我一刀就把她捅死了。” 温青青笑道:“二哥,你当年不会也是如今这副模样吧?” “是啊,怎么了?” 温青青捧腹大笑,几乎坐到地上。 赖樊大惑不解,挠着光头问大哥铁夔,三妹笑什么。 跛脚汉子停下活计,斜睨一眼黄衫汉子,淡淡的说:“二弟,以后想要女人就直接抢,别学那才子佳人的一套。就你这幅鬼样子,大白天出门都能吓死人,没哪个女子会对你一见倾心的。” 温青青一屁股坐到地上,笑的活不成了。 福陵山上,莫毅三人练完拳,起身去收拾行囊。 杨柳意犹未尽,收拾行李的时候还在咿咿呀呀的比划,耿直的卫青便不厌其烦的纠正她的错误,惹来少女无数白眼。 不多时三人收拾停当,带着顾盼儿从西面下山。 莫毅为了照顾顾盼儿的脚力,走的极慢,但饶是如此,仍是只走了半日,就不得不停下休息。 河边树林,莫毅看着顾盼儿满是血泡脚底板,不禁暗暗叹气,心说这可真是位娇小姐。 “莫公子,真对不起,盼儿没用,拖累你们了。”顾盼儿赧颜道。 “没事,人都有个适应过程,熬过这几天就好了。” 莫毅将顾盼儿的双脚放在水里洗净,取针挑破血泡,敷上金疮药,便让她坐着休息,自己则掏出鱼竿开始钓鱼。 至于卫青和杨柳,说是要打点野味回来加菜,早已跑没影了。 顾盼儿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腰腿酸痛的厉害,脚上又刚挑了水泡,连回帐篷休息都做不到,只能坐在石头上陪莫公子一起钓鱼。 想到刚才莫公子捧着自己脚的样子,顾盼儿心里微甜,不觉红了脸。 莫毅将蚯蚓挂在钩上,一扬竹竿,鱼线悠悠荡出,落入水中,激起一圈圈细小涟漪。 如果单纯为了抓鱼,莫毅有的是法子,不需要这么浪费时间,但如今闲来无事,钓鱼就成了打发时间,磨炼心性的好消遣。 可惜卫青和杨柳都不喜欢钓鱼,觉得枯坐太过无趣,远没有追逐猎物好玩。 小孩子生性好动,莫毅也不勉强,忽想起盼儿姑娘还没问过,转头道:“盼儿姑娘,你喜欢钓鱼吗?” 顾盼儿正看着年轻读书人的侧脸,幻想未来才子佳人的浪漫故事,忽然被问话,有些手忙脚乱,慌张道:“喜,喜欢的,只是我从没有钓过鱼。” 莫毅乐了,将手中鱼竿递给俏脸绯红的女子,自己起身去往竹箱那边,“喜欢就试试,我还有一根钓竿,咱们可以比比看谁钓的鱼多。” 顾盼儿看着手里的鱼竿,有些不知所措,她只是随口附和一句,没想到读书人竟当真了。 这世上喜欢钓鱼的都是大老爷们,比如愿者上钩的姜太公老大爷,她一个小女子平日里只喜欢绣花,弹琵琶,哪里会有兴趣呀。 不过既然莫公子喜欢钓鱼,她也不能扫了公子的兴,开始僵硬的握住钓竿,死死盯着鱼线与河面交汇处。 莫毅正背对河水给鱼竿上线,忽听身后响起一声娇呼,转头去看,原来是顾盼儿那边已经有鱼上钩,正慌张的不知所措。 莫毅一个箭步窜到,左手握住鱼竿,道:“别慌,现在鱼还很有力气,硬拽会断线的,你慢慢来。” 顾盼儿慌张的点点头,开始在莫毅的指导下一收一放,笨拙的“溜鱼”。 那被鱼儿压弯的竹竿完成一个夸张的弧度,任凭抬起放下,鱼线始终被奋力挣扎的鱼儿绷得笔直。 约莫过了一刻钟,那条鱼终于没了力气,鱼线也略微有了松弛。 莫毅觉得火候差不多了,道:“可以把鱼竿拉起来了。” “好的!”额头与手心都在冒汗的顾盼儿紧抿嘴唇,小心的抬起鱼竿,将鱼拉向岸边。 很快,一条精疲力尽的鲤鱼在岸边浮起,鱼鳃不断开合,尾巴却已经无力甩动。 莫毅抽出宝剑刺入水中,以剑身拖住鲤鱼往上一挑,哗的一声,小臂长的肥鲤鱼越出水面,摔在两人身后草地。 顾盼儿看着在岸上弹来跳去的大鲤鱼,兴奋的鼻头冒汗,忘了脚上疼痛,丢下鱼竿,就要跑过去抓鱼,接过脚刚沾地,就疼呼着跌坐回石头上。 莫毅咧嘴一笑,“放心,有我看着,鱼跑不了的,今晚咱们有鲤鱼汤喝了呢,很补的。” 顾盼儿笑眯眯的道:“想不到钓鱼这么好玩儿,以前我还奇怪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钓鱼呢。” 不等莫毅上去抓鱼,树林远处忽然传来卫青和杨柳的高呼救命。 “大哥(大哥),救命啊,有野猪在追我们!” 莫毅见两人身后的草丛飞快翻倒,知道野猪个头不小,喝道:“你们往两边跑,快!” 卫青和杨柳立刻一左一右朝两边抛开。 就见草丛中一团四五百斤的大野猪呼的跃出,肩部插着的一杆铁叉随着跑动来回颤抖! 莫毅运气内力,将宝剑掷出。 倏地一下,宝剑如流行掠过,下一瞬已钉入野猪脖颈。 那眼珠通红的野猪惨嚎一声,口中有流出大股暗红鲜血,挣扎跑出两三步,前蹄一软,扑倒在地。 狼狈不堪的卫青和杨柳见野猪死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气,两人笑脸煞白,显然吓得不轻。 莫毅头走到卫青身前,皱眉问:“不是嘱咐过你们看到猛兽要避开吗,怎么会招惹这么大一头野猪回来?” 卫青跑的手脚脱力,气喘如牛,断断续续的说:“我,我,我没想招惹这头野猪,是,是杨柳。” “杨柳?” 莫毅转头看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后者明显胆子更大一些,虽然也脸色苍白,眉眼间却是兴奋大过后怕。 “杨柳,怎么回事?” 杨柳满不在乎的道:“哎呀,我不是看大哥你随手一丢铁叉,就能把野猪插死,所以手痒想试试嘛。谁知道这野猪皮这么厚,我明明已经很用力的丢叉子了,还是没能成功。” 原来他们两人没在树林中找到野鸡野兔的踪迹,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串野猪蹄印。 卫青伸手丈量,发现那蹄印又大又深,知道前面那头野猪少说三四百斤以上,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便打算远远避开。 没曾想杨柳不信他的话,非说这么浅的蹄印,最多是头四五十斤的小野猪,硬拉着卫青过去眼见为实。 结果到了近处,发现是头成年野猪后又生出幺蛾子,抢过卫青捕猎用的铁叉一把就掷了出去。 也亏得是插中了野猪的肩胛骨缝隙,否则两人都没机会能跑回来找莫毅求救! 莫毅前世照顾妹妹,这一世照顾小玉,还当了把蒙学老师,带孩子的经验恐怕比后世的许多父母还要丰富。 知道从小缺少管教,散漫惯了的孩子,想矫正回来,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的,见小丫头没多少悔意,轻轻给了一记板栗,无奈的道:“以后别这么莽撞,你们如果跑得稍微慢点,命恐怕都要没了。受伤后发了疯的成年野猪,连老虎都要退避三舍。” 杨柳夸张的揉着脑袋,继续满不在乎的说:“不怕不怕,有大哥你在,出不了危险的。” 莫毅又给了小丫头一记板栗,“胡闹。” 杨柳嘿嘿一笑,起身跑去野猪那边,先去拔剑,接过发现自己根本拔不动,就踩着肩胛骨拔铁叉,结果力气用大了,险些跌倒。 “大哥,有了这头野猪,咱们以后一两星期都不怕没肉吃了,这可都是我的功劳诶!” 莫毅点头,“对,都是你的功劳,等下你自己把这头野猪料理了吧。” 说着走上前去,将宝剑从野猪颈部拔出,甩落血迹,转身回去钓鱼。 杨柳见莫毅要她自己料理少说五百斤的大野猪,顿时傻眼。 开玩笑吧,这么大一头猪,她连拖都拖不动,怎么开膛破肚啊! 见大哥走的坚决,打定主意袖手旁观,杨柳只好把视线转向幸灾乐祸的卫青。 顾盼儿被那气势汹汹的野猪吓得脸色发白,见莫毅鲤鱼装进竹篓,重新放回河里,又自顾自坐下给鱼钩上饵,担心的问:“卫青和杨柳没被野猪伤到吧?” 莫毅道:“放心吧,没事。” 顾盼儿拍着胸口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说完,也想学着莫毅的样子给鱼钩上饵,可看着石头上那些在泥土中拱来拱去的蚯蚓,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莫毅见状从泥团里拿出一条蚯蚓存在鱼钩上,笑道:“什么都需要一个过程,不用太着急。” 第四十九章 荒山有座兰若寺 处理一头五百斤的大野猪,可不是开玩笑的。 放血开膛,清理内脏,将一块块肉切下来放在火上熏烤,哪怕卫青承担了大部分体力活,仍把杨柳累的够呛。 小姑娘直忙到傍晚时分,指天发誓说以后再也不打野猪的主意了。 第二天四人继续在南行,因为顾盼儿不愿再见到群芳阁的,便走的荒野小路。 顾盼儿拄着青竹削成的两根行山杖,咬着牙走了半日,再次支撑不住。莫毅抬头张望,发现不远处的山腰上有座破庙,瓦顶尚好,便决定去庙里休息。 山路崎岖难行,莫毅告一声罪,抱起顾盼儿朝破庙走去,惹得杨柳咿呀怪叫起哄。 莫毅大方的赏了小姑娘一记板栗,世界才总算清净。 行到半路,眼尖的卫青看到路旁草丛倒着几尊膝盖高的神像。 好奇心起,就用行山杖拨开草丛查看,发现是几尊没了脑袋手臂的菩萨像,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荒郊野岭,破败的寺庙,无头的佛像,气氛有些鬼气森森啊! “怎么,发现毒蛇了吗?!”杨柳见卫青脸色不对,兴奋的凑过去查看,只看一眼,便切了一声,叉腰鄙夷道:“卫青,你胆子也太小了点儿吧,几块破烂石头,也能把你吓成这样。” 卫青道:“别乱说话,这些是菩萨像,可不是什么破烂石头,当心说错话,惹得菩萨发怒。” 杨柳闻言更加不屑,朝无头神像吐口口水,道:“屁的菩萨,要是真有什么佛祖菩萨的话,当年我受苦的怎么不显灵帮我一把,我和老头子当年可没少给这些菩萨佛祖磕头。” 小姑娘拍拍少年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小老弟,别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那都是骗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的。这世上除了荷包里的金子,手上的炊饼,腰间的砍刀,能帮你的,也就是大哥这样有本事又心善的人了,你与其巴结这些屁用没有的菩萨,还不如多巴结巴结大哥呢,要不把拳法练好也成啊。” 莫毅微微一愣,心道:“想不到这小丫头还是个无神论者。” 卫青见自己被人当成了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顿时气急,“你懂什么,这世上是真有神祇妖怪,我和大哥亲眼见过,不信你自己问大哥!” 杨柳不屑的说:“少来,本姑奶奶当年流浪的时候,乱葬岗和鬼宅可没少睡,不是吓大的。” “大哥,我跟她说不清楚,你来跟她说。”卫青气的呼叫支援。 莫毅笑笑,“有些事情,总得亲眼瞧见才有说服力,你现在就算说破嘴皮,杨柳没见过,也不会信的。” 到是顾盼儿帮着少年说了一句:“小柳儿,神明一事,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好。” 杨柳平日受了花魁不少恩惠,撇撇嘴,没有反驳,心里却道:“怎么,救你出妓院的难道是菩萨不成?” 四人继续往山腰走,石径两旁一人多高的枯黄蒿草密密叠叠,几乎看不到前方的路。 卫青不断挥舞莫毅削铁如泥的宝剑劈砍那些蒿草,一来为了开路,而来顺便打熬筋骨,断草如雨簌簌而落,。 四人逐渐接近山腰破庙,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忽然飘来一片乌云,天色骤暗,如同黄昏。 莫毅抬头四处张望,发现除了那朵乌云,山巅还忽然刮起一阵强风,惹得大树摇晃,满山枯黄野草沙沙作响。 杨柳心里咯噔一下,“我了个乖乖,不是刚骂完菩萨,菩萨就显灵了吧?靠,不应该啊,我以前没少骂他们啊?!” 四人驻足等了一会儿,云散风停,一切恢复如常。 莫毅没瞧出什么端倪,甚至连虎豹豺狼都没看到一头,便说:“看来只是凑巧而已,咱们继续上山。” 临近庙门,院外与石阶交汇处出现一块石碑。 莫毅看着那块石碑,忽然瞪起眼睛咦了一声,“兰若寺?这座庙叫兰若寺?” “兰若寺?”三人看着那块满是青苔的石碑,不解的问,“有什么问题吗?” 卫青三人没看过《倩女幽魂》,自然不知道年轻读书人为何对这十分普通的寺名如此在意。 莫毅停在原地,先唤醒系统查看任务栏,没发现与兰若寺有关的任何任务,想了想,道:“我感觉这破庙有些不对劲,今晚我们在山下过夜好了。” 莫毅是四人队伍的主心骨,他决定下山,其他三人自然不会反对,开始调头下山。 结果没走下几级石阶,山路下方的树林中忽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奏乐声。 下一瞬,一只披红挂绿的接亲队伍从密林走出,吹吹打打,脚不沾地的朝他们走来。 不论乐师、喜娘,各个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嘴角眉梢更挂着一抹让人浑身发毛的古怪笑意。 杨柳和顾盼儿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荒山野岭去破庙接亲,用的还是马车,这分明就是撞上鬼了啊! 杨柳已经站不住了,再无之前不怕鬼神只信钱和武力的泼皮风范,往卫青背后一躲,牙齿咯咯作响。 “大哥,现在怎么办?”卫青到底见过世面,虽然惊惧却还算镇定。 “我们让出路给他们,见招拆招。” 莫毅说着退到崖壁一侧的山坡上,将顾盼儿放下,让其躲到自己背后。 卫青也扶着腿软的杨柳来到山坡。 那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刚才还在百步之外,下一瞬青雾飘起,已到了四人刚才站立的位置。 阴风阵阵,杨柳和顾盼儿已经害怕的无法呼吸。 透过薄薄草丛,莫毅视线下移,在缝隙中看到衣裳下一条条狼腿,羊蹄和森森白骨,也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好家伙,来到这个世界,我还真是开了眼界了,连鬼怪娶亲的事情都能碰上。” 那接亲队伍经过四人身前时明显顿了顿,之后八音队才继续吹吹打打的往兰若寺走。 当撑着红绸华盖的马车咯咯碾过石级,迎亲队伍已过去大半。 卫青见对方并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手脚开始一阵阵发麻。 这是紧张过度后的正常现象。 莫毅是四人中最为镇定的,只是默默注视着队伍离开。 王叔的阴魂就住在赤刀中修炼,对于灵异之事,他免疫力极强。 何况拼死一战,莫毅自认未必就输给这些看着就实力不高的鬼魅阴物。 这个世界的妖怪鬼魅都可以用武力杀伤,论起恐怖程度其实比不上前世那些灵异传说中的鬼怪。 要是它们跟《咒怨》里的女鬼似的,莫毅估计自己会第一时间扛着卫青他们跳崖。 庙门打开,队伍鱼贯而入,破败院墙内顿时喧闹起来,黑气翻滚。 顾盼儿叮咛一声,坐到地上,浑身颤粟不已,俏脸上再无半点血色。 跟着杨柳也一屁股坐到地上,她泪眼八叉的说:“大……大哥,咱们,咱们快离开这儿吧,我怕。” 莫毅点头,正要抱起顾盼儿,庙门忽然哗的打开,之前队伍中的喜娘飘然而来。 这喜娘一颗脑袋大如脸盆,偏还在脸上抹了层厚厚的粉底,打了夸张的腮红,远远看着,就觉得渗人。 杨柳和顾盼儿见那女鬼直奔他们而来,连哭和呼吸也不会了,害怕到了极点。 就见女鬼飘到莫毅身前悬停,裙摆下不断有黑气冒出,风吹衣袖,袖中白骨若隐若现。 “在下不知今天是你们接亲的日子,冲撞了队伍,还请包涵。” 莫毅不知对方意图,决定先礼后兵。 那大头女鬼森然一笑,阴恻恻的看眼花容失色的顾盼儿,“谈不上什么冲撞不冲撞的,这位公子,今日是我家大王娶亲的大喜日子,咱们相遇便是缘分,大王想请诸位出席婚宴,一起热闹热闹。” 莫毅见她虽是跟自己说话,眼神却紧盯着顾盼儿,哪里会猜不到那所谓的大王在动什么歪心思,抬手就要去拔赤刀。 因为是在荒山野岭行走,莫毅将宝剑交给卫青后,便将赤刀从竹箱取出来挂在腰间,这下歪打正着,倒省了从竹箱掏刀的时间。 正欲一刀将女鬼劈了,下方忽然又响起中气十足的男人笑声。 “哈哈,果然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本来只打算在破庙借宿一宿,如今却有喜酒可喝,贫僧真是撞上大运了。” “这位姑娘,你家大王如此好客,想必不会吝惜几杯酒水吧?” 莫毅和那大头女鬼寻声看去。 就看到一个手持紫铜伏魔杖,脖戴一串巨大佛珠,腰挂巨大酒葫芦,满脸虬髯的粗豪和尚托着一位清秀书生的手臂,快步如飞,朝他们奔来,只几个起落,已到了跟前。 大头女鬼看看和尚手里那柄紫铜伏魔杖,笑容微僵,“宴请一事,小婢做不了主,还要去请示一下大王才行,不过大王速来好客,得知高僧前来,肯定不会拒绝的。” 那和尚哈哈一笑,“如此一来,就有劳姑娘去通告你家大王了。” 大头女鬼施个万福,飘然返回破庙。 此时兰若寺中的喧嚣已熄,日头下安静的诡异。 莫毅见这虬髯和尚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身高九尺,腰阔十维,壮的就似一尊铁塔,心道:“好家伙,没在兰若寺碰到燕赤霞,却见着了胳膊上能跑马的鲁智深吗?!” 再看旁边那瑟瑟发抖的书生,生的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十足的弱不禁风小鲜肉,可惜脸色煞白,冷汗湿透衣襟,竟比顾盼儿和杨柳还要不堪,又暗暗摇头。 他心目中的宁采臣可没有这么怂。 虬髯和尚也注意到年轻书生和清瘦少年,虎目在两人身上扫视一圈,松开书生,单手行礼,唱喏道:“阿弥陀佛,贫僧空海,见过四位施主。” 莫毅拱手还礼:“在下莫毅,多谢高僧出手相救。” 卫青也跟着抱拳还礼。 空海哈哈一笑,摆手道:“莫施主武艺之高,市井罕见,区区一只伥鬼,也就是一刀结果的事,是贫僧多此一举了。” 莫毅忙谦虚几句。 杨柳才懒得听大和尚的废话,见女鬼走了,挣扎起身,拉着莫毅的袖子说:“大哥,咱们别跟这大和尚啰嗦了,赶紧跑吧!” 顾盼儿也扶着崖壁艰难站起,怯怯的说:“莫公子,我们要不先下山去吧,这里鬼气森森,实在不是个聊天的好地方。” 那俊俏书生瞧见顾盼儿,眼睛顿时一亮,正欲施礼问好,空海直接手起掌落,在他后脑狠狠拍了一巴掌。 “混账东西,你忘了自己前几日是如何声泪俱下的哀求我去救你那在兰若寺海誓山盟的小女鬼的? 如今那女鬼都快成别人媳妇了,你竟还有心情勾引其他漂亮女子,信不信我一杖打死你!” 俊俏书生险些被一巴掌拍翻,心中气愤,却不敢反抗,赶忙身子一转,顺势朝莫毅行礼,“小生宁胜蓝,见过莫公子。” 莫毅见他是这种货色,心中鄙夷,随便拱下手算打招呼,连话都懒得说。 倒是顾盼儿被虬髯和尚的直白话语闹得很不好意思,像脸皮薄的小妇人般躲到莫毅身后。 杨柳和卫青没有说话,只是互相挤眉弄眼。 一个像在说:“杨柳,这读书人怎么跟大哥差那么多,看着好猥琐啊?” 另一个斜睨一眼书生,翻个白眼,像在说:“你过分了啊,拿这种货色跟大哥比,这不是骂人呢嘛!” 虬髯和尚空海,伸手揪住书生脖领儿,如拎鸡仔般扯到身后,洪声道:“莫公子,此事与你们无关,这就下山去吧,之后这里会有一场恶战,贫僧实在不愿牵连诸位。” 宁胜蓝听到这话不干了,忙道:“别啊,莫公子既然武艺高强,不正好留下来助法师您一臂之力吗,兰若寺妖魔鬼怪甚多,多个人便多分力量啊!” 空海冷哼:“我佛家只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从没有拉别人一起入地狱的说法,兰若寺妖魔鬼怪再多,也是你我的事,少连累别人,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一杖敲死你。” 杨柳和卫青对虬髯和尚刮目相看,均想:“这大和尚做和尚真是可惜了,要是混江湖或者军伍,绝对是响当当的好汉豪杰啊。” 第五十章 妖怪接亲 莫毅望向那座黑气缭绕的破庙,问:“空海师傅,你真打算独自对付那一院的妖魔鬼怪吗,我之前看过迎亲队队伍,一众伥鬼小妖,绝不少于二十个,若是算上庙里的,只怕三四十只打不住。” 空海解下腰间鱼篓般大的酒葫芦,喝一口酒,豪迈笑道:“不妨事,不妨事,不过是些小妖伥鬼而已,贫僧一杖下去,就能超度他五六只。” “呵呵,施主别看那女鬼说去禀报大王,其实贫僧早就打听的清楚明白,那黑风老妖此时正在几十里外的遮天山招待一帮妖魔鬼怪,根本不在这里,她这么说,不过是想虚张声势罢了。” 莫毅见空海和尚外表虽然粗狂,其实心思细腻,不在多说,抱起顾盼儿,带着卫青和杨柳下山而去。 走出百十步远,山腰兰若寺那头传来吱呀开门声,莫毅耳朵微动,回头去看,四名脸白如雪的貌美女鬼提着花篮,袅袅婷婷走出,沿途抛洒无数花瓣开路。 漫天花雨中,一个身材高大,衣裳华丽,发髻高耸的中年妇人不紧不慢的走着。 莫毅心中暗道:“这难道就是兰若寺的姥姥?” 杨柳被女鬼吓破了胆,恨不得自己懂缩地成寸的法术,下一瞬间就离开这鬼地方,发现身后大哥一个劲儿回头张望,逃跑的很不用心,着急催促道:“大哥,这都什么节骨眼了,还有心情看来看去,咱们如今是在逃命诶!” 莫毅点点头,果然不在多看。 空海和尚可以不在乎那俊俏书生的死活,他却不能让卫青、杨柳和顾盼儿置于险地。 约莫走了一个半时辰,四人兜兜转转,终于来到山脚麓林。 “我的娘呀,总算是离开那鬼地方了,吓死本姑奶奶了。”满头大汗的杨柳抬手擦拭额头汗水,气喘吁吁的说。 话音未落,身后一阵乌拉乌拉的唢呐,伴着锣鼓竽声突兀响起,瘆人可怖。 莫毅眉头微蹙,心说还没完没了了,这是逼着我动刀啊! 杨柳身体一僵,回头看一眼,带着哭腔咒骂:“你们这些吃屎喝尿长大的混蛋,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姑奶奶都跑到山脚了,还追过来。” 顾盼儿从莫毅怀里探出脑袋,只看了一眼就脸色惨白的缩回头,牙齿打颤的道:“公,公子,那支接鬼亲的队伍又来了!” 莫毅嗯了一声,将顾盼儿放下,对卫青道:“你护着她们两个。” 卫青左手攥紧剑鞘,右手用力握住剑柄,紧抿嘴唇点头。 五十步外,先前打过照面的大头女鬼抬抬手,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摇摇晃晃停步,乐声渐熄。 她独自离开队伍,来到背对自己的年轻读书人身前,阴恻恻笑道:“公子何故不告而别,不是说好了一起喝大王的喜酒的吗?” 莫毅转头笑道:“呵呵,只是刚好想起……” “只是刚好想起什么?” 年轻读书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大头女鬼听不清楚,身子下意识前倾。 “呵呵,没什么。”莫毅骤然变脸,喝道:“贴符!” 身后卫青答应一声,从袖中掏出三张龙虎山道士牛慈玄赠送的“阳气辟邪符”贴在自己和顾盼儿、杨柳额头。 少年之所以表现的远比两女镇定,除了之前见过神祇水妖,眼界已开,更因为手握真正的道家辟邪符箓。 这阳气辟邪符能在一盏茶的时间内持续散发符胆内蕴含的正午阳气,让境界不高的鬼魅阴物无法近身,用在此时,在合适不过! 与此同时,莫毅右脚踏出一步,猛地转身拔刀,朝大头女鬼自下而上撩去! 鬼喜娘没想到读书人说动手就动手,不急躲闪,已被迸发出淡红色刀芒的赤刀自腰部到肩头劈成两半。 赤刀为墨家侠刀,本就蕴含侠气、正气、杀气,用来对付鬼魅阴物,效果比起寻常道士所用的桃木剑不遑多让。 更别说任侠王五以道家掌教的封匮之术,将自己一身侠魂义胆封入刀中,威力更是大增。 一刀斩断大头女鬼身躯。 那断为两截的大头女鬼飘在空中,上衣断裂处空空荡荡,即无鲜血洒出,也没内脏肠子掉落,只有被整齐砍断的脊椎肋骨撑着衣服。 鬼喜娘的脸上不见丝毫恐慌,反而嗤笑一声,森然道:“自不量力的书生,你以为寻常刀剑能伤的了我吗?” 身后接鬼亲的鬼魅阴物们哄然大笑。 莫毅也嗤笑道:“谁告诉你我这把刀是寻常的刀了?” 鬼喜娘心头一凛,忙消耗功力让阴身重新愈合,不曾想断裂处呼的冒起黑烟,如鳞粉遇到空气,轰地燃烧起来! “啊……” 惨嚎声中,烈火将惊慌失措的大头女鬼整个吞噬,只片刻功夫,女鬼便被化作一团灰烬。 见到功力最高的鬼喜娘被人一刀劈的化作灰烬,众小鬼登时大乱,丢下乐器四散奔逃。 “哪里跑!”莫毅爆喝一声,提刀杀去。 除恶务尽,不留后患! 麓林中一袭青衫兔起鹘落,所到之处一刀挥出,燃起一团团幽蓝火焰,凄厉的鬼哭声传出方圆数里。 额头贴着符箓的杨柳和顾盼儿目瞪口呆。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年轻书生不但武功高的骇人,还会降妖除魔?! 原来之前大和尚说他碰上大头女鬼,也就是一刀结果的事儿,不是在吹捧客套,而是真的! 杨柳见一众伥鬼被莫毅杀得丢盔弃甲,胆气顿时雄壮起来,小手叉腰问双手握剑的少年,“卫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大哥能收拾这些鬼怪?” “哼,你太狡猾了,明明知道大哥有降妖除魔的本事,还故意看我和盼儿姐姐出丑。” 卫青的状况可没有小姑娘想的那么轻松。此时他双手握剑,全神贯注的地方随时可以袭来的伥鬼,手心满是汗水。 阳气辟邪符虽然理论上能护住他们一盏茶的时间,却不是绝对的,一但对方有两只甚至更多的伥鬼杀来,符胆中的阳气就会急剧消耗,导致时间大大缩短。 阳气辟邪符,牛道长一共送了六张,大哥给了自己五张,一但五张用完,大哥又不在身边,他们三个可就死定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的,我和大哥这一路上遇到过很多奇奇怪怪的神祇妖怪,是你自己不信,怎么能怪我呢?!” 杨柳冷哼一声,蛮不讲理道:“不怪你怪谁?明明是亲身经历,却硬被你说的跟胡编的故事似的,谁听了不觉得假?!” 卫青撇撇嘴,懒得跟她计较,心说:“难怪爹爹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女人实在太蛮不讲理了,简直不可理喻!” “杨柳,如今危难当前,就别和卫青斗嘴了。”顾盼儿拉一下少女衣袖,略显慌张的劝道。 忽然,她眼底出现一团火光,吓得叫了一声,“呀!我的黄符烧起来了!” 卫青大惊,赶忙回头查看,赫然发现一只长着羊蹄、羊角的伥鬼正站在顾盼儿背后,企图将她抓走。 只是那双生着黝黑指甲的手还未碰到顾盼儿,就被一道橙红色光圈弹开,一时未能得逞。 “让开!”卫青大吼。 杨柳急忙闪开。 少年一个箭步窜到顾盼儿身后,挥剑朝羊角伥鬼砍去。 那伥鬼拿角一顶,剑身绽起一簇火花,卫青把握不住,宝剑直接脱手,额头张贴的阳气辟邪符开始剧烈燃烧。 “拿着,符烧尽前贴上!” 卫青翻身而起,将一张黄符塞进顾盼儿手中,自己跑去捡剑,羊角伥鬼哪会给他这机会,呵呵一声阴笑,羊蹄蹬地,朝其撞去。 卫青身上橙红光芒一闪,踉跄摔倒,好在有符胆阳气抵挡,到没受什么伤,只是这么一撞,半尺长的符纸猛烈燃烧,顷刻间只剩下一半。 卫青匍匐在地,看着躺在一丈外的宝剑,一咬牙道:“娘的,我又不会剑术,那么在乎那把剑作甚!” 说完翻身而起,双脚分开,摆出太极拳起手式,神情肃穆,气势骤然一变。 羊角伥鬼一击不中,原地化作黑烟,下一瞬出现在少年身后,脑袋高高扬起,朝后脑撞去。 卫青略微侧身,羊角蹭着鼻尖、胸膛落下,右手攥拳,小臂自内而外抡个圆弧,朝其脖颈处往下迅猛砸去。 红芒一闪,嘭的闷响! 羊角伥鬼被顺势而为的一拳打的拍在地上,尘土飞扬。 这一招力道巨大,黄符瞬间燃尽,卫青赶忙后跃一步,掏出最后一张黄符贴在额头。 他还没有杀死鬼怪的能力,如今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 见小姑娘傻傻的站在一旁发愣,怒道:“杨柳,发什么呆呢!还不赶紧把大哥喊过来!” 杨柳一怔,立刻扯开嗓子喊道:“大哥,救命啊!” 声音之响亮,简直洞穿云雾。 羊角伥鬼躺在地上,突然有化作一团黑烟消散,却没有再找少年麻烦,而是直扑顾盼儿。 只见一团黑烟如旋风般围绕顾盼儿飞旋。 顾盼儿周身红芒急闪,符箓快速剧烈燃烧,抵挡着黑烟侵体,却又在一次次碰撞弹起中被扯离地面,往山路飞去。 卫青见那羊角鬼打算将盼儿姐姐卷走,赶忙奔去解救,速度却远比不上鬼魅飞掠,心中登时绝望。 杨柳急了,声嘶力竭的喊道:“姓莫的,你他娘的死哪里去啦,再不滚过来,盼儿姐姐就要被妖怪抓走啦!” “没礼貌。” 一袭青衫掠过,先在小姑娘头上敲个板栗,随即越过卫青,抢到顾盼儿身侧一刀劈向黑烟。 那团羊角伥鬼化成的黑烟瞬间断为两截,冒起熊熊火光。 莫毅接住魂不附体的顾盼儿,将其放到身旁一块平整的石头上,“你还好吗?” 顾盼儿好半天才回过神,艰难的点点头。 “大哥,你可把我想吓死了,我还以为盼儿姐姐要被伥鬼抓走了呢!”卫青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说。 莫毅道:“看来我们还要在走的远些才能彻底安全。” 卫青点头:“听说鬼不喜欢阳气旺的地方,我觉得咱们该找个人多的村子住下。” 杨柳也揉着脑袋小跑过来,“我觉得卫青说得对,咱们今晚还是别住在野外了,找个村子住下吧,房钱……” 小姑娘本想说房钱她出,又觉得实在心疼,改口道:“我可以出自己和盼儿姐姐的房钱!” 莫毅又给了她一记板栗,抱起顾盼儿,道:“听你们的,今晚找个人多的村子住下。” 四人快步离开树林,不再管会不会遇到群芳阁的人,上了驿路,去往最近的村子。 后来四人在太阳落山后找到一处有四五十户人居住的村子,花去十文,找村长租下两间干净茅屋。 吃过晚饭,四人各自回屋洗漱休息,杨柳跟顾盼儿自然住在一间。 经过下午这一遭,杨柳和顾盼儿真吓得够呛,睡觉时还特地将阳气辟邪符贴在额头。 隔壁屋子,莫毅和卫青坐在榻上闲聊。 卫青说起一下午没了两张阳气辟邪符时心痛不已,总共就六张,现在只剩下四张了。 莫毅则安慰他说不必心疼,只要活着就好,其他都是身外之物。 之后两人又聊到跟一众接亲小鬼的战斗,卫青来了劲头,连说带比划的复盘自己和羊角伥鬼的惊现一战。 莫毅从没想过太极拳真能用于是实战,十分讶异,后来想到自己在望曦山后崖用太极拳催发出的“王家真气弹”,破坏力惊人,一拍脑门,懊悔不已。 前世那些太极假大师真是害人不浅,给自己潜意识里留下了太极只能养生,不能实战的刻板印象。 害的自己明明抱着一件大杀器,危急时刻却一次也没施展过。 过了戌时,跟伥鬼一战,体力严重透支的少年终于抵不住困意睡去。 莫毅看着窗外快升到正中的月亮,没由来的联想到空海和尚的锃亮光头。 那支接鬼亲的队伍能够下山来劫自己四人,说明空海和尚那里肯定出了意外。 莫毅越想越觉得那和尚让他们先走,实在很够意思,如果放任不管,自己心里难安,犹豫片刻,来到榻前唤醒卫青。 卫青刚刚睡下,又被叫醒,用力眯了眯眼睛,疲惫道:“大哥,你还不睡吗?” 莫毅赧颜道:“卫青,今晚恐怕得让你熬一宿了。” 少年略作思考,问:“大哥,你是不是打算去找空海师傅?” 莫毅点头,“本来咱们是要去兰若寺过夜的,是他拦住了咱们,才没让咱们深陷险地,如果我不回去看看,实在良心难安。” 第五十一章 单刀赴宴 卫青起身下床,伸个懒腰,道:“大哥,你去吧,今晚我守夜。” 莫毅欣慰一笑,从袖中掏出那张阳气辟邪符递给少年,“有危险就用,别舍不得,我会早去早回。” 卫青将符箓跟剩下那张放在一起,小心收入袖中,去榻上拿起宝剑,意气风发的道:“大哥只管去,我一定保护好杨柳和盼儿姐姐。” 莫毅点头,背起赤刀出门离去。 到了院门口,却没直接施展轻功,而是回身仔细查看两张写着神荼郁垒的桃符。 不愧是德高望重的村长家,两张过年新换上的桃符,用的都是三十年桃木心,四个朱砂字鲜红端正。 月辉映照,散发出淡淡灵气光晕,属于真正有镇宅驱鬼功效的桃符。 莫毅悄声出村,一路仔细查看过十几家的桃符,并没有发现抵挡过阴物后的暗淡迹象,这才放心离去。 夜深人静,驿路上并无行人车马,莫毅放开手脚施展轻功,一炷香功夫便回到山脚那片麓林。 “希望空海和尚还在兰若寺。” 莫毅步行一段,恢复气力,脚下踩断一根枯枝,发出咔嚓一声。 密林中顿时鬼影绰绰,沙沙作响,好像有无数人在拼命逃窜一般。 随后前方呼的亮起两排绿油油的鬼火,漂浮盘旋,仿佛两排沿街挂起的灯笼,直通山腰兰若寺。 莫毅本想悄无声息潜入兰若寺查看,但如今既然被发现了,所幸沿着鬼火映照的林间小路大步向前。 道路两旁远处,许多绿油油、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发出阵阵野兽低吼。 莫毅走到山脚,一个身穿白裙,提着灯笼的小女童迎了上来,怯生生的说:“姥姥让我再此恭迎公子。” 莫毅问:“空海师傅还在兰若寺吗?” 小女童立刻答:“在的,在的,空海大师和宁公子都在寺里喝酒呢。” 莫毅点头,“既然如此,劳烦你头前带路。” 小女童见这杀神说话客气,如释重负的点点头,转身朝山上走去。 兰若寺一众姐妹,听说灭了遮天山整支接亲队的杀神去而复返,各个吓得魂不附体,便以大欺小,将姥姥吩咐的迎接任务交给她这个修为最浅,入门最晚的兔精。 她修为低微,是被姥姥用秘法强行化成人形,平日在寺里就被姐姐们当婢女使唤,哪里敢不答应,只得硬着头皮下山恭迎。 还好这青衫读书人也没有那么蛮横,见面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杀了自己,还知道道谢哩,可比那些蛮不讲理的臭道士大和尚强多了。 莫毅走在后面,视线刚好看到小女童裙摆下露出的毛茸茸兔腿,寻思:“原来是兔子精,不过看她这么害怕的模样,应该修为不高,说来还真奇怪,妖修想幻化人形,哪怕得了大机缘,最少也得练气三境往上,就像会稽山的黄皮子妖修,哪怕实力已经是一境巅峰,才不过能说人话,想变成人,却是遥遥无期,可为什么精怪阴物一类,就那么容易化成人形呢?” 可惜牛慈玄不在,没人能给他解惑。 山路崎岖,莫毅不打算耗费内力,便选择慢慢登山。 不论空海和尚在不在兰若寺,他相信凭他的实力,想保命还是有把握的。 当然,空海和尚的那点情意也就只值得他来兰若寺走一遭,若是大和尚带着书生去了遮天山找黑风老妖,那他就不奉陪了。 空海和尚话语里都对黑风老妖忌惮三分,要打听清楚才敢闯上兰若寺,他不过武人巅峰实力,去了也是送死。 小兔精本想飞掠上山,赶紧交差躲起来,可年轻书生走的不紧不慢,又不敢催促,只得陪着慢悠悠的赏夜景。 “你叫什么?”莫毅突然问。 小兔精吓得一哆嗦,慌张答道:“兔……兔美,我叫兔美。” 莫毅哦了一声,“兔美,名字还挺现代的。” “现代?”兔美头上出现一个大大的问好,“什么是现代?” 莫毅笑笑,道:“没什么,是个很生僻的词,很难解释的。” “哦。”兔美温顺点头,心说:“读书人果然喜欢掉书袋,三句话就蹦出个听不懂的生僻词。” 既然开始攀谈,莫毅所幸就继续聊着打发时间。 “看你的修为,应该进兰若寺不久吧?” 兔美闻言心惊,随即又很快释然,“这书生一下就杀了整支迎亲队伍,实力自然高强,看穿自己的修为也不奇怪。” “嗯,才三年。”兔美忽然想到什么,赶忙摆手,“公子不要杀我,我才刚刚变成人形不久,修为很低,没资格外出替姥姥找食物,平日里都是在寺里做些洗衣服打扫的下人工作,手上没沾过血的!” 莫毅既没有承诺不杀兔子精,也没有故意恐吓,只是问:“是不是精怪阴物都喜欢吃人?” 小女童不敢隐瞒,“也不是都喜欢吃人的,只是听说吃人修为增长的比较快。” 然后又泪眼汪汪的摆手,“我不喜欢吃人,也不想吃人,我只喜欢吃青草和白菜!之前姥姥也分过人血给我喝,说能提高修为,都被我偷偷倒掉了,我宁愿一辈子打杂,也不要吃人喝血。” 莫毅没想到自己随便几句话,就把小女童吓哭了,心里有些愧疚,扯扯嘴角安慰道:“好,好,好,我信你的话,你是个不吃人的好孩子。” 兔美其实也修行了一百七八十年,论起来都可以做读书人的老祖宗了,却因为这句好孩子激动的两颗兔牙都微微颤抖。 她欢喜的问:“公子,你真相信世上有不吃人的好妖精吗?” 莫毅脸颊微微抽搐,心说这兔子精也太好哄了吧。 却仍点头道:“自然相信,既然人有好坏之分,妖精鬼怪也不该全是坏的。” 在后世,不以地域划分好坏,不以着装身份划分贵贱,已经是普世价值观,但凡是三观正常的人,都深以为然。 却没想到小女童听到这话直接蹲到地上,捂着脸呜呜大哭。 ~~~~(>_<)~~~~ Σ(°△°!!)* 莫毅惊呆了,自己也没说什么刻薄的话啊,怎么还把小姑娘惹哭了,顿时手忙脚乱。 “你别哭呀,我要是说错什么了,你直接告诉我,我给你道歉。” 兔美闻言擦干眼泪,睁着红彤彤的双眼,哽咽道:“公子没说错,我只是没想到会有人替我们妖精说公道话,所以太开心了。” “额……”莫毅顿时无语。 然后小女童开始讲述自己的委屈。 原来在一年前,小女童曾经将一个误入密林的小男孩带出树林,没曾想刚到村子,就被一名手持桃木剑的道士带领几十号村民追杀。 不论她怎么解释,自己并没有而已,那道士只一句话。 “妖怪都是坏的,没有不吃人的,哪怕现在你做了好事,将来也还是会为祸人间!” 那一次,兔美九死一生逃回兰若寺,身上的伤不久便痊愈了,可心里的委屈始终无法排解。 莫毅问了那道士的容貌,发现不是牛慈玄后安暗松口气。 他揉揉女童脑袋,柔声安慰道:“别难过,这世上总有些见识浅薄的人,喜欢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你不理他们就是了,要是还觉得郁闷,哪天我碰上那不讲理的道士,帮你狠狠揍他一顿!” 兔美见青衫书生说要帮自己出气,兴奋的欢呼雀跃。 ヾ(o???)?ヾ。 举起拳头诶诶呀呀的挥拳,仿佛自己正在揍那个不讲理道士一般。 莫毅真担心她把灯笼给烧了。 片刻后,小女童募地垂下手,脸上浮现出挣扎神色,天人交战许久,才攥紧小拳头轻声道:“你赶紧逃吧,等进了兰若寺,你就逃不了了!” 莫毅眉头微皱,轻声问出什么事了? 兔美道:“太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正在厨房烧饭,打算招待遮天山的迎亲队伍,不在正厅,只远远听到那大和尚忽然大喊:‘混账东西,我好心帮你,你为何暗算我!’然后姥姥就开始冷笑,说今夜子时一过,就要吸干大和尚的一身修为。公子,姥姥很厉害的,你绝不是对手,还是赶紧逃吧!” 莫毅沉吟片刻,轻声问:“我要是现在跑了,你怎么办?” 兔美抑住眼神中的惶恐,故作轻松道:“我没关系的,姥姥对我很好,即便办事不利,也至多是被责罚一顿。” 又焦急道:“可你要是去了兰若寺,命可就没了!别犹豫了,赶紧逃吧,出了乌云山地界,姥姥的法力就会大减,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莫毅没有接话,反而继续问道:“那黑风老妖会不会来兰若寺?” 兔美摇头,“不会,姥姥跟黑风大王约好的送亲时间是丑时三刻,如今时辰还早。” 莫毅问了最后一句,“你留在兰若寺,是自己自愿,还是那姥姥逼得?” 提起这个,小女童一脸愁苦,“我是在密林中无意被姥姥发现的,她看我修行天赋不错,就把我带回兰若寺,在身上下了禁咒。” 莫毅点头,迈步继续登山,“有办法解除禁咒吗?” 兔美没想到自己甘冒大险如实相告,年轻读书人竟不听劝,急忙提着灯笼追上去,“公子,你怎么还上走啊?!我不是开玩笑的,你去了兰若寺,真的会死的!” 莫毅笑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有办法解除禁咒吗?” 兔美逆来顺受惯了,别人问什么,总是习惯性回答:“要是姥姥愿意,就可以解开我身上的禁咒。” “那禁咒是干什么的?” “那是生死咒,只要姥姥愿意,哪怕我离开乌云山千里,她也能让我形神俱灭……” “没别的法子解吗?” 小女童茫然摇头。 莫毅笑笑,不再追问,“没事儿,回头我再问问别人,这世上,办法总比困难多。” 兔美反应过来,焦急道:“公子,你真打算进兰若寺啊,不行的,你会没命的!” 青衫读书人抬手在小女童额头弹了一下,佯怒道:“小丫头忒不会说话,再咒我死,就把你红烧了。” 说完施展轻功,在崎岖山路上飞掠,两旁鬼火晃动,蜿蜒曲折,如两条划破大山的幽绿闪电。 小女童急的跺脚,忙飞着追上去,心中更是恼怒,心说这书生太不听劝了,到时候被姥姥生吞活剥,可别指望我替你说情! 随后又纠结起来,觉得公子人这么好,总要想办法搭救才行,可自己法力低微,又没有继续,那什么去跟姥姥求情呢? 可是愁死她这只小兔精了! 一炷香功夫,莫毅在之前空海和尚出现的山路拐角停步,略微调息,对身后气喘吁吁的兔美说:“你就当没跟我说过话,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兔美有些犹豫,“可是……” 莫毅打断她的话,“没什么可是的,照做吧。” 兔美不在多说,走到前头带路,到了兰若寺门口,轻轻扣响铜环。 “姥姥,公子到。” 门内一阵娇柔笑声,破败大门吱呀打开,十几个身穿薄衫衣裙,容貌妩媚,身段环肥燕瘦的女鬼笑吟吟出迎。 兔美赶紧施个万福,叫声姐姐们好。 为首一名身材窈窕,瓜子脸,生了双秋水长眸的女鬼推一下小女童,冷声道:“开席了,还不赶紧去帮忙!” 兔美偷瞟一眼青山读书人,后者视而不见,便无奈低头进了大门。 长眸女鬼在青衫读书人身前盈盈而拜,柔声道:“公子请进,姥姥和空海法师已经等候多时了。” 莫毅嗯了一声,抬脚迈过门槛,走入兰若寺。 破败寺庙,内部别有洞天。 莫毅左脚刚踏上陈旧的青石板地面,天光顿时一亮,满是蒿草枯骨的院落中出现一条遍栽海棠、芙蓉的明亮长廊。 “障眼法?”莫毅被十几只女鬼簇拥着往前走,过了长廊、天井、月亮门,就听到影壁之后人声鼎沸,到处是喝酒划拳之声。 那影壁正中,刻着一只跪坐枰上的半人形的巨大槐树精,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左右手两列,一具具身穿华丽衣裳的骷髅,有的把酒言欢,有的摘下头颅,提在手里,跑来跑去,跟活的一样。 十几只女鬼在青衫读书人身后站成一排,堵住出口,齐声道:“公子请入席。” 第五十二章 树精姥姥的邀请,嗜血的小倩 莫毅绕过影壁,一眼就看到天井后的红木黑瓦的华丽屋舍。 正堂中,一众精怪伥鬼推杯换盏,好不热闹,最深处,一扇锦缎屏风上投影着一个身材高大,发髻高耸的身影,自饮自酌。 莫毅环视一圈,发现了空海和尚和书生宁胜蓝,前者盘腿坐在角落,神情苦闷的把玩着自己的巨大酒葫芦,不时喝口闷酒,后者坐在屏风左手,身旁四名貌美女鬼伺候,喝酒吃菜,意气风发。 看那模样,哪还不知道空海和尚是被宁胜蓝坑了。 莫毅穿过天井步入正厅,热闹气氛顿时一滞。他也懒得理会那些妖精阴鬼和眼神躲闪的宁深蓝,直接来到空海和尚边坐下。 哪怕坐着依旧像座铁塔的大和尚看眼青衫读书人,郁闷的仰头灌口酒,“唉,不是说了此事跟你无关,速速离去吗,还回来作甚?!” 莫毅看一眼空海和尚血刺呼啦的后腰,盘腿坐下,直接拿过酒葫芦喝了口酒。 烈酒入喉,如一条火龙钻进胸膛,莫毅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空海和尚哈哈大笑,接过酒壶道:“不会喝酒的读书人,可称不上风流潇洒。” 莫毅吐口酒气,红着脸问:“伤要紧吗?” “不打紧,一个四肢不勤,沉迷女色的假书生而已,就是再捅几刀也伤不了根本。”空海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可惜我当时全无防备,被他一刀伤了气府窍穴,身体无碍,内力却是一时半会提不起来了,要不然又怎么会甘心束手待毙?” 莫毅脸色缓和下来,从青衫上撕下来几缕布条递过去,“先包扎一下吧,哪怕等会要死,现在也要保重身体。” 空海点头,道声谢,用布条在腰上用力缠了几圈。 就听屏风后传来不男不女的渗人声音:“远来是客,小美,还不赶紧给客人上酒菜。” 屋外领青衫读书人进门的十几只貌美女鬼走进屋内,不理睬一众眼睛发直,留着口水的妖精伥鬼,径自去往屏风后服侍姥姥,屏风上鬼影一多,更显鬼气森森。 等不多时,兔美小姑娘端着一张摆满酒菜的矮案快步走来,恭恭敬敬的在青衫读书人身前放下,趁着眼神交汇的功夫拼命眨眼睛示意。 莫毅假装没看见,反而转头问空海,“空海师傅,我听说妖怪上的酒菜都是蛆虫石头变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空海和尚斜睨屏风下的宁胜蓝,冷声道:“自然是真的,可笑有的蠢材吃着粪蛆烂泥,搂着白骨骷髅,还以为人间最得意。” 宁胜蓝一口酒水喷到桌上,呛得连连咳嗽,再看向那一桌酒菜,脸色逐渐发绿。 莫毅笑道:“在和尚堆里,你该算是心胸狭窄的吧,半点不愿吃亏,恶心人的本事堪称一流。” 空海似乎被挠到痒处,哈哈大笑起来,“这话说的准确,值得喝一大杯。” 说着拿起酒壶咕咚灌一口酒,脸色微变,随即又灌了三大口,摸下嘴道:“酒逢知己千杯少,有莫公子作陪,这土烧烈酒也能喝出宫廷御酒的滋味儿,痛快,痛快。” 莫毅笑笑,心中暗暗竖起大拇指,心道这和尚果然外表粗豪,心思细腻,应变真快。 刚才莫毅在抢过酒壶喝酒时,已悄悄将一颗流云宗疗伤灵药碾碎投入壶中,就是想帮助空海和尚尽快回复战力。 虽说以烈酒配药见效审快,却好似烈火烹油,鲜花卓锦,到头来只会让伤势加重,但危急关头,他也顾不了太多了。 能活着离开兰若寺,哪怕事后在床上躺十天半月,又何妨? 莫毅见小女童还愣在原地,不悦道:“你一个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柴火妞杵在这里干什么,赶紧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少在这儿碍眼。” 兔美没想到刚才还和颜悦色的读书人会出口伤人,眼眶微红,委屈的走了。 莫毅心中暗暗摇头,祈祷小女童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躲得远远的。 身前这桌酒菜,哪怕是小女童端来的,莫毅也不打算动一筷子。 大战在即,多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酒宴上的妖精伥鬼重新开始推杯换盏,大声嚷嚷。 不过是又来了个送死的凡人而已,不值得坏了酒兴。 莫毅也乐得被群鬼无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树精不立刻发难,但多些时间恢复气力,总是好的。 “空海师傅,宁胜蓝突然反水,是早有预谋,还是临时起意,跟他山盟海誓的女鬼是哪个?” 空海想了想,道:“多半是早有预谋,只是其中关键我怎么想不通。我是云水僧,前几日才到的临湖县,虽然一路降妖除魔,却和宁胜蓝、槐树精没有恩怨,照理说不该冒险找上我才是。” “至于那个山盟海誓的女鬼,我从未见过,也不知道是哪个。” 莫毅点头,不再说话,只是暗自运转墨家天机诀努力将实力调整到巅峰状态。 却听屏风后再次响起那树精的渗人声音。 “酒喝得差不多了,都去准备吧。” 那些面红耳赤喝酒划拳的妖精伥鬼答应一声,起身离开,偌大正厅,只剩下莫毅和空海和尚、宁胜蓝,三个外人。 宁胜蓝看着离自己远去的四个美人,心中倍感失落,又十分迷茫。 按照空海和尚的说法,那个背着长刀的读书人似乎很厉害啊,姥姥为何不让手下小鬼一拥而上把他擒了杀了,永除后患,反而还让手下离开呢。 那槐树精等群鬼离开,又吩咐道:“撤了屏风。” 屏风后十八只平日专门负责勾引沿路男子,供姥姥吸取阳气魂魄的女鬼答应一声,来到两侧,将三丈宽,两丈高的巨大锦缎屏风搬开。 莫毅此时终于看清那槐树精的真容,总结起来一句话。 女人身子,男人脸,不阴不阳,怎么看怎么变扭。 槐树精看眼青衫读书人,努力用最柔和舒服的语调说:“招待不周,还请二位见谅。” 莫毅和空海同时撇撇嘴。 槐树精不以为意,笑道:“这位法师,你大驾光临兰若寺,是为帮宁胜蓝解救小倩,对吗?” 空海翻个白眼,“废话。” 槐树精看向青衫读书人,“这位公子去而复返,则是想搭救这位法师,是吗?” 莫毅道:“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何必多问。” 以为接下来就该大打出手了,提起内力,就欲拔刀出鞘。 却听槐树精笑道:“公子且慢动手,我还有话说。” 莫毅提起十二万分小心留意四周,生怕这厅堂中还有什么陷阱伏兵,但对方既然还有话说,他也乐得为空海和尚多拖延些时间。 “有话请讲。” 槐树精拍下手,道:“把小倩带上来。” 就听屋外几声吆喝,两副顶盔掼甲,腰配长刀的骷髅夹着一个遍体鳞伤,披头散发的女鬼快步而入,将女鬼丢到地上后倒退离去。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手不但莫毅和空海始料不及,更让宁胜蓝也大感惊讶,慌张的倒爬几步,似是不敢面对眼前状况凄惨的女鬼。 槐树精道:“小倩,还不赶紧见过两位公子和法师,没有他们求情,你此刻已经魂飞魄散了。” 莫毅和空海对视一眼,都才不透树精姥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空海朝莫毅微微摇头,示意再看看,他还需要一些时间回复气力。 披头散发的女鬼听到树精的声音,身子微微颤抖,努力半天,才面前抬起头看向盘腿坐在角落两个“外人”。 虽然脸颊上有几条深可见骨的血痕,却因为清纯的长相,显得越发楚楚可怜。 她虚弱的说:“小倩谢过两位的救命之恩。” 莫毅蹙眉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有话不妨直说。” 槐树精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有件事情想请二位出手相助,事成之后,我不但放了小倩,还会亲自送三位离开。” 宁胜蓝听到这话慌了,姥姥此刻的行为,跟之前答应自己的不一样啊! 不是说好了只要自己带一个实力高强的武人回来给它吸食阳气,就赏自己一部由凡人转为妖修的上等功法和四个美艳女鬼做妾的吗? 宁胜蓝赶忙爬到树精身边,抓住裙角,颤声提醒:“姥姥,您可是答应过我的呀,只要我带回来一个实力高强的武人,您就……” 话没说完,就被槐树精一脚踢开。 “哼,蠢东西,你以为人族不喜欢背信弃义的人,我们山泽妖怪就喜欢吗?” 宁胜蓝一路滑到小倩身前,被小倩一把掐住脖子。 此刻清纯凄惨的女鬼长发炸起,双眼通红,一口贝齿变为参差獠牙。 她大声质问道:“我抛心挖肝的对你,为了你,甚至甘愿形神俱灭,也绝不认错,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宁胜蓝吓得屁股尿流,转头向空海和尚艰难求救,“法师救我,法师救我,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改过自新!法师救我!” 空海和尚双手合十,冷漠的说:“阿弥陀佛,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施主,贫僧如今法器被夺,内力尽失,已是泥菩萨过江,实在爱莫能助。” 宁胜蓝一张英俊脸庞因为缺氧变得铁青,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青衫读书人,艰难的说:“救……救……” 莫毅撇撇嘴,假装没听见。 救你? 开什么玩笑! 万一到了生死关头,你又叛变,在背后给我一刀怎么办。 小倩募地仰天长啸,樱桃小嘴长大到匪夷所思的地步,獠牙往外呲出,猩红长蛇如一条赤链蛇般剧烈抖动,凄厉骇人。 咆哮过后,她缓缓松开双手,泪流满面。 宁胜蓝得以喘息,以为对方不舍得对他下杀手,正要说几句情话救命。小倩右手突然抓住他的脑袋,左手按住肩膀,逼迫书生露出柔软脖颈,一口狠狠咬下,咬破动脉,疯狂吸血。 宁胜蓝惨嚎一声,剧烈颤抖,原本瘦弱的身体在衣衫下飞快萎缩,最终化为一具挂着衣裳的人干。 面对这么恐怖的场景,莫毅下意识眯了下眼睛。 哪怕他经历过全村被屠的凄惨血腥,第一次看到厉鬼噬人,还是觉得不适。 空海和尚双手合十,唱了句阿弥陀佛,喃喃道:“罪过罪过……” 吸饱了血的女鬼晃丢下尸体悠悠起身,身上伤痕已经恢复如初,她泪流满面的朝姥姥和两位恩人施个万福,踉跄着往屋外走去。 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不但凡人难以承受,连鬼也会万念俱灰。 莫毅只扫了一眼小倩,便将目光重新头像槐树精,“说吧,你想我们做什么?” 槐树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打起哑谜,“公子可知我为何要强留下那位与公子同行的姑娘吗?” 莫毅道:“无外乎是想送给黑风老妖,在小倩之外多一个添头。” 槐树精眼前一亮,“公子见微知著,姥姥深感佩服。” “行了,丑时眼看就到,就别浪费时间东拉西扯了,你想我们帮你对付黑风老妖是不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墨迹什么!”空海和尚发现自己已能勉强让内力流转,便不耐烦起来。 槐树精眼中闪过惊奇之色,抚掌笑道:“本以为莫公子见微知著,已是难得的人尖,没想到空海法师更能举一反三,更是人尖中的人尖,不错,我正是希望两位能助我一臂之力,去灭了那无恶不作的黑风老妖。” 半男半女的槐树精叹了口气,“二位有所不知,那黑风老妖的凶残嗜血,远胜我兰若寺千倍万倍,不但遮天山附近百姓快被吞噬殆尽,每年还要我送一名最貌美、最有修炼天赋的女儿给他做妾。 今年更是变本加厉,派人传话说,从明年开始,要我兰若寺每年进献三名貌美女鬼,否则就平了我乌云山。 唉,要是女儿们真能跟着黑风老妖吃香喝辣,我这个做姥姥的也没什么意见。 可有些事情,我心知肚明。 我那些可怜的女儿入了遮天山,就没有一个传回来半点音信,分明是被黑风老妖吸了阴魂功力,早已魂飞魄散。” 说着,槐树精捻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我实在不忍心自家女儿再惨死于黑风老妖之手,这才打算破釜沉舟跟他拼了,但那老妖道行高深,比我强了一筹,若是没有强手相助,毫无胜算。 我知道乌云山名声不好,人间正道巴不得我们全都鬼咬鬼,魂飞魄散才好,绝不会有人前来相助。 刚好女儿小倩对宁胜蓝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才想出让宁胜蓝去骗高人登山的法子。 手段卑劣了些,还请二位多包涵。” 莫毅和空海和尚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恶心,均想:“好不要脸的树精,自己明明也为害一方,却扮演起苦主来了。” 第五十三章 黑风老妖对战槐树精 槐树精看向两人,笑容和煦的问:“不知两位可愿助我兰若寺一众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一臂之力?” 莫毅看看空海,撇嘴道:“明知故问,你知道凭我的实力根本无法带着空海师傅全身而退,除了合作,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但丑话说在前头,我和空海师傅不过是一面之缘,虽然有心搭救,却没打算为他送命,如果你打算让我送死,抱歉,免开尊口。 虽然我未必打得过你,但要想独自离开,你也未必拦得住。” 空海面露愧色,双手合十道:“贫僧识人不明,拖累了莫施主,惭愧,惭愧。” 槐树精呵呵干笑,渗人刺耳,“莫公子果然是赤诚君子,快人快语,请放心,既然是我有求于公子,自然不敢让公子陷入必死之地,那黑风老妖实力虽强,但只要我们精诚合作,想灭之却也十拿九稳。” “最好是这样。”莫毅不置可否的说。 之后三人便开始商量具体计划。 不知不觉到了子时三刻,夜空西面飘来滚滚乌云,遮天蔽月,乌云山伸手不见五指。 兰若寺西面山林,莫毅与七名貌美女鬼藏于其中,点起一堆微弱篝火,默默等待。 空海和尚则被留在槐树精姥姥身边当做人质。 既然是合作关系,兰若寺众女鬼便不敢再如之前那般显露出敌意,何况姥姥不在身旁,无人撑腰,这杀神如果突然暴起,她们修为低微,恐怕无法抵挡。 漆黑如墨的山林中,莫毅如大爷般躺在一块铺着虎皮,形状躺椅的石头上,手旁一张矮案,摆满各色食物美酒。 “兔美,肉烤的有些老了,以后要注意火候,勤翻面。” 莫毅拿起一串烤鹿肉,咬了一口,评价道。 谁能想到在汉朝就已经有了未来的路边烧烤,同样的竹签穿肉串,同样的炭火微红,还有更华丽的青铜烤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辣椒粉和孜然,但兔美有种秘制的茱萸酱料,虽然辣的不纯粹,却也相当提味。 小女童不满的努努嘴,心说:“这书生越来越过分了,人家拿你当知心朋友,你却把我当使唤丫头。” 女童越想越气,暗暗跺脚道:“哼,亏我还打算冒死助你逃离兰若寺呢,既然你这么可恶,我就不帮你了!” 忽然发现边上一众殷勤布菜的姐姐们朝自己怒目而视,赶忙低垂眉眼,怯怯的说:“公子话,我记下了,下次一定注意火候,勤翻面。” 莫毅点点头,突发奇想道:“大鱼大肉的吃多了上火,你去林子里采些松露、蘑菇和野菜过来。” 兔美气坏了,正要说你太过分了吧,现在半点月光都没有,居然叫我去林子里采蘑菇野菜?! 为首一名妖艳女鬼冷哼道:“公子有命,还不快去!” 兔美抖了一下,委屈的看一眼老神在在的青衫读书人,捡一截枯枝在篝火中引燃,朝树林深处走去。 那妖艳女鬼呵斥完女童,转头对青衫读书人媚笑,“小丫头进兰若寺不久,不懂规矩,回头我会好好责罚她。” 莫毅嗯了一声,问一名守着滴壶的长腿女鬼,“离丑时还有多久?” 长腿女鬼道:“还有一刻。” 古时一刻便是十五分钟,莫毅点点头,从石头上起身,伸个懒腰道:“等下要做什么,你们都心里有数了吧?” 七名女鬼一起施个万福,认真道:“公子放心,我们必定竭尽全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便到丑时。 莫毅命女鬼扑灭篝火,将一张写着“天君敕令,匿迹藏行”的符箓贴在赤刀刀鞘,用来遮挡庞大杀气,独自来到崖边。 这匿迹藏行符也是牛慈玄所赠,只有一张,却属于可以循环使用的符箓,一但符胆中灵气枯竭,可在正午时将武人内力灌入其中。 是牛慈玄专门用来帮莫毅遮蔽赤刀杀气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莫毅有这么一把灵器在身,简直就是行走的金银珠宝,很容易被高手觊觎,而这张匿迹藏行符,能够让三境以下的练气士和妖魔鬼怪无法感受到宝刀散发出的杀气灵气,从而当成寻常兵刃一扫而过。 莫毅这几日都在山林中行走,一直贴着此符,只是在碰到遮天山的接亲队伍时才将符纸摘下,震慑对方。 此时重新遮蔽赤刀杀气,七名女鬼身心一轻,仿佛卸下了肩头大石,均安暗松口气。 被杀气、正气压迫的感觉,实在糟糕的很。 不多时遮蔽月光的乌云被神秘力量搅碎,残月从新露头,月光普照。 就听山脚南面响起一阵马蹄声,伴随着鬼哭狼嚎,越来越响。 莫毅蹲在崖边,挑那那只在树林中影影绰绰的队伍,知道多半是黑风老妖带着手下来问罪了。 那两排曾经迎接过自己家的鬼火亮起,从麓林一路蜿蜒向山腰兰若寺蔓延。 兰若寺院门打开,槐树精带着一众“女儿”手下出寺迎接。 等林中马队开始登山,莫毅终于看清黑风老妖的样貌。 马队最前头,一只身高三丈的黑熊顶盔掼甲,骑着匹三头六足,遍体黑毛的巨兽一跃数十步,朝兰若寺奔去,身后拉起一阵有百鬼挣扎哭嚎的黑烟阴风。 看那个头气势,远胜身后一种戴着面甲骑黑马的骑兵数十倍,不是黑风老妖是谁?! 黑风老妖登上山腰,身下巨兽便是一声响彻山林的怒吼,饶是七只女鬼和莫毅藏在山巅,依旧阴气激荡,摇摇欲倒。 “好家伙,一头妖兽坐骑已接近醍醐境修为,这么说阿里,黑风老妖岂不是最少醍醐境巅峰? 这比起会稽山的黄皮子黄二,可厉害太多了。” 莫毅心头凛然,脸上在没有之前的轻松神态。 若是遇上练气一境,他还可以凭借赤刀之威死战逃脱,但练气二境,只要对方想杀人,他是无论如何也跑不了的。 想到这里,他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心脏也开始加速跳动。 兰若寺外,除了槐树精外,一众女鬼小妖被这一声怒吼震得跌坐在地,实力差的,直接捂着耳朵痛苦打滚。 槐树精抑制住心中怒意,笑道:“黑风大王大驾光临兰若阁,小阁真是蓬荜生辉。” 黑冷老妖蛮横道:“树精,你真是越来越不知死活了,居然敢耍弄本大王。 少废话,小倩呢? 说好了子时将人送来我遮天山,丑时完婚,怎么时辰都过了,还不见一个鬼影?” 黑熊精环视一圈,没看到自己派来的接亲队伍,又皱眉问:“我那些手下呢,他们在哪儿?!” 此时黑冷老妖身后那只骑兵杀到,两骑一排,将一大段山路堵得水泄不通。 烈马嘶鸣,马蹄踏阶,更添气势、杀气。 槐树精赶忙赔笑道:“大王息怒,请听小婢解释。” “大王法力无边,派来接亲的队伍,对我小小一座兰若阁而言自然也是顶天的贵客,小婢不敢怠慢,就让女儿们在阁内摆开酒席好好招待,谁知大家喝得太过高兴,竟忘了送亲时辰……” 话没说完,骤然爆起,掠到黑风老妖身前,双袖鼓荡,上百条藤蔓倏地射出,将黑风老妖打的倒飞出去。 跟着裙下百十条树根直接刺入那头猝不及防的巨兽体内,将其当成养料土壤,一边吸收精血阴气,一边根系暴涨,朝飞到空中的黑风老妖杀去。 一招得手,那些跌坐在地的兰若寺女鬼小妖精神为之一振,起身后嘶吼着朝山路上的骑兵队伍冲去。 遮天山的骑兵队伍,用的都是寻常马匹,不是阴物所化,在平原上厮杀自然无敌,但到狭窄山路,却反而掣肘了坐骑上的伥鬼,见对方爆起扑来,一时间慌乱的不知所措,不等交手,就有一小半被不住后退的队伍挤得坠崖,好些白骨伥鬼摔得粉身碎骨。 姥姥余光扫过山道,信心更加大振,背后袖中的藤蔓树枝汇聚成两根缠绕错节的树干,朝黑风老妖拍去。 黑风老妖一时大意,被槐树精偷袭得手,心中恼怒,双手拔出背后两柄长刀,怒吼着斩向树干。 黑色刀罡与树干相撞,好似一道道钱塘江潮拍向江堤,木屑飞溅。 槐树精是练气一境醍醐境巅峰修为,黑风老妖则是二境守拙境。 官大一级压死人,境高一级同样,两妖在山腰打斗,姥姥很快败下阵来,被一刀砍去左臂,若非占据脚踏实地的地理优势,三招之内就要被砍成一捆劈柴。 失去左臂的槐树精惨叫一声,断臂出几条树精缠绕生长,又生出一条手臂。 黑风老妖在一棵峭壁松树上一点,重新跃起,冷笑道:“树精,我看你还能长出几条胳膊!” 双刀挥出,两条黑色刀罡荡出,姥姥奋力挡下左边那道要伤及自身根本的刀风,右臂瞬间脱离身体,坠落山崖。 她余光一扫山巅,以心湖涟漪怒道:“姓莫的,你再不出手,我立刻让手下宰了空海秃驴!” 说完扬天怒吼一声,身体有内刀法发出碧绿光芒,照的乌云山南面亮如白昼。 绿光中,身材本就高大的妇人衣裳崩裂,化做一颗三十余丈的参天槐树,竟是显出了真身! 一时间乌云山轰的一震,尘土飞扬,成千上万条钻遍整座大山的树根从泥土中拔地而起,铺天盖地的拍向黑风老妖。 山路崩碎,正在拼命厮杀的两方伥鬼妖精受到波及,纷纷被挤死,压伤。 乌云山南坡,顿时鬼哭妖嚎,声传数里。 黑风老妖一直没把槐树精当回事,总觉得大小不过是块木头而已,自己几刀就打杀了,没想到献出真身竟如此庞大,心中凛然,急忙朝左闪避。 却没曾想那千万条树根拍来,有如滔天巨浪,哪怕使出全力躲避,依旧没躲过去。 千万条粗如溪涧桥廊的树根砸下,将黑风老妖直接拍入山脚麓林。 大地震颤,尘土漫天,参天槐树从树干中间裂开一道口子哈哈大笑,“黑风老妖,你当真以为姥姥怕你不成,在这乌云山,别说是你这只黑熊精,就是仙人和百家诸子也要向我低头行礼。” 然后又道:“杀了那和尚和书生,他们已经没用了!” 话音未落,忽然大叫啊呀! 尘埃中,山脚下压倒大片树林的树根中突然鼓起一块,那鼓包越来越大,如飞速膨胀的气球,轰的炸裂。 无数断裂树根如竹片般抛向空中,坠到地上,发出一连串如陨石落地的巨响。 炸裂中心,黑风老妖献出十余丈高的黑熊真身,阴身法相更是高达三十余丈。 黑熊怒吼一声,朝槐树精扑来,每跃一步地面都为之震动。 被伤了无数根本的姥姥痛的近乎癫狂,树根树枝不要命的朝奔跑的巨熊抽去。 黑熊左闪右避,双掌拍出,挡开那些树枝树根,跑上山崖,前肢抬起,一双巨大熊掌狠狠朝树干狠狠拍去。 嘭! “啊……” 槐树精轰然倒下,地动山摇! 黑熊狞笑一声,骑到树干上,一口就咬下好大一块树皮,痛的槐树精哀嚎不已。 山巅上,莫毅双掌间的“王家元气弹”终于到达爆裂的边缘。 莫毅脖颈青筋一路爆到额头,怒吼道:“就是现在,推过去,看准了!” 七只女鬼娇喝一声,各个使全力出掌,十四缕阴气撞在飞速旋转的元气弹上,元气弹流星般朝黑熊掠去。 “就是现在!”莫毅朝槐树精怒吼! 槐树精听到吼声,跟着怒吼,十数条树枝伸出,直接塞进黑熊口中,奋力朝山巅方向拧转。 其实不过逼黑熊精嘴巴微微张开了一条缝,可莫毅所攒的元气弹本就不大,相较之下,就显得缝隙宽阔无比。 黑风老妖感觉到一股恐怖骇人的能量朝自己掠来,心中惶恐,正欲咬碎嘴里树枝躲避,就感觉一缕冷风钻入口腔,撞开喉咙,沿着食道滑入胃中。 愣了愣,随即胸膛猛地胀大,嘭的爆开。 看着黑风老妖巨大的阴身法相随着漫天血雨碎肉崩碎,莫毅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倒,身后七只女鬼也摇摇晃晃扑倒。 王家元气弹,威力无穷的大杀器,第一次发挥了越级打怪的恐怖效果。 第五十四章 鹬蚌相争渔翁除妖 槐树精见黑风老妖形神俱灭,变回人形,起身后仰天长笑,“哈哈,黑风老妖死于我手,从今以后,乌云山、遮天山,唯我独尊!” 死伤大半,狼狈不堪的遮天山伥鬼骑兵们见状匍匐在地,瑟瑟发抖,高呼:“姥姥法力无边,天下无敌。” 槐树精受伤不轻,化作人形后发髻散乱,大片皮肤开裂,大股树胶不住流淌,就跟人受伤流血一般无二。 她微笑着走下山道,在女鬼和小妖的鞠躬行礼中来到伥鬼骑兵面前,双手抬起,和煦道:“只要你们诚心归顺,姥姥不会亏待你们。” 二十几只伥鬼赶忙磕头谢恩。 正想再说几句恭维吹捧的马屁话。发髻散乱,女生男相的槐树精双袖鼓荡,数十条藤蔓射出,噗噗噗扎透众伥鬼与马匹的胸膛。 大股鲜血阴气顺着藤蔓缓缓涌入槐树精袖中,姥姥闭眼舒服的深吸口气,如吃了天下最大补的美味。 这些伥鬼马匹当然远不能弥补她与黑风老妖一战所受的伤,但聊胜于无。 槐树精一边恢复体力,一边淡淡的道:“将大和尚与那书生杀了。” 话音尚未传到兰若寺与山巅。 莫毅摘下刀鞘符箓,回身一刀横扫,一道细如丝线的刀芒激荡而出,瞬间将身后七只站成一排的女鬼腰斩。 那七只妖艳女鬼此时刚举起厉爪,露出凶相,被一刀腰斩后,各个低头呆呆的看着自己逐渐分离的身体,惨嚎一声,化作十四团慌张挣扎的熊熊燃烧火焰。 莫毅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倒地上,喃喃道:“还好我的王家元气弹是借用的天地间阴阳之气,对自身内力消耗不大,不然还真被槐树精过河拆桥了。” 兰若寺中,一个高大身影撞破院门冲出,手中紫铜伏魔杖不断挥舞,将沿途许多反应不及的女鬼妖精打的爆裂开来,魂飞魄散。 下一瞬,空海和尚跃到空中,横举伏魔杖狠狠掷出。 一道紫红色刚忙划破山道,噗的洞穿震惊莫名的姥姥背心,力道之大,直接从槐树精前胸透出。 空海一招得手,摘下项间悬挂的巨大念珠抛向空中。 那串念珠在空中飞速旋转,化为一个金光闪闪的金刚伏魔圈,悬在槐树精头顶。 就见空海和尚盘坐在地,开始大声背诵金刚伏魔咒,每吐一字,便有一圈威严的霹雳金光从伏魔圈中激荡而出,如敲响寺庙樊钟后传递出的沉闷声波,不断轰击哀嚎挣扎的槐树精,震得木屑纷飞。 不多时一百零八道霹雳金光落下,槐树精被轰为齑粉,一阵山风吹过,消散得无影无踪。 空海和尚吐一口气,清唱声阿弥陀佛,伸手虚抓,紫铜伏魔杖与念珠自动飞回手中。 用的却不是什么大神通,而是武林高手的擒鹤功,只是他刚刚用佛家神通击杀了槐树精,一众女鬼妖精无不吓得瑟瑟发抖,磕头求饶。 莫毅在崖边笑着竖起大拇指道:“空海师傅,了不起!” 身材高大的空海将念珠挂回脖子,拄着紫铜伏魔杖笑道:“阿弥陀佛,莫施主一击便灭了黑熊精,贫僧佩服之至。” “先不跟你说了,我得去看看兔美那小丫头怎么样了,老树精献出真身,搞得整座乌云山都跟着打喷嚏,也不知道多少生灵受了池鱼之殃。”莫毅起身就要往林中走,忽然行到什么,从怀中掏出瓷瓶,取出一颗流云宗秘制伤药丢给空海,“顶不住的时候就吃一颗,我很快过来。” 空海伸手接住蜡丸,小心的放入随身携带的瓷瓶之中,出门云游,他也备了些伤药退烧药,但药效比起莫毅赠送的流云宗秘药,可就差不多了。 他深吸口气,压下体内翻江倒海般的内力,转身对鬼怪精魅们道:“回兰若寺。” 莫毅举着支火把在树林中行走,脚旁一条条因树根抽离而产生的巨大沟壑纵横交错,宽的有两丈,窄的则只有几尺,深浅不一。 做青衫读书人装扮的墨家弟子心中感慨,自己算是知道什么叫盘根错节了,好家伙,一颗七八十米高的大树,根系居然能遍布整座大山。 被翻起的泥土中泛着一股让人皱眉的腐烂气味,被密林闷着,一时半会儿也消散不掉。 莫毅一路呼喊这小女童的名字,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在草丛中找到昏过去的小女童。 看着女童手里还紧攥着一把蘑菇,莫毅有些愧疚,本想让她远远躲开的,谁知道反而害她受了伤。 轻轻抱起女童,莫毅转身下山。 兰若阁正厅,空海和尚盘坐在主位,一众女鬼妖精战兢兢的垂手立在两侧,好像大臣朝见皇帝似的。 空海随手一挥,富丽堂皇的兰若阁变回破败的兰若寺,四处漏风的大雄宝殿,一尊断头如来佛像倒在是神台,周围梁柱满是一层又一层的蛛网。 空海看看大殿西北角,一排排骸骨坛堆叠成一座京观,好些瓦坛已经破裂,露出森森白骨。 “你们当中谁是心甘情愿帮树精害人的,又有谁是被槐树精控制,不得不助纣为虐的,我懒得一个个问,你们自己说。” 仅剩的四只女鬼噗通跪倒,涕泪横流的说:“法师明见,我们本是附近村庄早夭的农家女,都是被老树精强行殓了骸骨,封印在兰若阁中,无法转世投胎,才不得不帮她害人的。” 空海嗯了一声,“你们站到左边等着。” 四只女鬼如蒙大赦,施个万福,退到大殿左边。 空海虎目扫视其余妖精伥鬼,“你们呢?” 鬼怪们一时争先恐后的诉起苦来。 空海听得烦了,挥手道:“够了!” 鬼怪们静如寒蝉,惶恐的望着连姥姥都能击杀的大和尚。 “你们四个说,他们中谁是被迫作恶,谁是主动为恶。”空海问四个女鬼。 一炷香后,莫毅抱着昏迷的女童兔美回到兰若寺,刚到门口就看到里面白骨累累的破败院子和斑驳大殿。 这场景是之前未曾见过的,莫毅知道是空海和尚破了障眼法,进了大殿,发现之前的二十几只伥鬼妖精只剩下三只女鬼,模样凄惨,奇怪的问:“你又出手了?” 空海摇头,“我只是让它们互相揭发,谁是主动为恶的恶鬼,谁曾想它们忽然争吵起来,还大打出手,死伤了大半。” 莫毅眨了眨眼睛,没说什么,反问:“小倩呢,也死了吗?” 空海道:“贫僧一直没看到小倩,恐怕是早就离开了。” 莫毅哦了一声,瞥一眼三只女鬼,问:“你打算怎么处置她们?” 空海双手合十,唱声阿弥陀佛后道:“都是可怜人,贫僧打算做场法事超度她们往生。” 两只女鬼闻言吓得魂不附体,噗通跪倒哀求道:“空海菩萨,求您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空海道:“你们还想留在人间?” 其中一只眼角有痣的女鬼点头,“与其在做人受万般苦,我们宁愿留在山中好好修行,期望有朝一日能修成阴神,得正果。” 空海问那只没有下跪什么意思。 那生了鹅蛋脸的女鬼惨然一笑,“我愿意转世投胎,只是临走之前,我想回家乡看看爹娘。” 空海点头,问莫毅怎么看。 莫毅先问了遍前因后果,想了想,道:“既然她们也是被逼无奈,不如就给她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她们在乌云山继续修行吧。” 空海点头,对两个提心吊胆的那女鬼说:“既然莫施主发话,你们便留在乌云山修行吧,但我有言在先,以后若再敢害人性命,贫僧重返乌云山之时,就是你们魂飞魄散之日。” 两女鬼赶忙欢喜的答应,不忘向莫公子施个万福道谢。 莫毅只说了句好自为之。 之后莫毅带着小女童兔美,空海和尚,紧紧抱自己骸骨坛的鹅蛋脸女鬼婷芳,一起下山离开。 之前他已经问过空海和尚生死咒的事,空海说这种禁咒威力强大,千里之外一但催发,连神仙都要挠头,却有好破的很,只要下咒的妖魔魂飞魄散,禁咒自解。 莫毅便跟空海定下了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之计,两人一拍即合,按部就班,竟真除了黑风老妖和槐树精两个为害一方的妖精。 只是此计看上去进行的有惊无险,实则凶险异常,两人下山途中略微复盘,都不禁后背发凉。 首先是两人都不知道槐树精是否察觉到空海已经在莫毅帮助下恢复了六七成内力。 如果槐树精早已察觉,只是顺势将计就计,空海被困在寺里,必死无疑。 然后是莫毅无法确定自己琢磨的元气弹能不能一举杀死黑风老妖。 如果不能,守拙境的黑熊精足以杀死乌云山所有人。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 空海和尚是否真的有本事以金刚伏魔咒术诛杀槐树精,要知道槐树精毕竟是醍醐境顶峰修为,哪怕跟黑风老妖拼的重伤,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莫毅有把握逃跑,空海离的那么近,一但不能得手,下场只有一死。 万幸天道昭彰,一切顺利,他们一箭双雕,即除了黑风老妖,也没了槐树精。 两人刚到山脚,空海猛地僵住,一口鲜血噗的喷出,摇摇欲倒,莫毅赶忙扶住,轻声询问伤势。 “不妨事,休养几天就好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除了麓林,莫毅背起空海,将兔美将给婷芳,施展轻功返回村子。 此刻的乌云山山巅,残月斜挂,已没了之前的渗人灿白,多了几分皎洁通透。 回到村长家的后院,挑灯守夜的卫青立刻推门出迎。 “大哥,空海师傅,你们回来啦!”话刚说完就后跃一步,拔出宝剑指向女鬼婷芳,“我见过你,你是兰若寺的女鬼,你来这里作甚?!” 婷芳后退一步,慌张道:“别,别误会,我不是来伤害你们的!” 莫毅道:“卫青,把剑放下,她生前也是个可怜人,是死后被槐树精胁迫,无奈之下才做出那些害人的勾当,过几日空海师傅要为她超度,所以才跟我们回来的。” 卫青将信将疑,但想到有大哥在,小小女鬼翻不起打量,警惕的还剑入鞘。 三人两鬼返回房间,空海打坐片刻,稳住体内翻腾气机,才从瓷瓶倒出莫毅赠与的疗伤药丸服下,惭愧的说自己手上比想象的中,要立刻闭关疗伤一晚,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又请莫毅去做一个槐木牌位,写上女鬼婷芳的名字和生卒年月,好让她白天进入牌位躲避阳光罡气。 莫毅点头答应,让他放心休息,将兔美放在一旁自己的床榻上休息,便带着女鬼出门去找寻合适的槐树。 不多时在离村子一里出找到颗几十年树龄的槐树,用宝剑掏出一块树心,三两下削成牌位模样,原路返回。 莫毅的竹箱中有笔墨,女鬼又记得自己的生卒年月,供伥鬼栖身的牌位很快便做好。 婷芳盈盈下拜,道一声谢。 翌日,雄鸡报晓,天边泛起柔和的鱼肚白。 莫毅睁开眼睛,活动下筋骨,出去洗漱,回来时卫青也已经醒了。 两人闲聊几句,村长家的小孙子跑来敲门,说早饭做好了。 隔壁屋自也传来响动,杨柳的哈欠声大的夸张。 莫毅多付了几枚铜钱给村长,多端了几碗白粥,几碟腌菜回来,大家一起在房间吃饭。 看着床上昏迷的小兔精兔美和新写的神主牌位,昨天被吓得不轻的杨柳和顾盼儿脸色发白,一碗粥喝的没滋味不说,连腌菜都吃不咸淡了。 莫毅笑着解释了一番,将女鬼婷芳的可怜身世,兔美的单纯善良说给两女听。 两人听完后脸色稍缓,才有胆子打量还在昏睡的小女童。 “大哥,她好奇怪,居然趴着睡,还在流口水耶!”杨柳那头发逗弄小女童,惹得女童的小鼻子不停皱起。 “好了,别做弄她了,昨天槐树精变身,她受了不小的惊吓。”莫毅制止了杨柳继续逗弄兔美的行为。 踏上,盘腿调息的空海和尚睁开眼睛,看眼案上的白粥腌菜,拍拍肚子笑道:“哎呀,这么一点吃食,可填不饱贫僧的五脏庙。” 莫毅笑道:“放心,我已经嘱咐村长再熬一大锅白粥,现在已经差不多熬好了。” 第五十五章 徒有其名的香料村 空海和尚哈哈大笑,“不愧是读书人,想的就是周到。” 莫毅将卫青、杨柳、顾盼儿,重新介绍给空海认识,四人大过年,便将矮案搬到榻边。 空海和尚受伤不轻,不便走动,也不客气,道声谢,端起粥碗大口喝粥,看的杨柳和顾盼儿叹为观止。 好家伙,满满一碗在粥,往嘴里一倒就下了肚,这和尚怕不是饭桶吧?! 空海见两人瞪大眼睛,得意的拍拍肚子,“两位女施主可别瞧不起我这肚子,这可是弥勒肚,装得下十斗米,百斤肉,千斤酒,化得了贪,嗔,痴,慢,疑。” 杨柳大惊失色,“什么!十斗米,百斤肉?!大和尚,我看咱们还是各走各的路吧,我们没带多少盘缠,会被你吃穷的。” 空海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声振屋瓦。 顾盼儿轻轻拉一下杨柳衣袖,她觉得这话实在太失礼了。 卫青臊的厉害,干脆装没听见。 莫毅轻轻给了小丫头一个板栗,微笑道:“不要乱说话。” 杨柳揉揉脑袋,心里有些委屈,寻思:“我可是在替你的荷包着想诶,好心当成驴肝肺,回头大和尚把你吃穷了,你就知道什么叫一文钱难道穷书生了!” 也许是空海笑的太大声,昏睡中的小女童兔美叮咛一声,悠悠转型。 她先是动动鼻子耳朵,噘几下嘴,觉得不是熟悉的味道和声音,才睁开迷茫的大眼睛。 “莫……莫公子?” “醒啦?”莫毅微笑道。 兔美温顺点头,发现一屋子男女都在盯着自己看,顿时不知所措,等看到体格魁梧,神态威严空海和尚,吓得脸色发白。 莫毅柔声道:“你别怕,空海师傅是个讲道理的和尚,不会伤害你的。兰若寺出了些变故,你留下我不太放心,所以才带着你一起离开。” 他将昨夜发生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顺便也说给未能参与其中的卫青三人听。 因为过于惊心动魄,匪夷所思,听得杨柳和顾盼儿瞠目结舌,卫青心向往之。 兔美知道自己身上的禁咒已经解除,乌云山再无兰若阁,只剩破败兰若寺,有些伤感,“其实……其实姥姥和姐姐们对我挺好的……” 杨柳最看不惯这种绵软性子,走上去一掌拍在女童肩膀上,不悦的道:“说什么傻话呢,人家把你当下人使唤,你居然还说她们对你挺好,脑子进水了吧?! 要是换成本姑奶奶这么给人欺负,非一把火少了她们房子不可,赶紧吐口吐沫重说!” 兔美被杨柳在市井磨炼的气势压倒,慌张的吐口口水,又抬头迷茫的问:“我要重说什么呀?” 杨柳叹了口气,大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感,坐到榻上一把搂住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兔精,用大姐头的口吻说:“小老妹,你这人太老实,在江湖上行走只有挨欺负的份儿,以后就跟着我混吧,有我罩着你,保管没有鬼怪敢欺负你,来,叫老大。” 兔美被唬得一愣一愣,竟真的点头,乖乖的叫了声老大,乐的杨柳见牙不见眼。 看着是少说百十岁的兔子精反过来喊十岁女童做老大,众人都忍俊不禁。 莫毅笑着对杨柳道:“长本事了啊,都敢给人家当老大了,我都还没你这么威风呢。” “哎呀,别这么快就拆穿我嘛。”杨柳十分狗腿子的改口道,“兔美,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呢,我们游学帮只有大哥一个老大,我是帮里的大姐,卫青是二弟,你第三个入帮,是三妹。” 卫青不乐意了,抗议道:“凭什么我是二弟,明明是我最先跟着大哥的!” 杨柳不屑的问:“切,就你还想当大哥?不自量力。 江湖混过吗? 知道东西被人偷了,该去哪里找谁要吗? 江湖里大大小小的规矩,你都知道是什么吗?” 卫青被江湖三问问的哑口无言,他只是普通的采药少年,唯一出彩的地方不过是从父亲那里学了几个字,哪里知道江湖怎么混? 杨柳得意的道:“小老弟,有些事情不服气是没用的,江湖经验,只能慢慢学。” 抡起伶牙俐齿,小姑娘自信这间屋子里罕有敌手。 “好了,你们三个的座次以后慢慢再排,粥应该熬得差不多了,咱们一起去端过来。” 莫毅说着从枰上起身,卫青、杨柳、顾盼儿也起身往外走。 兔美闻言忙从榻上站起,抢着道:“让我来,让我来,你们在这儿歇着就好了。” 莫毅笑着揉揉女童脑袋,柔声道:“我们这里可不兴使唤病人,你昨晚受了不小的惊吓,现在唯一要做的是好好休息。” 走到门口,忽然想到一事,转头问:“腌菜吃的惯吗,还是你必须吃干草,生白菜?” 心中莫名温暖的兔美忙点头道:“吃得惯,我可以像人一样吃饭的!” 莫毅哦了一声,笑道:“哈哈,那太好了,我还以为将来我们同桌吃饭的时候,要看着你一个人吃干草呢,那场面,说话,还挺怪的。”带领卫青三人出了屋子,前往厨房。 莫毅并没有问兔美将来有何打算,而是直接让她加入自己的远游队伍。 有些人逆来顺受惯了,就会失去主见,问了反而会让她迷茫无措,等将来走了足够远的路,再问不迟。 屋子里,兔美看着盘腿坐在榻上的空海和尚,心里有些紧张,只希望莫公子和大姐头赶紧回来。 空海觉得这么大眼瞪小眼的也不是办法,努力露出个慈祥笑容。 谁知他粗豪惯了,又生的威武,募地一笑竟十分古怪猥琐,吓得小女童落荒而逃。 “我去帮莫公子和大姐头端饭。” 看着逃出屋子的小女童,空海挠了挠点着戒疤的秃头,喃喃道:“不应该啊,和尚我长得也算周正,怎么会把小姑娘吓成这样?” 然后以拳击掌,恍然大悟,“是了,贫僧一路降妖除魔,杀气太重,小妖精看到自然会觉得害怕,与我的长相无关。” 等空海和兔美吃过早饭,莫毅便提议今天休整一天,有什么事情都明日再说。 说实在的,不止兔美和空海和尚,莫毅经过昨夜一战,也觉得精疲力尽。 顾盼儿脚上血泡刚刚结痂,走不了远路,自然没有意见,只可惜逃离群芳阁时太过匆忙,忘了带琵琶,否则现在正好给莫公子弹曲解闷儿。 杨柳是闲不住的性子,见今天不用赶路,便带着卫青和兔美在村里闲逛,莫毅嘱咐一句别玩的太疯,也随他们去了。 卫青向来老成持重,有他看着,出不了乱子。 日落西山,喧嚣村庄重归宁静。 女鬼婷芳离开神主排位,出现在莫毅屋中。 莫毅问清了女鬼家住何方,发现竟是在遮天山脚下,跟空海商量一番,觉得黑风老妖已死,去趟遮天山风险不大,点头道:“行,我明天带你回家一趟。” 女鬼千恩万谢,听说“妹妹”兔美就在隔壁,起身去往隔壁。 莫毅寻了处僻静树林练刀,练完之后打开十分不称职的折寿修仙系统查看有没有新发布的任务。 之所以说是不称职的系统,是因为别人家书里的系统总是把任务排的满满的,哪怕每天只刷新一次,第二天也总会有新任务可领取。 可他这折寿修仙系统倒好,任务更新频率任性的不要不要的,前些日子直接全部空白,导致想完成些任务挣命莫毅无任务可做,只能不住骂娘。 “叮~” 系统菜单出现在莫毅脑海。 莫毅点击系统任务栏,二级菜单中总算更新了两条任务。 【简单任务:带女鬼婷芳去往遮天山香料村】 【困难任务:去往遮天山腹地,寻找遮天洞府】 “遮天洞府?难道是黑风老妖的老窝?” 莫毅已经从女鬼婷芳那里详细了解过香料村,随手点击,领取了简单任务,之后就仔细研究其困难任务。 【遮天洞府解释:远古时代,由九黎神君蚩尤秘密令兄弟‘矛戈’建造的隐蔽洞府,据传蚩尤在于黄帝一战前曾命‘横矛’在此处秘密练兵,打造兵器。】 有了王家真气弹的使用成功,莫毅信心大增,觉得去完成一个中等任务应该不成问题,但为了小心起见,还是决定先去到遮天山再说。 翌日清晨,莫毅找老村长租了头骡子上路,一路向南,独自去往遮天山。 本来杨柳、卫青、兔美也嚷着要去,但莫毅这趟打算深入遮天山,难免遇到黑风老妖的手下,便拒绝了,只让他们好好保护空海和尚。 行出十余里,就看到一座形状犹如巨斧,左边一片山峦耸立,右侧山脊则笔直平整的大山,饶是白天,仍冒着森森黑气。 莫毅轻声问:“这就是遮天山?” 腰间槐木牌位以心声答:“回莫公子话,那山确实是遮天山,香料村就在遮天山南侧,在一座小瀑布下面,公子等下只要沿着小河走就行。” “知道了。” 莫毅请夹马腹,吆喝道:“驾。” 骡子迈开四蹄,小跑而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莫毅穿过树林,闻到一股恶臭,皱了皱鼻子,就看到林边小路旁一条如同臭水沟般的小河。 河水绿中发黑,飘着泡沫,许多死鱼、死鸡、死狗、死鸭在河面浮沉,尸体的腐臭加上烂泥的恶臭,恶心极了。 “是这条河?” “是,沿着这条河往前走,就到我们香料村了。”女鬼婷芳临近家乡,心情十分激动,说话的是声调也高了许多。 莫毅蹙眉道:“你们村真叫香料村?” 藏于灵位牌中的女鬼答:“是呀,听爷爷说,这名字好像用了两百多年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随便问问。”莫毅再次催促骡子向前。 那骡子打个响鼻,摇了摇脑袋,却是说什么也不愿再往前走。 莫毅本可以用力夹紧骡子腹部,强迫它继续向前,但想到毕竟是村长家的牲口,弄伤了说不过去,便找了林中一处隐蔽的地方树上缰绳,去了油纸伞,步行离去。 莫毅想赶紧离开这条恶臭的小河,省的熏坏了鼻子,便用上了轻功,贴着河岸小路健步如飞。 谁曾想越往前走,臭气越是熏天,那股不可名状的臭味如同一记记重拳,洞穿莫毅的鼻腔,直接击向脑儿,熏得他眼睛发黑。 正当他想要飞跃到远处,呼吸几口不那么臭的空气是,灵位牌中的女鬼激动的说:“莫公子,能帮我撑伞吗,我想出来。” 莫毅心说帮人总要帮到底,用鼻腔嗯了一声,撑开空海和尚会有特殊符文的油纸伞。 灵位牌荧光一闪,鹅蛋脸女鬼出现在油纸伞下,她看眼远处的村庄,眼眶微红,“公子,那就是香料村,我的家。” 莫毅见她完全不受臭气影响,心中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忙着用内力减缓呼吸,“走吧,你家在哪里,我带你去。” “多谢公子。” 莫毅撑伞,带着婷芳进入香料村,看到村里的景象,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么臭。 这村子占地二十几亩,阡陌间散落着百十栋茅屋,看似与寻常村庄无异,却满地的鸡粪,狗屎,牛粪,厚厚的一层,足以没过脚踝,无数的蛆虫、老鼠、蟑螂穿梭在粪土里,肆无忌惮,之所以还能行走,是因为村民用双脚在道路中趟出了一条三尺宽的“通道”。 村路左右两侧,依稀有水流流淌,是两条直通小河的排污明渠,里面不但缓缓漂动这烂菜、死鱼、死鸡,竟还有偶尔露出水面半个脑袋,半条胳膊的死婴。 可能是因为气味太过难闻而影响了视觉,莫毅置身这个村子后,不论是蔚蓝天空,还是枯黄的稻草屋顶,青石垒起的屋墙,或是周围的一切,都呈现出令人压抑到窒息的灰色。 在这样的小通道间行走,只二三十步,莫毅几乎就要吐了。 可舒婷却神色如常,仿佛什么也闻不到,看不到。 她兴奋指着村子深处一间茅屋道:“公子你看,那就是我家,这个时候我爹爹多半在吃娘亲做的早饭,再过一会儿,他就要去湖里打鱼了,呵呵,忘了告诉公子了,我家里靠卖鱼为生的。” 莫毅几乎无法呼吸,更别提说话,努力点一下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我们走吧。” 正快步走向香料村深处,路旁一户农家忽然打开房门。 那满脸沟壑,神色麻木的老妪提着夜壶,也不敢有没有人,直接哗的扬起,将半桶粪水倒入门口排污渠中。 第五十六章 久居鲍鱼之肆 粪水泼入臭渠,咕咚一声,臭水四溅,污泥翻涌。 莫毅急忙掠出一步闪开,却仍被一股融合了发霉酸菜的酸臭,粪便的恶臭,尸体的腐臭,死鱼的腥臭,的臭气熏得头晕眼花。 老妪见自己险些泼到人,起初不以为意,等发现是名衣着干净,容貌俊秀的外村读书人时,忙放下夜壶,颤巍巍的走到读书人身前,歉然道:“老婆子老眼昏花,险些让秽物冲撞了公子,实在抱歉。” 莫毅不知道这位婆婆有多久没洗澡了,未等走到身前,便飘来一股仿佛连灵魂都已经腐朽的腐烂味道。 等老人开口说话,那股几十年没有刷牙漱口,牙缝中夹着的肉丝菜叶已与口水彻底发酵的浓烈口气喷到他的脸上,逼得他又退后几步。 莫毅铁青着脸摆手,“不妨事,不妨事,老人家,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转身落荒而逃。 “唉,哪位是马婆婆,人可好了,小时候经常叫我去她家吃饭。”对于不能跟老妪多聊上几句,女鬼婷芳十分遗憾。 莫毅用袖子捂住鼻子,咬牙换口气,“没关系,我打算明天离开,你今晚可以自己在村里好好转转,但先说好,不准吓人伤人。” 婷芳闻言欢喜的道谢。 之后莫毅快步往香料村深处走去,路上又遇到些村民,不论男女老少,皆散发着一股无法抵挡的臭味。 他们都好奇的打量着身穿青衫,步履匆匆的生面孔读书人,不知道他来香料村做什么? 莫毅以常人能够想象的速度快步向前,不多时就看到婷芳家的鱼档。 他没见到大人,辕门外的鱼档,只有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正蹲在两筐死鱼旁的木案后用刀刮着鱼鳞。 一刀划过,样子丑陋黝黑,有些类似于长着鳞片的鲶鱼的怪鱼身上鱼鳞大片飞起。 少年是个熟手,几下便将一条怪鱼的鳞片刮的干干净净,然后一刀滑开肚皮,掏出鱼鳔鱼肠等内脏,随手丢在脚下。 杀鱼的案板上,暗红色鲜血黏答答的流到地上,与内脏混成一滩让人作呕的残渣血泊。 “小弟!”女鬼婷芳泪流满面的叫了一声。 那杀鱼少年一愣,抬头张望,却只看到一个青衫读书人,挠了挠头,十分不解,“奇怪了,我明明听到的是女人的声音啊,怎么会是个面生的男人?” 他想不通,干脆不去想,招呼道:“大哥,要买鱼吗,昨晚我爹刚打的,新鲜的很哩!” 莫毅点头,“多少钱一斤?” 少年笑道:“我家卖鱼都是论条的,不论斤,三文钱一条,不过大哥是今天第一位客人,可以算便宜点,两文钱就好。” 莫毅点头,掏出四枚铜钱递给少年,“来两条。” “好嘞!稍等,我给大哥挑条大的!” 少年笑着接过铜钱,特地从竹筐里捡了条大鱼放在砧板上,麻利的挥刀刮鱼鳞。 莫毅捕捉痕迹的退后两步,对情绪激动的女鬼轻声道:“别激动,小心吓到他们。” 女鬼婷芳擦下眼泪,呜咽点头。 很快,少年将鱼杀好,用芦苇杆穿过鱼鳃,将两条黑鱼递给青衫读书人。莫毅伸手接过,看似无意的问:“这么小就一个人捕鱼卖鱼啊,真了不起。” 少年似乎很少被人表扬,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我只是给爹娘打打下手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大哥过奖了。” 莫毅趁少年视线低垂,迅速用袖子捂住口鼻换气,正打算在闲聊几句,院内走出一对五十多岁的中年夫妇。 “小九,来客人啦?” 小九转头笑道:“这位大哥买了两条鱼,我杀好了,钱也收了。” 这对夫妇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发现买鱼的是位青衫公子,立刻局促的哈腰问好。 莫毅微笑拱手还礼,伞下的婷芳已激动的不能自抑,眼泪漱漱而落,想要喊声爹娘,却又不敢,只能努力的掩住嘴。 “叮~” 【恭喜宿主完成简单任务,带女鬼婷芳去往遮天山香料村。】 【请在3寿元与1次禄仙抽奖券选择其一,作为任务完成奖励。】 莫毅选择了3寿元后心中苦笑,寻思这任务虽然不危险,却实在太折磨人,如果重新选择一次,他多半会放弃这个任务。 古时与现代不同,有陌生人进入村子会引起全村关注甚至提防,莫毅闲聊几句,便告辞离去。 那妇人看着青衫读书人离去的背影,羡慕道:“读书人就是活的讲究,不下雨都要打伞。” 逃也似的出了香料村,莫毅总算能勉强呼吸几口不算太臭的空气。 见女鬼婷芳神情哀伤,满脸泪痕,安慰道:“别难过,如果你想留在村里,我可以跟空海师傅去说,他既然能够放过你的姐妹,想来也不会难为你的,只是阴阳相隔一事已成定局,如果你想还阳,恐怕希望渺茫。” 谁知道女鬼哀伤的另有其事,先道声谢,然后说:“婷芳不敢欺瞒公子,我难过的不是跟父母弟弟阴阳相隔,而是替我死去的弟弟妹妹们伤心。” “死去的弟弟妹妹?”莫毅疑惑道,“小九不是活的好好地吗?” 心里又补充一句,“住在这种臭气熏天的点,恐怕算不得活的好。” 女鬼婷芳伤心道:“村里不知为何,孩子出生后很容易夭折,所以祖辈一直有个规矩,没活过十五岁就不取大名,都是按排行叫阿大,阿二,阿三,这孩子叫小九,院里又没看到其他孩子,必定是都夭折了。” 莫毅心说:“早夭就对了,这么恶劣的生存环境,能有人活着已经是生命奇迹,乳沟在每个孩子都健康茁壮成长,那简直没天理了。” 却也只能安慰几句,劝婷芳不要太难过。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身后响起婷芳父亲的声音。 “这位公子可是要去百丈瀑形胜游玩吗?” 莫毅转头,就看到背着渔网竹筐的中年汉子,婷芳轻轻扯一下他的衣袖,满脸祈求,顺势点头道:“是啊,听说百丈瀑风光秀丽,就想着去观光野炊。” 中年汉子咧嘴一笑,“那巧了,我也要去百丈瀑打鱼,要是公子不嫌弃我啰嗦又没学问,咱们可以结伴同行。” 莫毅笑道:“那再好不过,我也刚好跟大叔打听下附近的风土人情。” 两人一鬼便结伴而行,去往百丈瀑。 走出两三里远,刚靠近遮天山山脚,就听得拐角后瀑布声隆隆作响,声音好似闷雷。 “在拐个弯,就到百丈瀑了。”中年汉子笑道。 忽想起一事,又提醒道,“公子,百丈瀑看看无妨,但遮天山可千万不能进,那里面虎豹豺狼甚多,还喜欢吃人,每年都要叼走村里一两个樵夫猎户,玩玩去不得!” 莫毅点头,“多谢大叔提醒,我记下了。” 又走出半里,拐过山脚,来到山坳,就看到一条暗红色瀑布从山崖笔直坠入深潭,如鲜血般的水雾弥漫小小山坳,血腥气浓的化不开。 中年汉子正要去水潭边撒网,发现青衫读书人止步不前,好奇地问:“公子不去水潭边上坐坐,近距离看看百丈瀑布?” 莫毅眉头紧皱,先看看身旁神色如常的女鬼婷芳,又看看身前笑容腼腆的中年汉子,开口问:“大叔,你不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劲吗?” 汉子转头看看挂着一道彩虹,水汽氤氲的瀑布深潭,只觉得说不出的山明水秀,不解反问:“公子瞧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吗?” 莫毅抿下嘴唇,眼珠来回转动,沉吟片刻后笑道:“大叔,我忽然想起家中还有些事情要赶回去处理,就不进去了,后会有期。” 说完直接转身离去。 汉子也忙说句后会有期! 见年轻读书人就这么走了,摇头道:“刚来就走,现在的读书人真是古怪。”转身去往水汽氤氲的百丈瀑打鱼。 百丈瀑下的深潭生着一种肉质鲜美的黑鱼,香料村人人都喜欢吃。 只是这种黑鱼平日只在深潭底部活动,也不爱吃饵,除了像婷父这种掌握了刮底捕鱼绝活的渔人,寻常渔夫很难捕捞。 莫毅拐回山脚那头,忽然停步,问:“婷芳,你看到的百丈瀑是什么样的?” 女鬼婷芳正为不能观看父亲打鱼而郁闷,心里有些埋怨莫公子的莫名其妙,听到问话,先是一愣,随即答道:“就是瀑布的样子呀,跟乌云山的那条小瀑布差不多。” “你具体形容一下瀑布的样子。” “具体形容一下?” “嗯,你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别夸张,也别美化丑化。” 女鬼见莫公子神色肃穆,不敢怠慢,将自己看到的那条挂着彩虹的魅力瀑布尽可能具体的描绘出来。 她越讲越神采飞扬,带着家乡人的与有荣焉,莫毅却越听眉头越紧。 他没有说什么,反而又问了个问题,“你有没有觉得香料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对的地方?”女鬼婷芳疑惑的反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全天下的村庄应该都差不多吧?” 然后忽然笑道:“公子,你是不是觉得香料村特别鸟语花香,人特别和善呀?” 莫毅眼角抽搐,咽口口水,用不容反驳的口吻说:“你先回到灵位牌离去,我要上山看看。” 婷芳点头,荧光一闪,隐入槐木牌位之中。 莫毅收拢纸伞,提一口气,朝山巅掠去,犹如飞鸟划过山林,无声无息。 一个时辰过去,来到有血色瀑布落下的遮天山如巨斧斧柄的整齐山崖。 莫毅没有停留,上了山后直奔瀑布源头,就听到哗哗水声在不远处响起,抬头望去,脸色顿时铁青。 瀑布口后三十几丈的地方,竟有一座白骨与死尸堆砌,好似城墙的水坝! 这水坝沿着宽阔溪涧铺开,将原本有三四十几丈宽的溪涧截流抬升,只在当中留下个八九丈的缺口。 数以百吨计的浸透了血水尸毒的暗红色溪水从缺口中奔流而出,如一头头嗜血猛兽,挤撞在一起,咆哮着冲下几百丈高山崖。 看着水坝两旁的白骨河堤从水坝一路蜿蜒盘旋十数里,最终没入远处两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之中,莫毅知道这工程绝非香料村可以修建,只可能是黑风老妖,甚至上古九黎族的手笔。 他重新撑起纸伞,拍拍灵位牌,“出来吧。” 女鬼婷芳一闪而出,心中满是迷茫。 “你看那是什么?”莫毅指着远处的白骨水坝道。 女鬼婷芳朝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呆若木鸡,“天啊,这是什么,遮天山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你没上过遮天山?” “没有,村里有祖训,不允许任何人进入遮天山,哪怕是砍柴打猎,也只能在山下。” 莫毅领着婷芳走到瀑布口,朝下方望去,还能看到婷父小如蚂蚁的身影,“你现在在看看这条百丈瀑,还是原来看的样子吗?” 婷芳看到如血溪水从瀑布口坠落,已经脸色苍白,此时站在崖边往下看去,山坳中一片血雾,哪里还有什么彩虹高挂,白链如龙,一股刺鼻恶臭随气流汹涌升起直冲鼻腔,她无法忍受,俯下身,哇的吐了。 莫毅没想到鬼也会吐,伸手扶住婷芳,就听后者吐完后说:“好臭啊,怎么会这么臭?!” 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一个始终住在烂泥塘中,一辈子不曾了解过外面世界的人,也不会觉得自己的生存环境有任何不对。 “我现在总算知道水潭里为什么有那么多黑色的奇怪鲶鱼了,这条瀑布不断将血水和死尸碎块冲入水潭,为那些食腐的鲶鱼提供了最完美的食物,久而久之,里面的鲶鱼就越来越多,越长越怪。” 话音未落,女鬼婷芳又吐了。 莫毅叹了口气,将腰间的竹筒递给女鬼。 女鬼颤抖接过,漱了漱口,有气无力的问:“莫公子,你是说我们全村的人每天都在吃这些专吃死尸喝血水的鲶鱼?” 莫毅叹道:“如果只是吃几条吃人鲶鱼,我就不必叫你出来了,跟香料村的生存环境比起来,吃几条食人鲶鱼简直都上不了台面。 走,我带你再走一次香料村,你如今已经惊醒,只要再走一趟,就会明白村里的父老乡亲在面临什么危机。 然后我们直接返回马口村找空海师傅,这里的种种都太过诡异,已经超出了我的见识范围,必须得回去问问空海师傅。” 第五十七章 清污计划 脸色苍白的女鬼轻轻点头,莫毅让其返回槐木牌位,朝山飞掠而去。 不多时臭气越来越来浓,已到了香料村外。 莫毅撑起油纸伞,拍下腰间槐木牌位,“到了,出来吧。” 牌位微颤,女鬼婷芳一闪而出,只站在村外向里望了一眼,立刻吐得天昏地暗。 莫毅叹口气,帮她拍几下后背顺气。 婷芳吐的两腿发软,漱了口后只能抓着的手臂勉强站着。 “公子,求你救救香料村,救救我的家人。” “能不能全村搬迁去别的地方?”莫毅问。 婷芳绝望的摇头,“不可能的,香料村有祖训,世世代代都不许子孙离开村子方圆十里,掌祠堂的太公从不允许别人坏了这条规矩,连自己孙子违规都被他活活拿扁担打死了。” “唉,既然如此,我们只能先回去问问空海师傅了。 这种情况我没遇到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莫毅从没遇到过这么诡异的情况,不敢把话说满。 要说降妖除魔或是收拾武功高强的恶人,他有赤刀、真气弹两样大杀器在手,又身怀墨家天机诀,哪怕现在打不过,将来也总能杀个回马枪。 可在宗族规矩比律法还大的汉朝,他一个外人实在不好处理,何况现在连白骨水坝是何人所建,目的为何,又为何会有人把村庄建在此等恶臭之地,毫无头绪,实在必须谨慎对待。 女鬼也知道此事恐怕非暴力可以解决,朝青衫读书人深鞠一躬,返回灵位牌中。 莫毅不在停留,施展轻功绕过村庄,返回之前拴骡子的树林,解了缰绳,朝来路返回。 等骡子小跑出三四里远,莫毅终于闻不到那股扑鼻恶臭,赶忙用力深吸口气,重重吐出,寻思:“好家伙,如果世上真有十八层地狱,估计有一层肯定跟香料村差不多。” 吆喝一声,加快速度返回马口村。 一来一回,已近正午,莫毅回到村子,先将骡子还给老村长,又付了十枚铜板表示明天再借一天。 穿着绸子棉袄的老村长检查下牲口,发现玩好了,笑呵呵的收下钱,表示只管用,不用客气。 大冬天的,十天半个月也未必使得上一回牲口,能租出去简直不要太划算。 莫毅道声谢,返回后院茅屋,卫青和兔美被杨柳拉出去玩耍,还没回来,屋里只有顾盼儿正和空海和尚天南地北的闲聊。 空海是云游僧,见识甚广,顾盼儿作为群芳阁曾经的当家花魁,谈吐也是不俗,两人相谈融洽。 “莫公子回来啦。”顾盼儿笑脸相迎,刚走到五步外,就哎哟一声那手帕掩住口鼻,“这是什么味道,好臭呀。” 莫毅闻了闻自己衣服,果然臭气熏天,跟刚在粪坑里游过泳似的,却也顾不上了,直接动步进屋,将房门轻轻掩上。 “空海师傅,我在香料村遇到了怪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空海和尚的鼻翼煽动几下,道:“跟着臭气有关?” “是。” 莫毅先将油纸伞撑开,让现身后的婷芳自己把持,开始讲述在香料村和遮天山上的所见所闻。 空海和尚修为颇深,听到描述依旧神色淡定平静,一旁的顾盼儿却没这份定力,捂着嘴道一声歉,冲出门去,那速度,简直不像脚上刚起过水泡的人。 房门啪的观赏,屋内顿时陷入沉默。 莫毅讲的自己也有些恶心反胃,便试着运转天机诀让灵台清明,以驱散脑海中不断闪现的恶心画面,等觉得好些了,才开口道:“空海师傅,你怎么看?” 空海努力回想,惭愧道:“抱歉,对于这种怪事,贫僧也闻所未闻。” 莫毅和女鬼婷芳叹了口气。 “不过,不知道事情原委也不打紧。”空海又微笑道。 莫毅和女鬼心头一跳,见大和尚一副十拿九稳的模样,忙问有何妙计。 空海笑道:“妙计谈不上,但是想要净化污秽,世间有两物屡试不爽,一是水,二是火。” 莫毅恍然,拍掌道:“对啊,不就是个满是秽物的村子吗,我们先一把火烧了,再引大水一冲,何愁香料村不干干净净。” 女鬼婷芳先激动地两眼放光,随后又为难的说:“可要把村子毁了,管理祠堂的太公会同意吗。而且村子被夷为平地,我爹娘弟弟们岂不是无家可归了?” 莫毅笑道:“不怕的,村子毁了可以重建嘛,不过是花些钱而已,总好过全村人慢慢绝户。 我等下回兰若寺问问你两个姐妹,槐树精有没有存下些钱财,如果没有,村子重建的钱我先出了,木料遮天山就有,算起来花不了多少钱。 我们在放火之前先盖一些临时住的茅屋,不求多好,只要能对付个十天半个月就行,等新房盖好,大家就可以搬回去,只要别离村子太远,想必那位大义灭亲的太公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方圆十里,地方其实很大的。” 空海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莫施主乐善好施,将来必有福报。” 莫毅笑着摆摆手,“福不福报的无所谓,能力所能及的帮别人一把,其实我心里也挺高兴的。” “婷芳拜谢公子大恩。” 女鬼婷芳知道村子有救了,激动地噗通跪倒,不住磕头,莫毅拉着两次才将其拉起。 之后莫毅又问了一次关于白骨水坝与白骨河堤的事,只是见空海和尚没有自行往蚩尤的九黎族联想,也就没提蚩尤那茬。 万一蚩尤在遮天山有秘密洞府的事情是上古秘史,如今早已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自己突然提起,对方又不知道,只会徒增麻烦。 空海说干脆一并毁了,直接用山上的水将香料村彻底冲刷干净,反正村子边上就有条河,如今正值冬季,雨水稀少,几十里的河水灌入河中,也不用担心发洪水。 莫毅觉得此法甚好,不论那白骨水坝是蚩尤所造,还是黑风老妖所为,都绝不会是造福苍生的东西,毁掉才好。 两人一鬼商量好明日安排,就听屋外院子响起杨柳的嚣张嗓门。 “卫青,你不是说自己在山里跟老虎拼过命吗,怎么会连几只呆头鹅都对付不了,还被撵的鞋都差点掉了,好好反省一下。” 小丫头教训完卫青,又去数落兔美,“你也是,好歹是修成人形的妖精诶,咋那么怕狗呢,得亏我当年在县城打狗无数,又带了打狗棒,不然想救你都没法子!” 之后就听到兔美委委屈屈的道歉,卫青愤怒反驳。 说什么那能一样吗,这些鹅都是村民养的,打杀了要被骂的,还会连累大家被赶出村子,怎么能跟山里的老虎比。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小丫头大咧咧的问:“大和尚,午饭做好了没,饿死姑奶奶了。” 忽然闻到一股让人作呕的臭味,忙退出屋子,抬手扇风,“大和尚,你该不是把屎拉床上了吧,这么臭!” 忽然发现大哥正坐在一边看着自己,心里咯噔一下,换上笑脸,礼貌的说:“空海师傅,您一定饿了吧,我这就去厨房催一下。” “站住。”莫毅道。 杨柳哭丧着脸转身,“大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把屎尿屁挂在嘴边,再也不带着卫青和兔美去祸祸别人家鸡鸭鹅狗猫了……” 莫毅知道小丫头野惯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也不强求,点头道:“没关系,知道不对就行,以后慢慢改就好。” 又笑道:“我下午打算去趟乌云山兰若寺,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杨柳可再也不想去那鬼地方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要不要,打死也不去。” 兔美和卫青则说想跟着去,少年还特地提出想回之前自己跟伥鬼战斗过的地方看看,莫毅点头答应。 几人正要起身去端饭菜,顾盼儿已经和村长家的儿媳妇、孙媳妇,端着托盘走来。 莫毅怕自己身上的臭气倒了大家胃口,便让他们先吃,自己跟老村长要了热水木桶,去隔壁房间沐浴,顺便将衣衫拿去河边清洗。 折腾了一顿饭功夫,才总算清清爽爽的返回自己房间。 刚进房间,却发现大家案上的饭菜一口没动,微微一愣。 杨柳笑道:“江湖规矩,大哥不到,不开饭!” 莫毅笑着揉揉小丫头脑袋,“那还等什么,开饭!” 杨柳欢呼一声,端起饭碗,狠狠扒了口饭,含糊道:“折腾了一上午,可饿死姑奶奶了。” 众人哈哈一笑,也纷纷拿起碗筷开吃。 下午,莫毅带着卫青与兔美返回乌云山,先来到少年与伥鬼战斗过的树林凭吊一番。 莫毅还跟卫青在林中练了会儿推手,往来反复,连绵不断,看的兔美拍手叫好。 之后登山返回兰若寺,许是两个女鬼真打算那这里修行的缘故,一天工夫,这里已经收拾的十分干净整齐。 两女鬼见来者是莫毅,忙出寺相应,莫毅笑着点头,也不故作试探,直接问其兰若阁有无钱财。 长腿女鬼秀莲忙说有的,和嘴角有痣的女鬼芳华亲自带三人去往槐树精收藏金银珠宝的密室。 那密室藏在后殿地下,是间不大的斗室,莫毅大致轻点了一下,价值不超过两三百贯。 想来是槐树精只在乎修炼境界,对财货不感兴趣。 莫毅做的公道,只取走价值七八十贯的铜钱金饼,算作帮女鬼婷芳拿回属于她的那份,略作解释,便带着卫青和兔美离开。 秀莲和芳华都是女鬼,不能再光天化日行走,便只送到门口。 目送三人走远,两女鬼默默转身回寺,想起跟在青衫公子身旁,神采飞扬的小兔精,都有些羡慕它的福气。 又想到本该被大和尚的婷芳如今非但没死,还要在青衫公子的帮助下造福乡里,积累阴德,更是羡慕的要死。 长腿女鬼秀莲心直口快,藏不住话,“七姐,你说咱们留在乌云山修行,是不是下了步臭棋啊?” 嘴角有痣的芳华问:“为什么这么说?” 秀莲道:“你看那小兔精和白骨精。 一个成了儒家弟子的小跟班,关系不是师徒兄妹,却更胜似师徒兄妹,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人世间行走,早晚会碰上大好机缘,一飞冲天。 婷芳差了些,似乎关系不如兔美和莫公子亲近。可听莫公子话里的意思,他和空海和尚并不打算真超度了婷芳,还要帮她造福乡里,积攒无数阴德。 唉,感觉她们哪个都比咱们在山里苦熬有前途啊……” 芳华安慰道:“别想太多了,修炼一事讲究机缘,人鬼之间更是最重缘分,咱们既然错过了,就是命中注定无此福缘,强求不来的。 想开点,咱们在乌云山修行,虽然机缘不大,却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是也挺好的嘛。” 秀莲叹了口气,“也只能这么想了。” 忽想起十八姐妹中最为出挑的女子,问道:“你说小倩那丫头跑哪儿去了,咱们昨晚夜游乌云山,连她半个鬼影都没看到。” 芳华道:“谁知道呢,可能离开乌云山当随处游荡的孤魂野鬼去了,也可能前天就被姥姥和黑风老妖的战斗波及,魂飞魄散了。” 山道上,不急着赶路的三人走的不紧不慢,看着大战后满目疮痍的乌云山,卫青和兔美不由暗暗心惊。 只是两人心惊之后的想法却不尽相同。 少年是心惊之余遗憾自己错过一场大战,兔美则是单纯的心惊肉跳,暗道幸亏自己晕过去了,不然只怕要活活吓死。 三人一路闲聊,忽看到路旁几道白影从山道右侧一小片树林中窜出,朝左侧陡峭山坡跑去,只几个跳跃,就踩着岩缝上到十几丈高的高处。 卫青眼见,喊道:“是山羊!哈哈,大哥,今晚咱们有羊肉汤喝啦,不用再吃野猪肉啦!” 话音未落,弯腰捡起石头朝山羊丢去。 咚! 一头公羊的弯角上挨了一石头,羊群顿时骚动,纷纷往更高处跑。 那被打中的公羊晃晃脑袋,低头看着兴高采烈的少年,忽然转身朝下冲来。 少年正为自己一手“百步穿杨”的丢石功夫高兴不已,身旁兔美尖叫道,“呀,那山羊首领冲下来找你报仇了!” 第五十八章 口袋战术 少年转身抬头,弯角公羊已经俯冲到四五丈出,山路狭窄,退无可退,顿时慌了神,“大哥,怎么办?!” 莫毅将惊慌失措的兔美拉到身后,笑道:“怎么办?当然是用太极拳收拾它呀,你连山羊精都敢死磕,还会怕一头普通山羊? 忘了‘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的拳法口诀了?” 这口诀本不是太极拳口诀,而是莫毅觉得很合适,厚颜从金先生的书上“拿来”的。 少年听到这话果然心境平复,拉开架势道:“大哥说的对,区区一头野山羊,怕它作甚,再厉害能有成了精的山羊精厉害?!” 那两百多斤的公山羊登的跳下水山坡,前蹄抬起,立起身子,羊头往下一低,一对羊角朝少年狠狠撞去。 卫青侧身一闪,躲过头槌,右手攥拳,自外向内抡个圆弧砸向公羊后颈。 嘭! 这招连成了精怪的山羊都能打倒,何况寻常动物。 公羊脖子往下一弯,重重落下,巨大力量全施加在一双前蹄,只觉像一头猛虎按在肩头,根本无力支撑,噗的跪倒。 “好机会!” 卫青见它后腿还支棱着,一脚登出,直接踢在后腰,公羊惊恐的咩了一声,翻倒在地,滚了一圈,直接坠下山崖。 “咩~” 公羊绝望的叫声越来越远,一声闷响过后,崖下传来一阵公羊从山壁滚落的哗哗声,许多碎石跟着滚落,咚咚作响。 三人往崖边走,听到一阵树枝折断的噼啪声,和重物落地的闷响。 卫青探出头朝山崖下望,遗憾的说:“唉,白费劲了,摔得粉身碎骨,带都带不回去,大哥,咱们的羊肉没了。” 兔美只看了一眼,便难受的转开头,血刺呼啦的一团碎肉,看着忒难受。 莫毅抬头看向在高处探头探脑的羊群,道:“没关系,上头不还有好多羊吗,在抓一只就是了。兔美。” “在!”小女童立刻挺直身子,答应一声。 “这次抓羊的人物交给你和卫青共同完成。”莫毅咳嗽一声,“卫青,具体怎么捕捉,你来谋划,我只会在你们有危险的时候出手,其余的一概不管。” 有计划的捕猎行动,就像一场小规模的战争,莫毅觉得让卫青借此磨练一下未尝不可。 兔美、卫青一齐点头。 卫青抬头观察一番山势地形,想了一会,捡块石头拉着兔美在石阶上写写画画。 莫毅凑过去看,发现是简单高效的口袋战术,既一人负责驱赶,逼迫羊群进入另一人布置的陷阱之中,想了想,觉得蛮好,便默默在一旁旁观。 兔美大小也是个化成人形的妖精,本领自然有的,听明白安排之后点点头,跟卫青来到山道拐角后羊群瞧不见的视线盲区,提起少年,踩着岩壁悄悄跃过羊群,去往更高处的山崖。 不多时独自去而复返。 “都计划好了?”莫毅笑问。 “嗯!”兔美点头,信心满满,“卫青在布置陷阱,最多一炷香时间,我们就能抓到羊,还是活蹦乱跳的!” “好,那我就等着吃羊肉了。”莫毅抬头,发现那群羊还在呆呆的看着他,摇头道,“明明有机会跑还不跑,真是太笨了些。” 兔美骄傲的道:“山里的羊都特别笨,比不得我们兔子,一但没了首领,连该往哪里走都不知道,非要傻乎乎的等羊群里重新站出个公羊领头才行。” 莫毅笑着揉揉小女童脑袋,想到个未来常被人挂在嘴边的词。 “羊群效应。” 心说:“如果你出生在未来,就会知道人有时候跟羊没啥区别,一样的从众跟风。” 两人赏着山景等了一炷香功夫,兔美挽起袖子,跃跃欲试道:“公子,我去赶羊了。” “去吧,小心点。” 兔子弹跳力惊人,小女童一跃而起,就废了七八丈高。 只见她脚在岩壁上一蹬,抬起双手朝羊群张牙舞爪,哇哇怪叫。 羊群受到惊吓,立刻朝上没命的胡乱逃跑,都不等进入布置的陷阱,已经有两只羊羔失足跌落,就摔在莫毅旁边。 莫毅看看头顶消失在山崖的小女童,两脚踢昏羊羔,摇头苦笑:“战斗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希望明天的‘清污计划’也这么顺利。” 山林中,小女童呼呼喝喝,将大半数山羊往东西方向赶去,不多时,狭窄林道草叶覆盖的地面上倏地拉起三道高低不一的藤蔓。 头羊毫无察觉,脚下踉跄扑倒,朝前翻滚而去,扬起无数枯叶尘土,身后七八支羊惊慌失措,跟着绊倒翻滚。 卫青选择拉绊马索的地点十分巧妙,前方十数步就是几颗排列十分紧密的大树。 那些飞快翻滚的山羊一只叠着一只,撞在树上,又弹到空中,旋转的拍在旁边的树上,场面之混乱,堪比连环车祸。 大树摇晃,落叶飞旋,几只受伤不重的山羊踉跄起身,钻入一片灌木丛中消失不见。 “别追了,有四只羊已经够多了。” 卫青没有追,也没让兔美去追,做人太贪得无厌不是好事。 等尘埃落定时,莫毅出现在两人身后,夸奖道:“收货不小呀,今晚你们一人奖一只烤羊腿!” 少年与女童笑的见牙不见眼。 还有什么比完成一件事后得到敬仰之人的称赞更值得高兴呢! 暮色里,三人拉着树枝编成的爬犁回到马口村,四大两小共计六只山羊的收货,看的村民目瞪口呆。 莫毅将其中三只大的送给村长,让他带乡亲们开开荤,剩下一大两小,大的炖肉,小的烧烤,自己留下吃。 本来宁静的马口村因为三只山羊顿时热闹起来,许多妇人纷纷带着自家菜刀调料去往村里祠堂,祠堂里有两口烹煮食物的大鼎,拿来炖羊肉最合适不过! 村长家后院,也生起了两堆篝火,早就嚷着要吃羊肉的杨柳跑前跑后,又是搬柴火,又是拿调料,还不忘催促卫青手脚麻利点,给只羊羔剥皮,又不是给老虎剥皮,磨蹭什么! 当然,大哥是可以慢慢来的。 顾盼儿见一旁的兔美处理起羊肉来娴熟无比,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菜刀,案上的羊排,一咬牙,狠狠一刀剁下,整张桌案都嘭的一震。 杨柳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赞道:“盼儿姐姐好气力,出手不凡!” 顾盼儿俏脸微红,没好气的白了小丫头一眼。 屋里的空海和尚喊道:“贫僧要养伤,不宜吃得太饱,有一只烤羊,一盆羊汤就够!” 众人栽倒,心说果然是正宗饭桶。 翌日清晨,天幕阴沉,飘起小雪。 莫毅找老村长借了辆骡车,拉着一行人去往香料村。 空海和尚因为要去实地看看,所以拖着病体,咬牙出门,属于大慈悲。 杨柳丫头则是纯粹闲得发慌,想去见一下传说中臭气熏天的村子。 至于卫青、顾盼儿、兔美,则是拗不过杨柳的死缠烂打。 莫毅无所谓,反正黑冷老妖死了,量遮天山那些树倒猢狲也翻不出什么大量。 这次到了河边,骡子依旧不远往前走,莫毅便将它拴在老地方,自己来拉骡车。 杨柳小丫头闻了闻刺鼻空气,装腔作势道:“一般般嘛,也不算特别臭,当年我睡的破庙,有好多人拉屎撒尿,比这臭多了。” 顾盼儿却是受不了了,铁青着脸,拿出之前准备的面巾蒙住口鼻。 莫毅看到众人不同的反应,寻思:“看来每个人能够忍受的臭味强度,也跟体质好坏有关。” “盼儿姑娘,前面的路会越走越难闻,你恐怕承受不住,不如我让卫青送你回去?” 顾盼儿摇头,“多谢公子,盼儿还能坚持。” 离开群芳阁后,她除了莫毅几人,再无依靠,实在不愿独自掉队,哪知道他们不会丢下自己,还是会觉得心慌。 空海笑道:“所谓臭气,其实便是瘴气赌气,吸入肺腑对身体有害无益,但大家不用担心,贫僧有几颗避瘴气的丹药,如果谁支撑不住,可以吃一颗,虽然臭气还是会闻到,却不会被熏得头晕目眩。” 杨柳道:“好狡猾的和尚,你自己该不会已经偷偷吃了一颗吧?” 空海笑这点头,“必须的啊,我如今可是伤患,身体虚弱。” 有了空海和尚的定心丸,众人开始动步赶往香料村。 走出半里,顾盼儿便第一个吐了,只能吞了避瘴丹坐在车上,让莫毅拉着。 第二个吐得是给女鬼婷芳撑伞的兔美,没法子,只能也坐到车上。 之后卫青也在香料村外只撑不住,吐得天昏地暗,好在身体结实,吃了丹药后还能走路。 莫毅吃惊的看着脸色发青的杨柳,讶异道:“你真的扛得住啊?” 杨柳将一条顾盼儿熏香过的手帕卷起,掩住鼻子系在耳后,瓮声瓮气的道:“那当然,这种地方当年我真见过的。” 莫毅点头,“空海师傅,里面路不好走,我去把村长叫出来。” 村里的环境,抛开气味,在视觉上也能让人恶心到吐,顾盼儿几人只得转过头去看向村外那片叶子黝黑,好似在石油里泡过的树林。 “有劳。”空海道谢。 莫毅进入香料村,那股让人窒息的臭味攀升至顶点,也没找别人,直接去往婷芳家。 此时少年小九正在杀鱼,见那位外村读书人又来了,笑着招呼道:“大哥,鱼的味道不错吧,哈哈,今天来几条?” 莫毅摇头,“我是来找你爹娘的,他们在家吗,有适合商量。” 少年歪下脑袋,放下刮刀,扭头朝屋里喊道:“爹,娘,昨天那位外村的书生大哥找你们!” 青灰色的茅屋中凑凑走出那对中年夫妇,汉子搓手道:“公子家里的事情处理完了?” “多谢惦记,处理好了。”莫毅进入正题,“大叔,我想找下贵村村长谈些事情,还请帮忙带个路。” “找村长?” “是,有些要紧事想跟村长谈谈。” 汉子看看媳妇,后者努了努嘴,示意丈夫回绝。 莫毅心明眼亮,自然看在眼里,笑道:“大叔大嫂不用担心,是好事,不是坏事,如果谈妥了,全村父老都授意。” 汉子听读书人这么说,终于点头,带着外村人去往村长家。 与别处多推举德高望重的长辈当村长不同,香料村村长是个年富力强的中年汉子,手长脚长,是村里难得五官周正之人。 当然,一开口也能把人熏个跟头。 莫毅说村外来了位精通风水的得道高僧,想指点下贵村风水的问题,放心,绝不收钱,说完之后还有礼品相送。 村长程雷一听乐了,看风水不花钱,还有礼品送,天上掉炊饼的好事啊! 便跟着青衫读书人一起去往村外。 空海和尚的皮囊确实能唬人,不怒自威,宝相庄严,程雷一见就认定是有本事的高僧,态度越发恭敬。 “不知高僧到来,有失远迎,不敬之处,忘高僧海涵。” 空海和尚唱句额弥陀方,语调柔和的说:“贫僧不请自来,打扰之处,还请村长见谅。” 程雷连呼不敢。 之后就是一番自我介绍。 莫毅等人这才知道,食肠宽大的空海和尚居然出自大汉三大佛寺之一的“佛顶山尚林寺”,还是有正儿八经有朝廷颁发度牒的“专业和尚”,不是那种因为犯了事偷摸剃头的“冒牌货”。 程雷斗大的字不识一筐,但空海和尚递过来那张有朝廷钤印的度牒,表面鎏金,字迹周正大气,印泥鲜红,一看就不是赝品,当即恭恭敬敬双手递还,邀请高僧移步自家祖宅。 空海说自己前几日降妖除魔受了伤,不便走路,村里风水有什么问题他已经看出,在外面说也一样。 程雷却固执不依,直接叫来十几条汉子,亲自背上木车拉绳,一帮人合力将车子推进了村子。 莫毅看着车轮碾过厚厚的,蠕动着蛆虫的粪土路,污水溢出,差点没吐了,犹豫半天,还是决定咬咬牙跟进去。 他实在不确定空海和尚能不能消受村民这份斋僧礼佛的诚心,毕竟四大皆空,不等于没了嗅觉。 顾盼儿和兔美真扛不住了,不再逞强,将油纸伞交给脸色发青的卫青,施个万福,转身离去。 “莫公子(大哥),我们就不进去了,在树林等你们!” 第五十九章 太较真的姑娘让人头疼 莫毅低头看看卫青,脸色简直难看到了极点,担心的说:“要不你也去树林等着吧,盼儿姑娘和兔美吐成这样也需要人照顾。” 卫青道:“没事的,我挺得住!” 错过了乌云山大战,少年已经遗憾不已,但那是因为自己实力不济,留下只会拖累大哥,所以不得不走,遗憾归遗憾,却不后悔。 如今香料村之行,貌似除了恶臭外无其他危险,如果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龟缩起来,他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莫毅见少年态度坚决,不再相劝,转头看向小丫头杨柳,后者一脸得意,摆手说:“哎呀,小场面啦,当年被十几只野狗追的时候,我连粪坑都跳过。” 卫青头次发现杨柳还是有值得自己佩服的闪光点的,至少在吃苦上,似乎比起自己只多不少。 莫毅点头,领着两人跟在骡车后面去往村长程雷家。 程雷家也是一进的农家小院,由于是铁匠的关系,院中北面有一栋独立的铁匠铺。 铁匠铺前,三个健壮的少年正坐在门槛上喝水,见爹爹和一帮叔伯推着一辆木车回来,上面还盘腿坐着个样貌威严的大和尚,纷纷放下陶碗,跑过来凑热闹。 “爹,这大和尚是谁啊?” “爹,这大和尚来咱们村子干嘛?” 程雷呵斥道:“不可无礼,这位是尚林寺的得道高僧,来指点咱们村风水的,还不赶紧见礼!” 三个健壮少年忙恭恭敬敬鞠躬问好。 空海笑着还礼,从袖中掏出三块浮刻有观音大士的小玉佩分给三人,说是可保佑三位小施主出入平安。 这三块玉佩种水普通,但雕工惊喜,观音大士的头发与衣服褶皱纤毫毕现,又有空海和尚日日诵经开光,在寻常村庄绝对称得上传家之宝,程雷受宠若惊,忙让三个儿子磕头拜谢。 空海在三少年磕头后轻抚三人头顶,口中念诵经文祈福,一下将慈悲高僧的形象竖立起来。 莫毅在心中暗竖大拇指,“不愧是见过千山万水的的云游僧,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的道理,这一送一念,说服村长的把握最少增加三成!” 杨柳则狠狠拿眼睛剜着空海,心道:“好你个忘恩负义的秃驴,吃我们的,住我们的,却把玉牌牌送给别人,回去以后别指望我们在养着你,自己饿死去吧!” 似乎感受到小丫头的怒火,空海念完经后转头朝笑笑,很厚颜无耻,气的杨柳当场就想跳脚骂娘。 忽然小姑娘手里多了两捆冰凉之物,正发愣呢,就听空海传音入密,“只是便宜货,一枚也就值三四十钱,我嫌太便宜了,才没送给你们,既然你喜欢就送你两捆,回头不够再找我要。” 杨柳挑挑眉毛,暗道:“哼,算你识趣。” …… 自出陇西郡,芹落一行人弃车乘船,自渭水顺流而下,几日便行出七八百里,到了天水郡一处叫碧珠镇的地方。 见船家要花上一天卸货装货,芹落便带着孟发财、王伯、王仲和晕船到抽搐的赵管家上岸透透气。 暗地里,太守府顽石境高手“齐平”尾随保护。 景帝时期,虽然还未打通丝绸之路,设立都护府,但其实西域与大汉的贸易往来已经初现苗头。 许多西域胡商和汉朝商贾会将西域的香料、银器、胡姬、马匹通过水路陆路运往长安,再从长安运走丝绸、瓷器返回,一来一回,除去倒霉到家死在半路上的,多赚的盆满钵满。 而出了陇西郡后坐船由渭水去往长安,是大多数商贾的第一选择。 一来节省费用,二来运货的货船体型巨大,吃水极深,还装有撞角,普通盗匪的小船不是对手,只需几艘结伴而行,就比坐着马车驴车穿越荒山峻岭安全的多。 在船上呆了七八天,芹落等人刚一上岸,都有些摇摇晃晃。 “哈哈,掌柜的,你在船上也晃,在岸上也摇,这可如何是好?”孟发财搀扶着瘦了七八斤的太守府赵管家,笑道。 赵吉有气无力的道:“别说废话了,先找间铺子吃饭打尖,我要好好休息一下。” 芹落道:“等下我去药铺问问有没有治晕船的药,有的话就给你带回来一些,” 码头上,许多皮肤晒得黝黑,穿单薄葛衣的力巴扛着货物往来于渡口几百斤的东西加上体重,踩的舢板微微形变,咯吱作响。 过了码头,成排的艄公力巴们蹲在面摊粥档外的地上,吸溜着早饭,。 艄公比较淡定,吃的不紧不慢,苦力们则一心二用,眼睛紧盯河面远处越来越大的船只,生怕错过活计。 六人进了碧珠镇,找了家装修中等的客栈歇脚。 吃过早饭,终于双腿踏上坚实地面的赵吉疲倦不看,开了间房休息。 芹落便领着三个兄弟出门逛街。 碧珠镇不大,更像是专门贸易搭建的中转站,城郭之中,横竖各六条街道,几十座坊市到处是商贾打扮的汉人胡人,寻常百姓甚少。 芹落先去了一家药铺询问有没有治疗晕船的药。 药铺掌柜似乎见多了晕船症,抓几两陈皮让他拿回去泡水,说可以治晕船呕吐,收下十几枚铜钱,便将人打发走了。 除了药铺,孟发财问:“芹落,咱们会不会被人坑了,几两橘子皮只十几枚铜钱,橘子都能买好几筐了!” 芹落道:“再去别家问问,要是都开一样的方子,就是没被坑。” 几人去了另一家药铺,发现也是开的陈皮泡水的方子,不过十几枚铜钱花出去以后,还附送了个按压“鸠尾”“第二厉兑穴”的指压法。 说什么按压鸠尾穴能治呕吐,日日指压第二厉兑穴,能根治晕船。 之后几人便在碧珠镇闲逛。 由于这里距离陇西郡很近,风土人情,货物吃食都相差无几,逛了一圈,便返回客栈。 下午,几人正在赵掌柜房间喝花茶谈天,忽听到窗外传来哭嚎声与调笑声。 芹落推开窗户往楼下看,发现是两个喝醉酒的西域商人在调戏一名卖身葬父的可怜女子。 许是两个胡人身材高大等原因,边上的围观群众各个满脸义愤,却无人站出来制止。 “狗日的,敢欺负我们汉人,老子劈了他!”王仲抽出刀就往楼下冲去。 芹落边跑便对王伯道:“快追,别让你弟搞出人命,我们不能耽误行程。” 又对孟发财道:“你留下照顾掌柜的!” “放心吧!”孟发财点头,王伯直接跃出窗台,从二楼跳下,就地一滚,卸去力道后几步跑到客栈门口将弟弟拦下。 “把刀收起来,别冲动!” 王仲怒道:“咋的,看到咱们汉家女被外族流氓欺负也不管?!” 芹落登登登跑下,压低声音呵斥:“把刀收起来,你想耽误掌柜的买卖吗!” 王仲之前被圣火教那帮家伙打残了,别提有多恨胡人,那里肯定,反问道:“怎么,就看着咱们汉家女被那两个混账调戏不成?!” 芹落见大堂坐着不少食客,都在看热闹,将两人拉到客栈外角落轻声道:“罪不至死,打一顿就行了,犯不着杀人,听我的,现在都上楼去。” 见王仲不服气,瞪眼道:“再不听话,信不信我把你送回去!” 王仲撇撇嘴,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收刀上楼。 李广陵早就嘱咐过,出门在,一切事物由芹落和赵吉商量着办,其他人必须服从,不得违抗。 一众食客有胡有汉,见少年被领头的带回楼上,汉人面露苦涩,胡人哈哈大笑。 如今还奉行边战边和,休养生息的国策,西域人和匈奴人大体十分嚣张。 院外街上,两个胡人一个穿金戴银的胖子,穿着锦缎胡服,应该是竹子,领一个身材健硕,穿着普通,应该是扈从打手。 出手调戏的是那个胖胡人,他不停在可怜女子身上摸来摸去,嘴里自言自语,“五十枚铜钱而已,也就大爷一顿饭钱,可既然要买你,总要先验验货吧,万一买回去个石女没屁股的,大爷不是亏大了。” 健硕扈从插手站在一旁,满脸鄙夷笑容,寻思这帮汉人真没用,连个敢跟自己过过招的都没有。 人群中,两个戴着面巾,手拿哨棒的少年走了出来,也不说话,悄声上前,对着健硕扈从的膝弯就是狠狠两棒扫去。 扈从“啊”的惨叫,直接跪倒在地。 王伯一棍把他敲晕,用西域话骂道:“狗东西,竟给我们西域人丢脸!” 正调戏到兴头上的诺克查尔惊恐大叫,用西域话问:“你们是谁,你们是谁?” 王伯王仲也不废话,冲上去就是一顿乱棍呼呼,直接把痴肥胡人打的万紫千红,瘫倒在地。 胡人是碧眼的,围观群众旁观者清,自然看得出他们是汉家子,却没人揭穿,反而喝彩道:“两位西域少侠打的好,打得好!” “二位少侠,官府的人就快到了,赶紧跑吧。” 两人互视一眼,觉得再打下去这胖子多半得上面吐血,下面尿血,点点头,钻入人群让出的窄缝,扬长而去。 不多时负责碧珠镇治安的门下贼曹冯波带着一班公卒不疾不徐赶到,看到地上不住呻吟的胖子强忍笑意,问:“出什么事了?” 诺克查尔自知理亏,不敢说太多,怕牵扯出调戏良家妇女的罪名,惹得一身骚,只说自己和扈从走的好好地,突然跳出两个抢劫的胡人小子将他们暴打一顿。 冯波点头,让手下公卒抬来担架,将两人弄回大堂,又分出一波去抓捕两个胆敢光天然日抢劫伤人的胡人少年。 胡人间的矛盾,大汉朝廷大都懒得管,六名奉命抓捕的贼曹应了一声,慢悠悠的穿过人群,去各处查访。 看那样子,多半是打算逛一圈回去交差。 汉家少年打的人,去抓胡人少年,这要是抓的到就真见鬼了。 围观群众见事情已经进了死胡同,哈哈笑着,一哄而散。 碧珠镇每日有许多船舶马车往来,货物运转,热闹非凡,自然也会发生许许多多事情,两个侠义少年打了两个该打的胡人,不过是多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客栈里,芹落不紧不慢走出,来到不住哭泣的女子身前蹲下,掀开草席查看,发现那汉子真的气绝多时,叹道:“这是两百钱,拿去吧,葬了父亲以后有亲戚投奔亲戚,没有亲戚就自己做点小买卖,只要愿意出力气,总饿不死的。” 鹅蛋脸少女看着最多十五六岁,眉清目秀,刺客哭的梨花带雨,更显楚楚可怜。 她抬头看眼扈从打扮,容貌俊郎的少年,抽泣着接过铜钱,拜倒磕头,“多谢恩公,燕燕安葬了父亲之后,就来做牛做马伺候公子。” 芹落摆手,“不用,不用,你看我这身打扮就该知道我也是伺候人的,没办法收留你。” 说完转身走回客栈。 少女燕燕痴痴的看着恩公走进客栈,将铜钱收入怀中,卷起草席,用绳子拽着拖往棺材铺。 芹落回房等着,不多时王伯王仲从窗户爬了回来,还未说话,便跟孟发财一齐大笑起来。 “芹落,我早就看出来你小子一肚子坏水儿,却么想到你这么坏。”王仲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芹落,笑的前仰后合,“对了,这招叫啥来着?” 芹落一笑,“祸水东……不,祸水西引。” 王仲竖起大拇指,“对,祸水西引,这招高,实在是高! 现在那些县衙贼曹如今正满世界找两个仗义出手的西域劫匪呢,如果用心找的话,估摸着最多一天,就能让碧珠镇的牢房关满西域崽子。” 芹落倚窗远眺,看着那些街巷间慵懒散步的汉子,笑道:“找什么,他们才懒得找呢,胡人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三少年也来到窗口,只觉得碧空如洗,行人如织,小小碧珠镇还真挺漂亮。 睡到正午,太守府的胖管家赵吉总算悠悠醒来,他看着屋顶,喃喃道,“老喽,老喽,当年东奔西杀,可从没这么狼狈过。” 床边正忙着练刀练拳的四人停下手,芹落笑道:“我问了好几家药铺,都说陈皮泡水能治晕车晕船,在辅以指压执法,效果更佳,回头吃了饭,你就先喝一碗陈皮水,保管登船后神清气爽。” “呵呵,希望如此,希望如此。”赵吉先侧过身,然后右手撑住床榻慢慢坐起。 体态痴肥之人不宜起床过猛,这是太守大人说的,他遵从无疑。 等到未时三刻,五人结账离开,顺便跟柜上要了些烧鸡烤肉带走,两位高手一路护送,劳苦功高,得吃点好的。 到了门口,就看到等候多时的少女燕燕噗通跪倒在芹落脚前,“恩公,我来了。” 芹落一阵头大,“燕燕姑娘,我给你钱只是出于好心,并不是真想要买你。” 燕燕固执道:“恩公付钱让我爹爹风光大葬,燕燕就一辈子是恩公的人,为奴为婢,做牛做马,无怨无悔。” “这是?”赵吉疑惑的问。 结拜为兄弟,还干脆改了姓名的王伯王仲互视一眼,表情古怪。 王仲抬手指点芹落,一副上了大当的表情,“你小子够贼的,我们兄弟出去打生打死,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你倒好,偷摸就给自己找了个漂亮媳妇。” 第六十章 空海和尚的话术,相当唬人 “额……我……” 芹落刚要辩解,王仲就摆手道:“行了行了,虽然你这事儿办的不讲究,可我们到底是兄弟不是,你找到漂亮媳妇儿我们都替你高兴。” “我……我擦……”芹落百口莫辩,看着满脸红霞的孤女燕燕,只想一记撩阴腿废了这口无遮拦的小子。 赵吉打量少女一番,呵呵笑道:“你是那个卖身葬父的姑娘?” 燕燕轻声道:“回掌柜的,是。” 赵吉又问:“你要跟着他?” 燕燕低垂眼帘,羞涩点头,“恩公出两百钱买下了我,此生我就是恩公的人,为奴为婢,当牛做马,无怨无悔。” 芹落挠头道:“哎呀,我只是见你可怜,一时发了善心而已,你又何必较真呢。 我这辈子都要跟着掌柜的走南闯北做买卖,过的是居无定所、风餐露宿的苦日子,你一个女人跟着我,实在不方便的很。” 燕燕倔强道:“恩公若是一辈子漂泊不定,那燕燕就更得跟着您了,出门在外,有个女人帮着洗衣服做饭,缝缝补补,日子总能过的舒服些。” “对,大冬天的还能暖被窝,总好过你一个人在榻上缩着发抖,连炭钱都省了。”王仲不住挤眉弄眼,表情之猥琐,平生罕见。 这话出口,芹落也招架不住,和少女一起从脸一路红到脖子根。 赵吉看一眼坐在客栈角落独自喝酒吃菜的齐平,后者微微点头,表示只是个普通女人,并无武艺在身,笑问:“燕燕姑娘,你在碧珠镇可还有亲人?” 少女被问到伤心处,泣道:“还有个舅舅。” “哦?既然还有亲人,为何不去投奔,反而执意要跟着我的伙计。” “不敢欺瞒掌柜的,我……我舅舅是个赌鬼,早年间债台高筑,已卖了舅妈和表姐抵债,要是我去投奔他,他肯定会把我卖去青楼的。” 说完泣不成声,掩面大哭。 古往今来,被赌博害的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不知凡几,赵吉就见过不少,看少女与自己小女儿年纪相仿,不禁同情心起,叹口气道:“小落啊,燕燕姑娘既然在碧珠镇无依无靠,就带着一起上路吧,她有一点说的不错,咱们走南闯比的做生意,有个女人帮着操持家务,确实能省不少心。” 芹落给少女两百钱安顿生活,埋葬父亲,不过是随手为之,并没有打算介入更深,“掌柜的,这恐怕不太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到底你是掌柜,还是我是掌柜,还反了你了!”赵吉瞪眼道。 掌柜的身份不用白不用。 大庭广众之下,芹落哪敢把戏演穿帮了,只得无奈道:“小落不敢,一切听掌柜的安排。” 又对已露出欣喜模样的燕燕说:“如果你不怕舟车劳顿,就跟着我们吧。” 燕燕赶紧叩谢掌柜和恩公,欢欢喜喜起身,赵吉见她一身衣裳满是尘土补丁,活像个叫花子,便赏了芹落三十枚铜钱,让他带姑娘去买两身像样的衣裳,自己是生意人,身边跟这个小叫花子不成体统。 芹落无奈,只得在王家兄弟和孟发财的挤眉弄眼中硬着头皮带少女去往成衣铺子。 芹落在燕燕带领下穿街过巷,去往彩衣坊。 两人单独相处,燕燕便没了之前的执着泼辣,显得十分羞涩腼腆,芹落如果不开口,便一句话也不说,只敢低头走路,好几次险些被从巷子窜出的骡车撞到,少年无奈,只好跟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这才知道燕燕的父亲生前便是渡口搬运货物的苦力,死因是半月前感染了风寒还咬牙坚持干活,终于积劳成疾。 母亲则以为吃不了苦,六年前就偷了家里的积蓄,跟邻居家做小买卖的商贾跑了,至今音讯全无。 芹落叹了口气,想起莫毅生前说过的话。 “幸福的人总是相似的,而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专卖布料成衣的彩衣坊位于是风流坊对面,而风流坊,顾名思义,就是专开青楼赌坊的坊市。 两人路过风流坊坊门,正欲去往对面,坊门中走出个身材干瘦,两眼通红,下巴上满是胡渣的邋遢汉子。 芹落随意扫了一眼,见汉子一脸丧气相,就知道是个通宵赌博的烂赌鬼,懒得再看第二眼。 那汉子看到两人却是一愣,随即面露喜色,小跑两步挡在两人身前。 燕燕见到那汉子,吓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 “燕燕,你爹葬了没有?”那汉子问,语调轻松兴奋,没有半点伤感关心。 燕燕颤声道:“葬了,就葬在南山下,用的陆家棺材铺的上好柏木棺材。” 那汉子点头,“柏木棺材好,柏木棺材好,到底是自家亲兄弟,要是一卷破草席就入了土,心里怪不落忍的。” 随即摊开手道:“卖身钱还剩下多少,给我,你如今年纪太小,不知道铜钱难挣,来,舅舅先帮你存着,等你哪天出嫁,在给你做嫁妆。” 芹落冷眼旁观,心中冷笑不已,“屁的先存着,你狗日的怕是欠了赌坊铜钱,打算骗侄女的卖身钱还债吧。” 燕燕凄苦道:“舅舅,柏木棺材很贵,一副就要一百钱,我还请人磕了石碑,两百钱都花光了……” “什么!两百钱你都花在死人身上了?!”汉子脸色骤变,咬牙切齿道,“一文钱也没有了?” “没……没有了……” 汉子怒道:“你他娘的别想骗老子,哪有人会蠢到把所有钱都花在一个死人身上的?” “说!还偷偷留了多少钱,都给老子交出来,不然老子现在就把你卖去青楼! 告诉你,娘亲舅大,你娘跟人私奔,爹又死了,老子想怎么处置你都行!” 燕燕哭道:“真没了,我没骗你。” “他娘的,跟你那个不要脸的婊子娘一样,都是害人精!”汉子一把攥住少女手臂,往风流坊扯,“老子这就把你卖去青楼当婊子!” 没走出一步,手腕一阵剧痛专心,赶忙哎哟叫着松开了手,转头看去,竟是那个仆役打扮的少年在多管闲事。 “你他娘的管什么闲……”话没说完,少年一耳光甩来,势大力沉,抽的汉子原地转了一圈,嘴角渗出鲜血。 芹落拍拍害怕的不住发抖的少女,柔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他动不了你一根头发。” 说完又一记耳光甩出,打的汉子反方向转了一圈,“我出两百钱买了你侄女,她现在是我的人,你在敢碰她一下,我打断你的狗腿!” 一个在边境作战的飞狼骑骑军,岂是市井赌鬼能够抵挡,两巴掌下去,直接将汉子打的耳朵隆隆作响,脑袋一片空白,连话都不会说了。 芹落也懒得废话,一脚将汉子踹翻,拉着少女去往彩衣坊买衣裳。 燕燕回头看眼倒在地哀嚎的舅舅,心里有些心疼,更多的却是痛快。 成衣铺里,芹落没买过女人衣服,便让燕燕自己去挑,反正铜钱就三十枚,买完走人。 天气寒冷,燕燕先挑了一件棉袄,又挑选两身最便宜的麻布衣裳,铺子女伙计问姑娘还要不要在买双棉靴,大冬天的,哪怕草鞋塞了茅草,还是很冻脚的。 燕燕偷偷瞄一眼在门口等候的少年,脸上一红,轻声道:“我想给那位少爷买件好看的袍子……”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五十枚铜钱放在柜台上。 本来她留了五十文以防万一,但恩公这么维护她,钱财什么的,便没意义了。 女伙计看眼容貌俊郎的少年,掩嘴一笑,“姑娘放心,奴家的眼力很准,不用量也能给那位小郎君挑到合身的袍子。” 燕燕轻声道谢。 过了片刻,女伙计取来件绣着竹叶纹的牌子,青蓝色,透着一股文气,问姑娘可否满意。 燕燕越看越觉得这外袍跟恩公的气质简直天造地设,当即欢喜的点头。 付了钱,外传棉袄,内穿朴素麻衣襦裙的燕燕被衬托的更加清纯漂亮,她欢喜的提着包袱去找恩公,却见恩公眉头一皱,轻声道:“你舅舅还不死心,带人过来了,我们走后门。” 芹落一把拉住少女满是老茧的右手,走进铺子深处,对女伙计道:“这位姐姐,铺子可有后门?” 女伙计听到外面叫嚷声,明白几分,轻声道:“你们随我来。” 带着两人绕过柜台,去往后门。 艳艳的手被少年握住,心脏立刻如小鹿乱撞,脸上也发起烧来,都不知道怎么来到成衣铺后门的,只觉得人都像在飘。 “燕燕姑娘,燕燕姑娘。” 芹落唤了两声,少女总算回过神来。 “赶紧走,只要上了船,你舅舅跟那帮打手就追不上了。” 钟燕燕连忙点头,两人沿偏僻窄巷出了彩衣坊,碧珠镇朝渡口快步走去。 那一头,钟稳根带着一帮青楼将一家家铺子找了个遍,都没有发现那小贱人和不知死活的小子,正气恼呢,忽想起彩衣坊还有条小巷直通坊市后门,忙带人追了上去。 这帮青楼打手中为首一人,是双臂绣着黑龙的大汉冯龙,正经练家子,从小习武,早年曾有一人一棍独挑苦力帮十六人的骇人战绩。 冯龙与钟稳根并肩而行,瓮声瓮气的道:“烂赌根,兄弟们走这一趟可不是白走的,你要是找不到你侄女,回头瘸了残了,可别怪兄弟们心狠。” 钟稳根后背一凉,额头冒汗,赔笑道:“龙哥放心,我亲眼看着那小妮子和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进了彩衣坊,错不了。” 众人来到小巷,哪里有什么少女小子,空荡荡的街巷中只站着个头戴斗笠,扈从打扮,双手叉在胸前,背靠墙壁的高瘦汉子。 冯龙混过江湖,一眼就看出斗笠汉子气势不凡,当即停步,抱拳道:“好汉请了。” 斗笠汉子并不答话,只是低着头,一张脸藏在斗笠的阴影下,似是睡着了。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冯龙见对方不理自己,显然是没将他们放在眼里,顿时心生退意,但想到身后十几个兄弟都瞧着自己,若是一声不吭绕到,以后春风楼这碗安乐茶饭只怕要吃不上,遂朗声道:“在下姓冯名龙,在碧珠镇勉强有些名气,好汉要是赏光,不妨去春风楼稍坐,等我们抓到跟人逃跑的妓子,就来与好汉痛饮几杯。” 斗笠汉子慢条斯理的道:“我一直在巷子等人,没看到什么逃跑逃跑的妓子。” 冯龙一愣,转头瞪向钟稳根,后者吓得冷汗直流,抬手擦汗,战战兢兢道:“龙哥,天地良心啊,那小贱人真是进了彩衣坊,这坊市就两个门,我们从前门进来没找到,肯定是从后门走了啊!” 冯龙转头看向斗笠汉子,后者嗤笑,“怎么,你信他不信我?” 一句话,让冯龙陷入两难境地,信谁不信谁,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判断,可对方不好惹啊。 想了想,双臂纹龙的汉子一巴掌抽在钟稳根后脑勺,怒道:“狗日的,敢拿我们开涮,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大吼,带他回春风楼!” 斗笠汉子懒得再看之后的猴戏,起身朝小巷深处走去。 等斗笠汉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街上,钟稳根带着哭腔道:“龙哥,我真是没耍你啊。” 冯龙哪管这些,为了面子,连春风楼也不回了,当场暴打。 那斗笠汉子出了坊市,直接往渡口大步走去,微微抬头,露出面若刀削的坚毅脸庞,正是陇西郡太守府两个高手护院之一,“齐平”。 …… 香料村,村长家。 “什么,要将村子烧了重盖?!” 手长脚长的汉子蹭的起身,不敢置信的看着空海和尚。 “是,除此之外,再无他法。”空海点头。 程雷道:“可是烧了村子,香料村一百三十六户不是要露宿田间,现在天气寒冷,要冻死人的!” 之前一番详谈,空海露了手路边相师才用的话术。 先装着掐指一算,便将香料村孩子大多早夭一事说出,唬的程雷与村民们一愣一愣,把他当了活神仙,等他们对自己的法力深信不疑,才提出村庄已被鬼魅阴物占据,需要放火将村子彻底烧毁,再重新建设的说法。 第六十一章 暴怒的杨柳,挥伞打人! 莫毅看着口若悬河的大和尚,心中暗暗佩服:“好家伙,出家人忽悠起人来,果然是不偿命,难怪后事那么多假和尚混的风生水起,开悍马,骑哈雷,住别墅,养小三。” 卫青是个质朴少年,见空海师傅和之前的宝相庄严相差如此之大,目瞪口呆。 另一位远游团成员杨柳则两眼放光,小丫头就像在学塾求学的刻苦蒙童般努力的记着空海大和尚的每句话。 好家伙,饭桶大和尚的骗人套路可比县城的王瞎子高明多了,简直骗死人不偿命啊,这手段必须学会,将来闯江湖再也不怕手头没钱买炊饼了。 手长脚长的程雷在满是霉臭味的正厅打转,举棋不定。 其他帮着推车的汉子也全没了注意,只能眼巴巴的等着村长拿主意。 他们一方面对空海法师的话深信不疑,毕竟村里的婴儿早夭已经到了十不存一的程度,太过骇人,要说其中没有问题傻子才信。 另一方,又担心老族长顽固不化,不同意烧村重建。 程太爷在香料村辈分最高,德高望重,出名的铁面无私,将祖辈留下的规矩看的比自己性命还重,哪怕是最疼爱的亲孙子触犯祖归,都被亲手执行家法打死,只要他老人家说个不字,这村子哪里重建的了。 而按照太爷的脾气,是绝不可能让他们将祖宗传下来的村子烧掉的。 “程施主可是有什么顾虑,或是信不过贫僧?”空海笑道,“呵呵,其实也不必为难,贫僧只是本着我佛慈悲,不忍看着贵村绝户,才出言指点。程施主若是觉得话没道理,不听也就是了,既然如此,贫僧告辞了。” 他朝莫毅使个眼色,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莫毅心说:“好一招以退为进,高,实在是高!” 应了一声,弯腰端起木枰,将盘腿而坐空海和尚往骡车上搬。 程雷几人没想到一旁默不作声的文弱的读书人居然如此神力,他们几人合力才能勉强抬动的高僧竟只一人轻松便举了起来,各个瞠目结舌。 “哎哟哟,这是怎么话说的,法师留步,公子留步,我绝没有不信任几位的意思啊!” 程雷对对方实力有了更深体会,更怕错过高人,导致村子绝户,赶忙将读书人拦下,抱拳作揖道:“空海法师,莫公子,我们不是不信任二位,之前法师一语道破香料村的婴孩容易早夭之事后,我们便已经对法师的修为深信不疑,只是,只是……唉……” 杨柳适时插话,“你这人怎么如此磨磨唧唧,有话就直说呗,好歹是一村之长诶,怎么比娘们还麻烦。” 程雷身长七尺有余,是村里少有高大汉子,何曾被笑过娘们,一激之下,立刻道出实情,“空海法师,莫公子,实不相瞒,我身为村长,在香料村确实有些威望,要说服村中老少烧村重建,有在场几位兄弟相助,想来不难。可我们族长老太公却是出了名的顽固,事事必遵从祖宗规矩,要说服他连祠堂一起烧了,恐怕没可能,只要他不点头,烧村重建一事就推行不了。” 莫毅知道汉子这话不是推诿责任,古时由于交通等各方面限制,政府权力很难掌控村里一级,普通村庄大都奉行宗族自制,可以说老族长的话很多时候比律法还要管用。 何况香料村这情况,简直比鬼蜮还恐怖,估摸着大汉版图上有没有将这个村子登记在册都说不好,老族长的话更是一言九鼎。 空海笑笑,“无妨,无妨,此时就有贫僧去跟老族长商量,烦请村长与诸位施主带路。” “好,这没问题,我们这就带法师去祠堂。” 程雷见空海法师主动揽责,当然欢喜不已,老太爷就是个马蜂窝,平时见面,人人避之不及,能不打交道真再好不过。 众人恭恭敬敬抬起木枰,将空海从大厅小心抬到院中骡车上,推着车去往香料村祠堂。 莫毅跟在后头,朝小丫头竖起大拇指,“杨柳,这话接得好。” 杨柳仰起脸得意一笑,却忽然有些眼前发黑,赶忙掏出空海和尚分的那颗避瘴丹服下。 “好家伙,这里的臭气还真有点上头哩。” 香料村祠堂位于村子南面,旁边就是程太爷独自居住的茅屋。 老太爷性情孤僻,不爱天伦之乐,老伴死后就从家里分出来跟祖宗规矩单过。 推车来到污水横流的祠堂。 祠堂与村里的其他茅屋同样老旧腐朽,朱漆大门上满是霉点,斑斑驳驳,角落处还生着几朵蘑菇。 两张桃符上,神荼郁垒的红字已经黯淡无光,仿佛被污秽侵染般,木牌上自下而上泛着青铜器腐朽后的青绿霉渍,慢慢将剩余的那小半边桃木侵占。 程雷敲了敲门,喊道:“太爷,是我,程雷。” 院内响起苍老麻木的声音。 “来了……” 拐杖杵地的声音由远及近,咚咚咚的响,门栓抽出,大门吱呀打开。 “程雷啊,今天又不是祭祀的日子,怎么带着么人来呀?咦,还有外人?” 程雷恭恭敬敬的解释,说他们是途经此地的高僧和儒家读书人,发现咱们村有一点点风水上的问题,想来跟太爷说说。 老太爷双眼浑浊昏黄,象征性扫一下两大一小,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进来说话吧。” 说完将门敞开,拄拐往祠堂颤巍巍走去。 杨柳和卫青看着老人背影,脸都白了,心说这还是人吗,不会是妖怪吧?! 莫毅四人看到是一位半边身体已腐烂的如同朽木,甚至长出许多色彩鲜艳的毒蘑菇的百岁老人,鸡皮鹤发,皱纹很深,却又被污泥填满,就像有人用烂泥修补破败墙面的裂缝,十分恶心。 汉子们将空海和尚抬进祠堂,识趣的和程雷一起退到一边,将舞台交给宝相庄严的空海法师。 和尚身后,躲在杨柳伞下的女鬼婷芳紧张的看着相视无言的老太爷和空海和尚对峙。 这次谈话,决定了香料村的未来,她爹娘弟弟的生存,不由得她不紧张。 “程雷说高僧看出了写香料村的风水问题,却不知道是哪方面问题?”程老太爷问。 空海道:“宗族延续方面的问题。” 老太爷哦了一声,眼睛稍微亮了一些,“香料村的风水影响到了子嗣繁衍?” 空海点头:“阿弥陀佛,不出三代,香料村就再无香火可以传承了。” 老太爷眉头微蹙,询问了怎么改风水的可以保证香料村香火不断,看得出来,对于这件事,他十分看重。 众人都以为此事有门儿,微笑着等高僧解释,谁曾想空海将意见说了,程老太爷勃然大怒。 “好歹毒的秃驴,竟然想将我香料村烧成白地,连祖宗祠堂也不放过,老朽打死你!” 说着挥起拐杖朝空海脑袋敲去。 空海不动如山,任由拐杖落下,莫毅却不能不管,剑鞘一扬,以内力黏住拐杖往旁边轻轻一引。 腐朽如老人的拐杖重新落回地上。 程老太爷气急,又挥起拐杖朝多管闲事的青衫读书人砸去,莫毅微微后退半步躲过。 老太爷见自己无法伤到两人,用拐杖用力顿地,朝程雷等人咆哮道:“你们这些不肖子孙,就任由外人在程家祠堂捣乱吗,还不赶紧把他们赶走! 难道还想让外人烧了我们世代居住的家园,劈了我们的祖宗排位嘛!” 程雷等人一时不知所措。 空海大师是能挽救村庄的高僧,不敢得罪;身旁还有神力非凡的佩刀读书人,得罪不起。 可老太爷德高望重,一句话就能决定谁是香料村的不肖子孙,也不好惹! 正犹豫呢,半身腐朽的老太爷用力顿下拐杖,悲愤道:“罢了罢了,村里全是指望不上的程家不孝子孙,我老头子一个人跟他们拼了!” 说着梗起脖子,用脑袋朝青衫读书人撞去。 莫毅急忙取下赤刀轻轻抵住老人肩胛骨,劝道:“老人家,你别冲动,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开什么玩笑,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冲过来拼命,这谁扛得住?! 空海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程老太爷也没辙,不讲道理,又不能用强,哪怕他有一身本事,也无计可施,只能叹道:“唉,罪过罪过,既然老施主如此坚持,那我们也……” 正欲暂时退让,之后再徐徐图之,身后火冒三丈的杨柳甩开卫青的手,抢到他身前,扬起油纸伞朝程老太爷脑袋敲去。 “死老头子,敢欺负我大哥,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油纸伞是油纸抱着伞骨,内硬外软,有伞面缓冲,杨柳这一击看着用力,其实没多大威力。 啪的一声,程老太爷的脑门挨了一下。 老人直接傻了,众人也是目瞪口呆。 却见杨柳又狠狠敲了一下,指着鼻子骂道:“老不死的东西,眼瞎心更瞎,我们是他娘的来就你们整村人知道吗?!居然敢这么对我大哥,信不信姑奶奶现在就一把火烧了你这间破祠堂!” 小姑娘脾气爆起来威力十足,竟是一时间镇住了整个祠堂。 “姑奶奶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自以为什么恶心的人都见过了,却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你这么一号卑鄙无耻的老东西! 眼看着村里人都要被这破地方坑绝户了,还他娘的守着破烂祠堂不肯走,真够狠的! 好啊!想死是吧?想玩滚刀肉是吧? 可以啊!你现在就往柱子上撞,保管没人拦着,反正粪坑臭渠里那么多被你害死的死婴,也不差你一个活够了的糟老头子! 哼,别以为姑奶奶不知道你这老东西是怎么想的。 你觉得自己为了祖宗规矩连孙子都亲手打死了,牺牲之大,全村无可匹敌,简直伟大无私到了极点,所以全村人都必须听你的话,守你愿意守的规矩!” “我呸!”杨柳朝程老太爷脸上吐口口水,接着骂道:“说穿了还不是你趁机想让自己站在高处,好随意的指责别人?! 我就不相信那时候没有村民替你孙子求情,离开村子十里而已,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事,谁会愿意比你打杀骨肉至亲!” 卫青觉得杨柳骂的过火了,想着上前把她拉回来,却被莫毅和空海用眼神制止。 对付程老太爷这种人,就需要杨柳的混不吝。 没看程老太爷都不敢哪里吗?! 何况小丫头的话不无道理,让两人都略有所悟。 杨柳脾气越发越大,给了程老太爷第三伞以后直接冲到神龛前指着那些程家先祖的灵位牌怒道:“看什么看,听什么听!你们要真的在天有灵,就该托梦给子孙们,让他们早点离开这臭气熏天的破地方、我看你们若是有灵,只怕也是跟这老头子一样的乌龟王八蛋,除了白享受香火,屁用也没有!” 说完竟一伞将香炉红烛打翻在地,对程雷等人怒道:“还愣着干什么!马上滚去通知各户村民村庄重建之事。五日之内,必须在远离村子的干净的地方盖起三十栋简易茅屋给大家搬家居住,七天之内,香料村必须烧毁,谁敢拖延,姑奶奶把他丢进粪坑压死!” 程雷等人面面相觑,心说你一个小鬼头何德何能命令我们这些大人作势,看向空海法师。 空海和尚微笑点头,以传音入密之法跟他们说:“既然程老太爷已经没有意见,大家赶紧执行,烧毁村庄重建一事多拖延一日,便会多一个无辜早夭的孩子,对大家的寿数也会有极大影响。” 程雷等人互视一眼,眼神中尚有一丝顾虑。 空海略作猜想,立刻明白其中原因,笑道:“大家放心,贫僧在附近村子结识了一位名叫婷芳的大善人,平生最乐善好施,如果各位钱不凑手,贫僧只要找他商量一下。 相信只要如实相告,她会很乐意承担村庄重建所需要的大部分费用,到时候村里只要给她建一座小小的生祠供奉香火便可。” 程雷等人大喜,拜谢离去。 莫毅没有理会脸色灰白的程老太爷,而是绕过去来到小丫头杨柳身边。 小丫头不知想起什么伤心事,转身抱住莫毅哇哇大哭,“大哥,为什么那些大人可以决定我们生死,说不要我们,就可以随意的把我们丢在荒山野岭喂狼,就因为我们是小孩子,好欺负吗?”。 莫毅不愿解开她的伤疤,只是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没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以后不是你的生死,还是你的人生,都由你自己做主。” 第六十二章 荼毒人间千里 程雷等人快步离开,不大的祠堂立时显得空荡许多。 祠堂有顶,惨淡阳光只能从大门和窗户照入,若有似无,女鬼婷芳离开卫青伞下,来到空海和尚身前跪倒,激动的不住叩谢。 鬼魅阴物一但有了专门栖息的祠庙,享受起人间香火,就可以慢慢修炼为类似于土地一类的阴神。 虽然未获得朝廷敕封的阴神只能算乡野淫祠的小野神,需要自负盈亏,但跟寻常的孤魂野鬼需要日日躲避阳气罡风、晨钟暮鼓比起来,能大大方方的行走在天地之间,受人祭拜,已经好到天上去了。 空海笑笑,也不避讳石化般的腐朽老人,微笑道:“种善因得善果,你本就有心挽救香料村百姓,享受村民的香火祭拜,也是理所应当,何况重建的钱本就是出自你的积蓄。贫僧不过是照实说而已。” 他又转头对莫毅说:“莫施主,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们便去遮天山看看吧,这里的气味……实在不大好闻。” 莫毅拍拍止住哭泣的杨柳的小脑袋,又安慰几句,才笑着调侃,“不是说出家人四大皆空,六根清净嘛,我还以为你对臭味的忍耐力会远超我们俗人呢。” 空海唱句阿弥陀佛,脸不红气不喘,“施主对六根清净的理解有所偏差,看来是不常精研佛法的缘故,回头得空,贫僧给众位施主好好讲讲何为四大皆空,何为六根清净。” “免了,我们都是俗人,喜欢在红尘打滚,对你这些高深佛法不感兴趣,你还是渡其他有缘人吧。” 莫毅断然拒绝,空海和尚做人急公好义,是个可以深交的朋友,但想到被活活饿死的梁武帝,广建佛寺却成为亡国之君,老婆都被人侮辱的李煜,莫毅觉得佛法恐怕有毒。 自己听佛经故事解闷倒没什么,杨柳脾气暴躁,也不妨听听,可卫青将来是要出将入相为大汉建立不世功勋的,可不敢让他在培养个性,竖立价值观的青春期阶段接触太多出尘避世的东西,回头听得无欲无求,只知道挨打不知道还手,谁去对付北方匈奴啊! “大和尚,别白费劲了,大哥是儒家弟子,我们要听也听儒家那套说辞,才不要听你那些老和尚的故事哩。” 许是哭过一场释放了胸中郁闷的缘故,杨柳虽眼眶微红,心情却已好了许多,见大哥拒绝听大和尚讲经,立刻表明自己立场。 对她来说,立场这东西,就是永远站在大哥那头! 莫毅听得哭笑不得,心中很是无奈,“傻丫头,你大哥我是墨家任侠的传人,不是儒家的。” 忽然,他想到个被自己忽略多日的问题,随即看着杨小丫头与少年认真说:“之前是我疏忽,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个除了打拳以外,要开始上文化课,争取做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好少年!” 说完举起拳头,做踌躇满志状。 “上文化课?做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好少年?”卫青跟杨柳满脸困惑,心说大哥在说什么呀,儒家某句艰深的话吗? 莫毅挠了挠头,心说:“我怎么一激动,把后世的词说出来了,这谁听得懂啊?” 也不难为两个孩子,解释道:“文化课,就是读书写字的意思,至于德智体美全面发展,意思就是让你们成为拥有正确人生观、价值观、政治观……” 话没说完又被一头雾水的少年少女小声打断:“大哥,啥是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政治观呀?” 莫毅扯扯嘴角,觉得自己跟古人解释现代观点纯粹自找苦吃,话锋一转,微笑道:“这些以后慢慢解释,谁也不是一口吃成胖子的,讲多了反而嚼不烂。” 他举起拳头挡住嘴,咳嗽一声,学私塾老先生的口吻道:“总之一句话,从今天开始,你们除了练拳以外,还要抄书跟学算数,就这么定了!” “知道了,我会努力抄书学算数的。”卫青没意见,爹说过,艺多不压身,多学点东西没坏处,何况大哥教的东西,必定是对自己有好处的。 “抄书、学算数?”杨柳喃喃几句,忽然惊醒,尖叫道,“什么,抄书?!” 小脸立刻垮了下来,拿头顶着大哥肚子惨嚎道:“我不要抄书,我不要抄书,毛笔好重的,拿着胳膊疼,大哥饶了我吧……” 莫毅按住她的小脑袋,跟拒绝大和尚讲经一样,拒绝的毫不拖泥带水,“不行,必须抄书,如果你长成大姑娘以后还目不识丁,会被人笑话的。” 见小丫头还想负隅顽抗,加重语气道:“就这么定了,以后每天抄书一百字,抄不完不给肉吃。” 杨柳见耍赖没用,如丧考妣,有气无力的哦了一声,看那模样,仿佛全身骨头都已经每天一百字的任务压碎。 莫毅忍住笑,转身去将空海和尚搬到骡车上,带着杨柳、卫青、女鬼婷芳一起离开祠堂。 到了村里,遇到程雷正在召集村民商议,空海便说自己要先去趟遮天山,以方便从高处俯瞰香料村地势,选一个安全的暂居之地。 之后众人径直去往遮天山,莫毅让卫青杨柳都上了骡车,自己施展轻功拉车。 香料村距离遮天山不过三里,对飞也似的莫毅来说不过片刻功夫。 到了山坳,轰隆声中,那条血红腥臭的百丈瀑布从高处垂落,轰击着下方二十余丈宽的血红深潭,腾起漫天粉红水汽。 莫毅和女鬼婷芳已经是第二次见到这如鬼蜮般的场景,却仍难以适应,脸色都不太好看,杨柳和卫青第一次来,更早已脸色发青。 空海让莫毅把他搬到潭边,口念阿弥陀佛,一挥衣袖,清风拂过水面,血水翻滚的潭水逐渐变得清澈。 变戏法般的手段,看的杨柳卫青眼睛瞪得溜圆。 头顶阳光透过粉红雾气照入潭水,虚弱无力,却勉强能驱散黑暗,整个水潭缓缓变得明亮。 杨柳、卫青、婷芳来到潭边往下张望。 只见堆满白骨与残肢断臂的潭底部,数以百计的黝黑鲶鱼在尸骸中钻来钻去,有的吞食撕扯那些残肢上的乌黑皮肉,有的则在互相攻击吞噬。 碎肉飘荡,泥沙翻滚,很快又将刚刚恢复清澈的潭水搅得腥红一片。 “呕~” 一直努力坚持的卫青终于忍不住恶心,扶着山石大吐特吐。 野兽食人,已经足够血腥残忍,想不到鲶鱼噬人,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柳见卫青吐得昏天黑地,不屑的撇撇嘴,“还是打过老虎的男生哩,真不中用。” 哪知自己也早已脸色苍白,声音发颤。 空海看过瀑布,便提出登山去看那白骨水坝,十里尸堤。 莫毅知道那地方比这里更渗人百倍,就想让女鬼婷芳带卫青和杨柳在麓林中等待,谁知少年少女都要强的很,非要跟着大哥上山。 “好吧,上山也可以,但如果受不了,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放心吧大哥,我们心里有数的!” 莫毅便让婷芳背着两人,自己扛起空海飞掠上山。 期间还特地将白骨水坝与十里尸堤仔细描绘一遍,好让他们心里有个准备。 正午之前,众人来到山巅,循着水声一路来到瀑布口的白骨水坝。 有了预防针,卫青和杨柳果然坚强许多,看着前方用各种骨头垒起的巍峨水坝,都只是脸色发青,没有呕吐尖叫。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空海唱着佛号,不住摇头。 莫毅问他发现了什么。 空海道:“莫施主,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叫‘荼毒千里’吗?” 莫毅点头。 空海叹道:“这座白骨水坝的作用,便是荼毒人间千里,非上古时期的仙人境妖修或者练气士不可为。” 莫毅惊讶道:“荼毒千里,有这么严重吗?现在看来,似乎只有香料村和一小段河水受影响啊?” 听到空海说上古时期,莫毅下意识就要说出蚩尤的名字,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再看看。 空海顺着尸堤看向十几里外的两座山峰,也有些疑惑,“这也是贫僧想不通的地方,按理说有这么一条荼毒千里的白骨水坝,方圆千里应该尽成死地才对,普通凡人,哪怕只是踩上这片土地都会毒发身亡,可如今看来,尸毒似乎被什么东西阻挡在香料村,没有顺着河流或地下水脉、土壤,流向更远处,实在奇怪的很。” “空海师傅,空海师傅。”卫青轻声道。 “咱们都是朋友,有话直说就好,不需要太可气。”空海笑道。 卫青看看大哥,后者点头,便问出自己此刻最担心的问题,“空海师傅,你说那只修建白骨水坝与十里尸堤的大妖死了没有?” 杨柳闻言打个哆嗦,小心观察一下四周,只觉到处鬼影重重,怒道:“你故意吓唬人是不是,都说了是上古的大妖,上古,上古,少说几万年,当然早老死了,不然能叫上古嘛!” 这次卫青到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小丫头反驳的有道理,上古离现在至少隔着几万年,别说大妖,就是神仙,只怕也在光阴长河在中腐朽成灰烬了。 空海笑道:“杨柳姑娘果然聪慧,一语道破玄机。不错,上古上古,自然是很久很久以前,万载时光,灵气又已枯竭数百年,即便是金丹修士也早已身死道消。” 杨柳听到这话胆气为之一壮,双手叉腰,扬起脑袋得意冷哼。 莫毅道:“我要不要现在就去河堤尽头看看?” 空海摇头,“不急,谨慎起见,我们要先回趟程家祠堂翻看族谱,看看能否从族谱中找到关于白骨水坝的蛛丝马迹,既然香料村能阻挡住尸毒,想必其中一定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隐秘。” 莫毅觉得此话有理,便带着众人下山返回香料村。 木车走到离村子还有一里半的地方,莫毅忽看到村中一根黑色烟柱直冲天际,叫道:“不好,香料村着火了!” 杨柳不以为然:“着火就着火呗,反正也要一把火烧了。” 空海和尚抬手敲了一下小丫头脑门,皱眉道:“那能一样吗,如今村里还住着人呢。” 杨柳揉着脑袋,撇撇嘴,却也没有反驳。 她又不傻,知道大和尚这话占着道理呢,再顶嘴会惹大哥生气,连卫青说不得也会帮腔,不过这笔账她已经记在心里,之后一定要往大和尚的饭食里多吐几口唾沫作为报复! “莫公子,这可如何是好!”女鬼婷芳焦急道。 “救火要紧,不能耽搁!”莫毅转头道:“我先走一步,婷芳,你来拉车,让卫青帮你撑伞,遇到什么危险就大声喊,我能听到!” “是,公子多加小心!” 莫毅放下拉绳,施展轻功朝香料村飞掠而去。 身后,女鬼婷芳已跳下骡车将拉绳挂在身上,卫青见婷芳的衣角被阳光照射,立时冒气黑烟,赶忙把伞伸了过去。 木车抬起,朝前狂奔,杨柳一个不防备,险些被甩下车去,忙提醒道:“你慢点,烧几栋房子,死个把人,跟害的大和尚吐血身亡,孰轻孰重,你难道拎不清吗?大和尚一死,你们村子可就没救了!” 婷芳如遭雷击,强忍着放慢速度,并朝空海师傅道歉。 身材好似铁塔的和尚呵呵一笑,“无妨无妨,贫僧还没脆弱到一摇就散的地步。” 一里路程,对在树顶飞掠的莫毅而言转瞬即至,当第一声村民呼喊刚传入耳朵,人已到了村口。 看着村中汉子提着水桶往起火处奔跑,已乱成一锅粥,莫毅眉头紧皱。 那着火的地方好像是程家祠堂! 想到这里,莫毅耸然一惊,大呼不好,“糟了,族谱!” 双腿一纵,掠上屋檐,朝程家祠堂掠而去。 这次他用上了全力,下方救火围观的村民只看到一袭青衫在屋顶划过,转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火已经烧了一段时间,整座祠堂已被烈焰包围,那一桶桶的臭水往屋墙上泼去,非但没让火势减弱,反而引得烈火更加凶猛。 热浪逼人,连气管都被灼的生疼。 程雷眼看火势无救,大喊道:“大家撤出去,都往两边的屋子上泼水,祠堂的火没救了,别再伤了人命,烧了边上的房子!” 汉子们点头,匆匆往院外跑去。 程雷正想离开,忽见一袭青衫落入院中。 “村长,出什么事了,怎么好端端的祠堂忽然着火了?” 程雷发现来人是那位天生神力的青衫读书人,忙道:“我也不知道啊,之前我正跟乡亲们商量烧村重建一事,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正打算组织人手去林中砍树,祠堂里忽然响起一阵大笑,跟着就着火了!” 第六十三章 作孽要还 “大笑声?”莫毅神色渐肃,沉声问,“程老太爷出来了吗?” 程雷一愣,随即叫道:“哎呦糟了,一直没看到老太爷,他只怕还在祠堂里呢,这可如何是好啊!” 莫毅解下赤刀,刀鞘横扫数次,几缕劲风呼啸刮向祠堂被火焰吞噬的正门,风压巨大,立时扑灭小半火焰。 “我进去看看,你们继续按之前计划行事,保护祠堂周围房屋和村民不受火灾波及即可。” 莫毅拎起程雷手旁水桶,将散发着臭气的井水倒到自己身上,身体一矮,转过着火大门。 程雷喊声小心,匆忙往院外跑去,祠堂已经保不住了,周围的房子却还暂时烧不得! 整座祠堂已被火焰吞噬,房梁、窗户、木枰、神龛,都已着起熊熊大火,莫毅刚进入正堂,便被滚滚热浪与浓烟灼的睁不开眼。 “没人,难道在后屋?” 正要去往后屋,屋顶油布烧穿,许多带着炙热高温的瓦片哗啦坠落,莫毅轻功躲过,奔向祠堂后屋。 祠堂不比寻常屋舍,不为住人,布局十分简单,偏房都是用来摆放礼器与桌案木枰,能让程老太爷居住的地方只有后屋。 莫毅转瞬即至,发现后屋房门火势不比大门,心中了然,知道程老太爷多半就在屋里。 他先将祠堂其他地方引燃,最后回到后屋闭目等死,因此此处火势相比其他地方小一些。 刀风刮去,房门洞开,莫毅冲入屋子,果然看到躺在榻上等死的腐朽老人。 莫毅见他呼吸平稳,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危险,便暂时不去理会,环视四周,想找到香料村的族谱。 西面角落,一个满是灰烬的铜盆引起了他的注意,快步走去将铜盆踢翻,灰烬之中滑出一片尚未烧焦的竹片,捏起一看,写着“香料村程家族谱”七个篆字,眉头皱起。 “你烧祠堂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烧了族谱?” 半身腐朽的程老太爷睁开眼,见屋顶黑烟越聚越多,如乌云翻滚,嘴角上翘,露出狰狞笑容,“一帮不守祖宗规矩的小畜生,没必要知道自己祖宗是谁。” 莫毅皱眉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村子烧了之后很快就会重建,你在村中辈分最高,族长之位不可撼动,程村长也保证过,将来祠堂建好,依旧会交由你打理,重建对你而言不会有丝毫影响。” 程老太爷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很快被烟气呛得连连咳嗽,“咳咳,咳咳……你……你懂个屁,等他们尝到了不守规矩的甜头,将来谁还会听我的话,他们只会巴不得我赶紧死了,省的那些老规矩妨碍他们过好日子。” “他们只是想过好日子,让子孙能好好地繁衍生息,又怎么会盼着你死呢,只要是对的规矩,我相信他们还是会遵守的。” “放屁!”程老太爷坐起身,怒目而视,“规矩对或不对,是我说了算的,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评判规矩好坏!” 此刻的腐朽老人脸色铁青,眼角吊起,嘴角有白沫吐出,神色无比狰狞,浑身戾气之重,比一心希望村民们好的婷芳更像个厉鬼。 莫毅冷声道:“所以杨柳说的没错,你是为了能让自己站在道德高处,肆意拿规矩压人,才故意打死亲孙子给村民们看的喽……” 程老太爷狞笑道:“是又怎么样,孙子没了再生一个就是,规矩没了,让我这个了老东西怎么在村里服众,两者孰轻孰重,你一个读书人难道看不出来吗!”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孩童的哭泣声,凄厉瘆人。 “呜呜,呜呜,爷爷,爷爷,您不是最疼我的吗,为什么要故意打死我,我好疼啊……” “谁,是谁在屋外装神弄鬼?”腐朽老人大惊失色,从踏上跌到地上,一张脸瞬间惨白。 一阵阴风刮入屋内,屋内炙热寒气森森,莫毅见一股黑烟在门口徘徊游弋,似是因为惧怕自己不敢进屋,便主动退后几步让开一条路。 那黑烟见青衫读书人让开,呼的飘入屋内,化作一个后背皮开肉绽的十岁稚童,哭着看向腐朽老人。 “呜呜,呜呜,爷爷,爷爷,您不是最疼我的吗,为什么要故意打死我,我好疼啊……” 程老太爷吓得魂不附体,不住往后倒爬,知道后背顶住滚烫屋墙,才尖叫道:“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莫毅见稚童一步步朝老人走去,哪里会不知道这小鬼就是老人当年活活打死的小孙子一口怨气所化,摇头叹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或许,这就是利欲熏心的报应吧。 那皮开肉绽的稚童脸色惨白,一边走向腐朽老人,一边不住地说自己好疼,问爷爷为何要如此狠心,声音越来越尖,越来越惨,听得莫毅后背发凉,腐朽老人更是被吓得是屎尿横流,不停挥舞双手大叫。 被亲孙子化成的怨鬼生吞活剥,实在是人间惨剧,莫毅不忍多看,退到门外,跃上后屋旁的院墙等着。 他准备等会儿跟小鬼谈谈,如果对方已经化成见人就杀的厉鬼,哪怕是情有可原,也只好一刀灭了。 火焰熊熊,不断有瓦片掉落,木材爆裂,噼啪声不绝于耳,除了莫毅这种高手,寻常人根本听不清腐朽老人的惨叫哀嚎。 院外,提着水桶路过的程雷抬头发现青衫公子,扯开嗓子问:“莫公子,可有在火场里找到老太爷吗?” 莫毅摇头:“火很大,有些地方进不去,程老太爷恐怕凶多吉少。” 程雷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小跑着离开。 救火要紧,悲伤什么,只能等以后再说。 不多时裸车跑进村子,却是换成了卫青拉车,杨柳和女鬼婷芳在后面推车。 要是一辆空骡车自己往村里跑,估计能吓死个把人。 卫青见着火的是祠堂方向,对心急如焚的婷芳道:“没事,不是你家。” 婷芳点点头,仍是说:“还是快去看看吧,生前村里人都待我很好,谁家烧了都得去帮一把。” 杨柳左手推车,右手撑伞,翻个白眼嘟囔道:“死都死了,还爱心泛滥。” 安坐与车上的大和尚念句阿弥陀佛,惋惜道:“烧的是程家祠堂,看来族谱是找不到了,香料村为何能阻挡白骨水坝,只怕要成为永远的谜团。” “大和尚,你咋知道烧的是祠堂嘞,就不能是别人家吗?”杨柳好奇地问。 “推测而已,是与不是,等到了火场便知分晓。” “大和尚,你又故弄玄虚了,信不信我不给你晚饭!”小丫头边走边威胁道。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空海道,“小施主,不善待出家人,将来是要遭报应的。” “呸,你当我信这个?”杨柳弃之以鼻。 空海和尚见唬不住小丫头,只好解释:“贫僧听力极好,半里之外一听到村民大喊祠堂走水。” 这次不但杨柳,连卫青和婷芳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等他们到了祠堂,火势已到顶点,房梁等物都以烧断,整座祠堂轰的塌陷,几堵屋墙跟着倒塌,黑烟更浓,遮天蔽日。 “大哥,我们来了!”卫青对站在院墙上的青衫读书人喊道。 莫毅点头,跳下院墙,来到骡车旁道:“程老太爷火烧祠堂,族谱也被他稍微灰烬。” 空海叹道:“唉,想不到他临到最后依旧执迷不悟,罪过罪过。” 莫毅说了那小鬼索命一事,空海说这事可以先让婷芳跟他谈谈,如果戾气实在太重,就只好送他往生,但若是善心尚存,不妨让他在婷芳的生祠里做个童子。 祠堂大火,至少到黄昏才熄,看着已成废墟的祠堂,村民们无不摇头叹息。 好在空海师傅说这就是历代先人的意思,是祖宗们在告诉他们,村子非烧了重建不可,这才让村民们重新鼓起斗志。 离开村子时,空海告诉程雷一切按计划进行,临时居住茅屋就建在香料村东侧五里外的高坡上,那里地势高,还有树林,适合就地取材。 等莫毅拉着骡车来到兔美和顾盼儿等候的树林,天已擦黑。 兔美和顾盼儿都已等的十分心焦,见他们回来,忙迎了上去。 两伙人略微寒暄几句,卫青套上骡车,赶车返回马口村。 路上,卫青挠头问:“大哥,为啥我刚进村子的时候被臭的两眼发黑,等从遮天山回来以后,却有觉得没那么臭了呢?” 杨柳道:“这还用问,因为你鼻子已经被熏坏了。” 莫毅笑问空海:“空海师傅可知道其中原因?” 空海微笑答:“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 莫毅笑着追问他可知道这背后真正的原理。 空海说不知道。 于是莫毅咳嗽一声,开始解释,“其实我们的鼻子里有种感觉气味的东西,叫嗅觉细胞。 当味道飘进鼻子,嗅觉细胞就会受到刺激,自动告诉我们那味道是什么,但嗅觉细胞就像人一样,是会累的,当它们频繁的被某一种气味刺激多了,就会慢慢变得迟钝,从而闻不到那种气味。 我们在香料村呆的久了,嗅觉细胞已经疲劳,所以再回去时就感觉不到那么强烈的臭味,而长久生活在村里村民,更是由于细胞彻底疲劳的原因,一点臭味也闻到。 这就是所谓的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 当然,书里的原话要讲的不是这个道理,而是说人在某一个地方呆久了,哪怕哪里的人品格高尚或者恶劣,都会习以为常,所以要日日自省,扪心自问,而我说的是这句话背后的原理,不是道理。” 卫青、杨柳、兔美、顾盼儿听得连连点头,觉得青衫读书人说的好有道理,简直无从反驳,虽然什么是嗅觉细胞让他们一头雾水。 空海和尚想了想,问:“不知道莫施主对‘佛观一滴水,四万八千虫’怎么看?” 莫毅聊得兴起,随口道:“无非说的是水里的微生物或者细菌而已,只是不知道你家佛祖是真看到了,还是瞎猜的。” 空海眼睛微睁,“莫施主认为一滴水中真有四万八千虫?” “有啊,如果你将来能找到两块无色透明的水晶,我可以把帮你做个显微镜,就能看到一滴水里的微生物了,挺多的。” 莫毅上学时曾经做过制作显微镜的手工课,挺简单的,只要将物镜和目镜分别放在圆筒两头就行。 空海抬头望着天边云霞,长叹道:“唉,想不到儒家已经对世间万物格物到如此地步,可敬、可畏啊……” 又想到佛教南北之争,修阿罗汉解脱道的与修菩萨道的年年吵得不可开交,就差用锡杖、戒刀互相厮杀,大感挫败,有补了句:“可悲,可叹。” 莫毅挠了挠头,不知道悲什么,叹什么,只是想到自己好像无形中又拔高了儒家的地位,脑海中就浮现出王叔揪着自己耳朵破口大骂的画面,只觉得额头冒汗。 驴车后头,已经不用撑伞的女鬼正和一个满脸悲愤的稚童闲聊,多是女鬼再说,稚童只是兴趣乏乏的听着,不时点头摇头。 程老太爷亲手打死的孙子名叫程风,是个豪气的名字,人也如其名,十岁不到就敢离开村子十里,去看外面的世界。 自从吃了自己爷爷后,这孩子就闷闷不乐,若非有女鬼婷芳以同类身份柔声劝说,莫毅和空海一旁施压,天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情。 就听女鬼婷芳以如哭声般的鬼语道:“程风,莫公子和空海法师之所以没为难你,是因为当年程老太爷为一己私欲将你打死,做下了孽,如今被你吃了便是他的报应,但你以后可不能再吃无辜的乡亲父老了,要好好修行,否则他们二位是不会放过你的。” 怕他不以为然,又补充一句,“遮天山的黑风老妖和乌云山的姥姥知道吧,那都是附近法力高强的大妖精,手底下的妖精伥鬼都比咱们厉害,几天前全被莫公子和空海法师收拾的魂飞魄散了。” 兔美转头道:“这是真的,如今乌云山就剩下两个姐姐还活着,剩下的全魂飞魄散了。” 说到这儿,忽然想到起小倩姐姐,改口道:“不对,还有个小倩姐姐下落不明。” 程风盘腿坐在车上,右手支棱着下巴,:“无所谓,不吃人就不吃人呗,反正我也不爱吃人肉。” 兔美眼前一亮,忙问:“你喜欢吃干草和青菜不,我可喜欢吃了!” 程风无奈道:“我不是兔子精。” 第六十四章 遮天有湖,宛如满月 多年只说鬼话,小鬼程风的人话已经说得十分生涩,好在空海和尚与莫毅都是有耐心的人,所以沟通还算顺利。 “程风,你考虑的如何了,是跟着婷芳一起修行,还是往生投胎?”莫毅问。 “人太坏太狠,我不愿意做人,我要跟婷芳姐姐一起修行。” 月色朦胧,偶尔响起几声犬吠,小鬼程风坐在院外石磨上道。 他的边上,围着顾盼儿等人,听过了亲爷爷为了权利打死亲孙子的伦常惨剧,这些内心柔软的女子都十分同情眼前这可怜的孩子。 空海念句阿弥陀佛,提醒道:“你要想好,一但决定跟婷芳留在祠庙修行,以后便有了庇护一方水土村民的责任,不可再对村民们心存怨恨。” “庇护他们?”程风撇嘴说:“那算了,我还是投胎吧。当年他们由着老头在祠堂把我打死,我不吃他们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要我庇护他们,做不到。” 那一夜,除了母亲护自己,用后背挨了许多棍棒外,包括父亲叔伯在内,就在没有一人挺身而出,都是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废话罢了。 稚童想到自己被打死后,悲痛欲绝的母亲深夜投河自尽,连尸首都没找到,眼眶不禁通红。 “去他娘的香料村,全村都是王八蛋,我恨不得他们全死了才高兴!” “小孩子别乱说话!”女亭婷芳呵斥一声,朝空海和尚与莫毅施个万福,“还望法师和莫公子体谅,程风小小年纪就死于非命,心中怨气一时难消实属人之常情,往后我会日日盯着他修行的,相信食多了人间香火,他早晚会怨气散尽,修成阴神,庇护香料村。” 空海和尚看看莫毅,“莫施主以为如何?” 莫毅道:“其情可悯,再看看吧。” 空海点头,双手截个万字佛印,打入稚童眉心,疼的他从石磨上噗通栽倒,在地上来回打滚。 大家都吓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看向能与大和尚平辈而交的青衫读书人。 莫毅皱眉问:“你这是?” “为防万一,贫僧要在他阴魂上下一道佛门禁咒,一但哪天他动了食人之心,禁咒会自行启动,让他魂飞魄散。” “原来如此。”莫毅点点头,“这禁咒有解吗?” 莫毅对这种以防万一的做法没有意见,只是担心这佛门禁咒会因为程风的修为提高而越来越弱,将来会被他强行解开。 空海和尚心思玲珑,自然听懂弦外之音,微笑道:“此咒为佛门修心咒,只要常怀慈悲心,六十年后,禁咒会自行消散。” 然后对疼的满地打滚的小鬼道:“程风,你只需放下恨意,触及神魂的剧痛便会消失。” 痛不可当的稚童勉强嗯了一声,开始调整呼吸,努力试着放下心中恨意,就见眉心处一个金色万字慢慢引入青色皮肤之中,痛苦逐渐消失。 过了一会儿,满头大汗的稚童站起身,默默坐回石磨上,低着头,不言不语。 顾盼儿、兔美等人都觉得大和尚没必要多此一举,有婷芳看着,能出什么乱子,纷纷对盘腿而坐的空海怒目而视。 空海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之后莫毅便拿着婷芳八十贯“积蓄”中的一半,去找老村长购买盖房所需的材料。 除了木料,其他类似瓦片一类的东西还是要去镇上购买。 翌日清晨,老村长带着村里十多个壮劳力,赶着骡车驴车去往临湖县,各个神采飞扬。 拉几趟建材就能净赚五贯,还是莫公子主动提的,自己不要都不成,真是里子面子全都有了。 众人吃过早饭,都留在了马口村休息,那种恶臭扑鼻,满地屎尿的地方,去一次就跟被拔掉层皮差不多。 莫毅因为还要给程雷送“定心丸”,也就是婷芳剩余的四十贯钱,顺便去往白骨水坝尽头的山谷查看,吃过早饭,骑着骡子独自去往香料村。 临走前,空海将自己的紫铜伏魔杖借给莫毅,说对付山里的妖精伥鬼,伏魔杖比刀更好使。 莫毅没拒绝,道声谢,带着伏魔杖与赤刀一起离开。 这次他学聪明了,挑了头嗅觉退化的老骡子,虽然跑得不快,却可以驱赶着进入香料村。 到了香料村,远远就看到披着麻衣丧服的程雷,身后村民们也大都如此。 莫毅想到被孙子吃掉的程老太爷,也就释然,都是一个村的,难免沾亲带故。 “程村长,你们披麻戴孝,会不会影响搬迁?”莫毅翻下骡背,问。 程雷摆手道:“放心放心,也就是意思一下,烧村重建是头等大事,大家都有分寸的。” “那就好。” 莫毅将挂在骡背上的两只竹箱解下,放在地上打开,里面各自装着二十贯上好铜钱,看的程雷和村民们两眼放光。 “婷芳善人那里捐了八十贯,我和空海师傅将其中四十贯拿去县城买建材了,剩下的这四十贯给你留下已备不时之需。” 程雷刚忙道谢,并保证自己一定将这四十贯钱全部花在重建上,还拍着胸脯说重建时,一定把婷芳善人的生祠修建放在第一位! 莫毅便让他们抓紧时间伐木,尽快将暂住的茅屋盖起来,自己则去往遮天山。 进了麓林,莫毅将骡子拴在一颗樟树旁,施展轻功去往山顶。 一袭青衫在树林飞掠,缥缈若仙。 水坝流水依旧轰隆,猩红色的臭水犹如群兽出谷,莫毅稳稳气息,踩着白骨跃上水坝,沿着右侧尸堤朝山谷快步走去。 上了尸堤,才更能体会到这工程之浩大诡谲。 高处两岸十数丈的猩红溪水中,许多体型有如骆驼的黑影来回游弋,不是露出一角挂着残肢的鱼鳍,将河面切开。 沿堤走出一两里,莫毅微微眯起眼睛。 他发现有几条大鱼竟一路尾随着自己,似乎把他当成了猎物。 “哼,不知死活的畜生,没修炼到醍醐境境,也敢打我的主意。” 莫毅假装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一路走来,莫毅已经发现许多根固定堤坝的木桩,根根有水缸大小,刻着符箓铭文,敲击时有金石之声,说是木桩,更像石桩。 要承受数以万吨计的水压千万年,靠那些松散白骨肯定不行,这些坚如金石的木桩必定是关键。 莫毅寻思是不是自己只要破坏其中一根,整座堤坝就会瞬间溃堤,如果那样的话,倒是省的琢磨火药了。 一硫二硝三木炭,看着就一句话,可真要做起来,根本毫无头绪。 青衫读书人往前走着,尸堤吓得猩红水面倏地炸开,一条足有三丈的黝黑鲶鱼越出水面,朝其张开血盆大口。 读书人抽出赤刀反手一刀横扫,细线刀芒未出,只凭寻常刀罡,就将整个鱼头割了下来。 一时大量鲜血从鱼身处喷涌而出。 那断成两段的巨大鲶鱼嘴还张着,让想一口将青衫读书人吞了,身子亦在空中摆动。 莫毅一脚踢出将鱼头踢飞,鱼头与鱼身同时落水,发出噗通两声闷响,水花四溅。 湍急河面立时炸窝,无数鲶鱼、鲑鱼和不知名的大鱼一拥而上,争抢吞食死去鲶鱼的尸体。 莫毅不愿意被血水溅到,只得跳下第二天尸堤,在树林中行走。 十余里长堤,莫毅快步而行,约莫半个时辰到了两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脚下。 不算这两座山峰,遮天山已经有三百丈高,算上之后,海拔已到七八百丈,堪称南方不可多见的雄伟高山。 莫毅看看四周,依旧没发现黑风老妖手下的鬼魅妖精,十分奇怪,心说:“我已经深入大山十余里,居然还没碰上妖怪,难不成黑风老妖死后,那些鬼魅精怪都已经树倒猢狲散?没这么快吧,难不成他们在山的另一边?” 他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尸堤一路向两峰见的山谷眼神,远远望去,很像一条激流勇进的坡道,水流湍急,色泽也更接近寻常清澈河水。 “上面是什么龙潭虎穴,总要看过才知道。” 莫毅提一口气,施展轻功快速登山。 又过去一炷香功夫,天色已近正午,莫毅终于来到山谷入口。 站在尸堤源头俯瞰山谷,莫毅微微一愣。 他怎么也想不到,尸堤尽头的山谷竟是座水汽氤氲,碧波绿水的大湖。 因为雾漫湖面,如罩了一层波纱,让这大湖一眼望不到头,但莫毅估计长宽最少有四五里。 大湖四周的山坡上满是绿树红花,冬日不谢,还有蝴蝶飞鸟穿梭其中,发出阵阵空灵啼鸣。 “难道这里也像太湖一样,湖水中藏着什么洪荒神兽?” 望着碧绿湖水,涟漪阵阵,莫毅不禁凛然,若是这里藏着一头大妖,那他不是死定了。 却见几只白鹭从林间飞下,低空掠过湖面,脚掌蹭着湖水,擦出一串柔缓涟漪,飞向远处。 看到这一幕,莫毅松了口气,自嘲笑道:“我还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万物有灵,如果湖水中藏着头凶残大妖,那么飞鸟一类的生物一定不敢太过靠近,这是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除非实战法术,否则难以更改。 那几只白鹭动作舒展柔美,完全不想中了法术的样子。 莫毅放下心来,开始沿着湖水四周的山坡行走,寻了处凸起山石坐下,开始吃干粮,吃着吃着忽然灵光一闪。 “这难道是个死火山的火山口?” 莫毅越看越像,决定吃完饭后去试试水温。 听后世专家说,死火山形成的湖泊多为冷水湖,而冷水湖中,生物生长极其缓慢,是不会有什么大型鱼类的。 不多时吃过午饭,喝了口水,作青衫读书人大半的年轻人来到湖边,伸手试了试水温。 手指刚触,便觉得冰冷刺骨,超不过十度,彻底放下心来。 哪怕这湖里真有大妖神兽什么的,也多半是在冬眠了。 巡了一圈,没有特别发现,莫毅回到山谷入口,折而向东,他想先找到黑风老妖的府邸,再去寻那任务系统里的“遮天洞府”。 约莫到了下午申时,终于在大山另一侧找到一座大开山门的洞府。 洞府外的空地上,一具具白骨骷髅横七竖八的躺着,瞧那身形,死前应该十分痛苦。 莫毅小心摸到山门对面的树林,就按到山壁上刻着“黑风府”三个硕大黑字。 “原来黑风老妖的山洞在遮天山西南面,难怪一直没没碰上黑风老妖的是手下。” 等了一会儿,山洞中溜出出两只尚未化形的灰狼妖精,贼眉鼠眼的弯腰直立行走,却没有人样。 二妖手上抱着竹箱,身上挂着包袱,看模样就像……小偷?! 莫毅等他们进入树林后悄悄尾随一里,绕到身前。 “你们两个站住。” “谁,是谁?”两只狼妖惊慌失措。 莫毅走出树林,将紫铜伏魔杖握在手中,冷声道:“你们是黑风老妖的手下?” 由于赤刀上重新贴了匿迹藏行符,杀气遮掩,两只狼妖只看到一个手持伏魔杖,不伦不类的年轻读书人,互视一眼,露出瑟瑟白牙冷笑。 也不说话,放下手中竹箱直接一左一右朝朝其扑去,狼爪獠牙,疯狂嗜血。 莫毅将左边那只体型较小的狼妖一脚踢飞,伏魔杖当头敲下,咚的闷响,直接敲碎右边那头狼妖脑袋。 那头两眼发黑的狼妖见同伴如烂泥般翻倒,吓得肝胆欲裂,扭头就要逃跑。 “站住,在动一下打死的。” 狼妖身体一僵,果然不敢在动。 莫毅道:“过来,我有话问你。” “是……”这头名叫“十一狼”的狼妖弱弱的答应一声,颤抖着走到深藏不露的青衫读书人身前跪下,“小圣人饶命啊,小妖只是去黑风府偷点东西,没做什么坏事,如果小圣人不高兴,小妖这就还回去。” 十一狼以为这读书人是黑风老妖的朋友。 莫毅淡淡的道:“求饶的话少说,你能不能活着离开,全看你答的话能否让我满意。” 十一狼忙道:“小圣人只管问,小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莫毅点头,“我来问你,黑风府出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能让你这种道行低微的妖精有机可乘?” 第六十五章 探秘黑风府 十一狼忙毕恭毕敬的答:“不敢欺瞒小圣人,如今黑风府已经是无主之地,好东西都已被法力高强的鬼魅妖精在前两日搬空,我们这些小妖只是偷偷来捡点他们不要的垃圾。” 莫毅假装惊讶,“什么,黑风府成了无主之地?怎么回事?你细细讲来。” 十一狼听到这话都快哭了,颤声道:“回小圣人,具体情况小妖实在不知,只是听一直负责为黑风府送酒的兄弟九狼说,大前天夜里,黑风大王没有等来乌云山的小倩,勃然大怒,亲自带领一百鬼骑军奔赴乌云山找兰若阁算账,打算灭了上下满门,之后没多久,留在黑风府招待宾客的伥鬼妖精们忽然倒地哀嚎,不多时就全死了,然后宾客们大喊:‘黑熊精死了,大家抢啊!’开始大肆洗劫,我兄弟不敢跟那些修为高深的妖精伥鬼抢宝贝,就偷偷溜了回来,等了两天,才带我回来捡漏。” “原来如此,所以这就是你兄弟九狼?”莫毅看眼脚边脑袋开花的尸首。 “是,他就是我九哥。”十一狼难掩悲伤,眼眶微红。 莫毅见他确实难过,也无丝毫愧疚,自己不过想问他们几个问题而已,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意图,他们却不问青红皂白的下杀手,想来平日没少吃人,死不足惜。 莫毅又问十一狼,那些宾客是如何从一众伥鬼妖精的死判断出黑风老妖已死的? “回小圣人,黑风大王为了保证洞府安宁,给每个留守黑风府的伥鬼妖精都下了‘共死咒’,只要他死了,留在洞府的伥鬼妖精们就都会跟着魂飞魄散。” “共死咒……原来如此……”莫毅想到金大师书中天童姥给洞主们种下的生死符,立刻了然。 邪魔外道统御手下的方法大都殊途同归,靠暴力而不讲道义。 知道黑风府已树倒猢狲散,莫毅便让十一狼带着东西滚蛋,径自去往黑风府。 十一狼见青衫读书人没有对自己斩草除根,有些惊疑不定。 等见他真的走远,这才从九狼身上摘下包袱挂在身上,将两个竹箱叠在一起抱起,扬长而去。 至于自己那死于非命的兄弟,连看一眼都欠奉。 莫毅走入黑风府山门,便看到一个巨大洞窟,洞窟内许多白骨散落各处,屏风、桌案与木枰、杯盘翻倒一地,似是正堂。 有了兰若寺的经历,他知道这是幻境崩碎后黑风府的真实样子,若黑风老妖没死,这里恐怕会有很漂亮的亭台楼阁。 在宽敞明亮的洞窟左转,步入面阔一间的甬道,先听到潺潺水声,过了之后,就看到一座石桥立于两丈宽的山中暗河之上,石桥后面,是水榭池塘。 “看不出来,这黑熊精还挺风雅的。” 莫毅走过石桥,来到池塘旁查看,发现池水已经漏光,池中荷花水仙被踩得乱七八糟,再仔细看,发现池底中央经有有条打开的隧道。 “这是藏在池水中的密室?” 经过宾客一番劫掠,相信这座密室已被扫荡一空,但莫毅在好奇心驱使下,还是做了个火把点燃,跳下池塘进了密室隧道。 隧道蜿蜒盘旋两圈,便到了密室石门处,门开这半扇,莫毅侧身而去。 火光摇曳,照的密室忽明忽暗,莫毅举着火把从左到右晃一下,许多翻倒的多宝架就像杂乱无章的灌木丛,这儿一堆,那一簇,敏感交错,宝物却是一件也没发现,只有很多剑刺刀砍的痕迹,想必宾客间为了抢夺宝物没少翻脸。 来都来了,莫毅总想带点什么回去,便在不算宽阔的密室里来回寻摸,最后总算在两个倒在一起的多宝架下找到一个木匣。 打开一看,是九个半尺长、颜色各异的漂亮瓷瓶,拿起摇晃,瓶中沙沙作响,像装了许多小药丸,觉得可能挺值钱的,便带着出了密室,打算回马口村后让空海和尚帮着鉴定鉴定。 之后莫毅走遍了黑风府每个洞府,在兵器库看到许多劣质兵刃,好家伙却半件也无。 又在库房看到一地铜钱和银大钱,本着生活不易,需要多多储蓄的原则,莫毅将百十枚银大钱找个钱箱全部带走。 开玩笑,四海钱庄的银大钱,因为物以稀为贵,一枚的价值几乎与朝廷发行的金饼相当。 百十枚,那可就是几百贯! 之后又去了粮库,发现这里是保存最为完好的,一代代大米,一扇扇腌好的火腿肉,一条条熏好的鳗鱼,一坛坛美酒,几乎原封不动的摆挂着。 莫毅看到这些笑了,心说:“这感情好,香料村未来一年都不怕没吃食了。” 说着拎了两条火腿,六条肥大鳗鱼离开粮库,走时还不忘小心的管好大门,免得老鼠黄皮子霍霍了好东西。 至于黑冷老妖的寝室,怎被破坏的最为彻底,不但石床被整个劈开,连洞壁都生生被刮去数尺,想来是那些宾客觉得最值钱的宝贝肯定藏在这里。 莫毅摇了摇头,就打算离开,都被人掘地三尺了,就算再找也找不到什么。 莫毅左手拎着猪后腿,右手拿着半尺长鳗鱼,腋下夹着木盒,怀里抱着钱箱,出了黑风府,想了想,没关上山门,就这么径直离开。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不做也罢。 太阳西沉,已过了未时,莫毅心说既然没找到遮天洞府,便早些回去好了,等明天再来仔细找找。 暮色里,青衫读书人骑着骡子回到马口村。 院中,杨柳正和兔美、卫青、顾盼儿玩大哥教的跳房子游戏。 卫青练功勤勉,常年进山采药,下盘稳健,兔美又是成了人性的兔子精,身手敏捷,杨柳也是疯惯了的野丫头,最大输家自然就非满头大汗的花魁顾盼儿莫属。 只见她小心的丢出沙包,笨拙的跳着,俏脸微红,满眼的开心,想来是很久都没有玩耍的这么开心了,所以胜负根本无所谓。 屋里,空海和尚正跟女鬼程婷芳与小鬼程风闲聊,想来是说的慈悲佛法,女鬼听得十分专注,小鬼则直打哈欠。 骡子打个响鼻,杨柳几人立刻笑着跑过来。 “大哥,你太过分了,偷偷去逛街也不带上我,还说去香料村呢,太狡猾了!”小丫头不接火腿,不接鳗鱼,只接钱箱。 莫毅在杨柳额头轻弹一下,“这些是从黑风老妖的洞府里拿来的,你要是喜欢,明天就跟我去,那里面有好多的粮食和铜钱,多到你搬不动。” 一听到钱,杨柳立刻心痒难耐,嚷嚷着明天一定去! 莫毅下了骡子,将火腿和鳗鱼交给兔美与卫青,让他们拿给老村长加菜,自己则带着顾盼儿去找空海。 进了屋子,空海和尚笑着拍拍肚子,“跟莫施主同行,贫僧的五脏庙真是占了大便宜。” 莫毅笑笑,掏出木盒递给他,“帮忙鉴定下是啥东西,从黑风老妖的洞府找到的。” 空海和尚不在玩笑,接过木匣打开,小心的拿起白瓷瓶端详,觉得问题不大,便让众人退到屋外,独自拔起瓶塞闻嗅。 等九个瓷瓶全都闻过之后,空海招手道:“进来吧,都是写疗伤和滋补神魂的药,深色治内外创伤,浅色滋补神魂。” 莫毅走入茅屋,接回木盒,随口说:“有对你病症的药吗?” “有,绿色那瓶催发生机,对内外上都大有裨益。” “哦。” 莫毅直接将绿瓶丢给空海和尚,随手将木盒放入竹箱。 刚刚进屋的杨柳悄咪咪的打开钱箱看了一眼,哇的大叫,“大哥,是四海钱庄的银大钱诶,咱们发达了!” 她曾在襄安县黑手帮帮主许老大的生日宴上见过此物,是隔壁县的黑手马帮主送来的贺礼,共计四枚,暗合许老大的寿数四十。 记得当时一打开木匣,全场有见识的老黑手们纷纷哇哇大叫起来,许老大也是满面红光,觉得十分有面子。 所以杨柳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有个装满银大钱的小钱匣,不要多,十枚就好,以后每年生日在往里面放一枚! “喜欢不?”莫毅笑问。 “这可是价比黄金的四海钱庄的银大钱诶,必须喜欢啊!”杨柳小鸡啄米的点头。 莫毅笑道:“喜欢的话,就拿三枚,也给大家每人发三枚,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带着钱总没坏处。” 杨柳刚要山呼万岁,就想到有好些钱要落入别人口袋,笑脸顿时绷紧,不太情愿,“大哥,要不一人给一枚吧,那么多钱大家也花不了。” “小财迷。”莫毅笑着弹一下小丫头额头,“快分,不然你那三枚银大钱可就没了。” 杨柳心说这还了得,赶忙捡三枚放进自己贴身收藏的钱袋,开始分发。 空海是第一个拿到钱的,乐呵呵的道:“阿弥陀佛,莫施主乐善好施,将来必有福报。” 杨柳咳嗽了一声,示意你手里钱可是本姑奶奶发的。 空海便笑着补了一句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杨小施主将来也必有好报。 “哼,这还像句人话。”杨柳仰起脑袋,开始给婷芳和程风分发。 “杨柳姑娘,我们以后会永留香料村,食村民香火,钱就不比发了。”婷芳道。 莫毅不但绕了自己和程风不死,还要将自己的故乡救出火坑,大恩大德已经无以为报,又怎么敢再占便宜。 杨柳见状看看大哥,示意让他拿主意。 莫毅道:“还是拿着吧,人心善变,谁也不知你们的生祠将来光景如何,如果门庭冷落,这些银大钱也可以当做后手。” 女鬼婷芳闻言犹豫片刻,起身施个万福道谢,才收了三枚银大钱,程风也道声谢,将钱收起。 之后分发,顾盼儿和卫青都笑着道谢,但要说高兴,还得数从前院厨房返回的兔美。 她是被槐树精看中才得意幻化人形,在兰若寺一直属于奴婢,连命都攥在姥姥手里,更别提拥有财产,这三枚银大钱她这辈子第一拥有财产,简直是兔生的一座里程碑! 杨柳见兔美一直捧着银钱傻乐,翻个白眼,心说这也太没见过世面了。 翌日黎明,鸡叫头遍,莫毅、卫青、空海三人便已醒来。 “空海师傅,你能站起来啦?!”卫青惊喜的道。 床榻下,身材高大魁梧的空海和尚昂然而立,双手合十道:“多亏了莫施主赠的伤药,贫僧如今已能如常人般行走坐卧,之后每日服用一颗绿色丹丸,相信一周后就可痊愈。” 莫毅笑道:“那敢情好,今天村长他们要往香料村送建材,我们刚好同行。” 吃过早饭,马口村十几辆满载建材的骡车、驴车已经停在前院,村民们各个神采奕奕,等待出发。 空海和尚对村民们说句好人有好报的吉利话,坐上卫青驱赶的骡车,与莫毅一起上路。 还没出村口,杨柳和兔美挥手赶来。 “卫青,等我一下,等我一下!” 卫青拉停骡子,转头道:“你也要去?” “废话,这次要去黑熊精的老巢搜刮诶,怎么能少的了我这个火眼金睛!”杨柳一屁股坐上骡车,两三下爬到莫毅身旁坐下,笑嘻嘻的说,“大哥,我能去不?” 莫毅揉揉她的脑袋,“上都上来了,我还能把你踢下去不成,不过这次是要带村民一起上山,你看要做好走远路的准备。” 杨柳笑道:“小意思,我又不是盼儿姐姐,满山跑都没问题。” 于是十多辆车一齐去往香料村。 辰时刚到,众人来到村子三里之外,已能闻到些许臭味。 莫毅怕香料村的情况吓到他们,便让他们将建材直接卸在路旁就原路返回。 就这么轻松的赚了五贯钱,老村长有些不好意思,一众汉子也说农村人没那多讲究,平日里挑粪浇菜园子,啥脏乱臭没见过,但莫毅态度颇为坚决,也就只好卸了建材掉头返回。 不多时程雷带着村民的壮丁和骡车、牛车赶来,打声招呼,开始热火朝天的装车。 莫毅叫来程雷,说自己在遮天山发现一个藏有许多了粮食和铜钱的土匪窝,一窝土匪已经被他解决,想让村长找些人手去搬运粮食铜钱。 程雷有些为难,因为村里的壮劳力都在全力赶建暂住的茅屋,很难抽出人手。 第六十六章 杨柳的本事 结果解决问题的人又是小丫头杨柳。 “村长,你是不是傻?” 程雷皱眉,对这个出言不逊的小丫头片子有些不满,但看在莫毅和空海的面子上,也不好责骂,换成村里的孩子,非拿藤条抽的屁股开花不可! 莫毅呵斥道:“杨柳,说话要有了礼貌。” 杨柳吐了吐舌头,“知道了,大哥。” 程雷问:“不知小姑娘此话何意?” 杨柳指指把大梁瓦片一应建材往车上搬的汉子,摇头道:“村长,一看你就瞧不起女人,女人们一但遇上往自己家搬粮食铜钱的好事,力气会大的吓人,只怕不比你哩。你放着一帮壮劳力不用,却只让她们洗衣服做饭打下手,这不是傻,是什么?” 莫毅恍然大悟,以拳击掌,“哦,对,妇女能顶半边天!” 空海心头一惊,寻思:“我佛一直宣扬众生平等,却想不到儒家弟子已经能说出‘妇女能顶半边天’的话,善哉善哉,这才是真正的众生平等,真正的男女平等啊,贫僧自愧不如!” 说完开始默念心经,并决心把这句话写在僧衣内侧日日端详。 “让那群婆娘去搬粮食铜钱,这靠谱吗?”程雷有些没犹豫,在他眼中,女人除了洗衣服、做饭、暖被窝、生孩子,没其他用处。 莫毅道:“放心,我会在一旁盯着点,如果不行,就会放弃。你现在就将村里的骡车牛车分我一半,我和空海师傅亲自带她们上山。” 程雷对空海和莫毅的信任实已到盲从的地步,虽然还有顾虑,却也真分出六辆骡车牛车。 莫毅将车拴在一起去往香料村。 一路上,杨柳十分得意,脑袋一直仰着,真正的眼高于顶,莫毅笑着在她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坐车的时候不要仰着头,当心扭了脖子,回头吃饭的歪着头,那可就被人笑死了。” 杨柳嘻嘻一笑,“知道啦,大哥,你说那村长怎么那么蠢呢,明明可以村里还有很多女人可以帮忙,却死活想不到?” 空海跟卫青都转头看向莫毅,希望听到一番高屋建瓴的高见。 莫毅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傲慢与偏见吧,自从我们从采集文明转为更需要力量的狩猎文明、农耕文明,男人便强势了几万年,已经习惯了小看女人的力量,觉得她们在大部分时候都比不上自己,久而久之,就有了女人不顶用的先入为主的偏见。” 卫青与空海反躬自省,发现自己的内心想法竟像被青衫读书人看透一般,有些赧颜。 杨柳却是拍手叫好,“大哥说真好,以前在襄安县,我一直是一帮小黑手里牵羊最多的,可那帮家伙却还是信不过我,不让我当小头目,非选一个一个月总要被肥羊走一两回的傻大个,以前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晓得了,就是因为傻鸟的傲慢与偏见!” 然后小丫头有挠头问:“大哥,采集文明,狩猎文明,农耕文明都是啥呀,又是老夫子们捣鼓出来的高深学问吗?” “呵呵,不是,是我自己瞎捉摸的,可别跟别人乱说。” 莫毅可不敢把人从猿猴慢慢演化,最终出现了文明,这种大逆不道的理论推给儒家圣人,要是不小心传到董仲舒耳朵里,自己只怕会死。 “放心吧,我嘴巴很严的!”杨柳斜睨一眼卫青,揶揄道,“就是不知道卫青嘴巴紧不紧,会不会出去乱说。” “你少冤枉人,我从来不传喜欢的!”卫青牵着缰绳,扭头抗议。 “切,谁知道真的假的,你们这些没混过江湖的小家伙,想来不可靠。”杨柳噘嘴扭头,一副打死不信的表情。 莫毅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都是可靠地人,绝不会在外面乱说的。” 这一路行来,相处的日子并不长,两个小家伙却日日斗嘴,多是嘴笨的卫青吃亏,被小丫头气个半死,难不成这就是欢喜小冤家? 想到这里,莫毅暗觉好笑,觉得自己未免想的太多了,杨柳只有十岁,卫青不到十四,懂什么男女之情,多半是闲来无事的斗嘴罢了。 “莫施主,所谓的采集文明、狩猎文明、农耕文明,指的是?”空海和尚按耐不住熊熊燃烧的求知欲,走到半途开口询问。 “呵呵,空海师傅对我这些胡说八道感兴趣?”莫毅笑问。 空海摆手,“你这么说可就过谦了,这几日接触,贫僧发现你的话往往能发人深思,有许多更是成为真知灼见都不过分,绝不是什么胡说八道。” 杨柳和卫青也点头附和,“是啊大哥,你的话可不是胡说八道,都很有道理的!” “呵呵,既然你们这么夸我,那我就给你们说说我的想法。” 于是莫毅就将达尔文那套关于人类演化的理论说了出来。 三人从没有听过这么匪夷所思,又绝难反驳的理论,各个瞠目结舌,无话可说。 我们是从猴子变的,不是女娲娘娘用泥捏的? 在很久以前,我们都不穿衣服,茹毛饮血,采集文明阶段还是女人当首领,比吕后权利还大? 所有东西都是解放双手后,人们一点点创造出来的,不是某位神仙教的,也不是黄帝、神农他们一人创造的? “如今的匈奴国,就是游牧民族,他们靠放牧为生,逐水草而居,人人从小骑马射箭,所以民风凶悍,机动力特别强,擅长纵马劫掠,奉行能抢就抢,打不过就跑。 而我们大汉国是农耕文明,不擅长骑马打仗,也很难从战争中获得利益,毕竟匈奴国对我们而言实在太贫寒了,打场胜仗,人吃马嚼的消耗远比缴获的战利品要多,所以才总是吃匈奴国的亏。” 卫青听到这里,气的一拳砸在木板上,“大哥,难道我们汉人就注定被匈奴人欺负吗?!就因为我们不擅长打仗?!” 莫毅拍拍少年肩膀,微笑道:“放心,不出十年,这种局面就会开始扭转。 到时候大汉国会诞生无数名垂青史的猛将,以及悍不畏死的战士,将匈奴打出东胜武洲的版图。 那时候,汉人会成为英勇伟大的代名词,不论走到哪个国家,都会被人高看一眼。” 一席话说的卫青热血沸腾,少年攥起拳头道:“大哥,我将来也要成为名垂青史的猛将,为大汉国打匈奴!” 莫毅竖起大拇指,赞道:“好,有志气,少年就该如此!” 杨柳掩嘴笑道:“得了吧,就你那三脚猫功夫,打个羊妖都费劲,还带兵打匈奴哩!” 莫毅立刻赏她一个板栗,“打击别人理想是不道德的,晚上罚抄两百字!” 杨柳揉揉脑袋,垂头丧气的哦了一声。 空海看着亲如一家的三人,满腹疑惑,莫毅说十年后之事的样子十分肯定,仿佛亲眼所见一般,十分蹊跷。 空海甚至怀疑莫毅用了啥道家的推演数,可儒家弟子向来只做寻常的周易推演,应该不至于推演到十年以后如此细致的天下大事才对。 难道他不是真正的儒家弟子,而是阴阳家,或者纵横家的弟子? 不应该啊,那些家伙都是利益至上,向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没这么送财童子呀?! 而且空海发现了这个说法的最可怕之处。 他竟然一系列证据,例如远古动物的骸骨,古时的器物服饰与现今器物服饰的不同,十分合理的否定了神造世人的说法,这对于儒家而言也有冲击,却不算太大,可对于佛教和道教而言就太可怕了。 如果人不是神佛创造的,而是自然繁衍的产物,那佛教的立教根本就去了大半,这还如何让使人们相信神佛就在身边?! 这一刻,空海甚至动了杀心,但想到莫毅并不打算宣扬这套说法,这几日又对自己十分照顾,又愧疚的打消了念头。 正想着呢,香料村已到,卫青皱了皱鼻子,直接沿着车辙进入村子。 香料村里,家家妇人都在收拾行李,要烧村重建了,很多东西得带到暂住地去。 莫毅发觉了小丫头的能力,便让她组织本次行动,杨柳毫不畏惧,让卫青将骡车赶到村子中央,站起身扯开嗓子喊道:“想白拿粮食,白拿铜钱的,都给我过来集合!” 声震八方,村中妇人纷纷一愣,转头往村子中央望去。 杨柳又喊道:“空海师傅要带大家去山里搬粮食和铜钱,想要的都来我这里结合,过时不候!” 一听是空海师傅发话,许多妇人纷纷放下手里活计,背上竹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等杨柳再喊一遍,莫说村中健壮的妇人,就是老妪和孩子都背着竹篓来了。 “大哥,看到了吧,想喊人干活,一提钱,二提粮食,比啥大道理都管用。”杨柳得意道。 这话让卫青若有所思。 莫毅笑着摸摸小丫头脑袋,朗声道:“我们此行要去往遮天山西南面的山腰,路途不近,老人和孩子就别去了。” 谁曾想不管是老人和孩子,各个都表现出一往无前的决心,表示绝不拖累队伍。 莫毅无奈,只好随他们去了。 去的路上大家都是坐车,在山脚绕行,速度不慢,一个半时辰便到了遮天山西南山脚。 山路崎岖,骡车牛车上不去,空海便让莫毅斩一些树枝削成行山杖,一人发了两根,开始登山。 好在黑风洞不高,只山腰,也就一里的蜿蜒山路,村民们互相作伴,并不觉得难走。 正午前众人达到黑风府,空海和尚从车上拿下大包干粮给村民们分时,莫毅则带着卫青杨柳进山查看。 其实这是杨柳强烈要求的,她怕有好宝贝被村民们拿走了。 莫毅先带他们去了趟池塘下的密室,杨柳进了密室就开始举着火把东找西翻,不是还拿鼻子闻闻,活脱脱一只正在寻找食物的鼹鼠。 “别气馁,我也很仔细找过一遍,没什么好东西了。” 莫毅正打算安慰几句,却发现小丫头直接跑出密室,开始在楼梯上东敲西打。 莫毅和卫青一头雾水,跟出去查看。 杨柳脸贴在石阶,仔细的用架子腿敲着已经快快青石,等走到旋梯中部,忽然眼前一亮,喊道:“大哥,卫青,快来帮忙,我找到机关了!” “我去,真的假的?”莫毅和卫青急忙跑去朝看。 只见小丫头用力去抠那块四尺长、两尺厚的青石砖,发现怎么也扣不动,便道:“大哥,我挪不动,你来试试。” 莫毅点头,双手扣住石砖缝隙,内力运转,打算将青石砖硬生生拔出来。 咯咯两声脆响,石砖缝隙裂开一点,内部响起一声链条绷紧的嘣嘣声。 “真有机关!” 三人大喜,莫毅使出全力拔砖,却再也拔不出来,无奈只能松手。 “不行,这机关是专门为黑熊精设计的,我的气力不够,卫青杨柳,我们去找两根铁矛插进缝里,一起使劲。” “好!” 三人赶忙去往武器库,挑了两只铁矛返回。 这一次,莫毅依旧在前用手,杨柳和卫青则在后奋力下压铁矛。 三人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青石砖又拔出两尺。 就听楼梯下方咯咯咯连响,一系列的机括运转声不断响起,上方旋梯哗的下沉,露出一扇一人高的铜门。 “成了,大宝藏,我们找到大宝藏了!”杨柳和卫青立时欢呼雀跃。 莫毅重重呼了口气,拔出赤刀横在胸前,“不知道有没有机关在后面,你们退后,我先去探探路。” 少年少女乖巧退后,身体整个趴在旋梯上。 莫毅将两只弯曲铁矛掷向铜门,咚咚两声脆响,铁矛坠地,铜门纹丝不动,却也没发出什么暗器。 想了想,莫毅来到门前,伸手去推,依旧纹丝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 莫毅收刀还鞘,双手运劲向门拍去。 咚一声闷响,隧道微微一晃,沙尘漱漱而落,撒了三人一头。 “区区一扇铜门,我还治不了你了!”莫毅好胜心起,又是势大力沉的三掌拍出。 铜门震颤,却依旧纹丝不动。 杨柳被一块掉落的土块砸中脑袋,生疼,忙捂着脑袋道:“大哥,要不试着推一下吧,说不定是推拉门呢!” “啊?推拉门?” 莫毅抓住门环往左边一推,哗啦,门开了。 “额……” 三人顿时无语。 第六十七章 黑熊精的家底儿 看着门后悬挂多件甲胄兵器的斗室,莫毅无比尴尬,卫青和杨柳却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通道狭小,两人的笑声显得愈发洪亮,真的顶部又开始掉落尘土。 “好了,好了,赶紧进来拿宝贝。”莫毅努力转移焦点,往里扫一眼,夸张的说,“哇,全都是值钱的好东西啊,你们还是别进来了,它们都是我的!” 听到这话,卫青和杨柳赶忙一边嘴里说着:“大哥,等等我们!”一边一步三阶往莫毅那儿跑去。 这间斗室不大,相比起下方密室只有三分之一,却悬挂了五副甲胄、五件兵刃。 那五副甲胄材质款式不尽相同,有适合骑兵的轻皮甲、重铁铠,有适合步兵的步兵重铠、轻木甲,还有副以纸娟木棉制成的纸铠,皆刻有符文,造型或精美灵动,或古朴厚重,上手一摸,件件轻如鸿毛,硬赛铜铁,就知道已属于超脱凡品的山上法器。 “哇,这盔甲好漂亮呀?!”杨柳看到那件描绘有百花争艳图的纸铠,顿时两眼放光。 莫毅将头盔从架子上取下,微笑道:“喜欢就试试,合身的话就是你的了。” 杨柳三呼大哥万岁,将头盔扣在脑袋脑袋上,欢欢喜喜的去解护衣。 莫毅又挑了套轻巧的步兵木甲给卫青,“你如今气力不够,穿不了重铠,等到了河南郡,我把四副都留给你,你看情况穿戴,都是山上的法器,市井间在精良的铠甲也比不上。” 就像后世的热血少年多喜欢坦克冲锋枪,古时的少年也喜欢漂亮的铠甲兵刃。 卫青接过木甲,欢喜的道一声谢,开始慌手慌脚的往身上穿戴。 莫毅又去看了看兵器加上的五件兵刃。 刀、枪、剑、锏、槌,造型漂亮,工艺考究,却没有刻符文,想来是黑风老妖购置五副甲胄时已掏空了家底,再买不起法器兵刃,才拿这些市井的能工巧匠做的兵器凑数。 莫毅将宝剑弯刀摘下跟自己的剑比了比,发现与自己那柄由天外陨石所铸,名叫“流星百炼”的宝剑大致相当,便递给两人,“卫青,这把剑给你,杨柳,这把刀给你。” 卫青忙双手接过宝剑,恭恭敬敬的弯腰致谢。 小丫头不爱客套,刚才都谢过,再谢没意思,喊声大哥万岁,接过弯刀挂在腰上,挺起胸膛,双手叉腰问:“大哥,我这样牛气不,想不想能横扫黑手帮的大将军?” 莫毅仔细打量,顿时乐了,还别说,小丫头穿上百花争艳的纸铠,配上刀鞘有流水溪涧图案金银掐丝的弯刀,还真是颇为英气,竖起大拇指赞道:“牛气,牛气得很,那什么黑手帮要是看到这副模样的小杨柳,一定立马跪地求饶。” 杨柳闻言眉花眼笑,乐的后槽牙都看得见。 此次前来本就为了搬东西,所以三人都背着竹箱,将剩余甲胄兵刃放入箱中后,莫毅推开一扇盖着白虎皮的屏风。 “这事?” 屏风后,赫然出现一个两丈高,一丈宽的山洞,洞口放着几副铁锹铲子和箩筐,洞内每隔三十步便支着一个防止塌方的木架,笔直幽深,也不知道通往哪里。 “大哥,那黑熊精还有挖矿的癖好吗?”卫青问。 莫毅挠了挠头,“不知道啊,熊喜欢挖洞吗,那不是穿山甲和耗子才喜欢干的事吗?” 杨柳此时正将白虎皮放进在竹箱,听到两人对话探出头来,只看一眼,就道:“挖啥洞呀,这是挖大墓倒斗呢。” “挖大墓倒斗?”莫毅和卫青一时没转过弯。 “是呀,挖墓倒斗。”杨柳盖上箱盖,重新背起竹箱,走到洞口说,“就是挖开古时候富贵老爷们的墓地,找他们借些铜钱花花,你们没见过吗?” 卫青大惊,“怎么能这么干啊,挖别人祖坟,这是要被天打雷劈的,官府抓到也要杀头!” 杨柳不屑的翻个白眼,冷哼道:“人快饿死的时候,连自己孩子都吃,还会怕天打雷劈官府杀头?笑话!” 莫毅摸索着下巴沉思,忽然脑海中一道白芒划过,寻思:“难不成黑风老妖是打算挖遮天洞府?!” “你们在这儿守着,我进去看看。”摘下竹箱,拿起一只挂在架子上的火把,腰挂赤刀与流星百炼,快步进入山洞。 卫青忙嘱咐一句多加小心。 被火光照的忽明忽暗的幽深山洞中,莫毅闻着泥土泛起的土腥气,一面小心提防可能出现的猛兽妖怪,一面尽可能加快脚步。 这山洞被挖的笔直向下,一直延伸向西面延伸出去四五里之遥,越到后来,洞内渗水越是严重,最后一里,莫毅已经是在齐膝深的泥水中趟行。 “这是先挖断了水脉,然后又被巨石打住了去路?”莫毅看着山洞尽头一块巨大的岩石,喃喃自语。 从边上岔出来的一小节通道来看,黑风老妖应该是不敢硬砸巨石,所以只好绕道。 “可他这是要往里挖呢?” 莫毅闭上眼睛,脑海中开始绘制一幅遮天山地图,先标记出黑风府的坐标,随后一条笔直红线向西面延伸过去,随后,他募得睁开眼,“不是吧,我居然早已经在遮天洞府门口转过一圈吗?” 斗室内,杨柳和卫青坐在洞口等待,觉得有些无聊,小丫头便说:“卫青,你将来真要投身军伍吗?” 卫青其实不愿跟她聊天,因为说不到两句,自己就会被抢白的七窍生烟,但这次似乎还挺正经的,便答:“嗯,挺想的,大哥之前还给我讲过许多带兵打仗的道理,好像也有让我将来投身军伍的意思。” “可是当兵打仗很容易死的……”杨柳轻声道,想在小声嘟囔,“我就只有你们几个朋友,死一个就少一个了。” 卫青心弦微颤,有些感动,见小姑娘有些落寞,笑道:“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将来要做什么,我还得先问过爹娘才能决定,不过你放心,我就算真去当兵打仗,也会很小心的,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杨柳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不多时莫毅返回,带着两人出了密室,继续逛黑风府。 不过许是运气用完了,或者小丫头心情欠佳,之后没再找到其他密室。 出了黑风洞,身披甲胄英姿勃发的少年少女立刻引得村民们好一阵夸赞。 莫毅见他们都吃过了午饭,精神饱满,便说洞里已检查过,没有危险,大家可以进去搬粮食和铜钱了。 村民闻言兴高采烈背起竹筐,在卫青杨柳的带领下进了山洞。 村民们都是被程老太爷拿祖宗规矩束缚,困在一地艰难度日的苦哈哈,哪见过这么多的粮食和铜钱,立刻全部失态,抱头痛哭的有之,发疯哄抢的有之,仰天大笑流泪的亦有之。 杨柳和卫青见他们各个状若疯癫,互视一眼,双双退到洞外,并把德高望重的空海和尚喊进去念经静心。 “唉呀娘呀,这帮人看到粮食和铜钱眼睛都红了,太吓人了。”杨柳拍着胸脯道。 “是啊大哥,如果身上没家伙,看那架势,她们都能抽刀子杀人。”卫青也心有余悸。 “正常,财帛动人心,贫苦人家一下见到这么多粮食和钱,难免会失态,等他们将来日子好了,这种情况就会大大改观,所谓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莫毅说着,忽然想起后世那些衣食无忧,却依旧爱哄抢的大爷大妈大叔大婶,感觉自己这话太过以偏概全,又补充道,“我说的是大部分人,而不是全部,有些人哪怕日子好了,也不会有知礼节荣辱的那天。” 女鬼婷芳一路上都躲在莫毅腰间的灵位牌中,很是安静。 总不能一直麻烦莫公子他们为自己撑伞遮阳,那样也太不知分寸了。 日后漫长岁月里,她都能始终守护香料村,有的是时间看父母老去,弟弟长大成人,成家立业。 不多时,妇人们或背或抬着满满当当的竹筐出了山洞,各个笑逐颜开,孩子和老人亦不例外。 空海和尚满头大汗,最后一个出了黑风府,那狼狈模样看的莫毅三人只想笑,看来哪怕是大和尚,想说服村民们冷静下来,也需要大费周章。 黑风老妖存了海量的粮食铜钱,一村百名妇人、孩子、老人,足足搬了两天才总算将粮库钱库搬空,那小山般的铜钱粮食推在暂住地的山坡上,由二十名妇人持木棒菜刀轮流看守,场面蔚为壮观。 第三天,暂住的茅屋的已经盖好大半,只要再一天收尾,便可放火烧村。 莫毅见空海和尚已恢复的相当不错,舞其紫铜伏魔杖,寻常七八个习武之人未必近的了身,便独自去往那座形状好似圆月的遮天山山巅大湖。 圆月湖中一切如故,莫毅先砍些竹子做个竹筏,朝湖心划去。 到了湖心,万籁俱寂,唯有潺潺水声,莫毅举目四望,只觉山更高了,天更蓝了,湖更宽了。 莫毅先就着在马口村带来的热水吃只肥鸡补充热量,随后将捆着大石头的麻绳抛入湖中,抛锚测水深,一举两得。 待大致对湖心深度心中有数后,脱了衣衫,背着赤刀,赤条条跃入湖中。 圈圈涟漪散尽,竹筏不再起伏,莫毅已到了水下十余处。 圆月湖湖水清澈,游鱼水草与沉入湖底的大树枝丫等杂物都看的清清楚楚。 但他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湖水比想象的更加冰冷刺骨,若不是提前运转墨家天机诀让一身内力飞快流转,非冻死冻惨不可。 随着墨家天机诀疯狂运转,不断与寒气对抗,莫毅继续朝水下游去。 到了约莫三十几丈的位置,莫毅隐约看到湖底出现一个石条铺成的圆形地坛,飘着零星水草,不是有小鱼游过。 顺着地坛延伸出去的石道往西看出一里,赫然发现两尊手持巨斧长矛,约莫十几张高的巨人石像,虽不能看清面部细节,却已远远感觉到一股滔天戾气。 石像身后,是一座被水草、山石、朽木遮盖的巨大石殿,从隆起的轮廓推测,竟是占据了大半个湖底。 “往西一里就是遮天洞府入口,记住了!” 莫毅一口气用尽,折而朝水面游去,不多时上了竹筏,收起锚索,往西划出一里,抱着锚索一起跳入湖中。 有大石相助,莫毅转瞬便到了四十余仗的湖水中下层。 当他从两座仰头嘶吼的石像头顶落下时,哪怕有心理准备,还是被青面獠牙,六只眼睛大如脸盆的石像吓得暗暗心惊。 “这就是九黎族蚩尤的样貌吗,还真是骇人。” 这巨大石像从近处看,才发现雕刻的十分精细,盔甲上每一块甲片,与手臂胳膊上的肌肉线条都纤毫毕现,充满了狂暴的力量之美。 莫毅下坠百丈,终于到了湖底,借着怀中大石的重量,他得以双脚稳稳踩在石道之上。 抬头朝前方石殿看去,九丈高的巨大石门上,横竖挂着九九八十一颗异兽的袖珍脑袋,历经万年侵蚀,仍栩栩如生。 莫毅认出了其中的龙头与麒麟头,跟后世年画中相差无几,只是比想象中小了很多,不知是原本就这么小,还是用了某种秘法缩小的,剩下的,有的像龟却生着长长的獠牙,有的像蛇却生了三只人眼,却都叫不出名字了。 石门上方,挂着块刻有四个象形文的石质牌匾,莫毅不认得象形文,但系统任务已经给出过答案。 “遮天洞府!” 放下石头,莫毅稳了稳心神,才朝大门慢慢又去。 约到近处,越感觉那八十颗兽头都仿佛活过来一般,眼神凶横的瞪着自己。 “对了,我还没领取任务呢。” 莫毅忙在脑海中唤醒系统,领取了寻找遮天洞府的困难任务。 就听耳边叮一声悦耳铃声,眼前浮现出: 【恭喜宿主完成寻找遮天洞府的困难任务。】 【请在福仙抽奖券(1张)与6年阳寿中选择一项,作为系统奖励。】 完成了带女鬼婷芳回香料村的任务后,莫毅的寿命已经涨到17年,但这里暂时将实力提升到武道一境的20年费用,还差了3年,所以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6年阳寿奖励。 火苗跳过,莫毅的剩余寿命从17涨到23. 第六十八章 探秘遮天洞府 寿命涨到23年,莫毅总算有了一丝底气,至少,他可以在关键时刻再次把自己的境界从寻常武人提升到山上武夫一境。 莫毅沉思片刻,刷新了一下系统任务,发现任务栏已经全面更新。 【简单任务:探秘遮天洞府(一个时辰)】 【困难任务:寻找蚩尤残缺功法《夺天诀》】 【地狱任务:寻找蚩尤残魂】 一口气即将用尽,看着挂满兽头的巨大石门,莫毅想了想,决定见好就收,打道回府。 有上古邪神残魂的洞府,他一个未来世界穿越而来的正宗黄帝子孙冒然闯入,不是找死吗?! 人与人之间的血海深仇,很少有因为隔了多少代人便自动化解,说一句那都是上辈人的恩怨,与我们无关,更多的都是变为世仇一代代的打生打死,然后累积下更多的深仇大恨。 作为胜利者的子孙后代,莫毅当然不会仇恨蚩尤和九黎族,可作为被砍掉脑袋的一方,蚩尤残魂会不会有那么大的肚量相逢一笑泯恩仇,莫毅还是决定别拿自己的命去赌为好。 想明白好奇害死猫,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莫毅双腿在湖底石道轻点,朝湖面竹筏游去。 当赤条条的莫毅游到石像腰部,水中即无怪兽伏击,也没机关处罚,低头看眼毫无动静的巨大石门,略微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次任务做的很顺利,没在生出什么变故。” 正想着,挂满兽头的巨大石门砰的打开,湖水倒灌而入,形成犹如洪峰过境的急流,将湖底近处的巨石、枯树、鱼群,以及使出吃奶力气疯狂划水的莫毅统统吸了进去。 “狗日的系统,你就不能让我安安稳稳的完成一次任务吗!” 洞开石门好似一个黑洞,无情的将赤条条的墨家传人吞噬,莫毅觉得自己就像一头落入狼口的羔羊,想要奋起反抗,却力不从心。 数以百吨计的湖水涌入遮天洞府,裹挟着莫毅穿过立有108根巨石柱的长廊,来到一座宽阔无比的大殿。 巨石门上兽头眼中红芒连闪,石门募地关上,如水闸般瞬间夹断流水。 天旋地转的莫毅后背一疼,在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湿漉漉的大殿中央。 “唉,该来的总会来,想逃都逃不掉。”莫毅叹了一句,伸手摸了摸背后赤刀,勉强松了口气,“还好刀还在。” 躺在地上歇了一会儿,莫毅坐起身查看四周。 本该漆黑一片的石殿不知为何会有光线,不似阳光般耀眼,却又比月光亮上几度,让人能够清楚的看到许多建筑细节。 莫毅所处的大殿高有三四十丈,面阔百丈,置身其中,让人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大殿边缘,围着一圈七八丈高,挥舞着各种兵刃的巨人石像,有弯弓射箭的,有捅刺长矛的,还有劈砍挥刀的,不一而足,活灵活现,气势如虹, 莫毅望着那个高高跃起,挥刀朝下劈砍的石像,与自己挥刀的样子相对比,不禁心中惭愧,若是论一往无前的霸道气势,自己竟还比不过一尊石像。 大殿巍峨空旷,地面却坑坑洼洼,湖水从外围的排水口泄去后,巨大石条铺成的地面上满是深浅不一的硕大脚印。 见四周没有出现什么危险怪兽,也无机括齿轮运转的咯咯声,莫毅心弦稍松,将自己的脚才进那脚印当中,发现还不到其四分之一,脚印主人的身材之高大,可见一斑。 “这一排排的脚印,方向一致,距离相等,难道是蚩尤的部队列阵演武留下的?” 莫毅觉得这个大殿很可能就是遮天洞府的演武场,记得吴越争霸时,越王勾践被吴王夫差打败后,就曾找了许多山洞打造兵器,训练军卒,没想到在更遥远的上古时期,这种暗度陈仓的法子就已经有了。 空荡荡的大殿,有活灵活现的人形石像环绕,让人不禁心慌,莫毅便动步去往通往石门的石柱长廊。 如果可能,他还是想在第一时间离开。 简单任务,困难任务,地狱任务,分别对应的是,可能会死,九死一生,和必死无疑,如今三个难度同时出现在遮天洞府,表明他行差踏错一步,就可能直接面临必死无疑的处境,能不尝试,还是别尝试的好。 108根巨大石柱,根根高达四十余丈,有五个成年人合抱粗细,刻满浮雕。 莫毅略略扫过浮雕,发现是一个个故事场景,比如身旁这根,描绘的就是九黎族族人的练兵场景,。 边走边看,还看了黄帝攻打炎帝,并将其驱赶的浮雕,有一根柱子上,高大魁梧的巨人正向一位坐在虎皮石台上的苍老慈祥的老者说着什么,情绪十分激动。 一路走马观花,很快来到巨石门后。 莫毅双手拉住右侧石门上的巨大门环,运转内力向后拉扯。 石门纹丝不动,连半点声响也无。 莫毅试了三次便放弃了,无奈的领取了简单任务【探秘遮天洞府】。 他本想取巧,在石柱长廊中将一个时辰消磨过去,反正那么多浮雕,全看一遍恐怕比参观卢浮宫还要费时。 谁知仔细看过任务内容,发现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否则就算任务失败,只得摘下赤刀系在腰上,无奈动步。 …… 香料村中,村民正将家具衣物班上骡车,各个满面春风,一片忙碌景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乔迁新居,哪里知道是打算放火烧村。 小山坡上,空海则带着卫青等人坐在一块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摆弄木棍石子。 “程施主,这条防火沟一定要挖的够深够宽,还要将河水引进去,千万不可马虎,冬季天干物燥,一但火势蔓延,后果不堪设想。”空海指着那一堆石子外当做防火沟的四根木棍道。 程雷自信满满的保证,“空海师傅放心,我晓得轻重,不会拿大家的性命玩笑。今晚之前,我们就能挖好两丈宽,六尺深的防火沟,只等莫公子回来沟便剩余的几十颗树砍倒,就掘开河堤引水入沟,保管多大的火都蔓延不开。” 空海和尚点头,“如此甚好,甚好。” 一旁卫青问道:“空海师傅,那山上的水坝那么大,靠大哥一人之力真能掘开吗?” 空海笑道:“放心,没问题的,莫施主已经找到固定水坝的36根定坝木桩,只要破坏一根,水坝便会自行被河水冲毁,这是因势利导,不是逆势而为,不算困难。” 卫青点点头,不在多说,杨柳却道:“大和尚,该聊洗澡的事了,总不能村子干净了,村民还又脏又臭,大哥说用柳枝煮水让他们泡澡,再把旧衣服和旧家具都一把火烧了,你觉得可行不?” 程雷尴尬的笑笑,他还是搞不明白,他们的身上明明没有臭味,为啥小丫头总要说他们又脏又臭。 兔美、顾盼儿等人也关心的看过来,如果这方法可行,她们打算马上带妇人孩子去采柳枝。 空海道:“我已经按照莫毅的想法试了几次,发现柳枝煮水却有杀虫止痒;解毒敛疮的功效,可行。” 杨柳点头,蹦起身后小手一挥,“走,砍柳树去。” 兔美卫青等人立刻响应,喊上一帮妇人孩子去往远处没被污染的河畔边采集柳枝树根。 …… 遮天洞府之中,莫毅将一圈石像仔细看了一遍,才磨磨蹭出了大殿,沿着左侧长廊往前走着。 石殿中光线恒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但莫毅觉得自己这一圈洋工磨下来,怎么也该过去小半个时辰了。 长廊下场,左侧墙壁隐约可听到湖水流过的哗哗声,想来自己现在正贴着石殿做外面的墙壁行走。 长廊另一侧,是个宽阔院子,摆满了各种青铜兵刃,莫毅拾起一把长戈,不等用力,已经拦腰折断,坠地后直接化为齑粉。 “万年太久,哪怕是九黎族打造的青铜兵刃也熬不过岁月长河的消磨啊……” 莫毅感叹一声,在兵器堆成的花园中漫步,如此有耗掉了小半柱香功夫。 等要出去时,院子中央一堆由青铜巨斧垒成的小山猛然一震! 莫毅心中警钟大作,朝长廊后跃而去。 就见那堆青铜巨斧中金光一闪,一柄巴掌大的金色手斧冲破阻碍飞上空中,拐一个弯朝莫毅劈来。 “靠,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见手斧来势快若奔雷,斧刃金芒大作,莫毅直接使用出狂澜刀法拔刀式,拉出一道金色细线朝手斧荡去。 金色手斧劈中刀芒,崩然炸裂,狂风骤起,吹得莫毅难以睁眼,只得施展轻功夺路而逃。 谁知他逃得果断,金色手斧也追的干脆,拖着一条如流星般金芒瞬间杀到。 莫毅正欲举刀地方,那手斧猛地往下一沉,朝他小兄弟砍去。 “我靠,不带这么狠的!杀人你朝我脖子砍啊!” 莫毅大惊失色,急忙刀口一转,护住小兄弟,寻思:“没想到九黎族打造的斧头这么变态,专砍男人宝贝!” 金色手斧撞上赤刀,砰地绽出一簇火花,莫毅手腕微麻,好险没成大汉朝又一位太监。 金色手斧一招不中,便对着莫毅那里发起连击,一时间斧影重重,阴风屁屁凉。 “吗的,你别太过分了,泥人还有个土性呢!”莫毅急的破口大骂,使出狂澜刀法奋起反抗。 按说他生死之战也经历过不少了,还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打法,除了自家小兄弟,别处要害哪怕故意暴露也全然不顾,这尼玛是有夺妻之恨啊?! 你一把斧头,有老婆女朋友也是雌斧头,送我都不要好吗! 刀法使出,刀影如怒海狂澜朝金色手斧席卷而去,劣势慢慢拉回,勉强战成平手。 又乒乒乓乓打了片刻,莫毅已经将手斧压制得只能防守无法进攻,可看似占据上风,却让他叫苦不迭。 他是活人,稍有不慎就会受伤,甚至成为太监,可对方却只是把斧头,哪怕挨再多刀,似乎也毫无损耗的样子。 只有一方挨打,这架还怎么打? 莫毅调转位置,将金色手斧朝走廊远处逼去,行出百余步,忽然看到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子,爆喝一声,一刀将手斧劈飞,撞开房门,冲入屋内,迅速将石门关闭。 莫毅迅速扫一圈屋内,无人、无鬼、无妖、无怪、无兵刃,只有对门一张石榻、四个石枰、四张石案,满满的后现代极简风。 没危险就好! 莫毅用后背用力顶住石门,防止变态手斧冲进屋里,自己则接近调息内力。 相比起跟人或者妖精鬼魅战斗,要将全部招到落到一柄小小的手斧上难度更大,稍有不慎,就会一刀劈空,让对方有机会祸害自己小兄弟,注意力必须高度集中,之前那种光凭一股狠劲儿死战的法子已经不够用了。 莫毅正抓紧时间调息,门后已经响起乒乒乓乓的劈门声,劈的石门不住震颤。 “你个死变态,有本事光明正大的决一死战,别总砍下三路!” 门外以更猛烈的劈砍作为回应。 莫毅骂了一句娘希匹,努力调息。 忽然,莫毅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一下,是第六感在提醒他有危险! 再看屋内,顿觉有股难以名状的诡秘正在倾倒的干冰般蔓延。 “哪里,是哪里有问题?!”莫毅匆忙提刀寻找,等看向石榻后,脸顿时青了! 长约四丈的石榻后,居然伸出一双肌肉虬结的男人手臂,四指握拳,食指伸出,正向他一勾一勾的挑衅! “靠,石榻后面居然藏着人!”莫毅咽口口水,厉声道:“谁在藏头露尾,出来!” 那手臂的主人并未现身,也没出声回应,只是一直勾手指头,似在存心戏弄闯入他房间的赤条条年轻人。 莫毅急了,骂道:“你他娘的只知道勾手指头,当自己是皮条胡同的暗娼啊!” 那条手臂僵住了,摊开手掌摆了摆手,现在说他不是暗娼,最后做了个屈臂,二头肌顿时山峰般鼓起,还挂着几条蚯蚓般的粗筋。 “额……这是玩的哪一出?”莫毅彻底无语,若不是要抵住石门,他真想一刀把这个藏头露尾的家伙连同石榻一起劈了,倒要看看他是有多见不得人。 第六十九章 守村人?! 莫毅正错愕呢,四丈石榻左侧募地伸出一条手臂,跟右边这条同样肌肉虬结,态度却截然想法,十分恶劣,攥一下拳头,朝他竖起中指。 “靠,汉朝也有人用后世的国际通用手势?!” 莫毅后背石门不断震颤,大有随时破门而入的架势,一时对躲在石榻后装神弄鬼的两个家伙无能力,觉得不敢露面的鼠辈,实力强不到哪儿去,抬手回敬一记中指。 “有本事出来啊,躲在石榻后面装神弄鬼算什么英雄好看!” 身后“嘭”的巨响,石屑纷飞。 莫毅心头凛然,转头朝左看去,一寸厚的石门上赫然出现个盘子大小的窟窿。 金色手斧慢慢从窟窿中探了进来,先朝左转,随后慢慢将斧刃转向莫毅胯下。 莫毅看着金色手斧斧身寒芒一闪,微弯,仿佛变态色魔朝自己露出猥琐至极的淫笑,只觉得裆部凉飕飕,怒喝一声,挥刀砍去。 金色手斧缩回门外,赤刀砍在门上,火花四射,门上立时出现一条如闪电般的裂缝。 石门不牢靠,莫毅不敢再将后背暴露给变态手斧,脚下一纵,跃过石榻,打算先收拾了两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在靠着墙壁迎敌。 谁知人还在石榻之上,已吓得大叫,“哎哟妈诶,这是什么鬼啊?!” 石榻后面哪有什么装神弄鬼的人,就两条粗壮手臂孤零零飘在空中。 那两条手臂见赤条条年轻人朝他们飞跃而来,似乎非常高兴,同时抬臂挥手打招呼。 冷冷清清的石屋里忽然飘起两条会自行活动的胳膊,任谁看到,都会大惊失色。 好在莫毅经历远非市井凡人可比,短暂的惊慌过后,立时回过神来,“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两条胳膊飘在空中有什么好怕,我又不是没见过鬼!” 左脚在墙壁一蹬,翻个筋斗重新朝石门飘去。 却听背后斧声呼啸,胯下再次微凉。 “你个死变态,真当我好欺负啊!”莫毅脚尖点地,身体骤然拧转,狂澜刀法使得如水银泻地。 …… 香料村五里外的小山坡之上,卫青杨柳等人眼看日落西山大哥还没来,都有些着急。 卫青吃完最后一口干粮,起身道:“空海师傅,我去山上找找大哥。” “等等我,我也去!”杨柳赶忙跟着站起。 “我也去!”兔美和女鬼婷芳、小鬼程风也起身道。 顾盼儿有些犹豫,但见大家都要上山,便也道:“那大家都一起去吧,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大家稍安勿躁。”空海和尚盘坐枰上,不动如山,“莫毅此次上山,是为了找寻传说中的洞天福地,世间一切逃不过福祸相依,洞天福地虽是大量福运机缘汇聚之处,外围却凶险异常,大家若贸然上山寻找,只会害莫施主分心,让他置身险地。” 杨柳道:“那也总不能在这里傻等,什么也不做吧?!” 小丫头十分气愤,去找洞天福地这么大的事情,大哥居然只告诉了大和尚,这不是拿她和卫青、盼儿姐姐当外人嘛! 空海和尚唱句“阿弥陀佛”,淡然道:“杨柳莫慌,若是明日一早莫毅还没回来,贫僧自会带你们上山寻找,这也是他早就交代过的。” “大哥真这么跟你说过?”杨柳挑了挑眉毛,有些不信。 “出家人不打诳语。” 杨柳想了想,道:“嗯……好吧,要是大哥明天一早还没回来,你就赶紧带我们上山。” 当日空海和尚手提书生飞奔上山的本事卫青看的真切,抱拳谢道:“有劳空海师傅了。” 顾盼儿施个万福,轻声道谢。 空海笑笑,“应该的,应该的。” 这一夜,除了卫青等人眼巴巴的望着远处好似一把巨斧的遮天山,等着大哥归来,小山坡其他地方,皆篝火通明,好不热闹。 南坡平地上,六堆篝火上架着的六口泡满柳枝的大锅不间断的烧着热水煮,许多妇人小心的用铁勺将柳枝水舀入木桶,再提去倒进共计二十只浴桶澡盆,试了试水温,觉得刚好合适,就让孩子们脱了衣服进去洗澡,泡三遍搓两遍,这是空海师傅祝福过的,必须好好执行。 五里外的香料村,火把组成的长龙在村外连成一片,正在卖力挖防火沟的程雷抬头抬头看看天色,月已升至半空,吆喝道:“大家加油干,明早以前一定要把防火沟挖好,别耽搁了咱们村香火传承的大事!” 一众汉子高声答应! 翌日黎明前夕,正是一日中至暗之时,精疲力尽的汉子们还在山坡茅屋中鼾声如雷。 跟卫青与小鬼程风共用一间茅屋的空海和尚耳朵微动,募地睁开眼睛,拿起身旁紫铜降魔杖,轻声出了茅屋,朝山坡下走去。 小路远处,伸手不见五指,一盏灯笼散发出羸弱昏黄的光晕摇晃而来。 “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此刻到访香料村,所为何事?”空海右手持降魔仗,右手施礼道。 灯笼靠近,幽暗小路中显出一个身形富态的妇人,发髻高高竖起,就像一座玲珑宝塔,她吊着眼睛,冷声道:“大和尚,我们守村人的事你最好别管,不想死的,速速离开。” “守村人?”空海眉头微蹙。 他自认已走遍大江南北,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可在记忆中搜寻一圈,也没想起有这么一类人。 “对,守村人,这座香料村世世代代都由我这一脉看护。”妇人傲然道。 “世世代代由你这一脉看护?” 空海和尚见妇人脸色红润,衣着光鲜,相距三十步已闻到阵阵香气,跟香料村中大都形容枯槁,满身臭气的村民天壤之别,皱眉道:“既然你有看护香料村之责,为何又眼看村民这般凄惨而袖手旁观?” 妇人冷笑,“我的使命不过是阻止他们离开而已,他们凄惨与否,是死死活,与我无关。” 空海闻言眯起眼睛,“你是活死人之地的看坟人?” 相传在某些囚禁凡人和武夫练气士的秘境,由于种种原因世代不得离开,也不得与外界接触,被山上江湖称为“活死人之地”,而那批受命看守他们的人,被称作“看坟人”。 “活死人之地的看坟人?”妇人掩嘴笑道,“你未免也太抬举这个小破村子了,活死人之地囚禁的人大都有山上江湖有所渊源,你觉得这些臭烘烘的村民配跟神仙似的山上人扯上关系的吗?” 空海道:“那你到底是谁,守村人,贫僧云游天下二十余载,从未听过这个古怪称号?” 一阵南风刮来,将香料村的臭气飘荡过来,妇人皱了皱眉,掏出锦帕掩住口鼻,瓮声瓮气的道:“懒得跟你废话,大和尚,速速让开,否则老娘可不客气了!” 空海挡住上山道路,如一道铁闸,“除非你说明来意,否则我贫僧不会退避半步。” 周身气质骤然暴涨,妥妥的市井江湖一流高手。 妇人惊讶的瞪起眼睛,“哎哟哟,看不出来,还是为深藏不露的江湖高手呢……” 呵呵一笑,道:“也罢,动嘴皮子总比动手杀人省力,实话告诉你,我此次前来,是要让这些村民回村里好好待着,他们挖地太深,又将人口搬离,已经影响了此地吸纳五毒的风水阵法。” “吸纳五毒的风水阵法?”空海眼珠左右转动几次,恍然大悟,“你是把那些村民当成了吸收白骨水坝尸毒的活器皿?!” 妇人眼前一亮,“原来你已经上遮天山看过了,奇怪,看你一脸正气不像邪魔外道,怎的黑风老妖会不加以阻拦?” 空海全明白了,这妇人哪是什么看护村庄之人,分明跟黑风老妖是一伙的。 他们很早以前发现了山上那座白骨水坝,知道尸毒厉害,便在山下的香料村部下吸纳尸毒的风水阵法,将村民们当成活器皿来养,打算等所有尸毒齐聚一人,在用邪法熬练成剧毒傀儡供自己驱使。 但这种聚集尸毒于一人的邪法太过粗暴,成功率极低,往往会耗费大量光阴却一无所获。 “你就不怕全村死绝,空手而归?”空海懒得再打哑谜,直接问道。 妇人还以为魁梧和尚也是邪道中人,笑道:“哎哟,死绝了怕什么,再迁一批人来此不就好了,反正也费不了多少事,只要六百年内能出一个毒傀儡,家族子孙便有大便宜可捡,咱们这些邪修金丹无望,总得为家人早早的修桥铺路不是。” 空海的眉毛跳了跳,只觉怒火已从脚底冲到脑门,不再废话,高高跃起,一杖朝邪修妇人天灵盖砸去。 “怎么着,还想黑吃黑?” 发髻如玲珑宝塔的妇人袖袍一挥,将落到头顶的紫铜锡杖卷起,往后一甩,丢入树林,右手一掌拍出,打在大和尚腹部。 空海口吐鲜血,倒飞出去,摔入灌木丛中。 竟是个练气一境的邪修! “哼哼,既然你不上道,那我只好把你宰了做个搬搬抬抬的武人傀儡。”妇人动步,朝灌木丛走去。 灌木屏障外,灯笼越开越近,空海想要翻身跃起,却发现已经被一掌打的岔了气息,一口内力如何也提不起来,正欲大喊示警,却见头顶两道黑影掠过,扑向妇人,定睛看去,发现是自己人。 “毒妇,休想伤害空海师傅!” 兔美与女鬼婷芳娇喝一声,一左一右向妇人攻去,速度奇快,只留下两道残影。 之后又是羽箭破空之声猝然响起,卫青道:“空海师傅,你怎么样,还活着吗?” 然后一块石头飞出,砸向妇人面门,动手的是身穿全套甲胄,腰挂弯刀的杨柳。 之前,空海以为自己脚步足够轻了,应该不会惊动卫青和程风,没曾想卫青日日跟大哥在山林中露宿,时刻需要提防野兽突袭,早已经练成了熟睡中亦能听到落针声的本事,醒了后心里好奇,便出门查看,就看到如同鬼魅的胖妇人跟空海和尚对峙。 少年话听一半,已知是敌非友,赶忙反回通知兔美等人前去帮忙。 “大和尚,你不是吹灯拔蜡,死翘翘了吧?”杨柳扒开草丛探出脑袋。 空海和尚自己在丹田处一阵揉搓,总算勉强将岔道的内力导回正途,他起身后擦去嘴角鲜血道:“你们赶紧走,这毒妇是练气一境的邪修,我们打不过的。” 此时兔美和婷芳已跟胖妇人缠斗在另一处,仗着身法灵活,还勉强能够支撑。 却听妇人游刃有余的挥袖动步,猥琐笑道:“看不出还是个修欢喜禅的花和尚,竟养了两个美貌艳鬼做禁脔。” 兔美怒道:“臭婆娘,不要污言秽语,看鞭!” 左手探入右手袖口,扯出一条毛茸茸的丈长软鞭,朝妇人甩去。 妇人刚想挥袖将鞭子扇飞,一股黑烟猛地拔地而起,缠住她的手臂,化作一个脸色苍白的孩子,嘿嘿而笑,“肥猪婆,还有我呢。” 女鬼婷芳猱身而上,从背后缠住她右臂、脖子。 妇人微微一愣,竟被一边抽中脸颊。 长边如龙,啪的一声脆响,好似放了个大炮仗。 杨柳一袋子石子儿飞快丢着,得意道:“大和尚,这猪婆也不咋样吗,我们联手足可以对付了!” 卫青没空说话,拉满短弓,又放了一箭,之前一箭被毒妇闪过,郁闷不已。 空海和尚眼看多说无用,叹了口气,越出灌木丛,奔向远处捡起紫铜伏魔杖,重新加入战局。 那胖夫人被抽了一鞭,脸上浮现出一条红印,摸了一下,暴怒狂叫起来,“赶上我的脸,你们谁也别想活!” 肥躯一震,一身软肉硬如铁石,直接将缠在身上的程婷芳与程风弹飞,随后一把抓住鞭子往后一扯,兔美尖叫着朝妇人飞去。 胖妇人一掌向兔美拍去,掌心处一根碧绿筷子破体而出,在空中化为一根哭丧棒,旋转着戳向心口。 那哭丧棒棒长七尺,缠绕的一圈圈白布条穗旋转起来,如一柄飞旋的钢刷,想一击就搅得这伤了自己容貌的妖精魂飞魄散。 卫青和杨柳大惊,赶忙射箭丢石,胖妇人毫不在意,等靠近时深吸口气突出,箭矢石头停在空中,折而返回。 “小心!”卫青丢了短弓,一把将杨柳扑倒在地,就不远处噔噔两声,箭矢石头都嵌入了树干。 第七十章 痴情邪修袁明珠 兔美眼睁睁看着兀自飞旋的哭丧棒一寸一寸贴近自己心口,脸色顿时苍白。 “好可惜啊,我还没看过大哥说的那些大山大河,小桥流水呢……” 小女童惨笑一下,慢慢闭上眼睛,已经离得如此近了,无力回天了。 却听不远处空海和尚一声暴喝:“毒妇,休要伤兔美姑娘,看杖!” 之后又是树林中婷芳一声凄厉鬼嚎:“死猪婆,别动我家兔美!” 兔美身体微颤,重新睁开眼睛。 就见浑身皮肤青紫,犹如紫霞缠绕的空海和尚高举紫铜伏魔杖,也不再讲究什么掌法,直接朝发髻如玲珑宝塔的妇人右腕砸去,声势之大,风声呼啸! 树林中,头发散乱的婷芳双臂咯咯爆响,两条白骨手臂自破碎衣袖中射出,一掠七八丈,直插妇人后心。 小鬼程风不知何时从地底潜到妇人脚下,一双小手化为森森白骨,直掏妇人下身。 山坡上,卫青匆忙起身,来不及箭矢弓箭,撤下杨柳腰间一袋石子,轮了一圈,如掷铁饼般朝妇人掷了过去,袋口于空中张开,十数颗拳头大小的山石洒出,化成一堵石幕。 杨柳挣扎着坐起,扶一下歪斜头盔,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了,扯开嗓子大喊:“丑婆娘,你的种猪姘头来啦,就在你身后呢,你还不赶紧脱了衣裳跟他配种,给我们来一场活春宫啊,要是能一举生下十七八头小猪崽子,给你家续上香火,可别忘了好好谢谢我们的加油鼓劲儿!” 这是杨柳能想到最恶毒的话了,希望能让妇人分心! 关键时刻,又是小丫头立下奇功。 “小贱人,我撕了你那张臭嘴!”妇人闻言大怒,额头青筋暴起,肩膀一怂,一团黑气冒出体外,化作一具手握白骨双刀的骷髅傀儡,砍碎飞石,朝山坡杨柳扑去。 邪修妇人别看行事狠辣阴损,做妇人打扮,其实却是完璧之身,至今没有道侣,哪里受的了这种侮辱名节的污言秽语。 生死关头,瞬息之间形势斗转,妇人耽误刹那,空海的伏魔杖已经落下。 紫铜杖砸在腕上,砰然巨响,好似击在金铁上一般,震得空海虎口震麻,险些把握不住,仍咬牙道:“兔美,别放弃,快闪,还不到闭眼等死的时候呢!” 兔美蓦然醒悟,见哭丧棒向下低了两寸,已经离开心口,松开长鞭,裙下一双兔腿在空中奋力蹬出,身体一抖,如面条般瞬间拉长,打横过来,彻底避开哭丧棒的一击。 眼看已不能一招要了兔子精的性命,手腕一挑,用哭丧棒将其挑上高空,随后一脚将无耻偷袭下身的小鬼踩入地底,左手朝后一挥一卷,看也不看,缠住女鬼手臂往前一扯,婷芳惨叫一声,小臂从肘部脱离,飞向远处。 空海和尚用上了佛门“悟净功”,以损耗阳寿的代价强行提升实力,重回一流巅峰,一杖砸中妇人手腕,立刻腰胯拧转变为横扫,抡向妇人面门。 “还没完没了是吧,给老娘去死!” 妇人哭丧棒一转,捅向空海心口,由于两人距离实在太近,根本避无可避,瞬息间便刺破皮肤。 “大和尚!”杨柳看的清楚,吓得大叫。 “别喊了,快来帮忙!”卫青喝道,“我们不一定比空海师傅活的久!” 少年刚拔出宝剑,已跟白骨傀儡交上了手,傀儡刀法娴熟,而他的剑法却十分生疏,刚一接触便觉得难以为继,节节败退。 “来了!”杨柳匆忙拔刀举起,娇喝一声朝白骨傀儡冲了过去,被直接一刀扫飞,摔得棋魂把孙,若不是有纸铠护身,只怕身体都要断成两截。 卫青叹了口气,知道白骨傀儡实力高强,哪怕有杨柳一旁干扰也无济于事,喊道:“杨柳,你赶紧跑,去找大哥,找不到也不要回来!” 杨柳却倔强道:“我不要,生死关头丢下朋友逃命,是要被天打五雷轰的!” 傀儡双刀劈下,势大力沉,卫青急忙举剑格挡,刚一触碰,虎口一麻,长剑脱手,飞旋钉入地面,自己也朝后跌坐在地。 杨柳眼看卫青下一刀就要人头落地,坡下大和尚弃了伏魔杖,双手死死握住哭丧棒,与肥猪婆相持,双脚却已在地面缓缓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知道无力回天,哭着大喊:“大哥,你在哪儿啊,我们快要被那头死肥猪欺负死了!” 高空,兔美向下坠落,下方妇人左手举起,掌心处又吐出一根哭丧棒直指天空,显然是在等自己撞上棒口,绝望的想:“大哥,你可千万别回来,这人好厉害,你打不过的……” 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的林中响起一声既熟悉又让人安心的声音。 “大哥在呢……” 空海和尚大惊,青紫脸庞上青筋直跳,咬牙道:“快跑,这毒妇是醍醐境巅峰修为,你不是对手,留着青山在,总有给我们和香料村报仇之日。” “哟,你们还有帮手?”妇人转头寻声望去,冷笑道,“蠢秃驴,居然还想着报仇,告诉你吧,老娘今天很生气,你们都要死。” 黎明前熙,天色最暗,妇人不及看到来人身影,先听到两声破空锐响。 树林之中,两颗飞石势若奔雷,分别朝妇人和白骨傀儡的面门掠去。 妇人本来不惧,但很快发现那飞石非同凡响,脸色微变,踢飞空海和尚,一棒朝飞石击去。 啪的一声,飞石碎裂,胖妇人手腕微麻,脸色顿时凝重,能把一颗普通石头丢出这样的力道,对方必定是位山上武夫! 下三境的练气士,武力远不如武夫强悍,妇人判断出对方身前,不禁心生退意。 那一头,白骨傀儡挥刀去劈飞石,一簇火花绽开,右手白骨长刀竟直接脱手落到身后的草丛当中。 被邪修炼化的傀儡,心智十不存一,它低头用空洞洞的眼眶看着满是裂纹的右手,歪了歪脑袋,似乎很是疑惑。 杨柳和卫青听到声音,大喜过望,喊道:“大哥,你可算来啦!” 山坡那头一声嘹亮鸡鸣,跟着其他雄鸡开始比赛着啼鸣。 “喔喔喔~” 雄鸡报晓天下白,远方地平线处,一缕晨光撕裂黑夜,照耀大地,虽光线熹微,却不可抵挡。 山坡下天光一亮,众人终于不必借着火把那微弱火光照明,惨兮兮的模样显露无疑。 腰玄赤刀与流星百炼的莫毅慢慢走出树林阴影,看眼天空,开口道:“兔美,别发愣了,你想把满口兔牙全摔碎吗?” 兔美回过神来,调整身姿稳稳落地,随即远远闪开。 “这位山上朋友,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需要澄清一下。”胖妇人一边全身戒备,一边和颜悦色的道。 “嗯,却是有些误会需要澄清。”莫毅微笑点头,双腿一纵,已到了卫青身旁。 “大哥,香料村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这个毒妇结阵害的,刚才我听得清清楚楚!”卫青怕大哥受了夫人蒙骗,急忙道。 妇人笑道:“呵呵,小兄弟有所不知,那遮天山上的白骨水坝是个荼毒千里的上古邪阵,如果没有我这一脉不断将百姓迁来阻挡尸毒扩散,这方圆千里之内,早已成为一片鬼蜮,所谓舍小家保大家,这道理小兄弟不会不懂吧?” 杨柳冷笑:“这么说我们还得代表大汉国谢谢你高风亮节,甘做背负骂名的恶人喽?” 妇人摆手,“谢就不必了,毕竟我也有点私心,但误会已经解开,我便告辞了,他日在相见,我请你们喝酒吃席。” 正要出其不意的将白骨傀儡召回身边,莫毅拔出赤刀,一道指粗金芒自刀锋荡出,扫在左手持刀的傀儡胸口。 砰地一声脆响,肋骨纷飞,白骨傀儡径直倒飞出去,莫毅不等妇人反应,施展狂澜刀法追上傀儡,不断连击,将其从盘山坡一路打到山下。 妇人惊叫大喊:“不,不要!” 刀光连闪,如怒海狂澜,一声声斩断骨骼的脆响伴随断骨四散飞溅,等莫毅停下时,已沦为一地骨渣。 “你说什么,不要?不好意思,我刚才忙着出刀,没听见。”莫毅扯扯嘴角,戏谑道。 胖妇人仿佛没有听见青衫读书人的嘲讽,哭嚎着绕过他朝那一地碎骨跑去,跪地后捧起半截肋骨贴在脸上,泪眼婆娑的道:“爱郎,我的爱郎啊……” 莫毅和嘴角胸口都在渗血的空海和尚面面相觑,心说这是什么路子,声东击西? 莫毅紧盯妇人,却对空海道:“先止血吧,药瓶有没有带在身上,带了的话现在就服药调息,剩下的事交给我处理。” “一日不见,你已经是……”空海满脸震惊。 “嗯,已经是顽石境武夫了。”莫毅点头。 空海如释重负,双手合十念句阿弥陀佛,“大机缘啊,大机缘,我佛果然说的不错,善恶到头终有报,莫施主乐善好施,自然当得起这份福缘。” 说完在胸口几处穴道点了几下,扯块布条堵住伤口,从怀中掏出那只莫毅赠予的药瓶,倒出三颗颗放在掌心,“婷芳,程风,你们受伤不轻,也过来吃颗伤药,暂时稳住阴魂,等事情了解,再找莫毅讨颗治疗神魂的青瓶药丸付完,那药丸才对你们的伤情。” 女鬼婷芳从树林踉跄走出,碎成布条的双袖空空荡荡,“道谢空海师傅。” 原本胖妇人踩踏的地面,泥土噗的顶开,露出个脑袋凹陷下去一大块的小鬼。 他摇摇晃晃的往空海和尚身旁爬去,眼神空洞,脸色惨白,受伤比谁都重。 兔美听到空海和尚的话,知道大哥对付那可恶的毒妇似乎十拿九稳,忙跑去树林找到婷芳姐姐的断臂。 只要抓紧时间把断臂接回,婷芳姐姐就不需要耗费功力重新长出一双新手臂了。 远处,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莫毅抬头看去,发现是顾盼儿带着一种手拿菜刀木棒的村民赶了过来,摆手喊道:“别过来,盼儿姑娘,你带着大家退回去,这里的危险不是你们可以应付的!” “可是……”顾盼儿有些犹豫。 “没关系,我可以应付……” “可……唉,好吧,公子要小心啊!” 顾盼儿发现空海师傅、女鬼婷芳、小鬼程风,各个状况凄惨骇人,知道山下状况确实非他们这些凡人可以应对,转头跟横眉立目的程村长说了几句,村长气的跺几下脚,大手一挥,带众人返回山坡另一侧的茅屋。 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对莫毅和空海大声喊话:“莫公子,空海师傅,有事情只管招呼,我们香料村没有孬货!” 莫毅笑着道谢,仿佛眼前一切都不过是小麻烦而已。 跪地哭嚎的胖妇人哭的涕泪横流,满是横肉的胖脸显得狰狞可怖,她转头对青衫读书人怒喝:“你为何要如此对我爱郎,为何?!” 胖妇人闺名袁明珠,是个爱到癫狂的商贾之女。 早年待字闺中之时,曾在院中撞见一位因暴雨而借宿家中的,俊美远游读书人,立时深陷情网不可自拔。 本来才子佳人一见倾心,是话本小说里才有的佳话,可惜她自幼爱吃,父母又十分宠溺,在饮食方毫无节制,小时候是个大胖闺女,长大了便成了腰围赛水缸的胖姑娘。 那俊美书生家境殷实,不是寻常渴望榜上富贵人家,荤素不忌的贫寒子,眼光颇高,见到这么胖的姑娘向自己眉目传情,差点没将昨天的饭吐出来,等第二天大雨停歇便留了铜钱告辞离去。 袁明珠当然不愿心上人就这么走了,直接追到前院,不顾脸面的表白,被书生借尿遁跑了。 之后她痴等三年,日盼夜盼,终于等到那远游的俊美书生原路折返。 袁明珠先让父母出面将书生骗进家中,摆开酒席招待,等喝的半醉半醒,才从闺房出来,赶走父母后,再次表明心迹。 没曾想那书生喝了酒,口里没了遮拦,直接说:“你长的还不如一头母猪好看,我怎么可能跟你缔结鸳盟,别做梦了。” 袁明珠心碎一地,由爱生恨,直接举起案边一盏青铜油灯将书生活活打死,之后用盐腌了,偷偷藏入闺房日日厮守。 后来听说邪修有门可将死去之人练成傀儡日日陪在身边的秘法,这才带着大比金银转而修了邪道。 而这具使双刀的白骨傀儡,便是袁明珠此生挚爱又活活打死的俊美书生。 第七十一章 四条胳膊的青衫读书人 杨柳被白骨傀儡一刀掀飞,摔在草丛里眼冒金星,等哎哟哎哟的爬起身,扶正头盔,却发现大哥没乘胜追击,反而看起肥猪婆的热闹,急道:“大哥,别墨迹啊,赶紧把这肥婆杀了,等她发个什么大招出来,咱们可就麻烦了!” 莫毅跟空海耸然一惊,大呼上当,对方是个邪修,自有一套匪夷所思的保命秘法,怎么能给留时间施展! “好卑鄙的毒妇,受死吧!” 莫毅脚下土地瞬间出现裂纹,挥刀朝胖妇人砍去,真气运转,赤刀绽放出淡淡如火红光。 “哈哈,现在才想起杀我,太晚了,爱郎,让我们合二为一,并肩作战,” 袁明珠双手在地上一排,三排白骨高墙拔地而起,挡住莫毅去路,跟着猛地撅起嘴,胸腔鼓起,胖肚子朝内飞快凹陷,如龙吸水,将一路上的碎骨残骸尽数吸入腹中。 莫毅挥刀猛砍,金芒荡出,将身前的白骨高墙劈碎,正欲穿缺口而过,后面两堵高墙如海浪般拍来,瞬间将他吞没。 袁明珠吸了碎骨残骸,腹部膨胀如一面横放的牛皮巨鼓。 她癫狂笑道:“爱郎,让我们把他们都杀了。”双手飞速结印。 疗伤灵药除了去腐生津,活血消炎外,大都带有麻药,以便减轻伤者痛苦。 空海等有战力的人或鬼都已服下黑风老妖的秘藏伤药,麻药发挥效力,让他们一时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发髻如玲珑宝塔的胖妇人施展秘法后皮肤涨裂,全身鲜血淋漓。 此时,妇人未被衣裳遮挡的脑袋、脖颈、双手下的血管肌肉与森森白骨已清晰可见,骇人无比。 下一瞬,胖妇人的腹部一团黑气顺着裂口游走全身,无数如獠牙般的骨刺从内体破体而出,化成一副有血液流动的骨刺铠甲。 杨柳大惊,“哎哟老天爷诶,这肥婆也学咱们穿盔甲了,还是又丑又恶心那种!” 卫青赶忙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道:“别说话,关键时刻,别给大哥添乱!” 那两道如同海浪般流动的白骨墙将莫毅罩住后,一根根锋利骨头如一根根长矛从墙壁刺出,捅向莫毅。 莫毅冷笑,“就凭这个想要我的命,未免太异想天开了些!” 赤刀换首绕了一圈,将白骨悉数斩断,跟着使出狂澜刀法,如巨石自山巅滚落,直接将两堵白骨墙壁撞穿一个大洞。 没了目标,骨墙轰然坍塌,化为一堆已经腐烂发黑的骨头,有人的,也有动物,原来是袁明珠就地取材,将埋在地底的尸骸都调了过来。 死后还不得安宁,果然是邪修的作风。 莫毅出了禁锢,微微一愣,随即眼角抽搐,心说:“这算是邪修的大招?把自己打扮成刺猬精?” 看那圆滚滚的身子上长满骨刺,也太不伦不类了。 袁明珠见青衫读书人一脸看到屎的表情,怒道:“看什么看,受死吧!” 伸手到后背,扯下生在脊椎上的一排骨刺,手腕一抖,化作一柄白骨大刀,朝读书人砍去。 明明长的有爱郎一半俊俏,却不识时务,敢惹老娘,劈了你练傀儡! “来得好,看谁先死!”莫毅喝了一声,挥刀迎敌。 袁明珠别看是个练气邪修,最擅长的却是挥刀近战,十分反常,莫毅跟她斗了百余回合,不分胜负,心里便有了把握。 自己初入顽石境,境界不稳,按理说想跟一位已能熟练运转真气的老牌醍醐境邪修斗个旗鼓相当,并不容易,可事实却截然相反,他打的不算吃力。 “这毒妇应该没拜到名师,所以学了个不伦不类。” 想到这里,莫毅陡然加快攻势,一套狂澜刀使得密不透风,打的胖妇人节节败退。 别说,还真给莫毅猜对了,袁明珠的师傅只是为名不见经传的的醍醐境邪修,在山上江湖声明不显。 当年那邪修想去奇巧阁买件品相好些的法器傍身,却苦于囊中羞涩,正打算打家劫舍筹钱,恰巧遇到胡乱问人邪修在哪儿的袁明珠。 那邪修见袁明珠久在闺中不谙世事,十分好骗,又带着大把铜钱,便决定不去做那会被官府通缉的偏门生意,三言两语成了其便宜师傅。 不过那邪修虽然奔着骗钱而去,收了徒弟后却还算尽心,将自己的大半本事都教给这位痴情徒弟后才解除师徒名分,独自远游而去。 但即便尽心尽力,毕竟只是个半吊子,袁明珠即便出师之后抱着师门秘籍刻苦修炼,成就也不过与师傅相当,想要青出于蓝,实在没那机缘。 山坡上,杨柳见大哥再有几招就可以要了肥婆性命,高兴地手舞足蹈,“卫青快看,大哥要赢了,大哥要赢了!” 卫青也看出形势已导向他们这边,笑着嗯了一声,想了想,跑去捡起短弓和箭囊,打算随时帮大哥一把。 莫毅左手虚晃,右手一刀劈落,直接砍掉胖妇人左臂上整排骨刺,火花四溅,痛的袁明珠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啊……痛死老娘了,痛死老娘了……好你个狠心的书生,居然敢下死手,半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老娘跟你拼了!” 说着腹部衣衫破开,钻出个手握两柄骨刀的小骷髅。 那半身小骷髅与妇人肚皮紧紧相连,身形与杨柳相当,看着瘦小,双刀却使的快如疾风、狠辣刁钻,配合胖妇人大开大合的挥刀猛砍,一勇力,一灵巧,简直天衣无缝,一时竟将莫毅打的攻势一滞,不住后退。 “哎哟不好,双拳难敌四手,风头变了,快帮忙!”杨柳赶拾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朝肥婆丢去。 卫青也赶忙张弓搭箭。 石头箭矢,破空而至,下一瞬就被坚硬骨刺弹飞,连稍微干扰下肥妇人也做不到,两人不禁大感挫败。 “卫青,好像没用啊,这可怎么办?!” 卫青脸色凝重,咬牙道:“你留在这里继续扔石头,我下山靠近放箭,那样威力大些。” “可那样会不会太危险了!”杨柳有些担心。 “管不了那么多了,帮大哥要紧,你小心点,我走了!”卫青说着朝山下跑去。 那头,莫毅和袁明珠抖得难解难分,由于两人都是勇猛路数,地面已被踩得到处都是裂纹。 兔美将断臂见过来给婷芳按上后,一直在紧盯战况,见大哥有落败的势头,顿时热血上头,捡起长鞭娇喝一声,“大哥,我来帮你!”朝战场冲去。 莫毅见一袭白裙掠来,忙道:“退回去,别让我分心!” 兔美当即停步,双手将长鞭捏的咯咯作响,陷入挣扎。 她想去帮大哥,可若是害的大哥分心,却又跟自己的初中相悖。 然后就听山坡上杨柳大喊:“蠢不蠢啊,你鞭子够不到,不会站在远处扔石头啊,你的劲儿比我可大多了!” 兔美恍然大悟,朝杨柳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大姐,真有办法!” 脚下一点,直接掠到那堆枯骨上,拾起一根腿骨朝犹如下山猛虎的胖妇人掷去。 那腿骨在杨柳手里,最多将普通人脑袋砸个大包,可到了兔子精手里,就是能让人头骨碎裂的炮弹,飞在空中,呜呜作响。 袁明珠本来正打的痛快至极,余光一瞥,忽见一根快若闪电的腿骨正朝自己脑袋飞来,心头一凛,忙侧头闪过,莫毅瞅准时间,挥刀斜撩,将其头顶一根骨刺削断。 袁明珠脑袋当即向后仰去,莫毅正打算下一刀砍了她的脑袋,腹部那个凡人的小骷髅双刀直刺,攻向他的丹田气海与心口,逼得他不得不挥刀格挡,放弃大好时机。 久战不下,莫毅境界越来越不稳,再拖下去,恐怕要输,怒道:“你以为就你能自己长出帮手吗?!” 后跃一步,喝道:“出来帮忙!” 空海兔美等人闻声一愣,纷纷转头朝四处张望,“还有帮手,在哪,在哪儿?” 袁明珠一个后翻,泄去脖子后仰的力道,双脚刚一地落地立刻朝青衫读书人掠去,冷笑道:“想叫帮手,做梦!” “拦住她!”已到山坡下的卫青张弓大喊,一箭射出。 杨柳、兔美也回过神,大喊道:“砸她!”狠狠掷出手里的石头、骨头。 袁明珠任由石头落在身上弹开,只是挥刀将箭矢与骨头拨到一边,必须一鼓作气杀掉青衫读书人,决不能错失良机,这些个捣乱的旁人稍后处置。 在发现周围并没有旁人后,空海一直紧盯着莫毅,他想知道所谓的出来帮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后,四大皆空的大和尚眼睛忽然瞪得比铜铃还大! “我靠,什么情况?!” 只见莫毅肩膀后侧猛地鼓起两个大包,越耸越高,下一瞬顶破青衫,伸出两条肌肉虬结的健硕手臂! “上,让这毒妇看看谁的副手厉害!” 莫毅说着挥刀朝震骇莫名的胖妇人冲去,肩后两条手臂朝飘荡起来的青衫后摆探去,从后腰间拔出两柄金银手斧,舞两个斧花,绕到身前。 袁明珠见对方四条胳膊一齐挥舞,简直像上古魔神,尖叫道:“你不是山上武夫,你是邪修?!” “去你大爷的邪修,谁说多长了两条胳膊就是邪修了,毒妇,受死吧!” 莫毅双手握刀,狂澜刀法施展开来,气势如虹,肩后两条胳膊双斧齐飞,如同在狂揽怒卷的大海上加入了暴雨闪电,威力强大何止数倍。 杨柳看着变成哪吒的大哥,有些失神,“我的贼老天爷诶,大哥变身了?!” 山坡下的卫青瞠目结舌,寻思大哥什么时候有这保命绝招了,怎么在夏禹谷里对抗水蟒的时候不用哩?难道是当时境界不够? 站在白骨堆里的兔美也傻了,心中猜想:“难道大哥也是幻化成人性的妖精?四条胳膊,这是什么动物,蜈蚣精?” “婷芳姐,莫毅这是练了什么邪功,‘四臂哪吒功’吗,看着还挺厉害的。”小鬼程风盘腿坐在地上,凹陷的脑袋正在慢慢凸起,许是药不对症,恢复的不快。 一旁调息阴气的女鬼婷芳摇头道:“不可能,莫公子为人正直,比君子还君子,绝不会练什么邪功的,多半是天赋异禀,只是之前没有显露。” 空海眼珠转了转,觉得这可能跟拿出仙家洞府有关,应该也是莫毅机缘的一部分,笑道:“好奇的话,等莫毅收拾了那邪修,我们好好问问。” 程风点头,“是得好好问问,大和尚,这种挖人私隐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婷芳掩嘴偷笑。 山坡下的空地一时尘土漫天,四条胳膊的莫毅气势如虹,打的袁明珠哀嚎后退。 很快,两条持金银手斧的手臂捣向妇人腹部,双斧飞舞,势大力沉,直接将双刀骷髅的小臂斩断,跟着手腕一转,将整个骷髅头劈成三段。 这与袁明珠同气连枝的双刀骷髅是她的半个根本,被劈碎后立时失声惨叫。 “啊……” “受死吧,为了香料村被你害死的村民!” 莫毅一刀挥出,金芒扫过胖妇人脖颈,立时人头高高飞起,鲜血喷涌。 没了头颅的胖妇人踉跄后退几步,嘭的倒地,已是死的不能再死。 哪怕是邪修,没了脑袋,也是必死无疑。 “呼~总算搞定了……”莫毅长呼口气,肩膀一抖,双臂将金银手斧插回后腰,缩入青衫消失不见。 莫毅刚想跟跑来的兔美、卫青、杨柳三人打个招呼,眼前忽然一阵阵发黑,脚下一软,扑倒在地。 昏迷前,说了一句,“这副手的消耗有点大啊……” 许是疲劳过度的原因,莫毅一觉无梦,再醒来时,先听道兔美惊喜的喊声:“大哥醒了,大哥醒了,大家快来啊,大哥醒了!” 一连串脚步声匆忙响起,莫意思睁开眼睛,光线刺目,已是正午。 杨柳和卫青跑的最快,手里还端着饭碗。 “大哥,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卫青关心的问。 莫毅笑着摇头,“没事,就是有点渴。” 卫青赶忙跑去倒水。 “大哥,你饿不,想不想拉屎撒尿?”杨柳的小脑袋出现在他眼前,伸出三个字手指,“你睡了三天了哦,再睡下去,我们都要喊神婆过来给你叫魂了。” “三天?我睡了这么久?”莫毅有些惊讶。 空海坐下后伸手搭脉,片刻后笑道:“脉象有力,看来损耗过度的真气已经恢复,年轻真好啊,不管多虚,睡一觉就生龙活虎。” “公子,你饿不饿,要不要现在就用饭?”顾盼儿是端着托盘过来的,里面装着烤野猪肉、烤鳗鱼,跟几盘青菜,没动过,是给莫毅的。 第七十二章 《哪吒之魔童降世》果然不凡,一句台词震惊全场 莫毅昏睡三天,腹中早已饥饿难耐,接过卫青端来的凉白开先漱漱口,随后整碗牛饮而尽,觉得不渴了,开始大快朵颐。 众人见他吃饭吃的狼吞虎咽,知道空海和尚所言非虚,是真的已经恢复健康,都松了口气。 一帮人便围在青衫读书人周围闲聊。 杨柳小丫头是没耐性的,张口就问:“大哥,你那四只手功夫好威风呀,啥时候教给我和卫青?” 莫毅差点一口饭喷到小丫头脸上,抬手弹了下她的脑门儿,没好气的说:“啥叫四只手的功夫啊,小偷是三只手,你大哥比小偷还能偷呗。”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杨柳有些小委屈,心道:“大哥,我可是刚为你出生入死诶,咋还说打就打哩,忘恩负义。” 不过这话小丫头也就是在随便想想,谁要是拦着莫毅弹她脑门儿,估计小丫头第一个翻脸,说一句:“哼,大哥教训我,赶你一个外人屁事,有那闲工夫,你去一边上吊玩不好吗。” 屋内阴影处,莫毅看到婷芳和程风,一个模样其餐,一个脑袋还向下凹陷,奇怪的问:“你们怎么还没恢复,黑风老妖那些滋养神魂的药也不合用吗?” 程风撇撇嘴,刚想抱怨,就被一旁的婷芳扯扯袖子制止,就听空海和尚道:“阿弥陀佛,常言道不问自取视为偷,那些伤药如今装在莫施主的箱里,便是有主之物,未经主人允许,我们又怎么可以不问而取呢,那样岂不成了贼偷?” “呵呵,大师的话说的不错,可是也要……算了,疗伤要紧。”莫毅便叫卫青把自己的竹箱取来,掏出黑风老妖珍藏的药匣,“空海师傅,那一瓶最合用?” “颜色越深,疗伤约好,颜色越浅,越补神魂。”空海如实道。 “嗯,懂了。”莫毅直接掏出白色瓷瓶抛给女鬼婷芳,笑道:“赶紧吃了,未来的香料村需要两个身体健康的大小神祇来守护。” 女鬼婷芳慌忙接住瓷瓶,见是最补神魂也最珍贵的白瓷瓶,心中万分感动,盈盈下拜,颤声道:“谢谢公子。” 程风也一反常态的拱手作揖道谢,只是让他诚心道谢的原因,却不是那瓶十分珍贵的伤药,而是莫毅那句神祇。 小鬼与小神祇,两字之差,却折射出莫毅对他拼死一战的认可与尊重,程风小小年纪便被爷爷用祖宗规矩的名义打死,成为全村大人教训小孩时的反面教材,做鬼也抬不起头,相对于恢复头顶凹陷创伤,他更渴望得到他人的尊重。 莫毅心思玲珑,微微错愕,便明白从不道谢的程风此举因为什么,笑道:“对我来说,判断一个人是鬼是神,从来与他的天生属性无关,而是取决于他行善还是作恶,只要他做善事,哪怕本身是鬼魅阴物,在我眼中也是庇护一方水土的神祇,如果他作恶多端,哪怕天生就是神祇,在我眼中也不过是恶鬼邪魔一个。” 此言一出,不知程风,连婷芳和兔美都激动地浑身颤抖,心思单纯的兔美憋着嘴,眼看就要感动哭了。 莫毅忽想起一部前世看过的院线动画,叫《哪吒之魔童降世》,“程风,我有一句想赠给你,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公子请讲,程风恭听教训。”程风说着跪坐在地,双手恭恭敬敬放在大腿上,神色肃穆。 这是古时弟子听先生授课时的标准坐姿,俗称“正襟危坐”。 莫毅其实不过想说句电影台词而已,程风却正襟危坐,一副恭听先生教诲的模样,倒是让莫毅十分尴尬,但见满屋人都神色肃穆,也不敢坏了气氛,说句俏皮话,那样太不尊重人,也太不尊重鬼,便放下碗筷,轻咳一声,道:“那句话就是,去他娘的鸟命,你命由己不由天,是鬼是神,你自己说了算。” 此话出口,满屋静默。 “怎么,这话有什么不对的吗?” 莫毅还以为自己的话说的不多,刚想挠头打个哈哈翻篇。 却见浑身颤抖、泪流满面的程风以额触地,颤声道:“先生教诲,程风记住了,此生不忘。”跟着便抱着婷芳哇哇大哭起来。 “额……这是不是太夸张了点?”莫毅有些不知所措。 他从没想过一句即便命运不公却仍保持骄傲倔强的台词,会对一只鬼有这么大触动,再看看其他人,也是各个神色动容,身体微颤。 “难道这句话真有这么牛掰?”莫毅在心中偷偷地想。 其实他哪里知道,在大汉国,能保持倔强,死也不向命运低头的人比之后世可谓凤毛菱角,绝大多数人,他们生来是农户,便世世代代是农户,父母是贱籍,子孙后代也只要永永远远低人一等。 一句“去他娘的鸟命,你命由己不由天!”简直是揍出了世间最强音,已经当得起“振聋发聩”四字。 空海和尚神色复杂,最终长叹一声道:“想不到莫施主已到此等高屋建瓴的思想境界,贫僧自愧不如,佩服之至……” 莫毅这下彻底不敢说话了,怕露怯,干脆端起饭碗继续吃饭。 等一顿饭吃完,放下碗筷,莫毅发现众人看他的眼神里已经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敬重,连杨柳那调皮捣蛋的丫头也不例外。 “大哥,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我就开始抄书!”杨柳举起拳头,小脸绷劲表决心。 “哈哈,那敢情好,等会儿我就让卫青给你拿笔墨竹片,你们两个一起抄书。”莫毅笑着揉揉小丫头的脑袋。 杨柳一听大哥把自己的话当真了,想到比弯刀还重的毛笔,一下就颓了,怯怯的说:“大哥,这两天还有好多事要忙,要不,要不过几天在开始抄吧?” 莫毅直接赏了她一记板栗,“没得商量,就从今天开始,这是你自己说的。” 杨柳欲哭无泪,只想抽自己嘴九百个嘴巴。 吃过了饭,莫毅就像吃了颗十全大补丸,顿觉精力充沛,浑身使劲儿。 他让婷芳和程风留在屋里疗伤,带着其他人关上房门,外出散步,等来到山坡边沿,朝香料村方向望去,发现村子还在,奇怪的问:“空海师傅,怎么村子还在啊,不是应该已经一把火烧了吗?” 空海呵呵笑道:“这就不关我事了,是小丫头拦着不让烧的,她说这件事你的功劳,所以第一把火必须让你来放。” 杨柳闻言得意万分,双手叉腰,小脑袋高高扬起,“嘿嘿,大哥,这事我办的漂亮吧?开什么玩笑,第一把火除了大哥你,谁有资格放?” “额……”莫毅无语,小丫头这话哪里像个做好事的人说的,分明就是土匪下山祸祸村庄时才说的话,不过其中的一番好意,他是清楚的,“那就别等了,今天就烧吧,百来户的村子,想烧干净怎么也得一天一夜。” “好咧,我这就去通知老雷他们铺柴火。”杨柳一挥手,大姐头版道,“卫青,兔美,盼儿姐姐,我们走。” 四人扬长而去。 过不多时,就见村长程雷等十几个汉子跑来跟莫毅问好,随后去往坡下,将十几车用油布盖着的干柴运往香料村。 柴火不能提早铺在村里,只能现铺,否则露水一打,就受潮了,会导致火烧不旺,冒出大量黑烟,所以在没接到指示前,都是装在车上,用油布盖着。 临近黄昏,香料村已遍地铺满干燥木柴,在杨柳指挥村中汉子泼洒好桐油后小跑到村口,用火镰火石搭着火把后递给莫毅。 “大哥,人都撤离了,可以点火烧房子了。”小丫头脸上满是兴奋之色,也给自己点了一支火把。 嘿嘿,放火这事儿,她一直想干,却一直没机会,如今总算能过一把瘾了。 “放火不是好事,你就别尝试了,我自己来。”莫毅把杨柳手里的火把也拿过来,双手各举一支,跃上屋顶,朝村中央飞去,一路上以丹田气高声喊,“要点火了,还有没有人,要点火了,还有没有人?” 一路喊到村子中央,发现无人回应,这才将祠堂旁的几栋房屋引燃。 茅屋扑了干燥木柴,有浇了桐油,火刚燃起便火焰飞窜,转眼已吞噬了房屋,莫毅施展轻功,一圈圈引燃房屋与路上木柴,希望在最点时间内将村子烧透。 等他回到村口时,整座香料村已被火焰包围。 防火沟与河道相连处已被村民掘开,猩红河水中投射着跳动的赤色火焰,场面诡谲,难以形容。 很快的,有许多着了火的老鼠、毒蛇疯狂往村外逃窜,都落入防火沟中,滋滋作响。 “阿弥陀佛,大火已经引燃,大家都会山坡上去吧,闻久了伤肺。”空海唱句阿弥陀佛,提议道。 莫毅没有意见,调转车头返回,临走时回头查看,发现程雷等人各个泪流满面。 到底是住了好几代人的村子,眼看就付之一炬,说不伤感,绝对是骗人的。 这一夜,大火熊熊,遮天山下浓烟滚滚,却火光冲天,亮如白昼。 莫毅和空海、兔美都没有睡,而是在离村半里处驻守,随时防范火势蔓延。 夜里,莫毅问了小姑娘伤势如何,兔美赧颜道:“大哥,跟那胖妇人一战,我虽然险象环生,却半点伤都没受,论起来还比不上杨柳,她的屁股都摔青了一块。” “呵呵,傻孩子,那么拼命还没受伤,这是走了大运,有什么可难为情的。”莫毅笑道,忽想起空海被那胖妇人在胸口捅了一棒,忙问他上的咋样。 “有劳莫施主惦记,贫僧皮糙肉厚,早已痊愈。”空海微笑道。 兔美却告密道:“大哥,你别听空海师傅的,他差点就被哭丧棒上的阴气煞气伤了心脉,这三天来每天在太阳下打坐练功,还不断念诵经文,才好险没死的。” 莫毅闻言不悦道:“大和尚,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好歹是并肩作战过两场的,居然还瞒着我,黑风老妖那些伤药有用得上的吗,有的话只管拿去用,别客气。” 空海笑道:“过程不重要,贫僧此刻是真的好了。” 莫毅见他脸色红润,气色不错,不像有什么隐疾,点头道:“行吧,好了就好,不过还是那句话,有事就说,别客气。” 空海笑着道谢。 一场大火不出莫毅所料,真烧了一天一夜方熄,而且厚厚的粪堆被引燃后爆发出惊人的助燃性,让火势更上一层楼,直冲三十数丈的高空,看着就像要把夜空烧个窟窿似的。 莫毅三人见势不妙,又砍倒隔火带后十几排大树才没让火势蔓延。 第三天早晨,香料村已化为一片焦土,烧成碳的茅屋和黑漆漆的石头虽然不再燃烧,却仍在冒烟,整座村庄在大冬天依旧热浪滚滚。 莫毅看了看,道:“你们都回山坡上吧,我和空海师傅要上山毁了水坝,把水引过来。” 杨柳、卫青、兔美也嚷着要去,莫毅想想,便将他们带上了。 兔美实力不弱,应付山洪没有问题,自己和空海则完全可以照顾好杨柳和卫青。 如此一来,顾盼儿就被剩下了,看她可怜兮兮的眼神儿,莫毅叹了口气,“一起来吧,集体行动,缺一个不像话。” 顾盼儿顿时眉飞色舞,笑颜如花的爬上驴车。 绕过灼热的香料村废墟,莫毅六人去往遮天山。 等到了山脚麓林,莫毅抽出赤刀,看看村子方向,开始挥刀砍树。 他要看出一条能引导山洪在冲向香料村的通道,否则一两里路,威力只怕不够,还会毁了开耕出来的田地。 莫毅如今已是顽石境武夫,要在麓林中砍出一条两里多长的导流带虽然困难,却并非做不到。 一刀挥出,便是十数颗大树轰然倒下,空海等人跟在后面,只要有树倒了,就用绳索、撬棍、驴车将其中一些特别粗的大树拉到两旁,组成一道小小的堤坝。 这一浩大工程一道日落西山才算完工,莫毅等人都累得浑身是汗。 都有些后悔没叫上村民一起帮忙,那样能省不少力气。 商量一番,决定打道回府,明天再来掘堤,否则乌漆墨黑的,水流到哪里都瞧不清楚。 第七十三章 蚩尤副手与龙凤双斧 翌日清晨,莫毅带着众人登山,只留下女鬼婷芳与小鬼程风在山坡树林中保护村民在周全。 黑风老妖的珍藏丹药效果显著,二鬼汲取药力滋补阴魂,只一昼夜便均已痊愈。 因为只需掘开水坝即可功德圆满,这次登山,便有了探春郊游的意味,大家都十分轻松。 莫毅等人一路走走停停,兴致起了便轮流扛着杨柳、卫青、飞掠山林,乐的两人见牙不见眼,大呼痛快。 顾盼儿则在空海和尚与兔美的拱卫下老老实实登山,她学了些采摘蘑菇、野菜、野果的本事,想表现一下,特地带了菜篮。 这么走走停停,众人直到正午才算登上山巅,来到白骨水坝。 莫毅也不着急,先生火做饭饱餐一顿,这才让空海和尚带着众人退到远处一个大树上,独自掠上水坝。 河水猩红,散发着一股不寒而栗的血腥气。 莫毅来到一根满是符文的桩子前,双脚分开与肩同宽,气沉丹田运转起墨家天机诀,等体内真气到达巅峰时,双手抱住木桩轻喝:“来帮忙!” 肩后特地割开的两条裂缝中,两条粗壮手臂倏地伸出,自腋下绕到身前,也抱住水井粗的木桩,十指如铁钩般直接扣入受了外力刺激,符文如水波流转的桩身。 莫毅喝道:“给我起!” 脚下咯咯作响,白骨瞬间崩裂,向下凹陷了三寸有余。 “出现了,大哥的哪吒状态,简直太牛了!”树枝上,杨柳指着堤坝上的四臂青衫读书人兴奋叫道。 空海和尚看着一根定坝大桩缓缓升起,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那双副手竟能直接破开木桩的符文屏障,真是大机缘啊,大机缘……” …… 前天,遮天洞府。 莫毅感觉胯下一阵冷风刮过,急忙挥刀格挡,在距离小兄弟三寸处终于拦下金色手斧。 刀斧相撞,乒的一声锐响,火花四溅。 “好险好险,差点成了太监。”莫毅借反弹之力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地。 那金色手斧一击不中,不在继续发难,反而悬停空中,如一只气球般微微上下飘荡。 “几个意思,是打算放我走了?”莫毅有些困惑,却瞥见石门窟窿出缓缓飘进一物,顿时忍不住破口大骂,“靠,这他娘的是玩儿我呢!” 从窟窿中钻进屋内的不是别的,也是一柄手斧,不过斧身似乎为白银所铸,散发出冷冷的银色光芒。 那银色手斧缓缓飘到金手斧身旁,两只斧子轻轻碰了一下,就像是在互相问好。 “这下惨了,一把斧子已经让我疲于应付,这又来了一把帮手,双斧合璧,我命休矣。” 莫毅看那两把手斧的模样,哪里会猜不出是两把生了灵智的灵器,品相只怕比王叔暂住的赤刀还要高上一等。 两柄手斧斧身一转,以斧刃指向赤条条的莫毅,缓缓飘来,莫毅如临大敌,脚下一蹬,强攻而去,临战之时,抢占先手十分重要。 “既然你们这么不依不饶,我就跟你们拼了!” 正待使出狂澜刀法,那两条粗壮诡异的手臂忽然拦在他跟手斧中间,分别对两方摆手。 看那样子,好像是在劝架一般。 突生变故,似乎还有利于自己,莫毅立刻左脚在身前重重一踏,止住攻势,换成右手持刀,左手托住刀背的横刀防御姿势。 那条朝莫毅摆手的手臂见状十分欢喜的竖起大拇指,像在夸人,转而飘到另一侧跟另一条手臂一齐比划起看不懂的手语来。 两柄手斧默默悬在空中,等手臂比划玩,一齐摇了摇斧头,像在拒绝。 莫毅心头一紧,寻思:“这是谈崩了?” 却见两条手臂僵了一下,随即双臂微弯,缓缓攥紧双拳,发出如炒豆子般的咯咯声。 莫毅眼珠子一转,立刻会意,“这是恐吓威胁。” 两柄手斧见状斧身光芒大涨,金色手斧中一条三丈于长的苍龙游出,盘踞在屋顶石梁上,发出一声极具穿透力的龙吟。 “吼~” “我的娘啊,斧头里居然藏着条龙?!” 莫毅只觉一道道声波如巨浪拍来,震得他只想吐血,耳朵里好似春雷炸响,只得丢了赤刀,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把嘴张到最大,以防止耳膜破裂。 似乎是怕一条龙吓不死赤条条的莫毅,那银色手斧紧随其后,喷出一团银色烟火在空中炸来,化作一只五彩斑斓的神鸟凤凰,光翼展就有四丈多长,偌大石屋几乎都被笼罩在羽翼之下。 为了附和龙吟,凤凰开口啼鸣,声音中带着愤怒,语调却宛若天籁,感觉就像一个有着柔美嗓音的美女在对男朋友半真半假的发脾气。 这声音中和了龙吟的狂暴,莫毅的身心耳朵顿时好受许多。 想了想实力,莫毅决定开口解释一下,“两位……二位……二位仙兵,在下是被水流无意间吸进遮天洞府的,如今只想赶紧找到出路离开,绝无盗宝或者破坏洞府的恶意,如有冒犯,还望见谅。” 苍龙凤凰斜睨一眼赤条条的凡人,眼中满是鄙夷,随后看向两只手臂。 那两条健硕手臂立刻会意,推门而出。 “喂,胳膊大哥,你们别走啊,你们走了我怎么办!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啊!” 莫毅说着就想追出去,却被一声低沉龙吟吓得缩回角落,有心捡起赤刀防身,可被传说中的龙眼凤目双双瞪着,又实在有心没胆,只好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双方僵持一会儿,那两条手臂匆匆返回,将一件用青铜短棍串成的青铜裙丢给莫毅,指了指下身,做了个提裤子的手势。 “你让我穿上?”莫毅指指自己,问。 双臂做了个“是的”的手势。 “好,知道你没有恶意,我听你的。”形势比人强,莫毅只得穿上哗啦啦作响的青铜短裙。 苍龙与凤凰看一眼好似舞男的莫毅,冷哼一声,化作金银两道光芒返回斧中。 “啊?穿条裙子就没事了?”莫毅有些错愕,不明白那对灵器脑子是抽了什么风,不过转念一想,穿条裙子就能化解危机,似乎也不错,便转头朝飘在空中的双臂抱拳道谢,“多谢……额……多谢二位胳膊大哥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那两条手臂摆摆手,示意不用客气,随后猛地化作两道残影钻入莫毅体内。 莫毅大惊,忙运转起天机诀抵御,哪知那两条手臂没入体内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论真气游走哪处气府窍穴都不见半点踪影。 “完了完了,我怕是被夺舍了!” 却听心湖中响起一个中年人的浑厚嗓音:“别怕,这不是夺舍,只是暂居,我和龙凤双斧在遮天洞府里呆了好几十万年,想借着你误入洞府的机会出去透透气,对你不会有什么伤害,至多吸取些你的真气而已,关键时刻,我们还会助你一臂之力。” 莫毅听说不是夺舍,心里略微好受一些,被人当观光巴士,总好过被人夺舍沦为没有思想的傀儡,不是有句话吗,既然你无力反抗,就默默接受吧,“那行,那你就暂住在我体内好了,我刚好在远游,能带你们看遍大汉半数山河,哪天想离开,就跟我打声招呼。” “好,知道了。”那声音在心湖中道,“我只是一缕蚩尤主人最小的一双副臂,蕴含的灵气不多,平日里就不跟你说话了,以灵气化声实在过于耗费灵气,你需要帮助直说就行。” 说完莫毅就感觉肩后微热,两条手臂破体而出,伸到身前张开手,金银龙凤双斧立刻手柄朝后倒飞而来,主动被双手握在手里。 莫毅没感觉到手臂破体的疼痛,知道双臂所言非虚,确实对自己伤害不大,终于放下心来。 背上赤刀出了石屋,莫毅重新再通道行走,“胳膊大哥,我叫莫毅,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这称呼实在变扭的要死,要是给旁人听见,多半会以为自己再发神经病。 “叫我副手吧,我本来也没名字。” “好的,副手大哥。” 为节省自身灵气与莫毅的真气,此时两条副臂已缩回体内,龙凤双斧便由莫毅自己拿着。 看着已变为寻常金银斧子,不在光芒四射的龙凤双斧,莫毅好奇的问,“副手大哥,为什么龙斧见到我就砍啊,我似乎并没有得罪它?” 心湖中爽朗一笑:“呵呵,你在别人家里当着妇人的面赤身露体,妇人的丈夫如果不想砍死你,那就真是怪事了。” 金色手斧闻言微微颤抖,似乎仍有些怒气未消。 “这对龙凤双斧是夫妻关系?”莫毅瞪眼道,“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心湖中道:“呵呵,除了道,世间万物皆分阴阳,否则万物如何繁衍生息,又何来天父地母之说,连天地都是夫妻关系,蕴含上古雄龙雌凤真正魂魄的灵器是夫妻关系,又有很么好奇怪的。” 莫毅觉得这话颇有道理,想到自己在人家老婆面前“罗奔”,当即暴汗,赶忙举起双斧道歉:“抱歉抱歉,我实在不知双斧也分阴阳,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今后我一定注意,不会再那么不雅了。” 龙凤双斧见他诚心道歉,微微颤鸣,算是原谅了他。 莫毅往前走着,来到一处汹涌的地下暗河,河岸边几十栋废弃的兵器作坊依次排开,延伸到远处溶洞尽头,蔚为壮观。 往里看去,许多已经腐朽的铸造工具还能看出轮廓。 不必说,这里一定是当年九黎族打造兵器的地方。 莫毅正要问副手出去的路在哪里,却听副手又在心湖中道:“来都来了,不如将我家主人的残留魂魄与功法一并带走吧,就算我们暂居的房钱。” “你家主人?难道是蚩尤的残魂与修炼功法?” 莫毅心跳有些加快,难道自己要走回大运,轻易的完成困难任务跟地狱任务? “是,就是我家蚩尤主人的残魂与《夺天决》,几十万载过去,如果再没人接收,只怕不出千年便要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怪可惜的。” “好,没问题!”莫毅正打算欢呼雀跃,忽想到一个问题,顿时沮丧起来,“副手大哥,实不相瞒,我是黄帝子孙,恐怕会被你家主人的残魂排斥,毕竟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心湖中哈哈大笑:“哈哈,别想太多,当年涿鹿一战,我们九黎族兵败,一族百姓除了少数实力强大的战士负伤逃走,大都便被强迫融入进黄帝的部落,经过这么多万年的通婚融合,两族早已血脉相融,你是黄帝子孙还是蚩尤子孙,恐怕让他们亲自来分,也已分不清了。” 莫毅闻言心中大定,笑着打开系统将困难任务与地狱任务一并领取。 “叮~” 【困难任务:寻找蚩尤残缺功法《夺天诀》,领取成功。】 【地狱任务:寻找蚩尤残魂,领取成功】 对于自己身体里可能留着九黎族的血,莫毅其实并不在意,对他来说,别说什么部族有别,哪怕是民族不同,两千年后还不是都被称作种花家人? 就像歌里唱的:“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枝花,五十六个兄弟姐妹是一家,五十六种语言,汇成一句话,爱我中华爱我中华爱我中华。” 大家互相通婚,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又便宜不了外人。 莫毅过了暗河石桥,在副手指引下来到一间蚩尤曾经暂住的巨大石屋。 石屋外墙刻满符文,缓慢流转,如一面面紧挨在一起的黑色盾牌。 “这里面存放着你家主人的残魂跟《遮天诀》?” “是,一进去便可以看到。” 莫毅点头,“好,那我这就进去,需要注意什么吗?” 心湖中道:“别抵抗,放松就好。” “懂了。”莫毅点头,伸手去推石门。 手掌刚触巨大门环,墙壁上的符文开始疯狂流转,顺着他的皮肤流遍全身,又麻又痒,如过电一般。 但莫毅没有抵抗,而是努力放松身心,任凭那些符文从左臂流入,又从右手离开。 他并不怕副手坑他,如今他们长在一起,也算同气连枝,副手坑他不就是坑自己? 第七十四章 爆长的寿命,转运的短命鬼 无数黑色符文如一辆辆不断提速的高速列车驶过莫毅的身体,现在皮肤表面穿梭,忽然猛拐个弯,没入皮肤,穿透肌肉,开始在经脉窍穴中疯狂流转,短短时间,已经完成了三十六个大周天,七十二个小周天。 开始在经脉中运行后,原本还能忍受的麻痒感被针扎般刺痛与几乎爆体的胀痛所取代,愈演愈烈,莫毅痛苦的几乎要失声嚎叫。 当他忍不住想放手的时候,心湖中再次响起副手的声音。 “忍住,千万别松手!现在是关键时刻,只要再坚持一盏茶时间,不但大门会开,这些冲刷你全身经脉窍穴的符文还会如疏浚清淤,清除你经脉窍穴的杂质,并让你的经脉窍穴更加坚韧开阔,效果比上品灵药的洗髓伐骨还要好。” “好,我忍!”莫毅咬牙点头,努力的让自己放松而不松手,剧痛之下,浑身颤抖不止。 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甚至每一刹那,莫毅都是在煎熬中度过,所谓的一盏茶功夫,仿佛一年般漫长。 到最后,他的脑子已经麻木到一片混沌,就仿佛魂魄因为无法忍受痛楚而舍弃了肉身,身体变成了别人的。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就是感觉不到疼了。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三年五载,满墙符文重新回到墙上缓慢流转。 莫毅还是木然的抓着门环,浑身汗出如浆,双脚下已积起一大滩汗水。 “莫毅,可以推门了。”心湖中副手说了一声,见他毫无反应,又加大上门喊道,“莫毅,推门!” 莫毅神魂一震,瞬间回过神,双手条件反射地轻轻一推,巨大石门竟比寻常农家的木门还要轻敲,润物无声打开。 “进去吧,主人的残存神魂就在石案上的白玉瓶中,你拿起来一饮而尽后打坐调息即刻,至于夺天诀,就是刻在案上那块玉简里,你进入先天境界后可以将神识潜入简中进行” 莫毅嗯了一声,刚跨出一步,突然觉得胸膛中好似火烧,渴的厉害,知道是大量流汗导致的严重脱水,若放任不管,恐怕会丢了小命,忙问副手哪里有水喝。 “正厅东南角有一口圆月清泉,饮之可身心宁静,滋阴补阳。” “多谢!” 莫毅道一声谢,拔腿就跑,就像沙漠中渴了多日绿人看到一片绿洲湖泊。 圆月清泉是个泉眼,被九黎族人用打磨圆润的玉石围成口井,至今还有泉水不断中从底部中心冒出,没有排水口,却又不溢出井口,十分神奇。 但渴极了的莫毅顾不上欣赏这些,双手捧起泉水稀溜溜的大口喝着,只觉得冰凉甘甜,跟加了蜂蜜的山泉似的,十分好喝,不知不觉就喝的肚皮溜圆。 “呼~爽啊,比喝冰镇雪碧还透心凉。”莫毅坐在井边,背靠井壁,长呼了口气,“好家伙,差点没被渴死,要是在湖底渴死了,传出去一定是千古糗事,非让人笑掉大牙不可。” “冰镇雪碧是什么?”心湖中副手问。 莫毅楞了一下,摆手道:“没什么,一种市井饮品而已,就是加了蜂蜜薄荷的冰水。” “原来如此……”副手道,“莫毅,这一路闲聊我已损耗不少灵气,之后我便不说话了,等你吸收了主人的魂魄,直接走正门出去即可。” “啥,石屋里没有通往外界的小路密道吗?”莫毅奇诡的问。 不论皇宫大内,还是富贵人家的府邸,大都会设有密道,方便在危急时刻脱困,按理说遮天洞府这种专门用来训练战士,打造兵器的地方,更应该设有许多密道才对。 心湖中副手骄傲的说:“我们九黎族只会勇往直前,不会掉头逃跑,要密道小路作甚,敌人来了,不过死战而已。” “额……好吧……那我从正门出去。” 莫毅休息一会儿,觉得气力恢复的差不多了,起身去往石案那边。 刻有百兽万妖浮雕的石案异常宽大,富贵人家用来睡觉的床榻摆在边上,还不到六分之一。 上古魔神蚩尤的身形有多巨大,由此可见一斑。 莫毅坐在石案后,想起夏禹谷中遇到的大禹残魂,也是个魁梧巨人,便释然了,上古的伟大人物,自然不可以那厚实的凡人相对比。 后世曾有专家把黄帝乘龙升天的故事解释为祭祀时遇到龙卷风,被卷走了,莫毅深信之,但如今身在异世,虽然大汉国与前世的那个大汉国大体相同,但恐怕这个世界的黄帝是真的乘龙升天去了,而不是那么倒霉的遇上了龙卷风。 想到这儿,莫毅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难不成那些在前世写神话故事的家伙,都是从这个世界穿越过去的? 只不过换了人间,没了那身山上真气,所以讲出来也没人信? “哈哈,说不定我无意中发现了神话故事的真正起源呢。”莫毅哈哈一笑。 他将视线转向石案上散发着淡淡金光的白玉瓶和有荧光流转的古朴玉简,就听耳畔响起空灵脆响。 “叮~” 【恭喜宿主完成困难任务:寻找蚩尤残缺功法《夺天诀》。】 【请在福仙抽奖券(1张),与6寿元间选择其一,作为任务奖励。】 “叮~” 【恭喜宿主完成地狱任务:寻找蚩尤残魂。】 【请在寿仙抽奖券(1张),与9寿元间选择其一,作为任务奖励。】 “呵呵,这次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呢,看来这系统有时候也挺靠谱的。” 莫毅直接选择了寿元奖励,将自己的寿命从23年增加到38年,拿起那瓶散发出淡淡金光的白玉瓶,拔掉瓶塞,一饮而尽,随后便闭目运转墨家天机诀。 墨家天机诀,讲求见天机而行事,对于外来能量采取的是顺势利用吸收的原则。 金光自空中穿过食道缓缓流入腹部,隔着肚皮都能看到淡淡金光在缓慢流转。 莫毅感觉胃里一暖,如冬日里撒下一片暖阳,说不出的舒服。 猛然间,那金光轰然炸裂,疯狂向四肢百骸,奇经八脉冲去,如岩浆倾斜,火焰喷射,炙热无比,灼的莫毅五内俱焚,痛呼失声。 “啊,好热,好热啊!” 莫毅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张口睁眼,皆有骇人的火光如灯塔光柱般喷出。 那火光自年轻人口眼中喷出,在屋顶汇聚成一朵翻涌变换的火云,云中紫电如链,雷声轰隆。 可惜莫毅看不到这奇幻一幕,因为他已经支持不住,彻底昏死过去。 火云汹涌翻滚,如怒海波涛,六支打手破开云层,将火云从中间分开,跟着个额戴铜冠的硕大头颅从裂缝中探出来,没有传说中的青面獠牙,反而方额广颐,剑眉虎目,一脸虬髯,看着威风凛凛,比陇西太守与空海和尚更生的霸气无双。 那蚩尤残魂一双虎目紧盯地上昏死过去的铜裙赤身年轻人,嘴巴紧抿,端详半晌,才闷闷的道:“命途如此扑朔迷离的凡人,还真是闻所未闻,也罢,既然体内有我九黎族血脉,这泼天福缘给他就给他了。” 霎时间火云聚拢,化作一道龙卷,倒灌入莫毅口中,宽阔石屋内重新恢复平静。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莫毅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我这是怎么了?” 莫毅坐起身,挠了挠头,忽然,他瞪大眼睛,高呼:“天啊,我怎么突然破镜入先天了?!” 莫毅摸着自己的胸口和丹田气海,只觉得体内一条金线缓慢流转,浑身由内而外散发出澎湃力量,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他一跃而起,出拳腿踢,活动四肢,随即拍几下额头,恍然大悟,“想起来了,刚才我服下了蚩尤残魂,对了,对了,一定是残魂中蕴含的能量让我瞬间从山下武人一跃成为山上武夫,一步入先天!” 吃水不忘挖井人,莫毅赶忙朝石屋四方磕头拜谢,“多谢九黎战神助我破镜,多谢。” 作为祖先的手下败将,世俗百姓对蚩尤十分不敬,大都直呼其名,或者称做魔神,魔王,但莫毅可不敢这么叫,一来怕副手不高兴,二来自己刚在蚩尤残魂的帮助下破镜,做人总不能忘恩负义。 想了想,还是觉称呼蚩尤为九黎战神,这样既表示了尊敬,又没有夸大拍马屁的感觉。 毕竟蚩尤本就是战神。 此时莫毅的后背上,一副头戴铜冠,背生双翼,六支手臂各拿斧、剑、矛、刀、棍、锤,胯下骑乘上古异兽的蚩尤作战刺青开始慢慢变淡,缓缓隐入皮肤。 莫毅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已经命悬一线,如果他醒来后没有对蚩尤残魂表达感激,背后那覆于皮肤上的蚩尤最后一丝残魂就会在第一时间与他同归于尽。 一举成为成山人,莫毅欢喜之余打开系统查看寿命与境界。 【剩余寿命:约298年】 【境界:修武1境顽石境(满境11) 练气1境醍醐境(满境13)】 “寿命剩余298年……啥?298年?!”莫毅惊讶的下巴都要脱臼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寿命竟然比之前爆涨7倍还多! 莫毅狠狠拍打几下脸颊,喃喃自语,“冷静,莫毅,你要冷静,千万不要因为入了先天就飘起来,在仔细看看,也许是错觉。” 重新看了一遍,剩余寿命一栏依旧赫然写着2、9、8三个黝黑的阿拉伯数字。 “真……真是298年……”莫毅的嘴唇有些哆嗦,一张脸红彤彤的,不知道的见了肯定会以为是见着梦中女神了。 莫毅盘腿坐在地上,开始仔细回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自己寿命爆长,如果找到关键,也许以后就不用为短命发愁了! 沉思良久,石屋内泉水潺潺,忽然,莫毅再次打开系统,“难道是……” 查看境界一栏,赫然发现自己不但已是武夫一境,还成了练气一境! 这么一来,他就明白了,成为山上武夫寿命可增加百岁,达到世俗凡人的长寿极限,而成为练气士,则可以增收一百六十岁阳寿,成为是市井人家眼中的活神仙,一百加一百六十,就是二百六十,再加上之前的三十八年剩余阳寿,可不就是298岁吗! “想不到我也会有觉得自己命好长的一天。”莫毅挠着头呵呵傻笑。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自己一直短命,如今一下发现能活三百年,放在前世古代,几乎可以见证一个王朝从开国到王国的全过程了,想一想,实在觉得不可思议。 傻笑到肌肉抽筋,莫毅终于想起山下还有人在等自己回去,忙起身去将刻有《夺天诀》的玉简拿在手里,正想用神识观看,又握在手里放弃。 “算了,做人不能一口吃成胖子,将来有时间再看吧,杨柳他们还在等自己回去呢。” 穿着青铜裙的年轻人又作个四方揖,转身朝屋外走去。 蚩尤的屋子,莫毅并未想进黑风府那样仔细探索,甚至没多看一眼。 既然副手只让自己拿这两样东西,没说其他,那他觉得自己总该识趣儿些,拿了就走,贪得无厌可不是好习惯。 后来,看到空海等人在胖妇人的攻击下毫无还手之力,险些团灭,莫毅无比庆幸自己当时做了不去研究玉简中的功法的决定,若是自己再迟回去一时半刻,杨柳他们可能就只剩下一堆冰冷尸体了。 莫毅敢拼命不怕死,却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尤其在在朋友亲情方面,更是十分脆弱。 他甚至不敢想象一路跟着自己古来的卫青杨柳等人如果死在眼前,他会不会崩溃,多半是会的。 哪怕到了今日,有时午夜梦回,响起扁担村被屠的惨状,他依旧会泪流满面的惊醒。 离开遮天洞府的过程十分顺利,莫毅精神都走,龙行虎步,不多时就到了洞府门口。 看着巍峨石门,莫毅深吸口气,施展千斤坠将自己牢牢钉在地上,拉动门闩,准备已经水流的汹涌冲击。 谁知石门打开,却没看到半滴水。 一幕水墙在石门外荡漾,就仿佛是有人为门框贴上了一层透明膜,让它们无法进入。 一门之隔,里面是宽阔石殿,外面则湖水流动,游鱼水草。 莫毅伸手小心的点了一下湖水,点点涟漪散开,如梦似幻。 第七十五章 水坝崩塌,事了拂衣去 白骨水坝之上,四臂莫毅一声怒喝,定坝大桩骤然拔高,坝堤轰隆,无数白骨相互挤压,咯咯炸响。 远处树梢上,杨柳拍手叫好,“你们快看,大哥真能把这么大的桩子拔起来耶,大哥威武!” 向来年少老成的卫青也拒臂高呼,给大哥鼓劲儿。 按照空海师傅的说法,定坝大桩只要拔出正面的一十六根,水坝便会溃堤! “起!” 莫毅双脚陷入坝中,如在水坝生根,运转墨家天机诀将体内先天真气攀至巅峰,远胜牛虎的巨力自双脚一路传递至四条手臂,每一抱一拔间,刻满符文,万年不腐的木桩便拔高丈余。 不多时,莫毅拔出第一根定坝桩,将其丢在身旁,觉得十分奇怪,“怪了,这木桩子怎么比我想象的轻这么多,也就比寻常人家的大梁重一点点,按理说有符文结界的定坝桩不该这么轻才对。” 看看从肩膀伸到身前的健硕手臂,心中恍然,“是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大坝是九黎族修建的,寻常人万难拆毁,但是副手大哥曾经是蚩尤战神的手臂,就相当于水坝的主人,主人想毁掉大坝,结界什么的自然如同无物。” 想到这儿,莫毅忙补了一句:“副手大哥,如今九黎族和黄帝子孙早已血脉相融,这个荼毒千里的白骨水坝再存在下去,毒害的也是九黎族的子孙,不如就拆了吧?” 心湖中没有回应,莫毅顿觉失望,心说如果副手不同意,这掘坝毁堤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忽然,一条手臂绕到他眼前竖了下大拇指,莫毅顿时心中大定,抱拳道:“多谢副手大哥理解。” 之后便继续一根一根将定坝桩拔出。 由于刚踏入先天,根基尚不稳固,莫毅每拔出三根定坝桩便需要打坐调息一盏茶功夫,如此一来,当一十六根定坝桩全部拔出,已过了申时。 “水坝要崩溃了,大家抓稳!” 十六根定坝桩一除,整座水坝开始震颤,内部不断传出骨头粉碎断裂之声,外层许多头骨哈拉拉脱离坝体,滚入河中。 莫毅往岸边掠去,忽然水坝“咔”的剧烈晃动,几道细缝不住在坝体表面延伸分裂,撕扯出百余条深可见底,腥气冲天的裂纹。 莫毅裂缝里看了一眼,顿时头皮发麻,裂缝中,无数半丈长的红头蜈蚣、赤链毒蛇,体型赛猫的赤目老鼠,手掌大的食尸甲虫,手臂长的变异鲶鱼,纷纷惊恐的往裂缝外爬,打算逃离这必死之地。 “我还是离这些东西远点的好。” 莫毅脚尖一点,高高飘起,放弃速度,选择远离这些蛇虫蜈蚣。 终于,第一声水坝根基崩裂的巨响传来,大坝中央的泄水口轰的向两侧坍塌。 原本被泄水口限制了流速的猩红毒水顿时激荡起来,蜂拥着冲击坍塌处,整座水坝瞬间被水流推着朝瀑布横移出三四丈远,水花高高溅起,呜呜的低吟声中,坝体断裂为五节,飞快坍塌,随水流坠下百丈瀑布。 许多不急逃命的蛇虫蜈蚣也被裹挟着出冲下瀑布,看着那些在空中扭转蠕动的身体,莫毅下意识眯了眯眼睛,胃里有些不适。 水坝崩溃,数以百万吨计的河水终于没了阻碍,带着无数白骨断肢轰隆倾斜,声势之大,无可匹敌。 莫毅踩着树顶掠到众人身旁,呼了口气,“呼,看着水流,要将香料村那些污秽全部冲刷干净,应该轻而易举,咱们也算功德圆满了。” 杨柳忙道:“大哥,咱们去悬崖边看看呗,我长这么大,见过发大水,还没见过瀑布冲进村庄的场面呢!” 莫毅点头,“行,昨天你也累了一天,也该看看成果。” 说着让杨柳趴在自己背上,横抱起略带娇羞的顾盼儿,让空海师傅背上卫青,领着兔美去往瀑布边的悬崖。 他选了颗离瀑布不远不近的大树落脚,免得受到波及。 杨柳刚摇摇晃晃的在树枝上站稳,立刻哇的大叫起来,“哇,大哥,这瀑布牛掰了,居然在空中撑起了一座桥!” 不远处的瀑布口,原本笔直坠落的瀑布在空中拉起一个长长的圆弧,越过下方水潭,直接落在了山涧口,轰隆水声仿佛无数春雷炸响。 如果说之前的百丈瀑布是“赤链如龙”,那么此时此刻,就可称为“龙抬头”! 莫毅拽着小丫头的后脖领,防止她摔下树枝,自己则转头望向山下麓林。 那些猩红洪水沿着昨日开辟的林间通道朝香料村方向缓缓流去,高处看着流速不快,却将许多合抱粗的大树直接卷着竖着翻滚。 麓林中,不断有野兽四散奔逃,慌不择路,动作稍慢些的,直接被溢出通道的洪水吞没,霎时间便不见踪影。 空海和尚双手合十,惭愧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莫毅也有些惭愧,“唉,早知道水流会这么凶猛,我就该先把林中的野兽驱赶走的。” 杨柳不屑的翻个白眼,“有啥的,香料村人都快死光了,谁还管这些家伙的死活,何况咱们昨天砍了一天的树,动静闹得那么大,稍微聪明点的野兽早就全家跑路了,这些笨蛋不知死活,自己在通道边溜达,能怪谁。” 小丫头的话虽然无情,却让莫毅和空海无法反驳,是啊,一村百姓都快死光了,谁还顾得上林中的野兽。 由兔子修炼为人的兔美反到是最理解杨柳的,“大姐说得对,我们山里的动物也一样把自己的生存放在第一位,至于其他的动物甚至家族兄弟,都没有自己活着重要。” 虎毒不食子,终究只是人类美好的幻想,一但食物紧缺,老虎吃掉幼崽保全自己的性命,是司空见惯的事,甚至有的动物可以直接将腹中的胎儿消化掉,以补充营养。 这就是残酷的动物生存法则。 洪水汹涌,浩荡流入香料村,瞬间将废墟吞没,碳化的木桩,漆黑的石头,满地焦黑的粪便,没有一样能够抵挡。 山坡上,香料村村民也在眺望村庄,眼看祖祖辈辈生活的家园彻底消失,许多脆弱的妇人汉子不禁眼眶湿润。 程雷见气氛不多,笑着道:“哈哈,大家伙高兴起来,再等上两天,等地面晒干,咱们就能盖新房了,有了婷芳和莫公子两位大善人的捐赠,咱们将来的房子肯定比现在的更大更好!” 村民一听这个,顿时眉花眼笑,兴高采烈的提出自己的建议。 只要未来有希望,过去的感伤便不算感伤。 阴影角落,女鬼婷芳看着洪水将一村污秽推入河中,惹得河水翻涌,翻起无数黑泥,激动地直打摆子。 她的家乡马上就要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了,还是好的变化。 树梢上,小鬼程风倒挂着随风晃悠,看着洪水不断冲刷村子跟河道,表明平淡。 暮色里,十余里奔涌长堤水终于恢复平静,猩红逐渐变为清澈,闻起来终于不再有浓重的血腥味和尸体腐烂的臭气。 莫毅望向山下一塌糊涂的麓林与成为泽国的香料村,起身道:“好了,功德圆满,咱们下山去。” 众人纷纷起身,下了大树,朝山下走去。 三日后,被夷为平地的香料村旧址,空海和尚点出善人祠的位置,又帮着程雷找出一块地方盖祖宗祠堂,唱声佛号,跟莫毅等人一起挥手离开。 女鬼婷芳和程雷的塑像已经画好图纸,交给了马口村手艺精湛的木雕匠雕刻,莫毅付了足足五贯钱,冯木匠激动的指天发誓,说一定把两位女菩萨小仙童雕的栩栩如生。 众人沿着河岸不行离开,经过大水冲刷,恶臭已经消散大半,剩下的些许臭气相信有个一年半载也会被广袤的土地河流稀释净化干净。 “大哥,咱们接下去哪儿呀?”杨柳问。 莫毅想了想,“既然空海师傅说那胖妇人的老家很可能在居巢,那我们就改变计划去居巢县看看,之后借到天柱山去往六安国,可不能除了个邪修毒妇,却让她的族人再把香料村害了。” 空海笑道:“莫施主果然仁义,贫僧还以为要跟各位在临湖县分道扬镳呢,如此看来,我们还能继续结伴同行。” 杨柳闻言警惕的看着大和尚,“大和尚,你可别指望一路都白吃白喝,我们可都是孔圣人的人,才不会傻乎乎的供养大和尚。” 空海和尚一笑,朝小丫头摊开手。 “啥意思?”杨柳不解的问。 “先把我送你的两捆玉牌还我,之后再谈饭钱的事。” “休想,那些玉牌是你送我们的见面礼,没得退!”杨柳后退一步,跑到大哥右侧,朝空海做个鬼脸。 空海笑道:“那饭钱的事就以后再说。” “大哥,你快看,大和尚耍无赖了!”杨柳扯着莫毅衣袖嗔道。 莫毅还没开口,却是一旁卫青先道:“杨柳,别丢人了,且不说空海师傅佛法高深,就单凭那身武艺,跟着咱们一路同行,咱们也是在占便宜的,那点饭钱根本请不来空海师傅这么武艺高强的高人保护咱们。” 莫毅笑着揉揉她的小脑袋,“为庆祝这话说的在理,有空海师傅陪在你们身边,我睡觉也能把两只眼睛都闭上了。” 杨柳噘嘴,心说:“一个两个都不会算账,他那点武艺有啥用,出了事还不得大哥你去救他,要算起来,反倒是大哥你做了他的倒贴钱保镖哩。” 兔美和顾盼儿跟在后头,对小丫头的财迷相视一笑。 走出两里,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呼唤。 “莫公子,空海师傅,杨柳,卫青……” 很熟悉,是女鬼婷芳的声音,于是众人便停步转身。 就看到在林中树影下飞掠而来的婷芳和程风。 “不是说不用送了吗,大白天的,你们这样很损耗修为的。”莫毅道。 “虽然早上已经谢过,可我想了好久,还是觉得诚意不够。”婷芳说着拍下程风肩膀,二鬼直接跪倒叩谢,“多谢诸位相助,其中恩情,婷芳和程风永世不忘。” 莫毅和空海忙将他们扶起,杨柳不喜欢这种伤感别离,便笑嘻嘻的活跃气氛,“哎呀,磕头有啥意思,你们要想写我们,往后几年就多攒些铜钱和好吃的,等我回回来的时候请我们又吃又拿,那才够诚意嘛!” 众人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放心,等你们回来的时候,我一定存下好多钱和吃的招待你们!”程风保证道。 之后婷芳和程风固执的将众人再送出两里,才依依挥手惜别。 之后的路,小丫头和卫青走的神采飞扬,莫毅问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两人都说,如果跟着大哥这么一路行侠仗义下去,用不了几年,他们就能朋友遍天下,一呼百应了。 打春阳气转,立春过后,万物复苏,行走在山间路旁,已能看到点点绿芽。 七人不愿惹太多关注,百年专挑林间小路行走,只偶尔才进村庄购买补给。 半个多月时光,莫毅发现空海和尚不但膂力惊人,还武艺精熟,对市井江湖颇具盛名的刀法,剑法,枪法,棒法和散手角抵都很精通,便拜托空海教授卫青、杨柳和顾盼儿武艺,自己除了太极拳和狂澜刀法外,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寻常武功。 倒不是莫毅藏私,不愿意教狂澜刀,而是人在年幼时气力不够,筋骨也软,学狂澜刀这种过于高深霸道的功夫反而容易留下暗伤,导致将来老了一身伤病。 少年人打熬筋骨,是有个限度的。 佛家童子功一类,讲究循序渐进,反而最适合杨柳和卫青。 空海欣然答应,说这样再好不过,小丫头以后就没有理由总嫌弃自己吃饭不出力了。 空海和尚也大方的很,之后便直接教三人练易筋经,打罗汉拳,还单独传了卫青一套剑术,名为“流水剑”,教了杨柳一套刀法,名叫“艳阳刀”,返现顾盼儿胆小,见不得血腥,便让她学了“绰影棒”的棒法。 每一样放到市井江湖,都是让人打破头争抢的上乘武功。 莫毅对易筋经如雷贯耳,便也跟着习练,后来发现这些让卫青三人哎哟乱叫的武功,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一看就会,一做就对,叹了口气,只好放弃。 入了先天,做了山上人,世俗的寻常武功就像大人看孩子做加减法一般。 第七十六章 居巢县 作为回报,莫毅也没藏私,大方的将太极拳教给空海和尚。 太极拳和易经经等都可粗略归类为市井江湖的一流武功,但若较真的话,太极拳其实已经到了武道秘籍的程度。 武功、武道,一字之差,云泥之别。 但空海和尚一口气教了众人六门一流武功,以一换六,莫毅觉得自己这买卖不亏。 清晨,莫毅领着众人练了半个时辰太极拳,边和兔美收功前去做饭,杨柳和顾盼儿则一脸沮丧的留在原地,跟摩拳擦掌的卫青形成了鲜明对比。 “大哥,我好久没帮兔美做饭了,要不今天就不练功了吧?”杨柳敲着发酸的大腿肌肉,自作聪明的提议。 “好呀,那午饭你给兔美打下手,我刚好偷偷懒。”莫毅一眼识破小丫头心思,笑道。 “啊?”杨柳一惊,午饭给兔美打下手,那早上的练拳练刀岂不是一样也没逃过去,忙摆手道,“算了算了,我做饭的手艺太差,回头把食材浪费了,怪可惜的。” 莫毅屈指在小丫头额头弹了一下,“那就和盼儿、卫青一起老老实实练功,别总想着偷懒,穿戴着一套价值千金的纸铠宝刀,却连头小野猪也对付不了,说出去都不怕给人笑话。” 杨柳揉揉脑门儿,垂头丧气道:“哦,知道了,大哥……” 兔美掩嘴呵呵偷笑,气的杨柳狠狠那眼睛剜她。 空海这几日习练太极拳,大有收货,越发感叹儒家的底蕴深厚,自己原以为市井武功,三大寺足可执牛耳,现在看来,还是见识浅了,单单是莫毅习练的这套内家拳法,已经不输尚林寺的易筋经和罗汉拳。 空海双手画圆,卷起袖子,负手而立,严肃道:“一炷香易筋经,一炷香罗汉拳,之后各练各的,谁偷懒懈怠,谁就不许吃早饭,卫青,你来领头,现在开始。” 卫青高声答应,几步来到顾盼儿和杨柳身前站定。 杨柳见卫青开始了,不情不愿的抱怨句“臭和尚,拿着鸡毛当令箭。”开始跟着少年的动作习练易筋经。 顾盼儿体力不好,转头可怜兮兮的看眼莫毅,见后者视而不见,只得也开始弯腰伸腿。 经历过邪修袁明珠一战,杨柳和顾盼儿不是没意识到武功的重要,可意识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吃大苦头习练武艺又是另一回事。 两人一个是做无本买卖的小偷,一个是出卖色相为生的青楼花魁,算不得光彩,却同样的四肢不勤,吃苦方面,比起卫青要相差甚远。 等练过了易筋经和罗汉拳,三人散开,分别练习自己那套刀剑棒法。 卫青习练的流水剑,顾名思义,剑法好似行云流水,时而涓涓细流,空灵巧妙,时而怒涛卷霜雪,大开大合,舒展大气。 据说流水剑的创始人是位春秋时期的剑侠,爱读道德经,有一日从“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的文字里顿悟,便创出了这套日后闻名市井江湖的流水剑法。 莫毅觉得卫青的性格,确实有几分利万物而不争功的意思,后世史书中也多有提及,用这套剑法实在相得益彰。 杨柳自己砍了几根小树枝插进土里,退后几步,娇喝一声,拔刀朝微微摇晃的树枝杀去。 小丫头练得是艳阳刀中的入门基本功,名为“砍树功”。 看那挥刀动作,倒跟莫毅的狂澜刀法有几分相似,走的大都是猛攻肃杀的路数,一个如同怒海狂澜,拍的海船碎裂,礁石崩塌,一个好似夏日艳阳高挂,光线炙热灼人,能活活把人晒死,却又略有不同,偶尔的反手一刀,峰回路转,如羚羊挂角、出其不意,不如狂澜刀法一路刚猛到底。 小丫头练这套艳阳刀可没少受苦头,往往半个时辰下来,手上能磨出好几个大血泡,疼的她泪眼汪汪,若非莫毅有上好伤药,挑了水泡撒上一点,第二天便可痊愈,还真是坚持不下来。 那一头,顾盼儿也折了几根树枝插在地里,随后握紧行山杖不断捅刺,撒打那些树枝上刚刚抽芽的嫩叶,动作飘逸灵巧,很像是在跳舞。 空海和尚知道顾盼儿底子最差,也不是爱惹是生非的性格,主要的假想敌是那些见色起意的流氓土匪,便教了一套易伤人,难杀人,又不需要耗费太多气力的绰影棒棒法。据说但比招式巧妙,连丐帮的打狗棒法都要自愧不如。 空海和尚在林间来回走动,不时指点下招式,顺便呵斥几句累了便消极怠工的杨柳,将便宜师傅当的如鱼得水。 “兔美,你虽然练得是槐树精传授的修炼功法,但艺多不压身,多学一些市井武功只有好处没坏处,要是想学这三门功夫,可以跟他们一起练,做饭的事情交给我一个人就行了。” 这三门功夫,莫毅看空海和尚练了三遍,自己又练了三遍,便已能如习练数十年的老手般使用自如,见小女童不时转头朝林中张望,还以为她也想学。 “啊?”兔美一愣,随即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觉得他们三个练功的样子很好玩,所以才忍不住看几眼。” 小女童不太好意思的低声道:“其实我看了这么多天,已经早都学会了,我觉得这些功夫一点也不难学呢……” “哦?是吗?”莫毅睁大眼睛,随即揉着她的小脑袋笑道,“看不出来,我们的小兔没还是个练武奇才呢,呵呵。” 兔美小脸绯红,嘴角却挂着小得意。 莫毅和兔美是掐着时间做早饭的,等到早饭做好,卫青三人刚好练完。 “我那狠心的爹娘诶,这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满头大汗的杨柳哭丧着脸道。 莫毅笑笑,递过去三条手巾,“先擦擦汗再去洗澡,别着凉了。” 想在荒郊野岭洗热水澡可不容易,毕竟除了富贵人家,没有谁会特地带个浴桶出门。 但这个问题难不倒从后世穿越来的莫毅,他买了几张完整牛皮,套在木架当中,就做成了几个可以随时折叠的牛皮浴桶,虽然模样看着怪怪的,却十分好用。 三人擦干了汗,跑去洗了澡,很快便抱着牛皮和木架神清气爽返回,六人围在篝火边吃起早饭。 临湖县距离居巢很远,六人不急着赶路,边练功便赏景,走了大半个月才终于在清晨到了三面环山的居巢县。 许是三面环山易守难攻的缘故,居巢县只有一面城墙,城门口,许多贩卖木材的商贾拉着各种木料家具进进出出,十分热闹。 卫青看着城门上硕大的“居巢县”三字,高兴的说:“大哥,咱们可算到居巢了。” 杨柳欢呼道:“万岁,我要住县城最好的客栈,睡铺着三层褥子的床榻,我还要下馆子,吃好吃的!” 然后小丫头子转头问:“盼儿姐姐,兔美,好不容易进了大县城,你们打算干嘛?” 顾盼儿赧颜道:“我想买些胭脂水粉,再去买两件衣裳。” 说完,顾盼儿偷偷瞄一眼莫毅,女为悦己者容,也不知道莫公子能不能懂自己的弦外之音。 兔美则歪着脑袋想想,觉得毫无头绪,便说:“我也不知道要干嘛,要不,我就跟你们逛逛吧?” 杨柳笑道:“好啊,你这辈子竟在山里打转了,我带你去好好见见世面,县城里有可多好吃好玩的地方了。” 都是活泼好玩的年纪,莫毅完全理解少年少女们在荒山野岭走了大半个月的无聊,笑道:“好,咱们先找家客栈住下,然后大吃一顿加逛街,费用都算我的。” 这次连卫青也顾盼儿也陪着杨柳一起山呼大哥万岁,惹得路过百姓纷纷侧目而笑。 他们几人也带着货物,进城不需缴纳入城税,守门的军卒略微打量急眼花容月貌的顾盼儿,便转头继续看向城外,电视剧里无赖**调戏小娘子的事情虽然在大汉国偶有发生,但要亲自遇上,还挺不容易。 入了县城,便闻到许多坊市里都飘出各种木材气味,有的清雅、清淡,有的带着一丝腐气,不一而足。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说的真是没错,在三面环山的居巢县,耕作不易,木材生意和动物毛皮生意便成了支柱行业。 众人问了几个城中百姓,来到一处名叫“同福”的客栈投宿。 莫毅是个能挣钱又舍得花钱的主,觉得大家一路风餐露宿辛苦了,干脆拍下一枚金饼,开了六间上房每人住一间。 掌柜的是个天生一张笑脸的妇人,闻言笑的更加桃花灿烂,忙叫来两个伙计,带领六位大小贵客上楼。 同福客栈二楼共计上房十八间,两名伙计帮着挑了挨在一起的六间,远离街道,十分清净,莫毅觉得很满意,便赏了伙计一人两枚铜板,两人欢天喜地道谢离去。 众人各自回房,稍作休息,杨柳便跑出房门挨个喊人出去逛街。 “大哥,大哥,该出门了啦,要不然会错过好多卖早点的摊子的!” “大和尚,赶紧出来,今天我心情好,请你吃早饭!” “卫青,你睡死了是不是,赶紧死出来……” 三个男人打开房门,见顾盼儿和兔美已经站在走廊等候多时,互视一眼,都有些无可奈还。 莫毅心想,难道女人从汉朝开始爱逛街? 锁好房门,众人在杨柳的催促下离开客栈。 居巢县不算很大,建筑风格却十分有趣,有许多建在山坡上的吊脚楼,木道彼此相连,远远望去,十分漂亮。 “大哥快看,那家的面不放汤,是襄安县没有的吃食,咱们去尝尝!” 杨柳在坊市里走着,被路旁一个面摊上的香气吸引,发现那小贩做的面条居然不放汤,立刻如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这是大汉国的炸酱面?”莫毅见几个食客正大口吃着如同炸酱面般的干捞面,案上,还放着几碗飘着葱花的乳白肉汤,也来了兴趣,招呼大家一起过去尝尝鲜。 面摊老板见一下子来了客人,乐呵呵的招呼,“几位客官,我梁面做的肉沫咸酱干捞面在居巢可是独一份,配上羊汤边喝边吃,那滋味,嘿,简直给个山上神仙也不换,各位要来几碗?” 杨柳本想说来六碗,可想到还有好多为发现的吃食在等着她品尝,必须留着肚子,便犹豫起来,莫毅笑道:“就来六碗吧,空海师傅食量大,一个人可以吃三碗,剩下三碗咱们五个分着吃。” 杨柳拍手叫好,转头神气道:“老板,来六碗肉沫咸酱干捞面,羊汤也要。” “好嘞,客官稍坐,我这就下面条。” 等面上桌,顾盼儿又要了三只碗跟杨柳、兔美分食一碗尝鲜,将另外两碗推给莫毅、卫青。 莫毅也不客气,先喝了口羊汤,眼前一亮,这看面相最多二十几岁的面摊小老板竟然在汤里加了当归等几味药材,巧妙的将羊肉的膻味去掉了,只留下鲜香和一点点淡淡的药味,爽口不油腻,再尝一口面,不禁暗暗点头,确实有点老北京炸酱面的意思。 顾盼儿几人尝了一口,也都觉得十分好吃,杨柳直接嚷道:“老板,在加碗面。” 年轻面老板乐呵呵的答应一声。 卫青常年在山里采药,喝了口汤,便察觉出羊汤的不凡,“大哥,空海师傅,药材也可以放进汤里喝吗?” 空海道:“还是问莫毅吧,贫僧孤陋寡闻,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烹调食物的新奇方法。” 莫毅点头:“很多药材都可以放进食材中烹调,这样不但可以产生更丰富的口感,达到去腥膻臭味,解油腻的效果,还能够滋补条例身体,所谓的药补不如食补,就是这个道理。” “药补不如食补……”空海反复咀嚼这句话,觉得自己又发现了什么了不起东西,便问道,“莫毅,这话贫僧闻所未闻,能不能举几个例子简单说明一下其中道理?” 杨柳不乐意了,你这大和尚总从大哥大这里学东西,也不给钱,这还了得,“大哥,别告诉大和尚,大和尚都是白听学问不付钱的,告诉他就亏了!” 第七十七章 打听 “呵呵,没什么的,空海法师精通医理,我不说他早晚也能想明白,空海师傅,且容我组织下语言。”莫毅回想下前世那些专家讲座,举例道:“就拿百合举例好了,药典上说百合入心经,性微寒,能清心除烦,宁心安神,可用于热病后余热未消、神思恍惚、失眠多梦、心情抑郁、喜悲伤欲哭等病症,空海师傅,我记得没错吧?” “没错,百合确实有此功效,百合鲜品还能润燥清热,可治疗肺燥或肺热咳嗽。”空海点头。 “呵呵,既然如此,何不拿百合熬粥,再加入一些鸡丝和盐,让食客在喝粥时顺便宁心安神,将盛夏的抑郁心情一扫而空呢。”莫毅说完,轻轻转一下汤碗,羊汤微微摇晃,“这碗汤也是此理,羊肉性温,本就补身子,再加入些许补血止痛的当归,刚好温中补虚,让人能抵御风寒,滋补身体,岂不一举两得。” 空海恍然,赞道:“好想法,好想法啊,原来药材还可以这么用,受教了!” 莫毅微笑道:“这就是所谓的药膳。” “药膳……药膳……”空海和尚口中呢喃几句,啪的一排桌子,赞道,“药膳,大善!” 旁边吃面的杨柳差点没一口面噎死,也一拍桌子,怒道:“善什么善,骟猪还是骟羊啊,一个大和尚嘴里不干不净的,哼!” 空海双手合十道:“惊扰了杨小施主用膳,贫僧罪该万死。” 杨柳被大和尚绵里藏针的话噎的直翻白眼,一旁的卫青和兔美都掩嘴偷笑。 他们说话没打算避忌旁人,所以不远处的年轻面老板听得清清楚楚。 面摊老板看一眼提出药膳理论的青衫读书人,又低头看看身上满是油污的围裙,有些自惭形秽,但感觉那一桌似乎都很好说话,咬了咬牙,还是端着刚煮好的面走了过去。 “几位客官,面好了。” 莫毅接过面碗,道一声谢,推给杨柳,却发现年轻老板没有走,而是站在原地局促的搓着手,欲言又止。 “有事?”莫毅问。 “呵呵,在下崔博源,有一点小事想请教这位公子。”年轻老板按儒家读书人抱拳作揖。 “崔老板有事不妨直说。”莫毅还礼道。 “呵呵,这,这初次见面,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崔博源赧颜道,“在下想请教下公子关于药膳的问题。” 见一桌人都抬头看着自己,又忙摆手解释道:“公子别误会,在下绝非故意偷听诸位谈话,只是恰好听到,发觉竟跟在下的心中所想不谋而合,才忍不住好奇相问,若是公子不便透露其中秘密,在下这就离开,全当没听见。” 莫毅笑道:“原来老板是想聊药膳的事情啊,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没关系,聊聊也无妨,药膳本就是造福百姓的东西,多一个人推广,便托造福一些人。” 空海笑道:“阿弥陀佛,莫施主心怀苍生,来日必有福报。” 话聊开了,众人才知道这位年轻的面摊老板竟也曾是位读书人,只是后来发觉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便改行学医。 谁曾想第一次给人瞧病就用错的药,差点惹上人命官司,赔了爹娘大半生积蓄才总算没进大牢,只得再次改弦易辙,做起了卖面条的营生。 虽然被生活所迫卖起了面条,崔博源却依旧不改爱读书爱琢磨的习惯。 一日冬至,气温骤降,崔博源买了条羊腿给爹娘补身子,在厨房忙碌的时候,突发奇想,往汤里加了些补血补气的当归,没曾想一锅当归羊肉汤上桌,爹娘喝了后赞不绝口,便萌生了将药材加入食材中做成药膳的想法。 当然,毕竟财力有限,崔博源没办法不断试错,至今也只不过将当归羊肉汤所需的药材琢磨完全,其他的,都还停留在构想当中。 在药膳一事上,莫毅不打算敝帚自珍,何况人家已经琢磨出门道,剩下的不过是用水磨工夫来不断完善而已,便将自己从后世养生讲座听来的药膳配方都说了出来。 什么八宝粥,百合鸡丝粥,山药肉末粥,党参炖鸡,茶树菇炖老鸭,反正知道的都告诉了崔博源。 至于其中的药量多少,则由作为医药行家的空海拿主意。 杨柳看着三人聊得热火朝天,叹道:“唉,大哥这个败家子,又把好东西白送给外人了……卫青,你好歹也是最早跟着大哥走南闯北的跟班,也不知道劝大哥改改脾气……” 卫青可不觉大哥这脾气是缺点,“大哥要不是这脾气,能带着你一起走吗,早把你丢在襄安县了自生自灭了。” 顾盼儿与兔美闻言直点头,觉得这话说得没错,若莫毅不是这样的性格,他们恐怕还生活在火坑里呢,哪里能像现在这般活的自由快乐。 “唉,一个个的都是败家子。”杨柳无言以对,只得噘嘴转头不理这些不会持家的小败家子儿和败家婆娘,寻思,“哼,等哪天盘缠耗尽,看你们怎么办!” 莫毅三人聊完药膳,崔博源抱拳道谢,等众人吃饱起身时,崔博源坚决不收面钱汤钱,莫毅给了几次,见对方态度坚决,没再坚持,道谢离去。 之后众人边吃边逛,将居巢县的特色野味烧烤、各色山珍都或多或少尝了一边,各个吃的肚皮溜圆,走路直哼哼。 直到午时,杨柳吃撑了,也逛累了,这才心满意足的带着众人打道回府。 临回房间时,还不忘跟顾盼儿和兔美炫耀,说这下你们见识到县城的繁华了吧,跟你们说哦,居巢县其实不怎么样,长安城比这里热闹千百倍呢,坊市里不但能吃到番外的新奇吃食,还能看到西域人和匈奴人呢,金发碧眼的,看着跟鬼似的。 莫毅知道小丫头又在吹牛,拍拍她的小脑袋,“赶紧回去睡午觉,下午别忘了抄书。” 杨柳大惊,“大哥,今天不是休息一天吗,咋还要抄书哩?” 莫毅笑道:“谁告诉你休息就不用抄书的,抄书每天都要抄。” “哦……”小丫头再没了之前的得意,霜打茄子似的回房睡觉,惹得顾盼儿和兔美掩嘴偷笑。 莫毅道:“卫青,等下我要和空海师傅出去一趟,杨柳和盼儿交给你和兔美看护了。” “大哥放心,我一定小心。”卫青拍着胸脯保证玩,忽然偷偷的问,“大哥,难得进县城,我能给爹爹写封信不,那张虎皮我打算一起捎给爹爹。” 莫毅叹了口气,仍是点头,“可以,你写好后我帮你找镖局寄出去。” 卫青欢喜道谢,径自回房掏出竹简写信。 等众人回房休息,莫毅跟空海再次离开同福客栈。 “空海师傅,你确定那毒妇的家就在居巢县?”莫毅腰挂刀剑,边走边问。 “毒妇的哭丧棒和方寸物上都刻着居巢县万刃阁的印记,哪怕她不是居巢县人,也必定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我们只需要去居巢县的奇巧阁问问,便有答案。” 之前一战,空海让兔美对邪修妇人进行了彻底的搜身,除了得到百十贯金饼和四海钱庄的银大钱外,还在方寸物和哭丧棒上发现了居巢县奇巧阁的特殊印记。 两件物品皆出自一县的情况在更高境界的练气士与武夫身上并不常见,因为境界高了,对于法宝的要求也更多,一家奇巧阁不论规模多大,都会有涵盖不到的地方,只能去其他地方寻找更何用的。 这总情况多见于下三境的修士,他们对法宝要求不高,就近在自家地盘购买,还能有优惠折扣,何乐而不为? 两人商量一番是说辞,来到居巢县奇巧阁。 大汉朝的奇巧阁造型大都一般无二,只是规模大小有所区别,莫毅和空海径直来到一楼柜台。 空海将肩上褡裢取下,掏出两根折断的哭丧棒放在柜台上,对接待的伙计道:“这位施主,贫僧来修一下兵器。” 负责接待的伙计看一眼柜台上的哭丧棒,眉头微蹙,抬眼看看大和尚和青衫读书人,眼神中的疑惑一闪而逝。 莫毅何等心思玲珑,立刻明白伙计认得哭丧棒的主人,叹道:“唉,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明明被那人打的身受重伤,能不能恢复实力都要看天意,还非死乞白赖的让我们先把这哭丧棒修好,她也不用脑子想想,如果她无法恢复,境界大跌,这件法器修好又有何用?” 空海和尚立刻接话,“女人的心思比大海还要莫测,猜不透的,咱们好歹朋友一场,帮她来修一下兵刃也是应当应分的,别的抱怨就别说了。” 伙计恍然,心说原来是袁明珠那肥婆受了重伤,托山上朋友来修兵器,到是符合那花痴的古怪脾气。 伙计看眼身姿挺拔,样貌英俊的青衫读书人,嘴角翘起,露出一抹促狭笑意,寻思:“这读书人到是长得俊俏,是那肥婆喜欢的菜,不知道是不是那种豺狼配母熊的关系,嘿嘿……” 莫毅被那猥琐眼神看的心里直发毛,心说:“这家伙该不会有什么龙阳癖好吧?!” 不悦道:“喂,看什么看,这兵器你这买的,管不管修给句话,别磨磨蹭蹭的,不修我另找别家,反正有钱去哪里修都一样。” 伙计只是奇巧阁雇来的凡人,哪敢得罪这些山上人,忙道:“管修,管修,当然管修,袁姑娘的贴身兵器,哪能不管修,二位贵客稍等,我这就去请修复师过来。” 说完一溜烟跑了。 莫毅和空海互视一眼,都见喜色。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那毒妇姓袁,知道了姓什么,找起来可就容易多了。” 伙计不多时就领着以为穿着麻布袄子的修复师返回。 那身材中等的修复师仔细看眼哭丧棒断处,发现断口光滑整齐,是被利刃一下斩断,放下后道:“哭丧棒的两边符文已经彻底断裂,需要修复好后重新篆刻符文,才能重新成为法器,难度颇大,得五十枚银大钱,不过明珠姑娘是奇巧阁的老主顾,可以打八折,四十枚银大钱就好,半个月修好。” “原来那毒妇叫袁明珠!” 知道了姓甚名谁,莫毅和空海便可顺藤摸瓜,未免惹人怀疑,莫毅掏出钱袋装模作样数了数,哎哟叫道:“糟了,钱带的不够,我只带了二十枚银大钱,和尚,你带了多少,咱们一起凑凑。” 空海和尚为难道:“我一个方外之人,从不带钱……” 若是法器被同等级法器斩断,二十枚银大钱确实够了,修复师不疑有他,以为真是没带够钱,将哭丧棒放回柜台,为难道:“奇巧阁规矩森严,不允许客人赊账,恐怕二位要……” 两人来到奇巧阁,本就是为了打听那邪修妇人的住处,不是真想修什么哭丧棒。 莫毅有赤刀和龙凤双斧,样样都是极品灵器,空海用的紫铜伏魔杖品相也不低,谁会没事用看着就丧气的哭丧棒? 见能省下一大笔维修费,莫毅巴不得呢,立刻点头,“规矩立下了就要遵守,我们不会让你难做的,这就回去取钱。” 说着将哭丧棒重新装进褡裢,让大和尚背着,告辞离去。 修复师和伙计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让两人离开,没曾想两人竟这么识趣,耸了耸肩,分开后各忙各的去了。 除了奇巧阁,莫毅和空海离开奇巧坊来到外面大街,稍微跟百姓打听下县城姓袁且生了个胖女儿的大户,便轻易找到了迁居牛角山的富商袁家。 回去的路上,空海笑道:“要作恶人看来还得有个常人的身材,否则太容易被人找到老家。” 莫毅打趣道:“空海师傅,你这身材,行善也是再好不过,人家一打听哪个寺庙有身长九尺的魁梧和尚,一下就能找到你们尚林寺。” 空海哈哈大笑,说此话有理,寻常寺庙还真没有他这身材的和尚。 问清了牛角山的位置,两人看看天色,天空不知何时飘来滚滚乌云,眼瞅着就要下大雨,便决定返回同福客栈,等明日风停雨歇在去牛角山袁家查看情况。 坊市里,许多摊贩已在匆忙收摊,都怕被大雨淋了家伙事儿。 第七十八章 玉简中的小洞天 吃过晚饭,莫毅陪着卫青和杨柳一起抄书,对于汉时的篆字,他虽然已经能看会写,但总是要想一下,作为正宗的汉人,这简直不能忍。 看着杨柳满头大汗的抄完书,颓然歪倒,不知道的还以为小丫头砸了一天石头呢。 “呵呵,万事开头难,以后习惯了就没这么累了。”莫毅笑着放下笔,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什么“你看看人家卫青,多刻苦,多努力,每天都比你多抄几倍的书,多跟人家学着点儿。”之类的话,莫毅是绝不会说的。 他自己也是从小孩子成长过来的,知道这种话对非但不会有半点激励的效果,还会让孩子十分沮丧。 在莫毅看来,一个敢在别人有危险的时候向坏人丢石头的少女,已经比金子还要闪闪发光。 见卫青也抄完最后一字,莫毅将自己的竹简和笔墨收起,笑道:“卫青,回去以后好好休息休息,晚上就别练功了,勤奋刻苦很重要,但也同样需要劳逸结合。” “知道了,大哥。”卫青点头,抱起自己的笔墨竹简正要走时,忽然想起什么,又将东西放下,从怀中掏出一封写在绢布上的书信,“大哥,信我写好了,麻烦您帮忙寄一下。” “啊?哦,好的,明天一早我就去找镖局。”莫毅微微一愣,随即接过绢布。 “大哥,能不能把老虎皮也捎回去呀,等天热了,爹就用不上虎皮了。”卫青跃跃欲试的问。 少年觉得爹爹如果盖着自己亲手扒下来的虎皮睡觉,一定会觉得很暖和的! 看着满脸期待的卫青,莫毅忽然有种把事实告诉他的冲动,可话到嘴边,却如何也开不了口,只好点头,“好,那一起寄回去吧。” “多谢大哥,我这就去取!” 卫青说着小跑出屋子,去往自己房间。 “切,有个爹有啥了不起的,至于天天挂在嘴边念叨嘛。”杨柳撇撇嘴,心里却是羡慕的不行。 莫毅笑笑,“回去好好休息,赶了大半个月的路,你也辛苦了。” 杨柳闻言心情立时转好,卫青有爹咋了,自己不也有大哥关心呢嘛,“嗯,大哥,我走啦。” “嗯,走慢点,当心门槛,要是摔倒了,会被卫青笑话的。” “讨厌,你咋就不盼我点好哩。”杨柳腾出右手,转头笑着做个鬼脸。 不多时卫青抱着一张毛色鲜亮,皮毛浓密的虎皮返回,莫毅将其放在桌上,跟那封信搁在一起。 因为莫毅这名穿越者煽动的翅膀,如今大汉国的客栈中出现桌椅木床的概率越来越高。 等卫青走后,莫毅看着桌上的虎皮和书信揉了揉睛明穴,心道:“唉,郑大叔,你这个瞒着卫青的临终嘱托,可真不容易办,每过一天,我心里的负罪感就与日俱增啊……” 雨点倾盆而下,天地间一片哗哗作响,如无数的筷子从高处落下砸在无数面牛皮顾上,雨势之大,可见一斑。 莫毅将视线移向窗外,黄昏时分,不见漫天红霞,只有白蒙蒙的重重雨幕,遮蔽了环抱小镇的巍峨青山,只留下淡淡的轮廓。 景色极美,莫毅没有来的说了句俏皮话,“都说春雨贵如油,看来今年油价要大跌……” 人是社会性动物,离不开群体,但大半个月的朝夕相处,连拉屎洗澡都要结伴,以防止被野兽偷袭,难免需要些独处时光来梳理自己的心情与思绪。 这一夜大家各自在房中休息,连最爱串门的杨柳也是如此,莫毅难得有了独处时间,想了想,背上赤刀越窗而出,寻了镇外一处僻静树林练习狂澜刀法。 成为山上武夫后,莫毅的狂澜刀法越发精熟,已达到水泼不进的地步,倾盆大雨劈头盖脸落下,却被纵横霸道的刀罡挡在三丈之外,爆起连片水雾。 一个时辰后,莫毅返回客栈,运起真气,被雨水打湿的衣衫瞬间雾气升腾,转眼已恢复干燥。 将赤刀放在桌上,关上窗户,检查下门栓完好,莫毅掏出在遮天洞府得到的玉简,默契眼睛,将神识潜入玉简之中。 霎时间,周围变成雾蒙蒙一片,仿佛置身云海之中。 “这是玉简里的世界?”莫毅四处张望,入眼皆是缥缈云雾,让人无法估量出此方天地的纵深高度。 轻飘飘走出百十步,依旧毫无收获,莫毅不禁挠头,“怪了,玉简里不是该藏着夺天诀的功法吗,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他本以为自己会像网络小说里那样,神识一接触玉简,便有金色功法化作金光钻入自己脑海,可现实却是自己的神识钻入到玉简之中,如盲人行路,毫无方向。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到处走走吧。” 经过两次与副手并肩作战,莫毅已经知道遮天洞府的一切并不会伤害自己。 青衫青年在云雾重重的玉简中漫步,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有好几个时辰,也可能好几天,身前忽然触到一层略带弹性的薄膜,如一道薄薄水墙,却也是雾蒙蒙的。 “这是到玉简尽头?” 莫毅伸手往涟漪阵阵的水墙按去,竟穿了过去,张手摸了摸,发现水墙后面依旧空空荡荡,所幸便直接走了过去。 “好家伙,水墙后面竟然别有洞天!”莫毅穿过水墙,一下瞪大了眼睛。 水墙后方,赫然矗立这一座巍峨石殿建筑群,亭台楼阁,假山花园,校场马场,一应俱全,气魄之大,世俗没有任何一个王朝皇宫可以媲美。 “你终于进来了,我还以为你把夺天诀的事给忘了。”一个中年男人的低沉嗓音响起。 莫毅心头一凛,寻声看去,一个身长十尺却做富家翁装扮的魁梧汉子已走到身旁。 那汉子摆手道:“别怕,我是另一缕寄居在玉简中的蚩尤残魂。” “你是蚩尤残魂?”莫毅眼睛瞪得溜圆,心中被震骇的无以复加。 自己这机缘也太逆天了吧,之前见过了上古大神“禹”,如今又见到了真正的蚩尤! “随我来吧,我带你去看夺天诀。” 蚩尤说着大步朝石殿飞檐叠脊的大门走去。 莫毅满腹疑惑想问,但碍于对方身份,又不敢开口子,只好快步跟上。 两人入了大门,沿着回廊去往偏殿。 蚩尤道:“有话要问?” 莫毅答:“只是没想到玉简了还别有洞天。” “呵呵,遮天遮天,连天都能瞒过去,自然不是如今的你可以想的到的。”蚩尤笑道,“别怕,九黎族都是愿赌服输的好汉,当年输给黄帝,我输得心服口服,不会再有什么蛰伏万年的翻盘谋划,之所以将机缘给你,不过是看你小子身上流着我们九黎族的稀薄血脉而已。” 莫毅先抱拳道谢,随后问:“战神大人,那套夺天诀跟世间的其他功法有何不同?” 蚩尤道:“往大了说,夺天诀可夺天地造化之威为己用,练到第九重便可真正的毁天灭地,神挡杀神,仙挡杀仙,往小了说,这门功法可以夺取他人修为为己用,修炼起来一日千里。” 上古战神创造的功法能够毁天灭地,这莫毅并不觉得奇怪,但是可以夺取他人修为为己用,却让他吓了一跳,这是大神版的北冥神功啊?! “战神大人,夺取他人修为的行径会不会太狠了些,会不会遭天谴啊?”莫毅感觉夺取别人修为实在太变态,自己已经有了折寿修仙系统,如今寿命足够,随时可跃升到武夫三境,境界已经升的够快了,还是知足些好。 蚩尤闻言冷哼,大有怒其不争的意思,“哼,遭天谴?修行一事,本就是逆天而行,你小子要是这么怕老天,干脆散了修为,出家做道士去吧,亏你还有我们九黎族的血统,想不到竟是个胆小鬼圣母。” “额……”莫毅暴汗,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被上古战神认定为圣母,想到这不是什么好标签,忙梗起脖子嚷道,“谁胆小了,谁圣母了,练就练!” 蚩尤哈哈大笑,“这就对了,男子汉大丈夫,觉得老天不公,都敢朝天挥刀,练个功法又有什么好顾虑的。” 翌日清晨,雨势丝毫不见减缓,许多住在山坡上和山脚的百姓开始在官府的指挥下撤离,这雨如果持续三天,非引发山洪不可! 空海和尚睁眼醒来,见窗外是这光景,便打算跟莫毅商量一下是否改变计划。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他提前去买些板蓝根给县城中的百姓们服用。 到了莫毅屋外,轻唤一声,见屋内毫无动静,又喊了几声。 屋内静悄悄的,却能听到轻轻的呼吸声,空海从门缝朝屋内看去,发现莫毅正盘腿坐在床上打坐,知道是在修炼,一时半会多半不会醒来,想了想,叫来卫青和兔美守住房门,不许任何人打扰莫毅修炼,自己则撑伞去往城中药铺买药。 早上,睡到自然醒的杨柳在床上伸个懒腰,随即蹦下床榻一阵封魔乱舞。 已经养成了早起了练拳的习惯,想睡个懒觉还真不容易哩。 洗漱好出了房门,就看到大哥对面卫青的屋子房门开着,卫青、兔美、盼儿姐姐早已经醒了,就坐在门口闲聊。 “哟,大家也这么早呀,不错,很不错。” “别喊。”卫青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低声道,“大哥在练功,不得打扰。” 杨柳赶忙捂上嘴巴点头,先趴在门口看一眼如老僧入定的大哥,随即进了卫青屋子,“早饭好了没,肚子饿了。” 顾盼儿微笑道:“伙计还没从来,要不我去催催?” “算了,再等会儿也无妨。”杨柳悄声道,“那些送菜的伙计得罪不得,要是惹他们不高兴了,搞不好会在饭菜里吐口水,到时候拿筷子搅一搅,我们根本看不出来。” 顾盼儿和兔美脸色微变,想到自己可能吃过别人口水,胃里都不大舒服。 卫青道:“别拿话恶心大家,哪有这么胡来的伙计。” “谁说没有。”杨柳用大拇指指指自己,得意的道,“当年我在子云客栈的时候,如果瞧哪个客人不顺眼,就会往饭菜里吐口水,有时候还擤鼻涕哩。” 顾盼儿和兔美听到鼻涕一词,赶忙捂住嘴一阵抽搐,好险没吐出来。 “杨柳,别再说了,再说我们就要吐了。”顾盼儿慌张的道,她真怕小丫头越说越恶心。 卫青青着脸问:“杨柳,我们住子云客栈的时候,你……你没看我和大哥不顺眼吧?” 杨柳摆手道:“没有没有,我跟大哥特别投缘,第一眼见到就觉得他人特别好,哪可能往他饭菜里吐口水哦,没有的事儿。” 卫青这下连彻底青了,指指自己,艰难的问:“那我呢?” “你啊,一般般吧,也不算特别顺眼。”杨柳道。 “一般般吗,那就好,那就好……”卫青松了口气,头一次觉得给杨柳留个好观感是那么重要。 不多时两名昨日得了赏钱的伙计乐呵呵的端来早饭,殷勤的擦过桌子后才笑着离去。 顾盼儿是真被杨柳的话吓到了,临走时掏出四枚铜钱打赏,高兴的两名伙计不住道谢。 同福客栈不是青楼,伙计得到赏钱的机会凤毛菱角,两人下楼时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几位“豪客”伺候周到,这样说不定还会有后续赏钱打赏哩! 屋内,莫毅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如释重负。 这夺天诀跟天机诀的行功路线完全相反,心法更是如上古草裙和窝棚般粗糙,大部分需要自悟,练起来比天机诀难了几十倍不知。 虽然玉简中没有日升日落,莫毅却感觉自己在玉简的小洞天里呆了一年都不止,因为心神耗尽的昏迷次数实在太多了,一觉醒来又是接着修炼。 耳听大雨落屋檐,莫毅看看屋内陈设,大有恍如隔世之感。 “希望我没修炼的太久。”将玉简贴身藏好,莫毅腰挂刀剑出了屋子。 刚推开门,就看到正在吃午饭的卫青等人。 他们听到门响,也转过头来,杨柳招呼道:“大哥,快来吃饭,你早饭都还没吃呢,可别把肠胃饿伤了。” 莫毅笑着点头,还好,自己只错过了早饭。 第七十九章 杨柳的鬼主意,不信他们不怕 众人其乐融融的吃着午饭,就听楼下响起沉重的脚步声,知道是空海和尚回来了。 “大和尚,药材铺吃闭门羹了吧?”听到脚步声靠近,杨柳不用转头,便幸灾乐祸的道。 卫青和兔美抬头看看神色郁郁的空海,惊讶的看着将一大块鱼肉很狗腿夹给莫毅的杨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有了未卜先知的本事。 顾盼儿叹道:“以前听药铺的掌柜们闲聊说起过,只要发生天灾,除了米铺之外,就数他们药铺最赚钱,他们会先关门谢客几天,等到疫病刚发未发时在开门营业,将药材高价出售,好像叫什么囤积居奇之法。” 杨柳嘴里满是饭菜,说话囫囵不清,“药铺也是看人下菜碟,碰上家境殷实又怕死的来买药,就高出十几倍的卖,大赚一笔,遇到穿的破些的,药价最多翻四五倍,要是倒霉被一大帮快病死的穷人堵了门,掌柜的就会半卖半送甚至直接白送,否则一但那些穷人不要命的哄抢起来,药铺都能给踩塌了,还不如直接白送,起码还能换回个积德行善的好口碑。” 兔美看看僧袍上打着补丁的空海,“那空海师傅此行不该很顺利才对吗,他的僧袍上有好几个大补丁,药铺应该不会下狠手痛宰才对呀?” 空海闻言叹口气,自顾自坐下吃饭,似乎想化悲愤为食欲,一根鸡腿在嘴里涮了一下,拔出来就只剩下骨头。 “所以说你没混过江湖经验不足呢。”杨柳对兔美道,“大和尚去买药,药铺至少翻二三十倍价钱。” “为什么呀,空海师傅一看就不像家境殷实的人呀?”兔美疑惑道。 卫青放下筷子,等着杨柳给出答案,他也很好奇。 杨柳将嘴里的饭菜吞下,喝了口汤,清了清嗓子,道: “为什么?因为大和尚这种立志要拯救苍生的人最容易拿捏呗。 能当掌柜的,哪个不是比猴儿还精? 他们知道大和尚这种心善的人,最见不得百姓生病受苦,绝不会因为事不关己、口袋没钱就一走了之,更不会像那些被逼急的穷人似的动手打砸抢,那样的话,他们就算不上心善之人了,所以只会想尽办法四处筹钱,哪怕药价高出平时二三十倍,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卫青气的狠狠一拍桌子,怒道:“这不是摆明了欺负好人吗?!” 杨柳耸耸肩,“莫得法子呀,这世道就这样子,襄安县的何青松你也见过的,要不是栽在大哥手里,人家还是县里最嚣张跋扈的恶霸呢。 这世道呀,越作恶的,越是活的滋润,越是立志做好人,做君子的,越活的束手束脚,就跟那风箱里的耗子似的,这头被恶人奸商算计,那头还要被百姓埋怨不理解,两头受气,大都早早的郁郁而终,要不怎么会有句话叫‘好人不长命,恶人活千年’哩。” 屋内气氛为之一滞,再没了之前热闹欢快的饭桌气氛。 莫毅见空海和尚听了杨柳话后连吃饭的心情也没了,只做那里无声叹息,便想到一句话叫“君子可欺之以方”,放下碗筷,对杨柳道:“你既然分析的头头是道,那肯定有解决办法吧,说来给我们听听。” 杨柳刚想开口,忽然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小狐狸般狡猾笑道:“大哥,这事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不如交给我去办呗,最多一天,我保管大和尚能用那三枚银大钱买回几屋子的药材。” 空海和尚双手合十,说句罪过罪过,抬头问:“杨柳丫头,这事有把握吗?” 杨柳道:“小事而已,抬抬手的功夫就能搞定。” 空海和尚不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之前他遍访居巢县六家药铺,在听说自己只想用市价买下所有板蓝根等能防治风寒的后,无一类外被药铺掌柜婉言拒绝,心直口快些的,还直言非市价三十倍不卖,半点还价的余地都没有。 空海出家前便是市井江湖上的好手,凭着一双铁拳和暴烈如火的性格,江湖人大都选择退避三舍,不敢招惹顶撞。 后来皈依三宝,学了若林寺多门绝学,武功更上一层楼,成为江湖一流高手,凭一身武艺与若林寺的大名云游天下,弘扬佛法,少有不遂心意之时,没曾想今天一心为受灾百姓未雨绸缪,却碰了六次软钉子,被药铺掌柜们拿捏得死死的,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莫毅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心善之人,但看到空海做点好事却如此憋屈,心里也不舒服,便对杨柳道:“行,那这事就交给你了,尽量别伤人。” “放心吧大哥,不伤人,就吓唬吓唬他们。”杨柳笑道。 如此一来,饭桌上的气氛总算恢复一些,等伙计上来收了碗筷餐具,大家各自回房午睡。 一炷香后,杨柳睁开眼睛,双脚抬起,双手在脑袋两侧一撑,使出鲤鱼打挺,在空中如跳离水面的鲤鱼般扭了一下,啪的摔在床上,疼的大呼哎哟。 小丫头龇牙咧嘴的爬下床,先揉了揉腰,再扭几下屁股,觉得问题不大,便跨上弯刀一溜烟跑出屋子,用力拍打卫青和兔美的房门。 “卫青,兔美,别睡了,赶紧起床,咱们该去行侠仗义了!” 不多时卫青和兔美的房门打开,两人都不解的看着满脸兴奋神色的杨柳,“不是你去解决问题吗,怎么我们也要去?” “哎呀,这说的啥话,太见外了,我们可是都是远游团的一员诶,有事情当然要共同进退啦!” 卫青和兔美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但终归是在香料村并肩战斗过的交情,便点头道:“好,那一起走吧。” 三人换了木屐,拿了三把油纸伞,在兔美的帮助下悄无声息越窗而出。 走廊外侧,莫毅和空海的房门同时打开,两人见对方手里都拿着雨伞,微微一愣,随即默契一笑。 “一起去看看?”莫毅问。 “此事因贫僧而起,责无旁贷。”空海道。 两人在莫毅房中等了一会儿,跃出窗户,手在屋檐一攀,如猿猴般飞上屋顶,从高处一路跟随杨柳三人。 大雨倾盆,雨线如幕,百步外一片朦胧,两人不需担心在屋顶飞掠吓到百姓。 却见杨柳三人一路穿街过巷,来到一家离同福客栈最远的,名叫“回春药庐”的药铺。 杨柳带两人绕到后门,轻声道:“兔美,带我们上墙,动作轻一些。” 兔美点头,将雨伞交给卫青,环住两人腋下,轻轻一纵,飘上墙头站定。 “现在咱们干什么?”卫青问。 杨柳道:“把这掌柜的老婆、小妾,或者老娘带到远处再送他们回来。” “啊?”卫青和兔美大惑不解,把掌柜的家人带到远处再送回来,这是什么套路啊? 杨柳坏笑道:“掳人恐吓的事情,大哥和大和尚肯定不让咱们干,所以咱们带他们出去散散步。” 说着从怀里掏出三块黑巾,“都把脸蒙上,别让他们瞧见咱们的脸。” 卫青看着手里黑巾,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道:“你狠,这么损的主意都想的出来,只是把人放在远处,让他们自己走回来,确实算不上掳人绑架,药铺掌柜们哪怕吓个半死也报不了官。” 杨柳得意道:“嘿嘿,姐姐我这么多年江湖不是白混的,走,动手。” 莫毅和空海长在不远处的屋脊上,望着三人跳进回春药庐,不多时扛着一个昏过去的妇人翻墙离开,都皱了皱眉。 “小丫头的解决办法是绑票?”莫毅摇头道,“这有些过火了。” “咱们跟上去看看再说。” 却见街上三人扛着那妇人走街串巷,来到离回春药庐两里外另一间名叫“仁厚”的药铺后门停步。 “兔美,把这女人放下。”杨柳道。 “嗯。” 兔美将肩上妇人轻放在后门屋檐下,刚好不会被大雨淋湿。 杨柳将从回春药庐顺手牵羊来的油纸伞放在妇人身边,要从怀里掏出一片两指宽的竹片,插进妇人后脖领一半,这是她之前就在房间写好的。 “掌柜的,做个人吧,别那么黑心……” 卫青读着竹片上的字,差点忍笑忍的背过气去,兔美也是一手捂嘴,一手捂肚子,笑的直抽抽。 杨柳得意洋洋的做个手势,兔美夹着她和卫青翻入仁厚药铺,不多时又扛出个胖老太太,朝小巷远处跑去。 莫毅和空海从屋顶落到地上,空海上前给妇人搭脉,片刻后松了口气,“没事,只是昏过去而已,最多一炷香功夫就会醒。” “那就好。”莫毅拿起妇人颈后那块竹片,念道:“掌柜的,做个人吧,别那么黑心……” 哑然失笑,“哈哈,杨柳那丫头鬼主意真多,这么损的招数都想的出来,真难为她了。” 青衫年轻人将竹片递给大和尚,空海接过一看,苦笑连连,“杨柳身上江湖痞气太重,又不尊重礼法,你以后教导她只怕要头疼了。” 莫毅笑道:“那孩子本心不坏,总还是个善良勇敢的孩子,虽然有时候比较自私,做事出格,也是因为过去的生活所迫,一时难改脾气,我相信她将来会成为好姑娘的。” 空海微笑点头,两人重新跃回屋顶继续保护见识三个孩子。 约莫一个时辰以后,居巢县六家药铺陆续开始鸡飞狗跳,先是回春药庐的伙计撑着伞,戴这斗笠、穿蓑衣,在心急如焚的掌柜带领下满县城的发疯找人。 不多时回春药庐和仁厚药铺的掌柜伙计在小巷不期而遇,互相询问一番,各个面面相觑。 谁能想到在这大雨倾盆的日子里,县城里居然出了如此荤素不忌的采花飞贼,掳走年轻貌美的小妾、妇人也就罢了,连佟掌柜六十岁老娘也也不放过。 伙计们想到那佟掌柜的老娘少说有两百来斤,普通汉子背都背不动,各个想笑又不敢笑,纷纷在心中对那采花飞贼竖起大拇指,暗道一句:“大侠不愧是大侠,好大胃口,好硬的腰板儿!” 佟掌柜骂一句狗日的掳人蟊贼,抱一下拳,带着手拿棍棒的伙计匆匆离开,就他老娘那身材,要说对方是采花贼,他还真没脸。 同福客栈,被风雨淋湿后美美的洗了个热水澡的杨柳等人,靠在莫毅房间的窗户上看着几个帮人呼呼喝喝,来回奔走,笑的前仰后合。 有些寻人的掌柜伙计已经跟其他药铺匆忙逃回家的家眷碰上了,却因为彼此不熟而侧身绕过,真是笑死人了。 “大哥,你说那些掌柜的看到那个竹片,会不会害怕?”杨柳明知故问。 莫毅笑着揉揉小丫头的脑袋,“怕,肯定怕死了,我估摸着空海师傅现在去买药,他们都能白送。” “哈哈,哈哈……”杨柳、卫青、兔美三个少年少女(至少外貌都是少年少女)都笑的见牙不见眼。 一旁的空海和尚双手合十,念句阿弥陀佛,心道:“有劳三位小施主帮忙,不过这样的事情,非到万不得的地步,还是别用的好。” 卫青兔美躬身受教,杨柳则翻个白眼,“好心当成驴肝肺,大和尚,我们大雨天出去忙活这一通,还不是为了帮你嘛?!” “阿弥陀佛,贫僧万分感激杨柳施主的出手相助,但是感谢归感谢,贫僧作为长辈,还是有义务提醒你一句,这样行事虽然在官府那里够不上掳人绑票,但其实也相差无几,还是谨慎些好。” “知道了,知道了,大和尚念经,真有够烦人。” 莫毅和顾盼儿正打算打个圆场,毕竟怎么说也是做了件好事,虽然手段不怎么光彩,却听雨幕远方轰隆作响,只有淡淡轮廓的群山中好似有高昂龙吟如同炸雷般响起。 莫毅和空海心头一凛,“不好,山里有蛟龙之属在走蛟化龙!” 空海从窗口一跃而出,“我去看看。” “等等我!”莫毅去了两把油纸伞,跟这掠出窗户,“卫青、盼儿,你们留在客栈,不要出去!” “大哥小心啊!”卫青几人同时喊道。 第八十章 山蛟夺灵珠 大雨如瀑,莫毅与空海将内力附着伞上,两柄木柄纸伞顿时坚硬如铁,顶着暴雨在屋脊上一路朝远处山峦掠去。 居巢县中,许多百姓也听到了好似春雷炸响的龙吟,但终归见识有限,不知道其中玄妙,只以为是寻常山洪暴发引起的山崩。 街面上发疯似找老娘的郭药铺掌柜望着只有淡淡轮廓的群山抹了把脸,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见伙计们有些心不在焉,怒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找人!” 伙计们唯唯诺诺答应,重新加快脚步,各自跑进身旁小巷。 “空海师傅,走蛟化龙是什么?”莫毅毕竟是从异世穿越而来的现代人,对山洪引起的泥石流知道一些,对走蛟化龙却知道的不多。 空海道:“传说蛟龙之属一但修炼到可化龙飞天的境界,就会离开原本修炼的洞府游往大海寻找九道天雷应劫,只要经九次天雷轰击而不死,便可褪去蛟皮化为真龙,这就是走蛟化龙。” 莫毅问:“走蛟化龙会引起山崩?” 空海点头:“蛟龙之属喜欢在汇聚了一地山水气运的灵脉根本处蛰伏,久而久之便跟一地的山水灵根融为一体,一但修炼有成选择走蛟化龙,当地山水跟本便会激荡不已,引发山崩洪水。” 两人都是施展了轻功,飞跃间在转眼就是百步距离。 “空海师傅,我们一会先救人,还是先对付那蛟龙之属?”莫毅已是山上武夫,修为更高,需要放慢速度才能让空海跟自己并肩而行。 “先对付那大蛟,源头止不住,救多少人也是枉然。”空海道。 莫毅响起夏禹谷中碰到的水蟒也是蛟龙之属,那威力之强,哪怕他如今已经武气双一境,仍不敢说有把握抗衡,便提醒道:“空海师傅,那蛟龙之属力大无比,可不好对付啊,我们还得像个办法才是。” 空海一笑,“放心,我教万年前曾出过一位云游天下,专门约束蛟龙走蛟的降龙僧,将天下间不顾百姓死活,胡乱蛟龙杀了大半,威名远播。 后来降龙僧修成罗汉金身成正果时,担心后世蛟龙之属好了伤疤忘了疼,便传下一套降龙罗汉功,专门用来对付肆意走蛟的蛟龙之属,我刚好学过。” 莫毅笑道:“想不到你还有一手降龙的本事,可千万别让杨柳那丫头知道,否则那丫头非缠着你教她不可。” 空海诚恳道:“阿弥陀佛,贫僧之前学了莫公子的太极拳绝学,又一路蹭吃蹭喝,早就觉得过意不去,不知该如何报答还礼,若是杨柳或者卫青想学,我乐不得将这套降龙罗汉功传授给他们,也算还了你的些许人情,之所以没有那么做,是觉得没必要,这套功法专打龙气,对蛟龙之属杀伤力极强,对普通的江湖人或者山上人却效用甚微,远不及之前传授的罗汉拳。” 莫毅见空海和尚把自己的玩笑当真了,忙摆手说:“别误会,我没有责备你藏一手的意思,也不是再用话术激你。” 两人在是屋脊飞掠,脚下几点,以掠过一座偌大坊市,以为凭栏远眺雨景的青楼女子看到两人从自己头顶飞过,吓得叫了一声妈呀。 两人没有理会这小小插曲,看到就看到了,不过是些江湖高手的轻功手段而已,放在前世现代,或许能引爆整个互联网,惹来无数媒体转播报道,可放在如今的大汉朝,至多算一件稀罕的奇闻异事而已。 离开了全是青楼酒馆的坊市,空海笑道:“呵呵,这么多天相处,贫僧早已知晓莫公子乃是世间少有的赤诚君子,为人处世习惯先替他人着想,绝不会觊觎一套功法,不过这降龙罗汉功,贫僧到是一直想找机会教给莫公子。” “交给我?”莫毅指了指自己鼻子。 “是的。”空海点头,“你如今已经是山上人,还是罕见的武气双修,修行路上说不准何时又会遇上蛟龙之属,学了这套功法,有备无患。” “这样啊……”莫毅想了想,点头道,“好,那我学,回头让杨柳给你晚饭的时候假条猪后腿。” 空海哈哈大笑,连呼赚大了,赚大了。 两人不在多说,继续朝居巢县南面群山掠去,眼看大山近在眼前,龙吟之声越来越响,直震得天上乌云激烈震荡,大雨时断时续,如同有人反复开关花洒一般。 说来也怪,那群山中龙吟声此起彼伏,隔着一座大山,都能感觉到其中的暴戾与怒气,可走蛟化龙不该赶紧走吗,为什么要一直吼来吼去像吵架似的呢?莫毅有些疑惑。 空海在最靠近山坡的一栋吊脚楼的屋顶停步,没有过多关注左侧与被泥石流冲毁的几十座建在山坡上的房屋,反而凝神倾听,脸色逐渐凝重。 莫毅等了一会,忍不住问:“空海师傅,难道有什么变故吗?” 空海皱起眉毛,抿下嘴道:“苗头不大对,这山里好像有两条山蛟同时走蛟,似乎还打起来了。” 莫毅惊讶的问:“它们打起来,我们不是刚好渔翁得利,你又何必脸色如此凝重?” 空海叹道:“我们志在对付蛟龙,自然乐见其窝里斗,可蛟龙天生水相,身躯一动,则风雨兴焉,若是其中一条蛟龙斗败身死,这场暴雨恐怕要持续下一两个月。” “啊?”莫毅没想到蛟龙之属死后居然会有这么严重的后遗症,“如果暴雨下一两个月,那居巢县岂不是要整个泡在水里了?!” 空喊叹了口气,“唉,只怕等风停雨歇,居巢县县城将不复存在,数以万计的百姓都将流离失所……” “那怎么办,对付两只蛟龙之属,咱们有把握吗?”莫毅问。 “打退一只尚有三分把握,加上你,便有七成,可打退两只,半点把握也无。”空海惭愧的说。 莫毅看着仿佛尚在梦中的居巢县百姓,抿下嘴,道:“不管了,有把握没把握的,总要试过才甘心,有我在,想必打不过还是能跑掉的。” 说完纵身高高跃起,雨燕般朝山坡上掠去。 空海唱句阿弥陀佛,丢了油纸伞,飞掠上山。 茯苓山中,吼声与轰隆声好似旱地春雷不断炸响,惹得大如房屋的巨石从山巅滚落,无数合抱粗的大树折断倾倒。 茯苓山腹地,两条身长百丈,头上长角的巨蟒颤抖在一起,搅得山中天翻地覆。 这两条巨蟒,一条全身雪白,带着梅花斑纹,一条通体漆黑如墨,七寸两侧生着鲜红筋膜,张开后不住抖动,骇人可怖。 两条同在山中修行的蛟龙之属互相咬住对方七寸,蛇身缠在一起,在地上不住翻滚,浴盆粗的巨大身躯将沿途所有一切碾压的深深现今泥泞地底。 黑蟒似乎力气更大,蟒头扬起,从白蟒颈部撕扯下好大一块皮肉,一时血水四溅,染后了大片泥泞。 “吼!” 白蟒吃痛,仰天怒吼一声,腹部鳞片下突然伸出两只厉爪,插入黑蟒腹部,用力一扯,连鳞带肉扯下两块牛犊大小的血肉。 之后两条巨蟒重新撕咬纠缠在一起,又是一阵轰隆隆巨响。 此时在茯苓山腹地北面的悬崖上,一个女子被写满符文的捆妖绳捆着,悬吊在悬崖之外,风雨吹打,来回也摇晃。 这女子脸色苍白,双眼无神而空洞,明明还有呼吸,却更像一具已死多时的死人。 悬崖上,一个脸泛黑气的老头撑着伞,低头望着那两条巨蟒,阴森森笑道:“畜生就是畜生,为了个木灵珠化成的女鬼便这般自相残杀,打吧,打吧,只要你们死了一条,这女鬼便尽管拿去,老夫只要一颗蛇胆一对蛇眼即可,嘿嘿……” 莫毅翻过山巅,跟空海和尚不多时来到腹地,就看到那两条已两败俱伤的黑白巨蟒。 此时两条巨蟒已斗得遍体鳞伤,严重处能看到森森白骨。 黑白巨蟒许是精疲力尽,已经分开,正穿着粗气怒目而视,鼻孔中吐着如柱雾气。 不知什么缘故,山中风雨反而风雨不但,所以莫毅和空海能看清倒下大树旁的遍地沟壑中,积水如小溪般流淌进远处山崖下一个巨大的山洞,想来那就是巨蟒栖息的洞府。 莫毅成为山上人后,目力更上一层楼,数里外都能看清人脸和树叶,此时顺着蟒洞往上看,惊讶道:“小倩,兰若寺的小倩怎么在这里,还被吊起来了?!” 那被掉在悬崖下,有木灵珠所化的女鬼,便是兰若寺的小倩。 那日她怒火攻心,亲手吸了心爱书生的精血魂魄,之后离开兰若寺,没想到此刻居然出现在这里,看那模样,就像鱼钩上的虫子,陷阱里诱饵。 “小倩?你说兰若寺的女鬼小倩?”空海顺着莫毅手指方向看去,就看到随风雨摇晃的小倩,“她怎么会在这?难道……” 空海拍下大腿,恍然道:“这不是走蛟,是有人在利用小倩引黑白巨蟒自相残杀!” “什么?!”莫毅心中一惊,顺着绳索往悬崖上看去,就发现一个藏身于草丛中,鹤发鸡皮的撑伞老头,“那里有个人,看着八九十岁年纪,他应该就是主谋!” “莫毅,快去抓住他,这里暂时交给我来应付,我们必须从根源上解决到这个麻烦,走着后患无穷!”空海不清楚小小一只女鬼为何能引得两条蛟龙之属互相厮杀,但问题肯定出在那个老人和小倩身上。 “好,没问题!”莫毅这次单独行动,不需要在照顾空海的脚力,纵深一跃,如离弦之箭,朝山崖掠去。 空海见两条巨蟒已经发现莫毅,运气内力,施展佛门狮子吼,“两条孽畜给我住手!” 一时间身前三丈内的雨滴尽数炸裂,妥妥的市井江湖一流高手。 黑白巨蟒感受到空海存在,转头看去,发现是个和尚,顿时眼中凶光更胜。 万年前降龙罗汉血洗蛟龙一族,让天下所有的蛟龙之属都对佛门中人本能的厌恶憎恨。 趁着这个档口,莫毅绕过两条巨蟒,朝悬崖掠去,树冠中几个兔起鹘落,以来到崖底。 他时刻留意悬崖上那老头的视线方向,到了近处便藏入林中奔跑,是以那老头哪怕目力远比寻常老人墙上许多,依旧耳聪目明,仍浑然不觉。 就在莫毅开始在崖壁向上飞掠只是,黑白巨蟒互视一眼,蛇口大张,猛然朝站在树顶空海扑去。 作为百丈长的蛟龙之属,早已开了灵芝,五感亦跟常人无异,明白内斗何时都行,外敌却必须先杀了的道理。 空海和尚见两条巨蟒同时扑来,丢了紫铜伏魔杖,朝后倒飞,飞掠间大袖一卷,口念佛经,双拳猛地爆起万字金光,朝巨蟒鄂下七寸隔空打去。 黑白巨蟒见金光轰到,眼睛微眯,似不愿让七寸被金光所伤,嘴巴猛然张大,轰的两声,竟直接将金光咬碎。 看着空中冒着森森白雾的黑白巨蟒,空海倒吸口凉气,心中凛然,“嘶,想不到面对我的降龙罗汉功,这两条巨蟒竟连躲也不躲,恐怕最少也是练气二境修为!” 不等相处拖延办法,两条巨蟒身子一拧,闪电般扑了过来。 悬崖外,小倩神色木然的看着脚下,对越来越近的莫毅视而不见。 自从吃了心爱的书生,她的心就死了,出了兰若寺便浑浑噩噩的沿着荒山野径乱走,不知怎的就来到牛角山一处叫袁府的大宅前。 小倩记得是一位身穿锦缎的小胖墩将自己迎进府里,之后便涌出一大帮人热情招待自己,再然后,自己就睡着了,等醒来以后就发现自己被绑起来掉在悬崖外。 “无所谓了,反正这人间也不值得留恋,怎么死都无所谓了。” 小倩想着,干脆闭上眼睛。 “怪了,小倩看到我为何毫无反应?” 莫毅踩着崖壁飞越高,很明显感觉小倩看了自己一眼,谁曾想小倩非但没大呼救命,连半点反应也没有,真奇了怪哉。 莫毅的首要任务是抓住那个老头,然后救上小倩,在去驰援空海,时间紧迫,见小巧像魔怔了一般麻木,也没想太多,直接错身而过,直奔崖顶。 第八十一章 现场教学,好随意的地级功法 悬崖上,隐身于草丛的袁家老祖宗忽听到远处一声威严怒吼,心头微凛,“好强的内力,这是江湖高人在修炼内功吗?” 之后发生的一切更他意外,两条本抖得难解难分的黑白巨蟒竟皆被那吼声吸引,朝东南方扑去。 “他娘的,是哪个杂碎再坏我好事?!” 袁家老祖年事已高,目力普通,只看到树顶上一个黑点一闪而退,引得黑白巨蟒疯狂扑咬,气的火冒三丈,若不是自身实力不过江湖二流,一但靠近会被巨蟒生吞拍扁,他真想将那个坏自己好事的家伙活剥撒盐! “哼,敢招惹两条蛟龙之属,不管你是谁,都难逃一死!” 袁家老祖正咬牙切齿的期待那打扰黑白巨蟒厮杀的家伙被生吞拍扁,崖下一袭青衫如鸿雁高飞,转瞬落到身前。 袁潇大惊,心道:“好厉害的轻功!”本能就想逃跑。 转身之际,忽发现来者不过是个不满二十的年轻人,又想起对方轻功远在自己之上,如果是来找麻烦的,自己根本逃不掉,便强自镇定,色厉内荏的喝道:“你是谁,擅闯我茯苓山做……” 话没说完,莫毅一击高鞭腿扫除,将其踢得翻个筋斗栽入草丛,眼睛一翻,昏死过去。 “现在没空跟你废话,等忙完正事,再好好招呼你!”莫毅撂下一句,转身抓住捆妖绳往上一扥,悬崖下的小倩便飞到崖上。 刚才登上悬崖的瞬间,莫毅便发现眼前满身邪气的老头跟邪修妇人袁明珠长得有四五分相似,知道必定是那胖妇人的亲戚,这才懒得废话,一记鞭腿先踢晕再说。 帮神色木然的小倩接触捆妖绳束缚,莫毅叮嘱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那一头,林海上的空海怒喝一声,双拳同时递出,两道万字金芒自拳面掠出。 空海这两拳打的巧妙,拳头微微向内倾斜,两道金芒破空而去,在空中画道弧线叠在一起,正砸在扑咬而来的黑蟒鄂下。 万字金芒相叠,威力胜过之前三倍,轰然炸裂,黑蟒脑袋被打的朝右一偏,攻势顿时受挫,空海抓住机会,右脚蹬踏身后如尖塔般的松树,借助回弹之力瞬间跃过蟒头,来到黑蟒背后,正欲使降龙罗汉功双拳打向蟒身七寸,身后嘶嘶蛇嘶骤然响起,铺天盖地的腥气习惯而来。 空海心中一震,不急回头,直接朝后递出一拳,再使个千斤坠,朝黑蟒背脊张急坠。 虽然身怀可以压制蛟龙之属的降龙罗汉功,但毕竟境界相差太多,黑白巨蟒同时出手,只不过市井江湖一流高手水平的空海自保都难,实在找不到就反击。 空海双脚刚刚触及黑蟒被鳞片覆盖的光滑莽背,白蟒已从他头顶掠过,眼角余光扫去,粗长蟒身遮蔽了大半天空,入眼处全是一节节生着横纹的莽腹。 空海来不及松口气,脚下黑蟒蛇身一扭,扭转脑袋,身躯高高抬起,如闪电般扑来。 “莫毅,你要是再不回来,贫僧可要提前去见佛祖了!” 这两条巨蟒配合之默契,就仿佛早就排练千百遍过似的,丝毫不给空海半点喘息机会,自己此刻虽然侥幸还未受伤,但可能下一瞬,自己就要提前圆寂去见西天佛祖了。 “唉,只希望降龙罗汉是个好脾气罗汉,不然见到我非赏下一顿臭骂不可。” 空海心里想着,手脚却丝毫不慢,眼看着黑蟒咬来,不逃反进,双腿一纵,高高跃起,直接抱着白蟒身躯,随着朝侧方扑去的白蟒一起落地。 黑蟒一口没咬着大和尚,反而咬到了自己的坚硬蛇身,下颚立时脱臼,狼狈的歪向一边。 空海见到这场面,顿时乐了,“哈哈,蠢蛇,咬不到大和尚却咬到自己,自己给自己崩了个口歪眼斜。” 正笑着,白蟒身躯一抖,将他高高抛弃,蛇尾如鞭,朝其劈头盖脸扫来。 空海哎哟叫了一声,苦于空中无处借力,只得双拳递出,以金芒做盾迎向扫来的蛇尾。 嘭! 金芒崩碎,空海如离弦之箭朝后倒飞撞破树冠,再入密林。 黑蟒嘴上肌肉抽动,眨眼间便将脱臼的下颚复位,跟着高高扬起蟒头,蛇口大张,朝空海吐出一股如同浓硫酸般,掺杂着无数动物、人类白骨的黑色粘液。 那黑色粘液如炮弹般朝前掠去,周遭大树但凡擦着一点,不论树枝还是输液,悉数焦黑萎缩。 “咳咳,咳咳……” 撞破密林的空海此刻躺在地上不住咳血,显然受了内伤。 妖族本就天生神力,蛟龙之属更是其中的顶级存在,远非同境的黑熊精、槐树精之流可比,空海吃了练气二境的蛟龙之属一记尾鞭,之所以没有被打的粉身碎骨,还多亏了降龙罗汉功之前的泄力。 看着那股黑色粘液越来越近,空海苦笑道:“没想到普度苍生的大愿还未完成万一,就要提前上西天了,唉,遗憾啊,遗憾……” 说着,空海和尚又吐口血,觉得胸口闷气消散许多,便强撑着坐起身,盘起双腿,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 就在此时,一袭青衫破开林海树冠,如神兵天降,挡在大和尚身前,“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念经,赶紧吞了药疗伤啊,那瓶伤药不是一直带在身上嘛!” 空海身体一僵,随即松垮下来,睁眼笑道:“你还知道回来啊,在晚一会儿,我怕是要蹬腿上西天见释迦摩尼佛了!” “你是等人的人,当然觉得时间过得慢,我可是一处理完悬崖上的事情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外卖小哥都没这么快的。”莫毅深吸口气,用墨家天机诀将体内真气元运转到极限,左手握住赤刀刀鞘,右手握住刀柄,弓起身体,朝那已到两丈之内的黑色粘液悍然出刀。 嗡的一身锐响,仿佛连空气都在震颤,方圆十丈内,树布摇曳,泥泞地面无数泥点同时蹦起,如千万条小鱼跃出湖面。 黑色粘液破空而至,白骨翻滚如飞沙走石,莫毅拔刀,一道金线荡出,噗的将如龙卷风般掠来的粘液斩成两半,随后实战原地不动的狂澜刀法,牢牢挡在空海和尚身前。 他的刀法早已自如到水泼不进的地步,如今附上真气,赤刀颜色越发鲜艳如火,铺开的赤色刀影如一个赤色琉璃罩,将靠近身前一丈的腐蚀粘液与白骨悉数挡开。 空海拔开瓶塞,吞下一颗药丸,身躯微微颤抖几下,便如释重负的松口气,见落在两旁的粘液将地面和大树树干很快腐蚀出骇人的深坑与大洞,竖起大拇指赞道:“莫毅,想不到你的刀法已经精进道油泼不进,水打不湿的宗师境界了,恭喜恭喜。”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废话。”莫毅挥出最后一刀,将最后一滴粘液劈飞,“恢复气力了没,如果能走了,赶紧上悬崖把小倩和那个老头带离茯苓山,只要小倩不在这里,它们应该会恢复平静。” “有四五分力气了,我这就去带他们离开,我们在同福客栈碰头。”空海说笑归说笑,办起正事却毫不含糊,起身后正欲施展轻功离开,忽然道:“莫毅,这黑白巨蟒都是练气二境,你如今只有一境,能对付的了吗?” 莫毅本想说自己有三百年寿命,去跟系统兑换到三境不成问题,但想到王叔曾叮嘱过系统一事只能烂在肚子里,连小玉小石头也不能说,只好道:“要不你现在教我降龙罗汉功?” 没想到空海看一眼缓缓游来的黑白巨蟒,点头道:“好,我现在教你,那两个畜生多半以为我已经被酸液吞噬,化成一堆白骨,所以才走的慢悠悠的,凭你的悟性修为,想速成降龙罗汉功并比我打得好,应该不难。” 其实空海所料不差,那对黑白巨蟒此刻确实游得不紧不慢,只是却不单单是因为他们没发现林中变故,所以觉得高枕无忧。 而是这对黑白巨蟒知道一但确定大和尚身死,它们就会重新为了得到木灵珠而开始互相厮杀,所以彼此间互相提防,速度慢了很多。 莫毅听到空海的话一愣,“啊?你说真的?现在要我学?” 空海道:“不过是门功法而已,我这个山下云游僧都能学会,你这山上人想学,还不是信手拈来,别耽误时间了,赶紧开始,降龙罗汉功重心法不重招式,我先教你心法。” 密林外,两条百丈巨蟒慢悠悠的游着,不时有大树被巨大身躯挤倒,在痛苦如病人般的吱呀声中轰然倒下。 白蟒与黑蟒间隔着百步,二蟒蛇口不断吐信,看向对方的眼神满是戒备地方。 在没有发现木灵珠幻化的女鬼前,它们本是茯苓山一对夫妇,和平相处四五百年,但如今为了修行大道,也只好有夫妇变成仇人了。 谁让吞了木灵珠,便可以凭空增加三千年修为,直接走蛟化龙呢。 它们也不是没看出木灵珠是个陷阱,可放弃灵主选择继续蛰伏修行的话,三千载蛰伏时光,还不知道要生出的多少变故,说不定哪天就被实力更高的山上人一个抬手给杀了,毕竟蛟龙之属的蛇胆、蛇眼、蛇皮,都是制作灵气的好材料,蛇血趁热吞服,还能大涨修为。 黑白巨蟒吐着信子,忽然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怎么那和尚非但没死,身边多出了一个人。” 二蟒互视一眼,白蟒蛇尾一扫,将身前大树悉数扫倒。 只见一个青衫年轻人高高跃起,右手一推,将大和尚悬崖方向,自己则重新落回地上,朗声道:“你们这番争斗,已经还得县城许多百姓失去家园和性命,难道不怕遭天谴吗?!” 黑蟒如人般扯起嘴角,莫毅心湖中顿时响起一声阴冷刺耳的冷笑,“呵呵,遭天谴?人捕蛇取胆剥皮的时候,可有想过大小蛇族也是一条性命,杀了也会遭天谴?人吃蛇,蛇吃人,弱肉强食,厉害的伤害实力弱的,天道如此,何来的遭天谴一说?” 莫毅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反驳。 黑蟒又在心湖中道:“小子,你刚步入先天不久,不是我们对手,念你修行不易,我们不为难你,此事与你无关,速速离去吧。” “你们肯放我走?”莫毅问。 黑蟒不在说话,只点点头。 “既然肯放我走……”莫毅的话顿了顿,冷笑道,“又何必让白蟒偷偷绕到身后偷袭,这么大的身子在地上爬,真当我眼瞎吗?!” 已悄悄将蛇尾迈入地面沟壑,绕往青衫年轻人后背的白蟒一愣,随即尾巴高高翘起,朝手握灵器宝刀的青衫年轻人拍下。 它们之所以愿意说那么多废话,不过是忌惮那柄宝刀而已,这才打算出其不意,但既然被看穿了,也无所谓,一境武夫拿把好刀,实力最多不过提升半境,它们两个可都是二境! 巨尾拍落,本就乌云密布的天空中顿时一按,莫毅没有躲闪,朝前一个猛冲,瞬间来到黑蟒百步之外,高高跃起,将赤刀往高处一抛,爆喝一声,双拳平胸递出。 只见右臂出金芒流转,好似有条金龙从手臂游向拳头,跟着袖子鼓起,万字金芒自拳面轰得打出,砸再黑蟒蟒头正中心。 黑蟒没想到他竟然也能使这种直接打在它们蛟龙之属气机上功法,而且功力远胜大和尚数倍不止,躲闪不及,被打个正着,外表虽没受伤,鳞片血肉下的经脉却被打断数根,疼的它仰天长啸。 莫毅落回地面,抬起没有打出金芒的左拳看了看,耸肩道:“难道弱侧手在运转真气的时候会比右手稍微难一些?” 但第一次学,第一次施展就能取得效果,莫毅还是挺满意的,他抬头朗声说:“听说死在降龙罗汉功之下的蛟龙之属没办法引得天上大雨不断,不知道你们相不相信?” 白蟒低头俯视青衫年轻人,钢叉般的蛇信不断颤抖,“你是带发修行的佛门中人?” 莫毅摆手,“算不上,但那个大和尚是我朋友,居巢县的百姓也对我不错,所以要维护一下。” 第八十二章 崩溃的空海和尚 居巢县头顶黑云淡了一些,雨势亦小了许多。 县衙中,居巢县县令周博立在屋檐下眺望茯苓山方向,眼神中尽是焦急。 “大人,风寒雨冷,披件衣服吧。”一名身材风韵的中年妇人拿着件裘皮披风走了过来,将披风披在夫君肩头。 “唉,这场大雨下的太过诡异,也不知道茯苓山南坡的百姓能活下来多少……”周博担忧的道。 “大人,我大哥已经带着县尉和门下曹贼百余人去了南坡救援,他好歹是顽石境修为,一定能将百姓们安全带回来的。”妇人宽慰道。 妇人跟周博是竹马弄青梅的关系,自幼感情甚笃,后来两人才成婚,周博举孝廉为官,一路升迁只居巢县县令,妇人便求了练武成痴,不问世事的大哥出山,随他们一起来到此地牧民。 “唉,我本该在第一线的,只可惜,只可惜,我这身子不争气,咳咳咳……”说着,身材清瘦的周博剧烈咳嗽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妇人忙请帮夫君背脊,帮他顺气,“大人,你这几日感了风寒,需慢慢静养,可千万不能着急啊,茯苓山的百姓有大哥救援,不会有事的。” 周博好不容易止了咳嗽,右手用力捶打门柱,恼道:“早知道这身子骨这么不中用,当年我就该跟大舅子一起习武,哪怕不能成什么高手,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不堪。” 妇人微笑道:“想习武强身还不容易,等夫君身体好了,自己去找大哥学门拳法便是,不过我话可说在前头,你以后可不能仗着有一身武艺就欺负我。” “呵呵,怎么敢,怎么敢,我从小就被你欺负惯了,哪里敢欺负你哦。”周博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忽然想到一事,忙问,“夫人,避灾的茅棚可已经搭了,粥熬上了吗?” 夫人风情万种的白了丈夫一眼,见聊到正式,立刻点头正色道:“夫君放心,一大早我就吩咐马主簿去办了,想必这时候已经百姓已经在棚里喝上热粥了。” 周博道:“那就好,那就好,马跃办事想来稳妥周到,应该出不了差错。” 茯苓山南坡,泥石流冲击形成一道高处两三丈的崭新山坡,巨石树木,真是屋顶房梁,都被深深埋进泥里。 头戴斗笠的县令大舅子方朗,见雨势稍减,山坡上再无大石滚落,立刻挥手,“都随我去挖人,记得动作轻些,别人没被憋死压死,先被你们一锄头锄死了。” 身后县尉与门下曹贼抱拳答应一声,各自带领手下上坡挥舞出头挖人。 县令周博在大舅子方朗出门时已经将救援一事安排的清楚明白,让他兵分三路,两路救人,另一路上山转移百姓下山去往县里临时搭建的避难所,方朗做所得只是选择合适的时机执行,所以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 百余人搬石挖土,不多时就有奄奄一息的百姓获救,方朗早听到山中的龙吟之声,觉得这场连绵暴雨下得实在诡异,见场面已得到控制,抹把脸上雨水,对县尉程勇和门下曹贼苏禾说:“这场大雨下的诡异,恐怕跟山里的响动有关,你们留下来继续救人,我进山去看看。” 程勇、苏禾点头道:“大哥小心,如果真是那些妖物作祟,万不可贸然出手,对付实力高强的妖物想来是山上宗门的活计!” 方朗笑笑,“放心,哥哥我就是从事山上下来的,知道轻重,走了。” 已入顽石境的方朗高高跃起,如暴雨中的海燕般朝山巅掠去。 县尉程勇对方朗这一身高强本领羡慕的不得了,艳羡的看了半天,才往掌心吐口吐沫,喝道:“接着挖,县令大人说了,每挖出一个人就赏大家一贯钱!” “是!”七十余健壮汉子齐声回应。 …… 茯苓山腹地,因为争斗暂熄,竟有了些云亮雨歇的趋势。 白蟒森然道:“你当真要管闲事?” 莫毅点头,“除非你们罢手,否则这事我管定了。” 黑蟒大怒,两腮鼓起,一口黑色粘液再次吐出,竟比刚才对付空海那团更大更快。 “死不悔改!”莫毅冷哼,双拳递出,两道万字金芒在空中飞旋,直接将黑色粘液在数十丈外打成一股升腾黑气。 原来降龙罗汉功除了打龙气,还能对付黑蟒的毒液。 黑白巨蟒见此时无法善了,选择再次合作,一左一右朝青衫读书人扑去。 莫毅双脚踏地,如落地生根,双拳不断递出,化作千百拳影,如流行爆发,打出数以百计的万字金芒。 砰、砰、砰、砰! 夹带着武夫真气,又蕴含有练气士真气的万字金芒一虚一实,互相结合,威力非凡,不断轰击在黑白巨蟒身上,发出阵阵巨响。 黑蟒没想到不过顽石境的武夫竟能跟自己这条练气二境的蛟龙之属抗衡,心中又怒又憋屈,哪怕降龙罗汉功是专门对付蛟龙之属的,也不该强的这么离谱啊! 通体雪白并有美丽花纹的白蟒亦是惊骇不已,眼前这青衫读书人不过是醍醐境练气士,怎么会如此厉害?竟然能在不用法宝的情况下,只出拳便一人抵抗他们两条蛟龙之属的进攻,换成寻常的一境练气士,此刻早已经被它们浑沦吞进肚里了! 其实不怪它们见识浅薄,谁又能想到,在如今这个修武练气已划分的泾渭分明的时代,居然还有莫毅这么个穿越者在蚩尤残魂和折寿修仙系统的帮助下即修武又练气,还均衡发展,同时都入了一境。 “奇怪,看身形,它们的实力应该不比夏禹谷中那条水莽弱,怎么就被我轻易阻拦下来了?”莫毅不断出拳,脚下不退反进,又往前接连踏出六步,寻思,“难道是我同时跻身武夫和练气士的缘故,来了个1+1>2?” 莫毅此时还不晓得武夫真气与练气士真气虚实结合有多么厉害,多么难得,万字金芒中的两股真气混合,也纯粹是无心栽柳,其中疑惑,直到后来见到墨家巨子时才得到解答。 但这并不妨碍莫毅乘胜追击,他有三百年寿命,可以轻松跟系统兑换永久三境甚至永久四境的武夫修为不假,可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这么做。 原因有三。 首先是单纯的靠寿命兑换,就像游戏中买挂,虽然等级装备都可以变得很高,但真实的技术却没经过应有的磨炼,纯粹的虚有其表,若是一直遇上比自己境界差一等的也就罢了,若将来遇上同境对手,恐怕未必打得过。 二是在莫毅眼中,折寿修仙系统的兑换功能是关键时刻能出其不意的反败为胜的大杀器,一但早早兑换成境界,出其不意的效果就没了。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是个两世短命的凡人,实在舍不得把三百岁的寿命兑换掉。 都说缺什么便会格外在意什么,莫毅对金钱什么的向来当成身外物,可命这东西,他实在是缺怕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三百年寿命,自然要像吝啬鬼般小心的看护着,绝不会轻易花掉。 如流星雨般的万字金芒不断从林海中升空,如苍蝇拍般不断拍打二蟒,虽然没造成多少实质性的伤害,却让黑白二蟒无法靠近。 一人二蟒一时僵持不下,谁都奈何不了谁。 黑白巨蟒被缠的烦躁不堪,长尾不断扫倒成片大树,轰隆隆一阵巨响。 “老黑,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如今我们虽然没受什么上,可一但伤害不断叠加,吃亏的只会是我们啊?!”白蟒道。 “白婆娘,你难道想和解不成,那木灵珠不想要了?”黑蟒躲过一记笔直打向眼睛的万字金芒,不悦的问。 “木灵珠?”白蟒转头望去,大叫道,“不好,那和尚打算带着灵珠逃跑!” “什么?!”黑蟒转头望去,之前那个和尚竟已攀到悬崖中部,而木灵珠化成的女鬼,竟已不见踪影,“不行,绝不能让木灵珠逃了,你留下来对付这家伙,我去追那女鬼!” 白蟒冷哼,“哼,做什么美梦呢,为什么不是我去追那女鬼,你留下来对着这练气士。” 黑蟒眼看和尚越爬越高,都快到达崖顶,心中万分焦急,可如果自己留下来拼命,木灵珠就会成为白蟒的腹中美食,到时候哪怕自己能打跑这烦人的武夫,白蟒跟自己的实力也会此消彼长,那时对方若翻脸无情,自己难逃被活吞的命运。 二蟒僵持不下,便便宜了莫毅,双拳打出,万字金芒的准头大增,黑白巨蟒身上不断有金芒如烟火般炸裂。 黑蟒不断受到攻击,心中毒计突生,朝青衫读书人又吐出一团黑色粘液,趁其将万字金芒轰向粘液时猛地蛇尾一摆,将正专心对敌的白蟒扫带,蟒身弓起,如弹簧般朝悬崖方向弹去。 莫毅大惊,赶忙上前阻拦,却见硕大的白蟒朝自己扑来,急忙朝后飞退,同时双拳递出,将一枚枚万字金芒轰向其头部。 白蟒脑袋一阵金芒炸裂,颤抖不已,眼看黑蟒越去越远,心说:“好你个狠心的家伙,居然真半点夫妻情意也不讲,你不让我活,你自己也别想活!” 出声在青衫读书人心湖喊道:“我认输了,你快去追那黑蟒吧,那家伙的目标是你的和尚朋友跟女鬼,一但让他吞了女鬼修为暴涨,你就不是对手了,那家伙想来记仇,一但修为暴涨,一定会回来报被你降龙罗汉功所伤之仇的!” 莫毅落在远处一棵树上,警惕的看着白蟒,“我凭什么信你?” 白蟒道:“我愿对天发誓,若不就此收手,便让苍天降下雷劫,将我劈的粉身碎骨,形神俱灭。” 莫毅点头,对于妖修和蛟龙之属的诅咒发誓,太湖的执明神君曾经说过,确实是会被苍天感应,若违背誓言就会遭天谴。 “你再发誓此生不伤害居巢县百姓,我就信你!” 白蟒赶忙发誓,之后催促道:“你赶紧去追黑蟒,不然就来不及了!” “知道了。”莫毅身形一晃,如离弦之箭,朝黑蟒追去。 崖壁之上,空海左手扒住一条岩缝,双脚踩住一块微微凸起的岩石,空出右手擦了擦额头汗水。 受了内伤,原本十分容易攀爬的悬崖绝壁顿时就不好爬了。 正打算喘口气,忽听到不远处大片树木轰隆隆倒塌,低头看去,大惊失色,“那黑畜生来得好快……” “哎哟,难不成莫毅已经……”空海知道莫毅的脾气,除非身死或者重伤昏迷,佛足额绝不会丢下朋友独自逃走,这时候黑蟒追来,岂不是说莫毅已经出事了,空海不敢往下想,只觉得愧疚万分。 幼年时,曾有一个老道铁口直断,说空海是天生的天煞孤星,最好早点溺死,否则一生先克父母,再克亲人,最后连朋友也难逃被克死的命运。 后来不幸一语成谶,空海的父母、亲人先后病死,自己也成了村里人人避之不及的丧门星,只得卖了家产流浪他乡。 后来机缘巧合跟归隐山林的异人学了一身高强武艺和歧黄之术,知道父母亲人都死于瘟疫,而非什么天煞孤星,开始行走江湖,边行侠仗义,边四处揍那些满口胡言只为钱的假道士,结果名号闯出来了,心魔却依旧难出。 十年前,在当街打杀了一名将年幼稚童批为天煞孤星的假道士后遁入空门,又学了一身高深的佛门功夫,开始以云游僧的身份行走天下,为的就是济世救人,弘扬佛法,顺便打压道教。 想起过去种种,再看看恐怕已经身死的莫毅,空海心神失守,几欲崩溃,不禁潸然泪下,捶胸哭嚎道:“难道贫僧如此积德行善,仍旧不能改变天煞孤星的命运吗,苍天,你好狠的心!” 却听远处响起一声怒吼:“大和尚,你发什么愣啊,还不赶紧爬上去带小倩和那老头离开!” 空海身体一震,转头寻声望去,那个在黑蟒背后紧追不舍的青衫读书人不是莫毅是谁?! “莫毅,你没死啊?!”空海激动地喊道,半点方外之人的自觉没有,倒像个崩溃的孩子。 “废话,我要死了能在这里和你说话嘛,你能不能赶紧往上爬,别耽误时间!”莫毅也不知道空海突然失态是因为什么,只能大声催促,有空海在悬崖上吊着,他想使出全力,都束手束脚。 第八十三章 又见圣火玉佩,暴怒的莫毅 “哦,哦,我马上上去!”空海点头,重新抖擞精神往悬崖攀登。 黑蟒听到背后喊声,心中又惊又怒,它怎么也想不到那烦人的家伙居然舍近求远来追自己,早知如此,还不如先跟白蟒合作,先收拾了他再说! 莫毅在树林上空飞掠,速度自然比在林中如同推土机般前行的黑蟒要快上一筹,不多时已追至百步之外。 “你往哪里跑,给我停下!” 黑蟒只听得背后响起无数破空之声,七寸两侧赤色翼膜倏地张开,拦腰削断十数颗合抱大树,尾巴一拍,朝身后飞去。 降龙罗汉功只对蛟龙之属管用,对于飞来的大树半夜用处也无,几十道万字金芒轰然炸裂,大树片叶无损继续朝他飞来。 “唉,果然术业有专攻啊。” 莫毅叹口气,抽出赤刀,数十道指粗刀罡荡出,迎面撞来大树解体,哗啦啦坠入林中。 这十几颗大树虽然没伤到莫毅,却阻碍了他的速度,眼看黑蟒快接近悬崖,莫毅所幸不再追了,直接落到树顶,缓慢运起太极拳。 黑蟒来到崖底,攀爬前回头一望,发现那武夫停在树上不在追击,以为是放弃了,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巨大身躯扭成S,尾部骤然发力,如被按压到极限的弹簧嘭的弹起,朝高空掠去,速度之快,眨眼间便快追上空海! “臭和尚,让你多事,我吃了你!”黑蟒蛇口张开,嘶哑阴森的道。 空海低头看去,便看到一张血盆大口朝自己越飞越近,大有把自己一口吞掉之势,心头微凛,下意识望向莫毅那边,微微一愣,随即冷笑道:“想吃贫僧,等下辈子吧,先走了。” 转头继续往悬崖上从容爬去,就仿佛脚下飞来的不是什么百丈巨蟒,而是一条蚯蚓。 黑蟒本来十分期待看到大和尚临死前的惊恐无助,却没想到对方竟视它如无物,有些错愕。 “这和尚为什么要往那边看一眼?”也寻着视线扭头望去。 却见一个外表覆盖树叶的三尺圆球飞旋而来,转眼便到了它的七寸处。 “这是什么?”黑蟒察有些疑惑,等觉到圆球中躁动不安的真气在飞速膨胀,一切都已来不及。 “轰!” 王家真气弹瞬间炸裂,表面树叶如手雷中的钢片铁钉,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超四面八方飞射,许多直接洞穿黑蟒的身躯,带着猩红血迹钉入到山石大树之中。 黑蟒七寸处数十道血箭飚飞,痛的身躯在空中扭成一团,一条钢叉般的红舌吐到嘴外,不住颤抖。 却还不算完,第一波伤害结束,第二轮伤害纷至沓来,真气弹内,已经压缩到极限的真气没了束缚,迅速膨胀,化作一团四面八方同时荡去的真气冲击波,轰碎崖壁,不可阻挡的撞碎黑蟒七寸区域的鳞片血肉。 血水四溅,将崖壁染成猩红瀑布,黑蟒蟒口大张,却再发不出声音,痛苦的断为两截,与无数碎石一道朝山崖下坠落。 一枚不到四尺的真气弹,竟让一面悬崖轰然一震,空海和尚险些失手坠崖,莫毅成为山上武夫后实力增长之大,可见一斑。 远处,松了口气的莫毅,擦拭下额头汗水,从树顶细小枝丫上颓然坠落,一屁股坐在下方手臂粗的树枝上,心道:“好险好险,差一点就控制不住了。” 自入了顽石境和醍醐境,这是莫毅第一次使用王家真气弹,虽然虽则境界提高,他对于真气弹的控制已经容易许多,也能够往里面压缩更多的天地真气,但那种真气弹随时会脱离掌控的恐怖感觉丝毫没有减弱,反而越发强烈,就仿佛随时都会反噬先炸死自己一般,简直就是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折磨。 偷偷尾随青衫读书人的白蟒听到动静,抬起身子,让蟒头越过树顶,就看到崖壁上大股鲜血往下徐徐流淌,吓得肝胆俱裂,心道:“想不到这练气士除了会降龙罗汉功,竟还有这样恐怖的杀招,幸亏我早早认输,否则此刻只怕死了的就是我了。” 其实白蟒却想差了,莫以这脱胎于太极拳的“王家真气弹”,虽然威力巨大,能跨境杀人,却需要很长的攒气过程,在眨下眼皮都可能身死道消的正面对战中根本用不上。 “这位公子……这位公子……” 莫毅心湖中响起怯怯的妇人声音,转头四处张望,除了身后一条大蟒蛇外没看到其他人类或妖怪,不禁有些奇怪,“谁在喊我?” “是小妖再喊公子。”白蟒慢慢游到青衫读书人身侧,转过头,扯起嘴角,努力做出人畜无害的亲切表情。 “有事?”莫毅挑了挑眉毛,态度嚣张。 此刻他精气神都没恢复,还真不是这条守拙境山蛟的对手,必须得虚张声势才行。 白蟒恭敬的道:“公子,我等下可不可以吞了那条黑蟒?” 见青衫读书人眉头微蹙,忙解释道:“不是小妖贪图黑蟒修为,只是蛟龙之属死后会天地感应,连下一月的暴雨,小妖想着,既然公子挂念居巢县百姓生机安危,想必不愿看到他们受洪灾水涝之苦……” 莫毅皱眉看天,发现刚刚有云开雨散迹象的天空重新黑云压顶,眼看着又要降下一场暴雨,便问:“你吞了它以后,雨就不会下了?” 白蟒点头,“若是两败俱伤的情况下,小妖就是吞了黑蟒也无法阻止天地感应,但如今小妖伤势轻微,将黑蟒吞下后,可以凭借体内龙气将气机遮蔽,瞒天过海。” “这样啊……”莫毅想了想,点头道:“你带我去崖上,我问一下和尚看看,如果你所言非虚,黑蟒的修为就送你了。” 白蟒大喜,忙不住道谢。 它本来对此事不抱希望,只不过是放弃木灵珠后心里不甘,才提了一嘴,毕竟黑蟒的蛇胆、蛇筋、蛇目、蛇皮都是修道之人非常喜欢的宝贝,却不曾想这位青衫练气士竟答应了,怎么能不让它欢喜。 只要吞了黑蟒尸身,至少可以增长两三百年修为啊,相比起觊觎木灵珠被打的身死道消,能毫不费力的涨两三百年修为,简直太划算了! 白蟒殷勤的将蟒头缓缓伸到青衫读书人脚下,莫毅手撑一下树枝,便踩在蟒头之上,那感觉就像踩在坚实地面一般,没有丝毫摇晃。 一人一蟒便这么去往悬崖。 悬崖上,空海费了好大力气终于爬了上来,正想马不停蹄带小倩跟老头离开,却见压下一个硕大蟒头寒气森森的伸了上来,心脏差点吓停跳,“哎呦我的释迦牟尼佛诶!” “别怕,我跟这条白蟒达成协议了,它不会攻击你的。”蟒头上的莫毅笑道。 “莫毅,你想吓死人啊,早点喊一声不行吗?贫僧如今可是身受重伤之人,受不得强烈刺激!”空海埋怨道。 莫毅揉揉鼻子嘿嘿一笑,从蟒头上跳下,将白蟒的建议说了一下,空海和尚抬起眼皮看看神色期待的白蟒,仔细询问过之前的发誓内容,点头同意。 “去吧,黑蟒是你的了,吃完后回来一趟,送我们出去。”莫毅对白蟒道,此时他精气神已经恢复大半,不在惧怕,神态由内而外的透出一股自信。 “多谢公子,多谢法师!”白蟒欢喜点点头,直接从崖壁上跳了下去。 蛇吞蛇的场面十分恶心,莫毅和空海谁也没兴趣观看,见小倩依旧那副木然神情,叹了口气,去草丛将昏死过去的老头了拽出来。 “啪。” 一枚玉佩被枝条勾住,从老人腰间掉落,莫毅看了一眼,眼中几欲喷火,从空海手里抢过老头一把丢到地上,抬脚就踩向他的左小腿! 空海没想到莫毅会突然爆起,都不及反应。 就听咔嚓一声,老头的骨头立时断裂,痛得他惨叫醒来。 “莫毅,你这是?”空海问。 “没你的事。”莫毅冷冷的道,态度再无之前的谦和亲切,话里满是戾气。 话音未落,又一脚将其右小腿踩断,老头两眼放光,昏死过去。 跟着莫毅有踩断了老头的左右手,疼的老头浑身是汗,哀嚎声犹如杀猪。 “这块西域圣火教的玉佩哪来的?说!”莫毅将那枚形状酷似火焰的玉佩在老头身前晃了晃,森然道,“不说让你全身没一根好骨头!” 袁潇忍住疼,咬牙切齿道:“小子,你别太嚣张,等我舅妈和阿卡西赶来,要你生死两难!啊……” 莫毅这次踩断了他的左侧大腿骨。 “西域圣火教?”空海扬了扬眉毛。 这个教派他早有耳闻,据说行事狠辣无比,动不动就拿活人祭神,已经被朝廷认定为魔教,各地都在大肆搜捕。 “我再问一边,如果还不说,我就踩断你的右大腿。”莫毅语气冰冷,如西北寒冬的冷风。 馒头冷汗的袁潇见青衫年轻人已经将脚踩在他的右腿上,吓得魂不附体,却仍不死心的说:“告诉你,我舅妈可是醍醐境巅峰修为,阿卡西更是泥龙境……” 话没说完,又是咔嚓一声响起,老头再次鬼哭狼嚎起来。 空海从未见过如此暴怒的莫毅,不明白他跟圣火教有何血海深仇,但知道盛怒之下,自己说什么也没用,叹道,“莫毅,这人虽然有邪功吊命,可修为却很低,你这么折磨下去,只怕不等问出什么,他就已经死了。” 莫毅听得眉头紧皱,朝空海摊开手,“伤药给我一颗。” “这是还打算动手了……”空海叹了口气,掏出瓷瓶,给莫毅倒了颗伤药。 莫毅点头,卸掉老头下巴,粗暴的将药丸拍进嘴里,以掌风直接将药丸推入胃中,再将下巴接上。 下巴脱臼,何其痛苦,老头顿时鼻涕眼泪流的大把,嘴里不但淌下口水哀嚎。 “说,玉佩哪里来的,阿卡西是不是西域圣火教的人?” “踩断自己的骨头,在给自己喂伤药,这是打算无休止的折磨自己啊!”袁潇想明白青衫年轻人的意图,心都凉了,哪里还敢硬抗,马上和盘托出。 “是,这玉佩是阿卡西送老朽的,阿卡西正是西域圣火教派来居巢县的传法天师。” 莫毅眼睛眯起,心说自己果然所料不差。 原来这种底部刻有西域文的火云玉佩,莫毅曾在烈火里耶身上搜出一块,只不过品相更好。 “阿卡西如今在哪里?” “正在府上作客,他是舅妈新结交的朋友,说跟我袁家有缘,打算将居巢县分堂设在我袁家。”袁潇为了不再活受罪,可谓竹筒倒豆子,一粒不留。 莫毅看一眼空海,心说这下感情好,冤家全聚在一块儿了,冷笑问:“袁家,可是牛角山除了袁明珠的那个袁家?” 袁潇忙点头道:“是是是,我舅妈正是袁明珠,少侠莫非是舅妈朋友?哎哟,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早知道有这层关系,我又何必瞒你,受这一身皮肉之苦。” 老头虽然市井江湖二流高手都算不上,却也知道断几根骨头对于山上人而来不算什么事儿,只要愿意出手医治,自己不会留下什么后患,最多疼几天而已。 “呵,朋友……”莫毅顿了顿,接着道,“勉强也算,你舅妈前几天就是死在我手上的。” “啊?什么……”袁潇大惊失色,一口气喘不上来,眼睛一翻,竟气绝身亡。 莫毅见他死了,便开始搜身,最后搜出十几枚四海钱庄炼制的金大钱、银大钱,和两把铜钥匙,从此之外还发现两个瓷瓶,交给空海分辨,发现是春药和固本培元的大补丸。 “真想不到,还是个人老心不老的老色鬼。”莫毅一脚将老头踢下悬崖,喊道:“他也是你的。” 崖下白蟒刚吞掉整条黑蟒,腹部涨得溜圆,懒洋洋的不愿动弹,听到声音,抬头张望,发现不过是个皮包骨头的老头子,连糕点都算不上,张开嘴将其咕咚吞下。 “公子,打算离开了吗?”白蟒爬上悬崖,带着几分困意问。 “我还有事要办,你送我两个朋友去靠近居巢县的山脚,别吓到百姓。”莫毅守着就要离开,报仇一事,他连片刻也不愿等。 第八十四章 杀气腾腾奔袁家 空海担心以莫毅现在的情绪,恐怕到了袁家就会不加分辨的大开杀戒,忙说:“莫毅,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同福客栈吧,我如今身受内伤,小倩又曾是白蟒争相抢夺的对象,贸贸然将我们托付给白蟒实在不妥。” 白蟒心里别提多委屈了,明明自己刚吞了黑蟒,肚皮都快撑破了,现在只想回洞府大睡十年,哪里还有胃口吃你们,却见大和尚朝自己猛使眼色,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立刻会意,想到大和尚和青衫读书人能够并肩作战,关系绝对非同一般,得罪了他就可能得罪了青衫读书人,便乖乖闭上了嘴。 莫毅听了空海的话,顿时抿嘴皱眉,有些犹豫,空海说的不错,白蟒虽然已指天发誓,可若想反悔也不是不可能,只将实力奉为信仰的蛟龙之属,只要利益够大,哪怕受些天罚又算得了什么? 犹豫片刻,莫毅还是觉得空海和小倩的安全比较重要,反正袁家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好,那我先跟你们一起回去。” 空海大喜,双手合十,唱道:“阿弥陀佛,如此再好不过。” 于是莫毅和空海带着好似木偶般的小倩上了蟒头,朝居巢县游去。 远处,方朗已到了山巅,放眼望去,便看到大片倒塌的树木,蛟龙之属游过的地方,一条条沟壑纵横,让山中树林就像被鞭子抽打过一般,伤痕累累。 “嘶~难道茯苓山中蛰伏有两条修为高深的蛟龙之属?!”方朗仔细观察,不禁倒吸口凉气。 如果山里只有一条蛟龙之属,他也许可以凭借顽石境修为与宗门背景跟它谈谈,希望能将走蛟造成的伤害降到最低,可若是有两条的话,那除了逃命,他就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了。 正犹豫是进是退,远处林中一条蟒头抬起高过树冠的白色巨蟒朝东南方缓缓游去。 “是山蛟!好大的体型,最起码也是练气二境修为,三四百年的妖怪!”方朗忙屏息凝神,藏到树后张望。 忽然,他瞪大眼睛,惊讶的道:“白蟒头上怎么会站着三个人?” 此时黑蟒已被白蟒吞进肚里,失了天地感应,天空乌云逐渐透出亮光,风雨都小了许多。 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方朗望着渐渐云开雨歇的天空,寻思:“之前的倾盆大雨中夹杂着声声龙吟,分明是走蛟化龙或两蛟相斗引起的天地感应,可这会儿忽然又风停雨歇,一切恢复平静,难道……难道是蟒头上那三个人出手的结果?!不行,我得跟上去看看!” 想着,便施展轻功,悄悄跟了上去。 白蟒依照莫毅指示,挑一条偏僻无人的荒野小径下山,游着游着,忽然道:“莫公子,有个顽石境武夫在跟踪着我们。” 莫毅嗯了一声,示意白蟒继续前行,不必轻举妄动,单纯的顽石境武夫,既威胁不到莫毅,也伤害不了白蟒。 到了山腰,林木已很难遮蔽白蟒的巨大身躯,莫毅三人便下来步行,白蟒告辞一声,转头离去。 “就这么放它走了?”空海望着树林中渐行渐远巨大蟒身问。 “它已经对天发誓不会再伤害居巢县百姓,之后也信守承诺没有趁机偷袭你我,不放它走,我们岂不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莫毅还没从发现圣火教的狂怒中恢复过来,说话十分是生硬,但想到空海和尚是自己的朋友,又跟圣火教毫无关系,又道歉道,“抱歉,我心情不大好,说话有点冲。” 空海摇头,“无妨,被朋友发几句脾气是很平常的事情,如果你明明气的火冒三丈却还对我客客气气,一副笑脸,那我肯定会躲得远远的。” “呵呵,这笑话有点冷。”莫毅扯了扯嘴角。 “冷不冷的无所谓,只要能稍微疏解你的心情就行,走吧,如今虽然阴云密布,可正午的罡风还是会要了小倩的命,我们得快些返回客栈。” “嗯,走吧。” 一个时辰后,三人返回同福客栈,从僻静小巷翻窗进入卧房。 此时卫青几人正没精打采的吃着午饭,大哥和大和尚都不在,连向来胃口极好的杨柳都觉得一顿饭吃的如同嚼蜡。 顾盼儿坐在窗户对面,背对房门,第一时间看到莫毅那一袭青衫,立刻欢喜道:“公子,空海师傅,你们回来啦!” 卫青等人纷纷转头,各个喜形于色。 “大哥,大和尚(空海师傅),你们回来啦!” “大哥,山里作妖的蛟龙之属是不是已经被你抽筋扒皮了?”杨柳绕着桌子跑到莫毅身前,左看右看,“咦,咋只带回个漂亮女人,没带回蛇肉哩?” “漂亮女人?!”顾盼儿心弦一紧,莫名的危机感让她心口发慌。 莫毅勉强笑笑,对兔美道:“你看我们把谁带回来了?”侧过身自,让出背后的小倩。 “小倩姐姐!”兔美又惊又喜,忙跑过去拉住小倩的手,“小倩姐姐,你怎么会在居巢县,我们之前在乌云山附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你,还以为出事了呢!” 白裙女童没办法不欢喜,兰若寺一众姐妹,只有小倩姐姐对自己十分照顾,当初以为小倩姐姐受了黑熊精的池鱼之殃,已经魂飞魄散,小女童还偷偷哭了一鼻子。 小倩见到兔美,眼眸中总算有些身材,勉强笑了笑,却仍旧没说话。 桌子那边,顾盼儿听兔美叫貌美女子小倩姐姐,心中大定,兰若寺的妖精鬼魅对她是没有威胁的,莫公子应该不好女鬼这口。 兔美见小倩神色木然,忙问:“大哥,空海师傅,小倩姐姐这是怎么了?” 空海和尚双手合十,一副看透世间一切的高僧模样,“阿弥陀佛,人间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小倩饱受其苦,难免失魂落魄。” 杨柳翻个白眼,“大和尚,少打机锋,你平日里蹭吃蹭喝的样子谁没见过,说人话。” 兔美听得檬檬懂懂,脑袋一歪,呆萌的看着莫毅,仿佛脑门上印着一个大大的问好。 莫毅想了想,轻声道:“失恋后遗症,多吃点甜食就好了。” “哦~原来如此。”兔美牵着小倩的手来到桌边,轻声道,“小倩姐姐,你在这坐一会儿,我出去给你买糕点去,保证甜!” 杨柳看窗外大雨已停,灿烂阳光从风云缝隙散落,漂亮极了,忙招手说:“等等我,我也去,我也去!” 走到桌边,又回头问:“大哥,我吃饱了,能陪兔美去买糕点不?” 有兔美陪着,莫毅没什么不放心的,便嘱咐句快去快回,目送两人离去。 顾盼儿让莫毅和空海先坐下,自己起身吩咐伙计再多上三个菜和一桶饭。 对于空海和尚的饭量,伙计们已经有所了解,点头答应一声,不多时就端了上来。 “莫毅,有什么事情,等吃完饭我陪你一起去办,不急在一时。”空海揉揉肚子,笑道,“何以解忧,唯有吃饱。” 卫青见大哥神色郁郁,轻声问:“大哥,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等吃完饭再说。”莫毅扯扯嘴角,坐下吃饭。 自己跟圣火教的血海深仇,莫毅不打算告诉众人具体情况,毕竟圣火教在大汉朝势力极大,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风险。 所以饭后,莫毅只说自己一个至亲曾被圣火教害死,所以发誓此生要将圣火教连根拔起,替至亲复仇。 江湖多血雨,快意恩仇的背后往往堆着一具具惨死的尸体,众人不疑有他,怕问的太细惹莫毅更加伤心,便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 “大哥,圣火教是朝廷认定的邪教,我们报上县衙,然后带人去抄袁家吧!”卫青提议道。 在他看来,官府剿灭邪教是应当应分的事情。 空海和尚十分同意这个提议,此事交给官府去办,自己等人一旁协助,是上上策。 “报个屁的官,那些家伙即爱和稀泥,又贪财怕死,回头万一袁家下血本使银子,咱们可能还会被倒打一耙哩!”气呼呼的杨柳拳意一锤桌面,嘭的一声响,“大哥,听我的,咱们带几桶桐油过去,先把袁家杀个鸡犬不留,再抢了财宝放火烧房,让这些邪教王八蛋彻底从大汉朝消失!” 小丫头的话听得顾盼儿和卫青额头冒汗,心说这也太狠了吧? 莫毅摸索着下巴,沉吟片刻,开口问小丫头,“你觉得要几桶桐油才能将袁家烧成白地,从那袁老头的衣着来看,袁家似乎家大业大。” 空海顿时瞪大眼睛,他如何也没想到莫毅竟然认同杨柳的计划,“莫毅,咱们是不是先观察一下,袁家未必每个人都是圣火教教徒,总不好枉杀良人。” 莫毅冷哼,“哼,袁家有没有良人我不知道,但我的至亲是真正的好人,圣火教教徒杀他的时候不也没手下留情吗?!” 空海叹了口气,知道这就算谈崩了。 作为众人的主心骨,莫毅一但决心做某事,除非自己能打得过他,否则便没有转圜的余地。 屋内气氛为之一滞,卫青、兔美和顾盼儿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眸中看到一抹浓浓的担忧,这样杀气腾腾的莫毅,他们还从未见过,仿佛下一瞬就要失去理智一般。 一桌人,唯有杨柳毫不在意,杀人放火而已嘛,蒜不得大事,当初小小一个襄安县黑手帮,手底下的人命知道的就有三四十条,何况这次还是杀得邪教邪魔,全是坏人。 “大哥,带两桶就够,越是富贵人家越容易着大火,因为柴房里的柴火多,卧房里的家居摆设、锦缎棉被也多,烧起来一下就能蔓延开。” 顾盼儿见小丫头说的起劲劲儿,忙在桌底下扯一下她的袖子,这种杀人放火的话听着都造孽,何况他们还真打算干。 杨柳正在兴头上,哪里会理财这些,甩了甩手臂,继续道:“大哥,我觉得咱们要从后院杀起,那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如果大刺刺从大门杀进去,肯定会有好多人逃跑的。” 莫毅沉默片刻,深吸口气,双手撑着桌子起身,径直往窗外走去,“卫青、杨柳,你们留下来陪空海师傅买药材,记住,防病防疫,不只是让百姓们喝板蓝根、喝煮开的水那么简单,还需要清扫街道,往地上撒石灰粉杀菌才行,无比双管齐下。” “啥?” 杨柳和卫青都是一愣,小丫头忙追上去道,“大哥,我说的口干舌燥的,最后你打算丢下我独自去干啊?!” 莫毅叹口气,拍拍小丫头脑袋道:“有些事情,说出来和在脑子里想想都没什么关系,但绝不能真动手去做,你还小,杀人放火的事情绝不能做。” 又转头对卫青吩咐,“你小心看着她,别让她偷跑。” 卫青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杨柳感觉道莫毅语气中的坚决,不敢再缠着他,沮丧的道,“大哥,要小心啊,记得打不过就跑。” 莫毅的笑容终于灿烂一些,“放心,大哥有分寸的。” 临出门前,空海来到窗边最后劝了一句,“莫毅,杀有罪之人和杀无辜者所要牵扯的因果报应大不相同,切记深思熟虑再动手啊……” “嗯,知道。”莫毅点头,直接掠出窗口。 远处一座屋脊上,方朗悄悄探出半个脑袋朝同福客栈张望,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还带了小孩和女人。 “跟了一路了,还看不够吗?”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方朗凛然,正想施展轻功跃起,眼角刀光闪过,右肩上已多出柄锋利宝剑,当即后背发凉,“别冲动,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确定你们是不是救了居巢县。” 莫毅眼睛朝左右转了转,“救了如何,没救又如何?” 方朗道:“在下是居巢县县令周博的门客,如果你们果真制服了那条山蛟,救了全县百姓,我会想周县令禀报你们的功绩,到时金银荣誉一定从厚发放。” 莫毅看眼汉子腰间的县衙腰牌,收起剑,换成左手擒住方波大椎几处死穴,微笑道:“抱歉,江湖上不测风云太多,我只能小心驶得万年船,等会如果有百姓认出你真是县令门客,我自会放了你并向你请罪。” 方朗一听这话大松口气,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呵呵,咱们素未谋面,你信不过在正常不过。” 第八十五章 猴戏 莫毅押着方朗穿街过巷,可惜大雨刚歇,百姓们大都没有出门的打算,碰上几个拿扫把将家中积水往街上扫的,也没认出方朗是谁。 “情况似乎不大妙啊……”莫毅神色如常,手上却微微加重力道,将三处死穴牢牢掌握。 “呵呵,这场雨实在太大,百姓们家里都遭了灾,没心情跟我打招呼也很正常。”方朗确实是县令的门客兼大舅子,并没有撒谎,所以并不慌张,“茯苓山下那边负责救人军卒和门下贼曹都认识我,少侠如果不嫌路远,只要带我去往那里,就可验明身份。” “好,那就走一趟。” 不多时两人到了茯苓山下,先看到一处刚搭好的凉棚内躺着的十多具脸色青紫,满身污泥的尸首,男女老少都有,周围却没有哭嚎的亲人,想来是泥石流席卷而下,全家一起遇难。 高处周围一两丈的泥石流坡上,百余军卒和门下贼曹正挥舞锄头挖人,呼喝声不绝于耳。 赤着上身,露出一身健硕肌肉的县尉程勇放下锄头,擦擦额头汗水,重重的呼口气。 哪怕是在健壮勇武的汉子,挖了一上午烂泥石头,也难免疲累不堪。 正要叫山下的兄弟端碗水来,扭头就发现方朗和一个腰挂刀剑、丰神如玉的青衫读书人正站在坡下看着自己,便挥手招呼道:“大哥,难怪你这趟上山大半天才回来,感情是在山上遇到朋友啦。” 又对青衫读书人抱拳道:“在下程勇,居巢县县尉,未请教。” “在下莫一。”莫毅松开扣住方朗死穴的左手,抱拳撒了个小谎。 “哦,原来是莫一兄弟,久仰大名,幸会幸会。”程勇客气道。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莫一是谁,更别提久仰什么大名,但既然对方能跟方朗站在一起,多半也是实力高绝的山上武夫,自己客气些总没坏处。 方朗见莫毅把手放下,知道是已经相信自己身份,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开玩笑,哪怕知道自己多半性命无忧,可被人拿住死穴,时刻面临小命说没就没的情况,又岂能真半点不怕。 不过这么一来,方朗也得以完全确定这些人是友非敌,心事一去,立刻转入正题问道:“程县尉,进展如何了?” 程勇深一脚浅一脚的下了泥石坡,来到方朗和莫毅身旁,抬手对坡上指点道:“这一片和那一片都挖过了,还能喘气儿的不到五个,都送去老孙家的药铺了,只要下午和晚上别再下雨,应该今天就能把泥石坡彻底挖一遍。” 方朗点头,“辛苦兄弟们了,大家务必出死力,等此事一了,我请大家去闲庭楼喝酒吃大席。” 程勇道:“放心,人命关天的事情,我们自会竭尽全力,就怕老天爷不给活路,再来场暴雨。” 莫毅道:“放心,今后几天都不会下雨。” “什么,你说什么?”程勇没有听清。 莫毅只得再重复一遍,“我说你大可放心,未来几天都不会下雨。” “都不会下雨?”程勇抬头看眼天空,发现远方还有大片乌云翻涌如浪,时刻都有可能飘到头顶上来,不太相信这位青衫读书人的话,“你确定吗?” 莫毅点头,“我确定,太远的不好说,未来三天,绝对是不会下雨的。” 程勇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心理却道:“兄弟,吹牛也要打个草稿啊,天有不测风云这话,可是道家一位掌教说的,连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道家掌教都不敢断言风雨之事,你一个山上武夫,真当自己是活神仙啊。” 方朗想起山中看到的一幕,知道这场暴雨的源头,那条山蛟,已经被莫毅等人降服,雨确实不会再下,见程勇一脸怀疑的表情,咳嗽一声,道:“程县尉,莫一兄弟的本事远在我之上,他说未来几天不会下雨,那就一定不会下雨,你放心的救人去吧。” 程勇心头一凛,知道方朗实在点出莫一的实力,暗示自己不要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物,忙抱拳称是,返回泥石坡上继续挥舞锄头。 “程县尉脾气耿直,脸上藏不住事,但人还是很不错的,还望莫兄弟不要见怪。”方朗转身朝莫毅抱拳致歉。 方朗是个武痴,一心只想在武道上有所突破,对俗世的功名利禄与温香软玉兴趣不大,要不是父母妹妹苦苦央求,恐怕这辈子也不会离开宗门下山走仕途。 按妹夫周博的说法,大舅子已经修成了三大皆空的境界,唯一还没空的地方,就是对家人和意气相投的朋友十分念感情,所以见程勇有得罪一位高强武夫的风险,才硬着头皮解释。 “别担心,我敬重那些为百姓安慰劳心劳力的人。”莫毅摆手道,“既然已确定了你的身份,你也已经知道我们不会危害居巢县,那在下这便告辞了,后会有期。” 说完直接转身离去。 方朗一愣,心说:“这就走了?也太雷厉风行了吧?!”想起还要上报他们的功劳,忙追上来道,“敢问莫兄弟要在居巢县盘桓几日,我也好让周县令安排时间去客栈拜访。” 莫毅忽想起空海和尚预防瘟疫一事需要官府配合,便将事情跟方朗说了。 大灾之后多有疫病肆虐一事,在官府与药铺不是什么秘密,方朗闻言,立刻表示会全力配合空海法师增赠药消毒,所需钱财由县衙全部报销,莫毅见他答应的痛快,不在多说什么,作揖离去。 方朗目送莫毅离去,立刻喊来两名办事玲珑的门下贼曹跟自己一起去往同福客栈,周县令已经给了他便宜行事的权利,对于这种预防疫病的好事,就不需要再回县衙汇报了。 另一头,莫毅买了顶斗笠扣在头上,抵着脑袋去铺子买了两桶桐油,随后找个僻静处去往牛角山。 牛角山就在茯苓山西侧,因两座山峰左右耸立,酷似牛角而得名,居巢县大户袁家自从出了个邪修胖姑娘,便迁居于此。 在山林见飞掠两个时辰,天色渐暗时终于赶到牛角山。 在山巅眺望,很快便寻到坐落在山谷中的袁家。 亭台水榭,长廊庭院,依山势而建,红墙黑瓦,确实有大户人家的气派。 “圣火教,你给老子等着!”莫毅身影一坠,落入林间。 …… 袁家偏院,以为手捧竹简的白衣公子斜躺在榻上远眺窗外,见到月亮门后许多家人笑呵呵的去往阿卡西传法的花厅,不禁摇头叹息。 “唉,如今圣火教已经被朝廷定为邪教,四处都在剿灭,太爷爷和老祖宗居然还跟他们来往甚密,甚至还要在家里设立圣火教的分堂,简直是自寻死路啊……” “唉,修炼邪功也就罢了,只要低调些,别伤太多人命,山上正派宗门便懒得理睬,可一但与邪教为伍,惹得朝廷派兵围剿,山上宗门可就没办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再小的蚂蚁也会看在朝廷的面子上一脚踩死。” “公子,你既然看的这么清楚,为什么不劝劝太爷爷和老祖宗?”一名模样勉强算周正的小婢女端来一盘刚洗好的水果放在榻边案上,双眼直勾勾盯着一颗桃子,眼眸中满是渴望。 “想吃就自己拿,你知道公子不爱吃桃子。”白衣公子没好气的说。 “不行的,除非公子赏赐下来,否则奴婢不能自己拿,那是偷窃,被发现要被砍手的。”婢女慌慌张张摆手,眼眸中却已经换成了小狐狸偷到肉的雀跃神色。 “就你这鬼丫头鬼主意最多。”白衣公子拿起那个因为过了季节,显得十分干瘪的水蜜桃递给婢女,“吃吧吃吧,能吃是福,不像我,吃什么都没胃口。” 婢女欢喜的接过水蜜桃,张嘴啊呜咬了一大口,自己在洗的时候就馋的流口水了呢,嘻嘻。 白衣公子见年方不过十四的小婢女贪婪的吃着桃子,心情略微舒畅一些,继续自言自语,“你家公子不过是爹爹跟乡野村妇无媒苟合,生下的野种,能在袁家有空饭吃已经是太爷爷和老祖宗开恩,至今连去祠堂议事的资格都没有,哪里敢劝这种决定家族命运的大事,就算劝了,也没人听的。” 婢女红拂听到这话相当不忿,皱起脸道:“那些笨蛋根本不知道公子的学问有多高,本事有多大,他们就只会抱着袁成龙那个长子嫡孙的大腿奉承,明明那家伙蠢得要死,一点点武功修为还是家里花了海量的天材地宝硬生生砸出来的,还非说是袁家三百年第一天才,要我说,袁成龙连公子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白衣公子看眼窗外,做个禁声的手势,瞪眼道:“这话以后别再说了,否则他们会要了你的命的,袁家的规矩有多狠,你又不是不知道。” 想到那些因为一句话就被袁如龙活生生折磨死的姐妹,红拂脸刷一下白了,两腿都在发抖,咽了口口水,低声道:“没事儿,咱们这个院子偏,从来都没人来,不会有别人听到的。” “就怕你骂惯了,以后见到别人也顺口说出来。”自从母亲病死后,袁随风就只有红拂这么一个贴心人,见她怕的厉害,只好柔声安慰,“别怕,只要记得出门以后别乱说话就行,额……好吧,其实就算被听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公子我真要发起脾气来,什么如龙如凤,全都要跪地上跟我家红拂磕头认错。” 红拂闻言立刻高兴起来,用力点击下头,三两下便吃掉了拳头大的水蜜桃,满手满嘴汁水淋漓,其实袁随风不受袁家待见,分到的水果也都是又酸又涩,但红拂不介意,她已经学会了怎么在酸涩中尝出一丝甜味。 月亮门外,忽然闯进来三个人,当中一个身材魁梧,穿着紫色锦缎袍子的青年走在前头,身后两个身材偏瘦,一脸邪气,袁随风一愣,心说袁如龙怎么来了? 却见袁如龙每一步都走的别别扭扭,仿佛院里满地都是狗屎似的,不小心着点就会中招。 他走到窗外,见穿白袍的袁随风已经起身抱拳行礼,不屑冷哼,“小野种,你走狗屎运了,阿西卡天要见你。” 袁随风一愣,“见我?为何?” “谁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看你皮肤白嫩,屁股生的翘吧。”袁如龙嘲讽道,他心里别提多郁闷了,不知道阿西卡天使是不是酒喝多了眼花,居然说袁随风这家伙有修炼天赋,打算亲自掂量下筋骨,真想不通,一个野种而已,能有什么天赋。 身后一跟班见袁随风还没动静,怒道,“还磨蹭什么,赶紧滚出来,难道还要如龙大哥等你不成!” 说话之人是袁意马,抡起辈分高低其实还不如袁随风,袁随风虽然名不正言不顺,却也是袁家长子所生,算在长房,袁意马不过是庶子和婢女所生,论资排辈其实相差甚远。 袁随风被人辱骂也没生气,反而一瘸一拐的往窗口走进一步,微笑道:“大哥,最两天大雨下个不停,我的风湿病又犯了,实在没办法出门,不知道大哥能不能帮着跟阿西卡天使告个罪?” “风湿病又犯了?”袁如龙挑了挑眉毛,“怎么这么没用,连场风雨都受不了,真去不了吗?” 袁随风歉然道:“实在出不了门,否则大哥来到小院,我实在不敢不出门相迎。” “既然如此,那大哥就帮你跟阿西卡天使说一声,真他娘的不总用,竟给我添麻烦。”袁如龙说着转头往外走去,其实他乐不得袁随风不见阿西卡,否则跟一个野种一起修炼,如果被超过去了,自己的脸面往哪里搁? 对于自己的修炼天赋,袁如龙心知肚明,早在十岁的是会后,娘亲和父亲便交过实底,天赋实在一般,未来撑死了也就市井江湖的二流高手。 袁随风目送三人出了院子,重新躺会榻上,笑眯眯的端起茶碗喝了口花茶,“红拂,公子的演技怎么样?” 红拂道:“特别好,要不是奴婢知道实情,都还以为公子真的了什么风湿病呢,不过奴婢心里憋屈,奴婢见不得那三个废物在公子面前耀武扬威的。” 袁随风将一根芭蕉递给小婢女,微笑道:“别郁闷,公子都无所谓,你就当看猴戏呗。” 第八十六章 祭天?祭你大爷的天! 红拂闻言娇憨一笑,拍手道:“公子是耍猴儿的,袁如龙他们都是大马猴!” “没规矩,罚你再吃个梨子。”袁随风佯怒道。 “奴婢甘愿受罚。”红拂眉花眼笑的拿起梨子,啊呜咬了一大口。 袁随风见她这般吃相,笑着摇了摇头,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看来这半大丫头,也吃穷公子呀。 红拂吃的肚皮溜圆,心满意足的抱着木盆去洗衣服,小院就她一个丫鬟,一应吃喝缝洗都只能她一人承担。 公子倒是提过几次想自己的衣服自己洗,但被红拂严词拒绝,公子哪能洗衣服哩,他就该看书、弹琴、喝花茶,那样才是公子嘛。 红拂只要吃饱了,心情就会格外的好,一路哼着从其他丫鬟姐妹那里听来乡里小曲儿,也不管在不在调上,就那么唱着来到专门用来洗衣服的小院, 小院中有口水井,一排洗衣服的石台下,明渠直通外面溪涧。 “咦?今天怎么没人来洗衣服呀?” 看着空荡荡的小院,红拂挠了挠头,往日这时候,这里已经挤满了各院的丫鬟姐妹。 “唉,可惜了,本来还想炫耀下今天吃了三个果子的事呢,算了,既然她们都不在,就下次吧。”红拂有些遗憾,将木盆放在洗衣台上,卷起袖子,去往水井打水。 木桶投入井中,咚的一声,激起阵阵涟漪,红拂熟练地抖下绳子,木桶倾斜倒下,沉入水中,很快就灌满小半桶水。 红拂咿咿呀呀的抬升水桶,抓住提手,倒入木棚,想着趁有力气,再打桶水,等下就不用费事了,便有打了一通放在井边备用。 正用衣捶捶打公子的白袍,忽听得院外响起脚步声,心中欢喜道:“姐妹们可算来了,我炫耀的话都在肚子里排练好多回了,一定能听得她们羡慕死,嘻嘻。” 笑着转过头,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怎么袁如龙那三个大马猴回来这里的? “红拂,跟我们走一趟。”袁意马幸灾乐祸的道。 “走一趟?能不去吗,我还要帮公子洗衣服呢。”红拂怯怯的道,她只是丫鬟,主子由不得势,不管是哪一房的少爷小姐都可以欺负她。 “让你走你就走,哪这么多废话,一个小小的丫鬟,也敢跟我讨价还价!”袁意马怒道。 “那……那我去跟我家公子说一声,马上回来。”红拂颤声道,这三个家伙目露凶光,看着都让人害怕。 “哪儿他娘的这么多废话,少爷我就是当着那野种的面打死你,那野种也不敢放个屁,赶紧走,大家都等着你呢!”袁如龙没袁意马那个耐性,上去直接掀翻木盆,惹得水花四溅,蛮横的拽着红拂就往院外走。 小院空了,不多时,一个十来岁的鹅蛋脸小丫鬟从角落闪出,惶恐的看着红拂姐姐被如龙少爷带走。 这小丫鬟名叫红玉,跟红拂关系要好,她今天早早就来到院子躲藏起来,本是想突然跳出来吓红拂姐姐一跳的,没曾想却看到了这一幕。 “怎么办,怎么办,红拂姐姐被如龙少爷抓走了,这可怎么办!” 红玉急的团团转,眼泪都快下来了,之前红锦姐姐也是这么被被如龙少爷带走的,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忽然,红玉恍然大悟,喃喃道:“对了,我得赶紧告诉随风少爷,只有随风少爷才能救红拂姐姐!” 说着跑出院子,朝袁随风的小院跑去。 …… 袁家花厅正对大门的主位上,一个身穿汉服的西域胡人坐在上首,目空一切,神态高傲,右手边,则坐着袁家现任家主,袁世雄,他也是袁如龙和袁随风的生父。 花厅两侧,八位按武功高低排座次的袁家长辈正襟危坐,各个脸上陪着笑,身后,各房小辈垂手而立,看向那位胡人时,都神色恭敬。 “阿卡西天使,选择圣女祭天一事,真的这么紧迫吗?我觉得随风身边那个小丫鬟姿色太过平平,恐怕天神收到以后不会满意,不如暂缓祭天仪式,我派人去县城买些模样俊俏的女子回来让天使大人仔细挑选一下如何?”袁世雄用商量的语气道。 作为邪修,袁世雄不在乎人命,可是阿卡西想烧死二儿子的贴心婢女祭天神,他却不得不争取一下。 毕竟他觉得自己实在亏欠那对母子太多,如果连儿子仅有的贴心人也护不住,实在说不过去。 袁世雄早年出门游历,跟袁随风的母亲一见钟情,本想娶其为妻长相厮守,没曾想爷爷却在游历期间给他定了一门亲事,女方家是居巢县另一户大户人家,跟山上宗门颇有渊源,势力极大,不能拒绝。 刚回到家中,就在爷爷和老祖宗的见证下被迫成了亲。 那时留在家里等着爱郎上门提亲的袁母已有身孕,在家中苦等半年,最终等来的却是几十贯铜钱和爱郎已经成婚的噩耗,当即精神崩溃,变得半疯半癫,生下袁随风后没多久便投河死了。 袁世雄得到爱人投河自尽的消息,心中愧疚万分,花了三年功夫软磨硬泡,才总算让彪悍妻子松口,将袁随风接回身边抚养,却也不敢过分亲近,怕哪天就被人害死了,只敢将其安排在一处袁家最偏僻的小院中养着。 本以为如此一来,儿子就能在自己羽翼下吃穿不愁的度过一生,谁曾想唯一的贴心婢女竟被传法天师想选中当祭天圣女,马上要成焦炭。 袁世雄都不敢想儿子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是怎么样的反应,他真怕几乎不出院门的儿子想他母亲一样崩溃发疯。 可阿卡西是圣火教的传法天使,且不说圣火教势力之大,小小的袁家根本无法反抗,单是老祖宗袁明珠和爷爷袁潇一句必须抱上圣火教这棵大树的吩咐,袁世雄都无力反抗。 说到底,自己这个家主不过是三把手而已,只要爷爷和老祖宗不死,根本没有多少话语权。 阿卡西金发碧眼,双眼生的如同豺狼般阴狠,他斜睨一眼袁世雄,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这是天神的旨意,是天神选中了那个婢女,不是我,难道你想忤逆圣火天神的意思?” 袁世雄忙摆手道:“不敢不敢,既然是天神的旨意,那就只好照办了。” 说完,袁世雄在心里哀叹。“儿子,爹尽力了,你别莫要怪爹啊……” 其实阿卡西哪里有接到什么圣火天神的旨意,只不过是想报复下给脸不要脸的袁随风罢了。 之前袁明珠带领全家老小出门恭迎,阿卡西一眼便相中了站在角落,根骨极佳的袁随风,想要收其为徒,只是他代表圣火教来到袁家,是为了将其发展为一处分堂,自然要先拉拢有势力的长房和偏房,贸贸然收一个万人嫌的野种为徒,恐怕会引来长子嫡孙的不满,这才耐着性子先教了袁如龙那些废物几天。 阿卡西本以为自己只要提上一句,饱受冷眼袁随风就会感激涕零的磕头拜师,牢牢攥住得来不易的翻身机会,没曾想那不识抬举的野种居然用什么风湿病发作的烂借口拒绝了。 他奶奶的,有没有风湿病,他一个三境练气士会看不出来?!这不摆明了瞧不起自己嘛!阿卡西怒火上头,恨不能一刀就把袁随风砍了。 只是跟袁世雄一样,阿卡西也有顾虑。 如今他在居巢县立足未闻,信徒不多,大汉朝廷又在四处剿灭圣教,袁世雄虽然屁都不是,可他却还不能跟起撕破脸皮。 “灭了袁家容易,再找个袁家却难……” 所以阿卡西才退而求其次,打算烧死袁随风的贴心婢女红拂,给那不识抬举的小子一个当头棒喝,让他明白面对圣火教时,只能巴结顺从,决不能反抗和不识抬举。 很快,袁如龙三人就带着惊恐不已的红拂来到花厅,袁如龙随手一丢,红拂摔倒在地。 “天使大人,红拂那贱婢带到。”袁如龙恭敬的道。 “嗯,做的很好。”阿卡西环视四周,只看到几个小辈女子脸上闪现不忍之色,大部分人都毫无反应,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十分满意,家族成员间关系越冷漠,便越好分化,他微笑道,“先退到一边坐着吧,回头我再用真气帮你开拓几次经脉,相信经脉宽阔以后,你将来成就绝不会小于你爹。” 袁如龙闻言大喜,抱拳道谢后领着小弟退到一旁。 袁世雄知道事情已经无救,所幸不再多说,“阿卡西天使,这祭天一事你打算何时开始,我也好让人下去准备准备。” 阿卡西道:“半个时辰以后开始,祭天是大事,无比让袁家所有人到场,少一个也不行。” 袁世雄眼皮微跳,心说你这不是诚心要给随风上眼药嘛,但终究是人微言轻,只好硬着头皮吩咐下去准备桐油木柴。 下手八个兄弟人人心里笑开了花,能让长房难受,他们这些庶出的就高兴。 正当袁如龙打算在表现表现,带着一众晚辈出门去准备祭天事宜时,一袭白袍出现在大门口。 “慢!” 众人一愣,才发现是野种袁随风来了。 袁意马走出人群,嘲讽道:“袁随风,你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袁家治风湿的大夫住在西厢房第九间。” 众人肆无忌惮的笑出声来,眼神中满是讥讽。 袁随风微笑道:“不劳挂念,刚才晒了会儿太阳,腿上的风湿好多了,能跑能跳。” “行了,赶紧让开,我们要去筹备祭天大事,没空招呼你。” 袁如龙给了袁意马和袁心渊一个眼神,两人立刻会意,一起走出,粗暴的推搡袁随风。 大哥的暗示再明显不过,要他们在众人面前让野种下不来台。 本来当着家主的面,他们不敢如此放肆,毕竟打狗都得看主人,到底是袁世雄的儿子,但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烧死红拂一事的根源是因为袁随风不识抬举得罪了阿卡西,后者才借故发难。 阿卡西和袁世雄选哪个站队,连长子嫡孙的袁如龙都选了阿卡西,瞎子也知道该站哪边了。 袁意马和袁心渊是袁世雄的二弟袁图强和三弟袁功伟远所生,两人推搡见悄悄看了眼自己父亲,发现父亲均微微点头表示默许,胆气更壮,手上力道更大了几分。 袁世雄见儿子被推得朝后踉跄后退,眼眸中怒火怦然升起,却听阿卡西笑道:“年轻就是好啊,有冲劲,有脾气,这样才能成一番大事,你说是吧?” 袁世雄眼神游移不定,最后攥紧靴子中脚趾才勉强露出一抹笑容,“阿卡西天使说的有力,年轻人嘛,打打闹闹的才有朝气。” 袁意马的父亲袁图强作为家中二子,离家主之位最近,早就觊觎已久,无奈修炼天赋比不上大哥,适中没法拆换门庭,不过自己儿子的天赋是绝对要抢过袁如龙的,闻言立刻嘲讽道:“大哥这话说的在理,年轻人嘛,哪有不打打闹闹,磕磕碰碰的,家里的铁大夫医术精湛,跌打功夫更是一流,哪怕打闹的断手断脚也不过在床上躺几个月而已。” 袁功伟笑着附和:“二哥这话说的在理,有铁大夫在,断手断脚都不怕,当年咱们两个玩角抵,我的手腕不就脱臼了,结果铁大夫刚一上手,立刻接回去了,养了半个月,非但手腕恢复如初,似乎还比之前更灵活了,真是因祸得福,早知道就该多脱臼几个地方,那我如今的功力肯定不止于此。” 两人说话没有压低声音,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袁意马和袁心渊听到这话,哪里会不明白父亲的意思,这是要让他们下死手啊,立刻兴奋的心跳急促。 当着家主的面废了家主的儿子,想想都刺激。 红拂此刻明白过来了,知道自己将被烧死祭什么圣火天神,而公子非但救不了自己,还会被自己连累,哭着道:“别打了,你们别打了,我愿意祭天,你们别打随风少爷。” “红拂,把嘴闭上,你是我的丫鬟,没我同意,谁也别想碰你一根头发!”袁随风被袁意马一拳打在胸口,顿时踉跄后退数步,站定后冷冷的道,“你们别太过分了。” 第八十七章 长子随风离家 却见袁意马朝拳头吹了口气,冷笑道:“切磋下武功而已,别那么小气嘛。” 院外一颗松树上,本想一颗真气弹先炸了花厅再说的莫毅停下手,歪着脑袋奇怪的看着突然内讧的袁家小辈,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寻思:“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忽然打起来了?难道给空海和尚说着了,袁家有人良心未泯,讨厌圣火教?” 莫毅决定看看再说,一路独自登山,他也冷静下来,如果自己也跟烈火里耶那样不加分辨的胡乱杀人报仇,那自己岂不是跟烈火里耶那畜生成一样的人了,没有加入圣火教的袁家人,还是可以免死的。 看着两个猛打猛攻向白衣少年的家伙,莫毅冷笑着盘腿坐下,喃喃道:“蠢成这样还当反派,简直是求着别人打脸,袁家人难道都是瞎子吗,竟看不出这白衣少年的真正实力?” 其实到是他冤枉了袁家长辈和阿西卡,不是他们看不出袁随风的实力,而是袁随风几乎从不踏出自己小院,他们见都见不着,又怎么能想看的真切? 话音未落,袁随风眼神陡变,精芒毕露,俊雅脸庞再无之前的文弱气,变得英气勃发,脚下一点,身子微侧,躲开双拳一脚,左手抬起扣住袁意马右腕,一拉一推。 袁意马肩膀猛地朝后凸起一块,咔擦一声脆响,手臂已经脱臼,痛的失声惨叫,袁随风没有停手,一脚低踹正中其左膝内侧,又是咔嚓一声,袁意马膝盖处朝外扭出一个骇人的直角。 “啊……痛死我啦,爹,救我……”袁意马翻倒在地,痛哭流涕,左手抱着右臂不住哀嚎颤抖。 “啊?什么情况?”袁心渊愣住了,却见一袭白袍已掠至身前,两条犹如铁锤的双臂自高处“呼”的落下。 双拳砸中双肩,两声脆响,愣神的袁心渊两侧锁骨已被袁随风彻底打断。 “啊……” 袁心渊肩膀塌了下去,痛的失声大叫,袁随风身形在空中一转,右脚踢出,正中右脸,袁心渊像断线风筝般侧飞出去,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所有人都傻了,看着落地后脸不红气不喘的袁随风,心里均震惊不已。 “一个从不出门的野种,什么时候有这么一身高强武功的?” 袁图强和袁功伟回过神,怒喝一声:“野种,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伤我儿!”从椅子上跳起。 袁世雄身形一闪,将两人挡住,微笑道:“小辈间的打闹而已,放心,有铁大夫在,躺十天半个月定能痊愈,阿福,快把心渊和意马抬去铁大夫那里医治,用最好的药,不要心疼钱。” 老管家阿福忙应了一声,让看呆了的仆役们去抬担架。 “袁世雄,你……你……”袁图强和袁功伟比起都快气歪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因为小打小闹这些话本就是他们两个先说的,如今袁世雄不过是找他们说的做而已。 很快的,仆役们抬来担架,将受伤惨重的袁心渊和袁意马抬往铁大夫的小院,铁大夫治疗跌打损伤的高超,倒不是吹得,是确有其事。 袁图强憋了半天,最后才话里藏针的道:“大哥好福气啊,不但将如龙生的威风凛凛,连和外面女人生的二儿子都是少有的修武奇才,将来家主之位不论传给哪个儿子都定可光耀我袁家门楣,我们大可放心了。” 说完一抱拳,朝阿西卡道:“天使大人,小儿意马受了重伤,我得赶去看看,先告辞了。” 说完转身离去。 “天使大人,我也告辞了,等下的祭天仪式,我们……”袁功伟本想说我们就不来了,可想到老祖宗和太爷爷的吩咐,又临时改口道,“我们一定赶来观礼,只是心渊和意马如今伤成这样,恐怕无法参加了,还请天使大人见谅。” “嗯,去吧。”阿西卡随便回了一句,眼睛却始终盯着院中长身而立的袁随风,眼眸中不禁闪过一丝异色,寻思:“想不到我居然看走眼了,原来袁随风不只天赋根骨不俗,竟还有一身不弱的功夫,看这身手,没有十多年的风雨无阻和高手指点,是绝难练成的。” 斜睨一眼袁世雄,见后者是又惊又喜的神色,不禁暗暗皱眉,又想, “看袁世雄的表情,似乎也是头一次见袁随风施展武功,那就怪了,如果袁随风的武功不是和他学的,又会是跟谁学的?” “袁潇?” “不可能,那不过是个靠邪法苟延残喘的老头而已,修为还比不上袁世雄,根本教不了袁随风。” 阿西卡想到这里,恍然大悟, “莫非是袁明珠亲自传授?” “嗯,这倒是很有可能,袁明珠差般步便可跨入手镯境,活了这么多年,找到几门山上武夫的功法偷偷传给看着顺眼的晚辈,也说得过去。” 想到袁明珠,阿西卡不禁心中如猫爪般瘙痒,淫邪的想,“那女人,我一定要搞到手双修三天三夜。” 与汉人的审美不同,有些西域人非常喜欢像袁明珠那样身材丰满的女人,何况袁明珠因爱成狂,至今依旧完璧,阿西卡初次见面,便被迷上了。 其实阿西卡猜的对一般错一半,袁随风的武功确实不是袁世雄教的,却也并非出自袁明珠的手笔,而是他自己幼年时下山闲逛,无意间在县城一间破落书斋发现了本武功秘籍,跟掌柜的问了价钱,发现才卖两枚铜钱,便买回来练着玩儿的,主要是为了打法独居小院的寂寞时光。 谁知道他天赋极好,那本便宜秘籍也非凡品,刻苦修炼十多年,哪怕没有名师指点,纯靠自己瞎琢磨,竟也成了市井江湖上接近一流的高手。 阿西卡想到袁随风可能是袁明珠偷偷收的得意弟子,原本想狠狠教训袁随风甚至杀掉永除后患的心思便淡了很多,想征服美人儿,总得对她在乎的徒弟好些不是? “咳咳……”阿西卡咳嗽几声,对袁世雄和颜悦色道,“袁家主,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的二子随风果然天赋异禀,是个修武练气的好苗子。” 袁世雄此刻仿佛置身云端,身心都轻飘飘的,他没想到自己想关心又不敢关心的儿子居然如此争气,独居小院都能练出这么一身高强武艺。 “呵呵,天使过奖了,那孩子只是愿意下笨功夫而已,远谈不上天赋异禀。”幸福来得太突然,以至于袁世雄都忘了袁图强那句其心可诛的话,可能给如今名义上的大哥,实际上却是袁随风弟弟的袁如龙所带来的影响。 “家主之位可能传给袁随风?”袁如龙想到这里,脑子都要炸了。 这一刻,袁如龙觉得那些家族长辈和兄弟姐妹望向自己的眼神,怎么看怎么觉得像在鄙视自己。 他的耳边,出现一声声刺耳的冷嘲热讽。 “袁如龙,你能一个人打过袁意马、袁心渊两人吗,不能吧?所以还是袁随风厉害,是我们袁家小辈里的第一人!” “袁如龙,别自欺欺人了,你比袁随风小两岁的事情,我们都知道的,别自欺欺人了。” “袁如龙,武功高强的袁随风才是袁家的长子嫡孙,不是你,以后我们都去巴结随风大哥去。” “随风家主,要不要我们欺负袁如龙那个废物,只要你一句话,我们就整死他!” 袁如龙的心理彻底崩溃,面目狰狞的怒吼:“别说了,你们他娘的别说了,我才是袁家未来家主,我才是未来的家主!” 吼完之后,直接一跃而出,疯魔般朝袁随风扑去。 袁随风本想趁众人惊讶之际进门将红拂带走,之后便直接逃离袁家远走高飞,反正对于这个所谓的家,他没有半点留恋,所谓的亲人也不过都是陌生人。 可还没进屋,袁如龙忽然发疯似的攻了过来,袁随风不禁眉头微蹙,心说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脑子是不是不好使,明知道打不过自己,居然还要送上门找死。 躲过直击面门的一拳,袁随风道:“你做什么?” “做什么,呵呵,谁也别想抢我未来家主的位置!”袁如龙说完又是一脚踢出。 “如龙,别闹了,你们可是兄弟!”袁世雄急忙出声何止,两兄弟相残,只会让别人看笑话。 “哈哈,好啊,爹,娘果然说的不错,你果然更偏爱这个野种和那个已经死了的贱女人!”袁如龙一脚踢空,转头怒吼道。 “你,你这逆子胡说什么!”袁世雄听到这话,气的脸都黑了。 座位上,袁世雄的三弟到八弟各个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能在阿卡西天使面前宣扬一下袁世雄丑事,他们乐的看热闹。 “你叫我娘什么?!”院中看在父亲面上才一直忍着没出手的袁随风剑眉竖起,左手一拦,一招灵猴揽月,将袁如龙踢向左肋的腿抱住,冷声道。 袁如龙冷笑:“无媒苟合的女人,不是贱女人是……” 话没说完,被袁随风右脚扫中左腿脚踝,整个人打横飞到空中,跟着一脚揣在腹部,惨叫着倒飞出去。 袁世雄大惊,忙朝屋外边跑边抬手制止,“随风,手下留情,他到底是你弟弟!” “哼,弟弟,他有当过我是大哥吗?!哪怕我反过来叫他大哥,他都没有善待过我一分一毫!”袁随风决不允许别人侮辱他的母亲,身影一晃掠到袁如龙身前,一脚朝右腿踏去。 “咔嚓!” 袁如龙右小腿立时折断。 “啊……我的腿,我的腿!”袁如龙的惨叫声如同杀猪一般刺耳。 作为最受宠得势的长子嫡孙,平日对练之中,不论是袁意马还是袁心渊或者其他兄弟姐妹,无一人敢对他真正出手,最多也就是隔靴搔痒般打上几拳,哪里受过什么真正的伤,因此断腿之后,表现的比袁意马和袁心渊还要狼狈不堪。 “以后长点记性,再敢侮辱我娘,我废了你五肢!”袁随风冷冷的道。 “随风,唉,何必呢,怎么说也是你的兄弟啊……” 慢了一步的袁世雄来到儿子身旁,见袁随风不再继续伤害袁如龙,便没有出手,只是痛心疾首的摇头。 手心手背都是肉,袁世雄再怎么样也做不出伤害袁随风的事,毕竟他已经亏欠随风母子太多。 袁随风看一眼父亲,没有接话,大步走进花厅,拉起茫然无措的红拂,柔声道:“走,我们离开这儿。” “离开这儿,回小院吗?”红拂还没转过弯来。 “不回小院,那里不是我们的家。” “少爷,那我们去哪里呀,你难道想搬回老爷的院子吗?” 袁随风微笑道:“袁家不是我们的家,我们离开这里,找个山明水秀或者热闹喧嚣的地方过自己的日子,少爷我文武都略懂一些,总能找到安身立命的办法,不会饿着你的。” “袁随风要离开袁家?!”在场众人全都瞪大眼睛,他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袁随风在大庭广众下打败了袁家小辈里最厉害的三人,难道不是为了强势成为未来继承人? 趁着他们愣神的功夫,袁随风带着红拂出了花厅,直接想大门走去,除了身上这身衣服没办法脱,他不打算带走袁家任何东西。 “随风,你真要离开袁家?”袁世雄哀伤的道,他已看出袁随风去意已决,根本无法挽留。 “父亲,您应该比我更清楚,袁家从没有一刻真正接受过我,而我,也对袁家一直拿人头修炼的功法很不认同……”袁随风也有些黯然,到底是父子连心,袁世雄偶尔望向自己的眼神中流露出的关心,他又怎么会感受不到。 袁世雄闻言叹了口气,“唉,就不能试着留下来吗,你显露出了远超同辈的实力,将来在袁家的地位肯定会跟之前大大不同。” 袁随风摇头道:“也不是面和心不合罢了,没意思。” “唉……好吧,既然你去意已决,就离开吧,等找到地方落脚,记得写信告诉我一声,好歹有时间,我还能去看看你和红拂。”袁世雄俯身抱起不住哀嚎的二儿子,不在多看。 袁随风朝父亲深深地看了一眼,最终下定决心道:“父亲,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有事?” “嗯。” 第八十八章 翻脸,站队 袁世雄看看屋内众人,发现坐在堂前的阿西卡天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便朝袁随风点点头,“好。” 先将不住惨嚎的二儿子放到地上点了睡穴,让阿福带着仆役抬去铁大夫的小院,自己跟大儿子与红拂去往院门口。 其实袁如龙不过断了条腿而已,对普通人来说可能会影响一生,但对袁家来说真不算什么,治疗一番,不会留下半点病根儿。 “随风,你有什么要嘱咐的?”到了院门口,袁世雄见儿子还打算往外走,怕众人疑心,以为他们父子俩要密谋什么,便停步问。 袁随风到底江湖经验不足,见父亲不走了,转头看看花厅,觉得相隔一百多步的距离,花厅里的人应该听不到了,便轻声问:“父亲,你对袁家要变成圣火教分堂一事怎么看?” “什么~”袁世雄一愣,随即一颗心嘭嘭嘭直跳,忙压低声音道:“你问这个干什么,让圣火教在袁家设立分堂,是老祖宗和太爷爷的意思,我们当小辈只要听着就是,不需要有什么意见,你不是要带着红拂走吗,那就赶紧走吧。” 说着从怀里掏出三枚金大钱拍在袁随风手上,“这是爹给你的分家钱,别看只是三枚金币,却足够你在大汉朝任何一座县城买个一进的小院子。随风,这次离家,你将来是功成名就大富大贵,还是穷困潦倒郁闷一生,就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袁世雄以为自己的暗示已经够明显了,如此近的距离,已达练气三境的阿西卡只要愿意听,是完全可以听到的! 却没想到袁随风十多年来一直离群索居,除了红拂,甚少与他人接触,听不太懂弦外之音,此刻分别在即,只想跟父亲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父亲,袁家因为邪修的背景,向来不受山上宗门待见,只因为您和太爷爷很会做人,才能这么多年一直跟居巢县的几大宗门相安无事,若是就这么过下去,可能家族再存续几百年问题不大。 可如今情况不同了,圣火教是朝廷认定的邪教,一但袁家真跟他们搅在一起,惹得朝廷震怒,派兵围剿,山上宗门绝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袁家可就万劫不复了。” “嘶……” 袁世雄听得倒吸口凉气,感觉浑身从骨子里往外冒凉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圣火教是邪教这种话,也是他们能当着阿西卡的面说的?! 忙推下儿子肩膀,喝道:“废话说完了就赶紧滚。” 树顶上,莫毅摇了摇头,心说:“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敢当着一个守拙境邪魔的面说圣火教是邪教,练气三境的练气士,别说你只隔着一百多步,就是再拉开三百步距离,想听依然能听得到。” 不过莫毅很快又点点头,寻思:“这小子虽然出身邪修家庭,却能够明辨是非,还不算太坏,等会打起来的时候到可以放过他和那个小丫鬟。” 就在此时,花厅内忽响起阿西卡的冷笑。 “呵呵,袁世雄,我还真是小看了你这个宝贝儿子,没曾想他个子不大,胆子却不小,居然敢说我圣火教的坏话……” 站在花厅中不时低声耳语的众人顿时静若寒蝉,畏惧的低头退到一边,三境练气士的怒火,别说他们,就是老祖宗和太爷爷都在,也未必承受得起。 袁杰凯、袁本初等五位袁世雄同父异母的兄弟们忙道:“阿卡西天使,袁随风是袁世雄的私生子,我们平日里从不跟他来往,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混账话,还请天使大人重重责罚他。” 阿西卡满意的点点头,不疾不徐的走出花厅,向袁世雄三人走去。 他有意要杀人立威,好让袁家彻底臣服,每迈一步,身上气势便增加一分,只走出二十余步,院中威压便已如巨石压顶,花厅中实力较弱的袁家小辈顿时脸色苍白,无法呼吸。 “爹,此事与你无关,退到一边吧,帮我照顾好红拂,别让她被人欺负了。” 袁随风见自己的话被阿西卡听到了,知道自己凶多吉少,所幸推开父亲,独自面对这练气三境的西域胡人。 “少爷……”红拂被巨大威压震得浑身发抖,却仍旧咬牙抓住了袁随风的衣袖,决绝道,“少爷,你快跑,我帮你挡住他!” 袁随风笑了,很欣慰的笑了,这世上总还是有真正关心自己的人的。 他在转头看向嘴唇都已发白的小丫鬟,柔声道:“红拂,要是有下辈子,我娶你做媳妇吧?” “啊?媳妇?”红拂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笑容和煦的公子,下一刻,笑脸刷的红了,结结巴巴的道,“那……那怎么……那怎么行,我只是少爷的丫鬟,没……没资格做少爷的媳……媳妇的……” 眼看阿西卡越走越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袁随风反而没那么怕了,调皮的捏了捏少女的脸颊,笑道:“那只是这辈子而已,到了下辈子,咱们反一反,我投胎去个穷苦人家,你呢,就做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到时咱们在上元节的灯会上相遇,来个一见钟情,有情人终成眷属,如何?” 红拂随着少爷的话浮想联翩,只觉得幸福极了。 才子佳人的故事,少爷闲着无聊的时候也给她讲过不少,但每次说的都是别人的故事,听着有趣却代入感不强,如今男女主人公突然换成了自己和少爷,顿时画面鲜活起来,跟真的似的! “少爷,还是不要了,红拂也做个贫家女好了,否则门不当户不对,少爷要娶我过门,会吃很多苦头的,可能会被我爹娘乱棍打出门。” 袁随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哈哈,好,那咱们就做一对同村长大的青梅竹马,爹娘早早就给咱们定了娃娃亲,你从小就知道要嫁给我,我从小就知道长大非你不娶。” 红拂脸颊飞满红霞,羞涩又欢喜的点点头,“嗯,那样最好了呢,嘻嘻……” 说完,红拂脸色一变,绝然的越过袁随风,朝阿西卡扑去,“少爷快跑,我帮你挡住他,下辈子可一定要记得娶红拂哦!” “红拂!” 袁随风吓得大喊一声,脚下一点,就要将红拂追回,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闪到身前,一掌将其打的倒飞出院子。 “爹?”袁随风看清了那人,是父亲袁世雄。 “快跑,带着红拂永远别回居巢县!”袁世雄一掌将儿子打出院子,身形一晃掠到红拂身前,手上一提一送,将抱着必死决心抵挡的少女送出院门,之后对阿西卡喝道:“西域杂毛,老子早看你不顺眼了,我袁家一门邪修,可也是堂堂正正的大汉朝邪修,岂能被你这西域杂碎一天天的呼来喝去,老子跟你拼了!” 掌心破开一道裂缝,跟袁明珠如出一辙的招魂棒从掌心钻了出来。 “好,好,既然你想死,我成全你!”阿西卡没想到软柿子般的袁世雄竟敢跟自己对着干,这还了得,必须得送他们全家上西天啊! 就在战斗一触即发之时,院墙上突兀的响起一个声音。 “我说,你们这就算翻脸闹掰了吗?” “谁?!” 两个全神贯注交手的人,最怕第三者横插一杠,阿西卡与袁世雄前脚踏地,砰地一声巨响,脚下青石板当即碎裂为蛛网,各自朝后跃去。 两人和一屋老少都警惕的抬头看去,发现墙上站着个身穿青衫,丰神如玉的陌生年轻人。 袁世雄作为家主,见一个自己看不出实力深浅的青衫年轻人出现在墙头,抱拳道:“在下袁家家主袁世雄,不知公子来此所为何事?” 墙上之人自然就是莫毅,他也不下院墙,就这么居高临下的俯视袁世雄,道:“你知道你们袁家还有谁不愿跟圣火教有交往吗?” “?”袁世雄不明白青衫年轻人此话何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好硬着头皮问,“不知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现在形势对你不利,所以我问你答,由不得你反问。”莫毅道。 刚才花厅中的一番对话,莫毅其实听了八九不离十,但毕竟是个大家族,有些事情潜在水底,很难判断。 “小子,你不过练气一境,是不是太嚣张了些?”阿卡西一眼便看出青衫年轻人的实力深浅,但觉得他气度不凡,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应该不是一人独自来此,身后只怕还跟着更厉害的家伙,这才隐忍不发。 “呵呵,练气一境怎么了,照样杀你这守拙三境。”莫毅嚣张道。 “练气一境?!”袁世雄看着从容淡定的青衫读书人,心道:“原来如此,原来自己和这人同境界,难怪无法看出其实力深浅,不过既然对阿西卡说话如此不客气,那必定跟我是友非敌,何况只醍醐境修为就敢叫板守拙境,身后必有依仗,我不如赌上一把,反正已经撕破脸皮,想要活命几乎不可能了。” 随后他抱拳道:“实不相瞒,除了我二弟袁图强跟三弟袁功伟,剩下的人,都跟圣火教貌合神离,只不过是迫于阿西卡实力太强,无法反抗而已。” 袁世雄点出了素来跟自己作对的二弟三弟,想着如果青衫年轻人赢了,刚好来个借刀杀人,巩固地位,除了两个儿子,其实袁家不管死了谁,他都无所谓,哪怕是结发妻子,邪修、邪修,不铁石心肠,又当得起在合格称呼? 莫毅点头:“袁图强、袁功伟,就是之前离开的那两个汉子?” “是,正是他们。” 莫毅点头,“知道了。”正要跳下墙头, 花厅内深怕被连累的袁世雄四弟,袁杰凯抢出来道:“袁世雄,你胡说什么,我袁杰凯可是真心实意要加入圣火教的,可不是什么貌合神离!” 一人出头,跟袁杰凯同一个生母的袁本初也道:“还有我,还有我袁本初,我也是跟阿西卡天使一条心的!” 袁世雄转头看着两个兄弟,心说你们怕不是脑子进水了吧?这背景莫测的青衫年轻人一看就不惧阿西卡,你们在这时候表决心站队,不是自己滚进磨盘中心让人两头磨嘛,如果年轻人背后的高人将阿西卡打败,你们如何自处?也不看看其他人为什么不抢先站出来,真当他们蠢吗! 面面相觑的人堆中,袁杰凯的儿子,袁本初的女儿相视一眼,无奈的走出来站到父亲身后,父亲都表态了,自己作为子女,哪能不站队? “看来袁家主对自家人的情况不太聊啊,以后可得多跟家人沟通才是,否则早晚有天会地位不保。”莫毅跳下围墙来到院中,丝毫不在意阿西卡外放的威压,不疾不徐的走了过去。 院外,已经商量好同生共死的袁随风和红拂回到门口,看到这种情况,袁随风让红拂站着别动,自己跑到父亲身旁,低声道:“爹,看来我们还有翻盘的机会!” 袁世雄嗯了一声,将手中招魂棒递一根给儿子,“拿着,今天咱们父子共同迎敌!” 袁随风却没有接,“爹,我练得不老祖宗传下来的功法,招魂棒用不惯。” 转头喊道:“红拂,快把我的兵器取来!” “我马上去取!”红拂提起裙子,朝小院狂奔而去,生怕慢了一时半刻,少爷就吃了兵器的亏。 阿西卡见青衫年轻人逐渐靠近,注意力却分散在各处,生怕哪个犄角旮旯窜出个修为不输自己的高手,“小子,我跟你并不认识,可谓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这般做派,莫非是针对我圣火教?” 莫毅将腰上宝剑解下抛给袁随风,问:“用的惯吗?” 袁随风拔出长剑,唰的一声,剑身寒光一闪,知道是把不可多得百炼宝剑,点头道:“用的惯,比我平日用的铁剑好多了。” “用的惯就好。”莫毅左手握紧刀鞘,朝阿西卡狞笑道,“你猜对了,整个圣火教都跟老子有仇,凡是圣火教教徒,老子见一个杀一个。” 全场静默,袁杰凯和袁本初相视一眼,眼眸中全是苦涩,他们此刻终于明白自己站队站早了,人家摆明是冲着阿西卡来的,哪能没有后手? 袁杰凯低声道:“四弟,队已经站了,反悔只会两头不讨好,咱们干脆先帮阿西卡天使打个头阵,如果能杀了这小子,咱们可是大功一件。” 袁本初想了想,点头道:“好,一不做二不休,上!” 两人一跃而出,袖中四根白骨杖已滑到手里。 第八十九章 计上心头,与将计就计 “大家一起上,咱们先杀了这小子,再清理门户,回头阿西卡天使和老祖宗那里必有重赏!”袁本初动员道。 虽然阿西卡说破了青衫年轻人的境界,跟自已一样,都是练气一境,但为防止背后高手发难,他还是决定让更多的人参与其中。 可惜他如意算盘打的噼啪响,别人的算盘珠子也拨的不慢,站在屋檐下的袁家长辈互相看看,默契的拦住有些心动的子女,一起置身事外。 不论阿西卡和青衫年轻人谁杀了谁,他们都决定等看清楚风向在下注,哪怕那样有投机取巧之嫌,未必能得到任何一方的欣赏,也总好过下错了注,输的裤衩子都没了。 “爹,我来助你!”袁杰凯的儿子与袁本初的女儿见无人响应,喝了一声,各自抽出兵刃追了上来。 虽然他们心里同样万般不情愿,但当子女岂有不跟父亲并肩作战的道理?真要那么做了,以后在袁家还有何面目见人? 邪修的子女在家里也要脸面啊! 阿西卡巴不得袁家人替自己去试探青衫年轻人深浅,若是能逼得幕后之人不得不现身驰援,那自己便重新握住了主动权,进可攻退可守。 见袁杰凯和袁本初甘愿带着子女马前卒,阿西卡自认不会吝啬赞扬,“袁杰凯、袁本初,你们对我教如此忠心耿耿,本天使事后定重赏你们。” 他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奖赏对两人诱惑最大,转头斜睨一眼全神戒备的袁世雄和袁随风,森然道:“袁世雄这个家主做的很不称职,竟然为了一个野种将整个袁家至于万劫不复的险地,我看从今日起,袁家家主也该换人了,就从你们两人中选一个吧。” 袁杰凯与袁本初顿时大喜,“多谢天使大人!” 两人精神一震,速度更快上几分,箭一般掠到莫毅身前,四支招魂棒舞出漫天棒影,呼呼作响。 “才不过半步先天,也敢做出头鸟,我看你们怕不是嫌命太长了!” 莫毅冷哼,挥刀横扫,金芒荡出,直接将四根朝自己脑袋和身上死穴打来的哭丧棒斩为两段,跟着身形一闪,左右各劈一刀,又是两道真气金芒。 袁杰凯和袁本初没想到合二人之力居然撑不过青衫年轻人一招,惊恐的看着刀芒划过自己脖颈,视线中的天地便飞速旋转起来。 等到头颅落地,身躯扑倒,两人都没明白为何同样都是练气一境,他们能和袁世雄打成平手,却在青衫年轻人面前走不过一招。 “爹(爹)!” 看着死不瞑目的父亲,袁强和袁倩痛呼一声,眼眶立时红了,知道对方实力远在自己之上,互相使个眼色,在众人大跌眼镜中朝东西两侧各自飞退逃离。 “你们既然选了圣火教,就别想跑!”莫毅冷哼,左脚下重重一蹬青石地面,石板碎裂,尘土爆起,如风般朝前追去。 屋檐下众人只看到一袭青衫掠过,眨眼功夫便追上已逃到五十步外的袁强,将其拦腰斩为两段,心中简直震惊的无以复加。 “这人怎么可能这么快,练气一境又不是武夫一境,怎么可能有如此狂暴的速度?!” 袁世雄一面提防着阿西卡突然发难,一面也在留心观察青衫年轻人,见他眨眼间就杀了袁杰凯、袁本初,和逃命的袁强三人,不禁万分诧异,心道:“他不是跟我一样的练气一境吗,怎么肉体实力如此强悍,简直……简直就像个武夫?!” 他自己就是醍醐境初期修为,自然知道练气士的优势与弊端。 下三境时,由于专注练气的缘故,练气士的近战实力远不如苦练武功的山上武夫强悍,以至于下三境练气士在面对同境武夫时,大都选择退避三舍,哪怕被逼急了,也多是利用法宝进行远程攻击。 这种在近战上的差距,要到四境开始才会逐渐缩小,直到过了六境,彻底实现反超。 袁世雄身为醍醐境练气士,平日自然也会跟自家兄弟切磋,袁杰凯和袁本初都是一只脚踏入练气一境的邪修,他同时对抗两人时,哪怕竭尽全力,都需要几十招后才能逐渐占据上风,怎么同样身为练气一境的青衫年轻人居然一刀就能要了两人的性命,这太匪夷所思了。 如果说青衫年轻人是武夫,倒是还说得过去,可阿西卡作为守拙境练气士,境界高处青衫年轻人太多,应该不会看走眼才对。 袁世雄还在猜测青衫年轻人为何近战实力如此之强,身旁儿子轻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爹。” “嗯?” “我觉得这次咱们没准能活着离开。”袁随风眼中绽放出希望的光芒。 袁世雄扯扯嘴角,“我也有这种感觉,一个打头阵的小辈已经这么厉害,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必定实力远在阿西卡之上。” 这话正说中阿西卡的顾虑,脸色阴霾的胡人冷哼一声,语气森然道:“放心,在那高手出手前,我一定先杀了你们两个。” 说话间,西面墙角响起袁倩带着哭腔的求饶声。 “少侠,求你别杀我,我是被逼着加入圣火教的,不是自愿的,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我还年轻,我愿意全心全意伺候……” 话音戛然而止,只留下一声胫骨折断的清脆咔嚓声。 莫毅没有留情,只是给了眼前女子一个相对体面的死法。 人总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既然她选择了圣火教,选择跟那些残忍邪魔一起对付自己,就要承受应有的后果,何况自己先前已经将话说的那么明白,她只要识趣的跟其他人一起站在远处,就可以活命。 在莫毅的心中,不是任何战场都要上阵不离父子兵,如果父亲打的是非正义战争,难道孩子也要一股脑的因为孝道而成为帮凶吗? 莫毅觉得不应该这样,在孝道之前,总要先分个是非对错。 莫毅视线扫过屋檐下的众人,凡是跟他视线触碰在一起的,都下意识低下头躲闪。 “阿西卡,十分遗憾,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他们的实力太弱,没办法比我爷……”莫毅说到一半眉头微蹙,像是不小心说漏了嘴,赶紧注意话题,“少废话,咱们来比比谁更厉害。” 莫毅有系统和夺天诀傍身,不觉得自己会败给阿西卡,干脆便顺势放个烟雾弹,好让其出手时顾虑重重。 光明正大的一决高下?对不起,那么伟大的选择,莫毅绝不会用在一群混蛋畜生身上。 “原来躲在暗处的是这小子的爷爷,能调教出这么厉害的孙子,只怕那老头的实力不在自己之下!”正双手拢袖的阿西卡脸色微变,眼珠子滴溜溜的看向各个角落。 在不知道暗处到底藏着谁的时候,阿西卡还没有如此忌惮,觉得大不了就是一战而已。 但此刻知道了,他的心里顿时臆想出一个实力高强的白胡子老头的身影,那老头越来越具象化,开始朦胧的五官逐渐变得清晰,出现一双如饿狼般的锐利双眼,正紧紧盯着他,蓄势待发,时刻会发动致命一击。 “这小子不过练气一境,远非我一招之敌,杀起来容易的很,可他爷爷恐怕就是在等我出手或祭出法宝,好在身法露出破绽的刹那发动突袭,不行,我绝不能大意,我来汉朝开设分堂传法,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和美女,可不是真为了跟人拼命的。” 阿西卡心念急转,忽然灵光一闪,冷笑着朝青衫年轻人走了过去。 他想到个能反客为主的办法,只要成功,不但能要了这年轻人的命,还能逼藏头藏尾的老头现身就擒。 莫毅见阿西卡走向自己,心中亦是念头急转,刹那间,他便猜出是自己的烟雾弹奏效了,心中鄙夷不已,“没想到一个三境练气士居然如此贪生怕死,圣火教派这样的家伙出来传法,也是大限将至。” 莫毅故作轻狂的急需大步向前,三十步时,出声喝道:“西域杂毛,动手吧,在往前走,咱们就要抱在一起了,你身上一股臭味,我可不闻不惯。” 阿西卡听到这话更确定了之前的猜测,心说:“那老头果然是在等我出手,哼哼,我偏不出手,看你能怎么办!” 众人眼看着两人越走越近,距离已到了一臂半内,一个连长兵刃都快拔不出来的极限距离,各个疑惑不解,心说这是打算做什么? “少侠,你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走,你的长刀可就发挥不出威力了!”袁随风急忙提醒。 “什么?”莫毅假装一愣,做出个朝后倒退的动作。 阿西卡果然重击,冷笑道:“既然送上门了,就别想逃!”双臂闪电般递出,双手如鹰爪,一下就扣住青衫年轻人的咽喉与使刀右手,微微使劲,朝四周朗声道,“老前辈,你若再不现身,这天赋卓绝的小子可就要一命呜呼了!” 袁世雄和袁随风顿时面如死灰,他们如何也想不到,形势竟然瞬间急转直下,看似精明高强的青衫年轻人居然比猪还蠢,这么轻易就被阿西卡擒住了! “爹,咱们怎么办?”袁随风额头手心都在冒汗。 袁随风一咬牙道:“左右是个死,我们不如抢功上去,主动给暗处的前辈创造个出手机会!” “好,听您的,咱们拼了!”袁随风重重点头。 两人同时出手,朝阿西卡后背攻去。 阿西卡擒住青衫年轻人,正等待暗处之人主动现身,不曾想袁世雄父子却先不知死活的扑了过来,心下恼怒,“你们活的不耐烦了!” 刚想抬腿将两人送去见圣火天神,忽然心头一凛,想起暗处老头的盘算,强抑住微微离地的右脚,真气运转,在袁世雄双棒即将刺到背脊死穴时一身汉袍无风鼓起,仿佛充了气一般。 招魂棒的锋利棒头刺入鼓荡不休的宽袍,如刺入了一团空气,袁世雄大惊,想要撤手换招,祭出法宝小鬼,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连同招魂棒连同一起被牢牢的粘在宽袍上无法移动半分,急忙大声提醒袁随风,“儿子,砍脑袋,别砍衣服!” “好!”袁随风点头,一剑由刺便劈,朝阿西卡脑袋倏地劈落。 这一剑他用上了全部功力,速度之快,剑身化作一道呼啸残影,若是平时,只怕连五六百金的花岗岩也劈开了。 可让他震惊的是,阿西卡非但没有躲闪防御,反而梗了梗脖子,主动用自己的脑袋迎向长剑。 乒的一声,火光四溅,已经是市井江湖二流好手的袁随风虎口撕裂,宝剑脱手而飞。 “哼,凭你们也想逼我出手,白日做梦!” 阿西卡冷笑一声,身躯微晃,一股磅礴真气透背而出,如两堵铜墙铁壁拍向袁世雄父子,两人立时口吐鲜血,朝后倒飞出去,摔在地上。 “老爷,少爷!”躲在院门外的红拂尖叫一声,不管不顾的朝他们跑去。 阿西卡收拾了两只烦人蝼蚁,朝四周朗声道:“老头子,你如果再不现身,你这孙子可就真要归西了,我现在数三声,三声过后,我掐断他的咽喉和颈椎,让你纵然有神仙手段,也无力回天!” “一!”阿西卡很快喊完,他知道第一声时那老头绝不会现身,一定会在等等。 “二!”阿西卡微微加重手上力道,青衫年轻人的脸立刻涨得通红。 “最后一声,再不现身,你就准备给你孙子收尸吧!”阿西卡全神戒备,腰间方寸物中倏地飞出三面如同火焰的红铜令牌在周身飞舞起来。 他有人质在手,顾虑已经不大,唯一担心的是那暗处的老头是个练气的剑修。 御剑千里斩人头,一直是剑修的拿手好戏,如果那老头兵行险着,放出本命飞剑来围魏救赵,他还真没太多应对办法。 “哟,这次不是飞飞盘,而是飞令牌吗,你们这些圣火教的邪魔还真是没创意,连法宝都这么无聊。” “谁,是谁在说话?”阿西卡环顾四周,周围百步内除了重伤的袁世雄父子和哭嚎的红拂,再无他人,等转头之际,愕然发现说话的居然是身前的青衫年轻人,顿时大惊失色,自己明明已经勾住他的咽喉了啊,应该连喘气的十分困难,怎么还能说话?! 第九十章 夺天诀显威 “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说话?呵呵,比猪还蠢的东西,也敢来我大汉宣传邪教思想。”莫毅冷笑,手上加重了几分力道,“蠢货,看看你的真气还剩下多少?” “啊,什么真气?”阿西卡耸然一惊,随即感觉到全身一阵阵发烧似的痉挛,体内的真气正不可抑制的飞速向外流逝,不同于之前的主动外放,而是那种江河决堤后的倾泻而出。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他尖叫着往痉挛感最强的双臂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被青衫年轻人扣住手腕,体内真气正是通过手腕处的养老、阳谷、灵道、通里、神门,流出穴道不断外溢流逝。 “呵呵,做了什么,当然是要杀了你。”莫毅狞笑,体内夺天诀运转更速,刹那间已吸走了阿西卡一境修为。 此刻,莫毅只觉得体内各处气府窍**撑得鼓鼓囊囊,就仿佛一个个即将充气到极限气球。 这种情况,玉简中的蚩尤残魂曾经警告过他,说一旦出现这种浑身鼓掌欲裂的情况,就需要收了功法,以免过犹不及,伤了气府窍穴。 要知道补药虽好也不能毫无节制的吃,何况是别人的真气。 但莫毅不打算现在放手,他要让阿西卡这邪魔在恐惧中煎熬的更久。 “你在散我的真气?!快住手,快住手,否则我将你千刀万剐!”阿西卡发现自己眨眼功夫居然已经跌了一境,直接从若三境愚境巅峰修为跌到了守拙境巅峰,跌境速度之快,堪比坠崖,惊恐的叫喊起来。 “放手,快放手,否则我现在就要了你命!”陷入恐慌的阿西卡竭尽全力的抬脚撤手,却更惊恐的发现自己不住痉挛抽出的身体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就仿佛是在真气流逝时顺道也将全身的骨头给抽似的,只能任凭青衫年轻人不断将自己的真气散去。 其实他哪里知道,自己的真气不是被散去了,而是被莫毅夺走并化为己用,如果他知道的话,只怕会吓得当场屎尿齐流。 袁世雄和袁随风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总算勉强压制住伤情,挣扎着撑地坐起。 不幸中的万幸,在阿西卡打算用真气外放之法震死两人时,莫毅已经开始施夺天诀吸取他的真气,否则凭他们的境界,此刻早已经脉尽断而亡。 “少爷,老爷,你们怎么样,吓死红拂了,红拂还以为你们……呜呜……”到底只是十四岁的小丫头,见老爷和少爷能够起身,激动地哽咽哭泣起来。 袁随风实力较弱,所以受伤更重,此刻虽能勉强坐起,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脸色苍白的朝红拂笑笑,示意自己没事。 “放心,我们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袁世雄勉强喘了口气,对红拂吩咐道,“你去把铁大夫找来,让他带上银针和最好的伤药给我们疗伤……” “老爷,我不能离开您和少爷,万一我走了以后,那个坏人又伤害你们可怎么办?!”红拂红着眼眶,倔强的摇头,“红拂要留在这儿,要是那个阿西卡敢伤害您和少爷,红拂就跟他拼了!” “呵呵,好啊,你果然是个有情义的小丫头,我当初选你去给随风当丫鬟,真是没选错人。”袁世雄欣慰一笑,对努力运功调息的儿子道,“随风,这么好的傻丫头可是万中无一的,你切莫学爹爹当年辜负你娘那样辜负了她,否则爹一定会动家法。” 袁随风扯扯嘴角,努力的点点头。 “红拂,你放心,阿西卡那家伙已经被那年轻人反制,蹦跶不了多久了。你没听他现在像个婆娘似的尖叫着要那年轻人放手嘛?这就是败相已露,快去找铁大夫来,否则等随风重伤不治,你哭都来不及。”对自己这个未来儿媳妇,袁世雄越看越觉得满意,不忍心训斥哄赶。 红拂有些犹豫,“老爷,阿西卡那坏人真的要死了吗?” 袁随风看眼不住打摆子,如被掐住脖子的母鸡般尖叫的阿西卡,微笑点头,“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好,那我这就去找铁大夫!”红拂起身就打算往铁大夫的小院跑,却被袁世雄喊住。 “等等!” “老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等一下。”袁世雄朝屋檐下众人喊道,“老六、老七、老八,你们给我过来!” 正紧张观战的袁仁杰、袁望远、袁见山互视一眼,老六袁仁杰问:“咱们过不过去?” 老七袁望远看一眼脸颊开始凹陷的阿西卡,发现其脸色开始发青,咬牙道:“过去,阿西卡怕是没多久就要死在那年轻人手里,咱们如果再晚上一时半刻表态,就来不及站队了,将来落了口实,肯定会被大哥和袁随风清算!” 老八袁见山低声道:“大哥和随风如今身受重伤,要不咱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们……” 他在脖子上划了一下,眼神狠厉。 “糊涂!”袁望远低声骂道,“杀他们?咱们有那个本事吗,你没看那年轻人把宝剑给了袁随风,这摆明了是对袁随风观感不错,杀了他们,让那年轻人在杀了咱们三个全家啊!” 袁见山被这话说的后背发凉,是啊,那年轻人眼都不眨就把老四老五一家给杀了,袁倩哭着求饶都没用,那可是个狠人啊,要是惹了他,自己一家能有好果子吃? “七个说的是,那咱们就过去。” 三人商量好,便从人群走出,小跑到袁世雄身前单膝跪地道:“大哥,你有什么事吩咐?” 袁世雄虚弱的道:“仁杰、望远、见山,咱们过去之间的种种摩擦不过是些兄弟间的小矛盾,上不得台面,你们今天没像图强、本初他们一样站出来支持阿西卡,大哥很高兴,也领你们的情,从今以后,咱们四兄弟要同心协力将袁家发扬光大,没了圣火教支持算不得什么,这位青衫年轻人很明显背景比阿西卡更深……” “大哥你别说了,你受了伤,不宜说太多的话,望远知道该怎么做。”袁望远是八个兄弟中脑子最聪明的,一下便听出了袁世雄的言外之意。 “好,那就好,陪红拂一起去找铁大夫吧。”袁世雄点头,开始闭目调息。 “六哥,八弟,咱们陪红拂去请铁大夫。”袁望远起身道。 四人一起朝铁大夫的小院快步而去。 屋檐下一众小辈也明白自己该站哪边了,纷纷抽出兵刃跑到袁世雄父子身前站成一堵人墙。 “大伯,大哥放心,我们死也不会再让那西域杂毛伤害你们!” 袁随风闻言睁开眼睛,鄙夷的扯了扯嘴角,重新闭上眼睛。 这一会儿功夫,莫毅已经又吸了近一境的真气,只觉得不但周身气府窍穴快要撑的炸裂,连经脉都鼓的如大拇指般粗了。 “不行,要停手了,不然真会想蚩尤前辈说的那样爆体而亡。” 莫毅说的听了夺天诀功法,双手一松,朝后跃去。 他需要一点时间将吸取的真气转化为自己的真气。 “哦……”阿西卡真气不在外泄,舒服的哦了一声,身体一软,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但此刻大敌当前,又不得他放松,左脚用力踏出,踉跄撑住身体,急忙检查自己的境界真气,等知道结果,简直欲哭无泪。 “天啊,我苦修百余年,拼死拼活才迈入三境若愚境,如今不过眨眼功夫,居然连守拙境都摇摇欲坠,八十年苦修全他娘白费了!”阿西卡想着想着,悲从中来,怒喝道,“汉家贱种,我要将你剖肝挖心祭天神!” 跌到二境初期又如何,老子一样死死的碾压你醍醐境! 阿西开已经失去了理智,再不去管那个潜伏在暗处的老头,只想杀了这还自己跌境的罪魁祸首! 三面火焰令牌倏地掠出,如三颗橙色流星直扑莫毅而来。 莫毅正在运转夺天诀转化真气,一时无法还手,只得就地一滚躲开,拔腿就跑。 只听得身后嘭嘭嘭三声爆响,三面令牌直接洞穿半尺厚的石墙,从前后绕了一圈重新翻回,阿西卡剑指一引,重新朝莫毅掠去。 莫毅一直向西逃跑,那里有一处假山园景,用来躲避飞剑术再合适不过。 “别想逃!”阿西卡也看出了他的意图,一边催促令牌加速,一面施展轻功追去。 火焰令牌本质上也是飞剑,速度自然比只用腿跑的莫毅快上一筹,耳听背后破空锐响近在咫尺,莫毅犹豫片刻,还是不舍得浪费阳寿直接提升境界,右脚一蹬,朝左跳出半步,跟着左脚用力踏在地上,身体猛然向右转折,使出个前世篮球场上的大杀招“欧洲步”! 嗖嗖嗖,三面令牌蹭这青衫左袖子掠过,袖子上立时被划出三道醒目的口子,下一瞬呼的燃烧起来,火势迅猛。 “我靠,还带着火的!”莫毅赶忙脱了青衫朝追赶而来的阿西卡扔去,自己则脚下不停,继续奔向假山。 短短时间,阿西卡的真气已被他吸收半数,莫毅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缕真气金线已渐渐凝结为尾指粗细,在体内的气府窍穴与经脉间飞快运转。 一时间,莫毅感觉自己仿佛有了使不完的力气,只要愿意,能一口气把王屋太行挖穿! 这是即将突破醍醐境,迈入守拙境的前兆! “西域畜生,再让你嚣张一会儿,等会儿我非一寸寸打断你的骨头不可!”莫毅骂了一句,继续往西面假山群狂奔。 “好啊,看谁先打断谁的骨头!”阿西卡抽出腰间弯刀凌空挥舞,几缕到刀芒瞬间搅碎熊熊燃烧的青衫。 一直注视着战况的袁家后辈们傻了,心说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形势又颠倒了,刚才还是阿西卡叫的撕心裂肺,如今又成了青衫年轻人抱头鼠窜?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再次游移不定。 “要不,现在一刀把袁世雄和袁随风砍了?” “我劝你们再看看,免得选错了队,给全家惹来杀身之祸。”袁随风调戏了一会儿,总算能勉强说话。 众人闻言心下凛然,其中一个心思玲珑的少年忙道:“大哥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们可是一家人,危急关头自然要一致对外,总不能帮着西域胡人对付自家人。” 有些人这才慢慢想明白其中关键,袁世雄和袁随风眼下虽看着不能动,可是谁到还有没有留着最后一口气鱼死网破,他们实力地位,可不够两人几剑几棒打杀的。 纷纷乱糟糟的表着决心,大有誓与袁世雄父子共存亡的意思。 …… 红拂提着裙子一路奔跑,不多时就看见铁大夫生活的院子,大门开着,透过院子可以看到铁大夫正在屋里医治袁如龙三人。 “糟了,是大夫人!”红拂脸色顿时惨白。 她没想到袁如龙的生母已经赶到这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夫人向来对自家少爷敌意颇深,平日里没少刁难自己,还长长找各种由头就克扣少爷的吃穿用度,如今少爷打断了如龙少爷的腿,这大夫恐怕难请了! 屋内人影戳戳,响起袁图强的爆喝声:“大嫂,袁随风那个野种居然敢打算如龙他们三人的手脚,实在是要翻天了,这次咱们绝不能再姑息养奸,必须把他宰了!” 袁母冷声道:“此话有理,这次说什么也要除了那野种!” 红拂听到这话顿时气急,心说你们这些家伙倒打一耙,恶人新告状,明明是你们的儿子先欺负少爷的! 为了少爷,红拂死都不怕,胆气顿时壮了许多,带头就往院门里闯。 结果还没跨过门槛,就被突然现身的红玉一把拦住,“红拂姐,你怎么来这儿,赶紧跑吧,要是被夫人他们看到你,肯定会打死你的!” 作为大夫人的丫鬟,红玉也跟着夫人来了铁大夫的院子,自认知道袁如龙三位少爷的伤虽是随风少爷打的,起因却在红拂身上,怎么敢不拦着? 这要是让妇人和三位老爷见了红拂姐,还不直接打死才怪。 第九十一章 识时务者,至亲亦可杀 红拂跟红玉一起住在下人房时床榻挨着,平日里处的就像亲姐妹,只是后来为了自己为了方便照顾随风少爷,才搬去了小院,但感情一直是很好,这时见了红玉,自然喜出望外。 她一把抱住比她矮了半头的红玉,感激道:“好妹妹,我听少爷说了,是你给少爷通风报信,我才能够得救的,我欠你一条命!” “嘻嘻,咱们是好姐妹嘛,应该的。”红玉憨憨一笑,她对自己这次智勇双全的表现也很满意,但很快回过神来,忙道:“红拂姐,你赶紧带少爷躲起来,大夫人和二老爷三老爷正在气头上,可千万别让他们找到,不然非出人命不可!” “行了,闲话稍后再续,我们还要请铁大夫给大哥和侄子疗伤呢。”身后袁望远提醒道。 “啊?!”红玉这才发现红拂姐姐身后还站着袁仁杰三人,忙施个万福,“六爷,七爷,八爷,好。” 袁望远摆摆手,“正事要紧,俗礼就免了,红拂,我们赶紧去找铁大夫吧。” “是。”红拂点头,对红玉轻声道,“红玉,家主和随风少爷都受伤了,我要先去请铁大夫,咱们迟些再聊。” “啊?老爷和随风少爷受伤了?!”红玉吓了一跳,忙道,“家主受伤可是天大的事,那你赶紧去请铁大夫吧,我不耽误你。” 在红玉眼中,已经迈入醍醐境的家主不但是无敌的存在,还是袁家除了老祖宗外的另一根定海神针,家主如果受了伤,袁家的天简直都塌了一半! 红拂点头,怕大夫人为难红玉,便说:“红玉,你先去老地方躲起来,我回头去找你,记住,除了我,谁找你,你也别出来!”说完快步朝正厅走去。 铁大夫的小园不大,只有一进,院子中的木架上摆满了一筐筐晾晒的药材,闻起来满鼻子的药味儿。 “铁大夫!”红拂在正厅门口停步,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 在袁家,铁大夫铁丹申是很特殊的存在,虽然不会半点武功,却因为不俗的医术得到袁家上下的尊敬,哪怕是老祖宗和跋扈的袁如龙,在其面前也客客气气。 正在给袁意马右腿接骨上夹板的铁丹申转头,发现门外是红拂和袁仁杰四人,以为是来看望病人伤势的,点了点头,“四位放心,如龙少爷三人受的都是硬伤,虽然之后一两个月无法下床,却性命无碍。” 红拂不及开口说话,怒发冲冠的袁图强已经怒喝一声“贱婢,你居然还敢来这儿!”挥刀向其砍去。 刀光闪过,红拂吓得“啊”了一声,惊慌的朝后倒退,直接撞进身后袁见山怀里。 “到后面去,大哥交给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之后的事情交给我们。”袁见山拎住她的脖领儿往后一甩,红拂轻飘飘落在里厅门三十几步远的园中。 袁世雄此刻身受重伤,是平生最虚弱之时,按理说应该威信全无,可天意弄人,因为莫毅的关系,袁世雄的威信非但没有跌入谷底,反而攀升到人生最顶点。 他说要红拂领着袁仁杰三人去请铁大夫,袁仁杰三人竟真不敢有丝毫僭越,硬是耐着性子,忍着脾气,跟在红拂身后去往铁丹申的小院。 若换成平时,作为袁家的六爷、七爷、八爷,谁会让一个低贱的丫鬟大模大样的走在三人正前方,早一刀劈了! 袁图强本想一刀将红拂劈了,好稍解心头之恨,回头再想办法收拾袁随风那个野种,此时却发现如果在不撤手,就要伤了自家兄弟,虽心中气恼,却仍不得不撤手收刀,“老八,你干什么护着这个贱婢,你不知道意马断腿,都是因为这个贱人吗?” 袁见山看一眼七哥袁望远,后者点点头,便叹了口气,走到袁图强近前,轻声道:“二哥,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袁图强下意识靠上去侧耳倾听,他们七兄弟平日都在同一阵线对付袁世雄,不疑有他。 “我那句话就是,走好……” “什么?!” 袁图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要详细询问,袁见山眼睛一瞪,凶光毕露,右手袖中滑出一柄匕首,对着其丹田气海噗噗噗连捅三刀,跟着在其捂住下腹向后倒退之前抬起左手将他抱住,右手自下而下,朝心口又是狠辣无比的三刀。 “你……这是……为……” 大股鲜血滴到地上,滴答作响,袁图强满脸震惊,到死时也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二哥,别怪我,有什么想不通的,就化作厉鬼去问大哥吧,这是他的意思。”袁见山轻声道。 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加上袁如龙、袁意马三人还在此起彼伏的哀嚎,正厅众人都未察觉,三哥袁功伟见八弟阻挠二哥杀那贱婢,不满的道:“八弟,你怎么坐起胳膊肘往外拐的事了?!” 袁望远上前一步,和袁仁杰一起将袁见山和袁图强挡在身后,笑着抱拳道:“三哥别误会,我们三人把红拂那贱婢压来,就是想让你、二哥、大嫂一起出口恶气,八弟之所以阻止二哥,是怕二哥一刀就杀了红拂,那样的话,你和大嫂岂不是少了个出气的机会,他是想你们一人一刀慢慢将红拂大卸八块,这样三人才都能解气嘛。” 袁世雄的妻子袁柳氏本来也有些生气袁见山的插手阻挠,结果听到袁望远的解释后觉得很有道理,别人杀人,又哪有自己亲手杀来的解气,笑着点头道:“不错不错,让二弟一人杀了红拂,哪有咱们一人一刀将红拂砍成十七八块来的解气,没想到八弟还剩了颗七巧玲珑心。” 说着,袁柳氏就要往亭外走,被袁望远微笑着拦下,“大嫂,第一刀还是让三哥来吧,您不会武功,万一红拂狗急跳墙伤了您,可就不划算了。” 袁柳氏点点头,确实,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是红拂这个大活人呢。她停步对袁功伟嘱咐道:“三弟,记得下手轻些,可别一刀把那贱婢砍死了!” “大嫂放心,我先砍了那贱婢一条腿,让她想反抗也反抗不了。”袁功伟狞笑着往厅外走去。 就听躺在榻上的袁心渊恨恨的道:“爹,先砍腿,先砍掉红拂一只脚掌,我要让她受尽折磨再死!” 袁意马附和道:“三舅,心渊说的没错,别太快把她砍死了!” “放心,折磨人的法子,我有的是。”袁功伟语气森然。 一屋子人,只有铁丹申和袁如龙没有说话,前者是因为从不掺和袁家家事,只管治病救人,后者是因为太疼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袁功伟急着杀人,也没留意为何二哥依旧跟八弟黏黏糊糊的抱在一起,径直走出门去。 见红拂还站在院中没有逃跑,狞笑道:“哼哼,算你聪明,知道跑也跑不了,可惜你就算留下来等死,我也不会让你轻轻松松死掉的,我要让你尝尝当人彘的滋味儿。” 袁功伟缓缓拔出刀,可以将刀身上的反光投映在红拂吓得花容失色的脸上,似乎只有这样的精神摧残,才能让他感到解恨。 花厅门口,袁望远三人互视一眼,微微颔首,推开死不瞑目的袁图强,一齐朝袁功伟扑去。 刀剑出鞘,争鸣作响,袁功伟心头一凛,下意识转身将弯刀挡在身前。 乒的一声,火花四溅,袁功伟虎口微麻,还不及喊一句六弟你干什么,袁见山和袁望远从左右两侧掠过,一刀一剑,已砍下了他的右臂左腿! 腿脚落地,血流如注,袁功伟剧痛之下哇哇大叫,单腿朝后蹦了几步摔在院中。 到底是江湖一流的好手,等挨过了头一阵剧痛,袁功伟眉眼狰狞的喝道:“你们干什么?!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杀手?!” 袁望远举剑动步,语气冰冷,“不敬家主,还想杀袁家大少爷,不论哪一条都是死罪。” “不敬家主,杀袁家大少爷……”袁功伟微微错愕,随即明悟,怒道,“你们三个居然甘心做袁世雄的狗!” “哼,做狗总比做鬼强。”袁见山一刀捅入袁功伟胸口,来回拧动几下,默然道,“可惜你没机会选了,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你不会寂寞孤单的,因为你的全家很快就会一起下去陪你。” “你……你……”袁功伟只说了两字,大股鲜血开始从他口中涌出,挣扎几下,眼皮一翻,气绝身亡。 红拂看着倒在血泼中的袁三爷,吓得两腿发软,小脸煞白。 她不知道为什么来请铁大夫的事情会演变成一场屠杀,难道是因为他们要杀自己,所以七爷他们要保护自己吗? 袁望远长剑并未还鞘,而是对红拂微笑道:“你在稍等一会儿,我们去屋里收个尾,你在去请铁大夫。” “啊?哦,好……”红拂脑袋发木,只能胡乱答应,她也不知道所谓的收尾是什么意思。 袁望远点头,跟六哥八弟转身返回屋中,见大嫂吓得浑身发抖,微笑道:“大嫂莫怕,这两个家伙不尊重大哥,本就该死,从今以后,大哥就是真正一言九鼎的家主。” 其实他这话说的不全对,因为袁家真正一言九鼎的是老祖宗袁明珠和老太爷,不过平日里的家族琐事,二老都甚少过问,所以说除了两人之后袁世雄可以一言九鼎,倒也没多大谬误。 袁柳氏见三人不是针对自己和儿子,心下稍定,“原来叔叔们是为了帮世雄巩固威信,那我便不说什么了,铁大夫,如龙的伤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以后只需日日服药,安心卧床静养即刻,当然,若是家主能够传些真气给如龙少爷,会好的更快。”铁丹申一副事不关己的淡定模样。 “有劳了。”袁柳氏拍下手,躲在后堂瑟瑟发抖的下人双腿打颤的走来,抬起整张床榻朝屋外走去。 袁望远三人也未阻拦,任由他们离去,只是来到已吓得魂不附体的袁意马和袁心渊榻前,眼神冰冷的俯视两个小辈。 “舅舅,我……我们不想死,放过我们吧……”袁意马带着哭腔哀求道,他爹就躺在屋里,又哪里会不知道自己已经大难临头。 袁心渊也哀求道:“见山舅舅,你平时对心渊最好了,就饶了我吧,我不想死啊……” 袁见山叹了口气,将刀尖抵在侄子心口,“别怪舅舅,你们要是不死,我们肯定会被秋后算账,放心,你爹娘很快就都会去陪你的。” “不,我……” 噗的一声,刀尖已没入胸膛,袁见山搅了一下,不甘心的袁心渊便双目圆睁着死了。 一旁袁仁杰也杀了袁意马,两人甩去刀上鲜血,还刀入鞘,问袁望远,“七弟(七哥),咱们现在怎么办?” “当然是去斩草除根。”袁望远对铁丹申抱拳道道,“铁大夫,家主和随风在前院受了重伤,劳烦你带上银针和最好的伤药去前院救治。” “好说好说,老夫这就去。”铁丹申已经年过七十,动作却丝毫没有老态龙钟,麻利的收拾好药箱跟红拂去往前院。 不多时,袁家后宅掀起腥风血雨,袁图强、袁功伟、袁杰凯、袁本初四院,所有亲眷皆死于袁仁杰四人刀剑之下。 与市井家族不同,山上人家的家族相处方式更加残酷,对于自家人杀自家人之事,胜者往往不会遭受多大的责罚,因为死人,对山上家族或者宗门的未来毫无意义,而胜者,往往意味着在实力天赋上都更能撑起一片天。 也正是明白了这点,袁世雄和袁望远两人才能心照不宣的动刀杀人,因为他们知道,只要自己更强,老祖宗和老太爷就不会下狠手惩罚他们。 就在红拂拉着铁大夫着急忙慌的往前院跑是,莫毅终于有惊无险的跑到假山园景之中。 只见三面火焰领不断洞穿座座假山,无数碎石如雨般落下。 阿西卡直接飞上一座假山山巅朝下俯瞰,却发现院中假山绿树层层叠叠,排列的就像一座小型迷宫,站在高处都看不到青衫年轻人躲在何方,心下恼怒,喝道:“臭小子,敢跟老子玩躲猫猫,老子把这些假山一座座推倒,看你能往哪躲!” 此时阿西卡已经醒过味儿来,知道什么藏在暗处的老头,都是青衫年轻人胡诌唬人的,自己刚才差一点就用火焰令轰爆青衫年轻人的脑袋,如果真有什么高手藏在暗处,他早出来解围了! 第九十二章 三言退敌的随风,狼狈不堪的莫毅 暴怒的阿西卡不断递出双拳,无数拳罡如一颗颗炮弹般轰击在一两丈高的假山上,一时间轰隆声如平地起惊雷,一声响过一声。 袁家前院,众人震惊的望着名为“众山小”的院子,里面几座高出围墙的假山已经炸裂,尘土漫天,无数碎石子甚至跨过百步距离弹到他们脸上,皮肤生疼! 几名胆大的袁家晚辈互视一眼,蹑手蹑脚的溜到月亮门出朝院里张望,便看到仿佛壁画里的战神般不断出拳的阿西卡,吓得面如土色。 他们跑回来后慌张的道:“完了完了,咱们站错队了,阿西卡天使动真火以后,每一拳都能轰碎一座花岗岩假山,那个之前牛哄哄的青衫年轻人现在已经被打得人影都看不见了!” 众人大惊,不禁暗暗后悔自己站队站早了,应该再等等的,转头看向袁世雄父子的眼神也越发不善起来。 忽然有一人提议道:“看这情况,阿西卡天使是必胜无疑了,咱们要不先杀了袁世雄父子吧,应该还来得及!”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附和,“对对对,这主意好,只要咱们杀了他们,相信阿西卡天使不会为那我们的!” 却又有一人轻声犹豫道:“可咱们能打过他们两个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袁世雄好歹是醍醐境练气士啊……” 一个强壮魁梧的年轻人立刻纠正道:“别忘了在前面加上差点被阿西卡天使打死这几个字,他是个已经被阿西卡天使打成重伤的一境练气士,不是个只受了些轻伤的练气士!” 一众袁家晚辈正在讨论是,忽然身后响起张狂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形势几番翻转,小命完全在强者一念之间的众人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听到笑声,立刻吓得噤若寒蝉。 等发现大笑之人是盘腿坐在地上的袁随风,其中一个自觉实力不弱的年轻人怒道:“袁随风,你他娘的都死到临头了还笑得出来,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袁随风笑了一会儿,才微喘着反问,“死到临头?你确定?那青衫年轻人已经死了?” 那年轻人一时语塞,他只看到阿西卡天使将一座座假山轰碎罢了,根本没看到青衫年轻人。 但有些事情,只要有点脑子就能琢磨明白,那青衫年轻人肯定没死,否则阿西卡天使轰什么假山啊,三境练气士的真气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这……我虽然没看到,但按照阿西卡天使天使这般打法,那青衫年轻人早晚会死。” 袁随风闻言嗤笑,“按照?早晚?呵,袁魁,你平日里就是凭这两样东西做作判断选择的?难怪练了这么多年,连给袁如龙当跟班的资格也没有。” 他的话讽刺意味太明显,简直就是赤果果的骂袁魁连给袁如龙那样的废物当跟班都不配,也敢大放厥词。 “你,你……”袁魁气的脸色涨红,抬手遥指袁随风鼻子,他又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来。 只是袁魁却不敢有更过激的肢体冲突,他清楚自己的斤两,自己连袁意马和袁心渊都打不过,根本不是袁随风的对手,哪怕是受了伤的。 袁随风见袁魁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将宝剑横放在肚子上,双手抱住后脑往后一躺,干脆闭目眼神起来。 只听他懒洋洋道:“作为同族兄弟,我好心劝你们一句,不妨再等等看,免得到时候像袁强和袁倩似的,只能在阴曹地府追悔莫及。” 有叹道:“唉,所以我才不愿意当邪修,太损阴德,生的后代一个个都遭了报应,蠢得跟猪一样。用拳头轰碎几座假山很了不起吗?寻常的江湖高手内力外放都能做到的事而已,也值得吓成这样。” 一众本来打算杀了袁世雄父子重新站队的袁家晚辈面面相觑,又开始犹豫起来。 他们眼睛不瞎,都将袁随风挑衅袁魁不成后的失望表情看在眼里。 在他们看来,袁随风之前的举动,分明是想引诱袁魁先动手,好名正言顺的出手将其反杀。 毕竟从开始到现在,袁随风还没有杀过人,哪怕袁如龙、袁意马、袁心渊三人咄咄相逼,也只是将他们打成重伤而已。 这说明袁随风对出手杀袁家人这件事是有顾虑的,很可能是还不愿意跟袁家彻底翻脸,或者不想让身为家主的父亲难做。 想到此处,一众袁家小辈更坚定了自己之前关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判断,袁随风和袁世雄之所以能表现的如此淡定从容,多半是因为还留有余力对付他们! 要知道他们的实力最多只能算江湖上的三四流好手而已,出其量不过打五六市井泼皮的水平,只要袁随风和袁世雄还有一根手指头能动,他们就都不够塞牙缝的。 袁魁眼珠子一转,脸色一变,笑道:“大哥误会了,我之前是害怕过度才有些昏了头脑,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了,说到底咱们是一家人,哪能帮着西域胡人对付自家人呢,放心,我们会誓死保护大哥和大舅的!” 其他人也纷纷表起决心,一时间气氛又恢复到之前那般模样。 袁世雄盘腿而坐,兀自调息压制内伤,等一众晚辈重新转头组成人墙,他转头赞赏的看了儿子一眼,心道有这么一个儿子,袁家未来想不兴旺都难啊! 他确实还留有一分气力,但若是二十几个晚辈一拥而上,他还真对付不了。 眼真正看着形势开始扭转,袁世雄心里其实比谁都急,本以为被小辈们乱刀分尸已成定局,正准备突然暴起拼死多拉几个垫背,没曾想儿子随风三言两语便轻易将危机化解,作为父亲,他如何能不高兴?! “那位青衫年轻人,不论你出自何门何派,因何来到袁家,袁某都祝你旗开得胜,可一定要杀了阿西卡啊……” …… 名叫“众山小”的假山院子内,碎石纷飞,烟尘滚滚,莫毅四肢着地,跑的比狗还狼狈。 这他娘的头顶有三面火焰领控制凌空,让自己无法翻墙逃走,身后又有高出自己一境,发了疯的阿西卡紧追不舍,还真是难对付啊! 莫毅尽可能的让自己趴的更低,以便让阿西卡的视线被假山阻挡,不能发现自己。 可眼看着前方可用来当做掩体的假山越来少,自己体内的外来真气却化解的越来越慢,就仿佛下载进度条卡在最后的百分之九十九不动弹似的,莫毅心里别提多着急上火了。 “他娘的,就这么定了,如果逃到围墙还没化解完全,我就舍了阳寿不要,用系统直接提升境界,弄死这西域杂毛!” 虽然很心疼好不容易攒下的阳寿,但真到了生死一线的地步,莫毅还不至于分不出轻重。 嗖的一声,头顶一面火焰令牌笔直落下,莫毅听到是声响,急忙就地一滚,火焰令牌直接如切豆腐般笔直扎入青石地面三寸有余。 跟着,另外两面火焰令牌也在另外两处落下,扎入地面,如此往复,就跟下起流星雨似的。 莫毅知道,阿西卡这是怎么也捉不到自己,越打越急,开始让火焰令牌无差别的胡乱攻击了。 但这正合了他的心意,你越乱越暴躁,他越能乱中取利,多争取些时间。 那一头,又轰碎三座假山的阿西卡气的怒吼:“汉家贱种,你给老子出来受死!” 之前的拳罡轰假山,虽然看着很霸气、很解气,其实却有苦难言。 阿西卡被莫毅的夺天诀吸走一境多功力以后,二境境界十分不稳,稍有不慎就有跌破二境的风险,刚才一翻真气外放,情况变得更糟了,仿佛只要再出一拳,就要跌到一境。 “汉家贱种,你给我出来!”阿西卡怒吼着跃上空中,打算再次俯瞰整座园林,已便确定青衫年轻人的方位。 三面火焰令牌皆有阿西卡真气牵引,莫毅在流云宗带着小半年,自然清楚的很,见火焰领动作微有迟滞,立刻明白阿西卡上天了,看到左侧假山下有个内凹的缝隙刚好够一人躲藏,四肢一蹬,贴着地面滑入其中。 飞上高处的阿西卡视线在众山小中来回扫视,没发现半个人影,气的再次仰天怒吼。 “啊!汉家贱种,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双拳再次递出,直接轰碎了六座靠近西面围墙的假山。 然后,他不幸的发现,自己这次用力过猛,直接从二境守拙境跌回一境醍醐境了! 这可把他吓了一跳,赶忙落回园中。 跌回一境,就已经跟那该死的青衫年轻人同境了,虽然自己是一境巅峰,对方却不是,但谁胜谁负已经变成了三七开,对方有三成机会战胜自己,必须要谨慎些才行! “我靠,那西域杂毛怎么突然这么猛了?!” 六座几千斤重的假山同时爆炸所产生的动静可谓惊天动地,把躺在不远处假山下的莫毅吓了一跳。 尘土滚滚,贴地如云海席卷,莫毅赶忙掩住口鼻,以防伤了肺腑气管,在生死搏杀的关头呼吸不畅,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等不多时,假山爆裂的声音已经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假山被推倒的轰隆闷响。 莫毅听了一会儿,心头大喜,寻思:“那家伙八成真气不够了,哈哈!” 右掌一拍石壁,从假山下倏地滑出,借着尘幕掩护不退反进,朝阿西卡摸了过去。 此时阿西卡已经不敢在浪费真气,转而开始讲假山一座座推到,作为醍醐境巅峰练气士,千斤之力还是有的。 “我看你还能躲到什么时候!” “就躲到现在!” 阿西卡心弦骤然绷紧,转身就是一拳,厚实的青石围墙立时被轰得凹陷,周围裂开蛛网,跟着三面火焰令牌是倏地朝后掠去,钉入墙壁。 “没打中?”阿西卡眉头紧皱。 却见青衫年轻人气定神闲的出现在他身前,冷笑道:“被你压着打了这么久,也该换我了吧。” “哼,可惜你没那个本事!” 阿西卡话音未落,三枚沿着地面绕到莫毅背后的火焰令牌如流星般射向莫毅后背,跟着爆喝一声,自己高高跃起,朝莫毅天灵盖一拳递出,拳罡呼啸如奔雷。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了。”莫毅拔刀向后挥出,金芒挡开,威力远胜之前,直接将三枚火焰令牌击落在地。 阿西卡大惊,他没想到对方居然长的这么深,真正修为竟是二境守拙境,硬生生逼此刻的他高出一境! 阿西卡想要撤手逃跑,却因为之前用力过猛又尚在空中,无法转圜,只得拼死又递出一拳,好争取一线生机! “你还觉得我是练气士,就凭你这猪脑子,也活该死在这儿!”莫毅冷笑,左手闪电般递出两圈。 只见两股远胜二境时阿西卡的拳罡从他的左手拳面迸出,笔直撞向阿西卡的拳罡。 拳罡相撞,阿西卡的拳罡轰然炸裂,化作淡红色真气四散泯灭,而莫毅随意打出的拳罡却裹挟着狂暴的真气直接砸中阿西卡腹部,打的他直接口喷鲜血倒飞出去,将身后一座几千斤重的花岗岩假山嘭的撞倒。 阿西卡倒在地上,震骇的看着慢慢向自己走来的青衫年轻人,吐口鲜血,颤声道:“你,你,你居然是璞玉境武夫,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不是练气士吗?!” 莫毅收刀还鞘,顺便将三面火焰令牌收入袖中,落井下石道:“怎么,没见过武气双修的山上人啊?哦,对,你们圣火教只会像耗子一样躲在暗处,哪里能真正见识到我们大汉朝的无奇不有。” “你,你说你是武气双修,还都入了先天二境?!”阿西卡说着摇头道,“不可能的,武气双修的天才我也见过,因为要同时修武练气,进展十分缓慢,根本不可能在你这个年纪有如此高的修为!” 随即他忽然想到什么,不敢置信的说:“不对,你明明就是练气一境,又怎么可能是武夫二境?!练气修武的两种修炼方式完全不同,属于相互制约牵制的关系,根本容不得你在练气一境的时候拥有武夫二境修为,他们只能同时晋级,或者同时跌境才对!” 第九十三章 先气死你,再打死你 “呵,想不到你知道的还挺多。”莫毅嘴角翘起,满是讥讽与嘲弄,“你说的没错,我现在不但是武夫二境,还是练气二境,说起来,这还多亏了阿西卡天使大人的帮忙呢。” “多亏了我帮忙?”阿西卡一时疑惑不解,但见青衫年轻人眼眸中的讥讽越来越浓,微微一愣,随即歇斯底里的咆哮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从没听说过世上有这样的功法!” 莫毅耸了耸肩,“无所谓,你爱信不信,反正我已经借着你的真气成功迈入武气双二境。” 就在刚才迂回到阿卡西背后的过程中,莫毅那久久没有动静的真气转化进度条,终于完成了从百分之九十九到百分之百的转变,一举跨入武修练气双二境。 也正因如此,本来只能偷偷摸摸躲藏的莫毅才敢大大方方的出现在阿西卡眼前,并展开硬碰硬的对轰。 大体上,武夫是由外而内的改造人体,每提升一境,筋骨皮与经脉窍穴便会越发强悍,最终反哺体内那一口真气与神魂,二练气士则正相反,是由内而外,每提升一境,内里真气与神魂便壮大一分,之后反向滋养人体与经脉窍穴。 所以在初期,练气士才会无法在近战中与武夫抗衡,他们虽然在真气与神魂方面更胜一筹,但筋骨皮与经脉却太弱了,就好比一辆超级跑车跟卡车相撞,不论超跑的马力有多强大,碳纤维制造的超轻车身总是撞不过那生铁锻造的卡车防撞梁。 武气双修,其实是过去无数天才想出的最佳解决方案,因为同时提升了修武和练气的境界,意味着不论是筋骨皮与经脉,还是真气与神魂,都能同时获得精进,不会产生某一方面的迟滞,威力自然要比单纯修武或者练气强上几倍,堪称同境无敌。 可惜这种看似完美的方案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同时提升武气境界所需要消耗的时间太长了,而且随着境界攀升,之后想提升境界,会越来越困难,人的精力和时间毕竟有限,别人一心一意修武练气都觉得光阴如梭,何况你还要分心两练? 也正因为这个弱点,才导致现实中愿意武气双修的人凤毛菱角。 但莫毅却是其中的异类,他不但可以正常修炼,稳扎稳打的提升境界,更能用夺天诀直接吸取他人真气为己用,快速提升境界。 更关键的是,他还可以用境界增长后增加的寿命直接在系统中换取境界提升,这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良性循环,让他在修行一途上几乎是驶上了快车道,只要愿意,真的可以一日千里,让所有同辈修行人只得望其项背。 “你……你真的将我的真气化为己用?”阿西卡颤声道。 此刻,阿西卡觉得自己胸口像压了一块万斤巨石,郁闷的几乎透不过气,如果这是真的,那岂不是说自己如今的局面其实是自己亲手造成的? “是,如果没有你几乎两境的真气,我不可能这么快完成武气双境的同时攀升,其实如果你在最开始就使用火焰令牌杀我,我除了抱头鼠窜,几乎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莫毅认真道。 “你……你太卑鄙了,为了夺我真气,居然故意捏造出一个潜伏在暗处,其实根本不存在的高手爷爷,好让我投鼠忌器,不敢一上来就使用杀招,你早晚会被圣火天神投入十八层地狱的!”阿西卡气的脸色铁青,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噗的喷出。 莫毅抬脚往右边一闪,免得被邪教畜生的鲜血弄脏衣服,毫无在乎的继续落井下石,“吓唬谁呢,这里是大汉朝,漫天都是我大汉朝的神佛仙人,你那什么圣火天神就是真的存在,也绝不敢来,因为来了之后,下场不会比现在的你好多少。” 莫毅等阿西卡又气的吐口血,才抽出赤刀缓缓靠近,“好啦,废话说完了,你去死吧。” 阿西卡大惊失色,强撑着向后倒爬,努力想离这卑鄙的杀神远一些,“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我可以给你钱,很多的钱!” “钱?那东西我自己会赚,用不着你给。”莫毅走到一脚踩住阿西卡的肚子,赤刀高高举起。 阿西卡尖叫道:“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想死啊!” “你不想死?哼,那些被你们圣火教祭天或者屠杀的人有谁有想死?可他们还不是死在你们的手里了!” 赤刀挥落,一刀砍落邪魔头。 莫毅将地上死不瞑目的脑袋踢到一边,省的看着碍眼,随后转头望向满是阴云的天空,喃喃道:“扁担寨的大家,我替你们报仇了……” 失神片刻,莫毅俯身在阿西卡的尸体上来回摸索。 法宝和钱只是工具,是无罪的,所以莫毅不打算错过阿西卡身上的任何值钱东西,这邪魔满身罪孽,也不配拥有什么陪葬品。 袁家前院,等的不耐烦的袁魁率先提议再去众山小看看,几个胆大的袁家晚辈立刻附和,组了个五人团小心去往众山小。 刚走到半路,就看到虽满身尘土却越发丰神如玉的青衫年轻人从院中走出,五人立刻吓得僵直不动。 既然青衫年轻人从院里全须全影的出来了,自然就意味着阿西卡天使已经死了。 面对一个能击杀三境练气士的狠人,他们只希望对方不要因为袁家接待了阿西卡而迁怒到自己,哪里敢乱动乱说话。 “那个叫袁随风的现在在哪儿?”莫毅看向五人中体格魁梧的袁魁问。 莫毅觉得自己有必要见袁随风和袁世雄一面,毕竟刚才如果不是他们两个在阿西卡身后偷袭,自己也没那么容易在抓住阿西卡手腕。 袁魁吓得抖了一下,颤声答:“回少侠的话……在前院疗伤。” 莫毅点头,朝前院走去,正当袁魁五人松了口气时,又忽然停步,转头道:“把阿西卡的尸首烧了吧,邪魔的血肉有毒,别脏了我大汉朝的大好河山。” 袁魁五人被吓得一哆嗦,忙不迭的点头称是,小跑进众山小。 莫毅那件青衫已经被烧成灰烬,如今只穿件白色心衣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虽然不觉得冷,却总觉得有些变扭,到底不是未来穿背心都要把大肚腩露出来的遛弯大爷。 来到前院,叽叽喳喳的袁家晚辈立时收声,齐齐往后畏惧的退了一步。 莫毅没见着想见的人,便问:“你们知道袁随风和他父亲在哪儿吗?” 人墙齐刷刷的朝两侧裂开,让出一条宽阔通道,通道那头,便是袁世雄和躺着闭目养神的袁随风。 莫毅也不客气,直接走过去道:“你们怎么样?” 袁世雄和袁随风同时睁开眼睛,均又惊又喜,其实对于青衫年轻人击败阿西卡一事,他们二人的心里连三成把握也没有,之前种种,不过是被逼到悬崖边的孤注一掷而已。 袁世雄此时也想明白眼前这位年轻人并没有什么后手强援,之前的故意说漏嘴,不过是吓唬阿西卡而已,但越是这样,他越是对年轻人的修为之高感到无比钦佩,由衷赞道:“少侠实力深不可测,袁世雄佩服。” “奉承的话就不必说了,没啥意思,你们两个怎么样,需要我帮着疗伤吗?”有袁明珠和袁潇两坨狗屎在前,莫毅对袁家人实在没什么好感,之所以还特地返回问上一句,也不过是因为善良性格使然。 袁世雄忙道:“不敢让少侠浪费真气,我们父子二人伤得不重,让铁大夫施针用药几次便可痊愈。” “这样啊……”莫毅点头,从怀里掏出瓶伤药丢给袁世雄,“这是从阿西卡身上搜来的伤药,效果应该不错,给你们了。” 不等两人道谢,莫毅话锋一转,冷声问:“你之前说已经加入圣火教的袁图强、袁功伟在哪儿?” 袁家晚辈听到这让人脖子发凉的话,不由得打寒战,均暗道:“看来他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加入圣火教的人,还好,还好,大舅和大哥没有把我们也供出去,否则现在小命就不保了。” 想到这里,他们再看向袁世雄和袁随风是不禁多了几分感激之情。 袁随风之前闭眼躺在地上,看着像在闭目养神,其实不过虚张声势而已,他的功力远弱于父亲袁世雄,怎么可能反而受伤更轻? 此时他强撑着一口气坐起身,虽然心中感激青衫年轻人的出手,却没办法吐出一个字,只能用眼神示意父亲赶紧小心回答。 袁世雄道:“少侠放心,我已经让六弟、七弟、八弟去清理门户,不论是袁图强、袁功伟,还是刚才胆敢对少侠出手的袁杰凯、袁本初,他们此刻应该已经全家尽数伏诛,相信过不了多久,六弟他们就会把人头送过来给少侠过目。” “全家尽数伏诛?” 莫毅微微一愣,他本来只想杀那些加入圣火教的人,并未打算祸及他们的妻儿,不过转念一想,杀了也就杀了,自己本来还打算一把火烧了袁家呢,如今只死四家人,已经少造了许多杀孽。 何况之前的对话他听了七七八八,知道袁世雄之所以这么做,大半原因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家住地位,与他关系不大,便道:“嗯,既然你已经出手,到省的我费事了。” 他转头看向那些脸色苍白的袁家晚辈,冷声道:“记住一句话,加入邪教者,必不得好死!” 一众袁家晚辈吓得魂不附体,忙小鸡啄米似的的点头,表示他们一定跟圣火教划开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不多时红拂拉着快跑断气的铁丹申匆匆跑来,高呼:“老爷,少爷,铁大夫喊来了!” 发现之前那位青衫公子也在,忙即敬且畏的施个万福,“红拂见过公子。” 莫毅点头,并未说话,他打算等看过人头以后就离开。 袁世雄知道儿子比自己伤的更重,将伤药递给铁丹申后急忙道:“快看看这伤药比起咱们袁家的秘制伤药如何,如果更好的话,赶紧给风儿服下一颗,他伤的比较重。” 铁丹申忙点头称是,拔了锡壶瓶塞倒出一颗仔细嗅闻,还扣下一点尝了尝,顿时两眼放光,“上品伤药,这是山上江湖都千金难求的上品伤药,比咱们袁家的秘制大还丹还要高上两品,几乎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了!” 众人闻言都倒吸了口凉气,心说好家伙,这阿西卡还真是怕死啊,山上江湖都千金难求的伤药,换成寻常铜钱还不得堆满整个袁家。 莫毅冷笑,“哼,有什么奇怪的,这帮杀人不眨眼的邪教畜生本就最是怕死,一但遇到比自己厉害的人,摇尾乞怜的样子还不如一条癞皮狗。” 在场之人谁敢反驳这位杀神公子的话,都纷纷没骨气的点头附和。 铁丹申不知道眼前这为只穿着心衣的年轻人谁何方神圣,居然能让家主和无法无天的小辈们小心巴结到此等地步,不由好奇的多看了两眼,见其丰神如玉,双眸跟是隐隐有金气流转,立刻明白是位山上高手,便不再多看,专心为家主和少爷疗伤。 他先给袁随风和袁世雄号过脉搏,确定阿西卡的伤药对症,才让两人袒露上身后各服下一颗伤药打坐调息,自己则开始施针。 莫毅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三个提着刀剑,浑身浴血的中年汉子匆匆返回,知道是袁世雄的六弟、七弟、八弟,直接不客气的问:“人头呢,怎么没带回来?” 浑身血腥味儿浓得呛鼻的三人一愣,皱眉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问话的人是之前的青衫年轻人,袁望远忙抱拳道:“袁望远见过少侠,望远愚钝,不知道少侠所说的人头是……” “糊涂,我不是让你们把袁图强他们的人头带过来给少侠过目嘛,怎么此等大事也能忘了,赶紧回去去人头来!”袁世雄佯怒道。 袁望远立刻道:“是望远忘记了,少侠稍等,我这就去把人头带过来。” 带着六哥八弟转身快步离开。 袁世雄见莫毅皱眉,显然是有些不满,,忙胆战心惊的致歉,“少侠见谅,到底是一家人,六弟他们不惹割了亲人首级也是人之常情。” “嗯,可以理解。”莫毅点头,其实若非恨极了圣火教,他也不愿检验什么人头。 不多时,众山小内冒气黑烟,袁魁等人边跑边喊道:“少侠,我们已经按您的吩咐烧了阿西卡的尸首……” 第九十四章 两害相权取其轻 莫毅转头望向众山小,见果然有黑烟冒起,仔细嗅闻,已有淡淡的焦味儿飘来,点点头,“知道了。” 袁魁五人顿时如释重负,互视一眼,悄悄退回众小辈当中。 等不多时,袁望远三人各提两筐人头快步返回,放下后道:“袁图强、袁功伟、袁杰凯、袁本初四家的首级全部在此,请少侠过目。” 莫毅扫眼筐内血淋淋的人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表情惊惧、有的神情诧异,有的怒目圆睁、咬牙切齿,有的则到死都带着对生的留恋,满脸不甘,不觉又想起在扁担寨看到的那一幕惨景,顿时心如刀绞。 “可以了,拿下去好生埋葬了吧。”莫毅面无血色,无力的摆摆手。 袁望远三人抱拳退下。 又等了一会儿,铁丹申率先将袁世雄身上的银针一一拔除,欣慰一笑,“家主,你可试着运一下气了。” “嗯,我试试……”服了上品伤药的袁世雄长长的呼口气,体内真气悄然运转,不多时苍白脸颊恢复一丝红润,顿时惊喜道,“不愧是上品伤药,疗效竟如此显著!” 铁丹申呵呵笑道:“毕竟是连山上江湖都千金难求的宝贝,功效自然非凡。” 跟着豁然而起,先将装着伤药的锡瓶恭敬的双手递还给莫毅,跟着抱拳行礼道谢,“此次若为少侠出手,我居巢县袁家必定遭受灭顶之灾,请受袁世雄一拜,” 说完径直接跪下连磕三个响头。 一众小辈见家主都跪了,自己也不好站着不懂,纷纷跟着跪倒磕头,一时间场面相当壮观,跟电视剧里百官跪拜皇帝似的。 莫毅见心里还在难受,也懒得做太多表面功夫,抬手随意的虚扶一下,道:“袁家主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袁世雄答应一声,在红拂的搀扶下晃悠悠起身,其他小辈也纷纷自行站起。 袁世雄受伤颇重,行完大礼后气血翻涌,体内真气立时紊乱不堪,但他仍是咬牙坚持着把话说完,“少侠,您的救命之恩,我袁世雄没齿难忘。” 跟着,他抬起右手指天发誓道:“我袁某在此对天发誓,只要我还当一天袁家家主,少侠但凡有任何差遣,袁家定万死不辞。” 莫毅两世为人,哪能听不出这话里的玄机? 刚才那句只要他袁世雄还当一天家主,袁家就会对自己的差遣万死不辞的话,与其说是在发誓表决心,不如说是在给那些已经生了异心的袁家人以警告。 而且还不是那种拐弯抹角的警告,意思非常直白,“我袁世雄是跟这位少侠表过忠心的,你们谁要想推翻我取而代之,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胜过这位少侠的实力!” 对于这种工于心计的邪修,莫毅一般情况下会选择直接扭头走人,让他一个人自说自话去。 但袁世雄在生死关头将袁随风和红拂送出院子的举动,确实配得上一个好父亲的称号,所以临走之前,莫毅点了点头,“知道了,有事的话,我会来找你的。” 说完隔空取回宝剑,施展轻功,飘然而去。 望着连名字都没留下的年轻人飘然远去,袁世雄有些错愕,他本来还打算大出血一次,将袁家三百多年积攒掏出大半酬谢呢,没曾想对方竟这么轻易的走了。 不过还好,对方最后撂下了一句会来找自己的承诺,否则自己和儿子恐怕性命难保。 袁望远他们杀二哥三哥半点不手软,杀自己这个大哥肯定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袁世雄让侄子侄女们各自回院,自己则陪着铁丹申、红拂一起守护袁随风。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袁随风总算行功完毕,张口哇的吐出一口黑血。 “啊,少爷!”一旁守候的红拂吓得魂不附体,忙扯着铁丹申的衣袖焦急的说,“铁大夫,少爷吐血了,你快想办法啊!” 铁丹申并不会武功,又已七老八十,差点没被小丫头把老骨头摇散架了,赶紧解释道:“别慌,别慌,少爷吐出淤血是好事,这口血吐出来,说明少爷的内伤已好了一半。” 红拂闻言又惊又喜,“真的吗,真的吗,少爷的伤已经好了一半了吗?!” “呵呵,是真的,这口血吐出来,我确实感觉舒服多了……”袁随风睁开眼,苍白脸颊已浮现出一丝红润血色。 他朝红拂招了招手,“来,扶我起来走走,打坐了这么久,下身气血有些不畅。” 红拂忙小心的扶起少爷,开始在前院散步。 “爹,那位少侠何时走的?”在服了上药后,袁随风便封闭五感专心致志的调戏,所以对之后的事并不清楚。 袁世雄道:“走了有半个多时辰了。” 袁随风抿了抿嘴,“可有留下什么话吗?” “他说日后如果有事的话,回来找咱们。”袁世雄想到这里尴尬的挠挠头,“随风,爹好像弄巧成拙了。” 袁随风一愣,转头问:“爹您做了什么事?” 于是袁世雄便将之前自己拉大旗作虎皮的事情说给袁随风听,之后便是一段让红拂心里发慌的沉默。 “唉,确实有点弄巧成拙了,爹您这么做,虽然能让咱们在袁家高枕无忧,但恐怕已经让那位少侠失去了对咱们的好感。”袁随风沉默良久,才叹息道。 袁世雄也叹了口气,“唉,爹这也是被逼无奈,袁家的情况你也知道的,你那些舅舅各个对家主之位虎视眈眈,如今爹身受重伤,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好时机,如果爹不借用那少侠的威势给他们以震慑,恐怕少侠一走,就是咱们丧命之时,两权相害,爹也只好取其轻,只是没想到那少侠竟连让爹表达谢意的机会都没给爹,就这么直接走了……” 袁随风也无奈的叹口气,他知道父亲这么做并没有错,当时那种局面,即使让他来处理,恐怕也没办法做得更好,只是在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遗憾,错过和那么一位实力高强的同龄人成为朋友的机会,简直就是入宝山而空回。 三人一路往众山小行去,不多时就来到烧焦的尸体旁。 此时阿西卡的尸体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恐怕就是他亲妈来认,也未必认得出来。 “呕~”红拂只看一眼阿西卡扭曲变形的黑脸,立刻捂住嘴巴跑到一旁吐了起来。 袁随风看着焦尸,眉头微蹙,转头问问:“爹,你们接待阿西卡的事情可还有外人知道?” 袁世雄环抱双臂,悠然自得的欣赏这阿西卡烧焦后恶心模样,心中十分解气,“放心,圣火教毕竟是朝廷认定的邪教,哪怕是老祖宗和老太爷,也处理的十分小心,不到分堂正式设立,不敢跟外面的人透漏半句。” 袁随风听到这话,心中大石总算落地。 …… 那头,莫毅一路在树林山空飞掠,此时已除了牛角山腹地,开始往山下走。 由于修为又涨了一境,莫毅的速度更比之前快了两三倍,向下飞掠,如同一只直击闪电风暴的海燕。 居巢县县城,许多百姓已经在用笤帚将家中积水推入院外明渠,莫毅穿行期间,闻到一股股淤泥翻涌的臭味儿。 “唉,听说如今的长安城都还在用明渠,难怪史书上时不时就有瘟疫爆发的记载,科学排污的工作任重而道远啊……” 不多时回到同福客栈,莫毅发现客栈外已经架起十几只硕大大鼎,正腾腾的往上空冒着热气。 闻了一下,发现是板蓝根,知道方朗多半已经见过空海和尚了。 “大哥,你回来啦!”不等跨过门槛,跟卫青一起搬桌子的杨柳立刻丢了桌子挥手跑来。 “嗯,回来了。”莫毅微笑道。 也不知为什么,只要看到没心没肺的杨柳,莫毅不论心情多么糟糕,总会由阴转晴。 杨柳丫头跑到莫毅身旁,贼眉鼠眼四处扫了一圈,压低声音问:“大哥,烧了几栋房子啊?” 莫毅揉揉她的脑袋,“遇到点事儿,没烧成,不过该杀的人都杀了。” “没烧成啊……”杨柳有些失望,不过听大哥说该杀的人都杀了,又兴奋起来,“大哥,你这次杀了几个人啊?快说,快说,回头我帮你记下,我刚听到一种说法,说杀一是为罪,屠万方为雄,屠得九百万,方为雄中雄哩!” 莫毅听得微微皱眉,心说这种灭绝人性的话是谁说的,不是教坏小孩子嘛! 抬手给了杨柳一个板栗,警告道:“以后不许说这种混账话,生命宝贵,怎么能为了成什么雄中雄就屠那么多人!” 不等杨柳哎哟喊疼,身后跟来的空海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莫施主能说出这种话来,想必牛角山一行并未造太多杀孽……” 莫毅点头,“与原计划出入很大,没有放火烧房,只亲手杀了五人,四个助纣为孽自寻死路,一个是西域圣火教的传法天使。” 空海微笑道:“如此甚好,甚好,徒增太多杀孽对修行之人弊大于利。” 空海和尚自然听出了何为只亲手杀了五人,意思是还有人因为他间接而死,但空海不是完美主义者,只觉得能够少死一些人就已经很不错了。 要知道当时莫毅可是本着将袁家尽数屠灭的想法去的! “大哥,你回来啦!”卫青抱着桌子一瘸一拐屋外走,刚才杨柳忽然放手,桌子腿压了他的脚。 “嗯。”莫毅点头,随即关心的问,“你的脚怎么样?” “没事儿,没事儿,小伤小痛而已,回头揉一下就好了。”在杨柳鄙夷的目光中,卫青再疼也决定忍住! 不多时兔美和顾盼儿也从远处走来,原来是刚才药铺伙计少送了几味药材过来,两人返回去拿。 顾盼儿一双桃花眼在莫伊身上扫了一圈,立刻叫道:“呀,公子,你的青衫呢,怎么只穿一件心衣呀?” “呵呵,外袍在树枝勾烂不能穿了,所以就丢掉了。”莫毅不愿透露太多战斗细节,免得众人担心。 “那我这就去给你拿件新的来。”顾盼儿转身就往客栈里走,走到一半,忽然停下脚步,提议道,“公子,瞧你身上脏的,都不像个斯文读书人了,不如先回屋洗个澡吧?” 莫毅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跟众人说了声等会再聊,动步进了客栈。 因为破镜的缘故,一场厮杀后的莫毅并没有多少疲惫,反而精神焕发,听着屋外的人声,他将脑袋迈入水中,心境顿时清明如镜。 “今天我做的对吗?” “那些因我的出现而死于非命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真的都该死吗?” 扪心自问,莫毅并不是那些偏激网文里的男主,动不动就可以灭人全家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看着竹筐里的稚童和妇人,他哪怕有血海深仇要报,内心依旧十分矛盾和不忍。 唯一能让他聊以**的,就是这场屠杀是发生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并且其中大半的原因是因为袁家内斗。 闭气了一盏茶的功夫,水已变凉,莫毅在水中用力搓了搓脸颊,换上一张轻松笑脸,浮出水面。 “下次在遇到圣火教,还是要再理智一些,能少杀人,还是少杀人为好。” 莫毅跨出木桶,那手巾擦干身子,换上新衣服动身下楼。 客栈外此刻已排起长龙,受了灾的百姓听说有免费的预防疫药可喝,家家都派出一两个人带着锅碗来领药,空海、杨柳等人一人拿个铁勺站在鼎边,已经忙的不亦乐乎。 莫毅刚跨出客栈门槛,就听道杨柳扯着嗓子怒骂:“你他娘的刚才不是领过药了吗,我给你打了足足一盆呢,怎么又来排队,赶紧滚蛋!” 大鼎前的妇人讪讪道:“呵呵,家里人多,怕不够喝。” 杨柳直接挥铁勺赶人,“不够喝个锤子,我那一盆都够一家十口喝三天的,你们家属牛的啊,这么能喝?!这是药知不知道,是药三分毒,喝多了伤肝肾的,你以为是凉水啊,口渴了就能来一碗!快滚蛋,别耽误我干活!” 身后等不耐烦的百姓也跟着叫嚷起来。 “那婆娘,做人别那么贪心,总要给我们后面的人留点儿啊!” “就是就是,你一个人把一鼎的汤药都包圆儿了,让我们吃药渣吗!” 妇人终究是要脸面的,抱着铜盆掩面而逃。 杨柳哈哈大笑,一挥铁勺,豪迈的说:“下一个!” 说来也怪,别看杨柳说话最不客气,却是排队的人最多,反倒是柔声软语,不时还要嘱咐句别喝生水的顾盼儿和兔美那里人最少,真是奇了怪哉。 第九十五章 县令送匾额 “杨柳,咱们虽然是在帮助别人,但态度也要客气一些,板蓝根这东西,多喝一些也没事的。”莫毅来到杨柳那个大鼎身旁,拍拍小丫头脑袋。 “大哥,你可不知道,对那些贪便宜没够的家伙,只能这么凶他们,不然等会一扭头,就又会过来多领多拿!”杨柳边抱怨边解释,“那婆娘可不是只多领一次那么简单,光在我这里,之前就已经来领过好几次了,不然我哪儿记得住她的长相呀!咱们这十几只鼎里的汤药是给全县人准备的,根本不富裕,要是每个人都领好几次,很快就不够了。” 一个正举着空酒坛让杨柳往里面舀汤药的黑瘦汉子听到这话,立刻点头附和,“这位公子,小姑娘的话说的没毛病,有些人啊,就是占便宜没够,绝不能惯着,不然最后估计连煮药的鼎都能给他们抬走。” 杨柳觉得黑瘦汉子的话很中听,往酒坛里多舀了三勺。 “好吧……”莫毅耸了耸肩,对小丫头道,“要是觉得累的话就喊我。” “嗯,晓得了。”杨柳笑嘻嘻的点头,等扭过脸,又一本正经的摆手道,“下一个,你,滚后面排队去,别以为本姑奶奶没看到你插队,胳膊上纹着双虫戏珠了不起啊,在敢瞪眼,姑奶奶让县里百姓一人一脚踩死你!” 那胳膊上纹着双龙戏珠的泼皮听到这话,偷瞄了一眼周围百姓,见上千人对他怒目而视,吓得缩了缩脖子,灰溜溜的去往队尾。 莫毅看着杨柳收拾泼皮,不禁哑然失笑,恶人还需恶人磨啊,小丫头对付起泼皮来,可谓驾轻就熟,比自己强多了。 共计二八一十六只大鼎在同福客栈外一字排开,袅袅热气升腾盘旋,将客栈点缀的像一座山上的宗门府邸一般。 莫毅这边算上自己不过才六人,自然无法兼顾十六只大鼎,剩下的十一只,都交给了县衙派来干活的仆役。 莫毅往前走着,一眼就看到了带领众贼曹维持秩序的方朗,笑着点点头。 方朗也第一时间发现了莫毅,只是碍于公务在身,不好擅自离开岗位,便遥遥抱拳算作回应。 一旁手持水火棍的贼曹好奇地问:“大哥,那读书人是谁啊,能让你如此敬重?” 方朗道:“一个实力还在我之上的山上人。” 说到这儿,方朗有些疑惑的摸索着下巴,“咦?只一上午不见,他的实力似乎又上了一层楼,难不成有什么奇遇?” “啥?那年轻人的实力竟然还在大哥之上?!开玩笑的吧?”手持水火棍的贼曹顿时瞪大了眼,他实在无法相信一个笑容和煦,长得斯斯文文的小年轻居然有这么厉害。 “呵呵,不信的话,等会儿得空,我请他跟你切磋切磋。” “算了吧,我这刚娶了媳妇儿没几天,可不想早早的去见了阎王爷。” 那一头,莫毅一走到兔美和顾盼儿负责的大鼎旁。 “体力还吃得消吗?”莫毅微笑着问。 “没问题的,做这么有意义的事情,根本不会觉得累。”顾盼儿微笑道。 一行人里,顾盼儿知道自己的体力是最差的,所以莫毅的话只会是再问她。 “那就好,你们需要换手的时候就说一声,我过来换你。”莫毅点头,轻拍拍兔美的小脑袋,径自去找空海和卫青。 他两人负责的大鼎挨在一起,就在旁边。 卫青礼貌的喊声大哥,转头继续给百姓盛药,莫毅往鼎里瞟了一眼,发现一锅汤药已快见底,赞道:“不愧是小男子汉,盛汤药的速度都比杨柳她们快了很多。” 卫青嘿嘿一笑,心里很是得意。 空海和尚趁着身前百姓离开时抬头看了一眼莫毅,微笑道:“收拾好心情了?” “嗯,差不多吧。”莫毅点头,“药材采购的顺利吗?” “很顺利,许是杨柳那丫头的计谋起了效果,我去的时候,那些药铺掌柜各个人人自危,听说我买药是为了防疫,二话不说就将板蓝根平价卖了。”空海和尚坏笑道,“我看到出来,那些掌柜的心都在滴血。” 莫毅还是第一次见到空海和尚这种表情,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行了,行了,赶紧收了你这花和尚的表情,看着活像个在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泼皮。” 空海和尚唱句阿弥陀佛,瞬间恢复宝相庄严。 一场声势浩大的赠药活动持续到傍晚方收,其间十六只大鼎空了又煮,煮了又空,往返数十次,饶是有后被人手帮忙替换,杨柳等人还是累得够呛。 晚上,众人正在客栈大堂吃饭,顺便商量明天是走是留。 按照空海和尚的意思,他们起码还要再施药三天,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啥?还要呆三天!”杨柳直接把脑袋搁在桌上,耍起无赖,“我不行了,我反对!你们这是虐待小孩儿!” 小丫头当大善人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了,由于挥了一下午铁勺,如今拿筷子的手都在发抖,再让她干三天,还不如杀了她痛快些。 “杨柳,吃饭的时候不能这么没规矩的。”顾盼儿柔声劝道。 杨柳看一眼只能勉强拿勺子吃饭的盼儿姐姐,撇嘴道:“盼儿姐姐,你的模样比我还凄惨哩,该跟我同一阵线才是!” 顾盼儿闻言满脸尴尬,看着自己拿小勺都哆嗦的右手,讪讪道:“空海师傅,如果明天还要继续施药的话,我恐怕帮不上忙了……” 空海惭愧的道:“是贫僧一时失察,才导致二位女施主劳累过度,愧疚的很,愧疚的很。” 莫毅想了想,觉得自己完成隐藏任务的时间还很充裕,便道:“那就再留三天,不过给百姓盛药的事情盼儿和杨柳就别干了,好好歇歇,卫青和兔美也是,觉得累了就停手,不用太坚持,反正县衙不缺人手,我们没必要包办所有事情。” 一听说能歇着,杨柳顿时来了精神,举双手双脚表示同意,歇三天,那不就是可以随便在县城疯玩儿三天的意思嘛! 莫毅哪不能猜不出小丫头的心思,立刻板起脸道:“哪怕是歇着,你也必须早晨练刀晚上练字,这两样事情贵在坚持,决不可懈怠!” 杨柳如遭雷击,顿时又蔫儿了,委委屈屈的道了声:“哦……” 不多时吃过晚饭,众人便要上楼回房,却见柜台里扒拉算盘的女掌柜朝门外望了一眼,立刻两眼放光的往外小跑。 “县令大人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呀,快请进,快请进,栓子,好酒好菜的赶紧张罗起来!” 尚有病容的居巢县县令周博微笑着对女掌柜摆了摆手,“不必准备了,本县今天来同福客栈是为了送匾额,不是为了喝酒。” 女掌柜一愣,这才发现县令身后还跟着几名扈从,其中两个合力抱着一块牌匾,上书“有功居巢”四字。 女掌柜立刻明白这匾额是送给谁的,忙抬手往客栈内一引,笑着道:“县令大人来的正是时候,那几位客官刚吃完饭准备上楼。” 周博嗯了一声,动步进入客栈,身后保护的方朗一眼便发现莫毅和空海,立刻指给自己妹夫看。 “哦,原来就是那几位……”周博见几人中,空海和尚生的威风凛凛,像足了寺庙里的怒目金刚,而青衫读书人莫毅,更是丰神如玉,自带一股从容淡定的大家气度,哪怕年纪尚幼的少年,双眸亦是炯炯有神,透着股英雄气,忍不住赞了一声,“果然各个仪表堂堂,都不似凡人,难怪连山蛟都能降服。” 方朗见妹夫这么轻易的就将山蛟一事说出,赶忙轻声提醒,“妹夫,山蛟作乱一事可千万别让百姓知道,否则会造成恐慌的!” 周博立刻悔意,点头嗯了一下。 走蛟一事,百姓们大都只当成传说,所以并不恐惧,若是坐实了,只怕居巢县要人去楼空。 试问有几个普通人能有胆量住在百丈巨蟒的旁边? 莫毅几人也注意到了方朗等人,由于之前见过,便停步抱拳打招呼。 方朗简装立刻快走进步,提他们引荐自己的妹夫。 双方客气一番,便被心思玲珑的女掌柜带去雅间落座。 大堂里闹哄哄的,全都是好奇打量百姓,实在不是谈话的地方。 雅间里,众人刚落座,只穿了一身便服的周博便起身郑重道谢:“诸位降服茯苓山山蛟,平息下居巢县一场灭顶灾祸在前,购买药材施舍百姓在后,劳苦功高,周博这里谢过了。” 莫毅等人连忙起身还礼,说着不敢当,不敢当。 待得重新落座,周博想让扈从献上匾额,奉上九枚金大钱,而后才惭愧道:“本来以诸位的功绩,我应该至少拿出百枚金大钱表达谢意才是,只是我不善经营之道,未能把居巢县变成富县,库房中实在……实在……呵呵……” 莫毅和空海正要说一番让双方都好看的漂亮话,杨柳已经一把将托盘里的九枚金饼收入囊中,欢喜的道:“发财了,发财了,我们买药材才花了三枚金大钱,如今得了九枚,净赚六枚啊!大哥,大和尚,这样既积德行善又赚钱的买卖以后不妨多做一些!” 在场众人微微错愕,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话说的漂亮,不如小丫头事儿办的漂亮。 气氛活跃起来,众人谈话也越发轻松随意,一方刻意不摆官威,一方刻意收起江湖人的桀骜不驯,场面上的漂亮话顿时少了。 “莫公子,空海师傅,不知道那条山蛟往后还会不会继续作乱?”周博很关心这个问题,毕竟走蛟就是一堵随时可能溃堤的河坝,平安无事还好,一但决堤,后果不堪设想。 “县令大人放心,那条白蟒以对天发誓说今后不再上伤害居巢县百姓,相信即便它将来走蛟化龙,也会因为担心天谴儿选择远离人烟的地方游走。”空海和尚得到莫毅眼神示意,开口道。 听到这话,周博终于松了口气。 他有信心带领居巢县百姓过上好日子,但前提是蛟龙之属别让一座好好地县城变成死域。 重要事情说完,疲惫不堪的顾盼和杨柳先行告退离去,周博心情大好,干脆叫了一桌酒席吃喝起来,可惜莫毅几人刚吃得很饱,便只是陪着抿几口酒。 方朗见妹夫越喝越多,大有喝醉的势头,怕妹妹责怪,忙阻止道:“你身体还未痊愈,还是别喝太多的好,否则回府以后妹妹那里不好交代。” 周博确实心情很好,摆手道:“没事没事,又不是喝闷酒,不伤身的,来,咱们一起举杯,我周博能认识诸位实在三生有幸,要没有诸位出力,我这顶官帽只怕就要丢了。” “县令大人既然患有肺疾,还是莫要饮酒过度的好。”空海和尚劝道。 “?空海师傅能看出我患有肺疾?”周博有些诧异,随即恍然大悟,“是了是了,空海师傅既然能拿出防疫药方,自然精通歧黄之术,到时我一时忘记了。” 他摆了摆手,叹道:“唉,我这肺病是十岁时感染风寒后所得,二十多年来看了许多名医,都说只能靠药石维持病情,无法彻底根治。” 方朗道:“妹夫,别放弃,我师傅说你这病在山上江湖并不算疑难杂症,只是伤寒伤了肺腑根本而已,只要寻到上品灵药,是有机会痊愈的。” 周博苦笑:“上品灵药,那都是山上大宗门才有的东西,各个视若珍宝,非等闲伤病不会服用,莫说我这个小县令,就是郡守都未必能讨要到几瓶,我还是别幻想的好,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在郁闷的一命呜呼了。” “唉,别这么说,只要你政绩出色,早晚还能升迁,到时候总能想办法搞到一瓶的……”方朗只是山上三流小宗门的弟子,师门底蕴薄的就像无根浮萍,在这件事上心有余而力不足。 “上品灵药,这瓶合不合适?”莫毅将自己从阿西卡那里收来的伤药往桌子上一放,开口问。 所谓上行下效,方朗等人能冒死去往爆发泥石流的山坡挖人,说明这位周博确实是个爱护百姓的好官,莫毅不建议让这样的好官儿多活几年。 第九十六章 灵药引起的贪念 阿西卡用来装上品伤药的锡瓶不过稚童手掌大小,正面刻圣火教火焰图腾,北面雕大漠风情,一看便知道不是中原之物。 周博和方朗眉头微蹙,也认出了圣火教标记,眼神中顿时流露出警惕抵挡之色。 作为县令和家属,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圣火教已经被朝廷认定为邪教,人人得而诛之。 “别误会,这药是从一个被我打死的西域胡人身上搜出来的。”莫毅淡淡的道,他不曾说谎,自然眼神清澈。 身为县令,周博不但要观礼农桑、祭祀、税收、人口,还管断案,所以十分擅长察言观色,他仔细瞧着莫毅说话时的眼神表情,发现不似说谎,这才舒了口气,道歉道:“莫公子切莫怪罪,不是周某小题大做,而是圣火教为朝廷认定的邪教,不乱郡守县令,一旦发现,就必须剿灭之。” 莫毅点头,“理解,朝廷颁下的告示我也有看到,也正因如此,我才会出手击杀那名自称圣火教传法天使的西域胡人。” “自称传法天使?”周博耸然一惊,忙问,“莫公子是在哪里发现的那个传法天使,不会是在我居巢县境内吧?!” 方朗也是神色渐肃。 圣火教的传法天使,就相当于疾病的源头,膏肓上的第一粒黑点,不论在哪里落地生根,都会演变成一场要人性命的大病! 莫毅正想如实回答,又觉得这样对袁随风和袁世雄太不厚道,便扯谎说:“不在贵县境内,但是那传法天使的目的地似乎是居巢县。” 周博听到这话,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神色愈发凝重起来,没想到圣火教已经打算将黑手伸到他管辖的居巢县,这还了得! 将筷子往桌上一拍,轻喝道:“方朗。” 私下里,方朗和周博是亲戚,说话应答大可随意,但只要周博口吻变了,他们的关系就立刻从亲戚变成了县令与门客,不能有丝毫轻慢。 方朗立刻起身抱拳,郑重道:“方朗在!” 周博吩咐道:“如今圣火邪教已经盯上了我居巢县,我们务必要小心提防,我要你从明日起在各出入口加派遣兵力严查,决不能一个圣火教教徒轻易渗透进居巢县!” 方朗在次抱拳,“方朗领命!” 说完正事,情绪大起大落的周博又咳嗽起来,方朗赶忙给妹夫拍后背顺气。 “莫毅,这药能否给贫僧看看?”空海问。 “当然可以。”莫毅将锡瓶递给空海。 之前从黑风老妖那里搜刮来的伤药就是给大和尚的鉴定的,莫毅对他这一手医术那是相当信任。 空海接过锡瓶,拔了瓶塞,现在瓶口嗅闻一下,震惊道:“阿弥陀佛,这瓶伤药不得了啊,居然掺杂一点点万年的雪莲、灵芝、三七和过江龙!” “呵呵,上品伤药嘛,用料自然考究。”莫毅淡定笑道。 虽然他对医药是门外汉,但前世看了许多武侠小说,里面动不动就把什么天山雪莲,长白山人参列为疗伤治病的天材地宝,所以对这瓶药里加入了什么万年雪莲、三七,并不觉得如何震惊。 但一旁的方朗却已震惊的下巴都要脱臼了。 万年的雪莲、灵芝、三七和过江龙啊! 这种年份的药材,哪怕是在山上江湖都一流宗门都极其罕见,任何一株都价值数万金! 天材地宝的价值还远远不止于海量金银,据说曾有一资质愚钝的市井凡人机缘巧合下得了半颗万年灵芝,便跑到一个江湖地位极其显赫的一流宗门售卖,接过那宗门不但给了他三万银大钱,还破例收他为宗门弟子,一举鱼跃龙门,成了山上人! 眼前这瓶药里面可是含有四种万年药材,虽然只是掺杂了一点点,可一点点也是万年的天材地宝啊,这要是拿去贩卖,岂不是能买下小半座居巢县县城! “只要有了这瓶药,非但妹夫身上的顽疾可以痊愈,连我也可以靠着献药拜入山上一流宗门,得到最好的功法和资源修炼,此生中武境有望!” 方朗想到这里,额头都开始微微冒汗,他知道自己的妹夫即便拿出半生积蓄也买不起其中一颗伤药,所以下示意握紧了腰间长刀,这一刻,他情不自禁的萌生出要杀人抢药的冲动。 此时莫毅和卫青的注意力都在空海那里,并未发现方朗的异常,到是周博不知道灵药珍贵,无意间转头发现了大舅子的不对劲。 他见方朗呼吸微促,双眼如恶狼般紧盯着那瓶莫毅掏出来的伤药,略加思索,顿时后背发凉,忙偷偷用脚踩一下方朗的脚。 方朗耸然惊醒,转头看向妹夫。 周博只用狠厉眼神配合无声唇语道:“你找死吗,居然敢对这两人起贪念!” 方朗彻底清醒过来,才想起莫毅是能轻易将自己击杀的高手,想抢他的东西,这不是自寻死路吗,顿时汗出如浆。 “方朗兄弟,你不舒服吗?” 莫毅见空海从药丸上扣了指甲盖大小薄薄一片放入嘴里品尝,知道是在确定药性,便转过头去,刚好看到满头大汗的方朗。 “呵呵,听贱内说我这大舅子自小就特别会出汗,这时眼看我肺疾有望痊愈,情绪一激动,又开始流汗了,莫公子别笑话。”周博笑着解围道。 “呵呵,让莫公子见笑了,我自小就爱出汗的体质,小时候看到喜欢的姑娘靠近,不等说话,掌心后背就都是汗。”方朗赶紧就坡下驴,编了个笑话。 莫毅和卫青都是本性纯良之人,不疑有他,还好心的提醒方朗要多喝水,让方朗不禁惭愧万分。 “周施主,我可以给你切下脉吗?”空海和尚仔细分辨过伤药成分,已对其中的配伍与药性掌握了八九成,塞住瓶塞,开口道。 周博撩起左臂衣袖,欢喜道:“空海师傅,莫非这药对症?” 空海微笑道:“此等上品伤药,说能活死人肉白骨,那是夸张了,但确实已经脱离了单纯的伤药范畴,应该划分到灵药当中去,滋阴补阳,活血化瘀,安神静气的功效皆有,已无所谓对不对症,只有疗效大小之分而已,贫僧只是想确定下此灵药用在周施主身上能发挥多少疗效而已。” “肯定对症,只是疗效大小有待确定?!” 周博听到这话简直欢喜的要原地蹦起三丈高,这些年来,他被该死的肺疾折磨的太惨了,春夏时生机勃发,还好受些,一但天气转凉,非但咳嗽不止,吃饭如同嚼蜡,连安稳觉都别想睡一个时辰,要不是舍不得妻子孩子,又有远大抱负未曾实现,他早就想上吊自杀了! “莫公子,只要我的肺疾能够好一些,我所有家产就都是你的!” 莫毅摆手道:“不用把你的家产给我,我有手有脚,想要钱会自己赚,你如果想报答我,以后对百姓好些就行了。” 周博赞叹道:“不愧是心怀社稷苍生的儒家读书人啊,周某佩服的五体投地。” “额,也没有啦,其实不止儒家,墨家行侠仗义,也挺了不起的。”莫毅嘴角微微抽搐,觉得王叔一定又在赤刀里气的七窍生烟了,赶紧自己补救一句,却听一旁空海咳嗽一声,神情有些幽怨,只得尴尬一笑,又补了一句,“佛教也不错,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只要不是圣火教那样的害人邪教,教义积极向上的,其实都不错。” 空海和尚号脉片刻,又看看周博的眼底和舌苔,这才笑道:“十分对症,十分对症,我敢说配合上贫僧的针灸手法,最多只需服用两丸,周施主的肺疾便可痊愈!” “此话当真?!” “呵呵,贫僧可用人头担保,至多两丸,定可痊愈。” 周博蹭的一下站起身,绕到莫毅和空海一侧,掸下衣袖,一揖到地,“周博谢过二位的救命之恩!” 莫毅和空海忙起身将激动不已的周博扶起,说不必如此客气。 夜里寒气太重,不利于治疗被寒气所伤的肺疾,空海便跟周博约好,明日正午阳气最足之时在同福客栈施针用药,周博和方朗千恩万谢,抢着付了账,才在一众扈从的拱卫下返回县衙。 空海见一桌酒菜没动几筷子,便让伙计们拿回后厨重新热一下送到自己房间,他打算等下宵夜。 上楼时,空海问莫毅有没有兴趣聊聊在袁家发生的事,莫毅想了想,点了点头。 暴雨过后,天地间的一切都仿佛被水洗过一般,周博回到县衙后宅,抬头望着璀璨夜空,慢慢停步,方朗知道妹夫有话要说,也跟着停步。 “唉,大舅哥,以后别这么冲动了,莫毅能杀了圣火教的人夺药,也能杀了你我护药,为了一个难辨真假的江湖传说就断送了你我二人的性命,终归是不值得。” 方朗没想到妹夫居然连自己隐藏的那点自私心思也猜的偷偷地,不禁汗颜,“是,我记下了。” 翌日破晓,天边刚泛起朦胧亮光,女掌柜便早早地起了床,开始指挥伙计们清洗草药,往大鼎里加水。 她琢磨明白了,自己在这场赠医施药的互动中锦上添花,只会让客栈生意更好。 莫毅屋内,早早就起了床的杨柳等人正跟随莫毅打着太极。 众人的动作已经十分娴熟,所以看上去带有一股让人赏心悦目的韵律感。 太极拳后,众人各自回房习练自己从空海和尚哪里学的功夫,杨柳弯刀挥舞,练的是艳阳刀,卫青长剑连绵,练的是流水剑,顾盼儿房间翠绿棒影如鹦鹉点头,练的是绰影棒。 兔美是妖修,武功意义不大,干脆陪着莫毅在房间里打坐练气。 一个时辰后,天彻底大亮,众人各自出了房间下楼,见下面十六只大鼎已烧的热气腾腾。 “多谢掌柜的和伙计们了。”莫毅微笑道。 “公子这话就见外了不是,我当初取把客栈取名同福,就是想跟居巢县百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百姓们受了灾,我在钱财方面没办法处理,煮汤药的力气总是能出一些的。”女掌柜的话说得十分漂亮,惹得早起的客人一阵叫好。 住店就怕住黑店,有个有人性掌柜的,大家都放心。 杨柳昨天得了莫毅的特设,今天不用再挥舞铁勺,可谓偷得浮生半日闲,早早就准备好了满满一袋铜钱,打算跟盼儿出去逛街,不到天黑不打算回来了。 “大哥,我能跟盼儿姐姐去逛街吗?”小丫头乖巧的问。 莫毅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去吧,去吧,知道你昨晚就惦记这事儿了,记得别仗着有点武功就欺负人,如果遇上坏人,你就说自己认识周县令和方朗,昨晚才刚一起喝过酒,在居巢县,提他们的名字应该不会错。” “放心吧大哥,狐假虎威的事儿我最擅长了!”杨柳拍着胸脯保证道,然后就拉着同样跃跃欲试的顾盼儿一溜烟的出了客栈。 莫毅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想到小丫头把重点搞错了,不禁无奈摇头,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把卫青的家书送出去,便让卫青去取家书和虎皮,他打算趁现在还有空把事情办了。 卫青欢喜的答应,快跑上楼,不多时就拿下一个麻布包袱,“大哥,信和虎皮都在里面了。” “嗯,我去去就回,你留在这里帮忙吧。”莫毅说完也离开客栈,心里却不住叹息,“唉,这谎话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大叔,你可为难死我了……” 居巢县哪里好吃,哪里好玩,杨柳早就在伙计那里打听的清清楚楚,才知道刚进县城那会儿去的地方全是糊弄初来乍到的外地人的,本地人根本很少去。 “小柳儿,咱们这次去哪儿呀?”顾盼儿眼眸中难掩兴奋,从小长在闺中,大了又被关在青楼,她这一生很少有一两个人逛街的机会,心里又兴奋又紧张。 “盼儿姐姐,逛街吃饭买东西太没劲了,咱们今天去找点刺激!”杨柳捏了捏鼓鼓的钱袋,眼眸中有惹是生非的火苗不断跳跃。 “找点刺激?”顾盼儿疑惑不解。 “哎呀,就是去赌钱呀,告诉你,赌钱这事儿的门道可多了,摇色子推牌九那些都太低端,富贵人家现在流行斗鸡,斗狗和角抵,尤其角抵最有意思,不但能看别人打的满头是血,压中了还有大把钱赚哩!” 第九十七章 牛角山下云里窟 “啊?你要去赌钱?”顾盼儿吓了一跳,“那种地方很危险的,听说输了没钱赔会被砍手,长得好看些的女子从门前路过,都有可能被拐卖!” 在青楼的时候,顾盼儿也常看到“客人”们赌钱,有时甚至还要作陪,但因为青楼不是赌坊,所以大都赌得不大。 “没事的,你忘了我带着家伙吗?”杨柳拍了拍腰间价值千金的宝刀,骄傲的道,“如今我内修太极拳,外练艳阳刀,实打实的内外兼修小女侠,那些什么看场的打手,放印子钱的泼皮,拍花子的乞丐,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宰一对儿!” “这……这有把握吗?”顾盼儿将右手食指贴住嘴唇,心里有些意动,做了那么久笼中雀,要说她对“客人”口中既刺激有危险的赌坊不好奇,那肯定是骗人的。 杨柳拽着盼儿拔腿就走,“哎呀,事到临头需放胆,这可是大哥说的,想去就去呗,没什么可担心的,你忘了咱们昨天才和县令大人同桌喝过酒嘛,实在不行,就报他的名号出来呗,在居巢县,县令可就相当于做龙庭的皇帝老子,谁敢得罪?” 顾盼儿见都开始走了,也就顺水推舟不再坚持,只是仍不放心的提醒,“那好吧,那咱们就去见识见识,不过咱们可有言在先,到了那你,你要低调些,小心些,别仗着有大哥和县令撑腰,就欺负人。” “哎呀,我知道啦,放心,放心!” 两人一路穿街过巷,来到牛角山下一处有花胳膊把手的僻静树林,往树林中望,能隐约看到几栋建在山下的茅屋。 “小柳儿,咱们不是去县城里的赌坊吗,你怎么拉着我往山里钻呀?”顾盼儿看着凶神恶煞的泼皮,心里有些害怕。 “城里的赌坊都是在县衙挂牌的,看不到刺激的东西,咱们要看头破血流那种,得去不受县衙管束的地下赌坊。”杨柳见两个身强力壮的泼皮提溜着哨棒朝自己走来,轻声道,“没事,这里面的门道我都打听清楚了,出不了事儿,你跟着我就行。” 说着从钱袋里掏出十枚铜钱抛给打头走来的泼皮,目中无人的道:“我们要去云里窟耍钱,头前带路。” 每座县城的阴暗处,都有许多见不得光,上不得台面的生意,地下赌坊和暗娼、便是其中最知名的两个,其他还包括倒卖军械,致幻类草药,以及拐卖人口等等。 倒未必都是当地官员为了捞银子,便跟地下势力沆瀣一气,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大汉朝蒸蒸日上,民族处在昂扬的上升期,朝廷官员大都还清正廉洁,有心干一番大事业。 而是因为这些见不得光的生意都有盘根错节的保护网,几乎遍布县城,许多富户和百姓都参与其中,或是入股,或是充当眼线赚一份糊口钱,很多时候,县衙里的贼曹军卒们刚除了县衙大门,地下赌坊和暗娼那边就已经收到消息,收拾东西走人了。 杨柳作为自小就混迹市井讨生活的孩子,自然清楚里面的弯弯绕,昨晚得空时赏了客栈伙计两枚铜钱,就把有角抵可看的云里窟赌坊问了个清清楚楚。 那胳膊上闻着麒麟的泼皮见铜钱飞来,赶忙丢了哨棒去接,等数清有十枚之多后,顿时眉花眼笑,“二位姑娘是想去云里窟耍钱啊,没问题,我这就给二位带路。” 这人还算厚道,分了身后另一花胳膊五枚铜钱,这才点头哈腰的头前带路,杨柳拉着顾盼儿动步跟上,小脸扬的高高的,写满了不可一世,目中无人。 一路上,将顾盼儿和杨柳当成从大宅门偷溜出来寻刺激的小姐丫鬟的花胳膊六儿,口若悬河的介绍着云里窟里的种种消遣, “二位姑娘,云里窟的推牌九和掷骰子,跟寻常赌坊里的差不多,都是上不得席面的东西,下里巴人玩的,像二位姑娘这样的贵人瞧一眼都会污了眼睛,不凑热闹也罢。 六儿推荐二位姑娘去斗鸡洞,斗鱼洞,角抵洞玩玩,那些赌法,真是居巢县独一份的有意思,不容错过。” “斗鱼洞?是真的用鱼在斗吗,别是取个特别的名字,糊弄人的吧?”杨柳听过斗鸡、斗狗、斗牛、斗蟋蟀,还从没斗鱼。 “呵呵,姑娘放心,绝不是糊弄人,是真的把鱼向斗鸡斗狗那么斗。”六儿笑着解释,“这斗鱼是我们老大最近才引进的稀罕物,叫做搏鱼,分圆尾、叉尾和暹罗搏,别看个头只有大拇指那么大,却是一山不容二虎的凶悍脾气,只要两条鱼在瓷盆里碰了面,就非要分出个生死不可。” “哦!还有这么一种专门打架的鱼吗?那必须得看看。”杨柳说着又丢给泼皮五枚铜钱,别看她平时扣扣索索,空海和尚多吃碗饭都要心疼半天,可一但要装大爷,出手那是相当豪爽。 “多谢姑娘打赏,多谢姑娘打赏!”六个又得了五枚铜钱,乐的后槽牙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像他这种在外围盯梢的打手,并不讨赌客喜欢,也没能力为赌坊做太大的贡献,至多是在有生面孔的人靠近的时候上前盘问盘问,好给后面级别更高的混混争取通风报信的时间,所以平日里除了每个月那半贯铜钱的糊口钱,在没有其他收入。 “姑娘,不瞒您说,那暹罗搏啊,长得可漂亮了,就跟穿了霓裳的仙女似的,不但色彩鲜艳,还拖着条漂亮至极的尾巴,就是对水温要求很高,凉一点儿都会冻死,只能在云里窟的温泉洞里用瓷缸养着。” 六儿能说会道,讲完了搏鱼,又开始介绍起斗鸡和斗狗的门道,最后说的兴起,干脆把自己对于今天几位出场的角抵手的实力猜测也竹筒倒豆子的说了出来,听得杨柳和顾盼儿津津有味。 到临近茅屋时,顾盼儿也掏出五枚铜钱打赏,实在觉得六儿的话比听说书还有意思。 六儿欢喜的收了赏钱,带两人绕过茅屋,来到院中,杨柳和顾盼儿这才发现为何云里窟赌坊要用上窟这个字。 院中南面,一个大山洞中人头攒动,热闹喧嚣,他们只站在洞外往里看,已看到六张围满了赌客的赌桌。 “敢情这赌坊是在山洞里的,难怪要叫窟!” “六儿,我们在这耍钱,不会被家里人逮到吧?”杨柳问。 “姑娘放心,这云里窟所在的山洞四通八达,好些延伸进山里十几里,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探到头,别说姑娘的家人找来了,就是朝廷派几万兵马过来也白搭。”六儿笑道。 “嗯,那我们就放心了。”杨柳知道六儿这种守外围的进不了赌坊,便带着顾盼儿径自进了山洞。 洞外,六儿贪婪的看着顾盼儿微微摇摆的腰肢,擦了擦口水,猥琐的想:“这身段,要是弄到床上摇起来,也不知道得多磨人魂魄,希望这小妞被勾起赌瘾,把人也输给我们云里窟,那样说不定我拆六也能捞口汤喝。” 过了洞口一节甬道,杨柳和顾盼儿在几名魁梧守卫好奇目光下进了云里窟头一个推牌九玩色子的山洞。 在赌坊看到穿着正经的女人的概率微乎其微,两人一进山洞,许多赌客纷纷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 一些猥琐些的男人发现顾盼儿不但模样标志,身材亦是婀娜,简直比青楼花魁还要漂亮几分,目光立刻猥琐起来。 有混不吝的调戏道:“小妞,到大爷身边来,等会大爷赢了钱都给你。”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顾盼儿见这么多男人猥琐的看着自己,立刻紧张起来,扯扯杨柳的衣袖,轻声道:“杨柳,要不咱们回去吧……” “怕啥,看我的。”杨柳给她一个万事有我的眼神,直接走到那出言调戏的胖子身前,将腰间弯刀抽出一半,骂道,“死猪头,你他娘的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再敢多说一句,信不信姑奶奶砍了你双手双脚!” 这把弯刀能被黑风老妖藏于密室,品相自然不凡,明晃晃的刀身在烛火映照下散发出凛凛寒光,那胖子顿时脖子一凉。 “切……开,开不起玩笑别来云里窟啊……”那胖子胆子不大,勉强回了一句,就不敢再说。 此时两个腰挂长刀的看场打手走来,瓮声瓮气的警告道:“姑娘,云里窟里不许客人私斗,姑娘要想跟这位客人解决恩怨,还请移步洞外。” “哼,废物,看着像头猪,胆子却比耗子还小。”杨柳收了刀,转头去找顾盼儿,两人没在停留,直接去了写着“斗鸡洞”的山洞。 那生的肥头大耳的胖子退出赌桌,将一枚银大钱塞给刚才帮他解围的打手,轻声问:“这两人什么路子,这么横?” 那打手右手往袖里一缩,银大钱已不见踪影,“不清楚,是生面孔,之前没见过,许是哪个大宅门里出来找刺激的小姐吧,师掌柜是来寻开心的,还是别招惹这种来路不明的人为好。” “切,啥小姐,早就破瓜了,我看最多是哪个宅门里新收的小妾,嫌在家里待着闷得慌,才偷跑出来找刺激,而且还不是那种真正的大门大户,否则我师友德没理由不认识。”师友德作为居巢县第三大的木料店掌柜,家大业大势力大,连云里窟都入了半股,才不相信居巢这巴掌大的地方,有什么他得罪不起的生面孔。 那打手耸了耸肩,退回自己先前站立的地方,那小丫头的弯刀一看就不是凡品,云里窟这么有实力了,自己都没在兵器库里见过一把相同品相的,要说她们不是真正的大户人家出来的,他能把眼珠子抠出来当炮踩。 不过自己就是个看场的,劝反正是劝过了,师友德听与不听,就不管自己的事了,不过才占了半成股份而已,算不得他的老大。 师友德打探清楚以后,重新回到赌桌。 他已经打定主意,回头等那两人出了云里窟,就叫在外等候的仆役下手绑了,小的当场杀掉,大的直接送去自己在云里窟拥有的房间。 “啧啧啧,那小腰扭得,销魂蚀骨啊!” 顾盼儿在杨柳的陪同下可算是涨了见识,斗鸡洞里,三个用竹条编成的斗场里,六只羽毛鲜艳漂亮的斗鸡同时捉对厮杀。 只见这些羽色不同斗鸡打法也是各有特点,这只喜欢上下翻飞,用厉爪居高临下抓挠,那只喜欢贴身近战,扭打在一起后不断用尖锐的喙啄击,可谓打的鸡毛满天飞,好不热闹! 许多赌客见自己押注的斗鸡占了上风,立刻挥舞着画有注码标记的竹片大声喝彩,“上,红冠大将军,啄死它,啄死它!” 有些赌客发现自己压了只弱鸡,不由得跺脚骂娘,“他娘的,看着挺威风,一打起来却像个娘们儿,老子真是瞎了眼了,你倒是啄回去啊!” 叫喊声此起彼伏,一声响过一声,就仿佛只要嗓门够大,他们压住的斗鸡就能天下无敌似的。 顾盼儿看着被捉掉羽毛,不住流血的斗鸡,心中有些不忍,“杨柳,咱们走吧,这个好残忍啊。” 杨柳正看着兴起呢,还打算摸一下底就下注赌钱,哪里肯走,一把揽住顾盼儿的右手,兴奋道:“走啥走啊,斗狗打的比这还血腥呢,你让我先压几把赢点钱,然后咱们去看斗鱼和角抵,那两个应该斯文些。” “好吧,那我再等等……”顾盼儿为难的道。 进了斗鸡洞,所有赌客的注意力都全集中在互相厮杀的斗鸡上,到是没人注意到她,这多少让她心里觉得舒服些。 不多时三场结束,云里窟的人将斗败的公鸡和趾高气昂的胜者抱离斗场,一众赌客赢钱的拿着竹片兴高采烈的去柜台领钱,竖着跟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的将竹片丢进回收用的竹筐。 “下面三场,无敌铁将军对阵下山虎,韩信将军对阵霸王项羽,铁头牛对战火麒麟,大家看过斗鸡就可以下注了!” 呼喊声是从另一侧的柜台响起的,半人搞得柜台的放着六只贴着名牌的鸡笼,鸡笼里,六只不躁动的雄鸡不断踱步打转。 “盼儿姐姐,我们去看看那些斗鸡。”杨柳拉着顾盼儿快步朝柜台走去。 第九十八章 斗鸡斗鱼 “盼儿姐姐,这只铁头牛不错诶,毛短而稀,头小而喙直,眼睛深陷,脚大皮厚,是个能争善斗的家伙,咱们压它吧!” 杨柳在温泉村的时候就照料着一窝土鸡,平日在襄安县城做无本买卖,也没少往斗鸡场子里钻,对于如何挑选斗鸡,自有一套耳听眼见的心得。 “小柳儿,这铁头牛身上毛都快掉光了,还走的慢慢悠悠的,会不会是生病了呀?”顾盼儿转头看看旁边鸡笼里的毛色鲜亮浓密,不断踱步的火麒麟,觉得这只赢面更大,“要不咱们选火麒麟吧,看着就特别厉害。” 杨柳扫了火麒麟一眼,问道:“盼儿姐姐,你觉得大哥平日里是啥形象?” 想到莫毅,早已芳心暗许的顾盼儿脸颊微红,有些扭捏的道:“斯文儒雅,卓尔不群,丰神如玉,俊朗非……” 话没说完,就被恶心的想吐的杨柳插话打断,“够了够了,盼儿姐姐,你要是再夸下去,我可就要吐出来了。” “怎么会吐,我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而已,莫公子本来就有这么好嘛,不然你说个缺点出来我听听。”顾盼儿不服道。 “切,大哥的缺点多了去了,比如太大方,总爱做散财童子;比如杀人的时候总是犹犹豫豫的,能杀一双的,偏要只杀一个;比如到现在连个房子都没点过;比如每天都要洗澡换衣服,身上连点汗臭味儿都没有;比如总强迫我在吃肉的时候吃蔬菜,再比如……”杨柳竟真的开始数落起莫毅的“缺点”来,结果说着说着自己都乐了,挠着头不好意思的道,“嘿嘿,好像我说的这些都不能算缺点哩。” 顾盼儿顿时神采飞扬,眉花眼笑的道:“哈哈,我就知道你说不出莫公子的缺点,因为他就没有缺点,除了……除了……” 结果除了半天,也没说出后半句,反倒是俏脸更加绯红,如开放的樱花。 杨柳是江湖老油条,自然对琢磨人心非常有一套,挤眉弄眼的揶揄道:“除了人像个榆木疙瘩,明明身边有个大美人儿,也不知道半夜偷溜进美人儿房间钻被窝儿。” “我看你是皮痒了,这么没羞没臊的话也说得来。” 顾盼儿羞恼的伸手去掐杨柳,被后者左躲右闪,一一化解。 柜台里的负责看管斗鸡的打手眼看大批赌客正在朝这边来,不耐烦的催促,“喂喂喂,你们看好了没有,看好了就去那边下注,不打算下注就闪到一边,别妨碍别人看斗鸡。” “谁说我们不下注?!”杨柳掏出鼓鼓囊囊的钱袋晃了晃,“姑奶奶这就下注去,非让你们云里窟输的哭爹喊娘不可!” “轻便,不管你赢多少,我们云里窟照赔。”左眉有三颗痣的打手指了下下注的柜台,“去那边就能下注。” 杨柳冷哼一声,拉着顾盼儿去了下注的柜台,掏出一把铜钱拍在柜台上,“全买铁头牛。” 负责收钱下注的两个打手也没废话,一个数钱,一个开始在竹片上写字,不多时就将三十六枚铜钱变成了注码递还给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嚣张的小丫头片子。 在云里窟,一把只下三十六钱这么少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杨柳拿了竹片,看着柜台后的木板上铁头牛一赔二的赔率,一脸得意,“盼儿姐姐,你等着吧,很快我的钱就会翻倍了,到时候三十六出,七十二入,荷包都会装不下。” 她知道顾盼儿也带了钱,便想着有钱一起赚,“盼儿姐姐,你也压铁头牛吧,稳赚不赔的。” 顾盼儿还是更喜欢那只花里胡哨的火麒麟,不禁有些犹豫,“我还是觉得火麒麟赢面大些……” 看一眼木板上的赔率,呀了一声,“压火麒麟居然是一赔六吗?!” 杨柳无奈的撇撇嘴,“当然啦,云里窟的人又不是傻子,知道铁头牛肯定会赢,自然要给火麒麟一个高赔率,不然怎么能让那些想着爆冷赚大钱的赌徒掉进坑里。” 说着,小丫头终于想起之前她为什么要提大哥的外貌,忙劝道:“别犹豫了,下铁头牛就对了,你想想大哥,看着那么斯斯文文的一个人,功夫是不是比五大三粗的空海和尚厉害得多,生了一副能唬人的模样,跟实际能不能打,完全是两码事!” 听了这话,顾盼儿终于下定决心,点了点哦头,从荷包掏出四十枚铜钱放在桌上,细声道:“麻烦帮我下在火麒麟哪里。” “下火麒麟?”收钱的打手微微一愣,“你确定?” “嗯,下火麒麟,确定。” “知道了。”打手快速数过投钱,转头对另一个打手道,“火麒麟,下四十钱。” 等两人离开柜台去往斗鸡场,杨柳和顾盼儿找了个僻静视线好的场地坐下,就听杨柳不满的道。 “盼儿姐姐,你咋这么犟这么不听劝呢,这下四十枚上好铜钱赔定了!” 顾盼儿双眸弯弯,笑道:“我就是听了劝,才下注火麒麟的呀。” 杨柳把嘴一撅,怒道:“少来,你要听劝就该跟我一起下铁头牛。” 顾盼儿揽住小丫头的肩膀,柔声解释:“你不是说要我想想莫公子在下注嘛,我想了想,觉得火麒麟的样子跟他最像了,都是那么好看,那么神采飞扬,所以火麒麟肯定不会输的。” “额……”杨柳无语,只能翻个白眼。 不多时斗鸡洞里百十名赌徒都下好了注,杨柳听了一耳朵,发现下铁头牛和火麒麟这场的,大都下了铁头牛,顿时双手叉在胸前,小脑袋高高扬起,心说:“看到了吧,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盼儿姐姐,你就等着输钱吧。” 封盘之后,六只鸡笼被打手们拎进斗场,笼门一开,斗鸡立刻飞入场中,开始梗起脖子,大眼瞪小眼。 等打手跨出围栏,铁头牛气势骤变,飞扑着朝火麒麟攻去。 那些压了铁头牛的赌徒见它气势瞬间盖过火麒麟,立时欢呼雀跃! “干得漂亮,杀呀铁头牛,啄它,抓它!”杨柳从椅子上蹦起,当起了斗鸡教练。 斗场围栏中,铁头牛高空落下,立刻将火麒麟压倒在地,再挨了几下凶狠啄击以后,火麒麟寻个机会回啄一下,扑腾这翅膀就往后倒飞躲闪。 见到这场面,打算爆冷发横财的几个赌徒立时垂头丧气,嘴碎的,已经开始咒骂火麒麟是母鸡变得,没有卵蛋! 顾盼儿看着连连败退,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的火麒麟,手心紧张的直冒汗,心说火麒麟不会真的想小柳儿说的那样中看不中用吧,可莫公子很中看啊?! 因为是地下赌坊,赌徒们除了赌钱意外,还追求一个血腥刺激的感受,所以斗鸡洞里的斗鸡不但要分胜负,还需要决出生死。 一旁拿着笸箩,防止斗鸡逃出围栏的打手冷漠的看着已露败相的火麒麟被铁头牛追的满场乱跑,无动于衷,只想着鸡死了以后是烤着吃好,还是炖汤吃好。 半刻功夫不到,斗场里没有奇迹出现,火麒麟才出了绕着围栏边沿逃来逃去,毫无建树,几个下错了注的赌徒气的将手里的竹片狠狠仍在地上,破口大骂。 这个骂:“狗日的,你这只瘟鸡,害老子又输钱!” 那个怒骂:“他娘的,又看走眼了,这下老子可怎么回去跟家里的婆娘交代,这可是老子家里一个月的开销啊!” 杨柳听到这话又忍不住翻白眼:“这玩意儿就是个消遣,你居然拿家里的饭钱来赌,怕不是脑子里进屎了吧……” 却听一人惊呼:“哎哟,风向要变,风向要变!” 众人忙将视线重新聚焦会围栏内。 只见刚才还一路追撵,气势汹汹的铁头牛此刻忽然停了步,身上虽稀疏却根根竖起的羽毛慢慢耷拉下来,不住地穿着粗气。 就听一个满脸衰相的瘦脸男人喊道:“铁头牛没力气,哈哈,铁头牛没力气了!” 就在此刻,一直奔逃躲闪的火麒麟浑身羽毛猛地炸起,气质骤变,回身高高跃起,双爪直接抓住铁头牛脖颈,将其掀翻在地,疯狂啄击,铁头牛竟是连半点还手之力也无。 几个扔了下注凭证的赌徒欢呼一声,开始趴在地上去找自己那片竹子,“老子赢了,老子赢了,哈哈,老子就知道今天有财神爷保佑!” “啊?!靠!搞什么鬼啊,这都能输!”杨柳看着被啄的奄奄一息的铁头牛,顿时傻了眼,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居然看走眼了! 天啊,以前在襄安县,自己的预测几乎次次都对,怎么今天刚实际操作一把,就输了啊! 一旁的顾盼儿椅子上蹦起来,高举双手道:“我就知道火麒麟肯定会赢的,哈哈!” 她激动地拉起杨柳的手来回甩动,“小柳儿,我赢了,我赢了!” 杨柳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疼,刚才还信誓旦旦的分析了一大通斗鸡学问呢,这时候却被盼儿姐姐直接给打脸了,只好干笑大:“呵呵,盼儿姐姐运气真好,运气真好……” 欢呼声与懊恼声在斗鸡洞回荡,铁头牛却死的无声无息,没人会在去关注它,等待它的,也只有拔毛烹煮的最终归宿。 顾盼儿下了四十钱,翻六倍,得到满满一小布袋的铜钱,二百四十枚,高兴地俏脸绯红。 本来想乘胜追击,在玩一把,被觉得脸面无光的杨柳直接拉出斗鸡洞。 “哎呀,盼儿姐姐,咱们是来玩乐消遣的,不能在一个洞里耽误太多时间,还有角抵,斗鱼,和斗狗没看呢。” 也不知是为什么,可能是狗和人类能够进行情感上的交流吧,顾盼儿根本没法看血淋淋的斗狗场面,只扫了一眼,就脸色发白的退了出去,杨柳无奈,只能带着她去看斗鱼。 与其他山洞相比,斗鱼洞的布置更为雅致,连赌客也更为从容淡定。 长宽十几丈的山洞里,六只分布四周的四角高案上,各摆放着一个白瓷缸,许是有鱼正在撕斗,周围的赌客们都看着十分专注。 “这里还挺舒服的,比斗鸡和斗狗的地方安静多了。”顾盼儿本就喜静,见这里陈设压制,人也不大喊大叫,心里的不适感少了许多。 “盼儿姐姐,你不要想太多,只要是赌徒,就没有能一直保持安静的。”杨柳重新恢复过来人的样子。 果不其然,不等她话音落地,东北方几个赌徒突然跟发了疯似的振臂高呼:“赢啦,老子赢啦!哈哈……” “你看吧,都是神经病。”杨柳耸了耸肩。 在如何分辨鱼儿实力的事情上,两人都没有经验可以借鉴,等下一场开始,便一人挑一边下注,想着输赢都不会有太大损失。 负责下注打手也没拦着,反正赔率算到最后,云里窟总是赚的。 白瓷缸中,一条蓝色狮尾跟另一条红色马尾刚被投入刚中,立刻两腮竖起,鱼鳍鱼尾同时抖动,宛如两朵楚楚动人的小花,却又几乎瞬间就开始疯狂撕咬,知道一方被撕成碎片,鱼骨沉入缸底。 “哇,这也太狠了吧……” 顾盼儿和杨柳都没想到如此美丽的斗鱼打斗起来竟如此凶残,居然场场都以将对方撕陈碎片为唯一目的,不禁目瞪口呆。 一个做书生打扮的赌客看到顾盼儿,眼睛微微瞪大,有些惊艳到了,为了引起家人注意,便拿腔作势的评价道:“小生之所以喜欢看斗鱼,就是因为它们的模样宛如两个身穿彩衣的貌美女子,厮杀起来,别有一番凄美决绝,不知道姑娘可有体味到其中的那丝如杜鹃啼血的凄美?” 顾盼儿见多了这种没有真才实学,却偏偏爱说些不伦不类话骗无知女人的草包书生,心里别提多恶心了,正想带着杨柳离开,杨柳却已经大声道:“这位小生,你是不是有龙阳之癖,专门喜欢断袖分桃?我听旁人说了,能打生打死的斗鱼全是雄鱼,你居然能把雄的当成雌的,口味还真不是一般的重哩?” 斗鱼洞里,赌客和打手分纷纷转头看向杨柳,近而将视线移向那脸色发青的读书人,见其确实脂粉味特别重,不由露出嫌弃的表情。 第九十九章 姐妹间的情谊,不输男儿! 花折枝察觉到周围赌客的鄙夷目光,刚要抬手解释,周围人却齐刷刷朝远处退了一步,顿时气的脸色铁青,看向小女孩的目光亦变得无比阴狠毒辣,“贱丫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撕烂你的嘴!” 杨柳惹是生非惯了,如今又有大哥和周县令可以当靠山,才不怕别人威胁,阴阳怪气的回嘴道:“怎么,被我说中,所以恼羞成怒了?!好吧,好吧,我道歉,对不起龙阳君。” 说着,杨柳装模作样的鞠了一躬,只是一张小脸上嘴歪眼斜做着鬼脸,半点诚意也无。 “你……你……”花折枝气的浑身发抖。 作为从隔壁枞阳县特地赶来观赏斗鱼的富家公子哥,花折枝自小就因为阴柔的长相备受家族兄弟嘲讽。 倒不是因为如今的审美接受不了俊美长相,正相反,大汉朝是个十分包容的国家,崇拜威风凛凛的血性男儿,也很欣赏美男子,而是因为花折枝的父亲是个浓眉大眼,鼻阔口方的国字脸,生的十分有男子气概,这儿子长相半点不随爹,久而久之,就有了花折枝是野种传闻。 花折枝的父亲是花家家主,族中兄弟不敢当着花折枝的面喊什么野种,便拐弯抹角的拿阴柔长相说事儿,久而久之,整座县城的百姓都信以为真,给花折枝扣了顶枞阳县龙阳第一君的帽子,哪怕花折枝刻意在青楼厮混半个多月辟谣都没用,只要上街,自认取向正常的汉子们都要刻意退避三舍,唯有女人们纷纷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 那种看怪物般的大量目光,对花折枝而言比男人们的退避三舍更加致命,这次实在是郁闷到了顶点,便带着几名扈从来到没人认识的居巢县云里窟耍钱消遣。 还别说,在云里窟这个全是赌鬼的地方,不但没人关注他的长相,更没人觉得他会是什么龙阳君,只要赢钱,自有许多旁观者为他喝彩,但凡输钱,也有好些人为他摇头惋惜。 这种重新做人般的感觉对他而言简直如在天堂啊! 谁曾想眼前这个贱丫头居然又让他戴上了那顶该死的“龙阳君”帽子,花折枝简直要气死了,抬手就要去撕杨柳的嘴。 若不是花折枝嫌弃几名扈从的存在影响了他融入进到赌客们当中,被轰出了山洞,他都能直接让扈从们把这贱丫头给劈了。 杨柳见“龙阳君”伸手要撕自己的嘴,高兴的眉飞色舞,她跟大哥和空海和尚学学了那么久功夫,可一直还没机会试试伸手呢! 见对方动作绵软无力,不值得动刀,杨柳双手同时递出,准确的攥住花折枝双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尾指,快速用力向后一掰。 “啊,疼,疼,疼,快放手,快放手!”十指连心,花折枝八根手指向手背折去,顿时剧痛难当。 杨柳没想到这书生打扮的家伙这么吃不住疼,简直比孩子还不如,恶趣味来袭,手上又加了一分力,花折枝立刻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虽然是对方搭讪在先,但顾盼儿还是不愿惹事,忙劝道:“小柳儿,赶紧把手松开,你忘了临出门前公子怎么交代你的?不许胡闹惹事!” “唉,知道了,知道了。”杨柳不敢不听莫毅的话,无趣的松开手。 此时云里窟的打手也走了过来,还是之前那番说辞,“二位朋友,云里窟不是能打架闹事的地方,你们有什么恩怨请去洞外解决。” 顾盼儿赶忙施个万福道歉,拉着杨柳快步离开。 那打手看一眼蹲在地上鬼哭狼嚎的花折枝,鄙夷的翻下眼皮,不耐烦的说:“行了行了,大老爷们的,被砍掉条胳膊都咬牙忍着,你手指头又没断,不过给个小丫头片子用巧劲儿掰了指头而已,有什么可嚎。”惹得一洞赌客哈哈大笑。 花折见洞里的人都在看他笑话,这才咬牙止了嚎叫,等发现害自己丢脸的贱丫头出了山洞,立刻左手握右手,小心跟了出去,他已经打定主意,一出山洞就叫扈从们把那贱丫头砍了! “哼,敢害我花折枝在云里窟丢尽颜面,你们两个一个也别想活!” 那一头,顾盼儿拉着还想去角抵洞看看的杨柳直接往山洞外走。 “盼儿姐姐,咱们还有角抵洞没看呢!”杨柳不满道。 “还看什么,这才多一会儿工夫,你就招惹了两拨人,要是再待下去,我们连云里窟都出不去了!”顾盼儿秀眉微蹙,难得教训起人来,平日里,她都是远游团里脾气最好的那个。 “哎呀,怕什么。”杨柳满不在乎的拍拍腰间弯刀,“凭我现在的武功,对付两个被酒色掏空身子的软腿虾,简直小菜一碟。再说了,也不是我主动惹事的呀,要怪只能怪盼儿姐姐你生的太过美貌,总能惹来那些狂蜂浪蝶,我不过是帮你出头而已。” “你……你……不跟你说,赶紧回去吧。”顾盼儿被最后那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 因为事实确实如此,不论是之前那个猥琐胖子,还是现在这个草包书生,都是冲着她来的,如果杨柳只是一个人来云里窟,恐怕根本不会惹这些麻烦。 云里窟是地下赌坊里规模最大的,自然讲究信誉,绝不会出现什么赢了钱就不能离开的事情,两人穿过甬道出了洞口,径直往来路返回。 不多时身后远处忽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前面的人给我站住!” 杨柳和顾盼儿一愣,一齐回头寻声一看,发现是之前那个被自己拿刀威胁过得胖子带着人过来找麻烦了! “杨柳,这下可怎么办啊,人家找上门报仇来了!”顾盼儿吓得花容失色。 “哎呀,不过几个普通人而已,怕啥,你忘了咱会功夫呀。”杨柳左手握住刀鞘,非但没有一丝慌乱害怕,反而满脸的跃跃欲试。 哈哈,她终于有机会试试身手了。 不过小丫头的好心情没持续太久,等她看清楚树林中胖子那边的人数后,也慌了。 “盼儿姐姐,这胖子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对付咱们两个女人,居然带了十几个人过来?!” 顾盼儿也数清了来人,足足有十五人之多,还各个带着长刀,立时手足无措,“怎么办,怎么办,杨柳,对方这么多人,你对付的了吗?” 杨柳本想嘴硬的说句没问题,可话到嘴边,不知不觉得变成了实话,“对付不来,盼儿姐姐,咱们赶紧逃吧!” 正打算撒丫子逃命,斜地里有杀出另一伙人。 “你们给我站住!” 两人大惊,循声望去,竟是刚刚才得罪过得“龙阳君”也带着七八个人追来了! 发现前有追兵,后有拦截,顾盼儿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心道这下完蛋了,自己和杨柳逃不出去了。 杨柳却是眼珠子一转,侧着身子挥手喊道:“快,他被我引出来啦,赶紧动手,只要绑了他,以后咱们就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杨柳这方向站的巧妙,刚好位于胖子师友德和枞阳县富家子花折枝之间,像是在对他们两伙人同时挥手叫喊。 此时师友德和花折枝两伙人刚好跑到距离杨柳和顾盼儿五六十步外,两伙人几乎是在同时愣住,转头看向对方。 师友德为人小心谨慎,上茅厕都要带着护卫,就是怕歹人觊觎自己家产干出绑票掳人的事情,此时发现提着长剑的花折枝一伙,顿时一惊,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对方在玩仙人跳,“糟了,那个**人和野丫头出现在云里窟,根本不是为了找刺激,而是专门冲我来的!” 师友德第一反应是赶紧逃回云里窟去,自己在云里窟投了半股股份,里面的高手肯定会保护自己周全的,但等仔细数过对方人数,心中却是冷笑一声,“哼,才这么几个人就想绑我师友德,你们也未免太小看人了!” 为小心起见,他转头问身旁一个肌肉虬结的壮汉,“杨宝,对方有没有厉害的高手?” 杨宝眯眼细看,摇头道:“没有,最厉害的也比我弱了一分。” 杨宝是师友德重金聘请的江湖三流高手,虽在江湖上声明不显,却能正儿八经儿的一个打十个,师友德对其十分信任,点头道:“既然这样,就没什么可顾忌了,这里是牛角山袁家的势力范围,除了每年交保护费的云里窟,旁人不敢踏足,你们只管把他们全宰了,回头老爷重重有赏。” 然后又猛然想起此行的目的,忙不了一句,“记得把那个漂亮女人留下!” 杨宝点头,率领十三名手持刀扈从冲了过去。 花折枝那边也以为自己被仙人跳了,毕竟作为枞阳县的富家公子,他也是歹人觊觎的对方! 身后人中,一名手持长剑的白须老者神情凝重的道:“少爷,对方领头的大汉实力不在我之下。” 白须老者姓杜,人人尊称一声杜老,是花父重金聘请的剑客,实力高强,专门负责保护花家的长子嫡孙花折枝。 花折枝见实力高强的杜老都说对方实力不弱,顿时慌了神,“杜爷爷,你看咱们现在是硬碰硬死磕,还是暂时退让,等以后再找他们算账?” 杜老叹口气,“对方布下这么大一个套等我们钻,肯定所图甚大,不会瞧得上我们身上带的那些钱,为今之计,唯有且战且退,退回云里窟去,在花重金请云里窟的高手送咱们回枞阳县。” 花折枝关键时刻全无主意,立刻点头道:“好,就听杜爷爷的安排,咱们且战且退,退回云里窟!” 白须老者点头,拔出长剑,喝道:“少爷退后,其他人随老夫结七星剑阵!” 身后有他亲手传授武艺的六名扈从答应一声,纷纷拔出长剑,脚踏罡步,站成北斗七星状。 那头冲到三十步外的杨宝心头微凛,才知道自己碰上了硬茬子。 结成剑阵的七名剑客,可远比一盘散沙的七人要厉害得多,但牛已经跟师友德吹下了,若是临时收手,以后还有什么脸面领大把的供养钱,杨宝重新掂量下实力,觉得自己这边还是稳操胜券,便继续朝前杀去。 几乎只在瞬间,两伙人便交上了手,打成一团。 “盼儿姐姐,好机会,咱们撤。”杨柳扯一下顾盼儿的袖子,轻声道。 顾盼儿怎么也想不通原本都是冲自己二人而来的两伙人为何会突然大打出手,但杨柳说的对,现在是逃跑的好机会,还是先跑为妙,忙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也不去看到底谁胜谁负,避开赌客们常走的林间小路,朝居巢县县城逃去。 杨柳逃跑经验丰富,怕别人循着脚印追来,路上砍了节树枝拖在身后,将脚印痕迹扫的干干净净。 等跑出足有两三里,紧张过度的顾盼儿便跑不动了,扶着一颗歪脖树直喘出气,“杨柳,我跑不动了,你一个人走吧,回去叫公子和空海师傅来救我。” 杨柳可是江湖儿女啊,怎么能丢下同伴,立刻摇头道:“这怎么行,丢下你一个人跑路的事儿,我杨柳女侠可干不出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任性!”顾盼儿气的眼泪在眼眶打转,“你不走,我们可能会一起死在这里的!我是残花败柳,死了也不可惜,可你还有大好的未来啊,决不能就这么死了,赶紧给我走!” 杨柳愣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盼儿姐姐会为了自己放弃活命的机会,“盼儿姐姐,你……你……” 顾盼儿一推杨柳肩膀,怒道:“你什么你,赶紧跑,要是有人追来了,我帮你拖住他们!” 杨柳呆呆的转过身,走出几步,忽然转身跑回,拉着顾盼儿往西面一处茂密灌木丛跑去。 “快跟我来!” 第一百章 送信的脚夫 “你这是干什么?”顾盼儿完全猜不透小丫头的目的。 “这还用问,当然是藏起来啊,你想想看,他们如果很快分出胜负,或是发现自己被我耍了,从而合伙来追我们,肯定是一直往县城方向追,哪里想得到咱们居然有胆子逃了一阵后就不逃了。”杨柳解释道。 “可一直躲着也不事儿啊,如果他们一直在林子里找咱们,咱们岂不是要渴死饿死?”进了灌木丛,顾盼儿的头发立刻被勾的凌乱不堪,身上衣裳也被划破许多口子。 “不怕,只要咱们躲到晚上,大哥和大和尚就会出来找咱们。大哥那么聪明,肯定猜得到我不会去那些普普通通的地方玩耍,一定会去找刺激,他是用飞的,肯定能很快找到我们的!”杨柳小心的将灌木丛复位,以便不让路过的人察觉。 许是莫毅亲手解救顾盼儿出苦海的缘故,杨柳提到莫毅,顾盼儿便是有种盲目的安全感,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就躲到晚上。” …… 由于汉朝尚没有镖局,百姓想要邮寄信件物品只有两种选择。 一是去客栈找借宿当地的同县或者同乡,付几枚辛苦钱,请他们帮着捎带一下。 他乡遇故知是难得的欣慰事,只要别碰上债主,借宿当地的旅人也大都愿意帮着老乡捎带一下,结一段善缘,何况还有几枚铜钱的酬资,多少也够一两天的饭钱。 但由于这种方法十分考验双方人品,为了不被坑,只捎带无关紧要的家常书信和廉价小物件,便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莫毅这次除了书信意外,还要寄一件珍贵虎皮,自然没办法选择第一种,只能去往县城外的朝廷驿站。 “唉,郑大叔,你这嘱托可真难办啊,……”莫毅摆着包袱叹了口气。 一想到卫青的父亲此时早已入土为安,莫毅就觉得一阵阵头疼,“将信件物品寄给已死之人,这不是为难活人吗!” 可他已经答应了郑大叔要保密,总不能食言,哪怕注定不会有人收到信件和虎皮,他也只有咬着牙寄出去再说。 由于内心对走这一趟十分头疼,莫毅并未选择在屋顶飞掠,以求在最短时间内到达驿站,而是选择在街道缓步慢行。 莫毅不是圣人,也会有畏难情绪,也会在头疼不愿的问题上选择拖延逃避。 但他终究是山上武夫,脚力惊人,再慢又能拖延多久?能让寻常百姓走上一天的二十多里路程,不到中午就走完了。 看着近在眼前的朝廷驿站,莫毅叹了口气,心说该来的总会来,转头四处张望,发现一处茶摊酒肆,径直走了过去。 “伙计,一壶酒,再来两个炊饼,半斤牛肉。”莫毅坐下后直接道。 “好嘞,客官稍坐,马上就来。”一旁伺候的伙计笑着答应一声,边朝铺子里走,边吆喝道,“掌柜的,一壶好酒,两个炊饼,半斤上好熟牛肉,赶紧的……” 茅屋内,一名体态丰腴的妇人朝凉棚下竟有钱点熟牛肉的青衫年轻人望一眼,点头应道,“马上就好。” 不多时酒肉炊饼一齐上桌,莫毅未动筷子,先赏了伙计两枚铜钱,“问你点事儿,这里有专做书信营生的脚夫吗?” 作为平头百姓,莫毅没办法让驿站差役帮忙寄送书信物品,因为大汉朝律法明文规定,“朝廷驿站资源,非官员贵族不得占用。” 当然,凡是制度都难免有潜规则可钻,普通人想要来个公器私用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需要花些铜钱贿赂差役,莫毅这封信连收信人都死了,自然没有行贿的必要,所以才径直来到驿站旁的酒肆茶摊,目的就是为了寻那些住在驿站附近,已经将送信发展成行当经营的书信脚夫。 “谢客官赏,谢客官赏!”伙计欢喜的收了赏钱,态度立刻更热情几分,往边上角落一桌头戴斗笠的汉子一指,“有有有,那一桌全是书信脚夫,客官,需不需要笑的帮您叫个信誉可靠的书信脚夫过来?” “好,有劳了。”莫毅点头。 “呵呵,应该的,应该的。”伙计春木难得遇上个这么客气豪爽的客人,不愿敷衍怠慢,扯开嗓子喊道,“傻牛,来生意了,赶紧过来!” “来了!”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看着憨憨傻傻的汉子应了一声,背起竹箱快步走来。 伙计见莫毅有些奇怪,笑着解释:“客官,傻牛早年游泳溺过水,所以脑子不大灵光,不过您别看他瞧着憨笨,要抡起老实卖力,却是这帮书信脚夫里的头一份儿!去年有次帮人送信,收信人临时有事回娘家住了半个月,他就在人家家门口打了个窝棚足足等了半个月,直到收信人从娘家回来,亲手把信交到那人手上,才要饭回了居巢县。您将东西交给他捎带,虽然速度上可能要慢上几天,但保证能给您送到地方。” “呵呵,那这人不错啊,有股使命必达的脾气。”莫毅笑道。 “哎哟,不愧是读书人啊,这话说的太准确,傻牛确实有股使命必达的倔脾气,认准了收信人,就是收信人他爹娘出来代收不行。”伙计对眼前这为豪爽客官佩服的五体投地。 傻牛生的唱首长腿,几步就跑到桌前,憨憨的道:“春木,你喊我?” 伙计春木道:“来大生意了,赶紧问客官好。” 傻牛转头看向坐着的莫毅,鞠躬喊了声客官好。 莫毅一眼就喜欢上这个看着憨笨,眼神却清澈明亮的汉子,笑着招手道:“先坐下吃东西,吃饱了肚子在去帮我送信。” “这……”傻牛有些犹豫,等瞧见桌上的熟牛肉和炊饼,眼睛立时拔不出来了,眼眸中流露出的渴望溢于言表,但最后,他却是摇头道,“不了,我吃的多,要是把酬资给吃光了,我娘会饿肚子的。” “?” 莫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汉子原来是怕这顿饭就是他送信的酬劳,那样他吃饱了,他娘亲却要饿肚子,哈哈大笑道,“想不到还是个孝子,挺好,挺好,放心,这顿饭是我请你的,不算在送信的酬劳里,你敞开了吃,有本事把我吃穷了,算你厉害。” 说着,莫毅掏出一枚银大钱抛给伙计,“这钱先压在你这儿,他能吃多少,全算我的,多退少补。” 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大钱,伙计春木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娘诶,居然是银大钱,我这辈子才只见过两次啊!这读书人该不会是居巢县首富家的公子吧?!” 由于这钱买下整个铺子都有富余,春木不敢直接转身送进屋里给掌柜,怕万一是假钱,自己一个转身,对方就反过来冤枉自己掉包,那真是赔了命都说不清,告一声罪,春木小心的拿牙咬了咬,有印儿,是真银子! 这才用力一拍傻牛后背,笑骂道:“别傻愣着啊,赶紧谢过这位客官,你要吃这辈子第一顿饱饭了!”说完转身跑进茅屋。 傻牛只是脑子不太灵光,有些一根筋,不是真的人事不懂,赶忙谢过莫毅,大手往前一身,抓起两张炊饼大口吃了起来。 “呵呵,慢点吃,这顿饭你吃一两个时辰都不打紧。”莫毅看着傻牛满脸幸福的吃相,心情好了不少,将牛肉往前面推了推,道,“吃牛肉啊,光吃炊饼有啥意思。” 角落那桌书信脚夫见此情景,人人眼中的艳羡神色只是一闪,便被幸灾乐祸的神情所取代,偷偷望一眼正自斟自饮的青衫读书人,开始窃窃私语。 茅屋里,正密切关注这屋外一切的丰腴妇人眉头微蹙,等春木将货真价实的银大钱放在柜台上,立刻没好气的抽了他一巴掌,低声骂道:“蠢东西,你以为这钱是那么好挣的,好歹是跟傻牛一起撒尿和泥玩到大的,怎么能把傻牛往火坑里推啊!” 说着,不再理会一头雾水的春木,拿起银大钱,换上一副笑脸朝屋外走去。 莫毅没想到两个炊饼,半斤熟牛肉在眨眼的功夫就被傻牛吃光了,正准备喊伙计再上菜,却发现掌柜的已经雪峰微颤的朝自己走来,眨了眨眼,立刻明白其中关键。 却见丰腴妇人走到桌前停步,先施个万福,才将轻轻将银大钱放在桌上,歉然道:“这位客官,傻牛这憨货脑子笨,长得还丑,也就那些苟活的小门小户才愿意给他开门,门槛高的,还没等他说清来由,管家就会嫌脏了门楣,直接叫仆役乱棍赶人,客官一看就非富即贵,想必收信的人家也定是高门大户,恐怕傻牛没那个本事把信送到呢,要不……这顿饭我请客,您另请高明?” 妇人年过四十,吃了二十几年四海饭,见识心智自然远胜刚刚成年的伙计春木,见年轻人虽是读书人打扮,却腰挂刀剑,使得起四海钱庄铸造的银大钱,知道必定是位江湖人,还是很有实力那种。 这样的江湖人,有的是江湖朋友帮他卖命,别说送书信物品,就是千里送人头也不过一句话而已?可他却偏偏挑中了憨笨的傻牛送信,还如此热情招待,傻牛送信途中所要承担凶险和干系可见一斑,搞不好送完信还要被杀人灭口! 莫毅笑笑,将桌上包袱推给妇人,“不要想太多,只是觉得傻牛比较对我脾气才给了他这笔买卖而已,不信你看看包袱里的东西。” “这……你让我打开?”妇人不知道年轻人是不是在试探自己,只看了包袱一眼,就赶忙移开视线。 “也是,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的。”莫毅干脆自己解开包袱,将卫青要捎给父亲的虎皮和书信都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原来客官只是要捎一件虎皮回家啊……”妇人松了口气,虎皮虽说值不少钱,但只要一路小心谨慎些,问题不大。 她自然没胆子打开书信查看其中内容,但看到一旁写着收信地址的竹简上写着“会稽郡忘隆村郑季收”几字,而不是什么“万剑山庄”“某某府”,心中大石终于落地,看来似乎真的只是很寻常的送信而已。 “客观恕罪,是小妇人太过谨慎了。”丰腴妇人施个万福,“为表歉意,这顿饭就让小妇人做东。” “呵呵,不必了,只要误会解开就好,你赚钱比我艰难许多,心意到了即可。”莫毅笑笑,“傻牛这肚量,只怕得再来十张炊饼,五斤牛肉,还劳烦掌柜的去整治出来,不然他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我看,别人会以为我小气。” 丰腴妇人掩嘴轻笑,抬手在傻牛脑门点了一下,“傻了这么多年,总算傻人有傻福一回,等着。” 手在桌上一抹,银大钱瞬间消失。 傻牛憨厚一笑,“谢谢掌柜的,谢谢客官。” 角落里一众等着看戏的脚夫见丰腴妇人摇晃着汹涌波涛回了屋里,顿时傻了眼,心说感情天上还真有往下掉炊饼的事情啊,还正好砸在傻子头上,各个懊悔的捶胸顿足。 “唉,早知道就跑过去争一争,自己的声誉在居巢县也是出了名的,这买卖有很大机会落到自己头上啊!” 不过他们却也只敢捶胸顿足而已,倒没一人敢起什么半路劫财贪念。 一来他们都是居巢县闯出了字号的书信脚夫,只要还能走得动,就能一直吃这口饭,虎皮虽贵,卖了却管不了他们一辈子的嚼谷。 二来傻牛人憨笨不假,却不是个能随意拿捏欺负的主。去年同为书信脚夫的老赵故意刁难要启程去送信傻牛,结果把傻牛惹急眼了,直接一拳砸在脸上,到现在还只能喝稀粥吃菜泥。 这还只是刁难一下而已,要是动手抢东西,傻牛还不得挥刀杀人啊?当书信脚夫的,一年有大半年都在四下无人的官道上独行,谁不是竹箱下藏着把刀,到时候给天生的傻牛一刀劈了,都没处告状去。 不多时伙计春木将十张炊饼,五斤牛肉上桌,莫毅觉得春木啄击不错,便也分了他一碟牛肉,一张炊饼,自己也拿了一张饼卷着牛肉吃起来,想了想,将竹简上的收信地址用内力抹去,找春木要了笔墨,改成“会稽郡望隆村村长收”。 傻牛是个一根筋,要是发现收信人已经成了一座矮矮的坟,还不知道会怎么送信呢。 第一百零一章 霸气的袁随风 一大清早,袁随风在红拂伺候下换好衣服。 上品灵药名不虚传,只一颗而已,袁随风的伤势便好了大半,如今行走坐卧已经无碍。 吃过早饭,袁随风便拉着十分害羞的红拂去往父亲住处请安,自己和红拂的关系算是定下来了,臭媳妇总要拜见公公的。 “少爷,要不我还是下次再去吧?”红拂羞赧道。 “你叫我什么?”袁随风直视少女眼眸,坏笑着说。 “少爷呀?”红拂一时没反应过来。 “错了。”袁随风摇摇头,轻掐一下少女脸颊,宠溺道,“你该叫我随风或者郎君才对,你如今可是我袁随风的妻子了呢,不再是小丫鬟了。” “吓?” 红拂没想到少爷会突然调戏自己,立时害羞的满脸绯红,心里却满是甜蜜,就跟有无数蜜糖流入心田一般。 他们二人昨日在袁家众人面前表明心迹,发誓即便此生无望,来世也要做夫妻,两颗心早已紧紧贴在一起。 眼下这种看似少爷调戏丫鬟的无良举动,实际上更像是夫妻情侣间的小互动。 “好了,我也不勉强你马上改口,毕竟叫了那么多年,早已经叫顺口了。”袁随风微笑道,“不过这次带你去拜见爹爹,也不单单是媳妇拜见公公那么简单,还有个重要的目的。” “重要目的?那是什么呀?”红拂问。 “救红玉。”袁随风道。 “救红玉?”红拂不是特别聪敏的女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嗯,救红玉。”袁随风点头道,“柳彩娣和袁如龙不会放过红玉的,因为在他们眼中,昨天那场险些葬送了袁家的风波,袁如龙被我打成重伤,起因都是因为红玉向我通风报信。” 见红拂想要说话,袁随风摇了摇头,“我知道这么说很没道理,很无赖,冤有头债有主,如果追根溯源,昨天那场风波其实是他们自己惹下的,如果袁如龙不是要把你烧死祭天,那么你昨天洗完衣服就该回来给我做饭了,我有哪里会出手伤人。” 红拂点头,“是呀,要是他们不勾结圣火教,不把我抓去祭天,少爷你肯定不会出手的。” 袁随风叹道:“可像柳彩娣和袁如龙那些人并不会这么想,出了事情,他们从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在他们眼里,自己永远是没错的,错的永远都是别人。 如今我显露了身手,又得到了那位青衫恩公的欣赏赠药,在袁家的地位已今非昔比,他们暂时没办法对付我,必定会先把怒火发泄到红玉身上。” 红拂听到这里,小脸顿时吓得惨白,她紧紧抓住袁随风的手臂,焦急道:“公子,那你一定要救救红玉啊,没有她,我现在肯定已经死了!” 话音未落,红拂忽然想到什么,精神直接焦急变为惊恐,“糟了,已经过去一个晚上了,红玉该不会已经……已经……” 想到红玉可能已经被大夫人和如龙少爷折磨致死,红拂心如刀绞。 即便抛开救命之恩不谈,她也跟红拂亲如姐妹,当丫鬟苦,当少爷的丫鬟更苦,在无数个受了外人欺负却不敢向少爷诉说的苦闷日子里,只有红玉的陪伴与胡闹陪她熬过了一天又一天,最终守得云开见月明。 袁随风抬手搂了搂红拂纤瘦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昨晚袁如龙鬼哭狼嚎,父亲也受了重伤,柳彩娣光要照顾他们就已经焦头烂额,是想不起红玉的,只要咱们今早把红玉带出来,她就安全了。” 红拂见少爷自信满满,脸色终于稍微好看一些,但仍是追问一句,“少爷,红玉真的能平安度过一晚吗?” “呵呵,放心,有九成把握她平安无事。”袁随风虽然自信满满的安慰着红拂,心里却并不轻松,反而十分自责,他昨天就该把红玉带回自己小院的,可他昨天受了重伤,脑子变得很不好使,竟把这件事给忘了,若是红玉因此出了什么事请,他实在难辞其咎。 红拂心思单纯,见少爷如此自信满满,果然也松了口气,开始想另一个问题,“少爷,您有把握把红玉带出来吗?” 袁随风笑道:“呵呵,放心吧,以我如今的身份地位,别说一个红玉,就是要走袁家一半的丫鬟也没人会说个不字。” 红拂顿时急了,摆手道:“不用那么多丫鬟的,少爷有我和红玉就够了,我们能把少爷服侍好的!” 袁随风一笑,对少女那点小小的占有欲并未生出一丝反感。 家主院中,整夜打坐调息的袁世雄在院中第一声鸟啼中睁开眼睛,长长呼口气。 那位青衫年轻人的灵药实在是非同凡响,不过才一晚上功夫,竟让他的内伤也好了大半,功力也恢复了五成。 见夫人不在,知道是去照顾儿子袁如龙去了,便轻声道:“来人,伺候老爷洗漱更衣。” 门外立刻有人轻声称是,眨眼功夫,便端着铜盆手帕推门而入。 不多时袁世雄洗漱完毕,换了件黑色长袍,正打算去大儿子的院子看看袁随风,就见袁随风已经带着红拂出现在院中。 袁世雄见儿子走的龙行虎步,知道恐怕比自己恢复的更好,顿时点头微笑。 有子如此,相信孩子他娘九泉之下也会觉得欣慰了。 “随风、红拂,这么早就来见爹爹啊,呵呵,快进来,快进来。” “随风见过父亲(红拂见过老爷)……”袁随风和红拂来到屋内见礼。 “免礼免礼,都是自家人,这么客套显得多生分啊。”袁世雄哈哈笑道。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其实父亲看儿媳妇,感情也差不多。袁世雄见红拂起身后自动就贴近儿子,跟两个连体人儿似的,心里高兴极了,便道:“随风红拂,你们刚经历了生死考验,情比金坚,婚事什么的,就不必再拖了,等老祖宗和太爷一回来,就马上操办了吧,争取早日给我生个小孙子。” “呵呵,全凭父亲做主。”袁随风笑道。 “全凭老爷做主……”说完这句话,红拂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烧,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袁世雄和袁随风。 看到此情此景,袁世雄不禁想起袁随风的生母,那个如春风般温柔的女子,即伤感又欣慰道:“唉,随风,你比爹强啊,要是爹当年像你一样有勇气,你娘恐怕就不会……就不会……” 说到最后,竟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父亲,您如今还有伤在身,切不可过于哀伤。”袁随风劝道。 “对对对,如今咱们在谈你们成婚的大喜事,怎么能凄凄惨惨的。”袁世雄收起伤感,笑问,“随风红拂,你们成婚后是打算住自己的小院,还是搬来这里住?呵呵,爹不是古板的人,你们如果住惯了小院不愿搬过来,爹也随你们,但是一应家具用度,必选袁家未来家主的规格置办,不能再受苦了。” “呵呵,孩儿还是那句话,全凭父亲做主就好,我和红拂都没意见。”袁随风笑着说完,赶紧进入正题,“父亲,我想从您这儿要个丫鬟去自己院里,不知道行不行?” “哈哈,是爹糊涂了,如今小红拂已经是少夫人了,怎么能还干丫鬟的事情,爹这就让院里的丫鬟都过来集合,你你和红拂随便挑。”袁世雄笑道。 “老爷,我们不要别的丫鬟,就想要红玉!”红拂壮着胆子接话道。 “红玉?”袁世雄一愣,好半天才想起来红玉是谁,“你们想要那个专门伺候夫人的小丫鬟?这不太好吧……” 他的第一想法是儿子和儿媳妇打算给夫人柳氏上眼药。 到底父子连心,袁随风一下便猜到父亲想法,解释道:“父亲误会了,我们没有要给柳彩娣上眼药的意思,而是因为红玉对红拂有救命之恩,如果不趁早将她带离柳彩娣身边,恐怕性命不保。” 因为母亲的关系,袁随风向来直呼袁柳氏的全名,从不把她当什么后妈或者父亲的正妻。 之后袁随风便红玉如何向自己通风报信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袁世雄略作沉吟,点头道:“好,那我陪你们走一趟,现在妇人正在如龙的院子。” 三人过了回廊来到袁如龙的院子,不等靠近,一听到红玉的哀嚎求饶声。 “少爷,妇人,红玉再也不敢多嘴了,绕了红玉吧!” 回应她的,是一声声鞭子抽打在身上的噼啪声,以及袁如龙的咒骂。 “啪,啪,哼,死贱人,要不是去通知袁随风,本少爷能被打断条腿嘛,大狗,给我狠狠的抽她,抽死她!” 听着屋内的哭喊声,袁随风顿时热血冲上头顶,耳朵嗡嗡作响,怒吼道:“住手,给我住手!” 说完直接掠到门前,一脚将屋门踹飞。 丈高木门飞入屋内,就听一声惨嚎,正在挥鞭子的仆役大狗已被砸趴在地。 “我看你们谁敢在动她一下!”袁随风朝呆若木鸡的袁如龙和柳彩娣喝道,跟着一脚踩碎木门,将大狗的胸膛踩的凹陷。 可怜的大狗口涌鲜血,吭都没吭一声,就脑袋一歪,气绝身亡。 柳彩娣回过神来,色厉内荏的喝道:“袁随风,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当着我的面杀人,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来人,快来人,给我杀了这个逆子!” 袁随风冷笑,“逆子这两个字也是你配说?你以为你是谁?我娘吗?我记得你只生了袁如龙这么一个废物,并没有生我。”说完直接转身去解被吊在绳上,浑身皮开肉绽的红玉。 柳彩娣气的火冒三丈,恨不能直接动手掐死这个野种,却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这野种的对手,只能拍着桌子大声呼喊:“来人,快来人,袁随风这野种要造反了!” “别喊了,也不怕让人看了笑话!”门外,阴沉着脸的袁世雄低声喝道。 “红玉,红玉,我来救你了!红玉……”红拂跑进屋子,一眼就看到地上已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红玉,顿时泪流满面,扑倒在地,一把将其抱在怀里。 此时红玉疼的面如人色,但见到红拂,仍是扯扯嘴角笑了一下,“红拂姐……”却只来得及说一句,便彻底昏死过去。 “红玉,红玉,你别死啊,你别死啊,老爷已经答应让你跟我和少爷生活在一起了,你在也不会被如龙少爷欺负了,你别死啊……”红拂哭嚎道。 袁随风忙试了试红玉鼻息,发现还有气,顿时松了口气,“没事,只是昏过去了,我们这就带红玉去找铁大夫。” 说着,袁随风直接抱起红玉,朝父亲点点头,带着红拂径直朝屋外走去。 跨出门槛,袁随风忽然停步转身,又返回屋中。 在袁世雄、柳彩娣、袁如龙、红拂四人讶异的目光中,他一步窜到袁如龙的床榻旁,猛地抬起脚。 就听咔嚓一声,袁如龙本没有受伤的左脚应声折断,痛的失声大叫。 “啊!我的腿,我的腿!啊,好疼啊……” “随风不可,他毕竟是你弟弟!”事发突然,袁世雄想阻止却来不及了。 “哼,不论他是谁,只要他敢伤害我的家人,我都要他付出代价!”袁随风丢下一句话,大步离开。 柳彩娣昨天没看到袁随风跟三境练气士挥剑拼命的震撼一幕,袁家兄弟中向着她的又全都被袁望远等人杀了,再没人能跟她互通讯息,心里还把袁随风当成那个可以任意拿捏的野种,却没想到如今的袁随风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袁随风了,居然敢在她面前直接踩断他宝贝儿子的腿骨,头发顿时就炸了起来。 “狗野种,老娘跟你拼了!”说着就朝袁随风扑去。 “闹够了没有,还嫌我不够丢脸吗!”袁世雄抬手拦住,将其推倒在地。 柳彩娣一屁股坐在地上,心中既惊又怒,夫妻这么多年,貌合神离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还敢对她动手了,顿时气的浑身颤抖,她怒指着袁世雄骂道:“好啊,好啊,就知道你还忘不了那个贱人!” “住嘴,再敢骂一句小凤,老子现在就打断你的腿,再把你休了!”袁世雄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忍耐不住,心头火气,一拳将桌子砸个粉碎。 “你……你……”柳彩娣从没见过如此暴怒的丈夫,吓得魂不附体,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下文。 “在这照看好如龙,我去找铁大夫来给他治腿。”到底是多年夫妻,袁世雄见妻子吓得不敢说话,心中不忍,说了一声,大步出了屋子。 第一百零二章 袁家产业,杨柳和顾盼儿被擒 袁随风和红拂先一步到了铁大夫的院子。 此时铁丹申正在院中晾晒草药,见到随风少爷匆匆而来,正要转身见礼,就发现了少爷怀中浑身是血的红玉,忙道:“快快抬进正堂放在榻上。” 袁随风点头道:“红玉对我主仆有恩,还请铁大夫千万抱住她的性命。” “随风少爷放心,老朽一定竭尽全力医治红玉姑娘!”铁丹申郑重道。 他在袁家多年,一眼便瞧出红玉是受了鞭刑,联想到昨日之事,隐约猜到行刑之人恐怕是如龙少爷和大夫人,若换做平时,他一定不会回答的如此干脆,在没确定大夫人和大少爷的态度之前,多半还要借故拖延上一时半刻,免得治好了人却吃力不讨好。 但如今,一切已翻天覆地,袁随风凭借昨日一战,不但让众人看到了家主对他的舔犊情深,还显露出远超同辈的高强武艺与修炼天赋,更凭空多出一位随时可能会来看望,实力深不可测的年轻恩公,隐隐成了下一任家主的唯一接班人! 若只有前两点,铁丹申还不至于如此笃定上心,毕竟家主头上还有太爷和老祖宗压着,他们二位如果不喜欢袁随风,那即便袁随风有父亲宠爱和高绝天赋也是徒劳,但加上第三点,那位随时可能回来看望的青衫年轻人,未来家主之位却可以说已经板上钉钉。 老祖宗和太爷对阿西卡都那么毕恭毕敬,事事遵从,又怎么敢忤逆一位实力更在阿西卡之上的人的话? 三人进了正堂,袁随风将红玉放下后便退出房间关上了门,红玉虽然年纪尚幼,可毕竟是女子,他需要避嫌。 铁丹申让红拂将红玉的衣服用衣服剪开,免得脱拽时让伤口进一步撕裂,自己则去取来上好金疮药和清水手巾,先清洗再上药,最后小心包扎,喂食可消炎补气血的汤药,这是处理皮肉外伤的固定步骤。 堂外,袁随风在屋檐下来回踱步,烦躁不堪,自己可是拍胸脯想红拂保证会把红玉毫发无伤带出来的,如今却害的红玉遍体鳞伤,早知道那对母女这么狠毒,自己昨晚就该强撑着去要人才是! “随风,红玉怎么样了?”院外响起袁世雄的声音。 “父亲,您是来请铁大夫给袁如龙治腿的吗,恐怕您得再等一下,铁大夫正在给红玉诊治。”袁随风下了台阶,抱拳道。 “无妨,如龙身体强健,再疼上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大碍,不瞒你说,其实爹也对如龙的行事作风十分不满,早想让他吃些苦头教训,只是碍于你后母的关系,一直找不到机会,如今有你这当哥哥的出手教他做人,再好不过。”袁世雄摆了摆手,“算了,不说这个。红玉那丫头怎么样了?” “不好说,我抱她来时已经气若游丝。”袁随风铁皱眉道。 “唉,放心吧,铁大夫对医治皮肉伤外伤最是拿手,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没有救不活的。”袁世雄拍了拍儿子肩膀,“爹知道你袁家上下好感不多,只想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所以也没派仆役去你的院子,但爹已经传下话去,从今以后,不允许任何人伤害红拂和红玉,违者杀无赦。” 袁随风点了致谢,不论他实力如何,总无法时时刻刻都守在两女身边,父亲的一句话,为他免去许多后顾之忧,至于伺候的仆役什么,他过惯了跟红拂相依为命的清冷日子,根本无所谓。 两人在院中等了一盏茶功夫,袁世雄刚跟儿子略略介绍玩袁家拥有的产业,房门便吱呀打开。 “随风少爷,老朽幸不辱命,红玉姑娘已经无碍,只要服汤药静养十日定可痊愈。”铁丹申说着就看到负手而立的袁世雄,赶忙抱拳作揖,“铁丹申见过家主。” “免了,免了。”袁世雄摆手道,“铁大夫,小儿如龙的腿又断了一条,还请你去帮忙接上。” “啥?又断了一条?”铁丹申看着扯起嘴角冷笑的袁随风,知道八成又是这位随风少爷下的手,不得了啊,随风少爷简直堪称兄弟克星啊,够狠够辣,也不说别的,进屋拿上药箱就跟家主走了。 “对了随风,安顿好红玉以后,下午跟爹去一趟云里窟吧,今天是咱们袁家和云里窟一季一次的对账日,爹想带你去看看。”走到门口,袁世雄停步转身道。 对儿子故作冷漠十多年,袁世雄打心底觉得愧疚,如今儿子已经有保护自己的实力,袁世雄喜出望外,便想将袁家一个日进斗金的大进项交给儿子作为补偿。 袁随风想了想,点头道:“好,下午我和父亲一起去云里窟。” 不多时,袁随风和红拂亲自抬着躺在竹榻上昏睡的红玉回到自己小院,没一会儿,就有丫鬟送来饭菜,说是家住知道少爷少夫人如今没心思做饭,特地送来的。 袁随风让红拂收下,等丫鬟离开后,转身就把饭菜倒了,红拂大惑不解,说这么好的饭菜,倒了多可惜呀,袁随风只是笑着说小心使得万年船,毕竟他刚刚又踩断了袁如龙一条腿。 之后两人便去了厨房自己做饭,等吃过午饭,袁随风便打算动身去找父亲,接过刚到门口,一众表兄妹蜂拥而至。 袁随风见他们各个提着礼物,一副笑脸,知道是来巴结自己的,心里觉得恶心,表面却又不得不虚伪以蛇,硬是陪着众人在正堂闲扯了小半个时辰,才一起离开。 到了家主院时,父亲袁随风已等候多时,见儿子一脸无奈,笑着道:“呵呵,强者总是会有许多人巴结的,习惯就好,你别看这些人虽然本事不大,耍阴招使绊子的本事却是熟练无比,轻易还是别得罪的好,不然家宅不宁啊。” 袁随风点头称是,两人带上两名账房先生一起出了袁家。 …… 牛角山下,杨柳和顾盼儿一直躲到天近黄昏,屁股都坐麻了,才敢偷偷摸摸的探出脑袋查看情况。 杨柳揉着屁股看了一圈,发现四下无人,静悄悄的,终于松口气,“他奶奶的腿的,早知道他们不会追来,咱们何苦在草丛里躲这大半天,这会儿早就洗澡吃饭了。” 顾盼儿撅了根树枝作杖,撑着站起身,“小柳儿,他们没追来吗?” “没追来,四周连个鬼影都没有,唉,估摸着是一场火拼,两边人都死的差不多了,所以没法再追咱们。”杨柳又等了一会儿,确定真的没人后才跨出草丛,开始咿咿呀呀的舒展筋骨。 顾盼儿闻言松了口气,跟着走出草丛,自言自语道:“没追来就好,没追来就好,咱们赶紧回客栈吧,省的公子他们着急。” 杨柳点头,“嗯,既然没人追来,咱们就不用等大哥来接了,要是被大哥知道我来这种地方,肯定会罚我抄书的,能瞒着还是瞒着的好。” 两人正欲离开,却听身后响起阴恻恻的冷笑。 “二位姑娘在我云里窟胡闹一阵,还引发了一场械斗,就打算这么拍拍屁股走了吗?” 杨柳和顾盼儿顿时吓得身体一僵,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你……这位大叔,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呀,我们只是出来郊游的,没去过什么云里窟呀,对了云里窟是什么呀?”杨柳转过身,发现是个腰挂长刀,浑身杀气的魁梧汉子,立刻装成懵懂少女天真的问。 “行了,别装了,我们在大厅见过面的。”这壮汉便是之前师友德在大厅聊过几句的那个打手,他上前几步,不耐烦的道,“跟我走吧,师掌柜和花公子等着见你们呢。” “什么大厅,师掌柜是谁,花公子又是谁?”杨柳歪着脑袋,满脸的困惑。 壮汉懒得理睬,上去一把就要将二人擒住,却听杨柳忽然抽出弯刀喝道:“盼儿姐姐,动手!”自已抢先一步攻去。 顾盼儿知道这次不拼命是不行了,贝齿一咬,举着树枝冲了上去。 两人使得都是市井江湖一等一的功夫,平日里也偶有配合,打起来后竟在第一时间逼得壮汉连连后退。 杨柳见状心中大定,“盼儿姐姐,这人功夫不怎么样,我们杀了他在跑。” 顾盼儿棒尖戳向壮汉前胸三处死穴,点头道:“好!” 壮汉侧身一闪,避过棒尖,跟着一个鹞子翻身躲开弯刀拦腰一刀,顺势抽出长刀将顾盼儿手里树枝砍去一截,冷哼道:“原来都带着功夫,难怪这么有恃无恐。” 杨柳和顾盼儿习武之日毕竟太短,招式虽精妙,气力却远远不如练了二三十年武功的壮汉,斗了一盏茶功夫,皆累得气喘吁吁,手足像灌了铅般沉重,壮汉瞅准时机,左手连砍两记手刀,将两人兵刃劈落,右手弃刀不用,改为映照,瞬间扣住两人咽喉。 “再敢动一下,老子直接掐断你们喉咙!” 杨柳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连忙求绕道:“不敢动了,不敢动了,我们跟你走,跟你走。” 壮汉已摸清了两人的尽量,知道两人已没了气力,成了砧板上的鱼肉,笑了一下,松开双手,同时脚尖挑起弯刀,握在手中仔细端详,“嗯,是把江湖上难得一见的宝刀,不错,不错。” 杨柳眼珠子一转,商量道:“好汉,我们认栽了,愿意把这把刀和我们身上的钱都送给你,你放了我们吧?” “都送给我?”壮汉有些意动,毕竟这把宝刀若是带回云里窟,肯定会被老大找理由收走,就落不进他的口袋了。 何况老大让他们八大金刚出来找人时并没有说必须要把人带回来的话,不过是看在师友德的股东身份和花折枝的钱份上,才让他们出来做做样子而已。 正想说可以,又随即改变主意,心说:“我真傻,我又何必放了她们呢,这把刀当时只有我一个人见到真容,只要等下先换一把刀再回云里窟不就好了,老大总不可能信外人的话不信我的,这样一来,刀是我的,花折枝那五枚银大钱,也照样可以赚到手。” 想到这里,他用力推搡下杨柳和顾盼儿,催促道:“少废话,赶紧走!” 顾盼儿被推的踉跄,险些摔倒,脱口就要将周县令搬出来,“告诉你,我们跟周……” 话没说完,就被杨柳打断,“告诉你们,我们认识居巢县大铁的周师傅,你最好放了我们,不然铁匠帮不会让过你们!” “铁匠帮?”壮汉冷笑,“铁匠帮算个屁,你就是认识县令也没用,在我们地下世界的人眼里,朝廷官府都不过是个屁而已。” 顾盼儿见他们连官府都不怕,顿时脸色惨白,却见杨柳凑到身边轻声道:“盼儿姐姐,这种一个吃饱全家不饿的小喽啰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我们认识周县令的事情跟他们说也没用,等见了他们老大或者那个胖子和娘娘腔,我们再把这关系拿出来说,他们都是有家有业的,顾忌多。” 顾盼儿觉得这话说的在理,点了点头。 走了一炷香功夫,三人返回云里窟,却没有走之前那个大洞,而是绕道另一侧,从一个有巨石遮挡的狭窄山洞而去。 过了甬道,就看到一个灯火辉煌,坐满了人的石窟。 三人进了石窟,坐在云里窟老大云里金身旁的师友德立刻跳了起来,“哈哈,大小贱人,你们可算来了!” 他拍了拍自己用缠满布条的左臂,恶狠狠的道:“拜你们所赐,老子的胳膊被人砍了一剑,等着吧,老子非把你们统统先奸后杀了不可!” 对面的花折枝后背中了一刀,虽然没死,却只能趴在藤椅上一动不动,他看到顾盼儿和杨柳后,面目狰狞的吼道:“师掌柜,那个漂亮女人我不要了,留给你,我只要那个小丫头,她害的我将来三个月只能趴在床上,我要把她大卸八块!” 之前一战,花折枝与师友德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自己挂了彩,连带来的扈从也死伤大半,就没一个全须全影的。 最让他们二人痛心疾首的是,重金聘请的杜老剑客和杨宝为了擒贼先擒王直接展开一场血战,双双重伤而死,如今已经成了两具尸体! 第一百零三章 命悬一线 后来师友德与花折枝被对方刀剑砍伤,才惊觉连他们也已无法在这场厮杀中置身事外,便双双做出逃往云里窟求援的决定。 结果两伙人刚逃进云里窟势力范围,便遇上了得暗哨禀报匆匆赶来的八大金刚。 八大精钢也不废话,直接一拥而上缴了他们的兵刃押往云里窟,后来在云里窟大当家云里金询问之下,师友德和花折枝才知道自己上了小丫头的恶当,也才有了重金请八大金刚外出寻人的后话。 云里金见师友德和花折枝兀自叫骂不休,心里有些不悦,云里窟是自己的地盘,岂容他们如此肆无忌惮?! 又见那年纪大些的女子生的花容月貌,楚楚动人,心说:“难怪师友德这样的花丛老手都按耐不住,确实长得相当漂亮……” 然后,他想到一事,念头微动:“对了,明天是云里窟和袁家对账分红的日子,袁世雄和袁如龙今晚就会带着账房来云里窟。袁如龙那家伙年少好色,我不如把这女人献给他,说不定他一高兴,还能叫我几手山上功夫。” 云里金本来也是市井江湖的二流高手,高来高去的人物,整日想的都是拜入山上宗门,做山上神仙的出尘事。 后来访了十几座仙山福地,才失落的发现,若无财无势,自己连拜师帖都递不进山门,心灰意冷之下,干脆绝了修武的念头,凭双股剑在居巢县地下世界打下云里窟这份日进斗金的偌大家业。 但一朝习武,哪怕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心里渴望更高更强的武人执念也不会彻底湮灭,见顾盼儿生的比居巢县任何一家青楼花魁都更加美艳动人,云里金立刻便冒出了用美女换几招袁家山上功法的念头。 念头一起,就好像星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云里金立刻咳嗽一声,双手虚压道:“二位兄弟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让云某先说几句。” 师友德本来都想抽刀砍人了,见云里窟大当家发话,立刻换上笑脸,“大当家的有话,友德洗耳恭听。” 花折枝也不傻,立刻道:“花某洗耳恭听。” 云里金道:“那贱丫头挑拨两位大水冲了龙王庙,还在我云里窟的场子捣乱,自然该乱刀分尸……”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等两人笑着称是后,忽然话锋一转,“但我云里窟打开门做生意,也不能一味地霸道行事,必须要恩怨分明,就事论事,否则那些赌客觉得我云里窟蛮不讲理,喜欢胡乱株连旁人,又哪敢上门来赌,二位兄弟说是不是?” 师友德是商场老手,已经琢磨出云里金话里的意思,呵呵笑道:“云大当家所言极是,云里窟师某也入了半股,自然希望能生意兴隆,好多分些分红,此事怎么处置,全凭云大当家做主。” 花折枝是个标准的富贵公子哥,刚刚成年,还未开始接管家族生意,听不懂话里有话的门道,只觉得一句话听的云山雾罩,不知道云里金到底是什么意思,心说:“这大当家怎么这么墨迹,这两个贱人直接砍了不就完了吗,哪里那么多废话,我又不是不给钱。” 云里金见花折枝不但没有说话,反而一脸不耐,暗骂一句屁事不懂的毛头小子,接着道:“此事经过我已了如指掌,罪魁祸首只有那小丫头一人而已,与那名女子并无半点关系,这么着吧,为免我云里窟落下个胡乱株连无辜的坏名声,那名女子就不杀了,将其关入地牢一月,以儆效尤,刑满后就放她回去吧。” “什么?不杀了?那我的伤,杜老的命怎么办?”花折枝震惊的从藤椅上爬起,连背上的剧痛也忘了。 “哼,云某不是说了吗,罪魁祸首乱刀分尸,花公子还打算要什么交代?”云里金见花折枝如此不识抬举,脸立刻拉得老长。 “呵呵,我觉觉得云大当家如此处理的公道极了,我没有意见,全凭大当家做主。”师友德脸上笑容灿烂,心里却在哀叹,“唉,老子死了这么多人,结果那娘们却给云里金收了房,真是亏大发了,亏大了啊!” 听到师友德的话,花折枝在傻也明白过味儿来,虽然心里恨不能将云里金连同那两个贱人一起砍了,可形势比人强,忙收敛恨意,装作恍然大悟状道:“哦,想起来了,大当家刚才说过要把那贱丫头乱刀分尸,抱歉,抱歉,花某后背实在剧痛难当,竟把这么关键的话听漏了,大当家处理的十分公道,花某全听大当家的。” 花折枝自以为将自己的情绪掩饰的滴水不漏,却不曾想在地下世界打拼多年的云里金早就混成了人精,他那眼眸中流露出的恨意早已被他看在眼里,当即就永除后患的杀心。 只是此刻当着师友德这外人的面,云里金不好做出刚收了钱就挥刀砍杀金主的事,只得等之后再除之永除后患。 他朝手下摆摆手道:“既然二位对花某的处理结果没有意见,那就照做吧。” 之前将杨柳和顾盼儿压来的那个壮汉和另一个同为八大金刚之一的汉子走到堂前,朝大当家抱一下拳,一个抽刀,一个伸手去抓顾盼儿肩膀。 “住手,我们可是县令周博的座上宾,昨天才刚跟他在同福客栈喝过酒,你们敢动我们一个头发,周县令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杨柳见他们真要动手了,急忙大喊道。 此话出口,果然起了效果,洞窟内先是为之一静,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老六,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好好笑啊,哈哈……” “哈哈,周县令?周县令是什么东西,一条狗吗?” “老九,不许侮辱狗,狗会咬你屁股,周县令可不会。” “呵呵,小丫头,周县令对我们云里窟而言,不过就是条只叫不咬人的废狗,想拿他的招牌保命,你想多了。”云里金冷笑道,“卢新,既然这小丫头上面有人,我们也不能随便杀了了事,你把她剁成十八块喂狼吧。” 之前押着两人来到云里窟的壮汉抱拳称是。 杨柳和顾盼儿这下彻底慌了,她们怎么也想不到周县令的名号在云里窟居然这么不好使! 其实这只能怪杨柳昨天跟伙计打听的时候太随意,没将伙计的话全都记下。 在居巢县,周博斗不过云里金的事情都编成故事在井水处流传一两年了。 周博在居巢县四年,曾经先后六次让方朗率领衙役军卒突袭云里窟,结果每次都是刚出县衙,云里金便已经得到消息开始转移,先后六次扑空。 后来周博又让方朗独自前往云里窟,结果依旧是人到巢空。 后来周博总算明白过来,不但县衙周围和内部有无数地下势力的眼线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云里窟更是特地派出山上人在盯着方朗,以防止方朗凭借高墙境界独自突袭。 之后周博上书求援如泥牛入海,毫无消息,只好退而求其次,暂时放过那些居巢县中的地下势力,转而努力发展民生。 好在云里金等人派人日夜盯着县衙一举一动,也不过是为了自身利益,不是真想跟他作对,他发布的种种惠民政令都执行的畅通无阻。 “不要,我不要被砍成十八块喂狼,我不要!”杨柳眼看卢新抽刀靠近,吓得魂不附体,一个劲儿往顾盼儿身后躲。 顾盼儿关键时刻反倒不怕了,拦在杨柳身前道:“要杀就杀我吧,不要伤害杨柳,公子最疼杨柳了,你们要敢动她,公子一定会杀的你们云里窟鸡犬不留!” 众人又是大笑,什么公子不公子的,藤椅上躺着的不就是花公子嘛,养尊处优的东西有个屁能耐啊,还想杀的云里窟鸡犬不留,快别笑掉大爷们的大牙了。 正当洞窟里闹哄哄的起哄时,甬道中走进四人,头前两个穿着锦袍,一看就是主子,身后两人穿着棉衣,手里抱着算盘,不用说也知道是账房先生。 头前那个身穿白袍的年轻人道:“你公子能杀的云里窟鸡犬不留?你公子是谁?” 洞窟内顿时鸦雀无声,除了花折枝那伙人外,包括云里金、师友德在内的所有人都恭敬地抱拳道:“见过袁家主。” 原来来人正是袁世雄、袁随风父子。 “都是一起赚钱的朋友,大家不必多礼。”袁世雄淡淡的道,却是理所当然的受了众人拜见。 对云里窟的人而言,县令周博屁都不是,对他牛角山袁家而言,没有他们的照拂,云里窟就屁都不是。 作为邪修,袁家可以让饲养的小鬼帮云里窟鬼影传讯,事事快县衙一步,也可以在关键时期安排身手与方朗相近的练气士轮流盯着方朗的一举一动,更可以一句话就让云里窟所有人生不如死。 有袁世雄在场,云里金哪里还敢坐着,快步从高台石座上走下,恭敬的问:“袁家主,不知这位公子是……” 他没看到常打交道的袁如龙,却看到一位模样斯文的白袍公子,不禁有些好奇。 “如龙练功受伤,如今正在休养,他是我长子随风,以后云里窟的一切你跟随风商量即可”袁世雄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长子随风?”云里金心说袁如龙不是你大儿子吗,怎么又出来个长子随风,可这话他绝不敢说出口,山上人家的私隐不是他一个市井凡人可以打听的,听多了容易送命,忙抱拳道,“云里金见过随风少爷,将来云里窟全依仗随风少爷了。” “云大当家客气了。”袁随风微笑道,其实他不喜欢修炼邪功,同样也不喜欢赌博,但毕竟是家里产业,总不能置之不理。 三人寒暄几句,云里金便吩咐手下速速搬来桌案,在这里大摆筵席。 看着举止斯文、眼神清澈的袁随风,云里金有些拿不准主意,心说:“袁如龙看来是在袁家失宠了,那我抓住的这个美女是不是该献给袁随风?可看他这样子,好像并非好色之徒呀。” 不过他转念就想到花折枝,还不是斯斯文文,看着都像个有龙阳癖的呢,还不是为了抢美人跟师友德打生打死? 还是献了子啊说,反正献了总不会有坏处。 此时一洞人中除了挂彩的花折枝和师友德等人局外人似的站在角落,剩下的大手们都开始忙活着搬桌案椅子、美酒佳肴,山洞中央,只剩下袁家父子、云里金,和杨柳顾盼儿。 云里金知道袁世雄不好女色,这几年别说流连花丛,就是纳小妾的事情都没干过,便找个机会,对袁随风轻声道:“随风少爷,你觉得这女子姿色如何?” 袁随风看了看容颜俏丽,却没多少血色的顾盼儿,点头道:“挺好看的,怎么了?” 听到这话,云里金心中大定,搓着手猥琐笑道:“既然随风少爷觉得她长得不错,那我今晚就把她送到随风少爷房中去。” 五人都在山洞中央的地毯上站着,云里金的话自然几人都能听到。 袁世雄笑了笑,对于云里金给儿子送女人的事情并不反对,儿子苦了这么多年,风流风流也算是补偿了,只要别沉迷就行,毕竟山上人家,修炼才是第一位的。 不过他为老不尊,一旁不敢动弹的顾盼儿却是听得脸色铁青,她不禁用力攥紧拳头,心中发誓道:“我决不能对不起公子,要是他们来硬的,我立刻跟他们拼了!过去是没有的选,如今公子救我出了那人间地狱,哪怕是死,我也不能再失了贞操!” 杨柳也是暗暗攥紧拳头,心说:“反正姑奶奶这次是死定了,死前说什么也要护一下盼儿姐姐,不然到了阴曹地府,哪还有脸见跟盼儿姐姐一起去见阎王爷。” “送到我房中去?”袁随风皱了皱眉,随即明白云里金将自己当成了袁如龙那种好色之徒,强压不满微笑道,“不必了,我已经有了挚爱的妻子,不需要其他女人。” 云里金赶忙称是。 袁随风说完后,转头看向两个脸色铁青的女子,继续刚才的问题:“小丫头,你大哥能一人杀得云里窟鸡犬不留?他是什么谁,在江湖上可有名号?” 第一百零四章 死也不说,大哥你总算来了 云里金没想到袁随风对妻子如此情深,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得罪人了,忙补救道:“呵呵,随风少爷,您不用理会她们,在牛角山这地方,袁家就是天和规矩,不管她们大哥是谁,只要到了牛角山,就得向袁家卑躬屈膝。” 袁随风可不是袁如龙那样的二百五,听几句阿谀奉承的假话,就真以为袁家可以在牛角山甚至居巢县横着走了,别的宗门暂且不提,单单是昨天来的那位青衫恩公,就能让老祖宗袁明珠反过来卑躬屈膝。 想到那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衫恩公,年纪轻轻便拥有了能诛杀三境练气士的强悍实力,还为人仗义,上品灵药说送就送,袁随风由衷的道:“云大当家,这种话以后就别再说了,要知道人外有确实人,天外确实有天,咱们赚钱高调些倒还无妨,但做人最好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额……是是是,随风少爷所言极是,以后云某一定谨言慎行。”云里金没想到这位大少爷不但不好女色,连对奉承话都免疫,简直是块油盐不进的石头,不禁为将来如何跟他打交道一阵头大。 杨柳见袁随风没有欺负盼儿姐姐的意思,脸色稍缓,知道周博那家伙是不顶用了,便卯足了力气吹嘘莫毅,“我大哥姓莫名毅,是个武气双修的山上人,可厉害了,打架从没输过,就是脾气特别不好,但凡得罪他的,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江湖豪杰,没一个不被砍脑袋的!” 说着忽然想起空海和尚,本着多拉杆大旗没坏处的理念,继续道:“对了,我大哥最近还收了个大和尚当跟班,是大汉三大佛寺之一的尚林寺的云游和尚,叫空海,不但力大无穷,武艺高强,个子有一层楼那么高,还会降妖除魔呢,之前一战更打死了上百妖修,虎豹豺狼,狐狸熊精,啥都有!你们最好别伤害我们,否则我大哥发起火来,肯定会带着大和尚直捣云里窟,把这里杀个鸡犬不留,夷为平地。” 听到这番吹牛不打草稿的话,本来打定主意不说不错的云里金忍不住嗤笑道:“哼,小丫头,吹牛皮也要靠点谱,还武气双修的山上人。这年头灵气枯竭,练气士都大半转去修武,哪还有人做武气双修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对杨柳来说,比要了自己小命更不能忍的,就是有人当着自己的面侮辱大哥! 立刻梗着脖子反击,“你懂个屁,你是山上人吗?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嘛?一个捞偏门的下三滥,也敢说我大哥的坏话,吃屎吧你!” 也难怪杨柳如此激动。她一生孤苦无依,只觉得自己是无根浮萍,来到人世间纯粹是来受苦遭罪的,但自从莫毅出现,不但给了她亲人般的关怀,还细心照料她的饮食起居,亲自教她写字习武和做人的道理,这一切的一切,早已让她将莫毅当成了如同父兄般存在。 试问又有谁能容许别人侮辱自己的父兄?! “贱丫头找死!”云里金怒喝一声,抬手朝杨柳天灵盖拍去。 “慢,别伤她!”袁随风和袁世雄异口同声道。 袁随风离杨柳更近,闪电般伸手一挡一推,在云里金刹那便要拍碎杨柳天灵的手掌拦下推开。 掌风所致,杨柳只觉一股劲风扑面,不但睁不开眼,更几乎无法呼吸,心下骇然。 这还是在袁随风用了内力阻挡了大部分掌风的情况下,否则云里金毕竟是市井二流高手,哪怕一掌没有直接拍中,掌风也能打的她皮开肉绽。 云里金见自己动了杀机的一招“裂石掌”被袁随风轻易化解,终于明白眼前这位接手云里窟事务的袁家大公子,跟之前那个草包袁如龙有天壤之别,再不敢造次,抱拳说句少爷好功夫后,乖乖退到一旁。 “啊!”顾盼儿吓得叫了一声。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顾盼儿根本来不及挡在杨柳身前。 此时她见袁随风和那位袁世雄虽然都说了不准伤害杨柳的话,袁随风更亲自帮杨柳挡下云里金一招,但两人抿嘴皱眉,一看就很是不满,以为是杨柳的胡吹大气惹恼了他们,毕竟武无第二,谁愿意自己在自己的底盘是行被别人压过一头?何况小丫头最后还用上了恐吓威胁,这不是逼着人家动手吗?! 赶忙一步挡在杨柳身前,施个万福道:“袁家主,随风公子,小妹不会说话,还请二位见谅。” 袁随风没有接话,只是对脸色煞白的杨柳问:“你大哥姓莫?” “是。”杨柳咽了咽口水,腿有些发抖。 “能形容下你大哥的样子吗?”这次说话的却是袁世雄,语气严肃。 “啊?”杨柳不明所以,心说:“啥情况,你们干吗要我形容大哥的样子,难不成还想画个图去找我大哥的麻烦不成?” 正犹豫说还是不说,袁随风微笑道:“别怕,我们可能跟你大哥是……是朋友……” “是朋友?” 杨柳不太相信袁随风的话,寻思:“大哥跟我一样,都是头一次来居巢县,除了县令周博和方朗,谁也不认识,哪会有什么朋友,何况大哥的姓名并不常见,要是朋友的话,我报了名讳就该你好我好大家好了,哪里还需要确认样貌呀?” “等等,这里是牛角山,而这两个家伙姓袁?!” 杨柳大惊失色,“妈呀,昨天大哥要去杀人放火的那家,不就是牛角山袁家吗?!完了,完了,落在仇人手里了,这下自己跟盼儿姐姐想要个痛快死法也没戏了。” 小丫头想到这里,顿时面如死灰。 “杨柳,你怎么了?”见她这般神情,顾盼儿有些不解,之前哪怕要被云里金大卸八块,杨柳也没有吓成这样呀。 好在顾盼儿也不是笨人,仔细琢磨一番之前对话,在联想起昨日之事,顿时恍然大悟,随即一颗心彻底沉入谷底。 袁随风和袁世雄看着面如死灰的两人,互视一眼,都从双方眼中看到了不解,均想:“这是怎么回事,双方认识,不正是她们两人活命的好机会吗,怎么反而吓成这样了?” “云大当家。”由于担心真是恩公的朋友亲人,两人不敢催促,更不敢用邪修手段严刑逼问,只好先问云里金她们到底犯了什么事,需要被大卸八块。 云里金自然不会隐瞒,将之前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然后,我就让八大金刚把她们压了回来,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云里金说完经过,抱拳道。 袁随风饱读圣贤书,虽然不至于多么心怀公益,却十分公正,听了经过,不禁抿了抿嘴,“这么说来,她们似乎是在被师友德和花折枝骚扰的情况下才被迫展开反击的,很难算得上是故意找他们麻烦,而且这场厮杀发生在洞窟之外数里处,要说扰乱了云里窟的秩序,似乎有些牵强啊……” 云里金鬓角有冷汗流出,忙解释道:“回随风少爷的话,主要是因为师友德是咱们云里窟的小股东,花折枝又在这里开销了大把银钱,我若行事不偏向点他们,恐怕下次少了生意,随风少爷如果觉得我做的欠妥,我马上改正。” 袁随风看向父亲,后者点点头,示意这件事情他可以自己全权处理,想了想,转头道:“我刚刚接手袁家对云里窟的生意,对地下赌坊中的种种门道远没有云大当家精通,胡乱指点恐怕只会坏了云里窟的买卖。这样吧,如果他们大哥是我们袁家的朋友,此事我自然需要插手管上一管,但如果不是,就按照云大当家之前的处理办法惩治吧。” 这处理方案的并没有丝毫高屋建瓴之处,却胜在一个稳字,连管理家族生意多年的袁世雄都听得不住点头,抡起沉稳干练和不感情用事,如龙哪怕已磨练了那么多年,都及不上随风三分。 云里金听了这话也是暗暗松了口气,不论干哪行,最怕的都是外行领导内行,发布一大堆屁用没有,甚至起反效果的意见,抱拳道:“随风少爷放心,云某一定把此事处理好。” 洞窟四周,桌案已经摆齐,打手和仆役们端着各色菜肴美酒鱼贯而入,一时桌上菜香酒香四溢,勾的伤后急需进补的师友德和花折枝馋涎欲滴。 只是三位大佬都还在说话,他们两个外人自然只能和其他打手一起在边上候着。 “花公子,你说他们这么还不动手杀了那贱丫头啊,我都等得不耐烦了。”师友德道。 所谓的同仇敌忾,大概就是说的师友德和花折枝,两人被杨柳耍的损失惨重,此刻竟成了朋友。 “谁知道呢,估么着想从她们的主子那里多榨些钱吧,不过无所谓,不管他们想要多少钱,我都加倍的给,我一定要把她们两个贱人千刀万剐不可。”花折枝是恨极了杨柳和顾盼儿,除了那些死了的,这里就属他伤的最重。 洞窟中央,袁随风见杨柳总也不说话,只得再次询问:“小丫头,你大哥到底长什么样子?” 杨柳想了想,开口道:“我大哥身长八尺,留着络腮胡,喜欢穿黑袍。” 刚才这段时间,她已经想通了,自己就是死也不能说出大哥的样貌,只有这么样,大哥才能高枕无忧! “身长八尺,留络腮胡?”袁随风听得眉头微蹙,这模样跟那位出现在自己家的青衫公子差的也太远了,正要让云里金将两人带下去处理了,忽瞥见小丫头眼角微提,双目炯炯,全是决绝之色,又觉得哪里不对,便转头问顾盼儿,“你说。” 顾盼儿朝杨柳点了点头,也决绝道:“我家公子身长八尺,留着络腮胡。” 她已经明白了杨柳为何说谎,为了莫毅的安全,她也不惜一死! “父亲,你看这……”由于两人的神情,袁随风料定两人是在说谎,可是说谎对她们有何好处啊,他想不懂。 袁世雄何等老辣,哪能看不出两女是在胡说,可他也把莫毅当成恩公,不知道两女却把他们父子当成了莫毅的仇人,一时间也想不通其中关键,沉吟片刻,道:“要不我用失魂大法试试?” “失魂大法?”云里金听到后顿时后背发凉。 失魂大法是邪修用来拷问他人机密的残酷手段之一,可强行将负责理智的那部分神魂剥离出体外,只要实力比施法者弱,几乎可以让他人说出知道的所有一切,但后遗症也十分严重,被施法的人会直接变成白痴,甚至脑浆当场融化而死。 袁随风摇了摇头,“不行,如果她们真是莫公子的亲人朋友,咱们这么做岂不是弄巧成做。” 两人正犹豫间,云里金提议道:“袁家主,随风少爷,要不咱们把她们关起来慢慢问?” 两人想了想,点头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云大当家,你先把她们带下去关起来,记得好生对待,等一切水落石出,在动手不迟。” 云里金点头称是,让卢新几人押着杨柳和顾盼儿去往地牢。 “等等!” 正当卢新几人把两女押往洞窟内地牢是,花折枝再也按耐不住,撑起半个身子喊道。 “怎么?”云里金皱眉道。 “云大当家,不是说好了要当场把那贱丫头砍成十八块的吗,怎么还要带下去动手啊,那样我岂不是看不到了!”花折枝急道。 原力金冷哼一声,道:“我们云里窟做事,还要你教不成?” 花折枝实在恨极了杨柳,嚷嚷道:“只要你现在就砍死那贱丫头,我可以再多出十倍的钱!” 不等云里金呵斥,甬道中,一个声音森然响起。 “你要砍死哪个贱丫头?” 杨柳和顾盼儿身子猛地一震,转头看去,立刻带着哭腔唤道:“大哥(公子)!” 袁世雄与袁随风也向甬道看去,惊喜道:“恩公是你!” …… 在居巢县县城外的驿站旁,莫毅请傻牛吃了人生第一顿饱饭后付了送信的酬资,便起身返回同福客栈。 等到了客栈,已经是下午未时两刻。 第一百零五章 你打算怎么处理? 此时大部分百姓已领过汤药陆续返家,客栈外之声几名县衙仆役在做倒渣洗鼎的收尾工作,莫毅见空海等人都已经歇了,跟维持秩序的贼曹点点头,直接进了大堂。 现在还没到饭点,空海几人都各自回房歇息去了,莫毅知道他们忙了一上午都累的够呛,也不打扰,径直回到自己房间,将神识潜入玉简修炼。 修炼无岁月,等他从玉简中返回,已是日暮时分,就听到门外兔美柔柔的声音响起。 “大哥,你回来了吗?” “嗯,回来了,进来吧。” 兔美笑眯眯的推门而入,“大哥,信寄的顺利不?” 莫毅微笑点头,“挺顺利的,遇到了个很有趣的人。” 他朝门外看了看,没发现杨柳,有些奇怪,平时这个时候,杨柳那丫头肯定早就一步三蹦跑进自己屋里了,“杨柳和盼儿还没回来吗?” 兔美摇摇头,“没有,早上出去以后到现在都没回来。” 莫毅点点头,“准是杨柳那丫头贪玩忘了时间,没事儿,在居巢县这种地方,认识了县令,应该出行无碍。” 两人没聊几句,空海和卫青也出了各自房间来到莫毅这里。 莫毅先告诉卫青信和虎皮已交给一个可靠的书信脚夫,之后就跟空海聊起中午给县令周博治疗肺疾的事。 一切都很顺利,有上品灵药在手,空海治疗起周博的肺疾可谓举重若轻,服药后只针灸半个时辰,顽疾便好了大半,相信再有一日就可彻底痊愈,喜得那位做事沉稳的县令大人眉开眼笑。 “莫毅,这种上品灵药炼制极其不易,是江湖上打破头争抢的宝贝,以后轻易别拿出来了,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空海将锡瓶递给莫毅后提醒道。 “嗯,晓得了。”莫毅接过锡瓶放入竹箱底部。 感受着锡瓶传来的凉意,莫毅琢磨着是不是该去买个方寸物了,自从开始行走天下,他身上值钱的东西就越来越多,遮天洞府得到的玉简,黑风府捡来的药匣,阿西卡那儿搜刮的上品灵药,随便哪一样都是让人眼热的宝贝,就这么大刺刺的放在一只普通的竹箱里,实在太不稳妥,也太招摇。 众人闲聊之中,西方余晖耗尽,天色转暗,县城中催促百姓返家的净街鼓开始敲响,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声响。 等鼓声息止,街上除了巡逻的贼曹外已空无一人。 “怎么还没回来,这也太没分寸了。”莫毅站在窗口朝外远眺,依旧没发现顾盼儿和杨柳的身影,不禁开始担心起来。 “大哥,她们会不会被巡逻的贼曹扣下了?”卫青道。 如今的大汉朝,除了上元节那几日外,其余日子全部实行宵禁,净鼓响毕,百姓们除非遇到产子或者突发疾病等重大情况,否则一律不准上街,违令者轻则拘禁,重则挨板子。 “应该不会,这里毕竟不是长安,宵禁一事不会执行的那么严格,相信报了县令的名号,巡逻贼曹们应该不会为难她们。”空海道。 之后众人翻上屋顶举目四望,依旧不见两人返回的身影,才真的急了,开始兵分三路寻找,结果找遍了整座县城街巷,依旧没找着两人。 眼看约定的碰头时间临近,三路人只得返回同福客栈碰头,发现三路人皆一无所获之后,便打算通知周博和方朗,让他们派人出去挨家挨户搜寻,谁知就在动身之时,一个伙计无意中提供了重要线索,说杨柳姑娘昨天曾经仔细问过他关于地下赌坊的事情,还赏了他一枚铜钱。 莫毅等人知道杨柳的脾气,猜到她多半是觉得寻常地方没意思,就带着顾盼儿去了那个叫云里窟的地下赌坊玩耍,当即决定去往云里窟。 由于莫毅已是武气双二境,轻功远胜空海和兔美,比卫青更是强出不知多少倍,便独自一人先行赶往云里窟,让他们跟着自己沿途留下的记号追赶。 结果刚到牛角山下,就听到一处被巨石遮挡的狭窄山洞中传出杨柳和顾盼儿的声音,莫毅先三剑削秃一棵大松树的树顶作为记号,落地后直接踢飞四个守在洞口的打手,匆匆进了山洞。 …… “你要砍死哪个贱丫头?” 洞窟中,莫毅的话在岩壁见回荡,冷的就像寒冬腊月的刺骨寒风。 花折枝此刻怒火攻心,脑袋红隆隆作响,竟没听见袁家父子那声包含敬意的恩公,反而只听到了杨柳和顾盼儿那声大哥和公子。 开始还略微诧异,以为来了什么厉害人物,定睛一看,不过是个穿着普通青衫的清瘦年轻人而已,瞧着年纪比自己还要小几岁,顿时胆气雄壮起来,对袁家父子喊道:“袁家主,随风公子,我愿意出二十倍的钱,你们帮我连那个男人也砍成十八块!” “你们还要把我砍成十八块?”莫毅冷眸扫向袁世雄和袁随风。 袁家父子被莫毅的冰冷眼神盯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只用上脑门,当即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且不说莫毅对他们有恩在先,就是他那直接击杀阿西卡的实力,也不是他们能够得罪的起的! “姓花的,给老子把嘴闭上,这位莫公子是我们袁家的大恩人,也是你这狗东西可以随意叫嚣的!”袁世雄怒骂一声,抬手就是一拳递出。 五丈之外,花折枝被拳罡砸中面门,面骨登时粉碎,惨叫着从藤椅上向后翻转倒飞,将身后三名负伤的扈从一齐砸倒在地。 “这其中有重大误会,还请恩公听我解释。”额头冷汗直冒的袁随风快步走到莫毅身前,抱拳行礼,腰弯下后就在没直起来。 莫毅没理会等候自己答复的袁随风,而是先看了看激动地眼眶通红的杨柳和顾盼儿,问:“你们有没有受伤?” “大哥,公子!” 受尽侮辱的顾盼儿和杨柳嚎了一声,扑进莫毅怀中哇哇大哭起来。 杨柳抽泣道:“大哥,他们都是乌龟王八蛋,见盼儿姐姐生的漂亮,就带人追杀我们,我们差点就被他们先奸后杀了……呜呜……” 这次小丫头觉得自己半点也没做错,哭的那叫一个委屈,那叫一个稀里哗啦。 顾盼儿见自己居然也不知害羞的扑进了莫毅怀里,顿觉羞涩难当,便想着赶紧往后退开一步,免得失礼。 可莫毅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安全,就仿佛狂风中的避风港湾,暴雨时的避雨屋檐,顾盼儿即便有心退开,身体却无论如何无法向后挪动半步。 “公子,我们本来只想来云里窟见识一下,没想到居然……居然……” 莫毅叹了口气,之前还恼火不已的心顿时软了下来,拍了拍两人后背安慰道:“好了好了,我在这儿,没事了,没事了。” 莫毅本来对于杨柳和顾盼儿来地下赌坊一事十分恼怒,赌博一事就跟毒品一样,是看都不应该看一眼的,更别提来地下赌坊尝试了! 他甚至打算见面之后直接给两人一耳光,好让她们涨涨记性,可看着哭的无比委屈的两人,他的心又软了,想着算了,还是回去以后慢慢教育吧。 此刻,吓得面无血色的师友德心里那叫一个委屈啊,“小丫头,小姑奶奶,小祖宗,我可没想过把你先奸后杀啊,不带这么冤枉人的!” 可他什么也不敢说,只能把委屈憋在心里。 现在的师友德,真巴不得成为杨柳口中那股屁都不是的存在,至少这样,他有机会被无视,有机会偷偷溜走。 从之前袁世雄对花折枝的手段就可以看出来,为了能让莫毅消气,袁家父子不介意大开杀戒。 如果说师友德已经吓得面无血色,那么站在袁世雄身旁的云里金则是气得脸色铁青。 他如何也想不到,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竟然会发展到如今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娘的,卢新那杂碎不是说这小丫头和女人不过是寻常富户家的小姐丫鬟吗,靠,骗鬼啊,寻常富户家的小姐丫鬟会有一个能让袁家父子怕成这样的靠山吗!” 在场之人,只要不是又聋又瞎,就都已经明白,这两个之前被他们当成砧板鱼肉的女人有个连袁家都得罪不起的大靠山! 想到这里,那些之前口出秽语污言的打手们各个吓得魂不附体,直往角落出溜,看那模样,就差把脑袋塞进岩洞里装鸵鸟了。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这么害怕,比如那些之前比较克制的打手们就在暗自窃喜,胆大些的,甚至还往前凑了一步,等着看好戏。 “完了,我命休矣。”刚刚偷溜到甬道出口处的卢新,发现云里金吃人般的目光已经发现了他,顿时后背一凉。 这件事别人可能还有机会活命,他这个收了师友德好处,用谎话骗的大当家派出八大金刚搜捕杨柳和顾盼儿的罪魁祸首绝没可能活命。 “娘的,死也要搏一搏!”卢新一发狠,直接朝甬道逃去。 “哪里逃!”云里金一声怒喝,脚下一蹬,朝其追去。 这件事必须要有个人出来顶岗,师友德和花折枝还不够,云里窟也必须出个脑袋。 杨柳听到动静,从莫毅怀里探出脑袋,一看卢新要跑,立刻叫道:“大哥,别让那家伙跑了,他抢了我的刀,还差点打死我和盼儿姐姐!” “嗯。”莫毅点头,轻轻推开顾盼儿和杨柳,转身一刀挥出,同时对追击的云里金喝道,“前面那家伙,滚开!” 云里金心头一凛,急忙转头望去,见真气四溢的锋锐刀芒离自己脚踝不到一尺,差点没当场尿了裤子,全身内力运至双脚,奋起一跃,才堪堪包住双脚。 如今莫毅的实力今非昔比,真气刀芒的威力更远胜从前,三指粗的金芒在距离地面三寸位置急速划过,如劲风拂过草原荡起的涟漪,掠过洞窟,钻入甬道,不多时就听到卢新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跟摔倒后的噗通声。 “把他带过来。”莫毅对惊魂未定的云里金说。 “是,云某这就去。”云里金快步走入甬道,不多时就将双脚脚踝被刀芒整齐削断的卢新拖了回来。 “杨柳的刀呢?”莫毅问。 “杨……杨柳姑娘的刀……被我藏在……藏在房间床下。”卢新忍着剧痛产生回答。 莫毅点了点头,对云里金吩咐道:“你带他去把刀取来,那不是你们云里窟的东西,该物归原主。” 云里金此时哪还有什么大当家的威风,像个仆人般恭敬的弯腰点头称是,都顾不上看袁家父子一眼,就拖着卢新除了洞窟。 莫毅见杨柳和顾盼儿情绪都好些了,便让她们去边上坐下,自己则仍站在洞窟中央的地毯上,语气冰冷的对一直弯着腰的袁随风说:“我救了你们,你们却要杀我的家人,我想,你们该给我一个合理满意的解释。” 袁随风最怕的就是莫毅直接动刀,最不怕的就是解释事情经过,因为在这件事上,他们父子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作为不知者无罪,何况自己已经处理的相当谨慎,没有伤到杨柳和顾盼儿分毫。 “恩公,事情是这样的……”袁随风抬起头,开始解释其事发经过,并着重讲了自己和父亲都处理方式。 期间袁世雄也走了过来,将儿子说的不到位的,可能会让莫毅误会的地方补充解释,总之一句话,抓杨柳和顾盼儿,他们父子完全不之情,但想到她们可能是恩公的家人,他们父子没敢动两位姑娘一根头发。 不多时空海三人也寻着标记找了过来,一进洞窟,云里窟一众打手便倒吸口冷气,心说:“好家伙,那个空海和尚真的跟小丫头说的一样威武啊,原来她没吹半点牛皮!” 莫毅跟三人点点头,将视线转向顾盼儿,严肃的问:“是他说的这样吗?” 顾盼儿点头,“是这样,若没有袁家主和袁公子,我和杨柳恐怕凶多吉少。” “嗯,知道了。”莫毅点点头,对袁世雄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我的家人没在云里窟做错任何事,却险些在云里窟丢了命。” 袁世雄咽口口水,答道:“地下规矩,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既然花折枝、师友德、卢新、云里金几人想把杨柳姑娘、盼儿姑娘砍成十八块,那我就把他们也砍成十八块。” 第一百零六章 自有别人收尾 噗通一声闷响,早吓破了胆的师友德跪倒在地,哭嚎着一路爬行到袁世雄脚边求饶。 “袁家主,师友德一时色迷心窍才做下这罪该万死之事,可还请您看在我对云里窟有微薄贡献,又并未真的伤到二位姑娘,反到还自己受伤惨重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师友德浑然忘了左臂剑伤,求完袁世雄,又转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扑倒在莫毅脚边,继续哀求道:“莫公子,我愿意奉上全部家产,只求你绕我一命。” “恩公,您看……”袁世雄有些为难的看向莫毅。 杀一个县城富户不算什么事儿,袁世雄有的是办法和借口遮掩,但他还是想尽可能表现出为难的样子,并将最终的决定权交给莫毅,这样莫毅才能彻底觉得出气。 “抬起头来,我有话问你。”莫毅见师友德抱着自己脚,哭的涕泪横流,抿了抿嘴。 “是是是。”师友德赶忙抬起头跪好,像一个即将被先生打手心的稚童,虽然害怕,却恭敬的很。 “你以前有没有做过见色起意的事?”莫毅问。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师友德赶忙摇头。 莫毅仔细观察师友德的表情,发现他再说此事时没有丝毫犹豫,不似说谎,便信了三分,又转头问空海:“你觉得这话可信吗?” “高僧明鉴,小的说的真是实话啊!” 师友德见莫毅转头问身后那个身材高大的和尚,急忙又朝空海不住磕头,他知道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全在青衫年轻人一念之间,而每一个能给年轻人提供意见的人,就等于也攥着他的性命。 空海道:“他说话时眼神诚恳,毫不闪烁,不似说谎。” “嗯,知道了。”莫毅点点头,有去问袁家父子,“你们对他平日的为人了解吗?” 师友德朝空海和尚磕了三个响头,又转过身子朝袁家父子磕头,为了能活命,他就是把天灵盖磕裂了也在所不惜。 袁随风道:“不敢欺瞒恩公,随风很少离开自己小院,并不清楚师友德为人如何。” 袁世雄道:“我倒是跟知道些师友德的事情,他虽是县城里数得上的木料商,平日里倒没听说有做过什么恶事,而且据说他的妻子女儿都是信佛之人,每到初一十五不但会去附近寺庙烧香拜佛,还会给县城里的乞丐施舍馒头衣物。” 师友德听出了袁世雄话里的维护之意,激动地直打摆子,赶忙又嘭嘭嘭的磕响头。 “真的假的,丈夫是个混蛋,妻子女儿却是良善之人?”莫毅听到最后一句撇了撇嘴,有些无法相信。 师友德忙道:“不敢欺骗公子,贱内和女儿确实是信佛之人,每到初一十五不但会吃素,还会拿出几十贯铜钱施舍乞丐和穷苦人,这件事已经做了十几年,在居巢县人人都知道。” 空海和尚听说师友德妻女都是信佛之人,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不得不帮着说一句,“莫毅,人都有行差踏错之时,既然师友德并未得逞,我看不如就略施惩罚,饶了一死吧。商贾之家与寻常百姓不同,因为家产庞大,周围亲戚大都虎视眈眈,若是一家之主死了,只怕师家妻女下场凄惨。” 莫毅想了想,觉得空海的话不无道理,杀了师友德虽然解恨,也不会有什么后患,却会害了他无辜心善的妻女,既然事情没有产生严重的后果,网开一面倒也无妨。 “盼儿,你怎么想的?”莫毅转头问顾盼儿。 “大哥,把这胖子大卸八块,他之前一直想让我死呢,我要报仇!”顾盼儿还未说话,杨柳先嚷嚷起来。 “杨柳姑娘,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还求姑娘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回吧!”师友德说着开始自打耳光,直抽的两腮高高肿起也不敢停手。 莫毅直接无视了杨柳的意见,他正生杨柳的气呢,没这鬼丫头撺掇,顾盼儿是不会想起来什么地下赌坊的,也太不知道轻重对错了。 顾盼儿看师友德打的自己嘴角淌血,心里有些不忍,轻声道:“要不……要不,饶他一命吧。” 又想起自己的身世,伤感道:“没了父亲,女儿会过得很惨的……”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师友德激动地又是一阵磕头如捣蒜。 “行吧,那师友德就不必死了。”莫毅对袁世雄道,“但也不能请饶了他,见色起意,必须受到教训,打断双腿吧。” “是,世雄领命。”袁世雄朝边上两个看热闹的云里窟打手摆摆手,两打手立刻会意,拖着师友德去了洞窟角落。 师友德逃过一死,哪怕要被打断双腿,依旧高呼感谢,还说回去以后定要大摆筵席,宴请莫毅等人,并奉上千金赔罪。 看来鱼和熊掌选哪个,这胖子清楚得很。 不多时,就见角落里两棍落下,砰砰两声闷响,师友德小腿折断,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杨柳眼皮都不眨的看着两个打手行刑,只觉得太解气了,“哼,让你个死猪头那么坏,可惜没一刀砍了你脑袋,不然血飞起来好几丈高,更解恨!” 顾盼儿则转过头没敢看,光是那两声闷响,她自己都觉得腿疼。 处理完师友德事情,花折枝已经咽气,几名扈从见状直接丢了少爷跑来磕头求饶,既然师友德有活命的机会,那么他们也要争取下啊! 谁曾想这次莫毅却没有说话,袁世雄马上会意,几拳打出,干净利落的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其实莫毅想的很清楚,家在枞阳县的花折枝已不再袁家的势力范围之内,这些人如果不杀,后患无穷。 “莫毅,师友德已经受了惩罚,我想……”空海和尚欲言又止。 “去吧,他叫的太惨了,听着烦人。”莫毅知道空海是想去将师友德的断腿接上,并未阻止。 空海和尚念句善哉善哉,去往角落,先将师友德的断腿复位,再随手掰下几根凳子腿用布条固定。 “多谢高僧救命之恩,多谢高僧……”师友德虽疼的脸色苍白,满头冷汗,仍咬着牙跟空海道谢。 “不是我救了你,而是你善心的妻女救了你,师施主,吃一堑长一智,将来多做善事,切莫再作恶了。”空海从怀里掏出支瓷瓶,倒出一颗自己配置的伤药递给师友德,“这是我配置的伤药,吃了吧。” 师友德赶忙服了药丸,涕泪横流道:“我师友德对天发誓,将来一定多行善事,再也不敢做这见色起意的勾当了,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空海念句善哉善哉,起身离开。 洞窟里,师友德几名挂彩的扈从也刚被袁世雄叫人打断了双腿,他还要去接腿。 云里窟众人见莫毅不是个喜欢株连他人的狠人,都放下心来,却听莫毅冷声道:“刚才对盼儿口出恶言的,每人打自己三百个耳光,不打的自己一个星期张不开嘴的,就不许停。” 一时间那些曾调笑顾盼儿的打手们都傻了,要打的一个星期张不开嘴啊,这也太狠了吧?! “哼,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抽自己三百个耳光,赶紧动手!”袁世雄冷哼。 一时间,洞窟内连同七大金刚在内的数十人齐刷刷的用力抽着自己耳光,场面蔚为壮观,看的杨柳两眼直放光。 小丫头暗暗发誓自己以后要更加努力的练武,把本事练到跟大哥一样,让那些欺负过自己的人、讨厌的人,也都想这么打自己耳光! 不多时云里金带着卢新的尸体和宝刀返回,他尚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判了死刑,将卢新往地上一丢,亲自捧着宝刀来到莫毅面前,“莫公子,杨柳姑娘的宝刀已经取回,卢青也已被再下就地处死。” 莫毅嗯了一声,接过弯刀,递给身后的卫青。 就在此时,袁世雄脚下地面猛地碎裂成蛛网,一个闪身双拳已砸在错愕的云里金胸口,后者惨叫一声,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去!”得手后的袁世雄并未追击,而是双袖一甩,两团黑气从袖口窜出扑向倒地不起的云里金,竟是两只巴掌大的黑瘦婴孩! “是嗜血小鬼!”云里金看到小鬼扑来,登时吓得肝胆欲裂,也不管肋骨粉碎,起身就像往洞外逃,结果没跑出两步便给小鬼追上。 两小鬼别的地方不咬,身体往下一潜,抱住云里金小腿,张口咬下他左右小腿的大块肌肉,白骨森森,血肉鲜红,看得众打手抽自己的耳光更重了几分。 云里金啊的惨叫一声,扑倒在地,两只已嘴唇鲜红的效果发出两声渗人的咯咯笑声,开始围着云里金疯狂似要,不到呀一盏茶功夫,地上便只剩下森森白骨。 “回!”袁世雄袖子一扬,将体型长大一分的小鬼收回袖中。 两只小鬼刚吃了人,十分嗜血,对回到袖里非常不满,不断撕咬拍打着衣袖,但衣袖似乎是用十分坚固的面料织成,虽然不断变形,却始终没被咬破。 “这就是邪修的手段?”莫毅挑了挑眉毛。 “世雄实力低微,还无法像老祖宗一样修炼傀儡,只能养两只小鬼傍身,让恩公见笑了。”袁世雄抱拳道。 “既然事情已经了解,我们就走了,后会有期。”莫毅说着便要离开,对于邪修的手段,他看着都觉得恶心。 不曾想袁随风却绕到身前,抱拳作揖拦下了他,“恩公,上次之事,我和父亲都还未谢过恩公的大恩,这次难得相见,还请留下来吃了酒席再走,也好让我和父亲略表寸心。” 与袁世雄不同,袁随风并未修炼邪功,脸上只有如玉之色,没有淡淡黑气。 莫毅对袁随风还是颇为欣赏的,见他这么诚恳,有些为难。 空海和尚治好扈从们的断腿,微笑道:“我们都还没吃晚饭,如今能白白打一顿秋风,何乐而不为。” 之后他用传音入密之法道:“我们刚好借此问一下关于小倩的事,她被袁潇掉在崖上,绝对不会是心血来潮。” 莫毅想了想,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我们就吃了饭再走。” 有了袁家恩公在场,云里窟的接待规格自然又高了一个档次,各种珍藏的山珍纷纷被端上桌,吃的杨柳满嘴满手都是油腻。 “盼儿姐姐,你也吃啊,卫青,你的松茸鹿尾烫还喝不喝,不喝给我喝吧,挺贵的。” 卫青赶忙护住自己的汤碗,“休想,一碗十几贯钱呢,我自己喝。” 顾盼儿不像两人见识了太多的血腥场面,到现在还脸色苍白直反胃,别说松茸汤,就是龙肝凤髓也吃不出啥滋味儿,将自己的汤碗推给杨柳,“你喝吧,我没胃口。” “好嘞。”杨柳也不客气,直接用勺子一口口细细品味着鲜美,满脸的幸福表情。 听说松茸在树林里藏得很深,只有猪的鼻子才能嗅到,我要不要养头猪专门找松茸呀,反正云游四海,有大半的时光都在荒山野岭里。 “家主,随风公子,莫公子,空海法师,小的斗胆敬四位一杯,将来我一定小心经营云里窟,绝不步云里金的后尘。” 说话之人是八大金刚中的杨定康,刚被袁随风任命为新的云里窟大当家。 四人举了举杯子,小抿了一口酒,袁随风道:“我还是那句话,赚钱高调些无妨,但处事一定要公道,别仗着有袁家在背后就目中无人,欺男霸女,云里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要引以为戒。” 杨定康抱拳称是,倒退着回到自己桌子。 酒过三巡,莫毅见四人间的气氛颇为融洽,终于问:“袁家主,随风,我有一事不明,不置可否一问。” 袁世雄忙道:“恩公有话只管问,世雄知无不言。” 莫毅问道:“之前居巢县大雨倾盆,十分诡异,我看了看天相,发现竟跟走蛟引起的天地感应有七八分相似,后来却又不知为何忽然风停雨歇,按理说蛟龙之属开始走蛟,绝没有停下的道理,不知道两位可知其中隐情?” 袁随风之前不受家族待见,自然不知其中其中隐情,袁世雄作为家主,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权衡再三,最终决定如实相告。 第一百零七章 五行龙珠 毕竟莫毅如今是他们父子二人的最大依仗,甚至还可以用来威慑老祖宗和太爷。 “实不相瞒,居巢县之前那场走蛟风雨,正是我家太爷引诱两头山蛟相斗的结果。” “哦?你家太爷修为如此高深,居然能让两头山蛟相斗?”莫毅和空海都故意露出惊讶神情,就好像此事他们并不知道般。 “呵呵,不敢欺瞒两位,其实我家太爷的修为不高,至多跟我儿随风差不多,远比不上我或者老祖宗,但太爷自幼博览群书,对许多山上修行的秘闻轶事了若指掌,这次之所以能让两蛟相斗,靠的就是从书中发现的秘密。”袁世雄道。 “书中发现的秘密?”莫毅眨了眨眼,好奇地问,“袁家主方便透露是什么样的秘密吗,若是某种有趣的秘法或者药物的话,我还真是挺有兴趣知道的。” 此种隐秘,袁随风半点也不知道,因此莫毅问出口后,他也放下筷子仔细听起来。 袁世雄心说反正已经把盖子解开了,干脆就倒出来讲的通透,一来能显示自己的诚意,二来此事跟自己与儿子的修炼无关,说了也没什么损失,“呵呵,莫公子对我们父子有活命之恩,若感兴趣,世雄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件事的起因,还要从太爷想要蛟龙之属的眼珠和蛟胆说起……” 袁世雄用一刻钟时间将小倩忽然到访,太爷袁潇发现其居然是木灵珠所化,到如何将其绑了,用来引诱茯苓山两条夫妻山蛟细细讲了一遍,没有半点隐瞒。 “莫公子,这就是居巢县突降大雨的始末。”说到这儿,袁世雄不禁抿了抿嘴,“只是太爷之前说他一日内便可带着蛟眼蛟胆返回袁家,如今却去了两日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实在让人担心,但太爷之前曾三令五申我们任何人不可靠近茯苓山,所以我们虽然心里焦急,却也只能干等着。” 莫毅和空海互视一眼,均想:“袁潇都进了那条花纹白蟒的肚子里了,这辈子是没机会回袁家了,你们着急也没用。” “袁家主,恕贫僧孤陋寡闻,那木灵珠对于蛟龙之属真的那么重要吗,居然可以让两头一起生活数百年的山蛟自相残杀?”空海问。 袁世雄微笑道:“空海法师可曾听过龙吐珠的传说?” 空海点头,“自然听过。” 袁世雄道:“传说上古黄帝时期,天地间除了有应龙、烛龙、祖龙三条神龙之祖外,还曾孕育才呼五条五行真龙,分别为金龙、木龙、水龙、土龙、火龙。 这五龙修为高强,是蚩尤手下的得力帮手,五龙联手,曾与黄帝麾下的应龙打的难解难分,最后还是依靠九天玄女传授给御龙氏的擒龙之法才最终将它们擒获,后来黄帝为了惩罚五龙,便将它们的龙珠取出丢弃在天下五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将五龙化作五匹骏马给自己拉车。 据《山上拾遗录》中记载,这五颗龙珠坚固无比,无法炼化,对修行之人毫无用处,却能让吞食的蛟龙之属瞬间化为真龙,免去了走蛟蜕皮受天劫的痛苦。 空海师傅,你说若是蛟龙之属见到这样一颗至宝,能否忍住诱惑,不打打出手?” 空海和尚双手合十,念句阿弥陀佛,摇头道:“蛟龙之属最是贪心,所以才有贪心不足蛇吞象之说,若是它们见到此等化龙至宝,能抵制住诱惑的万中无一。” 袁世雄笑笑,对这种说法表示认同。 莫毅知道了事情之后,脑海中的系统自动唤醒,弹出一个隐藏任务栏。 【隐藏任务:集齐五行龙珠,拥有真龙坐骑。】 莫毅连奖励是什么都没看,直接拒绝了任务,小倩也算他半个朋友,还是被情所伤的可怜人,自己怎么能把它丢进蛟龙之属的嘴里呢。 事情了解清楚,莫毅和空海便又开始天南地北的闲聊,席间气氛十分融洽,直到了亥时一刻,酒干菜净,众人才离席散去。 莫毅本来让袁世雄别送了,可袁家父子还是执意把他们送到了县城门口,这才抱拳行礼,倒退离去。 有周博的面子,莫毅等人自然不用偷偷翻墙入城,直接敲开城门,在巡逻军卒的陪同下大摇大摆回了同福客栈。 “大哥,今天多亏有你啊,不然我就盼儿姐姐就危险了,嘿嘿!”杨柳进了大堂,立刻讨好的往莫毅身边凑。 莫毅瞪了小丫头一眼,“哼,不想跟你说话,今晚你和盼儿都别睡了,给我抄论语到天亮,再写份三千字的深刻的检查,明天交给我。” “啊!”杨柳如遭电击,当即傻眼了,“大哥,不写行不行啊,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去地下赌坊了……” “不写也可以……”莫毅淡淡的道,可没等小丫头高兴起来,又补充道,“不写的话,我会给你留一些钱,你以后就自己留在这里生活吧,不要在跟着我了。” 小丫头吓得脸都白了,急忙道:“不要抛下我,我这就回去抄论语,写检查,这就回去写!”说完蹬蹬蹬往楼上跑,由于跑得太急,一脚踏空,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 莫毅有些心疼,叹道:“唉,慢点走,别摔着了。” 杨柳见大哥还是心疼自己的,顿时一喜,转头笑嘻嘻的点头,“大哥,我知道错了,今晚一定认真抄书!” “公子,我也要写吗?”顾盼儿指指自己,刚才,似乎公子也提到她了。 “也要写。”莫毅道,“杨柳年纪还小,又从小孤苦无依,有时分辨不出对错可以理解,但你已经是大人了,居然也跟着她胡闹,必须受罚。” 与杨柳哭丧着脸不同,顾盼儿反而对莫毅的一视同仁十分欣喜,规规矩矩的施个万福,柔声道:“盼儿知错,这就去抄书写检查。” 看着似乎有些雀跃的顾盼儿脚步轻快的往楼上走,莫毅纳闷的挠了挠头,心说这姑娘还真是怪,被罚居然还这么高兴。 其实他一个两世老光棍哪里懂女人心,在今天之前,他对顾盼儿都是客客气气的,做对会夸,做错却从不责备,虽然相处融洽,却怎么都让顾盼儿觉得生分疏远,觉得自己和莫毅的关系远比不上杨柳或者卫青。 这份客气,对于打定主意一辈子跟着莫毅的顾盼儿来说,简直就是巨大的打击,心里难受苦闷的很,但如今不同了,莫毅终于一视同仁了,这是他们两人之间关系的大飞跃啊,顾盼儿不高兴就怪了。 可惜这其中心思,在场三个男人加上兔美,没一人能懂。 杨柳房中,小丫头点亮油灯,摆好了笔墨竹简,郑重其事的将论语摊开,随即就一脑袋摔在桌上。 “要命啊,三千字的检查,一晚上的论语,大哥这简直是不让人活啊!” 正打算先拖延一会儿,忽见一个淡淡人影出现在门外,赶忙坐直身子,拿起笔道:“要加油了,三千字的检查必须写的深刻!” 门吱呀一声推开,来人不是大哥,是顾盼儿,手里还端着放着笔墨竹简的托盘。 “呵呵,这么认真呀,真是难得。”顾盼儿笑道。 “哎呀,原来是盼儿姐姐啊,吓死我了,还以为是大哥来突击检查呢。”杨柳挺直的被顿时又完成了虾米,趴在桌上呻吟道,“盼儿姐姐救命啊,三千字的检查,这会要了我的命的,我还是朵没有绽放的花骨朵呢,怎么能受得了如此璀璨。” 顾盼儿将托盘放到桌上,耸肩道:“叫苦也没用,我也被公子罚了,帮不了你。” 杨柳闻言坐起身,气鼓鼓的到:“大哥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这么下去早晚打一辈子光棍,到老了以后,就会跟村里那个花痴似的见到个女人就馋的流哈喇子!” “这话我听见了。”门外忽然想起莫毅的声音。 “吓?”杨柳没想到大哥门外,差点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忙解释道,“大哥,我不是说你,我说的是空海和卫青!” “好好抄书写检查,在偷懒磨蹭,明天不给你饭吃。”莫毅的声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开门和关门的声音,显然是回了自己房间。 逃过一劫的杨柳叹了口气,终于拿起笔开始写检查,她知道自己什么脾气,要是现在不写,今晚就不会写了。 “检查,大哥,我知道错了,您将常说赌博是万恶之源,要我们决不可沾染,很抱歉,我今天让您失望了……” 莫毅如今的听力远胜过去,整座客栈之中,只要他想听,哪怕关上门小声议论,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但他只是听杨柳念了一会儿,便微微一笑,减弱了听力。 偷听别人说话,那是变态干的事情。 插上门栓,莫毅看着枯坐在窗边的小倩叹道:“想开点,谁的人生里不遇到几个忘恩负义的混蛋呢,你这么早就认清他的真面目,总好过将来被他骗的更惨。” 小倩机械似的转过头,眼神空洞,“你打听到我的身世了?” “打听到了。”莫毅没有隐瞒,“跟寻常女鬼不同,你是上古时期的木龙珠所化,那两条山蛟之所以为了你自相残杀,是因为吞食了你以后,它们可以直接化龙。” “原来是这样,难怪它们看到我就跟疯了似的。”小倩点点头,忽然问,“你要不要吞了我增加修为,你救了我一命,死在你手里我会很高兴。” “额……”莫毅嘴角有些抽搐,觉得小倩这话说的很是歧义,不过还是摇头道,“你是蛟龙之属梦寐以求的至宝,对我们人类却没什么用处。小倩,你不要总想着死,能够从龙珠化成人形,这本身就是天大的机缘,要好好珍惜才是。” 小倩嗯了一声,不再说话,重新转头看向窗外。 莫毅知道一个心如死灰的人是很难开解的,只能等着时间这个利器慢慢磨去心结,叹了口气,脱了靴子上床休息。 有个貌美女人坐在房间里,还是龙珠化成的貌美女鬼,要能睡着觉,那还真是心大,莫毅闭上眼睛一盏茶功夫,终于还是无奈起身道:“小倩,要不……要不你去兔美或者杨柳房间休息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我实在睡不着。” 小倩难得扯了扯嘴角笑笑,起身后化作一股黑烟从门缝中飘了出去。 “情爱这东西,还真是可怕啊,连女鬼都被折磨成这样。”莫毅感慨一句,起身脱了衣衫,只穿条丝绸犊鼻裤上床睡觉。 眼看着一股黑烟飘进屋里,杨柳和顾盼儿都是一惊,等黑烟凝聚为人形,杨柳才没好气的道:“过分了啊,居然扮鬼吓唬人,要是我思路断了,你就是赔十贯钱也没用。” 顾盼儿稳了稳心神,朝小倩点头示意。 “莫毅把我从他房间赶出来了,说有我在房间他睡不着觉。” 小倩说完自顾自做到桌旁,再次沉默不语。 杨柳和顾盼儿耸了耸肩,房间里有个活死人似的女鬼,能睡着觉就怪了。 “小倩,你干嘛不去兔美房间,你们不是姐妹吗?”杨柳奇怪的问。 “我跟她太熟了,去了她房间,她会整晚不停安慰我,太烦。”小倩淡淡的道。 “好吧。”杨柳正打算在动笔,忽然眼睛一亮,“小倩,你反正也没事干,干脆帮我抄论语吧?” “这怎么行,找人代抄的话,公子会生气的!”顾盼儿赶紧制止。 “哎呀,没事的,我只是想让自己显得很厉害而已,不是想偷懒,我还是会抄书到天亮的,只要我不去睡觉,就不算找人代抄,反正大哥又没要求我抄几遍论语。”杨柳转头道,“小倩,帮我抄论语呗,人只要事情干,就不会想那些没用的事情了?” “真的?”小倩转头问。 “真的,这世上有两样东西专治胡思乱想和心灰意冷,一是饿肚子,二是找事情干,你是鬼,饿肚子很难,那就帮我抄书吧!”杨柳道。 “这样……”小倩沉吟片刻,点头道,“好,那我抄书。” 就这样,两人一鬼一直抄书到雄鸡报晓。 第一百零八章 去往江夏郡 早上,当莫毅起床开门时,就看到顶着熊猫眼的杨柳和顾盼儿正打算敲门。 “大哥(公子),早安。”两人齐声道。 看到两人的黑眼圈与眼中血丝,莫毅有些心疼,怒气顿时消散,柔声道:“真的一夜没睡啊?” “嗯,做错要认,挨打站稳嘛,大哥快来看。”杨柳拉起莫毅就往自己房间走,自己辛苦了一通宵,总要让大哥看看成果不是?! 两人房间就在对门,两步就到。 “你们写了这么多?”莫毅刚进屋,就看到桌上两摞小山似的竹简,有些惊讶。 要说顾盼儿一夜抄书数十卷莫毅相信,毕竟是出生官宦之家,可小杨柳也写了这么高高的一摞,他就有些难以置信了。 “嘿嘿,不敢欺瞒大哥,我那一堆里面,有一大半是小倩姐姐写的,小倩姐姐说自己的竹简没地方放,就跟我的放在一起了。”杨柳见大哥看到自己那一摞竹简时眼睛瞪得溜圆,就跟发现一座金山似的,心中十分得意,可又怕再因为弄虚作假受罚,权衡在山,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小倩也跟你们一起抄书?为什么?”莫毅不解的问。 此时小倩已经去了兔美房间休息,答疑解惑的问题自然又落到了小丫头身上。 “我来说,我来说,大哥,这是我的主意!”杨柳怕人抢攻似的举起小手。 “好,你说。”莫毅笑着揉揉她的脑袋。 杨柳眉飞色舞道:“小倩姐姐从昨天进了同福客栈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们都说她是因为被负心汉骗了,所以才情绪低落,需要慢慢疗伤。这话呢……听着很有道理,其实却很没道理,这种人我以前在襄安县见得多了,好多富贵人家的大小姐都有这毛病,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没事干闲的,只要让她忙起来,就没心情搞这些幺蛾子了。” 莫毅扬了扬眉毛,“所以你就让她抄书?” 杨柳双手叉在胸前,很认真的点头,“嗯,这世上在没有比抄书更累人的事情了,种地养蚕都没抄书累,让她抄书再合适不过。” 一旁顾盼儿微笑道:“公子,小柳儿这个法子挺管用的,自从小倩拿起笔开始抄书,脸上的神情就柔和了许多,在没有那种让人担心的生无可恋。” “这样啊……”莫毅没想到治疗情伤的最好办法居然是忙碌,揉了揉肉杨柳的小脑袋,微笑道,“好吧,那就记你一功,午饭的时候奖你个大鸡腿。” 杨柳眉花眼笑。 之后莫毅看了两人的检查,觉得写得还算深刻,便将昨日之事揭过,等众人陆续起床,大家一起吃了早饭,就让两人各自回房补觉。 吃过早饭,莫毅带着卫青打过太极拳,便出了客栈帮空海一起给百姓盛药。 因为预防的早,连续几日的暴雨只让居巢县多出两名伤寒病人,如今已经隔离治疗,有空海在,相信那两个病人一个星期就会痊愈。 昨晚,周博从其它县购买的大批石灰已经运抵居巢,一大早开门,满街满巷都散漫了石灰,满地灰白,不知道的,还以为县城昨夜下雪了。 到中午时,县令周博和方朗如约而至,因为明天就要上路,空海便又找莫毅要了四分之一颗灵药,以便今日就将周博彻底治好。 莫毅闲来无事,便也跟兔美、卫青一起在空海房间中作陪,其间方朗一时技痒,提出跟他切磋几招,莫毅点头答应。 两人也没出房间,直接搬开桌椅画出一片卧牛地切磋,约定好谁出了圈就算输。 方朗不过武夫一境,若是比实力,不是武气双二境的莫毅一合之敌,所以两人便约定好只比招式,不用真气。 刚一开始,方朗使出带有鲜明南方拳特点短桥短打抢功,半臂之内洒出漫天拳影,莫毅一时不妨,险些瞬间就被打出圈外。 莫毅左脚悬在圈外,左手以太极拳法缠上方朗右臂,顺势往后一拽,将自己扯回拳中,跟着双掌推出,将方朗击退半步,赞道:“好拳法,又急又快,就是力道差了些。” 此时虽是汉朝,但武功已经因为地域的原因出现南北之分,大体来说,南方水域宽广,河流纵横,百姓们靠水吃水,许多争斗直接发生在狭窄的舟船之上,自然无法向北派武功那样打的大开大合,便出现了讲究步伐稳健,能在半臂之内发挥最大战力的短桥短打。 莫毅看方朗的拳法,怎么看怎么向咏春拳,不过估计现在应该不叫这名字,因为不论是严咏春,还是五枚师太,现在都还没出生呢。 他起了学习新拳法的心思,便放弃太极,开始依样画葫芦的使用短桥功夫。 两人在方寸之地打了一盏茶功夫,半臂之内竟是如毒蛇扑咬般迅猛的拳影,看的卫青和兔美眼花缭乱。 “好厉害的拳法,难不成莫毅也是位精通南方拳的拳法宗师?”方朗越打越心惊,起初那一轮抢功,自己还优势明显,可到了现在,莫毅的拳已经彻底压过了他。 “不行,我得换个拳法,不然必败无疑。” 不同于那些因为资质绝佳而少年时就被山上宗门相中,自小便修炼高深功法的幸运儿,方朗是从小由刻苦习练寻常武功近而成为山上人的毅力派,对于市井武功运用,绝对是宗师之上的水准。 对于比武一事,他可以允许自己输在境界上,却无法接受自己输在招式上,这关乎于他过去二三十年的辛苦付出! 想到这里,方朗爆喝一声,往后退开一步,短打速攻的拳法骤然而变,成了拳拳势大力沉,如同铁锤砸出一般的硬桥硬马。 其实他这反倒是加速了自己亏怪,毕竟抡起筋骨力量,莫毅作为武气双二境,即便不用真气,也自然而然要比他强上太多。 莫毅沉浸在偷师的心情中,见方朗换了拳法,也自然的换了招式,开始一拳一个坑的对攻起来。 这次两人打的慢了许多,卫青和兔美能够看得清楚明白,均为那份手臂相互碰撞发出的砰砰响声肉疼不已。 卫青年少气盛,真是好武的时候,干脆起身在一旁扎起马步比划起来。 “空海法师,他们两人这么个打法,不会受伤吧?”身上已扎了许多银针的周博坐在床上担心的问。 且不说方朗是县衙第一高手,身负重责,光是他大舅子的身份,如果受伤了,自己在夫人哪里也讨不到好处。 空海笑笑,“放心,他们都是山上人,筋骨之强健远飞我等可比,只是这样切磋的话,是不会受什么伤的。” 又过去一盏茶功夫,方朗双臂已经红的像煮熟的螃蟹壳,这都是跟莫毅一拳拳对轰造成的。 知道自己已不可能在招式上胜过莫毅,方朗有些泄气,主动后跃退出圈子,抱拳道:“莫公子武艺精熟,方某自愧不如。” 莫毅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也跳出圈子,抱拳道:“跟方兄弟这番切磋,莫毅获益匪浅,在拳法上,方兄弟可谓一代宗师。” 兔美见两人把手,急忙去投了两条手巾递给两人擦汗。 不多时,杨柳便揉着眼睛推门而入,撅着嘴不满道:“大和尚,你在搞什么鬼啊,拆房子吗,咚咚咚的扰人清梦。” …… 翌日清晨,客栈外的大鼎都已经搬走,地面上才只留下十几处被火焰烧黑的痕迹。 莫毅付了房钱,让小倩躲进新做好的槐木牌位,带着众人结了房钱,在女掌柜和一众伙计的目送中离开客栈,离开居巢县县城。 “大哥,干嘛不告诉周县令咱们今早要走啊,我还想有个万人相送呢。”腰挂弯刀,背着小竹箱的杨柳道。 莫毅捏了捏小丫头的鼻子,笑道:“那样的话,你说不定还能收到大把的铜钱作为盘缠对不对?” 杨柳见自己的小心思被大哥识破,泄气的吐了吐舌头,她才不在乎有没有人送行呢,那种门面功夫有个屁用,她就是想要那些临别赠礼。 …… 春风吹拂,草木发新芽,大地已是一片绿意。 莫毅众人继续挑荒山野径行走,一路练拳修炼,一月后到了江夏郡的西陵县。 西陵县,大体就是未来的武汉,是一座位于长江中游,与汉水交汇的城镇。 由于莫毅上一世就对武汉长江大桥心驰神往,借着补给物品的机会,他决定在西陵县住上几天,顺便泛舟江上,看看著名的“长江后浪推前浪”。 对于这种略有些闲散的生活模式,莫毅心里是惭愧的,可也许是天性如此吧,他始终无法像网络小说里的男主一样马不停蹄的升级练功,大杀四方,如果可以,他更愿意陪着杨柳卫青他们慢慢的走,开心的游览大汉大好山河。 如果活着只为修炼和报仇,那造物主又何必创造出大千世界,直接把大家都生在斗兽场不就好了? 这是莫毅此时的想法。 又走了半日,众人在中午前进了西陵县城,先寻了处能推窗就望见长江的客栈投宿。 由于地理位置绝佳,这座名叫“江霞”的客栈不缺豪客,价钱比其他客栈贵了三倍,不过莫毅对于钱财一事早已经麻木,照样开了六间天字号客房,看的杨柳和卫青肉疼不已,之后便卸了行囊,外出逛街吃饭。 因为走了大半天的缘故,大家都腹中饥饿,也没特地挑拣远近驰名的馆子,出了客栈半里,在一座坊市看到家客人不少的饭馆便走了进去。 “掌柜的,招牌菜都端上来,再来一桶米饭,十斤米酒两斤酸梅汤!”杨柳大爷似的喊道。 就听伙计喊一声来了,小跑而来,殷勤的介绍起饭馆的招牌菜。 比邻长江汉水,招牌菜自然会是鱼鲜,莫毅听伙计介绍了一会儿,便摆手道:“你帮我们选六道菜吧,我们出来西陵县,也不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 皮肤黝黑的伙计路出一口白牙点头称是。 杨柳见状补充道:“选六道好吃的菜,糊弄事的,中看不中吃的不要,记住,只要有一道菜我不满意,这饭钱就别想要了。” 伙计干的就是伺候人的伙儿,早修炼成唾面自干的好脾气,连连笑着称是,说自家馆子的鱼鲜是西陵一绝,包客官满意。 顾盼儿想起了之前吐口水的段子,扯了扯杨柳衣袖,小声提醒,“小柳儿,别得罪伙计呀。” 杨柳笑道:“嘿嘿,这你又不懂了吧,在饭馆这种专门吃饭的地方,只要有真本事的,都喜欢食客在吃之前撂几句狠话。” “喜欢客人在吃之前说几句很快,这是为什么?”卫青好奇的问,他不觉得有人喜欢这种不客气的客人,除非那个掌柜的有受虐倾向。 “呵呵,所以说你们江湖经验不足,必须在我……”杨柳本想说在我的带领下慢慢成长,却忽然想起大哥就坐在自己身边,忙找补道,“还有大哥带领下慢慢成长呢。” “好了,说原因,别卖关子。”莫毅在小丫头脑门轻轻弹了一下。 “嘶~好疼。”杨柳夸张的揉揉脑袋,“原因很简单啊,如果客人吃之前撂狠话,吃之后却竖大拇指,那这家饭馆的名声不就更大了吗,所以有真本事的饭馆,从不介意食客说菜不好吃就不给钱之类的话,反而会因为食客说了这话,而让厨子拿出看家的本事。” 众人闻言都抿了抿嘴,似乎……还有那么点道理的样子。 “啪~啪~啪~” 莫毅正要说话,隔壁那桌忽然响起掌声。 众人转头看去,发现是隔壁桌一个穿着锦袍的公子哥在鼓掌。 隔壁桌共计两女三男五位食客,都是年轻人,除了鼓掌的公子哥衣着华丽夸张外,剩下四人都穿素色衣裳,十分低调,但从面料上看,也知道皆是家境不俗的富家子。 其中一个穿白色襦裙的女子生的貌美端庄,比之顾盼儿更动人一分,莫毅和卫青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吃饭呢,你拍什么掌呀?”杨柳已经把锦袍青年当成了智障。 那锦袍青年转过头,露出一张俊俏的瓜子脸,“我只是没想到你一个小丫头居然比我这吃遍江夏郡的老饕知道的还多,我说怎么这里的招牌菜这么难吃,原来是我没有在点菜时说几句狠话的缘故。” 第一百零九章 云颠集市,西陵王墓 “怪人……”杨柳觉得这人古里古怪的,转过头去就需跟顾盼儿与兔美闲扯。 得了怪人的头衔,身穿锦袍的公子哥脸色立时垮了下来,正要发作,莫毅抱拳道:“抱歉,小孩子不会说话,还望见谅。” 锦袍公子哥还要说些什么,对面那位白裙女子柔声道:“梁公子,不过是个缺少管教的小孩子而已,您贵为郡守之子,又何必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呢……” 锦袍公子梁壁似在追求这白裙女子,脸色登时转变,呵呵笑道,“姜姑娘误会了,我堂堂郡守之子,怎么会跟一个乡野孩子计较呢,我只是看她可爱机灵,逗逗她而已。” 白裙女子姜若盼微微一笑,“梁公子大人大量,果然名不虚传。” 随后又转头朝莫毅和空海两人微笑颔首,莫毅与空海立刻感激的点头回应。 这位姜姑娘之前的话一语双关,不但是在替杨柳解围,更是刻意向他们点出了锦袍公子哥的身份,提醒他们不可将冲突升级,不论莫毅和空海怕不怕得罪一位郡守家的公子,对于好意提醒的姜姑娘,总是心怀感激的。 杨柳耳朵尖的很,知道自己刚得罪了一个大官二代,立刻朝莫毅心虚的吐了吐舌头。 那头,锦袍梁壁对姜若盼将注意力转移到隔壁桌那个青衫读书人身上有些吃味儿,一拍桌子喝道:“伙计呢,给我滚过来!” 正在招呼客人的伙计赶忙喊声来了,快步而来。 “客官,您有什么吩咐?”皮肤黝黑的伙计道。 梁壁拿指头扫下桌上没动几筷的菜肴,“这些菜都做的什么玩意儿,一点鱼鲜的滋味儿都吃不出来,吃一口都让人反胃,给本公子撤了重做。” “这……这……”伙计面露难色,他们聚鲜楼的菜在端出去前都会让大厨尝过味道,怎么可能会吃一口就让人反胃呢? “这什么这,让你撤了重做,听不懂吗?”梁壁说着抛给伙计一枚银大钱,傲气的道,“别把本公子当成故意找茬的泼皮浪荡子,这桌菜钱本公子照付,赶紧给我撤了,记住,让你们的厨子烧菜的时候用点心,再敢做这么一桌猪食出来,我封了你这聚鲜楼。” 伙计手忙脚乱的接住银钱,眼睛扫到同桌吃饭的两位容貌动人的女子,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感情这家伙是想在两位美人儿面前摆阔,才故意找茬的,忙拱手作揖道:“是是是,小的这就把菜撤了重做,一定嘱咐厨子多用点心。” 反正钱照付,伙计自然不介意让锦袍公子哥在美女面前装大爷。 “嗯,不错,还算机灵。”梁壁又掏出一枚银大钱丢给伙计,“赏你的。” 伙计接过赏钱,喜不自禁,忙不停拱手作揖,一枚银大钱,够他在聚鲜楼干一年了。 梁壁觉得自己这一番作态既豪爽又不仗着身份欺负平头百姓的行为一定能够让姜若盼刮目相看了,结果仔细端详之下,失望的发现姜若盼眼眸中并没多少变化,就像个冷眼旁观的看客似的,倒是边上的苏燕两眼放光,可自己对她没兴趣啊! 梁壁左右坐着的,分别是西陵县县令之子赵栋梁,和与姜若盼、苏燕师出同门的黄裳。 赵栋梁饱读诗书,为人低调正直,对梁壁这种为难伙计来摆阔的行为微微皱眉,却并未说什么,父亲让他陪好梁壁,自己总不能忤逆。 黄裳却是自知修炼天赋不高,继续师门里苦熬也没有出头之日,早想攀上郡守公子这根高枝做个锦衣玉食的门客供奉,对梁壁这种行为自然是马屁连拍。 “不愧是梁公子啊,这事做的大气,要是换做我,恐怕会直接掀桌子砸了这聚鲜楼,绝没法向梁公子这样哪怕饭菜难吃仍付了饭钱,又反过来打赏伙计,让聚鲜楼上下心悦诚服。” “呵呵,黄兄弟过誉了,作为郡守之子,我自然要体恤百姓谋生不易,怎么能因为别人饭菜做的不好,就真的为难人家呢。”梁壁对黄裳及时雨般的溜须拍马很是受用。 莫毅他们就在旁边,对于这些话即便不想听也不得不听,各个觉得肉麻不已,心说这拍马屁巴结总要有个底线吧,也不能什么都拍啊。 杨柳做了个恶心想吐的夸张表情,空海立刻笑着指指她和黄裳,张嘴不出声的道:“你平时拍马屁比这还要肉麻。” 气的杨柳差点原地爆炸,双手叉在胸前,不停翻白眼冷哼。 不多时莫毅这桌的饭菜做好,陆续端了上来,众人便忘了之前的肉麻事,开始吃起来。 “姜姑娘,等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去乾坤山逛逛吧,今天是初五,乾坤山里有云颠集市,很多散修和宗门弟子都会去那里淘宝贝,可比去奇巧阁买法宝有意思多了。”梁壁忽然道。 听说要去云颠集市,不等姜若盼回答,一旁的苏燕立刻道:“师姐,我们去吧,早就听说在云颠集市上不但能看到各种奇人异士,还有机会逃到品级很高的蒙尘法器呢,咱们就是去了不买东西,长长见识也好呀!” “苏姑娘,千万别提钱的事情,跟本公子出门,一切花销自然都算本公子的,岂有让你们花钱的道理,这要是传出去,岂不让整个江夏郡百姓笑掉大牙。” 梁壁知道姜若盼三人所在的“素水宗”只是江夏郡一个实力弱小的山上宗门,所在山头灵气稀薄,种不出特别好的天材地宝贩卖,所以平日进项不多,绝不会给出游弟子太多钱财,豪气的道: “去了云颠集市以后,三位看中什么尽管买,不必客气。” 苏燕和黄裳立刻欢喜的道谢,不说什么随便买,就是只买上一件法器,也抵得上素水宗三年收入啊! 听到集市两个字,杨柳的耳朵立刻微微耸动,她最爱凑热闹了,有集市可赶,又岂能错过。 “大哥,咱们也去这乾坤山的云颠集市逛逛呗,好像挺有意思的呢!” 莫毅没听说过什么云颠集市,不知道是干什么,心说难道跟平时村里赶集差不多吗? “所谓云颠集市,就是各州散修与山上宗门自发组织起来的集市,大都是在每月的初五和十八,跟寻常的百姓赶集区别不大,只是所卖的东西不是寻常的粮食货物,而是山上人用的法器丹药。”空海解答道。 “你去过?”莫毅问。 “去过几个,我的紫铜伏魔杖就是在陈留郡的云颠集市上买的。”空海答。 “安全吗,普通人能去吗?”莫毅这问题是替杨柳和卫青问的。 “这种集会都是在当地实力最强的宗门组织下开展的,只要付了入场费,任何人在集会上都不会有什么危险。”空海道。 “在集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莫毅琢磨着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也就是说出了集会以后,反到可能发生危险喽?” 空海笑道:“在山上江湖,到处都有为了争抢志在必得的法宝而尾随抢夺的人,所以才说江湖邪恶,需要如履薄冰。” 莫毅点点头,对跃跃欲试的杨柳、卫青、兔美道:“那就去见识一下,只要咱们光看不买,应该不会有麻烦。” 三个孩子立刻欢呼起来,杨柳还保证自己这次绝对会很乖,绝不会惹麻烦。 莫毅笑笑,“好了,赶紧吃饭,吃完了好动身赶路。” 一时间饭桌上三个孩子开始狼吞虎咽,莫毅无奈,只能又嘱咐一句别噎着,吃慢点。 隔壁桌的姜若盼听到了大和尚跟青衫年轻人的对话,心中微微有些惊讶,她没想到那一桌人居然也是山上人。 作为顽石境武夫,姜若盼之前一眼便已经看出空海的深浅,不过是个市井江湖的一流高手而已,离做山上人尚有不小的距离,所以并未继续关注,此刻再仔细打量,不禁暗暗心惊,“我竟然看不透那青衫读书人的修为,难道他实力远在我之上吗?” “姜姑娘,姜姑娘……”梁壁挥了挥手,有些不悦的都道。 跟耳听八方的姜若盼不同,梁壁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他从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只在意别人是否在认真听他说。 发现姜若盼没听自己说话,反而去看隔壁桌那个青衫读书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姜若盼回过神来,轻声道:“可是,可是我们还要去探西陵王墓,时间很紧,恐怕没时间去集市。” 梁壁摆手道:“无妨无妨,西陵王墓已被赵栋梁派大队士兵团团包围,除了我们,谁也进不去,就是再等上十天半个月也没问题,更别说之耽误半天了,是吧栋梁?” 赵栋梁心说:“你这个草包,知道一只千人军队出动一日,光是粮草就要多消耗多少吗,还十天半月也没问题,这钱不是从你的府库里出,你当然无所谓!”却也只能笑着道:“梁公子所言极是,有大军驻守,没有其他人可以先三位进入西陵王墓。” 姜若盼见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只好说:“既然如此,那就劳烦梁公子带我们去乾坤山了。” 这趟下山,师傅特地交代过,要自己和这位郡守之子搞好关系,给宗门找个强援,师命难违,哪怕自己对梁壁全无好感,也只能笑着受了这份殷勤。 也许是对一千军士信心十足,他们说西陵王墓时也没有半分避讳,全数被莫毅他们听了进去。 有王墓可看,杨柳顿时眼前一亮,刚要说话,就被莫毅狠狠瞪了一眼,只得委屈的继续吃饭。 在大汉朝,私掘坟墓者者死,即便是山上人要掘开某座上古大墓,也都是偷偷进行,绝不会再公众场合谈论只言片语,何况西陵王是春秋时的著名武夫,曾创下单骑破十万敌军的彪悍战绩,墓中所藏宝物必定骇人听闻,梁壁这几人居然敢在饭馆公开谈论此事,实在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在很多实力高强的山上人眼里,只要利益足够巨大,杀个郡守之子又何妨,何况只要做的干净漂亮,谁也找不到丝毫线索。 吃过午饭,莫毅付了饭钱,带着众人起身离去。 此时梁壁一桌的饭菜也已经上齐,黄裳正要端起碗筷吃饭,脚忽然被人踢了一下,正疑惑呢,就发现梁壁再给自己使眼色。 看下出了聚鲜楼的莫毅等人,黄裳心领神会,起身道:“大师姐,二师姐,我有些内急,想去趟茅房。” 苏燕顿时翻个白眼:“吃饭时候说什么茅房,要去赶紧去,别在这儿恶心人。” 黄裳哈哈一笑,起身出了聚鲜楼。 梁壁看着身高八尺的黄裳出了聚鲜楼,直接朝莫毅几人离去的方向快步走去,心里微微点头,觉得这人不错,很机灵,倒是可以给自己做个扈从打手什么的。 姜若盼知道酒楼后院就有茅房,黄裳想要解手根本不必出去,此时特地外出,多半是去找刚才那桌人麻烦去了,不禁眉头微蹙,觉得梁壁身为郡守之子居然如此小肚鸡肠,实在人品拙劣,但想到自己与那桌人素不相识,不值得为他们得罪了梁壁,只好装作不知。 出了坊市来到街上,只走出百十步,空海、兔美、莫毅,便同时发现身后有人尾随。 “大哥,是之前隔壁桌的人。”兔美耳朵微微颤抖,轻声道。 莫毅想了想,道:“都别回头,咱们把他引道僻静巷子问问。” 卫青听到这话紧张的看了杨留一眼,见后者一脸兴奋,顿时头大,忙提醒道:“大哥,杨柳又想捣鬼了,你看她笑的好阴险!” 杨柳直接一脚跺在卫青脚面上,恼道:“要你多嘴!大哥,卫青他冤枉我!” 对于两人的斗嘴,莫毅已经免疫了,抬手拍了拍两人脑袋,“好了,这伙人背景不简单,你们要想去跺在西陵县玩几天,就都老老实实的。”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发现左手边一条僻静巷子中空无一人,便谈笑着拐了进去。 黄裳不好再大庭广众下动手伤人,见众人忽然进了一条僻静巷子,顿时喜出望外,也不管莫毅他们是不是故意的,快步追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章 莫毅还手,难得猥琐的空海和尚 黄裳飞也似的跑进小巷,正打算先说句嚣张霸道的狠话,谁曾想往刚入巷子的瞬间就傻了眼。 “人呢?我明明看见他们拐进来的啊?” 空荡荡的陋巷,除了一条正撇开腿撒尿的黄狗,哪里有半个人影?! “还敢呲牙?不长眼的狗东西。” 黄裳没想到那黄狗尿完之后还转头朝自己呲牙威胁,顿时气急,脚下搓起一块石头就往其屁股上踢去。 “嗷呜~”黄狗屁股中弹,惨嚎一声,狼狈而逃。 “哼,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朝我呲牙。”黄裳得意冷笑。 正打算往前追赶,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巴掌。 “朋友,你为什么跟着我们?” “娘啊!谁?!”黄裳吓得蹦了起来,差点没魂归天外,等转过头,才发现是自己要跟踪的青衫年轻人一伙,顿时气急,“你们搞什么搞,好好的走路不行吗,非要躲到人背后吓唬人!” 莫毅等人面面相觑,心说这人怕不是脑子有病吧,自己把别人跟丢了,还反过来怪别人吓唬人? “施主,不知你跟着我们所为何事?”空海和尚道。 黄裳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边活动手腕边嚣张的道:“大和尚,你带着女人和孩子退到一边去,小爷今天是来揍那个青衫年轻人的,不想误伤了你们。” 然后又看向莫毅道:“不用问为什么,小爷揍人从不需要理由。” “你要揍我大哥?”站在莫毅身后的卫青以为自己听错了。 卫青虽然实力还很弱,但这一路上见识了那么多妖怪和山上人,眼力早已练得极好,随便一看,就知道这个来找茬的汉子实力很一般,别说不是山上武夫,就是市井间的二流高手都未必够不上。 “对,小爷要揍你大哥。”黄裳回答的无比嚣张。 在黄裳眼里,除了手持紫铜伏魔杖的魁梧大和尚可能有些本事,需要顾忌三分外,那个做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瘦的只有一把骨头,简直吹风就倒,自己用一根手指头就能轻松碾死。 “额……”卫青闻言无语,一路行来,他还从没见过这么不开眼的,也不知道该说他是勇气可嘉,还是眼睛瞎了。 杨柳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立刻拍手道:“好诶,有热闹看了,有热闹看了,大哥,上,狠狠踹他屁股几脚!” 莫毅对小丫头这惹是生非的性子真是无可奈何,抬手给了她一板栗,没好气的道:“再敢挑事,就罚你晚上继续抄论语。” 杨柳忙揉着脑门儿说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 莫毅让空海带着卫青他们退到一边,自己朝黄裳抱一下拳,“这位兄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你,非要拳脚相向不可?” 黄裳摆手道:“多说无益,你挨完揍以后慢慢琢磨吧。” 话音未落,一记里合腿闪电般踢向莫毅面门,他想过了,如果告诉梁壁自己一脚就踢的青衫年轻人面门开花,成了恶心蛤蟆脸,梁壁一定会非常高兴。 莫毅见对方直接一脚踢向自己面门,脸顿时冷了下来,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不光是为了面子,更是因为脸部的骨骼十分脆弱,不像身体其他部位般有厚实的肌肉保护,抗击打能力十分有限,很容易造成重伤,这家伙的里合腿使足了力气,要是踢在普通人脸上,鼻梁面骨非当即粉碎不可,自己跟她无冤无仇,未免也太狠了。 “哼,既然你下手这么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眼看黄裳的右脚离自己面门越来越近,莫毅抬手一抓,直接扣住黄裳脚踝。 “吓?” 黄裳没想到自己的里合腿就这么轻易的被青衫年轻人化解了,想抽回右腿,却发现被年轻人扣住的脚踝像被铁钳钳住一般,根本无法移动分毫。 “我若不给你点教训,只怕你将来对人出手还是这么没轻没重。” 莫毅说着手上微微用力,黄裳脚踝处立时凹陷,筋骨咯咯作响,痛的黄裳哇哇大叫,“啊,疼疼疼,快放手,快放手!” 莫毅没有收手,反而加了一分力道,“说,你到底为何要找我麻烦?” 缓慢施加的压力,就像钝刀子割肉,远比干脆利落的捏碎脚踝来的痛苦百倍,剧痛一阵阵袭来,黄裳痛楚难当,忙叫道:“你快松手,快松手,我告诉你就是。” 莫毅想了想,减弱了三分力道,“说吧。” 黄裳脚踝一松,痛楚立减,立刻左脚一蹬,高高跃起,在空中拧腰送胯,用左脚狠狠踢向莫毅脑袋。 他狞笑道:“说,说你娘啊,本来小爷还想饶你一命,现在算了,你给小爷去死!” 黄裳起了杀人的年呕吐,这一脚便使出了十成功力,别说人头,就是青石板也能踢得碎裂,眼看青衫年轻人毫无反应,不禁笑的更加肆无忌惮。 莫毅叹了口气,“我本来没打算伤你,是你自找的。” 右手一拳递出,后发先至,砸在黄裳左胸。 就听嘭的一声闷响,黄裳口喷鲜血倒飞出去,直飞了十多丈才摔在地上,不等挣扎爬起,便眼皮一翻,昏死过去。 “大哥威武!”杨柳欢呼道。 其他人也纷纷走到莫毅旁,顾盼儿有些紧张的看眼巷子口,轻声道:“公子,这里人多眼杂,咱们快些离开吧!” 莫毅点头,“嗯,走吧。” 众人站成两排,堵住小巷视线,顺着巷子朝对面大街走去,路过黄裳身旁时,空海俯身看了眼昏死过去的黄裳,发现一时半会死不了,便随手喂了颗药丸。 兔美见那药丸花花绿绿的,跟寻常的深棕色伤药很不一样,便好奇询问。 空海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贫僧这颗药丸叫极乐保命丸,是根据莫毅的那瓶上品灵药琢磨出的新方子,不但有稳住伤势的功效,还能让服药者忘记之前受伤的痛苦经历……” “忘记受伤的的痛苦经历?”莫毅惊讶的说,“那不就是能让人失忆吗?” 空海道:“阿弥陀佛,也可以这么说。” “效果确切吗?” “在山里的时候曾拿动物试过,相比起没服药的动物,服过药丸的动物第二天会继续走老路落入陷阱,而没服药的动物则会远远避开曾经中过的陷阱。” 莫毅听着空海的侃侃而谈,忽然想起前世在色狼手中红极一时的断片儿酒,瞬间就觉得空海这大和尚变得有些猥琐。 “怎么了?”空海见莫毅眼神怪异,奇怪的问。 “没什么,没什么。”莫毅摆手道,“空海师傅,你这药可千万别让那些采花贼知道,否则不知道有多少无辜妇女要遭殃。” 空海一愣,随即脸色大变,“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贫僧回去就把这种药毁了,免得他们落入歹人之手。” “那也不必,药没有好坏之分,有好坏之分的是人,这药在咱们手里,能省去很多麻烦,毁了太可惜。”莫毅道。 几人说话间出了巷子,跟路上百姓打听清楚乾坤山方向,一起去往乾坤山。 一炷香后,等的不耐烦的梁壁等人在小巷发现了昏迷不醒的黄裳,急忙将其送往县里最大的“仁心”医馆。 经过大夫一番救治,肋骨断了四条的黄裳终于悠悠转醒。 “师弟,你这是怎么了,是谁伤了你?”姜若盼作为素心宗大师姐,立刻出言询问。 “大师姐,我……我这是在哪儿,哎哟,我身上好疼,我这是怎么了?”黄裳捂着左胸哎呀叫道。 姜若盼吓了一跳,忙转头看向大夫:“大夫,我师弟这是怎么了?” 穿一身深灰色长衫,年纪大约三十多岁的大夫立刻坐到榻边仔细询问,过了一盏茶功夫后,才捋须道:“如果我诊断的没错的话,这位病人恐怕是因为脑袋受到剧烈震荡,影响了记忆,所以不记得今天所发生的事了。” “也就是失忆了?”梁壁问。 大夫点头,“可以这么说。” “有办法治吗?”姜若盼问。 “我可以试着用针灸来刺激他的脑部穴位,但记忆一事向来玄妙,我不能保证治得好。”大夫道。 姜若盼点头,“还请大夫尽力施为,我们素心宗的弟子被伤,必须要报仇。” 大夫见他们是山上宗门的弟子,忙说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梁壁站在一旁,看着脸色苍白,眼神迷茫的黄裳,心里已经料定是青衫年轻人一伙人下的手,但此事不好让姜若盼知道,只好暂时先吃个闷亏,等来日在秋后算账。 乾坤山高约千丈,高耸入云,是西陵县内最高的山。此山风景奇特,四周外壁若刀削斧刻,不见一草一木,哪怕猿猴飞鸟都无法攀附,山内却是百花齐放,生机盎然,更有山上江湖的一流宗门“乾坤宗”坐落其中,一千八百年苦心经营,已将山中打造的如真正的洞天福地一般。 莫毅驾着租来的骡车出了县城七八里,绕过一片竹林,便远远看到乾坤山的巍峨轮廓。 他们并不是要驾车去往乾坤山,那样要绕好大一圈远路,而是准备去往县外的渡口坐船,顺急流而下,一炷香功夫就能到了乾坤山山脚。 “大哥,这乾坤山看着好像一只倒扣的大鼎啊。”杨柳望着远山道。 莫毅看着四脚分别有山峰耸立的乾坤山,点头道:“还别说,真挺像的,听刚才租赁马车的掌柜说,那四个山峰上有一座防御大阵,只要开启,哪怕是仙人境的练气士,和上武境武夫也有去无回。” “这么厉害啊?”杨柳听得瞪大了眼睛,不过随即又摇头道,“不对,仙人要能被的挡住,那还能叫仙人嘛,我看多半是吹牛的。” “呵呵,小姑娘,乾坤宗那个护山大阵可不是吹牛的。六百年前,曾经一位不信邪的仙人境修士硬闯乾坤山,说要借乾坤宗那柄祖师爷传下来的乾坤镜一用,结果自知不敌的乾坤宗宗主下令打开护山大阵,一时间万剑齐飞,剑芒照的整座乾坤山亮如白昼,硬生生把那个仙人境修士给耗死了。” 莫毅等人闻声转过头,发现一个倒骑毛驴,手拿水烟筒的邋遢老汉。 莫毅看不出老汉的身前,知道实力必定在自己之上,抱拳道:“在下莫一,见过前辈。” 空海和尚也双手合十自报家门,卫青等人见状也跟着问好见礼。 “行了行了,免了这些俗礼,啥前辈不前辈,无非是比你们早出生几年,多吃了几年饭,多拉了几年屎而已。” 邋遢老汉咕噜噜吸口水烟,舒坦的吐了个烟圈儿,斜睨一眼穿白纱裙的兔美,玩味笑道:“这年头居然还有不吃人的妖精,难得,难得……” 兔美只被老汉扫了一眼,浑身像过了电似的难受,吓得赶紧低头,怯怯的躲到大哥身边。 杨柳却最喜欢这种说话粗俗的家伙,顿时来了精神,“老头,你也是去云颠集市淘换法宝的吗?” “杨柳,说话不许这么没礼貌。”莫毅赶忙呵斥道,这老汉实力在自己之上,得罪不起啊! 谁料邋遢老汉非但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哈哈,小丫头说话爽快,老汉喜欢,对,我是要去云颠集市淘换法宝,怎么,你们也要去云颠集市淘换法宝?” 杨柳见大哥生气了,忙端正坐好,礼貌的答:“回老前辈的话,我们是打算集市,不过只是去见识一下,没打算买东西。” 老汉摇了摇头,惋惜道:“小丫头这么说话可就没了灵气儿了,那后生,你要是觉得小丫头太粗野顽劣的话,不如让她跟着我吧,老汉正好想收个关门弟子。” “啥?!”此言一出,莫毅还没说话,杨柳先吓了一跳,忙道:“老头,你怎么才聊两句就想拐卖人口啊,我不理你了!” 说完赶忙爬到莫毅和空海中间坐下。 莫毅心弦微紧,却仍是笑道:“前辈好意,我代小妹谢过了,只是小妹自幼就跟我相依为命,从未分开过一日,让她现在跟着前辈学艺,只怕很难适应,收徒一事,还是等她在长大一些再说吧。” 小道上蹄声嘚嘚,骡车与驴子并排慢悠悠的往渡口走着,本该闲散慵懒的氛围却一时间剑拔弩张,压抑的喘不过气。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离家出走的剑客 短暂的沉默后,倒骑毛驴的邋遢老汉呵呵笑道:“无妨无妨,既然小哥舍不得妹子,那就过几年再说,过几年再说。” 说完,邋遢老汉踢下驴屁股,吆喝道:“走喽,走喽,再留在这儿就要惹人嫌喽……” 驴子扯着嗓子叫唤两声,撒开蹄子朝前嘚嘚跑去,不多时就消失在小道拐角。 莫毅扯了扯缰绳,让骡子进一步放慢速度,等那驴蹄声远到再也听不见,才总算松了口气,拍了拍杨柳脑袋,心有余悸问:“这教训记住了没?” 杨柳缩了缩脖子,“记住了,记住了,以后再不敢跟陌生人瞎聊了。” 莫毅笑笑,正要说话,忽然觉得有些心悸,抬手揉了揉心口,又没觉察出什么不对,自嘲一笑,觉得可能是自己刚才太紧张了。 骡车行了一炷香功夫,来到西陵县外最著名的渡口“飞流渡口”,此时一艘乌船已经收了舢板起航,皮肤黝黑精瘦的艄公吆喝一声,举起竹篙在河边大石上一点,乌船缓缓飘离渡口,借着急流朝北方驶去。 西陵县是大汉朝的水路运输枢纽,每日都有成百上千艘货船进出港口码头,飞流渡口作为其中连接南北的重要一环,自然热闹非凡。 此时在渡口上,许多扛大包的力巴正忙着搬货卸货,长长的队伍在货船与岸边仓库骡车间往来反复。 岸边仓库旁,沿路盖着两排茅屋,饭铺、茶摊,酒肆,客栈,应有尽有,宛如一座五脏区全的小镇。 莫毅等人在骡马铺还了骡车,径自去往渡口,却发现今天去往乾坤山的人格外的多,竟然还要排队。 看着前面少说四五十人的队伍,莫毅问:“咱们是包船还是排队?” 卫青跑去问了船家包船的价钱,居然要三枚银大钱,觉得太贵了,摇头道:“还是排队吧,包船要三枚银大钱,实在太贵了,都可以买一条船了,其实一艘船能坐十几人,这些人有四艘船就能运完,也等不了多久的。” 众人也觉得三枚银大钱的价格太贵了,纯粹是趁火打劫,便来到队尾老实排队。 一盏茶功夫后,两艘去往乾坤山的乌船先后离开渡口,长长的队伍少了大半。 又一盏茶时间过去,一艘从乾坤山返回的乌船在河水中央缓缓调头,朝渡口飘来。 正当那些等候多时的江湖人心说自己终于可以上船了时,三个长相彪悍的汉子直接从队伍后方走到前头,大刺刺的站到了队首。 “这是要插队?”众人反应过来,纷纷露出不满神色。 “喂,你们三个,要坐船就滚到后面排队去!”都是江湖上的厮杀汉子,立刻有人打破沉默,站了出来。 莫毅等人探头看去,发现说话的人是个身材高瘦的剑客,从背影看不出年纪,但从声音判断,岁数不会太大。 有人带头,其他人立刻也跟着出声斥责,脾气暴躁些的,已经开始露胳膊挽袖子。 谁知那三个插队的汉子非但没有在舆论的谴责下羞愧离去,反而转过身去与人群对骂,其中一人更直接一步窜到年轻剑客身前,挥拳就打。 年轻剑客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蛮不讲理,猝不及防之下,失了先手,只得退后闪躲,谁料那汉子竟是个实力不俗的三流高手,一步跟着追出,左臂呼的抡起,直接砸在年轻剑客右肩。 这一拳势大力沉,年轻剑客的右肩咯的一响,瞬间凹陷下去,年轻剑客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他娘的,明明是你们插队在先,居然还敢这么横!” 见对方这么霸道,队伍里几个暴躁汉子直接抽出刀剑打算动手。 却见三人那个左脸有痣汉子冷笑道:“我们是霸刀堂的,你们有胆子就动手。” “霸刀堂?” 听到这个名字,队伍中的江湖人脸色骤变,纷纷转过头去,仿佛这里什么也不曾发生。 之前那几个抽出刀剑的汉子听到霸刀堂三字,眼神闪烁起来,犹豫了片刻,都默默退回队伍当中。 “哼,算你们识相。”左脸有痣的汉子嗤笑道。 队伍里,莫毅轻声问空海:“霸刀堂这么厉害吗?” 空海摇头道:“大概是江湖上新崛起的门派吧,贫僧走南闯北这么些年,没听过什么霸刀堂。” 杨柳凑上来轻声道:“那就是不值一提的小门派了呗,大哥,出手教训一下他们吧?!” 莫毅想了想,摇头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忘了咱们刚招惹了一个实力高强的骑驴老汉,实在不宜在跟别人结仇,等他们走了,我们给那年轻剑客治下伤好了。” 杨柳哦了一声,“好吧,听大哥的……” 不多时乌篷船靠岸,艄公放下舢板吆喝道:“好汉们,可以上船喽。” 那两个站在队伍前头的霸刀堂汉子跨上舢板,朝后挥手道:“走了,办正事要紧。” 之前一拳就砸断年轻剑客锁骨的汉子应了一声,抬脚踩着年经剑客的脸,先吐口口水,才骂骂咧咧的道:“小畜生,算你命好,大爷要不是有正事要办,耽误不得,非把你大卸八块扔到河里喂王八不可。” 说完,转身一步跃上乌船,跟着之前两人一起钻进棚里。 之后陆陆续续有十人登船,艄公见客满了,吆喝一声客官坐稳,收了舢板。 莫毅和空海见乌船愈行愈远,不多时就只剩下河面上一个豌豆大小的轮廓,走出队伍,来到已经坐起身的年轻剑客身旁。 莫毅见年经剑客惊魂未定,柔声道:“别怕,我们不是霸刀堂的人,之所以过来,是想帮你将锁骨接上。” 年轻剑客犹豫片刻,颤声道:“多谢。” 空海转到剑客身前,伸手按住锁骨两端,轻声道:“会有点疼,忍一下。” 说话间食指拇指闪电般一扣,不等剑客反应过来,已经断骨复位。 “嘶!” 年轻剑客这才感觉到钻心疼痛,忍不住倒吸口冷气,额头冷汗直冒。 “吃了吧,这是贫僧调配的伤药,不但能让筋骨更快长好,还有止疼的功效。”空海掏出药瓶,倒了颗药丸给年轻剑客。 “多谢大师,多谢公子。”年轻剑客道了声谢,服了药丸,不多时就感觉阵阵清凉从胃部流遍全身,肩头痛感顿消,忙起身后又道了声谢。 “在下益州云游剑客陆远,多谢大师和公子的救命之恩。” 听陆远说救命之恩,莫毅的脸有些红,摆手道:“不过举手之劳而已,陆兄弟要说什么救命之恩可就言重了,说来惭愧,我们因为有所顾虑,所以没有拔刀相助,还请见谅。” 陆远叹道:“唉,不怪二位恩人有所顾虑,若是我知道他们三个是霸刀堂的人,绝不会站出来多嘴。” 莫毅和空海知道陆远也要去乾坤山,便带他来到自己等人排队的位置等候下一班船。 几人继续深聊,才知道霸刀堂是江夏郡新崛起的江湖门派,虽然目前还没能从朝廷那里得到一块仙山福地正式开山立宗,尚属无根浮萍,但门派实力却是不容任何人小觑。 除了三位璞玉境的分堂堂主,霸刀堂堂主空明老人,更是实打实的武夫四境巅峰,差一线就可更上一层楼,更因为其是在江湖摸爬滚打出来的散修,生死搏杀的经验十分丰富,比一般山上宗门的宗主还要厉害几分,寻常的宗门轻易都不敢与之为敌。 听到空明老人这一称呼,莫毅立刻联想到之前那位倒骑驴的邋遢老汉,心说那老汉不会就是霸刀堂的空明老人吧? 不过按照陆远的说法,霸刀堂如今已经染指了包括地下赌坊、水路货运在内的多个日进斗金的行业,可谓富得流油,作为一堂之主,怎么应该是个穿锦袍,出入前呼后拥的存在才对,没道理那么邋遢才对。 高手不拘一格的倒是有很多,可身为堂主却那么邋遢的还真没几个,就连传说中的丐帮帮主,据空海说也是个穿着干净麻衣,做富家翁打扮的老头。 闲聊了一会儿,一艘乌船缓缓靠岸,莫毅等人登船入仓。 “莫兄弟,几位的船钱必须我来付,否则我陆远以后就没脸在江湖上行走了,你快把钱收起来吧。”陆远最后一个登船,却抢在莫毅之前把船钱付了。 “这……”莫毅见艄公已经将陆远的钱投入箱中,知道在说也没用了,只好收起铜钱,感谢道:“好吧,那让陆兄弟破费了。” 陆远右手已经被布条吊了起来,以免手臂牵拉到左肩伤势,半个月内是没办法活动了,便摆了摆左手,笑道:“呵呵,莫兄弟这说的哪里话,之前空海师傅那颗伤药疗效奇特,竟能瞬间止疼,想必一定价值不菲,我不过付个船钱,已经是占大便宜了。” 莫毅和空海笑笑,并不明说伤药的价值。 之后乌船随极流飘向乾坤山,速度极快,眨眼功夫便已经顺流而下一两里远,难怪古人常说千里江陵一日还。 “陆远,你家在益州真的是名门望族吗,只要我们去了就可以连吃带拿?”熟了以后,杨柳话多的毛病又犯了。 “什么叫连吃带拿,我们哪怕将来路过益州上门做客,也不会这么占便宜的!”卫青踢了一下杨柳的脚,觉得这话说的太小气了。 “切,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杨柳直接翻个白眼。 卫青在杨柳这里吃瘪是常事了,甚至他们的斗嘴已经成了旅途中打法无聊时光的重要选项,所以坐在两人身后的顾盼儿和兔美都只是掩嘴轻笑。 “哈哈,名门望族不敢当,但我家在益州确实有不少产业,你们若是进了益州,只需随便找家客栈或者官府报上我陆远的名号,一定会被热情招待。”陆远笑着道。 杨柳顿时瞪大了眼,“哇,感情你家在益州还是黑白通吃的存在啊,真看不出来,你家居然这么牛!” 陆远说这里颇为自豪,“早年家父在益州江湖上锄强扶弱,闯出了些名气,所以黑白两道都卖我陆家几分面子。” 但想到自己的武功这么差,有叹气道:“唉,可惜我习武天分太差,从小练剑,到现在竟连个霸刀堂的喽啰都打不过,实在无颜面对家父。” “习武天分太差?”听到他这么说,莫毅就有些不解了,从之前一番观察看来,陆远生的手长脚长,骨骼粗壮,脑子也颇为聪慧,怎么看都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怎么就习武天分差了呢? 身旁的空海却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么一句?”莫毅转头问。 “没什么,只是见多了江湖上的腥风血雨有感而发。”空海笑了笑,转头对陆远道,“陆施主这次出门,只怕是离家出走吧?” 陆远脸色微变,呼吸都停了一下,随后讪笑道:“呵呵,被空海师傅看出来了,我这次出门游历,确实是离家出走。” 见杨柳和卫青等人都古怪的看着自己,似乎是在说没想到你这么大个人居然也跟孩子似的玩离家出走,忙解释道: “不瞒几位,我自小是听着家父的英雄事迹长大的,所以从小便梦想着有朝一日能继承家父之风,做个锄强扶弱,仗剑天涯的剑侠。 可家父偏偏希望我认真读书,将来入仕途做个文官,死活不肯传我祖传的高明剑法。 本来呢,不教也就不教了,我大不了和其他剑客拜师学艺,西方不亮东方亮。 可两年前,家父开始频频带我拜访各路官员,还没收了我的佩剑,赶走了我高薪聘请的剑术师父,打算硬逼我入仕途做官。 我实在气不过,这才留书出走,说不闯出个名堂便不回家了。” 杨柳听完叹了口气,老气横秋的摇头道:“唉,小伙子冲动了,你要是老实当官,今天也不会被霸刀堂一个混混打断了锁骨……” 陆远听到这话差点一头栽进河里,无奈之下只能龇牙咧嘴的苦笑。 莫毅见陆远的脸都快尴尬成猪肝色,忙给杨柳一记板栗,解围说:“呵呵,路兄弟别听小丫头了乱说,年轻人嘛,有志气是好事,应该鼓励才对。” 第一百一十二章 乾坤山下百鬼溪 乌篷船顺流而下,远远看去,就像一只梭子滑过柔软的天青色丝绸,微微凹陷,却快而润滑,不多时便已驶出十数里。 青山连绵,流水潺潺,陆远是个心胸开阔之人,短暂的尴尬过后,便重新打开话匣子闲聊,多是讲自己这两年走南闯北的有趣经历,其间还数了数将自己打的狼狈逃窜的各路恶人,发誓将来武功高了,一定要去找回场子,也把他们打的屁滚尿流。 “陆远,你真打算自己报仇啊,不找你爹帮忙?”杨柳好奇地问。 在她看来,陆远放着那么厉害的老爹不求,偏偏要自己苦练武功,做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傻事,纯粹是脑子被驴踢了。 “必须的啊!报仇这种事如果假手于人,那还有什么快感!”陆远攥了攥左拳,咬牙切齿的道,“刚才霸刀堂那三个家伙的长相我也记在脑子里了,等将来练好了武功,我一定要打断他们的手脚,让他们跪在地上叫爷爷!” 莫毅等人面对这样的陆远,不禁面面相觑。 难怪说一样米养百样人,大千世界,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啊。 船又行出二十余里,终于到了乾坤山山脚。 高山巍峨,遮天蔽日,将河道与周围数里内的一切切割成明暗分明的两个世界。 乌船缓缓驶入山影之中,莫毅觉得周围的温度好像直接低了十几度。 杨柳和顾盼儿不禁打了个哆嗦,抱着手臂道:“好冷啊,没想到乾坤山的山阴处这么冷哩……” “给,披着吧,能暖和些。”莫毅脱了自己的青衫递给杨柳。 他们是出来逛集市的,没人带着备用衣服。 “谢谢大哥。”杨柳接过衣服,立刻跟顾盼儿身旁的兔美换了座位。 在山影中绕行了两三里,河道前方出现一个岔道,左边依旧是直通南阳郡的宽阔河道,右侧则是一条被烟雾笼罩的溪涧。 莫毅等人顺着那烟雾翻滚的溪涧往右边望去,就看到了远处仿佛被天神巨斧笔直劈开一个缺口的乾坤山山壁。 站在船头的老艄公转头道:“几位客官看着面生,想必是第一次来乾坤山参加云颠集市吧?” 莫毅知道老艄公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么一句,便抱拳道:“老人家好眼力,实不相瞒,我们确实是第一次来这乾坤山的云颠集市。” 说着,莫毅脚下一点,使个高明轻功,身体对折,后背蹭着顶棚,双腿擦着众人头顶,瞬间掠到船头,站定后还没说话,先从袖中掏出一把铜钱塞进老艄公手里,微笑道:“老人家,我们是第一次进乾坤山,也不知道这乾坤山的集市是否与其他地方的集市相同,若是有什么特殊的习俗或者忌讳,还望老人家能不吝指点一二。” 老艄公没想到这位看着斯斯文文的年轻人武功竟如此的高,从船舱掠到船头,非但轻功使得信手拈来,起身落地时,船身更连丝毫摇晃的都没有,当真是神乎其技,心里不禁又惊讶又惶恐。 但等发现年轻人非但没有仗着身手强横无理,反而十分懂规矩的送了自己一把铜钱,顿时对这位年轻人的印象直接拔高了十几层楼,笑着道: “呵呵,不敢欺瞒少侠,我们这些撑船的苦哈哈啊,福薄,哪怕一辈子接送过成千上万的神仙人物进出乾坤山,自己却是一次也没往那乾坤山渡口外面迈出过一步,更别提去那随便一件法宝都能买几百上千银大钱的云颠集市了。 不过呀,虽然去是没去过,但毕竟也接送过那么多神仙人物进出不是?光是听他们在船上闲聊啊,也对那云颠集市里的门道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了。” 莫毅笑笑,“那就劳烦老人家给我们讲讲那云颠集市的门道了。” 老艄公笑呵呵点头,先对船尾的艄公喊道:“永福,先把船停下来,我要好好给少侠讲讲乾坤山的讲究。” 船尾的艄公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答应一声,便将竹篙插进河底,停了船。 “这位少侠,那几位姑娘可是你的朋友?”老艄公说是要讲乾坤山的讲究,却先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是,都是我的朋友和家人。”莫毅耐心回答。 他倒是没觉得不耐烦,人家把船停了,就是把赚钱的买卖停了,期间所造成的损失远比自己这些去云颠集市长见识的人大得多。 老艄公点点头,道:“既然都是少侠的朋友亲人,那老汉就得暂时阁下乾坤山的话头,先从等下要走的那条溪涧说起了。” 莫毅笑道:“好,那就从这条溪涧开始说,我洗耳恭听。” 老艄公指着烟雾缭绕的溪涧道:“少侠可知我们这些船夫管这条溪涧叫什么名字吗?百鬼溪!唉,说来也是造孽,就因为乾坤宗的神仙们不想普通百姓进山打扰他们清修……”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其他几条经过乾坤宗允许的乌船已经又往来了一趟。 莫毅回到船舱,觉得很不好意思,便主动往船尾的钱箱里投了百十枚铜钱,毕竟老艄公说的那些信息确实十分有价值,可以让他们省去很多麻烦。 老艄公也不推辞,笑着道声谢,便让船尾的永福拔了竹篙起航。 船舱里,杨柳和顾盼儿已经起身坐到船舱正中间,身旁围坐着莫毅、空海、卫青和兔美四人。 两女的神色有些紧张,等乌船渐渐撞入溪涧烟雾,脸色开始微微发白。 兔美安慰道:“盼儿姐姐,大姐头,你们不用怕,小倩姐姐不就是鬼嘛,我也是妖精呀,咱们天天生活在一起,你们不也好好的吗,水鬼的修为可远比不上我们呢,没什么可怕的。” 乌船整个撞入烟雾之中,霎时间便想起许多忽远忽近的哭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凄惨而渗人。 杨柳打了个哆嗦,颤声道:“那能一样嘛,咱们是一伙的,当然不害怕啦,你和小倩姐姐又不会把我们拖进水里淹死,这些水鬼可是要找我们这些阳气弱的人拖进水里当替死鬼的啊,完全两码事!” 顾盼儿也道:“是啊兔美,那不一样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话,乌船四周的水底浮起无数黑影,上百只苍白腐烂的手哗伸出水面,攀住船沿,开始发疯似的摇晃。 “永福,来喊个山歌,要响亮的!”船头老艄公的双脚仿佛在船板上生了根,任凭乌船如何摇晃,都纹丝不动。 他吼了一嗓子,开始用竹篙不断拍打那些扒着船沿不放的苍白双手,空中不断咒骂道:“他娘的,这么多年了,天天都打你们几十回,还记不住打!” 船尾汉子一边拿竹篙拍打着冒出头来的水鬼,一边高声唱着山歌,脸上既没有多少害怕,也不见丝毫兴奋,就仿佛是在完成流水线上一件枯燥乏味,却又必须要日复一日重复的伙计。 乌船在摇晃中艰难行进,估摸着到了溪涧中游,伸手不见五指的烟雾慢慢消散,将周围三四丈内的景色显露出来。 溪水中,一个个脸色白中泛青的水鬼浮出水面,将半截肿胀腐烂的身子暴露在空气当中。 它们无一例外的都有着一头稀疏且裹满水藻的长发,贴着脖子和脊背垂进水里,无力地飘着。 到了这里,它们不在用力的摇晃木船,而是朝后倒退,让出一条可供木船通行的水道,然后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木船,仿佛是已经知道这船人不好对付,所以便放弃了徒劳无功的努力。 除了怕鬼的杨柳和顾盼儿,不论是莫毅、空海,还是卫青,兔美,都是胆子极大的人或者妖。 四人坐在船舱里,与那些麻木的看着他们的水鬼对视,没由来的感受到一股滔天的怨气。 “空海师傅,这些水鬼的怨气似乎比其他对方的水鬼要重呢……”兔美道。 空海道:“这些水鬼是被阵法强行困在这条溪涧之中的,比寻常水鬼更多了一层禁锢,除非找到替死鬼,否则即便阳寿耗尽,也无法投胎轮回,怨气自然会更重。” 兔美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难怪这些水鬼看着怨气特别重呢……” 一旁的卫青却是摇了摇头,“如果不想被普通百姓打扰,大可以派人守住各个入口,或者干脆筑起围墙,普通人不是一样没办法进去吗,何必布下这么个既让百姓有来无回,又绝了水鬼往生之路的阵法呢,乾坤宗未免太狠毒了。” 对卫青这个看法,莫毅和空海都表示认同,纷纷表示乾坤宗的手段确实太很辣了些,只有兔美嘟了嘟嘴,并未发表自己的看法。 他们三人中,兔美所住的乌云山,本就是个普通人来了便有去无回的地方。 抛开有姥姥为了修炼需要不断吃人不谈,光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不被所谓的正道人士诛杀,布下些凶残的阵法便十分有必要。 而空海和莫毅不同,他们一个在若林寺出家,是个大开方便之门的地方,善男信女若是想进来拜佛烧香,无不欢迎。 一个只在望曦山住过一段时间,流云宗与朝廷地方交往甚密,自然不会轻易伤害地方百姓性命,所以用的是让弟子轮流把守几条山道的守山方法。 他们二人与兔美的生存环境完全不同,所以自然无法认同这种狠毒阵法。 乌船再往前行,忽听得浓雾里传来“救命,救命”的呼救声。 莫毅凝神细听,还听到了几声孩子的哭声,记得蹭的站了起来,却见老艄公朝他摆手。 “老人家,那边有人落水了,我们赶紧去救人呀!”莫毅道。 “少侠放心,那呼救声都是水鬼演的,就是想骗热心肠的汉子跳进水里,好把人抱住拖进水底。”老艄公淡定的说,“这条水道老汉走了几十年,每天这翻船呼救的戏码都要听上十好几遍,你要是一个猛子扎进水里,那才是上了大当了。” “真的?”莫毅有点不信。 那迷雾中的呼救声惊慌失措,还夹杂着细微的吞咽溪水的咕嘟声,实在不像假的。 老艄公见年轻人不太相信,想了想,道:“少侠身上可有什么震慑妖魔鬼怪的法宝,要是有的话,老韩就把船划过去,让少侠好看个清楚明白。” 空海却是抢在莫毅前头说道:“老施主,你把船划过去吧,贫僧的佛珠和降魔仗便是震慑妖魔鬼怪的法器,对付水鬼绰绰有余。” “好,既然如此,那老汉我就把船划过去。”老艄公说着一撑竹篙,将乌船好呼救处划去。 乌船朝左侧飘了十多丈远,所到处浓雾渐渐散开,果然看到十几只正奋力演着落水情形的水鬼在大声呼救。 这些水鬼明显修为更加高一些,十分聪明,见整艘船都飘了过来,却没一人跳进溪中泅水,气的破口大骂。 “原来还真是演的。”空海来到船头,取下项间佛珠朝那些水鬼掷去。跟着双手合十,口念佛经。 那佛珠离开空海右手,立刻化作一个金光闪闪的光圈朝水鬼们飞去,呼啸间港风四起,水鬼们吓得哇哇大叫,全部遁入溪水中躲藏,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时间溪水一片清净,佛珠化成的光圈落在水面,炸起一个偌大水花,倏地返回,空海伸手接住,重新挂回脖子。 老艄公没想到空海对付起降妖除魔的本事居然如此了得,竖起大拇指赞叹不已。 空海和尚笑笑,没说什么,转身返回船舱。 很快老艄公拨正船头,重新朝前方驶去,约莫又行了一炷香功夫,前头云开雾散,慢慢出现一座巨石砌成的渡口,在划的近些,便看到渡口后方一个刻着“内有乾坤”四字的巨大牌坊后,一条直接以巨大石条插入岩壁,组成一条蜿蜒而上,直入云霄的栈道阶梯。 老艄公小心的停船靠岸,微笑道:“几位客官,乾坤山到了,几位想要去云颠集市,只要沿着渡口后面那条栈道一直往上走就行了,至于要走多久才能看到集市,老汉没去过,不大清楚,不过按之前客人的说法,施展轻功的话,有一个半时辰就能到集市入口。” 第一百一十三章 悬崖边的小镇 “用轻功都要一个半时辰,这么远?”莫毅有些惊讶,他没想到云颠集市居然在这么高的地方。 “呵呵,具体有多远,我就不清楚了,也不过是从其他客人那里鹦鹉学舌而已。”老艄公笑道。 莫毅也没打算继续为难老汉,抱拳致谢后,便带着众人往栈道上走去。 乾坤山这条栈道与渡口前的百鬼溪一样,都不是给普通百姓预备的,粗短的石柱直接插入山壁,留给人行走的道路不过半丈来宽,朝外的那侧,更是连个栏杆也没有,只要走偏一步,便可能失足坠山,摔个粉身碎骨。 刚开始登山的时候,高度不高,杨柳和顾盼儿还能自己贴着山壁一侧往上走,等候走了一炷香功夫,山下的大树已变成筷子大小,随着山风渐渐猛烈,就说什么也不敢走了,直吓得小脸苍白,双腿发抖。 莫毅本来也没打算让她们自己走到云颠集市,只是想让她们体验一下爬险山的感觉,否则的话,即便她们胆子足够大,按脚程恐怕也要走到明天,便让两人坐在他的肩头,将卫青交给兔美,一齐施展轻功朝山上飞掠。 那石柱栈道依山势而建,从远处看,就仿佛一条巨龙游过高山,蔚为壮观。 莫毅几人沿着栈道往上飞掠一个时辰,不知不觉已到了山腰。 空海实力在三人中最弱,一个时辰过去,内力已经损耗大半,见前方栈道由外入内,直接钻入山体,成了一条在山壁里开凿出的观景隧道,便说:“莫毅,兔美,我内力快耗尽了,到了那隧道里,咱们就歇歇吧。” “好!”兔美和莫毅点点头。 三人在险峻栈道上兔起鹘落,几个腾挪间进入隧道。 “卫青、杨柳、盼儿,你们也活动下筋骨。”莫毅将肩头两女放下,轻声提醒。 “遵命!” 杨柳双脚踏上实地,瞬间来了精神,开始咿咿呀呀的做起莫毅教的广播体操,卫青和顾盼儿不甘示弱,也开始做起伸展运动。 此时众人距离山脚已有一千余丈,举目远眺,山下原本宽阔的河道已变成一条蜿蜒漂亮的碧绿腰带,河道上载满客人好货物的舟船,都成了一颗颗慢慢流动的宝石。 “空海师傅,你们尚林寺的风景是不是也特别好?”莫毅有感而发的问。 不论是流云宗的望曦山,还是乾坤宗的乾坤山,似乎仙山福地的重要标志就是风光秀丽。 空海赧颜道:“出家人选址建庙,最看中的是清净避世,远离人烟,至于风光如何,倒不是重点考虑的事情,不过……呵呵,好吧,尚林寺所在的佛顶山,风光确实挺好的。” 莫毅哈哈笑道:“好就好呗,有什么可难为情的,有那座山上宗门不想建在风景秀丽的名山大川,人之常情嘛。” 做完了伸展运动的杨柳此时也走了过来,“大哥,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大和尚这是觉得惭愧了,他天天把出家人四大皆空挂在嘴边,说的好像和尚们真的与世无争似的,结果大哥你的问题,直接暴露了他们和尚堆里修为最高的方丈大师挑地方盖庙,也跟世俗人想法一样,专抢风水宝地,自然觉得打脸难为情啦。” 空海和尚满脸尴尬的双手合十,口中不断粘着阿弥陀佛,似乎对杨柳的话无力反驳,只好装聋作哑。 莫毅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岔开话题道:“盼儿,你可以动手扮丑了,我估摸着再走一会儿,咱们就该到云颠集市的入口了,如果那两个守门卖票的家伙真想老艄公说的那样是色鬼,你现在样貌,肯定是羊入虎口。” 顾盼儿俏脸微红,点了点头道:“嗯,那我现在就开始化妆。” 说完,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掏出胭脂水粉、眉笔、铜镜、梳子等梳妆工具。 “嚯,这东西带的也太齐了吧!”莫毅、空海、卫青三个糙老爷们直接瞪大了眼,均想,“顾盼儿这带化妆工具的本事要是用来带暗器,还不是瞬间超过唐门啊!” 杨柳见盼儿姐姐已经自顾自打扮起来,忙跑过去道:“盼儿姐姐,你这样不行的,胭脂水粉这些东西只会让你越打扮越漂亮,扮丑这种事,你得让我来。兔美,帮我抓把土过来!” 顾盼儿没想到杨柳直接抢过眉笔,就往自己眉毛上乱画,吓了一跳,“小柳儿,我自己来就好了,扮丑我会的。” “盼儿姐姐,你就放心的交给我吧。”杨柳左手捏住顾盼儿下巴,右手眉笔在两条秀眉上不断图画,“我知道,扮丑这种事,你们这些美女根本没法对自己下狠手,必须得让别人帮忙。” 兔美是绵软性子,对谁的吩咐基本上都言听计从,懵懂的从隧道角落抓了把土,慢慢的走到杨柳身边,只看一眼顾盼儿的脸,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好家伙,杨柳下手也太狠了,居然盼儿姐的柳叶眉画成了卧蚕眉,又浓又黑又粗,简直跟空海师傅的眉毛不相上下!” 看到兔美仿佛见了鬼的表情,爱美的顾盼儿立时紧张起来,“兔美,杨柳把我的眉毛画成什么样了,是不是特别难看?” “这……这……”兔美刚想照实说,杨柳便递过来一个威胁眼神,性子柔弱的小女童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时莫毅走了过来,一看到顾盼儿的卧蚕眉差点没笑喷了,好难才憋住笑道:“还可以,还可以,这样的打扮不管是多好色的色鬼,应该都会失去兴趣的。” “真的吗?”顾盼儿有些怀疑。 “哎呀,放心吧,我的手艺,在襄安县扮丑界是声名在外的,保管多饥渴的色鬼看到你如今这副模样,也提不起半点兴趣。” 杨柳说着开始往顾盼儿脸上擦土,等擦了个乌七八糟以后,又拿出胭脂往腮帮上不要钱似的狂抹。 “够了够了,可以了。”眼看着顾盼儿的脸比如花还要难看三分,莫毅有些于心不忍,拍了拍杨柳的脑袋。 “啊,这就够了啊?”杨柳看着只完成一半的妆容,遗憾的叹了口气,“唉,我这还有一半没画完呢,可惜了……” 兔美和莫毅闻言嘴角微微抽搐,心说你不是还打算把牛粪涂在盼儿脸上吧。 杨柳飞也似地丢了铜镜,又将胭脂水粉和眉笔还给顾盼儿,耸耸肩道:“一半就一半吧,应该足够对付那两个看门的老色鬼了。” 之后卫青和空海也走了过来,等看到顾盼儿的脸,表情都变得十分古怪,真是想笑又不敢笑。 “好了,既然画完了,咱们就继续赶路。”莫毅蹲下身,让杨柳和顾盼儿坐到自己肩上。 顾盼儿坐上公子肩头后依旧十分担心,反复的问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本来只想画个肤色暗淡些的病状,在点几个麻点就算扮丑了,却不知道爱搞怪的杨柳把自己画成了什么丑样子。 莫毅等人能说什么,总不能说你现在比鬼还难看吧,只好搪塞着说还挺丑的,还挺丑的,没人敢准确的形容出来。 一路飞奔,又过了一炷香功夫,观景隧道朝北拐个急弯,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没想到隧道尽头,竟是一座建在山巅上的千人城镇,白墙黑瓦,一水的徽派建筑,南面那排靠近悬崖的房子,屋墙离悬崖边沿不过七八丈远,看着都让人提心吊胆。 莫毅本以为一年一次的云颠集市会在乾坤山一处专门开辟的平台或者山谷举行的,没曾想却是直接在镇子里举行。 宽不过三丈的纵横街道上,数以百计的江湖人在墙角下盘腿坐着,脚前铺开的包袱皮上摆放着各种要卖或者兑换的东西,任由路过行人随意观看。 卫青不禁敢感慨:“真没想到云颠集市居然跟市井的集市差不多。” 杨柳也附和道:“是呀,我还以为山上人的集市都是在房顶上办哩,想不到也跟老百姓似的坐在地上。” 空海呵呵笑道:“呵呵,抛开江湖人的身份,这些人本就是跟寻常百姓无意,又怎么回去做那在屋顶上做买卖的傻事。” 此时她们都站在隧道出口的宽阔平台上,往前百步就是小镇入口。 应该是办集市的关系,本来畅通无阻的入口横了一排铁木栏杆,只在左侧留了个能让两人并肩通过的通道,两个长相颇为歪瓜裂枣的汉子便大马金刀站在通道旁,一个负责收入场费,一个负责监视。 莫毅等人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留在原地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那两个守入口的汉子还真跟老艄公说的一样,是两个不折不扣的色鬼,但凡是长的有几分姿色的女子,过通道是都要被拍几下屁股。 莫毅摇头道:“乾坤宗不是山上的一流宗门吗,怎么会选这么两个败类守门收钱,这不是败坏宗门名声吗?!”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有人轻声提醒道:“莫兄弟,说话小点声,我刚听说那两个守门的乾坤宗弟子都是货真价实的璞玉境高手,咱们惹不起的。” 一行人转过头,发现说话的是聊了一路的陆远。 杨柳见他此时脸不红气不喘,好奇地问:“喂,你怎么这么快就上来了,不是说要自己实力不济,要一个人慢慢溜达着上来吗?” 陆远呵呵一笑,朝身旁一位身材魁梧的汉子抱拳道:“多亏路上遇见了这位牛大哥,否则我现在还真的就在栈道上慢慢溜达呢。” 却见那姓牛的汉子并不领情,摊开手道:“陆兄弟,说好了背你上山就有一枚银大钱的辛苦钱,你不是忘了吧?” “呵呵,没忘,没忘,答应的事怎么能忘呢。”陆远尴尬一笑,忙从钱袋里取出一枚银大钱递给魁梧汉子,“多谢牛大哥了。” “好说好说,牛某在江夏郡还有几分薄面,陆兄弟要是在集市上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提我的名字。”魁梧汉子是收了银钱,黝黑脸庞顿时柔和几分,说了句漂亮话后直接转头朝小镇走去。 其实呢,像这种只认钱的江湖客,说不定连姓牛这件事都是假的,所以陆远如果真遇到麻烦,报不报他的字号都毫无意义。 杨柳见陆远居然是花钱让人背上来的,不禁摇了摇头,“哎呀,你要是想找人背你上来,可以跟我们说嘛,我们家大和尚有的是力气,价钱还比那头牛便宜多了,只要请吃顿饭就行。” 莫毅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示意她别说怪话,也对陆远有些惋惜的道:“一枚银大钱确实太贵了,你其实完全可以告诉我们的。” 陆远摇头道:“那可不行,我要是请你们带我上山,你们肯定不会收钱,我在渡口已经欠了你们一颗上好伤药的人情没还,怎么能继续占便宜没够呢,那样太不厚道了,非侠客所为。” 对方既然如此执拗,莫毅自然无话可说,耸了耸肩膀,道:“那咱们进去吧,再有两个时辰,天就该黑了,我们最好在天黑之前下山。” “你们今晚还要走?”陆远有些诧异,“难道你们不打算在这里住一晚吗?乾坤山是有名的仙山福地,据说每天早上都会有灵气升腾而起,对咱们习武之人可是大有裨益的!” “会有灵气升腾而起?”听到这话,莫毅有些心动,灵气可是个好东西啊,别说他了,就是顾盼儿和杨柳卫青这样的凡人吸纳一些,身体也会好上几分。 “在这里住一晚要多少钱,想必是很高的天价吧?”莫毅问。 灵气十分珍贵稀有,往往被山上宗门当成不容他人染指的禁脔,要在这小镇住上一晚,想必价钱不会便宜。 陆远哈哈笑道:“嗨,要啥钱啊。” 他指指镇里那些漫不经心逛街的江湖人,“咱们跟他们一样睡大街或者屋顶。” 原来,乾坤宗为了让今年的云颠集会更加热闹,特地改了一条规矩,将原本只能在小镇停留一天的时间限制延长到了一天半,以便让那些囊中羞涩,买不起法宝的江湖人也能为了那几口灵气,而特地赶来乾坤山。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再敢笑一声,我打碎你们牙! “原来是这样……”莫毅点点头,忽然笑道:“我收回刚才的话,陆兄那一枚银大钱非但没白花,反而物超所值,不但将自己轻轻松松的送到了小镇,还打听到这么多有用的消息。” 陆远哈哈一笑,拱拱手客气道:“莫兄过奖了,我只是比较爱和人聊天而已。” 既然有灵气可吸纳,莫毅便决定今晚不回云霞客栈了,客栈房钱虽贵,却怎么也比不上灵气贵。 盘算好后,众人开始往入口走去。 负责收入场费的丁鹏看到莫毅这些生面孔走来,忍不住嗤笑道:“他奶奶的,一说可以呆到明天中午,这帮爱占便宜的穷鬼到是来的比谁都快。” 负责监视的丁满漫不经心的扫了莫毅等人一眼,淡淡的道:“咱们宗主要得不就是这效果吗,别废话了,要是给这些人看出马脚,咱们两个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丁鹏撇撇嘴,果然不在说话。 等莫毅等人靠近,丁满抬手一拦,“入场费一人一枚银大钱,其他的看牌子。” 莫毅顺着丁满手指方向看去,看到一块写着五条集市规矩的牌子。 “规矩一,不可在集市上打架斗殴,违反者打断双手,逐出乾坤山。 规矩二,小镇内的房屋为乾坤宗弟子之家眷所有,非请勿入,强行闯入者,直接废掉武功,逐出乾坤山。 规矩三,卖家每笔交易,乾坤宗都抽税一成。请卖家在完成交易后主动向街上巡逻的乾坤宗弟子报税交税,凡故意偷税漏税者,一经发现,罚十倍钱并逐出乾坤山。 规矩四,所有游客、卖家、买家,明日正午后必须离开小镇下山,凡私自藏匿滞留者,一经发现,打断双脚,废掉武功,逐出乾坤山。 规矩五,镇内有许多茅厕与垃圾桶,禁止任何人随地丢弃果皮垃圾,禁止随地大小便,违者罚十枚银大钱,杖五十。” 看了这五条规矩,莫毅不禁愕然,前四条他都可以理解,为了集会秩序和宗门利益嘛,可最后一条,他真没想到在汉朝就有人这么重视环境卫生了,要知道之前路过的那些城镇,哪怕是规模很大的县城,都依然能看到许多随地便溺的百姓。 “看清了没,看清了赶紧交钱。”丁鹏拍了拍钱箱催促。 “看清了。”莫毅掏出七枚银大钱递给丁鹏,后者只在手里抛了抛,没有细看,便投进箱里,在乾坤山,还没有哪个狗胆包天的家伙敢拿价钱糊弄。 排队挨个通过通道,停满在看到跟鬼一下的顾盼儿时,吓得骂了句:“我了个娘诶,什么鬼东西?!” 忙像轰鸭子似的挥手骂道:“赶紧滚,赶紧滚,看一眼老子都要短寿十年。” 顾盼儿知道自己肯定被杨柳画的不成人样了,不然丁满的反应绝不会这么激烈,嚎了一嗓子,直接飞也似地掩面而逃。 “盼儿姐姐,别乱跑啊,当心走散了。”兔美急忙挥手追了出去。 “兔美,你也小心!”集市里龙蛇混杂,兔美虽然已是练气一境,莫毅仍是不放心的提醒了一句。 一行人里,只有杨柳摇头叹息道:“唉,盼儿姐姐还得多磨练磨练啊,江湖儿女,脸皮这么薄怎么行。” 卫青闻言直接翻个白眼冷哼,心说:“还好意思说呢,要不是你这么往死里毁盼儿姐姐,她能受这么大打击?” 杨柳仿佛能听到少年心中所想似的,回过头冷冷的道:“姓卫的,你刚才在心里骂我什么呢,想找不痛快是不是?!” 卫青吓了一跳,忙摆手道:“你别乱冤枉人,我哪有在心里骂你,没有的事儿。” “哼,没骂我的话,那你哼什么哼啊?” “我……我……我那是鼻子里飞进了只蚊子,所以才用力往外喷气!” “呵呵,最好是这样……” 走在最后的空海见守入口的两个乾坤宗弟子已经满脸不耐烦,轻声催促道:“杨柳,我们先进去,别挡在通道口,这样别人都进不来了。” 正要发怒的丁满听到这话翻个白眼,心说算你这秃驴识相,不然老子非打的你们哭爹喊娘不可。 众人往镇子里走,找了个丁鹏丁满看不到角落等候兔美和顾盼儿回来,陆远忽然走出一步,朝莫毅抱拳道:“莫兄弟,又让你破费了。” 莫毅笑着摆手:“陆兄弟不需要这么客气,我也不过是顺手一起交了而已,要是你过意不去,晚上那顿酒席便算你的。” 陆远笑着点头,“好,就这么说定了,晚上那顿一定我请。” 等不多时,兔美便带着羞不可当的顾盼儿回来了。杨柳见盼儿姐姐看自己的目光很是不善,忙解释道:“盼儿姐姐,可不是我故意要把你画的这么丑的,实在是为了你的安全不得不这么做,你可不许事后打击报复!” 顾盼儿恨恨的瞪了杨柳一眼,“不管,回去以后我也要给你画个大丑脸!” 杨柳眨了眨眼,心说:“原来只打算这么报复我啊,切,没创意,我是小孩子诶,还能怕画鬼脸?” 胸膛一挺,义正辞严的道:“这件事我确实做的过分了,大哥说过的,有错就认,挨打站稳,也不要回去以后了,盼儿姐姐你现在就画吧,我杨柳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江湖上报的出字号的女侠。” “什么?现在就画?” 顾盼儿没想到小丫头这次居然这么硬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毕竟是大人,哪怕丢脸脸,也总不好真跟小孩子计较的。 却听莫毅笑道:“既然杨柳这么敢作敢当,盼儿你就画吧,反正今晚也不打算回去了,我们有的是时间逛集市。” “这……”顾盼儿略一犹豫,便掏出胭脂眉毛笔道,“好,那我现在就画。” 众人来这云颠集市的目的本就只是想见识一下,并没真想淘什么宝贝,所以有机会看到杨柳被整,各个也乐得凑分热闹,比如卫青就提议给杨柳画颗大大的媒婆痣,儿兔美则说该给杨柳画个大大的酒糟红鼻子。 莫毅现在允许他们胡闹,不光是因为时间充裕,还因为他想要从系统里兑换个能发现宝贝的小程序。 像小说人物那样捡漏,一直是莫毅很喜欢的爽点,如今既然寿命充足,他觉得自己也该尝试下。 激活系统,莫毅进入了寿元当铺,在辅助类商品页面一阵翻看,很快就用十五寿元买了一个初级【捡漏探测器】。 就听耳边“叮”的一声悦耳轻响,眼前出现一行【初级捡漏探测器安装成功】的篆体黑字。 莫毅点击说明书页面,仔细的翻看起来,发现这花了十五寿元买的捡漏探测器还真是简陋。 虽然购买后会始终处在静音探测模式,没发现法宝之前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干扰使用者,可这探测范围也太小了吧! 只能探测使用者周围三丈以内的范围,超过三丈之外的,就是法宝就摆在地上也照样探测不到。 也就说,哪怕地底下有个埋着无数法宝的宝库,只要处在三丈多一寸的地方,自己也只能擦肩错过。 不过好在分辨精度还不错,能够在五件摆在一起的物件中准确分辨出每件物品的品级,错误率不超过百分之一。 买东西会有种惯性,莫毅在买了捡漏探测器后,就下意识的想买那个【天老的一点不成熟的小建议】和【危机警报器】。 他还剩下433年阳寿,在花掉30年也不成问题,但由于在三,莫毅还是放弃了,原因有二。 第一,他不确定这个系统到底为什么附在他身上,如果是善意的那还好,可万一是恶意的呢,会不会自己用的越多,将来就越对自己不利? 第二,他不想对系统才产生过度的依赖,人都是有惰性的,一但过分依赖系统,就会失去自我努力的欲望,到时候万一系统忽然消失,他又该怎么办?总不能每天以泪洗面,等着系统回来吧? 基于这两点,莫毅最近甚至连系统任务都没有领取,就怕产生依赖,养成凡事走捷径的畸形心理。 何况如今他如果想走捷径,大可以通过夺天决来强行吸取他人修为,蚩尤残魂就住在玉简之中,远比无中生有的系统更可靠。 看完了捡漏探测器的使用说明,顾盼儿那边也收起了眉笔胭脂,莫毅看了看杨柳如今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时候的杨柳,不但有个满是坑洼的酒糟鼻,脸颊红的像猴子屁股,嘴角还有颗大到夸张的媒婆痣,简直太好笑。 “大哥,我现在是不是也能像盼儿姐姐一样吓死人?”杨柳抖了抖眉毛,活脱脱一个后世用了妈妈化妆品的蜡笔小新。 “哈哈,我只能说你现在丑的很可爱。”说完,莫毅又忍不住捧腹大笑。 边上经过的游人赶紧往旁边躲了躲,也不知道这帮傻子来集市是什么目的,打算坑谁,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顾盼儿出了气,莫毅空海等人也笑够了,便一起逛集市。 他们先路过一个表演飞剑术的艺人摊子,感情集市上不但有卖法宝的武夫练气士,还有江湖艺人。 只见一个长着娃娃练得年轻姑娘穿着淡绿色练功服,将手中六柄长剑高高抛向空中,久久不见落下。 围观群众不禁齐齐仰头看天,重力的关系,好些人都下意识张开了嘴。 高空中,六柄长剑飞上四五十丈的高处仍势头不减,箭矢般的蹿升道七八十丈,才一柄连着一柄缓缓调头朝下落去,速度越来越快。 长剑锋利,剑身用的也是好钢,如此快的速度落下,只要失手,准给从头顶扎个透心凉,观众里那些自觉实力不济的,立刻下意识的往后连退三步。 莫毅、空海、兔美三人实力高强,即便长剑落到头顶一寸已然有办法排开,自然不惧,只微笑这看长剑朝他们头顶落下。 就听嗖嗖嗖六声锐响,长剑组成的山巅笔直朝耍剑女子头顶扎去,正当杨柳、卫青、顾盼儿、陆远四人要发出惊呼时,女子朝他们一笑,往左侧退开半步,左手一接,四直准确托住剑身中部,在身前自上而下画个半圆交给右手,来势如虹的长剑便在身前一绕,又被她抛上空中。 “好本事,好!”陆远率先喝彩起来,左手往怀里钱袋一掏,大把铜钱就随手抛给拿着铜锣来讨赏的老汉。 “多谢少侠,多谢少侠。”老海喜不自禁,忙对女子喊道,“闺女,有少侠重赏,赶紧再亮个绝活。” 说完老汉笑眯眯的走向拍手叫好的杨柳,眼神中的期待溢于言表。 杨柳想了想,从钱袋拿出三枚铜钱放进铜锣,好奇的说:“闺女本事不错,赏了。” 老汉也不嫌少,笑着又吆喝一句:“多谢小女侠重赏!” 之后莫毅一行人都或多或少的掏出些铜钱打赏,顾盼儿和卫青是觉得那耍剑的女子是真厉害,莫毅三人则是注意到了女子了额头留下来的汗水,讨生活不容易,卖艺维生更是艰难,即便只是普通手段,连空海都能轻松做到,也不妨打赏一些。 那对卖艺的父女没想到莫毅这伙人就赏了他们两三百铜钱,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要知道虽然乾坤宗对能把气氛烘托的更为热闹的江湖艺人格外优惠,每人的入场费减免到一贯,可忙活了一上午,他们也不过才勉强挣回了一贯钱,还有另一贯入场费没找落的。 其实他们想岔了,以为能来云颠集市的都是腰缠万贯的主,却不知道修行中人比谁都缺钱,往往买一件法宝就能掏空他们的钱袋,所以打赏起来,远比市井富户要小气的多。 “二位小女侠,你们二位要不要进来进场来跟我们一起玩个小节目?”老汉收了一圈赏钱,收货颇丰,便想投桃报李,邀请莫毅这伙人中最小的杨柳和兔美互动。 杨柳看一眼大哥,见他笑着点头,便欢呼着跑进场中,可惜她的样子却遭到了一干观众的嘲笑。 莫毅看了一圈,发现都是些市井武人而已,一个真正的山上高手都没有,冷哼一声,抬腿剁了一脚地面,瞬间围观群众都觉得脚下地面一震,脸色骤变,明白是有个真正的山上武夫就在他们当中。 “再敢笑一声,下山之后我一个一个打碎你们的牙。”莫毅冷声威胁。 他脾气好,却不代表别人可以嘲笑他的家人! 那些之前嘲笑过杨柳妆容的人顿时觉得脖子一凉,忙低下头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集市被坑还是捡漏? 杨柳是个心理强大的小姑娘,早年做扒手的时候被人咒骂追打,扭过头就能忘了,否则也活不到今天。 她毫不在意那些嘲笑她脸上妆容的家伙,只当他们是空气,跑到那耍飞剑的女子身边,便朝兔美招手,“兔美,快过来呀,快过来!” 兔美大小也是个化成人形的妖修,这种柔和了剑舞的江湖杂技实在提不起兴趣,见身旁卫青一脸羡慕,摆手道:“不了不了,我看到剑会害怕,让卫青陪你吧。” “什么,让给我?”卫青指着自己鼻子,一脸的惊喜,他没想到兔美会把机会让给自己,“兔美,你要把机会让给我吗?” “嗯,你去吧,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兔美真诚笑道。 “那……那……”卫青看向大哥,莫毅依旧笑着点头,立刻喜笑颜开的道,“好,那我去了。” 动步朝杨柳走去。 那边杨柳已经等的不耐烦了,招收催促道:“卫青,不要慢悠悠的,就不能走快点呀!” 其实所谓的互动十分简单,就是两人站在老汉和女子中间一动不动,然后老汉和女子互相抛掷长剑,循环往复,莫毅觉得跟后世杂技艺人隔人抛棒和彩球差不多,不过这个用的开刃长剑,难度自然要更加大。 莫毅并不担心飞剑会误伤杨柳和卫青,凭他如今的练气二境修为,要在三丈外用擒龙功隔空抓走普通百姓抛出的长剑,简直易如反掌。 很快的,老汉和闺女已经将六把发长剑的抛接速度提到了最快,杨柳和卫青站在当中,只觉得长剑旋转飞舞,想六团飞速盘旋的银龙,如梦似幻,不禁拍手大声叫好。 忽然间,老汉和闺女手上角度一变,六把长剑瞬间改变方向,从杨柳和卫青身体两侧缓缓身高,在两人头顶挂起两条长剑拱桥。 杨柳和卫青仰头哇了一声,鼓掌鼓得更起劲了。 又抛了一会儿,老汉说声:“收!” 身穿淡绿色练功服的女子答应一声,抬起右手接住一柄迎面劈来的长剑,跟着长剑连挑,将其余五把剑轻巧的插入一旁早就准备好的一捆稻草中。 “好,好功夫!” 杨柳喝一声彩,又从钱袋里掏出五枚铜钱抛给老汉,老汉伸手接住,点头哈腰的道谢。 卫青也觉得这一手飞剑功夫好生厉害,想了想,也从钱袋掏出五枚铜钱,却不是用抛的,而是手递手的递给老汉。 老汉呵呵笑道:“多谢少侠赏,多谢少侠赏。” 一场演完,老汉和闺女朝众看客抱拳作揖,说几句感谢话后转身去了墙角休息,杨柳和卫青也觉得足够尽兴,跟着莫毅等人转身离开。 “大哥,我胆子大不大,十二把剑在脑袋边儿飞来飞去,我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走了小半条街,杨柳依旧兴奋不已。 莫毅笑着点头:“厉害厉害。” 卫青撇了撇嘴,想想决定还是不惹这小姑奶奶为好。 空海却是打趣道:“贫僧怎么记得那女施主总共只有六把剑,难道是她在贫僧走神的时候又加了六把剑?” 杨柳翻个白眼,“哼,本姑奶奶心情好,不跟你这胖和尚计较。” 莫毅走着走着,忽然对侧头身后左看右看的顾盼儿道:“抱歉,我不是故意偏心杨柳,只是我现在实力不够,没办法在乾坤宗的地盘上揍那两个把守入口的家伙,将来如果我有机会晋升中武境,一定回来帮你揍那两个没教养的色鬼。” 顾盼儿没想到莫毅一直惦记着刚进小镇时自己被守入口的丁满羞辱的事,心中顿时一暖,之前因为莫毅帮杨柳出头的那点小嫉妒消散于无形,“公子,那点小事盼儿已经忘了,公子不必特意记在心上。” 莫毅摇头,“那不一样,你们女孩子脸皮薄,被人嫌丑心里肯定不是滋味,没事儿,这仇我记下了,将来一定回来帮你找回场子。” “公子……”顾盼儿刚要开口,就被莫毅一声轻咦打断。 莫毅“咦”了一声,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墙根儿一个摆摊到生无可恋的邋遢汉子。 “怎么了?” 众人见莫毅不走了,也跟着停步,顺着目光看去,便看到这坐靠在墙根儿的汉子。 这汉子穿着身打满补丁的破旧袍子,身材干瘦,两腮无肉,一双凹陷的小眼睛下面挂着又黑又大的眼袋,活像个赌了三天三夜,输光全部身家的落魄赌鬼。 “这样的家伙能有什么好东西卖?” 众人疑惑不解,开始仔细端详起包袱皮上摆放着的三件物件。 左边那件,是块已经被把玩出厚厚包浆的麒麟玉佩,看着有些年头了,应该是个老物件。 右边那件,是个带有牛皮臂带的小木匣,正面刻着几个斯文秀气的篆字,“漫天花雨撒金针”。 至于中间那个,直接被众人无视,一块全都大小的漆黑圆石,也敢摆出来卖钱,真不怕被人打断双腿啊! 卫青看着那个小木匣,好奇地问:“空海师傅,漫天花雨撒金针是什么意思?” 空海蹲下身查看匣子侧面,发现前段那面有数十排细密小洞,心中顿时了然,“这应该是唐门一种叫暴雨梨花针的暗器的仿制品,用法功能应该唐门的暴雨梨花针差不多。平时戴在小臂,藏于袖中,遇到危险时只要启动机括,就会有千百根牛毛细针从匣里射出,算是市井女子用的一种还算不错的防身暗器。” “这么神奇吗?”杨柳说着就要伸手捡起来看看,却被一旁的空海抬手制止。 “杨柳,暗器这种东西不可乱动,当心受伤。” 此时陆远拿起玉佩问了问价钱,“兄弟,这玉佩多少钱?” 邋遢汉子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道:“十枚银大钱。” “多少?”陆远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十枚银大钱。”邋遢汉子道。 陆远直接把玉佩放下,骂道:“你他娘的宰肥羊啊,这玉佩虽然有点年头,可却不是什么好玉,在玉器店能卖个四五十贯顶天了,你居然要十枚银大钱,你当我是傻子糊弄啊!” 邋遢汉子文言仰天长叹,“唉,这他娘的算什么集市啊,蹲了半天了,遇到的全是懂行的,这年头就没人想要捡漏吗?” 空海拍了拍陆远后背,笑道:“这位施主,来云颠集市的都是见过世面的江湖人,不论是你的老玉佩,还是这漫天花雨撒金针,他们扫一眼就能知道价钱,所以你别指望卖得出高价,至于那块摆在中间的石头,嘿嘿……” 大和尚说到这儿把话停住,不再继续说下去。 其实以他的江湖经验早已经看出来了,这汉子是在设局做套,目的就是想骗那些存了捡漏心思的江湖菜鸟高价去买中间那块毫无用处的石头。 可惜的是,能来云颠集市的都是见过世面的江湖老油条,只要拿起石头掂量掂量,便知道不过是块拿黑漆刷过一遍,本身毫无灵气的普通鹅卵石。 邋遢汉子闻言又郁闷的叹了口气,摆手道:“江湖规矩,看破不说破,既然你们不打算买,就请便吧。” 说来真是倒霉,吕肥本是个家境富裕的富二代,父亲前年过世,他接过家业,哪怕日日混吃闲散,生活也过得又滋又润。 吕肥本可就这么把一辈子昏过去的,可惜后来在酒桌上认识一帮存心不良的酒肉朋友,隔三差五的就带他去赌坊赌钱,日子久了便染上赌瘾,一发不可收拾,不到一年,便输到卖房卖地、卖儿卖女。 前几天听说那些想捡漏的贪心鬼特别好骗,这才抱着做最后一搏的心态找赌场放印子钱的何大刀借了一枚银大钱和“麒麟玉佩”“漫天花雨撒金针”两样不错的物件过来乾坤山以小博大。 这些可不是白借的,何大刀没那么好心,所以吕肥明天一早就要还五百钱的利息,如果把“麒麟玉佩”或者“漫天花雨撒金针”弄坏或者丢了,他还要按市价翻三倍赔偿,否则打断手脚! 吕肥本想着借这机会来个咸鱼翻身,谁曾想来了云颠集市半日,竟连一个想捡漏的蠢货也没碰见,别说把那块一文不值的破石头别说高价,就连愿意伸手碰碰石头的人都没有几个人。 没人对石头感兴趣,他那套祖传的东西,多少钱也不卖的说辞自然就没了用武之地。 想到何大刀派来盯着自己的打手就在乾坤山外等着,吕肥绝望的只拿后脑勺撞墙,心说:“完了,这次算完犊子了,何大刀要是知道我来本钱利息都没挣出来,一定会打断我的手脚的……” 正当他盘算着怎么带玉佩和暗器跑路时,莫毅忽然开口问:“这石头怎么卖?” 吕肥顿时腰板一挺,打了激灵,张口就道:“那块石头是祖传的宝贝,不卖,我只不过是拿出来晒晒太阳而已,你要想买,看看边上那两件把。” 话刚说完,忽然发现问话的年轻人腰挂刀剑,丰神如玉,一副绝顶高手的模样,有些肝儿颤,又补了一句,“我这人说话直,少侠别介意。” 杨柳乐了,心说你这蠢材,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知道大哥是带着本姑奶奶来的吗,正要出言嘲弄一番,却被看出莫毅意图的空海拦住。 空海道:“这摊子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去别处看看。” 说完直接带着杨柳卫青等人大步离开。 六人被空海直接带到小巷拐角,杨柳才不满的道:“死胖子,你把我拉走做什么,你没看出那家伙是个骗子吗!怎么,你想恩将仇报,看大哥的笑话是不是?!” 卫青、兔美、顾盼儿三人听到这话,眉头也都皱了起来。 人总要分个亲疏远近,虽然空海和尚人不错,但要是他想看莫毅笑话,他们决不答应! 陆运则表情尴尬,空海和尚有赠要之恩,莫毅又跟他交情不错,还帮他付了入场费,要非得在两人中间选一个站队,还真是左右为难。 空海朝莫毅那边望了一眼,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轻声道:“莫毅的本事你们还不知道吗,我都能看出来那块石头只是普通的鹅卵石,他能看不出来?” 这次却是顾盼儿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瞪大眼睛,惊讶的道:“你的意思上公子真发现了什么……” 话没说完,空海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嗓音道:“这里鱼龙混杂,当心隔墙有耳,我们安静的等着就好。” 五人忙一齐捂住嘴点头。 那头,莫毅也不废话,直接拾起石头在手上抛了抛,不客气的道:“不用来那些套话,十枚银大钱,这三样东西我全拿走,怎么样?” “这……十枚银大钱就想买我三样宝贝啊,这我有些亏啊……”吕肥好不容易压下狂跳的心脏,用尽量平稳为难的语气道。 其实他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十枚银大钱,那就是一千多贯铜钱啊! 从何大刀那里借来的“麒麟玉佩”和“漫天花雨撒金针”,哪怕是翻上五倍,也只不过才三枚银大钱顶天,再刨去入场费的一枚银大钱,他能净赚六百多贯! 哪怕是他家最富贵的时候,家产也不过才五六百贯啊,他如今一把就能彻底翻身了! 莫毅不耐烦的道:“一口价,十二枚银大钱,卖就卖,不卖我扭头就走。” 见莫毅一下又加了两枚银大钱,吕肥心头简直高兴的要升天! 见腰胯刀剑的莫毅还把石头紧紧攥在手里,吕肥觉得自己这次是时来运转,真碰上想捡漏的傻瓜了,一咬牙,干脆决定在趁势加一把火,摇头道:“算了算了,我不卖了,我想过了,十二枚银大钱就卖掉我的传家宝,即便治好了爹娘的病,他们二老也会打死我。唉,不瞒少侠,要不是我手贱输掉了爹娘治病的救命钱,我说什么也……诶,诶,诶,少侠,您别走啊,十二枚卖了,卖了!” 吕肥没想到莫毅这么干脆,听到自己说不打算买,放下石头扭头就走,忙一把抱住莫毅右腿挽留。 一千三百多贯啊,有了这笔钱,不但能把卖掉的儿女妻子、房子祖产都赎回来,这辈子还能富足无忧!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打眼了? 吕肥光想着十二枚银大钱所带来的巨大利润,却忘了在云颠集市摆摊的最大规矩,低声说话。 随着十二枚卖了,卖了的声音在熙攘的小巷中突兀响起,路人和一旁的其他摊贩都停了下来,纷纷开始指手画脚的议论。 “听到没,有个蠢货要用十二枚银大钱买那块破石头!” “哼,那就是个脑袋里全是屎的蠢货,十二枚银大钱买石头,他要是去采石场,都能给自己盖一座三进的石头寨子了。” “唉,我他娘的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碰到这种蠢蛋呢,我的辟邪符和挡灾符可是货真价实的啊!” 吕肥听到这些肆无忌惮的议论声顿时慌了神,心说:“大爷们,祖宗们,快别说了,你们再说下去,我这生意可就黄了啊!” 想到未来锦衣玉食的日子,温暖舒适的宅子,还有重回身边的老婆孩子,吕肥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少侠,少侠,价钱好商量,好商量,你要觉得贵了,十二枚不行,咱们就十枚。”吕肥怕莫毅走了,干脆主动降价,惹得周围人哄堂大笑。 “哼,本少侠买东西,图的就是个高兴,别说这石头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就是块烂泥塘的破石头,本少爷只要看着高兴,也愿意话大价钱买了。”莫毅装出一副纨绔子弟的嚣张模样朝四周威胁道,“丫丫个呸的,本少侠买东西,轮到你们在一边放屁?!在费一句话,本少侠一剑碎了你们的裤子,让你们光着屁股做买卖逛街。” 能来云颠集市走一遭的,不是武艺高强之辈,就是能花大钱请人把他背上山巅的富贵人,否则只凭着普通人那脆弱的身板儿,光那栈道上才回来的横风,也足够能要了他们的小命。 不论是武艺高强的江湖人,还是腰缠万贵、手眼通天的富贵人,他们都有一个特点,会看人。 也许一时的疏忽大意,能让他们轻视了某位本领高强的英雄豪杰,但只要仔细端详,即便没有道士的望气之法,也基本上不会看走眼。 他们见态度嚣张的青衫年轻人面如冠玉,双目炯炯,都不需要去看他腰间的刀剑和周身散发的气势,便知道是个武艺高强的主,纷纷突兀的跟周围人闲聊一句,并借机转过头。 “呵,你个蠢材,居然把我们的好心提醒当成驴肝肺,行行行,那你就花一千多贯买破石头去吧。” 莫毅抖了抖脚,示意吕肥不要这么抱着自己。 吕肥马上松开双手,点头哈呀的不住道歉,“小的一时激动,弄脏了少侠的裤子,还请少侠赎罪,赎罪。” 莫毅摆了摆手,“行了,废话就别说了,还是谈买卖吧,十枚银大钱买三样东西,这可是你说的。” 吕肥有些肉疼那主动优惠的两枚银大钱,但他是真怕这位不开眼的富贵少侠走了,忙搓着手点头道:“对对对,十枚银大钱您拿走这三样传家宝,是小的说的,是小的说的。” 莫毅想了想,点头道:“那行吧,那就这么定了。” 莫毅掏出钱袋蹲下身,从里面取出十枚崭新的银大钱,伸手递给两眼放光的吕肥,接过刚递到一半,忽然咦了一声,缩回手。 眼看到嘴边的鸭子又飞了出去,吕肥急得舌头不要冒泡,忙问:“少侠,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莫毅指了指他的领口,“拿东西,好像也是个老物件儿呀。” “老物件儿?”吕肥低头一看,随手就将脖子上用红绳穿着的一块拇指大小的黄铜戒指拿了出来,“少侠您说这个?” “对,就是这个。”莫毅点头,“这玩意看着有点意思,送给我当买卖的添头吧。” “没问……这……” 不过是个不值钱的黄铜戒指而已,吕肥本想一口答应,话到嘴边,忽想起这戒指是真正的传家之物,是老母亲过世前亲自交到他手里的,不禁有些犹豫。 “怎么,我都要花一千多贯买你的东西了,你居然还如此小气?算了,你既然这么没诚意,这买卖不做也罢。”莫毅眉毛一扬,起身就要离开。 “诶诶诶,少侠别走,不就是个铜戒指嘛,少侠要是喜欢,我就送给少侠了!”吕肥忙跟着起身挽留。 作为一个卖儿卖女的烂赌鬼,吕肥早已被赌瘾磨得十分凉薄,老婆孩子都能卖了去赌,区区一个母亲传下来的遗物又算得了什么?! 要是将来实在觉得愧疚,大不了等等重新成了富翁,再按照这个样式去金店打个纯金的带脖子上就是,铜的换成金的,相信老母亲在九泉之下也会替自己感到高兴。 莫毅重新蹲下,点头道:“这还差算有点意思,拿着。” 莫毅讲十枚银大钱递给吕肥,后者乐呵呵的接过放进怀里,右手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黄铜戒指递给莫毅,然后生怕莫毅反悔似的匆忙打包脚前摆放着三个物件儿的包袱皮。 在莫毅接过黄铜戒指的瞬间,数十道目光齐刷刷的看了过来,此刻他们高度怀疑这青衫年轻人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冲着这枚黄铜戒指来的。 莫毅微微一笑,并未第一时间将黄铜戒指藏好,反而故意在手上抛了抛,好让那些投来目光的人看清。 “戴了几代人的老物件儿啊,不错不错,透着那么一股子人气儿。” 众人的目光随着莫毅手里的戒指飞起儿而上移,又跟着戒指的落下而落下,往复三次后,那些以为青衫年轻人是个深藏不漏的捡漏行家的人,都已经判断出那枚铜戒指真的只是普通的铜戒指,忍不住嗤笑出声,心说:“呵,还以为是什么捡漏当家呢,原来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草包。” 莫毅察觉到那些关注自己手中铜戒的目光全都已经移开,这才将戒指收入怀中,接过了吕肥恭敬递来的小包袱转身离去。 其实那些人还真猜对了,他还真就是冲着这枚铜戒指而来。之前所以忽然停步,还咦了一声,就是因为刚下载的捡漏探测器在心湖中高声报警,提醒他吕肥脖子中挂着的戒指是高品级的法宝。 之所以要绕那么大一圈先买假石头,在讨铜戒指,纯粹是不想被吕肥和周围人看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从而节外生枝或突然涨价。 这枚铜戒莫毅之前也仔细观察过,同样没发现任何特别之处,要非要说一点的话,就是因为几代人的佩戴的关系,铜戒已经有了一层圆润的包浆,这让本该因为空气腐蚀而变为深黄色的铜戒多了一中圆润柔和之感,除此以外,他就真看不出什么了。 但莫毅想,既然捡漏探测器的反应如此强烈,这戒指总该是件不错的法宝才是,否则刚一使用小程序就遇上百分之一的错误率,自己也太倒霉了。 眼看着青衫年轻人朝小巷那头走去,吕肥知道此地不宜就留,拍了拍落到腰间的银大钱,猫腰朝入口走去。 如今有了十枚银大钱,他就不用冒死爬山壁,可以花些钱找个轻功不错的江湖人带他下山。 莫毅沿着小巷一直往前,捡漏探测器不在响起,这让他十分感慨,“谁能想到一整条街的法宝,就只有那么一件能称得上高品级,淘宝的水果然深……” 出了巷子口,身侧立刻出来杨柳的好奇声音。 “大哥,买卖做的咋样,有占到便宜没?” 莫毅笑着点头,勾了勾手指,带着众人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掏出那枚铜戒道:“就是这个,可能是件不错的法宝。” “这是啥?一个金戒指法宝?”杨柳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还拿牙咬了咬,“大哥,我咋感觉这就是个用铜钱打的戒指哩?” 杨柳觉得自己看不出什么东西,便又将戒指递给兔美,兔美端详半天,也看不出什么明天,于是这枚铜戒便在众人手里传了一圈儿,最后落到空海和尚手中。 莫毅见他们各个满头雾水,自己挠了挠头,“其实我瞧着也像个普通戒指,可我有种预感,这铜戒指一定是个宝贝!” “额……大哥,你不是打眼了吧?”卫青有些心疼的说,大哥可是花了十枚银大钱啊,郡城都能买好几间铺面了。 “额……应该不会吧?”莫毅有点不太确定,要是自己刚一用捡漏系统就遇上了倒霉的百分之一,那还真就是打眼了。 可钱都已经花了,还能咋办,估摸着这会儿吕肥肯定已经逃到什么地方躲起来了。 本着不能被郁闷坏了心情的想法,莫毅打开包袱道:“杨柳、卫青,快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 莫毅将麒麟玉佩递给卫青,又将漫天花雨撒金针递给杨柳,笑道:“送你们了,杨柳,你那个暗器可厉害的很呢,以后记得别乱用,更不能把发射口对准自己,不然被几百根牛毛细针射中,疼都能疼死。” 两个孩子如今正在心疼被骗的十枚银大钱,对大哥送的玩意儿兴致不高,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了谢。 本来杨柳对这种能偷摸伤人的暗器最感兴趣的,但想到花十枚银大钱,都能雇几百个打手帮自己砍人了,便摇头不住叹息。 莫毅只好又笑道:“盼儿,兔美,你们也不用羡慕,回头我给你们也每人挑一件法宝。” 兔美赶紧摆手,“不了不了,大哥,别浪费钱了,万一在买到假东西咋办呀?” 顾盼儿虽然顾忌莫毅颜面,但眼神中的拒绝和不信任,却是比兔美的话还要伤人。 莫毅见这次蒙混不过去了,只好投降,“好好好,我以后再也不捡漏了,想买什么法宝符箓就直接去奇巧阁。” 陆远却是个爱开玩笑的,左手一揽莫毅脖子,玩笑道:“莫兄弟,别听他们的,打眼人其实也是有大用处的,我想在集市上淘把好剑,你等下跟我一起去参谋参谋。” “让我参谋?”莫毅指了指自己鼻子,“路兄弟,我的眼力可不怎么好啊。” “没事,你可以当明灯嘛,你觉得哪把剑好,我就故意不买那把剑,这样我就不会看走眼了。” “靠!”莫毅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到陆远脸上。 空海正用大拇指搓碾着铜戒,忽然灵感一闪,“莫毅,我能不能用大力金刚指搓一下这铜戒?” “哦?你看出啥不对了?”莫毅眉毛一扬,点头道,“搓,随便搓,不要客气。” “好。” 空海点头,双脚微微分开,踏实地面,提一口气,将周身上内力运往右手拇指与食指,将能够碾碎青砖,掰弯铁条的力道毫无保留的作用到铜戒上。 就听咯的一声响,原本包浆浓厚的铜锏登时碎裂成渣,哗哗的往地上掉。 莫毅等人一齐倒吸了口凉气,要用指力将青砖碾碎虽然不易,但只要到了市井二流高手的程度,还是可以做到的,可要将黄铜碾碎成渣,这也太神了吧?! 难不成空海和尚已经偷偷成了山上武夫,可以直接将真气透过指尖外放,粉碎黄铜? 这不可能啊,莫毅如今哪怕是双二境,也没这个本事啊! 杨柳惊呼道:“大和尚,你这是要逆天啊!” “容我稍后解释。”空海笑笑,指尖继续搓碾铜戒,不多时,整枚戒指便被他搓了一圈,只剩下三根发丝粗细的薄薄一圈。 “咦?这戒指难道内藏乾坤,非要碾碎外壳才能发现?”莫毅何等眼力,一看到铜戒中那细细的一个小银圈,微微眯眼,就发现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空海呼一口气,将纤薄的银圈交给莫毅,轻声道:“我刚才仔细掂量,发现这铜戒的分量不对,比寻常同等大小的铜戒轻了许多,便推测这戒指并非黄铜所铸,而是用一种烧过后质地有如铜铁般效果的仙山陶土所捏成的,这不,在大力金刚指搓碾下,果然原形毕露。” “大和尚,你别那么多废话解释了,大哥,你赶紧戴上试试,看看是啥效果的。”杨柳不耐烦的催促。 哼,谁有那神仙时间听过程,姑奶奶最想知道的是这银戒是干啥用的。 莫毅看看四周,进没有人靠近,便将将纤薄至极的银戒戴在尾指上。 第一百一十七章 饱饮千人血 银戒戴上尾指,竟先是自动变大一圈,跟着又微微缩小,牢牢地固定在莫毅尾指末节上。 光这个能自动自动根据佩戴者的大小调整圈围的功能,就让莫毅等人啧啧称奇,也让他们更加加期待戒指所能爆发出来的威力。 结果等了好一会儿,莫毅完全感觉不到跟戒指有什么共鸣,奇怪道:“怎么什么感觉也没有,就跟戴着个普通戒指似的。” “莫毅,这是兽王银戒,你要用真气和神识去触碰这戒指,它才能跟你产生共鸣,并让你使用。”莫毅心湖中忽然想起蚩尤的声音。 这还是玉简中的蚩尤残魂第一次在互动在心湖说话,莫毅诧异的愣了愣,随即在心湖问道:“战神前辈,这兽王戒指有什么用处吗,不会一共鸣就让我拥有兽王的力量,直接一拳打塌一座山吧?” “别做白日梦了,那样威力巨大的法宝,已经称得上仙兵甚至神兵,莫说如今几乎找不到,就是你运气逆天,真找到了一件,以你如今才不过武气双二境的实力,也无法使用。 嗯……不对,不是无法使用,是你连拿都拿不起来。 以你如今脆弱的精、气、神与不堪一击的筋骨,你只要拿起那件仙兵,就会直接被仙兵所散发出的庞大气势直接碾压成齑粉。” “额……战神前辈,咱们还是先是说说这兽王戒指吧,我的实力很差,我知道的……”莫毅苦笑。 “哦,兽王戒指的作用不是增加力量,而是让你拥有控制百兽,并与百兽沟通的能力。” “这么厉害?那还真是个好东西啊!以后出门再也不用雇车,打群架的时候再也不用担心人少了。” “呵呵,只要你实力足够,就是把整座大山,整座草原的动物都召唤来帮你打仗也没问题。 但这戒指也有个弊端,就是只能控制寻常兽类,控制不了神兽和瑞兽等比百兽等级要高的兽类,麒麟或者龙这些,你只能一个一个收服,无法借助外力。” “那也很不错了,起码大队的老虎野牛这些对付寻常的市井高手也够了。”莫毅忽然想到个问题,又在心湖中追问,“战神前辈,既然有兽王银戒,是不是还有海王银戒,天王银戒?” 心湖中蚩尤残魂道:“是,确实还有专门针对鱼类和鸟类的银戒,不过名字却不是什么海王天王,而是鲲王戒和鹏王戒,除此之外,它们之上还有一枚可以统领百兽、鱼类、飞鸟的至尊……” 莫毅听到至尊两字,立刻在心湖中吐口而出,“至尊魔戒?” 蚩尤冷哼一声,道:“魔什么魔,是至尊戒,这四枚简直都是本神让手下的巧匠所铸,要算也是算神戒,怎么能算魔戒!” 莫毅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忙在心中道歉,蚩尤残魂哼了一声,再无音讯。 “唉,看来我晚上还得亲自去玉简里道歉才行……”莫毅叹了口气,开始用神识和真气去触碰兽王戒。 把莫毅围在中间的空海等人,忽然发现银戒上有银芒迸出,跟着很快泯灭。 “莫毅,你找到控制戒指的方法了?”空海惊喜的追问,“说说看,这法宝是干什么用的?” 莫毅摘下戒指递给睁着大眼睛,正好奇望向自己的兔美,揉下她的脑袋道:“这解释能跟百兽心生感应,似乎只要输入更多真气,还能直接控制它们,兔美,你是妖修,本就能跟百**流,这戒指给你用再好不过了。” 似乎是心灵感应,兔美在接住戒指的瞬间便生出亲近之感,她不敢置信的捧着戒指,“大哥,真的……正要借给我用吗?” “傻丫头,借什么借,是送给你了。”莫毅笑道,“不过我的修为毕竟比你高,如果遇到需要控制很多动物作战的危急时刻,我还要把戒指借过来用用。” “大哥想用的时候随时跟我说,我一定借!”兔美欢喜的把戒指戴在右手尾指上,笑脸灿烂的像一朵盛开的白牡丹。 “大哥,不公平哦,兔美有这么厉害的东西,我却只有一个暗器。”杨柳摇着莫毅的胳膊,小嘴嘟的高高的。 兔美得了一件真正的法宝啊,价值多半连城,自己这漫天花雨撒金针最多值个一枚银大钱,简直羡慕死了。 莫毅呵呵一笑,道:“大哥说话算话,给你们每人淘一件法宝,管他有用没用,先有件法宝傍身再说。” 杨柳和卫青顿时欢呼雀跃,“大哥威武,大哥万岁!” 陆远咽了口口水,谄媚笑道:“莫兄弟,给我也挑把剑呗,要价钱便宜品极高的!” 莫毅翻个白眼,“抱歉了,本明灯只会打眼,不会挑好东西。” 现世报来的如此之快,众人无不哈哈大笑。 之后的几个时辰,莫毅领着杨柳等人走街串巷,陆陆续续淘到六件珠玉蒙尘的好东西,价钱多在一两枚银大钱之前,可谓满载而归。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将乾坤山与白云的边沿镶上一层金边,金光灿灿。 暮色里,莫毅七人找到一处乾坤宗家属临时开设的饭铺,味道一般,菜价是山下十倍,却供不应求,一次次翻桌就跟纸农揭下层层麻纸似的。 陆远之前听莫毅的话,话三枚银大钱买了把生锈的断剑,起初心里有些打鼓,担心自己上了大当,后来磨没了六块磨刀石,终于磨出一柄春秋时的中品法器,几乎接近上品,一剑刺出,寒芒冷冽,只凭断剑自带的剑气就洞穿了一丈外的一颗小梧桐,简直是赚大了! 因为剑身可有“争锋”两字,陆远便给这把断剑起名“谁与争锋”。 晚饭自然是陆远请的,花两枚银大钱买了价比黄金的六菜一汤,吃的莫毅等人每吃一口就觉得是在吃熊掌鲍鱼。 “大家多吃,多吃,不用替我心疼钱,哈哈。”陆远抚摸着谁与争锋的剑柄,乐的眉飞色。 “路兄弟,吃饭的时候还是平静些好,当心噎到。”莫毅好心提醒。 杨柳也翻个白眼道:“陆剑豪,你最好赶紧把谁与争锋包起来藏好,你如今连江湖三流高手都算不上,要是被人发现背着把这么好的剑,肯定刚走出乾坤山就给人抢了。” 陆远真吓了一跳,赶忙将剑尖被削去一小截的谁与争锋藏到桌子底下,还小心的左右看了看,就好像附近的食客都已经在觊觎他的宝剑似的。 顾盼儿却道:“陆公子,这剑客用断剑,会不会不太吉利呀?” “哈哈,怎么会。”陆远哈哈笑道,“这世上只有实力不济被人打断了肩膀的剑客,没有因为运气不好而断了肩膀的剑客,又把好剑,我的实力只会更上一层楼。” 一个善于自嘲的人,总是显得特别幽默,路远的一句调侃自己的话,立刻惹得同桌吃饭的众人咧嘴一笑。 莫毅道:“好了,大家先吃饭,吃完再找个僻静的地方慢慢聊,这里到底是人太多了。” 听到这话,众人终于开始专心吃饭,陆远吊着条右手,细心地兔美还帮他找店家要了个勺子。 太阳逐渐沉入地平线,站在高处,可以清晰地看到远处小如米粒的县城逐渐变得朦胧。 吃完饭的莫毅沿着悬崖边的观景道慢慢走着,走出一里多远,便望见一个观景亭。 莫毅见那亭子里只有三人,便提议众人去哪里坐坐,谁知刚走出百余步,便有删除了两个身长七尺,斜背长剑的汉子。 “站住,前面不能去。”其中一个鞋拔子脸的汉子抬手喝道。 “怎么,那亭子也是乾坤宗家属的私产?”莫毅停步问。 “不要多问,只管绕开这里就是,否则别怪我出手无情。”汉子觉得眼前这个青衫读书人太多废话,语气冷了几分。 “啊哟,想不到乾坤宗的地盘还能遇到你这么霸道的家伙。”杨柳最讨厌这种蛮横的家伙了,抬手就想激发暗器。 “好了,别闹。”莫毅抬手按下杨柳手臂,“既然这里不让走,那我们就绕路好了,何必跟人斗气。” 鞋拔子脸的汉子轻笑道:“哼,算你识相。” 莫毅不再说话,带着众人进入左边岔路,岔路上有一片翠竹林,看着也很漂亮。 行出一段,见四下无人,杨柳愤愤得道:“大哥,你干嘛不让我把那鞋拔子脸射成刺猬,气死我了,他们才五个人,咱们可有七个人哩!” “很简单,凉亭里的三个人都比我厉害很多。”莫毅拍拍小丫头的脑袋,无奈道,“满意了不?” 杨柳卫青几个知道莫毅实力的,无不瞪大了眼睛,“那三个人这么厉害?!” 莫毅点头,“恐怕比我说的还要厉害。” 杨柳打了个哆嗦,“那就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走着瞧。” 莫毅哈哈一笑,“这里刚好没人,你们要不要把淘到的法宝拿给我和空海师傅仔细坚定一下?” “要!”杨柳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积满了灰尘的小酒碗。 …… 凉亭之中,一个瞧着四十多岁,面容慈祥的妇人叹道:“宗主,我们当真要这么做吗?” 不远处凭栏远眺的中年汉子,如刀削般的脸上全是冷酷,“魔刀忽然出鞘,若不让它饱饮千人血,必定会反噬我乾坤宗,千把外人的生死与宗门相比,孰轻孰重,师妹你不懂的分吗?” 面容慈祥的妇人躬身道:“金巧知错了,请宗主原谅。” “唉,都怪我,都怪我。”两人左侧一个左袖随风飘荡,斜背长刀,两鬓染霜的汉子低头惭愧道:“都怪我一时贪心,非要将这把魔刀带回宗门,不但自己没了条胳膊,还连累的师兄利要用我乾坤宗的千年名声做这么个杀局,真真是罪该万死。” 乾坤宗宗主扯了扯嘴角,抬手拍了拍自幼便跟自己一起修炼的师弟肩膀,安慰道:“不需如此自责,这魔刀杀力非凡,还不需灵气滋养,若培育得法,恐怕咱们乾坤宗将又多出一把不输龙鳞仙剑的仙兵。师弟,祸兮福所倚,只要操作得当,你这所谓的招祸就能变成大功一件。” 听到这话,断臂汉子的脸色苍白脸色略微好转一些,点头道:“志恒这次是福是祸,就全依仗宗主师兄了。” 说着,他背后长刀忽然兀自抖动起来,散发出犹如鲜血的猩红杀气,弥漫整座凉亭,还大有往小镇飘去之势。 马志恒实在背不动这滔天杀意,噗通跪倒,双膝直接磕碎了青石地面,跟着脸色涨红,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乾坤宗宗主乾立低喝一声,闪到马志恒身后,背后长剑自行出鞘,在头顶划出一道弧线落入手中。 “给我老实点,现在天色尚早,还不是你能动手的时候!” 乾立长剑向下斜刺,快的无法看清,就听叮的一声,火花四溅,长剑剑尖以钉在自行出鞘一寸的魔刀刀身,凛冽剑气瞬间压过杀气,充斥整座凉亭。 “师兄,赶紧收一分力,不然志恒要挺不住了!” 方金巧脚尖一点,瞬间来到马志恒身前盘腿而坐,双掌相叠拍在已脸色青紫的马志恒心口,开始将自己体内的真气源源不断的渡给马志恒。 凛冽剑气与嗜血刀罡的无声碰撞,片刻功夫,便将三人衣衫割出许多裂口,但三人谁也没有觉得恼怒,因为若不是提前将体内真气外放,先一步在身体外形成一道真气屏障,他们被割裂的恐怕就不只是衣服了。 一盏茶时间过去,被肆虐的剑气刀罡割的到处都是裂痕的凉亭终于承受不住,六根合抱粗的青石亭柱轰然断裂,头顶千斤重的尖顶笔直砸落。 眼看就要被尖顶砸成肉饼,乾立毫不慌张,先换一口气,随后左手剑诀一引,斜背的剑鞘末端倏地飞出一道金芒。 那金芒是柄手掌大小的灵气短剑,出鞘瞬间便掠到三人头顶,以闪电般速度划出一道细密剑网。 重达数千斤的亭顶中部,不论是井梁、搭交,还是雷公柱与瓦片,只要被剑网触碰,便像竹刀滑过嫩豆腐,瞬间化作齑粉。 轰的一声巨响,亭顶轰然落下,地面为之震颤,弥漫的烟尘将周围十数丈内尽数笼罩。 “宗主!” 十数名守在外围的乾坤宗弟子如鹰隼般朝凉亭掠去。 却听凉亭中乾立的声音响起。 “我们没事,你们退回去把守周围。” 第一百一十一章 和尚的石头木鱼,小丫头的小酒碗 远处竹林,莫毅正在皱着眉头鉴定杨柳那只小酒碗,但他毕竟才如山上江湖不就,对于法宝一道实在门外汉,若非捡漏探测器帮忙作弊,估计别人把这小酒碗放到他手里,他也未必能瞧出是件上品法器,只比灵器差了一线。 “空海师傅,你帮忙鉴定鉴定。”莫毅讪讪的递过小酒碗。 空海自己也在莫毅帮助下淘到副石头木鱼,如今正爱惜的盘着。 听到莫毅说话,空海小心的将通体漆黑如墨的石头木鱼跟木槌收入袖中,随手接过小酒碗仔细端详。 看着看着,空海咦了一声,啧啧道:“不得了,不得了,居然是只千金难求的的酒神百川碗。” “酒神百川碗?” 空海不等众人追问,便解下挂在腰间的硕大酒葫芦,用嘴拔了塞子,举起就往小酒碗倾倒。 “哎哟,大和尚,你仔细着点,这可是我的宝贝!”杨柳见空海就这么一股脑的往小酒碗里倒酒,心疼的心肝颤抖。 忽然,顾盼儿惊讶道:“呀,你们快看,这酒碗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溢出酒水来,简直太神奇了!” 陆远也道:“神了,神了,真神了嘿!” 奇迹的一幕出现了!莫毅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空海手里那只少说装了四五斤酒的硕大酒葫芦不断往小酒碗里倒酒,不时有水滴溅到他们脸颊手背,冰冰凉凉,还飘着酒香,可直到酒壶倒空,竟没有半点酒水从不过女子手掌大小的小酒碗中溢满。 空海眼睛一亮,呵呵笑道:“杨柳丫头,你这次算走大运了,居然淘到只货真价实的百川碗,要是放在奇巧阁卖,少说得几千枚银大钱!” “娘诶,这么值钱吗!”杨柳一把小心抢过酒碗,放在手里仔细端详,却发现碗底干燥,连半滴酒也没瞧见,伸出一根指头在碗底仔细摸了摸,奇怪的问,“大和尚,你那四五斤酒都去哪了,不是给龙王爷隔空吸走了吧?” 空海笑道:“你如今连内力都没有,更别提真气了,哪里能用的了这种法器,把碗给莫毅,我让他使给你看。” 杨柳听说自己用不了,心里有些郁闷,但又好奇这百川碗的用处,便将碗小心的交给大哥。 空海却又笑道:“不必如此小心,这碗乃是用大汉朝五岳之土捏成,质地堪比金石,你就是拿铁锤砸,也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杨柳翻个白眼:“少来这套,不是你的宝贝,你当然不心疼,我可是花了两枚银大钱诶!” 然后笑眯眯的对莫毅说:“大哥,你快试试这百川碗把,我现在虽然不能用,可将来成了山上武夫,早晚会用到的,你先帮我试试!” “好。”莫毅笑着接过酒碗,转头问空海,“这百川碗怎么个用法?” “你只需把碗倾斜,再将真气输入碗中,最后心中默念‘开’字,碗中酒水自会流出。” “懂了。”莫毅点头,将真气输入碗中。 只见百川碗粗糙碗面金光流转,许多细小如米粒,却密密麻麻的符文忽然浮现融合、变色,组成一幅百川争流的泼墨山水画。 看的莫毅等人皆啧啧称奇。 莫毅心中默念一声:“开!” 动念间,碗底微湿,开始凭空涌出酒水,不断上涨,增长的势头直追暴雨后的山间小溪,瞬间就漫过了碗沿。 看着酒水流的满手都是,为了不弄湿衣袖,莫毅忙将碗口朝下倾斜,没曾想这样一来,小酒碗流速更快,大股汹涌水流被小小碗口挤压,化作一根笔直水柱,斜射向地面。 “嘶,哪来的这么多水?!” 水柱猛烈,推力自然极强,莫毅微一愣神,巨大的反作用力险些让酒碗脱手而飞。 他忙加了几分力道,牢牢攥住酒碗,起了试一试威力的心思,手腕一转,碗口直接朝向路边手臂粗的粗壮翠竹。 水注入龙,离开地面后笔直冲向竹林,刚一触及,便直接洞穿十多根翠竹。 十多根翠竹拦腰折断,吱呀声犹如老人关节炎的膝盖在弯曲。 莫毅手腕再转,从左向右平移,那条水柱如剑气刀罡般扫过竹林,整排翠竹应声而倒。 “空海,这碗怎么收?”莫毅心头一喜,觉得自己给杨柳逃到件好宝贝。 空海道:“心中默念‘收’字即可。” 莫毅照做,碗中喷射出的水柱立时收拢,刹那功夫又变成了碗底干燥的空酒碗。 “杨柳,你这东西威力惊人,不得了呢。”莫毅笑着将百川碗递给杨柳。 得了这么件沙漠独行不怕渴,跟人打架威力大的法宝,杨柳喜不自胜,乐的后槽牙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顾盼儿卫青等人没人也得了一件法宝,只是还没鉴定,但按照莫毅的捡漏实力来看,想来也不会是太差的宝贝,心中跟着欢喜,纷纷朝杨柳说着恭喜恭喜。 “不过……大和尚不是只往百川碗里到了一壶酒吗,为啥会出来这么多水哩?难道这百川碗还有摇钱树,聚宝盆那样一变二,二变四的功能?”杨柳高兴完后,看看自己的小酒碗,就看看空海的酒壶和一地的水,觉得好不可思议。 莫毅努努嘴,“可能是之前百川碗的主人倒进去的水吧?” 杨柳眼珠看着右上角,想了一会儿,才点头道:“有可能,不过大哥,这碗到底可以装多少水你知道不,不会这能装下一百条大河吧?” 莫毅也和好奇这个问题,便转头看向空海。 空海呵呵一笑,“百川碗到底能装多少水,这个问题贫僧也不知道,不过听说百川碗中那方装水的小小天地,可让山上人的神魂进入休息,要是你们这么好奇,大可以明晚回到客栈,让莫毅外放神魂进入碗中查看。” 莫毅闻言摇头道:“还是算了,我们还是用本办法,找条河不停往碗里灌水看容量吧,我如今才不过二境修为,神魂本就飘忽不稳,要是不小心被困在碗里,那我就成活死人了。” 杨柳也觉得有些可怕,附和道:“笨办法好,笨办法安全,大哥,咱们下山之后边坐船便往碗里灌水就成,不需要作案么危险的事情。” 安全第一,这个笨办法不但小丫头没意见,卫青、兔美、顾盼儿更举双手赞成,只有傻大胆的陆远垂头丧气,惋惜自己境界不够,没法去碗里一观。 “大哥、空海师傅,你们也看看我的吧!”卫青见杨柳的鉴定完了,忙将腰间用布套挂着的一把铁尺抽出。 莫毅刚拿在手里,刚才观景亭方向忽然响起一声轰隆巨响,就仿佛有千斤巨石从高处砸在地上一般。 “大哥,那边好像出事了?”卫青看着从树林上空飘起的烟尘惊呼道。 “是之前那个咱们没进去的亭子。”莫毅瞬间便分辨出具体方位,想了想,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走远一些。” “不去帮忙吗?”卫青讶异的问。 “既然提前派人封了路,想必他们对这声音早已有准备,我们不必插手。”莫毅道。 “可……”卫青本性纯良,还打算在争取一下,却比身旁杨柳没好气的打断。 “可什么可,多管闲事多吃屁的道理你不知道嘛? 自己才不过一个市井江湖的十八流低手,还想帮山上人的忙,别不自量力了。 也不想想他们刚才差点拔剑看咱们啊,那中不讲理的家伙,哪怕出事了,我们都该拍手叫好,你居然还想着去帮忙,脑子进水啦!” 卫青被杨柳骂的缩了缩脖子,撇撇嘴,不再说话。 莫毅并不喜欢杨柳这么说话,听上去实在太过凉薄,平日里都会出言批评。 但这次,他觉得小丫头的话没错,既然对方用强硬手段封了路,那么不管有没有出事,都该他们自己扛。 莫毅拍了拍卫青肩膀,“《论语宪问》中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道德经》中也讲,‘和大怨,必有余怨;报怨以德,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卫青,有时候心也不能太善,是他们用霸道手段封了路,那么出了事,也确实该他们自己扛,何况那些是守卫离凉亭有两三百步之遥,那动静应该没波及到他们,想要自救也没问题。” 卫青情绪不高,点头道:“我懂了,大哥,咱们走远点吧……” 莫毅觉得让卫青这么个淳朴善良的少年变得冷酷有些缺德,但想到他将来要率大军攻击匈奴,到时两军对战,匈奴那边难免有少年军参战,如果他太过心慈手软,只怕会死在战场上,只好心中惭愧,却并没劝解。 随着众人朝竹林更远处走去,悬崖边的观景亭出尘埃被山风飘散,终于将废墟露了出来。 此时的情形十分魔化,高高一座亭顶落下,瞬间四分五裂,铺了一地,连凉亭外的观景步道上都洒满了大量由碎石与瓦砾,却独独凉亭中央空出一块干净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空地。 空地上,乾立依旧用手中裂锦剑钉着马志恒背后魔刀,而正努力护住马志恒心脉的方金巧也依旧盘腿而坐,被剑气刀罡割出许多裂口的衣袍上不然半点尘埃。 那柄从剑鞘尾端自行飞出的散发出金芒的短剑,不但锋利到能将青石顶如豆腐般切成粉末,更能带起一阵旋风将主人在内的三人牢牢罩住,尘埃不可进。 “回!”满头大汗的乾立低喝一声。 正在空中悬停的短剑绕了一圈,闪电般回到剑尾。 乾立松了口气,对魔刀喝道:“给我静下来,不过再等两三个时辰的时间而已,你难道还等不及吗!” 疯狂颤动的魔刀仿佛能听懂人言,果然安静下来,弥漫凉亭的杀气顿时消散于无。 乾立见自己似乎跟魔刀达成共识,也收剑回鞘,身子微微摇晃,真气几乎耗尽的无力感如潮水般袭遍全身。 他摇摇头,示意师妹方金巧继续渡真气给马志恒,自己则在心中苦笑;“谁能想到一把尚未恢复全部威力的魔刀,竟险些让自己这个手中有上品灵器“裂锦剑”的七境初期武夫阴沟翻船,足足僵持了一盏茶时间。 等了一会儿,马志恒金纸般的脸恢复一丝红润,“师妹,我没事了,多谢宗主师兄和师妹出手相救,不然我这次恐怕死定了。唉,还以为已经跟魔刀谈好了,没曾想竟忽然发起狂来,实在让人措手不及。” 方金巧输了许多真气给马志恒,此时脸色有些苍白,收了功后,她将马志恒扶起,摇头说:“师兄不需客气,我们师兄妹三人从小便一起拜入乾坤宗修炼,是自小相依为命的交情,不必说这客气话。” 竹林那头,莫毅几人越走越远,发现一座有荷花池塘的小竹楼,结果竹楼中坐了许多人,竟还不如刚才的地方僻静。 莫毅道:“如今正在机会,镇里到处都是人,看来想找出僻静的地方并不容易,要不我们等回了客栈再鉴定吧?” 卫青、兔美、顾盼儿,谁都不是任性之人,知道情况确实如此,便点头同意。 此时正是吃饭时候,别说卖东西的江湖人,就是镇上那些卖艺变戏法的也要休息吃饭,左右闲来无事,莫毅便提议干脆一起进竹楼坐坐,反正挂了块茶楼的牌子,点几杯茶便能坐上大半天。 “老板,来一大壶花茶!”刚跨进竹篓,杨柳便吆喝道。 小镇住的全是乾坤宗弟子的亲眷,叫小二或者伙计都得罪人。 “来了,花茶一壶,刚泡的!”以为站在柜台旁的十四五岁少年接过母亲递来的托盘,快步朝角落一张空桌走去,“几位客人,请来这边坐。” 莫毅笑着道谢,却又被陆远抢着付了茶钱,还多花一枚银大钱买了几盘配花茶的糕点。 “陆兄,你这么花钱,就不怕盘缠用尽吗?”莫毅好心劝道。 “哈哈,莫兄弟误会了,平时我很节省的,恨不能一文铜钱掰十半花。”陆远笑着道,“可现在不是跟你们在一起嘛,总不能太小气。 第一百一十九章 茶楼闹事的长江六鬼 陆远这话不是扯谎,他离家出走一年后,便真切的体会到生计艰难。 作为一名只会些粗浅剑术的半吊子剑客,没有其他任何谋生手艺,初入江湖,却不知道节省,自觉从家里带出来的盘缠够多,便学着话本小说里风流剑客,过起了鲜衣怒马,美酒青楼的奢侈生活,经常在酒楼喝的高兴,就大喊一声:“今天酒楼里所有的酒水都算本少侠的!” 自然博得满堂喝彩,可喝彩不能当钱花,陆远这么只出不进,就是背座金山也得给挖空了。 潇洒了一年后,陆远盘缠见底,钱袋里只剩下几枚银大钱,当时就慌了,他记得自己刚出门的时候,可是带了整整一钱袋银大钱啊! 最后的六枚银大钱是特地装在一只更小的钱袋里打了死结的,陆远打死也不会动,这是打算用来买绝世神兵的! 爹年少时游历江湖,带回把紫玉剑,名为“随风”,从此便有了随风一剑破三州的江湖名号,益州境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服,自己也出来游历江湖,总不能让人笑话虎父犬子吧! 打定主意不动这笔买剑钱的陆远很快就被青楼扫地出门,温香软玉,情意绵绵没了,拿钱砸出来的一呼百应也变成了树倒猢狲散,无奈之下,只好凭着父亲硬逼自己学的那点学问,替人写水牌书信过活,当然,有时候也去码头仓库给人扛大包,做点苦力活。 前几天,陆远来到西陵县,盘缠再次告急,便又去渡口当起苦力。 本来渡口扛大包的活计是被当地苦力帮牢牢把控的,谁要进来吃口力气饭,都必须得到苦力帮的集体同意,再交一笔帮费,否则贸贸然来抢活儿,轻则受到排挤,重则要被暴打。 但陆远运气好,虽然实力不济,却总是剑不离身,让各地的苦力帮都不敢贸然找他麻烦。 在大汉朝,钢铁打造的剑非常贵,不是寻常百姓能买的起的,所以佩剑不仅代表勇武,更代表着身份。 加上陆远志在远游做剑豪,不是真想当苦力,往往凑够下一段路的盘缠就会扭头走,在同一个地方干不了几天,处于各地苦力帮的忍受范围之内,两个原因相加,才平平安安活到现在。 换做平时,已经看透了酒肉朋友屁用没有的陆远绝不会如此大方,不打别人一个月秋风就不错了,还掏出最后的银大钱请客,简直是神经病。 但莫毅和空海对他不但有救治之恩,相处下来,还十分对脾气,这才舍得把身上最后的几枚银大钱花了。 莫毅听陆远说自己平日特别节省,扯扯嘴角,笑道:“那我看错你了,我向你道歉。” 陆远摆手道:“哪里的话,就咱们这交情,哪里还用道什么歉。” 不多时,穿着麻衣的清瘦少年端来几碟茶点,做的不算精致,但味道不错,众人便一边喝茶一边吃糕点,坐等晚市开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 也就是过了一炷香功夫,茶楼里就有两桌人叫骂起来,离莫毅他们很近,想不听都不行。 “他娘的,你的一对招子往哪里瞅呢,这么爱看女人,回去看你老娘去!”一个带了师妹同来云颠集市的年轻刀客拍桌而起。 “呵,看自己老娘,哪有看你老娘来的有意思,还别说,你老娘胸大腰细腿还长,是个小美人儿。”隔壁桌一个生了一脸横肉的壮汉回道,似乎是觉得自己这边人多,打起来也不会输,说话十分下流,惹得同桌喝茶的五条汉子哈哈大笑。 “你找死!”年轻刀客气的额头青筋爆起,右手握住刀柄,就打算扑过去厮杀,被左手边长相温婉柔弱的师妹惊慌按住,“师兄,不要动手,他们人多!” 满脸横肉的汉子听到这话,心里生出一种欺负弱小的快感,哈哈一笑,“年轻人,行走江湖还要多听你老娘的,别整天毛毛躁躁的,不然哪天死了都不知道。” “你们别欺人太甚!”年轻刀客这才想起自己势单力薄,贸然冲上去绝讨不到半点便宜。 “欺人算什么,我们还骑人呢。”满脸横肉的汉子猥琐的做了个挺腰的动作,又惹的同伴们哈哈大笑。 “你……”这次年轻刀客气的话都说不来了。 一旁满脸羞愤的师妹赶紧丢下一枚银大钱,起身拉着脸色铁青的师兄往外走,“师兄,咱们走吧,我想去看变戏法。” 满脸横肉的汉子见对方要走,说话更不客气:“小娘子,你以为这事儿能这么算了?你师兄无缘无故把老子臭骂一顿,要不给个交代,我们长江六鬼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长相温婉柔弱的女子身子一颤,转头时已是脸色苍白,她颤声道:“那……那你想要什么交代?要不……我们师兄妹给你端茶赔罪。” 长江六鬼的名号徐梦听说过,是专门在江夏郡境内做私盐买卖的狠人,手下几百号弟兄,他们师兄妹只是山下的小门小牌,根本得罪不起。 满脸横肉的汉子用猥琐的目光在女子身上看了几个来回,色眯眯的道:“怎么,听过我们六鬼的名号?嘿嘿,那就简单多了,只要你今晚留下来,这件事就算结果去了。” “你,你说什么?!”徐梦没想到长江六鬼竟然提出这种条件,登时气的眼眶噙泪。 那横肉汉子色眯眯的样子,徐梦知道如果自己留下来,肯定要遭受百般屈辱,可自己所在的门派只是山下的小门派,根本不是长江六鬼的对手,想到这里,不有悲从中来,眼泪漱漱而落。 一旁也打算息事宁人的年轻刀客胡强再也无法忍耐,倏地拔出长刀指向横肉汉子,骂道:“死肥猪,你欺人太甚,老子跟你拼了!” 一个箭步窜出,高高举起长刀朝横肉汉子脑袋劈去。 莫毅这桌虽然依旧在喝茶,其实却一直在留心那边的动静,见年轻刀客一跃而起,门户大开,实力也就陆远的水平,不由齐齐摇摇头。 杨柳惋惜道:“唉,是条汉子,可惜功夫也太差了,也就跟老远、阿青一个水平。” 陆远和卫青早已义愤难平,三只手在桌上一撑,就打算过去对付那长江六鬼。 “明明是人却起个鬼名字,绝不是好东西啊!” 莫毅和空海都知道小镇规矩,在镇内打架斗殴是要被乾坤宗打算双手,不论长江六鬼是谁,都不可能挑战山上一流宗门的规矩,那无异于早死,便抬手虚压道:“且慢动手,咱们再看看再说。” 卫青见横肉汉子身子往右一侧,不等年轻刀客一招用老,便递出左手抓住刀背,一拧一掰,眨眼间夺下了年轻刀客手里钢刀,跟着右手一招“鹰爪擒蛇”,扣住年轻刀客脖子,将其擎在半空摇晃,焦急道:“大哥,不能再等了,那人脸都红了,再有片刻功夫,肯定就要被掐死了!” 莫毅和空海却是看出横肉汉子手上了使了个巧妙姿势,并未彻底封住年轻刀客的气管。 “不要紧,一时半刻出不了事,我们再看看。”空海道,“要是真没人管,我和莫毅都能瞬间制住那横肉汉子。” “哼,那桌人最厉害的也不过武夫二境初期,居然敢在乾坤宗这样的一流宗门行凶,真是不知死活。”莫毅冷笑,按照流云宗的推测,乾坤宗宗主最少也该是六境武夫,真是一根指头都能碾死长江六鬼。 “真不要紧?”陆远看年轻刀客连越来越红,不太相信。 “老远,你啥境界,我大哥啥境界?放心吧,我大哥说话从没错过,只管再等等看就是。”杨柳翻个白眼,心说:“你这么忘恩负义的半吊子,大哥刚帮你淘了把好剑,结果你一扭脸就质疑起大哥来了,早知道就让大哥给你挑个烧火棍,让你郁闷死!” 卫青知道大哥很少出错,点点头,重新坐下,看着镇定,桌下不断抖动的右脚却彻底暴露出他的焦急。 等了会儿,年轻刀客的脸色由红变紫,横肉汉子朱棕冷冷一笑,慢慢将手松开,任由刀客扑倒在地。 朱棕一脚踩在年轻刀客头上,让其丝毫不得动弹,才抬头如狼盯着羊般色眯眯的看向瑟瑟发抖的女子,“怎么样,要不要留下来陪哥哥们练骑马功夫?敢说个不字,你师兄的脑袋立刻向寒刮一样爆开。” 徐梦哀求的看向其他桌的茶客,希望能有人仗义出手,可目光到之处,喝茶的人无不故意撇过头去,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一般,不由心中绝望,泣声道:“别……别杀我师兄,我留下来陪你们就是……” 南面一只茶盏突然破裂,仓啷一声,凄苦的徐梦仿佛遇见救星般转头望去。 南面靠近一楼栏杆的茶桌旁,一个右手满是茶水的中年汉子背着一副铜锏,满脸气氛,见马上要遭受折磨女子看向自己祈求,苦笑摇头道:“抱歉,长江六鬼有武夫二境的高手,我不是对手,爱莫能助。” 刚燃起一丝希望的徐梦如遭晴天霹雳,绝望的点点头。 一个貌美女子受到欺凌,本就最能激起男儿热血,何况是刀口舔血的江湖男儿,可坐在主位的长江六鬼之首,大头鬼梦洛川,是璞玉境武夫,他们都不是对手。 英雄救美是好事,可美没救成自己却身死道消,就大大的不值了。 柜台那头,正拿抹布擦拭桌面的女掌柜皱了皱眉,对正在收拾桌子的少年道:“让他们把臭嘴闭上。” “得嘞,这就去。” 少年将桌上的茶壶茶碗放进托盘,小跑过去。 对着横肉汉子叉腰道:“哪来的不长眼的肥狗,敢在我们乾坤山捣乱,你是不想活了吗?!” 没人想到偌大一座茶楼,最后出手相助的居然会是茶楼小二,一种自命江湖豪侠的汉子都脸上发起烧来。 不过他们也很好奇,是谁借了少年小二的胆子,敢去跟长江六鬼较小。 “乾坤山……乾坤山……”之前背铜锏的汉子摸索着下巴,忽然笑道:“对啊,这里乾坤山的云颠集市,如果打架斗殴,是要被打断双手的!” 众人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一个没有武功的茶楼小二为何敢跟长江六鬼叫嚣。 “哦~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条规矩!” “对,我也想起来了,小镇入口立着一块牌子,当时看一遍就忘了,现在像阿里,是有这么一条斗殴这打断双手的规矩。” “哈哈,乾坤宗是一流宗门,绝不会任由他们放肆的,长江六鬼,你们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厉爪鬼朱棕一时间有些骑虎难下,踩在年轻刀客脸上的左脚像扎了根钉子,抬也不是,踏也不是。 却见坐在主位的大头方脸汉冷声道:“别忘了斗殴者只有我六弟一人,就算他被打断了手,我们还有五鬼可以索命,刚才说我们六鬼要吃不了兜着走的,我记住你的长相了,咱们明天山下见……” 此言一出,一楼众人瞬间僵硬,心道:“是啊,打架的只是厉爪鬼,其他五鬼并未参与,就算乾坤宗愿意出手,可为了公平公正的名声,也绝不会为难未出手的五鬼,哎哟,我怎么就那么多嘴呢,真该把嘴缝起来。” 那个嘲笑六鬼吃不了兜着走的,此刻真是先死的心都有了,竟开始主动自打耳光,“梦大侠,是在下口不择言,这就自打嘴巴,还求梦大侠饶在下一命。” 如果此人有本事一直留在乾坤山,那他绝不会这样自我羞辱,可他并不是乾坤宗弟子,明天中午前是一定要下山离开的。 少年小二见自己的话唬不住长江六鬼,立刻黔驴技穷,“掌柜的,这招不灵了,有没有其他法子啊?” “没用的东西,吓唬人都不会。”女掌柜翻了个白眼,直接迈着莲步,一步三摇的走出柜台,朝长江六鬼走去。 梦洛川知道能在小镇经营一座茶楼的女人绝对不简单,搞不好就是乾坤宗某位上位者的妻子情人,也不敢得罪的太狠,起身道:“掌柜的恕……” 赎罪的罪字还没出口,却见身材窈窕,长相妩媚的女掌柜在少年额头点了一下,骂道:“没用的东西,滚回柜台去。”竟看也不看梦洛川一眼,直接从这桌走过,去往北面角落。 第一百二十章 三言退鬼 莫毅见女掌柜踩着莲步走向自己这桌,不由苦笑,心道:“看来今天要得罪长江六鬼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以后坐船。” 杨柳见那妩媚女人一双桃花眼就没离开过大哥,忙低声对顾盼儿道:“你要小心啊,这婆娘是来勾引大哥的!” 顾盼儿在青楼呆了这么多年,自然能看出女掌柜的意图,心情顿时紧张起来,低声道:“公子,好像长江六鬼的势力很大,实力也不弱,你可千万别出头呀,要是打起来,谁知道乾坤宗会不会各打五十大板!” “嗯,我心中有数。”莫毅微笑点头,“也未必就是冲我来了,空海师傅生得宝相庄严,威风凛凛,可能是来找他的。” 空海和尚双手合十,念句阿弥陀佛后道:“莫施主,这种玩笑开不得。” “这位公子万福,奴家高清玉这里有礼了。”女掌柜来到莫毅身侧站定,袅袅婷婷的施了个万福。 空海和尚微微一笑,以传音入密的手法对莫毅调侃道:“果然是冲着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莫施主来的,善哉善哉。” 莫毅朝大和尚翻个白眼,起身抱拳还礼,“在下莫一,草头莫,一二三四的一。” “原来是莫一公子,奴家有礼了。”高清玉展颜一笑,宛如三月桃花,又施个万福。 “唉……”莫毅叹了口气,只得在抱拳还礼。 一直紧盯局势的杨柳看到个被高清玉牵着鼻子头,哎哟一声,拍拍额头,“完了完了,好厉害的婆娘,这下非跟六鬼打一架不渴了。” 莫毅见高清玉微微一笑,又有把手往腰边放的趋势,赶忙道:“掌柜的,咱们有事说事,别再行礼了。” 高清玉微笑颔首:“既然公子是痛快人,那奴家也不拐弯抹角。莫公子,你实力高强,可否帮奴家赶走那坏我生意的六鬼,事后,奴家自有大好处给你。” 莫毅还没说答不答应,就在不远处的五鬼丁无常拍案而起,骂道:“臭小子,你要敢多管闲事,当心出不了西陵县!” “哼,跳梁小鬼……”杨柳翻个白眼冷哼,随即转头看向女掌柜,问道,“你所谓的时候好处,该不会是把大哥留下来当掌柜的吧,告诉你,那可不行,想要嫁给我大哥的女人多了去了,你必须排队。” “胡闹,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莫毅给了小丫头一个板栗,转身再次抱拳道,“小妹从小淘气惯了,说话没分寸,望掌柜的恕罪。” 听了这话,高清玉脸颊微红,竟有些害羞,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小孩子的话,没人会当真。” 又很快恢复正色,“莫公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掌柜的为什么不叫乾坤宗的人来处理?相信哪怕乾坤宗只派个刚入门的弟子过来,长江六鬼也是要给面子的。”莫毅问出心中所想。 事实也正是,这茶楼就在乾坤山,如今长江六鬼并未对茶楼不利,选择先找自己这个外人,而不是乾坤宗,无异于舍近求远。 “呵呵,公子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又何必跑去找宗门里的人呢,那样会让他们觉得奴家是个连半点事情也解决不了的废人。”高清玉微笑道。 莫毅见高清玉不愿说出理由,也不勉强,反正他不相信这座茶楼是偷开的,想在乾坤山的山头偷开这么一座大茶楼,难度可比在居巢县开个地下赌坊难多。 觉得绕来绕去没意思,便开门见山说:“出手可以,但我们想借掌柜的茶楼借宿一宿,不知……” 高清玉还真担心莫一是个色欲上脑的愣头青,以为帮她赶走六鬼就可以占便宜,那样的话,她还不如找乾坤宗的巡逻队帮忙,如今看来,这人还算识相,没太过分,笑着点头,“好说好说,茶楼二层有几个喝茶的雅间,要是公子不嫌睡桌子不舒服,可以随意使用。” “好,既然这掌柜的这么爽快,那莫一这就去请六鬼离开。”莫毅笑着抱拳,转身绕过桌子朝六鬼走去。 顾盼儿等人见莫毅真要去,忙起身提醒小心。 “没事,打不起来,只说几句话而已。”莫毅转头笑道。 两桌隔得不远,小孩子也不过十几步,长江六鬼自然将莫毅和高清玉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生的好似竹竿,腰间挂着两跟招魂棒的五鬼丁无常并不好色,却最受不了别人轻视。 三十年前,他的第一任师父,号称“铁棒无双”的佳旭,曾收了他在内三名弟子,其中大师兄习武天分最高,练功也最刻苦,深的师父器重,久而久之,丁无常觉得师父偏心,大师兄轻视自己,便在上元节那天偷偷往酒菜下毒,亲自毒死了毫不设防的师傅和大师兄,最后更将中毒较潜的三师弟温同武打入滚滚长江。 “小子,你敢抢出头,找死!” 丁无常一步跨出,左脚一蹬,瞬间窜到莫毅身前,使一招“恶鬼掏心”,右手如钩,朝胸膛抓去。 能排行第五,丁无常自然比市井二流高手实力的朱棕更厉害几分,他一心要掏出青衫年轻人的心脏捏爆,一招便出全力,看的茶楼里实力较弱的江湖人各个倒吸一口凉气。 此招递出,丁无常用处了十成功力,见眼前的青衫年轻人毫无躲闪格挡的动作,不禁猖狂大笑,“小子,去阎王那里报道的时候,别忘了告诉阎王,是我丁无常杀的你!” 见如铁钩般的右手离青衫年轻人的心口近在咫尺,可青衫年轻人却毫无反应,那些认为莫毅已经必死无疑的江湖人都摇头叹息,“没本事何必要强出头,好好一条命,就这么没了。” 徐梦知道青衫年轻人是来帮她解围的,虽然跟多的原因是为了借宿茶楼,但心中依旧感激,可见他居然连五鬼丁无常的一招都躲不过去,也急的尖叫:“呀,公子快躲开,快躲开!” “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非要一上来就打生打死?” 莫毅说话间抬起左手,赶苍蝇似的随意朝丁无常右手一拍。 “啪”的一声脆响!丁无常只觉得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量拍在自己右小臂,胳膊瞬间朝后抡起,拉扯着整个人在空中旋转了七八圈,才“嘭”的摔在地上。 “你……你……你是山上武夫!”丁无常摔得七荤八素,好一会儿才从地上艰难坐起。 莫毅这一掌故意用了些真气,强行阻碍了打算运起内力保护身体的丁无常,这才让丁无常摔得这么惨,否则凭那一身在市井江湖已经堪称臻入化境的浑厚内力,即便从二楼直接拍在地上,也不会受什么伤。 “是,我是山上武夫,实力跟你大哥差不多。”莫毅转头看向目录凶光的大头鬼梦洛川。 后者按住手旁两个打算拔出兵刃开杀的二鬼三鬼,语气森然道:“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梦某佩服,不过,就算你能跟我打成平手,可我手下还有五个兄弟,围攻之下,只怕你出不了茶楼。” 一楼的江湖人们听到这话,不由心中鄙夷,寻思:“靠,还长江六鬼呢,单挑不过就该群殴,卑鄙无耻,江湖好汉的名头都给他们毁了。” 当然,有了前车之鉴,这种话只能在心里说。没看那个自打耳光的家伙腮帮子都肿了吗? 莫毅对这种威胁毫无反应,他是武气双二境,真气筋骨都远超普通武夫,真要打起来,一个人灭了六鬼不成问题。 莫毅不屑的扯扯嘴角,“咱们还是打开窗户说亮话吧,不错,你们六鬼群起而攻之,我确实会很麻烦,但你们也绝不会好过。 且不说我拼死一战,你们肯定要死几个,单说因为斗殴被乾坤宗打断双手,我一双手换你们六双,怎么算也值。” 梦洛川眯了眯眼睛,五鬼立刻悄悄的握住兵刃。 “大哥眯眼睛,就是要暴起杀人的前爪。” 谁料这次他们都错了。 梦洛川眯了眯眼睛,忽然松开拳头,“那你说这事怎么解决?” “这事很好解决。”莫毅道,“你们人也打了,威风也耍了,只要结了茶钱就此离去,我拱手恭送。” “就这样?”梦洛川有些讶异。 此刻莫毅已经隐隐有站上风的趋势,不趁势多做一些,好让自己在西陵县暴得扬名,反而就这么算了? “为了借宿一宿而打生打死,我觉得不划算……”莫毅耸了耸肩。 梦洛川哈哈一笑,起身道:“好,那我长江六鬼给你这个面子,小兄弟叫莫一是吧,西陵县六鬼窟,随时欢迎莫小兄弟。” 说完,挥了挥手,让六鬼朱棕扶起丁无常,六人一起大步离去。 杨柳等人适时地跑了过来,卫青和兔美问:“大哥,这就解决了吗?” 杨柳嗤笑,“切,怎么可能,这帮家伙在茶楼丢了面子,肯定会在百鬼溪外面伏击我们的!” “啊?伏击我们,那我们怎么办?”顾盼儿脸色微白,看向身后跟来的高清玉,“掌柜的,乾坤山有没有秘密的下山小道什么的?” 高清玉摇头,“自古乾坤一条路,就算真有什么秘密的下山小道,也必定有乾坤宗弟子把守,不是总门弟子,肯定不让走的。” 顾盼儿叹了口气,心说好不容过了大半月舒心日子,这就又要提心吊胆了。 “哎呀,盼儿姐姐,不用怕,就算有埋伏又怎样?”杨柳一把搂住莫毅手臂,“大哥这么厉害,说几句话就能吓退六鬼,万一遇到埋伏,我,大和尚,卫青也一起出力,保管杀得六鬼什么的人仰马翻。” 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杨柳还特地用手做刀,咿咿呀呀比划了一阵。 高清玉觉得杨柳实在可爱极了,笑道:“真是个可爱的小丫头。” 抬手要去摸杨柳脑袋,却被杨柳翻着白眼打开,“别碰我脑袋,不知道姑娘的头,小伙的脸,都是摸不得的吗!” 莫毅等人还要借高清玉这栋茶楼休息,不好太得罪人,正要开口解围,缓过来的徐梦和胡强快步走来,一齐跪倒。 “在下青烟门胡强(小女子青烟门徐梦)多谢莫恩公,高恩公,救命之恩。” 莫毅带着杨柳和卫青让到一边,将高清玉留在两人身前,“我只是跟掌柜的做了笔交易,算不上什么恩公,你们要谢就写高掌柜吧。” 胡强嘴角还留着六鬼朱棕的鞋印,见莫毅不愿受他们一拜,就拉着师妹给高清玉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呵呵,不必如此,我也只是不想他们六鬼怀了我的生意而已。”高清玉受了三拜,忽然皱起脸道,“你们两个今晚可在我这茶楼住一晚,但明天却是如论如何也要下山去的,要是半路遇上六鬼可如何是好?” “这……”胡强和徐梦顿时面如难色。 是啊,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们得罪了长江六鬼,总逃过不过被报复的命运。 高清玉的桃花眼转了转,忽然笑道:“哎哟,到时我多虑了,你们只要跟着莫一公子他们一起下山不就好了嘛,这种顺水人情,想必莫一公子不会拒绝的,是吧?” 莫毅见她看向自己,耸耸肩说:“我们要去西陵县县城,如果顺路,你们可以一直跟着我,虽然你们如今武功尚浅,但配合着杨柳他们缠住那个朱棕还是没问题的。” 胡强立刻咬牙切齿的点头,“恩公放心,在遇到朱棕那个混蛋,我一定冲在前头!” 徐梦却是欢喜的说:“莫一公子,我们青烟门就在西陵县县城内!” 莫毅对这个愿意为了师兄牺牲贞操的女子很佩服,点头笑道:“那就一起走,我们刚好要在西陵县玩几天,可以顺道把你们送到家。不过……你们青烟门的实力如何,掌门能敌得过梦洛川吗?” “这……”胡强和徐梦面露苦涩。 他们所在的青烟门只是山下的小门派,掌门师父不过才是市井江湖的二流高手,别说打梦洛川了,就是跟朱棕打也未必打得过。 高清玉将二人神色尽收眼底,呵呵笑道:“没事,走一步看一步呗,实在不行的话,你们就和莫公子他们一起离开西陵县,等哪天练好武功再回来就是找六鬼场子就是。而且现在也没必要想那么多,万一六鬼真的不开眼在路上伏击,凭莫公子的本事,能让你们永除后患。” 第一百二十一章 青竹防护阵,飞鸟不可入 莫毅见高清玉问都不问自己就擅自做主,不禁眉头微蹙,心说这女人是不是掌柜当惯了,把自己也当成跑堂的小儿了? 但看着模样凄惨的胡强和如小鹿般惊慌无助的徐梦,莫毅心地善良,实在无法弃之不顾,之前那帮人自找苦吃,他不管也合情合理,可这对青烟门弟子何其无辜,既然遇上了,总要帮一把。 “高掌柜说的在理,如果我们没机会在路上解决掉长江六鬼,那你们还是别回青烟门的好,免得再拖累师门,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西去游历。” 胡强和徐梦互视一眼,眼眸中闪动着犹豫和慌张。 八岁被师父收养,他们已在青烟门生活了十年,对他们来说,青烟门不是只有汉水与武艺的冰冷门派,而是充满欢声笑语的家。 想到明天就要离开青烟门跟陌生人去江湖漂泊,从此无依无靠,他们心中即不舍,又迷茫,就要两只要离开家的无助小兽。 只要是离家之人,都有过这种感觉,所以哪怕是咋咋呼呼的杨柳,也没有此刻催促半句,或者说一句怪话。 等了一会儿,胡强似乎下定了决心,朝徐梦点点头,“师妹,师父对咱们有如子侄一般,咱们决不能连累师父和师门。” “嗯,师兄说得对!”徐梦眼眶微红,似乎也终于下定了决心,朝胡强点点头。 两人转头向莫毅抱拳行礼,“恩公,我们愿意跟各位西区游历。” “好,既然决定了,那今晚我们一起去逛逛夜市,明日正午准时下山。”莫毅点头道。 对如今武气双二境的莫毅来说,多带两个人一起上路算不得什么事情。 如今的江湖,已经不是六百年前那个灵气充足的修仙江湖,最多算是高武,山上人凤毛菱角,即便是单纯的二境或者二境练气士,只要一路低调些,别带什么让高人都嫉妒的法宝,别不开眼的主动惹麻烦,基本上可以潇洒自在的走南闯北。 孩子都爱热闹,见队伍即将多出两个新伙伴,不论是卫青,还是杨柳、兔美,都十分高兴,自解拉着胡强和徐梦去了自己那边东拉西扯。 “哎呀,不就是出来闯江湖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看看我们,有谁不是背井离乡?我们的年纪比你们还小的多哩!来,漂亮小妞儿,给本姑娘笑一个!” 不用问,能说出这种调戏话的一定是杨柳那丫头。 “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等你们游历过江湖回来时,多半已经成了比六鬼还高的高手,到时候要是六鬼再敢找麻烦,你们就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凡事往好的方面想,一听就知道是乐天善良的卫青。 “大哥说了,不论是鹰还是老虎,长大以后,都要离开家独自生活,只有独自面对过狂风暴雨,才能让它们成为真正的雄鹰和百兽之王!” 喜欢把莫毅的话当真理,除了兔美没有别人。 “徐梦姑娘,你的妆哭花了,我给你补补吧……” 顾盼儿的聊天角度永远那么女性化。 不管正忙着跟未来同伴打成一片的家伙们,莫毅转头对高清玉道:“你为何要自作主张替我们接纳徐梦和胡强,这已经超出之前我答应的条件了。” 善良归善良,莫毅可不打算被人牵着鼻子走,你既然给我惹了新的事情,那之前谈好的条件便要重新谈。 高清玉还以为自己已经摸清了莫一的脾气,是个武艺高强的老好人,没曾想居然还打算重新谈条件,眨了眨眼装惊慌失措道:“莫公子,你不是真看上奴家了吧,奴家可是个贞烈寡妇。” 莫毅翻个白眼转身就走,“把之前的茶钱点心钱退给我朋友,这事就这么算了。” 却听高清玉狡黠笑道:“莫公子放心,作为答谢,明天那顿早茶和午饭,都算我双溪茶楼的!” 莫毅脚下一滑,差点摔个大马趴,好家伙,这婆娘也太一毛不拔了,陆远付的几枚银大钱,都够去山下酒楼大吃大喝半年多的,自己不过让她退钱而已,居然还不肯。 空海随后跟上,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莫施主,你这辈子看来注定被女人拿捏的死死的,要不……跟我一起去尚林寺出家吧,有我引荐,相信你也能排在空字辈,辈分还不错的。” “一边去,我现在心情不好,在说话就翻脸啦!”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 …… 时至戌时,西方地平线散发出的蒙蒙亮光彻底被夜色吞没。 小镇上,世代居住其中的乾坤宗家属纷纷走出房门,在门外挂上两盏灯笼。 小镇上,数以千计的灯笼组成纵横交错的几千个朦胧光晕,随风轻轻摇摆,远远望去,就仿佛是夜空的繁星倒映在乾坤山。 守在入口的丁鹏和丁满见夜色已黑,觉得应该不会再有人来,就打算封了入口进镇里休息,毕竟乾坤山的山路可比寻常山路险恶的多,走夜路的话,哪怕是山上的顽石境武夫,稍有不慎,也能摔个粉身碎骨。 两人慢悠悠的抬起铁木中的前进栅栏,正要放下,就听远处观景隧道里有人喊道:“等等,等等,我们还要进去呢!” 丁鹏丁满皱了皱眉,打算装没听见,忽又想起掌门亲自传下的指令,不得不重新将栅栏放下。 天光昏暗,隧道更是幽暗,就见十只灯笼组成的摇晃方阵越来越近。 两个人朝那隧道中的淡淡阴影望去,凭惊人目力发现,竟室友两男两女被十六名武艺不俗的汉子用小竹辇抬着快步走来,那十只灯笼便插在竹辇长杆四角。 “哟呵,还是四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丁满冷哼道。 “管他谁呢,咱们收了这把银大钱,立刻回屋喝酒吃肉去,在有谁来也不管了。”丁鹏将插在栅栏上的灯笼往旁边挪了挪。 十六名武艺不俗的汉子快步将竹辇抬到入口前放弃,披着一件狐裘,慵懒的靠着竹撵的梁壁打了个喷嚏,骂道:“他娘的,夜里的山风还真冷。” 随手抛出个装满银大钱的钱袋给身前转身面对的汉子,“按规矩的话,走夜路,付三倍价钱,本公子大方,给你们五倍。” 那穿着劲装,额头微微出汗的汉子接过钱袋,颠了颠,笑着抱拳道:“多谢公子打赏,我们先下山休息,明日午时再来接各位公子小姐。” 梁壁点点头,从辇上站起,先活动下筋骨才笑着对姜若盼道:“姜姑娘,没累着吧?” 披了件素雅披风的姜若盼早已从辇上起身,微笑道:“这一路登山,都是各位抬辇的大哥在出力,若盼不过是在辇上打坐练气而已,哪里会累着。” 梁壁哈哈一笑,“就算不累,冻着也不得了呀,夜里山风透骨,最容易感染风寒了。唉,我就说给你和苏燕师妹也买件狐裘披风吧,既保暖又漂亮,你们却执意不肯,非要披那自己带来的薄披风,这要是染了风寒,家父一定会怪我没照顾好你们的。” 苏若盼依旧礼貌浅笑,“让公子担心了,我和师妹日日辛苦修炼,虽然本事没多高,到是把体魄练得不错,没那么容易感染风寒一类的小病。” 梁壁有碰了个保持距离的软钉子,耸了耸肩,对一旁的赵栋梁道:“栋梁,咱们赶紧进去吧,要不然赶不上晚市了。” “是,我这就去交入场费。”梁壁朝入口的丁鹏丁满走去,还没说话,不耐烦的丁满便抬手道,“一人一枚银大钱入场费,赶紧的,我们要回屋休息了。” 在入场费上,乾坤宗字八百年前开市,便一直收一枚银大钱,从未改变,即便丁满看出四人都是肥羊,也不敢打多收入场费主意。 宗门规矩,贪墨宗门收入的弟子,要下油锅烹杀。 梁壁赶忙掏出四枚银大钱放在丁满手心,丁满颠了颠银钱,随手丢进钱箱,让开身子,都没有正眼看四人,便抬手往里一指,“赶紧进去,记住,别闹事儿,不然打断腿脚。” 梁壁素来低调,未对丁满的不耐烦表露出丝毫不悦,若是换成梁壁,乾坤宗宗主和长老不能得罪,打两个看门的几个耳光还能叫事儿? 梁壁点头称是,带着梁壁三人进入集市,很快融入到热闹的街巷之中。 丁鹏看着四人的背影,摸索着下巴道:“老满,你有没有觉得那两个有钱公子哥看着很眼熟?” 丁满满不在乎的道:“管他呢,反正咱们按规矩收钱,又没多拿一分,谁还能鸡蛋里挑骨头?老鹏,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当年你可不是这么小心谨慎的脾气。” 丁鹏嘿嘿一笑,“滋润日子过多了,胆子总会小点儿的,不说这个,咱们回屋喝酒吃肉去。” 其实倒并非丁鹏胆小怕出错,而是他确实见过赵栋梁和梁壁的画像。 昨天夜里,掌门在传下话的同时,还带给两人和一众在镇里巡逻的弟子三十几副头像,说这三十几人一律不许进入小镇,若经发现,也不要动粗,要礼貌劝离。 这其中,西陵县县令之子赵栋梁、江夏郡郡守之子梁壁赫然在列。 丁鹏丁满将栅栏抬起,插入入口两旁的空心石柱之中,跟着两人各掏出一把钥匙,分别插入两根石柱上的空洞拧动几下。 就见在小镇外围,一道道绿色荧光在地面如涟漪般激荡,片刻后,围着小镇外围种了好几圈的翠竹咯咯作响,地面泥土飞扬,不断有新长成的竹节从地底将翠竹往上推起,眨眼功夫,数以万计的翠竹就便成了密不透风的百丈竹墙,顶端枝叶伸展,挤挤挨挨,更将小镇上空遮盖的严严实实,让夜空中的星月之光透不进半点。 但来云颠集市的江湖人似乎对眼前忽然发生的变故习以为常,许多人都纷纷抬头啧啧称奇。 梁壁看着头顶少说有马车大小的竹叶上散发出比星空更璀璨漂亮的光华不禁赞叹:“这就是乾坤镇的防护阵啊,还别说,遮的这么严实,恐怕就是连苍蝇也没地方飞进来,嗯,不愧是一流宗门布下的阵法啊,不但实用还漂亮。” 姜若盼和苏燕痴痴地望着那些闪动绚烂光华的竹叶,如痴如醉。 姜若盼艳羡道:“护镇的小阵法已经如此厉害,不知道乾坤四峰的护山大阵要是开启,该是何等的骇人景象。” 梁壁笑道:“要不我找他们宗主谈谈,让他们把护山大阵开给若盼姑娘看看?” 谁都知道梁壁是在吹牛,堂堂的山上江湖一流宗门,虽然会善待郡守之子,却还远没到需要可以巴结的地步,想要乾坤宗开启护山大阵,大汉朝皇帝来差不多。 姜若盼虽然对吹这种牛皮的梁壁很是鄙夷,但场面上,还是得陪着笑脸附和,“听说乾坤山的护山大阵,实用四把上古飞剑做东南西北四处的四个阵脚,杀力惊人,阵眼处更有一把上古传下的轩辕仙剑把守,一旦开启,会绞杀掉乾坤山中所有九境以下的外人,盼儿实力低微,可不敢劳烦公子去让宗主开护山大阵,那样盼儿非送了性命不可。” “哈哈,怕什么,你是本公子的朋友,那五把剑就是杀谁也不敢杀你。”梁壁眉飞色舞的哈哈大笑。 赵栋梁实在受不了这胡吹大气的不要脸行径,咳了一声,轻声道:“梁兄,咱们不是来给若盼姑娘和苏燕姑娘淘法宝的吗,时候不等人。” 听到淘法宝,苏燕本来就朝梁壁放光的眼眸更亮几分,期待道:“梁公子,你见多识广,可要帮我挑几件物超所值的好法宝啊!” 梁壁哈哈笑道:“放心放心,保准给你们捡几个逆天大漏!” 四人说着便开始低头看一个个江湖人铺开的包袱皮。 与他们隔着一条街的地方,莫毅等人正在看大变活人和爬天绳的戏法,虽然莫毅前世见过大伟把女神像都变没大型高科技魔术,也知道所谓的大变活人,多半是有个双胞胎的兄弟姐妹躲在远处,却并不妨碍他投入其中,陪着杨柳兔美等人一起拍手喝彩。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一行人正看到精彩处,忽听到周遭咯咯的奇异声响,抬头张望,一颗颗参天翠竹拔地而起,宛如一根根擎天柱般将夜幕推起。 “哇,你们快看,竹子成精了!”杨柳指着不短变大,缓缓遮住正片星空的竹叶惊呼。 顾盼儿和卫青没见过这种奇异场景,也不近啧啧。 当然,也有兴致不高的,比如跟在队尾的胡强和徐梦。 们两个好不容易才磨得师傅允许他们走趟云颠集市,结果却惹上六鬼再也回不去了,实在愁苦郁闷,什么精彩戏法,奇异青竹,都变得索然无味。 空海和尚见莫毅手握刀剑,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笑着解释道:“不必担心,这是乾坤宗用来庇护小镇的防护阵,名为‘青竹瓮’,平时甚少开启,但到了云颠集会这天,乾坤宗为了向各路武夫练气士展示实力,会特地开启一次。” “哦,是这样啊……”莫毅看着已彻底遮蔽天幕的青竹翁,不知怎的就联想到“瓮中捉鳖”一词,跟着便是一阵阵久违的心悸。 莫毅每次心悸,都是第六感在向他示警,几乎百试百灵。 最近的一次,便是在袁家的园林里躲避阿西卡的飞令攻击,当时莫毅正在全力吸收阿西卡的内力,若非一次次的心悸让他提早一瞬躲避,恐怕结局将完全不同。 莫毅听了空海和上的话,便将注意力集中在周围那些一同在看戏法的观众身上,没发现有能对自己产生太大威胁的,又抬头望向临近的一栋栋房屋屋顶。 屋顶上此时已坐着、躺着很多江湖人,近处的,能看清衣着兵刃,远处的,则像一只只黄昏里站在高处枝头的麻雀,哪怕莫毅目力惊人,也只能看出个轮廓。 “那个是二境,那人好像是三境……”莫毅仔细观察着几个只有一人独占的屋顶,发现各个都是不输自己的山上武夫,寻思,“难道是他们中的人想要害我们?难道……是为了那几件捡漏的法宝?” 正想着,手臂忽然被人拽住。 “大哥,这里演完了,咱们去另一家!” 莫毅见是杨柳在拉自己,微笑着点点头,众人一起朝另一处走去。 说来也怪,往年都会将闲置房间高价租给江湖人的小镇百姓,今年居然改弦易辙,放弃了躺着就能挣大钱的生意,纷纷做起劳心劳力的小买卖,导致那些修为不俗又腰缠万贯的山上人只能睡屋顶。 “汉朝时期已经糖葫芦卖了吗?”莫毅看着一串串半米多长的巨型糖葫芦,有些诧异,后来随即醒悟一笑,心说:“这里是异世的大汉朝,又不是我那个世界的大汉朝,连人都有机会修炼成仙,出现个糖葫芦有什么奇怪的。” 稻草绑成的桌案上,插着一串串巨型糖葫芦,光是看着那凝固的糖浆和红艳艳的,每颗都有苹果那么大的山楂果,不用吃嘴里就又甜又酸。 酸酸甜甜的感觉是女人的最爱,部分大小,见到这么巨大的糖葫芦,杨柳、兔美、顾盼儿就走不动路了,只听到一声声吸溜口水的声音。 卖糖葫芦的汉子知道生意来了,笑道:“三位姑娘,买糖葫芦吗?我用的是正宗的乾坤山山楂果,吃灵气长大的,吃一串比山下吃一百斤阿胶还美容养颜呢。” 说着自己拿起一串最小的,已经吃了一颗的糖葫芦咬了一口,津津有味的自言自语,“哎呦,酸酸甜甜的,真是好吃的没话说啊,过了今晚,再想吃就要等明年喽……” 兔美最先抵抗不住诱惑,明知道价钱不便宜,还是轻声问:“老板,四串多少钱?” 小女童很是细心,还知道要帮徐梦买一串,都是女孩子,应该都喜欢吃糖葫芦吧? 汉子呵呵笑道:“本来是一枚银大钱一串的,不过三位姑娘各个生的貌似天线,我就打个折,一枚银大钱四串,如何?” “一枚银大钱四串,这么贵!”兔美倒吸口凉气,下意识就捂住了并不算富裕的钱袋,那里面装着大哥送他的几十枚铜钱和银大钱。 她也在县城里买过糖葫芦,一串不过才两文而已,一枚银大钱都买几屋子了。 汉子并不介意,反而又咬下一刻山楂咯吱咯吱的嚼着,“小姑娘,可不能拿我的糖葫芦和山下那些糖葫芦比啊,我用的山楂果和甘蔗,可都是乾坤山自产的,都沾着山上灵气儿的,县城里那些寻常糖葫芦,连我这糖葫芦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这……”兔美看看自己的钱袋,实在无法下定决心,便转头询问杨柳和顾盼儿。 结果她们两人也是犹豫不决,一枚银大钱确实太贵了,如果是陆远花钱,她们还不觉得心疼,可陆远之前已经拿最后一枚银大钱买了茶点,如今囊空如洗,想要吃糖葫芦,就得她们自己掏钱买了。 陆远真是个热情又单纯的汉子,见三女想吃糖葫芦,下意识就往怀中钱袋摸去,旋即脸色一变。 见莫毅在看着自己,陆远只得讪讪的抽出手,尴尬一笑,“呵呵,在下现在囊空如洗,让莫兄弟见笑了。” 莫毅微笑摇头,打算自掏腰包买九串糖葫芦,所有人一人一串,一旁卫青忽然道:“老板,一枚银大钱九串卖不卖?” 汉子看看清瘦少年,为难地说:“小兄弟,你这价钱也砍得太狠了吧,一枚银大钱九串,这都不止打对折了。” 卫青从钱袋倒一枚银大钱,道:“老板,我以前也卖过糖葫芦,知道采山楂的辛苦,也知道要熬好一锅刚好黏住糖葫芦的糖浆非常不容易,可我真的只有一枚银大钱了,你就卖九串给我吧,等下了山,我一定帮你扬名,说乾坤镇孙家卖的糖葫芦天下无双。” 孙姓汉子见少年说知道自己辛苦,不禁有心头一暖,也不管帮着扬名是真是假,呵呵笑道:“行,就冲你知道咱的辛苦,一枚银钱九串,卖你了!不过可先说好,这价钱你可别往外说,不然我这买卖就没法做了。” “嗯,一定保密!”卫青笑着点头,将一枚银大钱递给汉子,自己则抢先挑了一串最大的拿给莫毅,“大哥,你先尝尝。” 莫毅结果后咬了一口苹果大小的山楂果,甜而微酸,比自己在前世吃过的任何一家老字号都要好吃,不禁点头道:“还别说,这有灵气滋养的山楂果和甘蔗,真比山下好吃多了。” 卖糖葫芦的孙姓汉子哈哈一笑,“那还用说,俺孙福做的糖葫芦,绝对是当世一流!” 杨柳见卫青付了钱,毫无诚意的道了声谢,拔出三串糖葫芦递给兔美和顾盼儿,“快吃快吃,铁公鸡难得请客,我们要赶紧吃完,以免他反悔,徐梦,胡强,你们也赶紧拿一串啊。” 听到这话,卫青忍不住翻个白眼,心说:“好男不跟女斗。” 徐梦和胡强浑浑噩噩的答应一声,朝杨柳三女走去,拿着糖葫芦咬了一口,心情不佳,吃不出啥滋味,感觉酸中带苦。 莫毅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往怀里掏去,卫青见状忙摆手道:“大哥,这是我请大家吃的,不能让你掏钱。” 莫毅的手停了下来,见少年眼神诚恳,不忍打击他的自尊心,便抽回手,点头笑道:“好,那我不客气了,哈哈。” 卫青憨厚一笑,又拔了三串,先将两串递给空海和陆远,自己才最后一个吃起糖葫芦来。 半米多长的糖葫芦,一个晚上肯定是吃不了的,于是一行九人便扛着长长糖葫芦继续逛街,那模样,就跟猪八戒扛着九齿钉耙差不多。 不过谁也没觉得这样有碍形象,外人的感觉算个屁,自己高兴自在才最重要。 莫毅等人边吃边逛,不多时就出了这条名叫卧龙巷的巷子,前面是个三岔路口,正要挑左边那条继续走,忽然有人在不远处怒道:“好啊,本公子终于在逮到你们了!” “谁啊?” 莫毅等人转头看去,发现之前在饭馆遇到的那个锦袍公子哥正怒气冲冲的朝自己走来,身后还跟着同样见过一面两女一男。 本来他们是三男两女的,但是有个家伙被莫毅打翻了,又被空海为了失忆药,现在自然来不了。 梁壁像头咆哮的狮子般冲到距离莫毅等人十步之外停步,怒吼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打伤我的人,你们是不是不想活了!” 他不傻,知道自己武艺稀松,离近了只会自讨苦吃,但姜若盼就在身后,他必须要在拿出个帮黄裳出头的态度,否则难免被美人小瞧。 莫毅转头看看身后众人,疑惑的问:“他在说什么?” 陆远和徐梦胡强歪了歪脑袋,“不知道呀,我们没见过他们?” 空海等人见四人一个装傻,三个真不知,不禁暗自好笑,杨柳语气古怪的说:“大哥,他好像想冤枉你什么事情!” “小丫头你胡说什么,我哪有冤枉人,人分明就是你们打伤的!”梁壁气急。 莫毅眨了眨眼睛,往前迈出一步,姜若盼、苏燕、赵栋梁三人立刻抢到梁壁身前小心防备。 “三位朋友,在下实在听不懂这位公子的话,不知道你们可否帮着解惑答疑?”莫毅做儒家书生拱手作揖。 “你……你还想装不知道!”梁壁气的七窍生烟,他拔开挡在身前三人,指着莫毅怒道,“黄裳被人打成重伤躺在巷子里,你敢说不是你们干的?!”。 “这位公子,我跟诸位素不相识,更谈不上有仇怨,更不认识什么黄裳,为何要在巷子里打伤他?”莫毅明知故问。 见有人吵架,许多江湖人都围了过来,发现一边是四个衣衫富贵的千金少爷,一边是衣着朴素的男女幼童,立刻站到自认为弱势的莫毅一边,开始对梁壁四人指指点点。 这个说:“看,又有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欺负妇孺书生了。” 那个道:“有钱人都这德行,最爱欺负人找乐子,见怪不怪了。” 那一头又有人说:“唉,可怜啊,希望他们有点良心,别欺负三个孩子。” 对面开始有人推测:“我看啊,这公子哥是冲着那两个貌美女子去的,色欲攻心找借口纠缠的,在江湖上一抓一把。” 杨柳古灵精怪,听到这话,偷摸狠狠拧了把自己大腿,哇的哭了出来,抱住顾盼儿嚎道:“姐姐,我怕,这坏人刚才摸我。” 此言一出,群众哗然,他们本以为那个锦袍公子是冲着那两个风姿卓越的成年女子去的,没曾想居然还是个摸小女孩的变态! “他娘的,要是这么一个畜生,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大不了被乾坤宗打断胳膊扔出去!”一个比空海还高半头的虬髯壮汉挤出人群,双拳一碰,发出砰地一声好似击鼓的闷响,凛冽拳风将脚下的尘土都除了起来,“小丫头放心,知我马豪在,保管这变态碰不到你一根头发!” 一些奉行明哲保身,却从不怕挑事的的江湖人立刻在人群后喊道:“铁拳马豪,你是条汉子,揍那孙子,揍那孙子。” 人群中,又有另一个柔柔的声音从右侧响起,“这位公子,你好歹也算个七尺男儿,怎么能做出调戏稚童的猥琐事,你不怕江湖规矩、大汉律法吗?” 右侧人群总,一个模样清冷,身材窈窕纤细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手中长剑一声,“小丫头别怕,姐姐不会让这家伙在碰你一根头发。” 有人立刻认出了仗义出手的女子,惊呼道:“是远山门的桃妩,她不是因为要准备小五岳的宗门比武大会儿而闭关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在异世大汉,天下有小五岳和大五岳之分,小五岳是皇帝封的,分别是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上面只有些市井小门派,山不封禁,是百姓们可随意上山游览的著名形胜地。 而大五岳则是自古传下来的,为山上人所敬仰的神仙,座座高达万丈,直入云霄,据说古时曾是连接天界的五条登天通道,只是后来绝地通天,五条登天玉道都被毁了,分别为是东山天印,南山不周,西山昆仑虚,东山天印。 第一百二十三章 桃花女侠,铁拳打三江 这五座神山因皆有“五行结界”,所以千百年来甚少有人能登上山巅,更别提在大五岳开宗立派。 其中山脚麓林是“土之结界”,凡有人闯入,则地面瞬间开始像人呼吸时的胸膛般上下起伏,当闯入者在走近一点,上下起伏的地面便化为高达百丈的土石波涛,将闯入者活活拍死。 若有武夫练气士凭借高强修为踏浪尖躲避,过了“土之结界”,脚刚踏地,“金之结界”便迎面而来。 “金之结界”是一种飞石阵,一旦有人开始登山,徐徐山风立时增强为摧墙倒屋的呼啸狂风,托着无数在阳光下闪烁耀眼光芒的金石随风而起,在山脚到三千丈的高度刮起如群蜂飞舞的金石风暴,锋利无双,即便中武境以之上品法器相抗,也是沾着就死,碰着就亡。 三千丈之上的三千丈,是“木之结界”,生长着数以万计的“打人松”,颗颗有百余丈高,皆是中武境实力,不但能射出漫天“精钢松针”,还能如人般挥舞树枝拍打闯入者。 山林中千万条粗如寻常大树树干的松树枝,带着无数“精钢松针”拍打下来,威力只骇人恐怖,无法言表。 “木之结界”之上是“水之结界”。 若有人能连闯三劫来到次数,便会看到一片冰天雪地的世界,滴水成冰,一但有修为之人闯过“金之结界”,立时便刮起柳叶刀锋利的鹅毛大雪,漫天满地,让人无处可躲。 四百年前,传说曾有两名七境武夫道侣凭高强轻功与下品灵器闯到此处,本以为终于可以休息调整一下,没曾想霎时间,宁静素洁的高山雪睛便转为漫天风雪,其中一人还没做出反应,已被片片如刀的鹅毛大雪剐成了一地碎肉,吓得另一人直接放弃登顶念头,转头就跑,终身再为踏足五岳神山。 至于九千丈以上的“火之结界”,则只存在于仙人传记的只言片语之中,有说那里有几头上古炎魔,终日浸泡在火山口的岩浆之中,即便是内丹境半仙,也能随意的抬手捏住丢入嘴里。 还有的书则记载说,那里是片终日烈日熊熊的祸害,别说人,就是金石在哪里滚一圈也要被融化成清气。 种种说法,千奇百怪,看着都像真的,却有又都不像真的。 至于桃妩要参加的“小五岳比武大会”,简单来说,就是五座山上的五大宗门,派出得意弟子比武,已决出谁是新的五岳盟主。 这种山上二三流宗门之间的小打小闹,决定的是对山下市井江湖各门派的影响力,类似于选出个领袖市井江湖的带头大哥,地位超然的一流宗门是不参加的,甚至连派人去观战的兴趣都没有。 所以一众认出桃妩身份的江湖人,对桃妩此时出现在乾坤山不禁生出许多猜测。 有人觉得桃妩是来跟远山门结盟的,希望能凭借一流宗门的威势不战而屈人之兵。 还有人觉得桃妩是对即将到的比武大会没信心,所以特地跑来乾坤宗学习一流功法。 更有人认为桃妩此行是为了乾坤宗少宗主戴若青而来,两人早就郎有情妾有意,成了一对。 但不论哪种猜测,都不会认为桃妩来乾坤宗组织的云颠集市,只是单纯的来淘法宝看戏法。 桃妩对那些窃窃私语充耳不闻,只是冷脸看着快被气炸了肺的梁壁,也不说话,因为她只要挡在中间,就足以说明态度。 虬髯大汉马豪发现是远山门的桃妩,哈哈笑道:“早知道桃花女侠在此,我马豪就不多管闲事了。” 桃妩对这个敢站出来的汉子也有所耳闻,听说是个只凭一双铁拳就打遍三江江湖的好汉,是个实力不弱于自己的三境武夫,便转头道,“若非你第一个站出来,我也未必会站出来。” 话不多,语气平淡,却让马豪觉得脸上有光,第一个站出来的人,总比之后站出来的人需要更多的勇气。 “臭丫头,你……你胡说什么,本公子何时摸过你了?!”梁壁气的跳脚质问。 他娘的,不带这么冤枉人的,我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啊,怎么忽然变成千夫所指的**色鬼了? 本公子只喜欢成熟美女啊,对黄毛臭丫头完全不感兴趣! 莫毅眼看事情越闹越大,已经有人去通知乾坤宗巡逻队,觉得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好,毕竟自己给杨柳他们每人都淘了件不俗的法宝,很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莫毅示意大家不要说话,自己走出一步,朝为官的江湖人作个四方揖,又对桃妩和马豪抱拳道:“多谢二位侠士出手相助。” 桃妩和马豪点点头,正要说话安抚下书生,马豪却忽然咦了一声,“哟,还是个高手。” 莫毅看不清马豪和桃符的修为,知道必定是三境以上高手,惭愧道:“惭愧,惭愧,在二位高人面前,我这点修为实在当不起高手这个称呼。” 知道莫毅这些人并不会吃亏,桃妩和马豪的气势便弱了下来。桃妩皱眉道:“你既然实力比地方强悍,又怎么能容许那公子哥调戏小丫头,莫非是这人有让你忌惮的背景。” 莫毅连对方四人是谁都还不知道,自然无所谓忌惮背景,何况就算知道锦袍公子哥是郡守之子又如何,自己难道还要站着挨打不成? “桃花女侠误会了,其实我们对方只是凑巧在山下的饭馆见过一面,并无任何交集过节,更不知道对方的背景身份,小妹之所以哭嚎不止,只是被这锦袍公子吓到了而已,害怕之下,才说了错话。” 围观的江湖人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想调戏女童,看来那锦袍公子哥还是冲着那两个貌美姑娘去的。 桃妩眉头微蹙,转头用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问梁壁,“既然只是一面之缘,又并无恩怨,你又为何要在这里找他们麻烦,是想借机生事,调戏那两个貌美女子吗?” “谁想调戏那两个女人了,我堂堂……”梁壁刚要大声解释,一旁赵栋梁急忙将他拉到一边。 “姓赵的,你干什么拉我,没看到我正要亮明身份解释吗?!”梁壁恼怒问道。 此刻,他已经对赵栋梁十分不满,在解释的紧要关头把他拉走,这不是让他吃哑巴亏嘛! “梁公子,绝不能亮明身份,也绝不能解释啊!堂堂郡守之子只因为同桌女子看了对方一眼就派人尾随报复,这要是传出去,令尊的颜面可就扫地了!”赵栋梁压低声音道,“何况黄裳根本想不起今天的事,到底是谁下的手根本无法确定,若是闹大了带黄裳对峙起来,说不清的还是我们。” 梁壁一愣,后背顿时发凉,他的父亲可是个极其方正严厉的人,动不动就会因为一些小错打自己板子,要不是娘亲护着,屁股都要给打开花,这种事要传到父亲那里,禁足半年抄书都是轻的。 “对对对,赵兄弟说得对,是我冲动,是我冲动,我的身份可千万不能暴露。”梁壁脸色微白,心有余悸道。 “放心,此事交给我处理。”赵栋梁松了口气,心说自己总算阻止了这场闹剧,不然再闹下去,梁郡守的脸还没丢,自己和父亲的脸就先丢光了。 赵栋梁也堪称官二代的典范,跟袁随风一样,不但学文高,武艺也不俗,年纪轻轻便有着市井江湖二流高手的不俗实力。 否则仅凭姜若盼的武夫一境,梁壁的一众护卫是不敢答应梁壁不要跟随的命令的。 在西陵县的一亩三分地,赵栋梁的修为和面子远比武夫一境的姜若盼可靠。 他走到前去,抱拳道:“实在抱歉,我兄弟刚才多喝了几杯,醉酒之下认错了人,还请这位公子多包涵。一点心意,还请三位笑纳。” 说着,赵栋梁从怀里掏出十枚银大钱递给青衫年轻人,拱了拱手,不等三人开口,已转身搀扶着梁壁离去。 莫毅三人耳力何其惊人,早就将“郡守之子”四字听得清清楚楚,所以也就任由他们四人离去,不在多为难。 郡守家的公子,能不惹还是不惹为妙。 “什么啊,就这么算了啊?这也太虎头蛇尾了吧?”围观一名汉子见几人居然没打起来,不禁嘟囔抱怨。 马豪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以拳击掌,啪的一声脆响,呲着牙花道:“小子,我记住你了,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行,明天下山以后,我跟你热闹热闹。” 那汉子哪是打遍三江的铁拳马豪的对手,一缩脖子,溜之大吉。 哄笑声中,围观的江湖人一哄而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莫毅再次朝二人抱拳感谢,然后摊开手道:“那位赵公子心机真不得了,非但故意透露出锦袍公子哥的身份,让我们有所忌惮,还赔了十枚银钱,使了招二桃杀三士的计策。二位都是高人,能教我个不会因为分钱不均而大打出手的法子吗?” “几枚银大钱而已,我不要,你跟马豪平分吧……”桃妩淡淡的道。 作为远山门的第一弟子,桃妩根本不缺钱。 马豪哈哈笑道:“桃妩女侠,你可别这么说啊,你这么说了,还让我怎么好意思坐地分钱呀。你是远山门第一弟子,自然看不上这点银钱,我可只是个苦哈哈厮杀汉,一个铜板都看的比月亮还大,这几枚银大钱不拿,就跟在我心头割肉似的。” 莫毅和桃妩都知道马豪不过在讲笑话,一个三境武夫,除了一流宗门,去哪里不是被人奉为上宾? 桃妩扯了扯嘴角,算是对马豪笑话的回应,莫毅却道:“二位侠士帮我打发走了郡守之子,劳苦功高,这十枚银大钱我取两枚,剩下二位一人一半如何?” 没想到马豪却不干了,“什么话,我打遍三江的铁拳马豪,会占你的便宜?不行不行,这么分不行,传出去坏名声。” “这……”莫毅没想到马豪还不愿占人便宜,又道:“要不找人把多出的那枚银钱换成铜钱?” 桃妩摇头,“一枚银大钱换成铜钱得是多大一堆,我可没地方撞那么多不值钱的铜钱。” “这……” 三个并不真的在意十枚银钱的山上人物竟同时犯起难来。 “那个姓赵的小子真够坏的,使这么恶心人的毒计,让我好生为难,回头若是在山下遇见,非好好赏他一顿拳头不可!”马豪碰了碰拳头,笑骂道。 见事情已经解决,空海便带着众人走了过来。 桃妩和马豪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只比如今住在赤刀中的王五弱了一线,空海自然听说过,便让众人一一谢过桃妩和马豪。 之后众人便商量十枚银钱如何分发,事关公平与否,一时竟都拿不出个好法子。 忽然,杨柳一拍大腿道:“干嘛非要平分,我们拿这十枚银钱大吃一顿不就是了,谁吃得多算谁本事!” 马豪和桃妩一愣,随即笑着点头,都觉得这办法相当不错。 “呵呵,既然要一同去吃席,我看不如就回那座茶楼去,反正掌柜已经答应将二楼借我住宿,就算吃喝道天亮也没关系。”莫毅笑着道。 马豪和桃妩本没找到借宿的地方,那些小镇百姓不知怎么了,哪怕出天价也不肯借出一间卧房,本打算今夜就在屋顶上对付一宿,没曾想莫毅竟有本事在茶楼找到住处,不禁大喜。 一行人规划好路线,便一路闲逛去往茶楼。 那头,梁壁无比郁闷的往前走着,对周围一切都提不起半点兴趣,不多时就跟人撞个满怀。 “他娘的,你走路不长眼啊!”梁壁登时找到了撒气对象,心说黄裳的事失忆无对证,这次被别人撞了,总能出口气吧! 跟梁壁撞个满怀的是个身材中等的汉子,身后还跟着十几人戴着乾坤宗阴阳鱼玉佩的男女,是乾坤宗负责集市治安的巡逻队。 那汉子听到骂声,眉头一皱,抬手就朝锦袍公子哥肩头抓去,却见身旁赵栋梁和姜若盼同时出手,并喝道:“住手,不可伤他!” 第一百二十四章 西方飞来峰,东海倒悬山 “哼,不过顽石境的修为,也敢在我乾坤宗放肆。” 胡纵冷哼,直接无视了赵栋梁的抢功,随手一抬一抹,就将姜若盼和赵栋梁的右腕一手扣住,左手同时递出,电光火石间已按在梁壁右肩,正欲直接将三人腕骨肩膀卸掉,赵栋梁连忙道破身份。 “且慢动手,他是梁郡守之子梁壁!” 话音刚落,赵栋梁手腕便传来一股钻心剧痛,甚至都能听到腕骨不堪碾压的各个省。 “这位是梁郡守家的公子?”胡纵眉头微蹙,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强忍疼痛的年轻人十分眼熟,略一沉吟,猜测道:“你是赵栋梁,赵公子?” 赵栋梁只觉得手腕压力骤然一松,刺骨疼痛化为绵绵的灼烧感,他点点头,“是,我是赵栋梁,家父是西陵县县令。” 作为巡逻队什长,胡纵曾仔细看过掌门发下来的画像,命人拿过一盏灯笼仔细映照三人脸庞,越看越觉得两个年轻男子像画像上的那两个要好生劝离的官宦子弟,便松了手,“田丰,把郡守公子和县令公子的画像拿出来看看。” 队尾一个背着竹箱的汉子应了一声,解下竹箱,检出两个羊皮画轴递给胡纵。 胡纵仔细比对,这才收起画轴笑道:“原来是梁公子、赵公子,在下胡纵,负责维持云颠集市的治安,见过两位公子。天色昏暗,胡纵没第一时间认出二位公子,还请见谅。” 梁壁虽未受伤,却被刚才的事吓了一跳,这胡纵把手按在自己肩上,分明是想卸掉自己右臂啊! 正要借着郡守之子的身份责骂几句,被身旁姜若盼悄悄扯了扯袖子,梁壁也不算太笨,立刻明白姜若盼的意思,这里是别人山头,还是别太嚣张的好。 “呵呵,胡什长言重了,本就是我们隐藏身份在先,又怎么能怪胡什长没认出我们呢。”赵栋梁笑着转了转手腕,竖起大拇指赞道,“胡什长抬手间就制住了我们三人,当真是好功夫,赵栋梁佩服之至。” “呵呵,只不过是些微末伎俩罢了,宗门比我胡纵强的何止千百人。”胡纵谦虚一句,从方寸物中掏出一瓶药油,“这是我乾坤宗的秘制伤药‘乾坤正骨水’,是选用山中灵脉附近的草药熬制而成,再辅以虎骨、乌龙等物,对活血化瘀治疗内伤有奇效,十分珍贵,胡某三年才能领到一瓶,之前不小心上了二位,这瓶‘正骨水’全当赔罪了。” 赵栋梁也不拒绝,道声谢结果,人家释放善意,你不接着,就是你不懂人情世故了。 赵栋梁拔了瓶塞,立刻闻到一股透着阳气的辛辣香气,倒了几滴在自己和姜若盼手心,两人开始揉搓手腕,只瞬间,两人手腕便开始微微发热,低头细看,腕骨那圈被胡纵攥出的红肿淤青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真是神奇万分。 赵栋梁呵呵一笑,打趣道:“胡什长破费了,有了这瓶乾坤正骨水,我们三人便是走遍大江南北也不怕了。” 见对方不像一般纨绔子弟般难说话,胡纵等人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众人一起结伴在小镇巡游。 因为胡纵的暗示指点,梁壁虽然没捡到什么大漏,却也真的买到几件物超所值的法宝,听着姜若盼和苏燕的软糯道谢,整个人不由心情大好,连之前的不快都忘了大半。 “梁公子,赵公子,如今青竹阵已经开启,不到明日午时无法打开,四位可有找到住处吗?”胡纵闲聊间问道。 按照掌门的意思,守入口的丁鹏丁满应该在入口处就将两人拦下才对,可如今他们不但进来了,还逛到了青竹阵开启。 若是掌门得知此事,不但丁鹏丁满两人要受罚,自己也难免背个巡逻不勤的锅,所以胡纵便想着招待好梁壁四人,并设法将此事遮掩过去。 梁壁听到这话抱怨道:“找到什么住处啊,跟其他泥腿子一起睡大街。不是我说你们不好,可这乾坤镇的人也太古怪了,我出到五枚金大钱的天价,愣是没人肯腾个房间给我们,五枚金大钱啊,就是长乐宫都能进去偷摸住几天了!” 胡纵没有接话,呵呵一笑,道:“既然四位没找到住处,不如就让胡某安排个清净雅致的地方给四位吧,算是我乾坤宗尽地主之谊了。” 梁壁乐了,“那敢情好,胡什长,多谢了。” 亥时将过,梁壁四人法宝已经买齐,戏法杂技也已看过,胡纵便带着去往“双溪茶楼”。 在这乾坤镇,要说谁敢违背宗主的意思收留客人,便只有双溪茶楼掌柜高清玉了。 两人是同母异父的兄妹,本来感情甚好,但后来高清玉不听乾立的兄长之命,执意要嫁给宗门里天赋平庸却擅长诗词歌赋的江共饮而闹翻,已老不往来多年。 但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在乾坤镇,只有高清玉能肆意忤逆宗主乾立的命令,并丝毫不用担心惩罚。 双溪茶楼,莫毅朝在柜台里算账的高清玉晃了晃十枚银大钱。 “掌柜的,十枚银钱的酒席生意做不做?” 高清玉一把按住莫毅的手,强盗似得抢走十枚银大钱,“做做做,怎么不做,瘦猴,别擦桌子了,跟我去炒几个菜!” 正在抹桌子的少年小二答应一声,丢了抹布朝莫毅等人笑笑,说句:”茶水就在柜台上,大家自便。“小跑去了后厨。 “掌柜的,菜好坏无所谓,就一定要好!”铁拳马豪朗声道。 见是女掌柜和少年小二亲自下厨,马豪对饭菜已经没了期待,那女掌柜十根指头跟嫩葱段似的,一看就是不沾阳春水的,烧出来的菜别吃死人就不错了。 “放心放心,我的手艺在乾坤镇是出了名的,包客官们满意。” 却听后厨响起一个陌生男人的虚弱声音,“青玉,还是我来烧吧,你没怎么下过厨,别砸了咱们双溪茶楼的招牌。” “去去去,你懂什么,现在可才正是我磨炼厨艺的好机会,那些家伙一看就知道是打算喝大酒,到时候几碗黄汤下肚,别说咸淡,就是马粪炖牛粪也能吃出炖羊肉的味道,赶紧上酒去,别妨碍我和瘦猴烧菜。” 众人此时就站在柜台附近,听到这话不禁面面相觑。 顾盼儿被马粪炖牛粪的话恶心到了,轻声提议,“公子,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莫毅知道高清玉的脾气,根本就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想把钱要回来是不可能了,“算了,钱都给了,就在这吃吧。” 众人在莫毅执导下将四张桌子拼成一张大桌,倒了几万茶水坐等开席。 不多时,一袭青衫从厨房走出,是个身材清瘦,脸上带着病容的俊朗汉子,怀里抱着两坛酒。 众人转头看去,知道是刚才那个被高清玉轰走的男人。 带着病容的汉子将就轻轻搁在桌上,歉然道:“实在抱歉,我家娘子就是这么个孩子脾气,多少年也没长大,若是等下菜不合口,我退钱给诸位。” 马豪是个好奇的汉子,笑道:“就凭你这番话,待会你家娘子就是真端出来一锅马粪炖牛粪,我们也照吃不误。” 病容汉子笑着道谢,揭了封泥给众人倒酒。 在这个时代,若想舒舒服服喝酒,是必须要过筛的,否则会像泥水黄汤,但这汉子露了手真气筛酒的俊功夫,看的桃妩与马豪露出欣赏之色。 “看不出来,阁下对真气的掌控竟如此精熟老辣,佩服。”马豪拳法走的霸道一路,大开大合,一拳打出,真气磅礴而非细腻,此时见到病容汉子这手真气成网的功夫,不禁佩服道。 桃妩也道:“将指尖真气在坛口织成一张筛酒细网,本该是三境武夫才能掌握的本事,没想到阁下在顽石境就修成了,桃妩佩服。” 莫毅不喝酒,看不出其中门道,听两人一说,才后知后觉的点头佩服,其他人亦是如此。 病容汉子苦涩一笑,将酒坛轻轻放下,“闲来无事琢磨出的小伎俩而已,就为了省去过筛的麻烦,诸位见笑了。” 马豪摆手道:“阁下对真气的掌控远超我等是事实,不必谦虚,在下铁拳马豪,请问阁下可否愿意坐下喝一杯。” 见这个病鬼也是高人,最会来事儿的杨柳立刻跳下凳子道:“大叔,我的位子给你座。” 说完自己已经一屁股坐到兔美腿上,兔美是化成人形的妖修,对几十斤分量自然毫不在意。 兔美一般都和空海坐一条凳子,离莫毅很近,给人让座并不失礼,莫毅笑着摊手一引,“等菜无聊的很,若是有空,阁下不妨坐下陪我们瞎聊几句。” 病容汉子想了想,点头道:“好,既然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在下有病在身,无法喝酒,还请诸位豪杰见谅。” 他脸色蜡黄,一脸的病象,隔着十多丈都能看得出,所以也没人觉得他是推脱,纷纷表示随意就好。 铁拳马豪是自来熟的性子,只拿种种见闻做菜,便让莫毅等人喝了好几碗酒,有些特别神奇的地方,比如西面飞来峰,东海的倒悬山,听得杨柳卫青这些孩子眼睛瞪得溜圆。 “呵呵,倒悬山那地方啊,在东海坐船一直往东行一个月就能看到,那山巨大无比,光投下来的影子就有一个县那么大,却是山巅朝下,山脚朝天。 我当时坐船经过的时候,见扎入水中的山峰才不过几十丈宽,差点没把魂吓飞了,生怕这山一个海浪打过来就倒了,那么大一座山要是倒了,哪怕是中武境武夫也得给拍死在海里。” 这样的景色,光是想象已经神奇无比,居然还是真的? 杨柳狐疑的看着马豪,“铁拳大叔,你不是蒙人的吧,这世上能有这种大头朝下的山?” 马豪笑道:“呵呵,反正我实在东海见过的,至于你信不信,只有等你自己出一趟东海才知道了。” 杨柳哼了一声,双手环胸道:“别欺负我没见过世面,等将来我出师了,第一个就去东海,到时候要是没看到倒悬山,我就在江湖上到处说你吹牛!” “马豪兄弟没在吹牛,东海确实有座倒悬山,通体光滑如镜,大头朝下立在海中,不过你将来去的时候一定要算准日子,否则只能看到一片茫茫大海,抱憾而归。”病容汉子道。 “怎么,你也见到过吗?”杨柳斜眼问,她怀疑是两个大人在联手骗她一个小丫头。 “据说东海倒悬山只在每月初九出现一日,余下日子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莫非不是传闻?”空海对东海倒悬山也有所耳闻,便问道。 病容汉子点点头,“确实如此,我当时便是九月初九上的倒悬山,结果让人青春永驻的仙药没采到,反而被山上实力已到四境巅峰的鲛人打成重伤,从此修为大跌,只能在茶楼后厨苟延残喘。” 汉子说着手在腰间一抹,手上便凭空多出快上大下上,拳头大小的山石,平放在桌上,一松手,石头竟然嘭的竖了起来,竟是尖头那头朝下。 众人对病容汉子有方寸物并不奇怪,一个能在四境鲛人手底下活命的人,少说也得是三境巅峰,拥有方寸物毫不奇怪,而且这里是乾坤镇,有乾坤宗看着,即便镇上百姓露了白,也没几个人敢点击。 但他们都对那块不符合常识的神奇石头感到惊奇无比。 “这是倒悬山的倒悬石?你居然带了一块回来?!”马豪震惊的无以复加。 据船夫说,倒悬山的鲛人不但领地意识极强,占有欲也极强,少有人能从它们手里带走哪怕一粒沙,而这汉子居然带回这么大一块倒悬石?! “呵呵,这正是倒悬石。”病容汉子苦涩道,“若不是因为这块石头,我也不至于被打成重伤,当时我在山脚下沿着岩壁上的巨大锁链一路往上走,打败了底层几十只低境鲛人和海蟒,终于在靠近山腰的位置发现一扇石门,推开一看,是个藏在山腹中的山谷,当时我大喜过望,以为传说中服一颗便能青春永驻的仙草就在谷里……”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东海倒悬山 九月初九,江共饮乘海船去往倒悬山,不等靠近,便望到一座倒悬的尖塔型巍峨高山,不禁啧啧称奇。 仿佛上古大神亲手打磨过一般,倒悬山三面山壁光滑如镜,旭日映照,反射出微弱的淡红光华,瑰丽而又奇特。 在靠近些,江共饮便望见一条爬满海藻鲍鱼的粗长铁链如一条钢铁巨龙自海中盘旋而上,一直伸入被云雾笼罩的山顶。 望着这条每一环都有海船大小的巨大铁链,江共饮不禁兴奋的攥紧了拳头,心道:“且不说这倒悬海面的倒悬山,光是这条每环都重达万斤的铁链,就绝非人力所能为,当年始皇帝何等大手笔,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才不过铸了十二金人,放在这里,至多不过铁链上十二个不起眼的小铁环而已。看来这里真是传说中的神仙山,只要我爬到山顶,也许真能找到青春永驻的仙草,到时送给青玉,她一定高兴!” 如此奇景奇山,慕名而来的自然不止江共饮一人,独掌倒悬山接送生意的海沙帮,每月都要发出十数条海船,载着千余号人来此形胜或者登山,每人五百贯,包食宿,童叟无欺。 海风猛烈,吃饱了船帆,十余艘海船如离弦之箭向倒悬山驶去。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倒悬山已近在眼前,忽听船老大扯着嗓子喊道:“风浪要大起来了,怕死的把绳子绑紧了!” 许多志在观赏奇山奇景,而非登山寻仙寻仙草的普通人纷纷弯腰拾起甲板上躺着一条条的麻绳,手忙脚乱的往腰上系。 果然过不多时,此起彼伏的海浪便汹涌起来,层层叠叠,道道都有七八丈高,拍打的海船轰隆作响,不住起伏摇晃。 江共饮这些山上人自然无所谓,随意一站,便能像钉子般钉在甲板,任凭船身如何摇晃,都不动如山,甚至修为高的,还能挥起衣袖将朝自己劈头盖脸砸来的浪花扫开,保持衣裳干燥整齐。 但那些只是来游览形胜的普通人可就惨了,一个个如在水里泡过的布偶般被海船抛来甩去,刚才还在左舷,过一会儿就滑到了右舷,吐得天昏地暗,若非海水不断冲刷着甲板,恐怕船上都呆不住人了。 脸庞黝黑,打着赤脚的船老大也是个山上武夫,见这帮凡人如此不堪,不禁撇了撇嘴,嘟囔道:“山上人的热闹岂是你们这些凡人能凑的?花钱找罪受。” 望山累死马,本来近在咫尺的倒悬山山脚,在海船的高速航行下竟是又走了一个半时辰才到。 靠近山脚时,天色已近正午,海上温度升高,驱散了浪花扑面带来的凉意,汹涌波涛也逐渐平息。 海船渐渐恢复平稳,船老大喊道:“我们到山脚了,有谁想上山看看的,现在就可以动身,千万记得算好时辰,我们只在倒悬山等到辰时就会返航!” 船老大的话明显是对江共饮这些山上人说的,因为甲板上的凡人已经脸色铁青的躺了一地,连个能坐起身的都没有,更别提踩着铁链上山了。 倒悬山三面山壁皆朝外以极其夸张的角度倾斜,到山脚时,已经跟海面形成了四十五度的夹角,看着就跟随时要压下来似的,即便江共饮已是三境武夫,经历过大小数十场生死战,仍觉得心有惴惴。 十余名船老大在十几艘海船上喊完话,早已安奈不住的山上武夫和练气士纷纷高高跃起飞向山壁。 由于铁链有六七丈粗,哪怕山壁倾斜,依旧能让人从容行走,远没有传说中的凶险,百余名练气士和武夫刚踩上铁链,便骤然向身后身旁的同行者发难,一时间飞剑法宝满天飞,刀罡剑气搅成一团乱麻,生怕被人先得了倒悬山上的仙草和功法。 江共饮好读史书,对人心洞若观火,知道这些武夫练气士在巨大利益面前绝没有共享的可能,多半会第一时间大打出手,跳下船后没有直接上山,反而一个转折,踩着海浪朝另一面山壁掠去。 青衫飘过,海面点点涟漪,江共饮花了一炷香功夫绕到另一侧山壁,见跟自己想法相同的不过五人,心中一喜,脚在水面一蹬,跃上铁链。 站在最前头的一个背着巨型镰刀的女子哈哈笑道:“咱们几个都是为数不多的聪明人,我看这一路上就别明争暗斗浪费时间了,没找打仙草和功法之前,任何一场的厮杀都毫无意义,你们觉得呢?” 身后五十步处,位居第二的白袍男子摩挲着腰间宝剑的剑柄,微笑点头,“我没意见,偌大一座倒悬山,相信只要找对地方,肯定能发现多不胜数的天材地宝,我们不过六人而已,各拿各的绰绰有余,没必要贸然开打,做那相争的鹬蚌。” 白袍男子身后的大汉瓮声瓮气的道:“只要没人惹我,我也懒得动手。” 江共饮见大汉背着竹箱,身上却不见半件兵刃,猜测是山上武夫中比较少见的暗器高手。 站在第四位的又是名女子,背着长剑,身材纤细,肩头站着一只穿着皮甲的五彩鹦鹉。 “我同意,上山路还很长,没必要在山脚就大打出手。”女子道。 江共饮身前是个身材普通的汉子,穿着粗麻衣,扛着一根铁扁担,他憨憨笑道:“不打架最好,俺就是来碰碰运气的,可没打算把小命交代在这儿。” 四人见第五人竟这么个普通汉子,心中不禁轻视几分,点点头看向队尾。 江共饮笑道:“我也没意见,只是打头的几位请小心些,听说倒悬山上的鲛人很厉害。” 队首五大三粗的女子哈哈笑道:“放心放心,若是碰上那什么鲛人,我便一镰刀剁了他的鱼头,给大家炖汤喝。” 众人笑笑,开始沿着铁链往上行去。 倒悬山越往上越宽广,最底部则方圆不过数里,六人沿着铁链盘旋飞掠,不多时就绕到之前海船停靠那侧。 此时下方打成一团的武夫练气士已大部分决出胜负,海面上腥红一片,飘着数十具浮尸。 远处海船上,那些被折腾了半死的游客也缓了过来,正端着海碗一边吃饭,一边饶有兴致的对刚才那场乱战品头论足。 能交得起五百贯船钱的,都是见过世面的富贵人家,死几十个人实在不算事儿。 一个打算缓口气就再接再厉打翻身前对手的武夫朝头顶看了看,顿时一脸震惊的指着江共饮几人大叫,跟着双腿一纵,飞起七八丈高,想去抓江共饮脚下铁链。 可惜他距离江共饮有十七八丈远,奋力一跃不过才飞了半成,正打算脚踩山壁借力,没曾想竟脚下一滑直接坠入海中。 其他武夫和练气士也发现被江共饮人抢了先,顿时乱成一团,好一会儿才想起要施展轻功奋起直追。 跟着,这些人不管是用内力粘附山壁借力的,还是打算用兵刃直接刺入山中做支撑点的,都跟之前那个打滑的武夫一样下饺子似的坠入海中。 上方,白袍男子惋惜的道:“可惜这山壁太怪,用真气和兵刃竟都粘附不上,否则我们大可以在那一边施展晴空,把铁链当梯子使,让这帮傻瓜继续在这边打生打死。” “别看热闹了,再有一会儿,他们就能琢磨过味儿追上来。”身后背竹箱的汉子催促道。 谁都看得出来,这汉子对看热闹没有半点兴趣。 白袍男子微笑点头,继续朝山上掠去。 六人都是三境高手,施展轻功后快若疾风,只半个时辰,就沿着山壁绕了四十多里。 可眼看着距离海面越来越高,周围却除了光溜溜的山壁再没半点异样,甚至连株野草都没有,六人不禁眉头微蹙,脚步也慢了下来。 他们到宁可这时有鲛人突然发动袭击,那样起码一切还在预料之中。 又飞掠了一个时辰,脚下海船已小如指盖,带头的女子终于停下道:“饿了,我先吃点东西,你们谁想先走一步,就直接从我头顶过去吧。” 说着盘腿而坐,从方寸物李掏出一大包夹满了菜和牛肉的炊饼吃起来,觉得干吃有些难以下咽,还顺手又拿出一壶酒。 白袍男子笑笑,也坐下掏出吃食,“巧了,我也饿了。” 白袍男子吃的十分讲究,从方寸物中掏出的不是装满吃食的包袱,而是一个摆了三菜一汤,一壶酒的托盘,摆在膝间慢条斯理的吃着。 “活的挺讲究啊。”五大三粗的女子揶揄道。 “人生苦短,讲究点才不枉此生嘛。”白袍男子举起一盘炸鱼块,道,“跟你换两个夹肉炊饼呗。” 女子摇头拒绝,“不可能,这么一小盘东西想换我两个菜肉饼,简直痴心妄想。” 白袍男子哑然,又从方寸物里掏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这总够了吧?” 女子瞪大眼睛道:“你还真是舍得用方寸物啊,热汤面也往里面装,就不怕坏了其他物件的灵气?” 白袍男子哈哈一笑,“有钱嘛,专门买了放吃食,别说汤面,烤鸡烤鸭烤羊都放了一只。” 女子咬了口才肉饼,将两个饼掷了过去,“再加一只烤鸡。” 白袍男子点头,果真又拿出一只烤的黄灿灿的烤鸡,将三样吃食往上一扔,便轻飘飘的落入女子手中。 “我现在不饿,既然你们要慢慢吃饭,我就先走了。”身背竹箱的大汉道。 “请便,我们绝不出手暗算,你可以让身后三位盯着我们。”白袍男子微笑道,“我们的结盟缺乏必要的了解和信任,所以非常脆弱,相信其他几位也会很紧张我们二人是否会遵守诺言,所以你大可以放心的把后背交给他们,因为如今你们可以说是们同一阵线的。” 背竹箱的汉子想了想,抱拳说声:“得罪了。”双腿一纵,一个起落便到了队首女子身前,大步而去。 “你们三位要赶路吗?”白袍男子微笑道。 那名肩上站着鹦鹉的女子想了想,摇摇头,走到之前竹箱汉子的位置盘腿坐下,也掏出方寸物中的吃食吃了起来。 “俺这人没啥安全感,喜欢随大溜,我也不走了。”扁担汉子补上身前女子的位置笑呵呵坐下,没用方寸物,直接从怀里掏出两个热腾腾的炊饼大口嚼起来,还不忘转头问江共饮,“兄弟,你要不要来个炊饼?” 江共饮笑着婉拒,也来到扁担汉子之前的位置坐下,从方寸物中摸出只荷叶鸡和一壶酒。 扁担汉子见江共饮摸出壶酒,不好意思的问:“兄弟,能不能借壶酒给俺,俺之前跑的极,忘了带酒,现在干吃炊饼,喇嗓子啊。” 江共饮直接将酒抛给扁担汉子,滴水不洒,“说什么借,都是江湖儿女,请你喝。” 扁担汉子哈哈一笑,仰头灌口酒,舒服的哈口酒气,竖起大拇指赞道:“兄弟是挺快人,等下了山,俺请你吃大席!” 六人都没有透露自己姓名和门派,此时他们是盟友,是对手,唯独不是朋友,说姓名作甚,就算说了,也多半是假的。 至于门派,倒悬山距离海岸上千海里,飞鸟都不见一只,可谓与世隔绝,哪怕是一流宗门的弟子又如何,打生打死的时候还能叫师傅宗主前来帮忙?死了又有谁能知道? 不多时众人酒足饭饱,收了吃食起身,江共饮往往身后与脚下的盘山铁链,奇怪地说:“怎么等了这么久也么没人追上来,难不成也在吃饭休息?” 扁担汉子挠头说:“该不是动静闹得太大,把那些鲛人吵醒了,所以在山那边打起来了吧?” 这说话呢,就听头顶响起一声由远及近的惨叫,江共饮五人向里一跃,后背贴紧山壁拔出兵刃。 因为奇特山势,四人贴住山壁后都无法看到更高处,只能屏息提防。 忽然,两个黑影从四人眼前一前一后闪电般坠落,江共饮等人皆目力惊人,刹那间便看清了两个黑影的模样,尤其是后面那个,不但身长两丈,浑身墨绿,还背上长鳍,脚上生有像青蛙般生着脚蹼! “前面那个是背竹箱的汉子!”肩上站着鹦鹉的女子惊呼。 在下落的瞬息,那墨绿怪物听到了女子的惊呼,它转头朝女子眯眼狞笑,跟着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咯咯轻笑,身子在铁链上一蹬,猛地向山下坠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倒悬山传达室 “鲛人,东海有之,大者长五六尺,状如人,眉目、口鼻、手爪、头皆为,无不具足。 皮肉白如玉,无鳞,有细毛,五色轻软,长一二寸。 发如马尾,长五六尺。阴形与丈夫女子无异,临海鳏寡多取得,养之于池沼。交合之际,与人无异,亦不伤人。” 江共饮举剑来到铁链外沿,朝下看去,就见那墨绿怪物流星坠落般追上肩膀缺了一大块,露出森森白骨与血红筋肉的竹箱大汉。 隔着数十丈,江共饮依旧可以清楚地看到大汉脸上的惊惧,他用力攥紧左拳,似乎是想启动什么暗器机关,没曾想早已支离破碎的竹箱竟瞬间解体,无数的散碎零件如天女撒花般“哗”的散开。 “那就是鲛人吗?”身旁的扁担汉子也在皱着眉朝下张望。 “应该是……”江共饮想起书上记载的东海鲛人,无不是落泪成珠、容貌姣好的人首鱼身形象,不禁啧啧,“想不到东海鲛人居然比书上记载的丑陋这么多,厉害这么多,那背竹箱的汉子少说也是泥龙境初期,竟这么快就被打落铁索坠海。” “不奇怪,不奇怪,写书的家伙最爱胡咧咧,海上看到只王八都能吹成有稀土的海岛,只把丑鲛人吹成大美女,已经够客气了。”扁担汉子道。 话音未落,那墨绿怪物上臂递出,直接洞穿大汉胸口,将其拉到身旁。 “啊!” 背竹箱的大汉口喷鲜血痛呼,跟着眼神一变,怒道:“想要老子的命,没那么容易!” 怒喝一声,双拳猛地攥紧,真气自丹田气海流向双臂。 东边一阵猛烈海风刮来,将飘在大汉头顶的破碎零件吹出许多一两尺宽的缝隙,江共饮四人在零件缝隙中看到大汉的双臂肌肉一阵蠕动,骤然粗壮了两三倍,朝墨绿怪胸膛打去。 “是个擅长拳法的武夫,看来竹箱里背着的暗器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的装饰。”白袍男子低头看一眼下方,就迅速抬头望一眼头顶,如此反复,谨慎到了极点。 “可惜他装的太久,都忘了拳头才是自己的保命手段,否则也不至于最后才想起出拳,要是早一些使出看家本领,说不定也不至于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背着镰刀的女子耸肩道。 “我觉得他未必会死,就算死也能跟那鲛人拼个同归于尽。”白袍男子微笑道。 “未必会死?同归于尽?”女子朝下看了一眼,撇嘴道,“我说他到死也拉不到垫背的。” “既然如此,我们赌两个菜肉饼如何?”白泡汉子迅速朝上方看一眼,迅速低头张望战局。 “好,赌就赌,你输了给我一只烤羊。”女子道。 “行,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丝毫不在乎竹箱汉子的生死,反而将最多的注意力放在那只鲛人身上,想看看倒悬山的鲛人都有哪些手段。 距离海面近千丈的高空,背竹箱的汉子双拳递出,两道拳罡如虎,直奔墨绿鲛人心口。 鲛人见这两拳非同小可,脸色微变,本能想撤手躲闪,双手用力往外拔,背竹箱的汉子扯起嘴角,露出沾满鲜血的牙齿狞笑一声,“别想跑!”胸膛肌肉瞬间绷紧,用肌肉和肋骨死死夹住鲛人双手。 刹那间,拳罡已致,汉子以为自己已经得手,不禁快意无比,“哈哈,畜生,要死咱们一起死。” 没曾想鲛人扁平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笑容,发出嘶嘶的响声。 汉子不知道鲛人死到临头,为何还要发笑,正惊疑不定,鲛人猛地张开脚蹼兜风,四丈长的修长身体倏地扬起,轻巧的避过了即将打在胸口的拳罡。 “什么?!”汉子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嘿嘿,打不到,打不到……” 鲛人这次不但露出诡异笑容,还发出沙哑低沉的人言,跟着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咬掉了大汉的脑袋,脖颈处鲜血迸射,在东海上空撒下一片血雨。 铁链上的四人眼睁睁看着鲛人嚼碎背竹箱汉子的头颅,一个翻滚,扎入水中,个神色凝重。 “不会拳法,肉体却强横到足以媲美三境武夫的程度,这就是鲛人的实力吗?”肩上站着只五彩鹦鹉的女子喃喃道。 “我们现在处在山腰附近,那汉子就算用轻功全力跑了一炷香时间,也应该还在山腰绕圈,可来的时候,我已经仔细看过倒悬山,三面光滑入境,山腰处也没有洞穴,那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道是一发现有人登山,鲛人就会从山巅下来?”江共饮发现关键问题,“难道再往上走,我们也马上要跟鲛人撞上不成?” 被镰刀的女子道:“如今看来,我们要想到达山顶,就必须团结协作了,我的兵刃太长,在狭窄索道上施展不开,你们谁来跟我配合?” 白袍男子微笑往前走出几步,道:“巧的很,我用的是剑,擅长近身,刚好替你补位,若是鲛人攻到近处,便由我来对付。” 肩上站鹦鹉的女子道:“我的飞剑和暗器本事还凑合,可以帮你们远攻。” 五大三粗的镰刀女子点点头,继续往上走,身后江共饮和扁担汉子也跟了上来,江共饮负责跟白袍男子配合近战,扁担汉子则跟镰刀女子一起负责中距。 五人都是山上武夫,武艺自然精熟无比,即便从未配合过,在行走间闲谈几句,便已能抵得上山下世俗门派苦练磨合十余年的剑阵、刀阵。 五人继续沿着铁链朝山点飞掠,速度确实慢了不少,又过去一个时辰,太阳开始西斜,已到了距离海面近两千丈的高处。 “奇怪,怎么这么久也没见鲛人出现?”队首的女子停下脚步。 “是啊,俺也觉得奇怪。”跟她并排的扁担汉子道,“难不成这倒悬山上就那一只鲛人?” “不可能,那鲛人又不是什么上武境的高手,哪里占得了这么一大座倒悬山。”白袍男子摇头道。 他抬头望着那些将上方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的铁链,叹道:“这些铁链要是细些就好了,好歹能看到上面是什么情况,总好过这样两眼一抹黑。” 抬头望去,向外倒着倾斜的山壁上,一层层巨大铁链好像一座座突出屋墙的雨檐,不论向上看,还是向下望,都只能看到铁链组成的,闪着淡红色光滑的斜面,至于山壁上有什么,却是不识此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背镰刀的女子道:“别想了,这些铁链跟石头一样古怪,法器砍上去都不见丝毫伤痕,所以你的法子行不通的,我们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 使一根铁扁担的汉子般扁担链子上一杵,满不在乎的道:“咋办?继续万千走走,晕了这么多天的船,总不能看一眼倒悬山就回去吧,那可是五百贯钱啊,俺得干小半年才能赚回来!” 对汉子的后半句抱怨,众人自然选择无视,但汉子之前说的话却不错,来都来了,难不成见到只鲛人就空手而归,那样还修个屁的武,干脆找个大户人家当护院享福得了。 于是五人又开始继续往上飞掠,约莫过了一炷香功夫,山壁拐角处轰隆一声响,光滑入镜的山壁上忽然裂开一条可供两人并肩进入的裂缝,众人立刻停步严阵以待。 “用飞剑。”站在最前的女子道。 “好!”肩上站鹦鹉的婀娜女子剑指一引,背后长剑嗡的出鞘,如满弓上的箭矢般停在众人头顶。 “别忘了留意身后,总不能被人抄了后路。”白袍男子提醒。 “放心,我家彩凤看着呢,彩凤有阴阳眼,连鬼也看的见,出不了错。” 不知什么时候,女子肩头那只五彩鹦鹉已经转过身朝后站着,犀利之眼神,甚至远胜鹰隼。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一分一秒,五人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他们倒不怕单打独斗,就怕裂缝里涌出漫山的鲛人。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裂缝中安安静静,别说漫山的鲛人,就连只虫子也没飞出来,白袍男子想了想,对江共饮道:“这位兄弟,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我们不如过去看看。” 江共饮想了想,点头道:“好,过去看看。” 两人从前排的镰刀女子和扁担汉子间侧身而过,一步一停,慢慢走向裂缝,而那柄飞剑,也缓缓悬在两人头顶一起移动。 四五十步的距离,江共饮没用多久就到了裂缝处,两人让女子将宝剑横停在裂缝中部,利用剑身倒映朝看裂缝中的情况,发现内部不算长的曲折山洞尽头亮如白昼,隐隐能看见亭台楼阁,池塘水榭。 “好像是座藏在山腹中的洞府。”白袍男子仔细查看山洞,发现虽然略有曲折,却没什么地方可以常人,便放下心来。 “嗯,应该是。”江共饮点头,探头在山洞里闻了闻,没问到鱼腥味儿,便朝后挥手道,“过来吧,我们发现个藏在山腹的洞府,没有发现鲛人的踪迹。” 镰刀女子三人立刻快步走来,探头往里一看,果然是个洞府,不禁欣喜不已。 “难不成那些仙草和功法就藏在这里面?!”镰刀女子跃跃欲试的说。 “俺看不是,估摸最多是个倒悬山看门人的洞府,咱们离山顶还差了一半呢,那些神仙就算住,也该住在山顶啊。”扁担汉子摇头。 “管他呢,是不是的,总要进去看看才知道,谁先进?”镰刀女子问。 “还是我们接着打头阵吧,你们的长兵刃在山洞里施展不开。”白袍男子提议。 “好,你们小心。”镰刀女子点头。 江共饮和白袍男子站在裂缝入口,同时一剑刺出,两道剑芒自剑尖射入洞中,笔直向前,知道尽头处真气耗尽,消散于无。 “应该能走。”两人互视一眼,前后错开一个身为缓缓走了进去。 不论山上上下,山洞中行走,都要地方机关暗器,和隐藏起来的敌人,绝不能仗着是山上人就托大胡来,毕竟对付山上人的大型机关也不是没有,跟别提能直接将人搅碎的山上阵法。 两人之前打出两道剑芒洞穿山洞,也正是存了投石问路的心思。 山洞不长,两人慢慢加快速度,不多时就到了尽头,此时已能透过洞口看到大半座玉石砌成的洞府,鸟语花香,蝴蝶飞舞,跟寻常宗门的仙山福地差别不到,只是在中央一座阁楼顶部嵌着一颗脸盆大小的五彩夜明珠,散发出悠悠光华,如梦似幻。 “进来吧,没问题。”江共饮沿着洞口外莲花池塘上的石桥走到一座水榭前,没看到其他货物,变挥手道。 站在洞口的白袍男子点头,朝洞外喊了一声,在崖壁上翘首等待的三人立刻跑了进来。 镰刀女子看眼洞府,觉得既不宽也不阔,至多只占了倒悬山内部百分之一的面积,撇撇嘴,“看来真给扁担汉子说找了,这么小一个洞府,多半是古时候看门人住的。” 扁担汉子反而高兴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古时候给大神看门的人,只怕也是个小神,咱们这些凡人能在小神家里拿点宝贝,那是福气啊,哈哈。”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做人忌讳好高骛远,山上人更是如此。 既然已是攻守同盟,江共饮就不好自己直接冲进屋里寻宝,何况他此行的目的是来找青春永驻的仙草的,功法和法宝什么的,他看得比较淡,响起隧道里散落着几块倒悬石,世所罕见,返回山洞拿了块放进方寸物。 “你这人还真怪,神仙住的地方就在眼前,还要去捡石头。”镰刀女子揶揄道。 “呵呵,我打算回去以后送给别人做个纪念,她一直想来倒悬山看看,可惜宗主说什么也不答应。”江共饮想起高清玉,心头发甜,不禁露出笑容。 镰刀女子仔细瞅着他的脸色,怪叫道:“想不到还是个痴情种子,难得,难得。” “呵呵,痴情也罢,多情也好,反正我这辈子是死都要跟她在一起了。 不瞒各位,我的心上人不爱修行,只喜欢到处闲逛玩耍,我很怕她哪天会先我而去,所以这趟来倒悬山,就是想采株能让人青春永驻、延年益寿的仙草,对功法法宝什么的,没多少兴趣……”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守门鲛人 “所以除非倒悬山只有一株能延年益寿、青春永驻的冬凌草,而你们也志在必得,否则我和你们此趟并不会成为敌人。” 江共饮说完后想起了高清玉对自己娇嗔薄怒的样子,情不自禁的扯起嘴角微笑,自己已将此次来倒悬山的目的和盘托出,至于其他四人信或不信,他就无所谓了。 白袍男子四人仔细的盯着江共饮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并未发现丝毫闪烁游离,便互视一眼,均点头道:“好,既然你来倒悬山的目的只是冬凌草,我们四人便祝你能得偿所愿,若是我们先发现了冬凌草,一定通知你。” 作为山上武夫,他们四人的寿命本就远超凡人,所以对延年益寿的渴望并不如何强烈,当然,若是可得长生或者极大延长寿命的天材地宝,那么该打破头,还是要打破头。 “世上像你这样痴情的山上人已经极少了,希望你得偿所愿。”镰刀女子真诚祝福。 作为女人,镰刀女子和肩膀站着鹦鹉的女子自然都对能青春永驻的冬凌草十分渴望,但相比起其他的天材地宝和修炼功法,小小一颗冬凌草便不值一提了。 “多谢几位相让。” 江共饮拱了拱手,主动往旁边退了一步,四人不再啰嗦,双腿一纵,朝洞府内最高的那座阁楼掠去。 江共饮见他们走了,便开始沿着庭院往北行去,他发现那边有座用栅栏围起来的花圃。 根据《神农百草拾遗录》中记载,“冬凌草”,花三十六瓣,花瓣粉红,边镶金,其叶十六片,状如裙,盛开时如盛装美妇,性温,味甘,服之可延年益寿,容颜永驻。 在早期,冬凌草并未被近乎永生的上古神人们当做天材地宝使用,而只是作为女神们培育出来的观赏植物在寻常花圃中培养,后来神农氏尝百草,才发现冬凌草有青春永驻,延年益寿的功效。 本想大规模种植,可惜数十万载过去,上古神人因为各种原因纷纷飞升天界,并未留下具体的栽种方法,而冬凌草又对土壤、雨水、阳光、灵气、甚至栽种方法要求极为苛刻,稍有偏差便尽数枯萎,导致冬凌草几乎绝迹。 神农氏先后尝试种了几千次,皆以失败告终,无奈之下只好将剩余的冬凌草全部种在他最早发现冬凌草的地方——倒悬山。 江共饮朝那片花圃走去,希翼着能有一株冬凌草从上古活到现在,甚至开花繁衍,已经生出一大片。 走到半路,那片不过七八丈长宽的花圃便尽收眼底,江共饮细细辨认,发现了好几种大补神魂真气的草药,却唯独没找到若盛装美妇的冬凌草。 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也是,若这里真的只是一个倒悬山看门人的住处,他一个看门的,哪里会有心情栽培观赏用植物。” 许是这一声叹息泄露了太多阳气,花圃角落许多人参叶子微微一颤。 江共饮心明眼亮,立刻察觉,寻思:“难道是修成人形的人参娃娃?” 不等走入栅栏,数十株成人小臂大小的人参娃娃跳出花圃撒腿就跑,还发出惊慌的“丫丫”声。 江共饮一笑,心说:”不愧是倒悬山,随便一块花圃都有这样能跑会叫的人参娃娃,这种长了万年以上的天材地宝,恐怕就连乾坤山也没出过一根。“ 忽然,他灵机一动,心道:“青玉一定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东西,既然冬凌草一时找不到,不如先抓个人参娃娃。” 江共饮剑术走的灵动飘逸一路,轻功自然高绝,心念一动,脚下泥土登时四散纷飞,如离弦之箭般追了过去。 一株跑在最后的人参娃娃听到身后风声,惊慌的转头看去,发现江共饮已经快追上自己,吓得一头扎入土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用土遁逃走,你也太小看我江共饮了。” 江共饮一掌隔空朝地面打去,掌风四散,地面立时炸开一个深达一丈的口字型深沟,刚好将正在拼命挖土的人参娃娃困在中央。 那人参娃娃满脸惊恐的看着四周空荡荡的土地,转头看看近在咫尺的江共饮,两眼一翻,跟人似的吓昏过去。 江共饮没想到人参还能昏过去,有些惊讶,拿在手里拍了拍土,开口问:“你是真昏过去了,还是假装的?” 那小臂大小,跟小孩一半二无的人参娃娃头顶绿叶微微一颤,随即立刻僵直。 “原来是假装的,还真是有意思。” 江共饮一笑,随手就要放入方寸物中,忽想起青玉连杀鸡都不忍心,要是看到自己拿这么个小孩儿似的人参娃娃回去炖汤熬药,多半能吓疯了,不禁有些犹豫。 “喂,小东西,要是听得懂人话就答应一声,我跟你商量个事情。” 人参娃娃依旧僵硬的躺着,一动不动。 江共饮见状假装叹了口气,“唉,本来还想给你条活路的,不过既然你听不懂人话,那我就不客气的把你带回去熬药炖汤喽……” 人参娃娃头顶参叶微微一颤,立刻睁开眼睛坐起身,开始咿咿呀呀的说话。 也不知说了什么,躲在远处花丛中的其他人参娃娃各个义愤填膺的冒出头来,也跟着咿咿呀呀的挥手说话。 江共饮眼珠一转,猜到手里这人参娃娃多半是在做卖友求生的勾当,不禁哑然失笑。 江共饮道:“我问你,这洞府大大小小的花圃有几块?” 人参娃娃赶忙伸出五根手指头。 江共饮又问:“你都去过吗?” 人参娃娃用力点头。 “那你有在花圃里见过冬凌草吗,就是那种有十六片叶子,三十六片花瓣的漂亮仙草,见过就点头,没见过就摇头。” 人参娃娃咬着手指头仔细回想,好一会儿才哭丧着脸摇头,它觉得这个回答一定没法让江共饮满意,自己的小命恐怕要丢了。 “没见过啊……”江共饮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随后收敛心情,微笑道:“我不想吃你,但想拔你几根参须回去炖鸡汤喝,你愿不愿意?” 其实这纯粹是明知故问,只要能保住命,拔几根参须算什么! 人参娃娃眼睛一亮,疯狂点头,直接在下巴处拔了一把参须,疼的它眼泪哗哗的。 “呵……你还真是大方,我只要几根须而已,你居然拔了这么大一把。”江共饮知道万年人参娃娃的参须,一根就足以让只剩一口气的山上武夫吊命,所以只打算要三四根而已,没想到这娃娃居然拔了十几根。 人参娃娃听到这话如遭雷击,气的躺在江共饮手上捶胸顿足,拔参须是很伤修为的啊! “好了,拔都拔了,还郁闷什么,早晚会长回来的。”江共饮将人参娃娃放到地上,让它自己去找同伴,自己则从方寸物里拿出一个紫檀药匣,将十多根参须放入其中,收入方寸物。 见那四人还在阁楼中没有出来,看着满花圃的天材地宝,想了想,决定每种都采一些。 正当他打算动手时,阁楼中突然传来厮杀喊声。 “这是找到好东西抢起来了?”江共饮摇了摇头,心说:“人心果然贪婪,刚刚还是共同进退的盟友,现在就已经拔刀相向了,左右是采不到冬凌草了,我采些草药就离开吧。” 洞主是看门人的推测,加上人参娃娃的印证,这洞府里应该是不可能找到冬凌草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功夫,阁楼里的厮杀声息止,江共饮抬头朝阁楼望了一眼,心说:“这就分出胜负了?也不知道是谁赢了?” 药已采完,正要起身离开,藏在花丛中的人参娃娃忽然哇哇大叫着朝江共饮跑来。 “?” 江共饮正要拦下询问,那些人参娃娃纷纷跃起,一头就扎入他脚下土地之中。 “怎么回事?”江共饮心头一凛,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洞顶。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差点吓得肝胆俱裂! 只见偌大洞顶,数以百计高大鲛人如蝙蝠般到倒掉着,组成一团团墨色绿色的巨大阴影,正歪着扁平的脑袋朝自己边看边笑。 “嘶!”江共饮瞬间头皮发麻,脚下一蹬,就朝来时的山洞飞掠而去! 这些鲛人的肤色几乎跟花草的颜色一模一样,隐藏在洞顶的花草之中一动不动,竟让他们五名山上武夫都看走了眼! 只在瞬息,洞顶朝江共饮张望的鲛人躁动起来,一个个嘶吼着朝他扑来,速度之快,如下了一场墨绿色的暴雨,饶是江共饮使出全力施展轻功,仍不过只快了一线。 此时,江共饮已经明白了,阁楼里的四人根本不是在争夺什么法宝功法,而是遇到了大批的鲛人! 一步掠出数十丈,衣袖猎猎作响,江共饮没可能回去搭救白袍男子四人,只能自己逃命,跑到离山洞只有十几丈处,第一只鲛人追了上来,一拳砸向他的后心。 江共饮听到身后呼呼拳风,心头更骇,拔出长剑,回身就是一招“长虹贯日”! 剑气呼啸,与五丈鲛人的拳头撞在一起,砰地一声巨响,激起一股紊乱气流。 江共饮这一剑用了就成功力,本欲一剑洞穿鲛人手臂,谁知鲛人拳头上那层细密鳞片竟硬比钢铁,剑气射去,只不过过炸飞了几片细鳞。 “这只五丈鲛人的实力竟还在我之上?!” 江共饮知道自己如果被它缠住,就再没可能逃出山洞,回身一招“乾坤绽放”,一剑刺出,数十道剑气如烈日阳光,同时射向五丈鲛人,跟着扭头继续狂奔。 鲛人摇晃下手腕嘿嘿一笑,打出漫天拳影,将所有剑气一并击碎,左脚在身前用力一踏,地面怦然炸裂,化为一道满是裂纹的蛛网,瞬间跟江共饮并排。 江共饮不过才七尺三寸,脑袋刚到五丈鲛人的膝盖,两人并排,一种如山岳般压力瞬间压在他的心头。 鲛人没练过武功,出手全凭本能,跑动间右手握拳,自上而下朝如铁锤般砸向江共饮头顶。 拳风呼的压下,池塘池水往下凹陷出一个狂长的弧度,江共饮顿觉身子一沉,脚下便慢了一分,知道退无可退,左手在腰间玉佩上一抹,传自乾坤宗的护身法宝“太一琉璃钟”凭空出现。 “开!”江共饮低喝一声。 太一琉璃钟瞬间飞到头顶,洒下九重五彩光幕将江共饮罩住。 “嘭!” 鲛人一拳砸在钟上,五彩光幕立时崩碎三层,小了整整三圈。 鲛人见一拳没有将江共饮砸扁,不禁咦了一声,跟着拧腰转胯耸肩,右摆拳直击江共饮后脑。 江共饮不敢躲闪,那样只会减慢速度,便一边朝山洞逃跑,一边出剑反击,在第二拳将砸到自己之前一剑刺出,如龙剑气直扑鲛人咽喉! 鲛人本能的感到恐惧,右手撤回,双手在咽喉前三寸打散剑气,跟着跳到空中,如青蛙般的双腿朝江共饮狠狠蹬去。 “嘭!” 巨大的力量直接击碎四重光幕,江共饮只觉得一股巨大无匹的力量从后背传来,真个人如炮弹般飞进洞里。 山洞曲折,太一琉璃钟在江共饮撞碎几块洞中巨石后化为齑粉,江共饮吐口鲜血,手在拐角处的石壁上一撑,堪堪落地,“好家伙,想不到鲛人的脚力更胜膂力好几倍!” 不等喘口气,幽暗隧道中一只脸盆大的墨绿拳头撕裂黑暗,带着呼呼风声砸在他的腹部。 没想到一只超过六丈的鲛人这么快就追了上来! 这一拳力量之大,让早已能裂石开碑的江共饮五脏六腑瞬间移位,连气海都被打的有崩碎之相。 江共饮立时口吐鲜血再次朝后倒飞出去。 山洞中轰隆隆一阵响,不多时,已经四肢骨折,气海涣散的江共被尘烟碎石裹挟着飞出山洞,如折翼飞鸟般坠入海中。 …… “就这样,我掉进了海里,好像随海水飘了一两个时辰,才被带着的游客绕山游览的海船发现并捞了起来。”讲到这里,江共饮心有余悸的说,“本来受了那样堪比四五境武夫的一拳,我该必死无疑的,不过在我落入海里之前,忽想起那把万年人参须,就一股脑的混着血全吞进了肚里,没想到还真的稳住了我的伤势,救了我一命。”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再相遇,同住一楼 “江大叔,那个六丈多高的鲛人为什么不追上来咬掉你的脑袋?”杨柳问。 江共饮想了想,道:“可能是因为山洞入口的裂缝太窄,它出不来吧。” 六丈高的鲛人,已近乎三四层楼的高度,众人想到那恐怖的墨绿身形和扁平诡异的脸,不禁心头微凛。 “能在那样的鲛人手下逃出生天,还带回一块倒悬石,江兄弟实在幸运至极。”铁拳马豪目光炯炯的感慨道。 江共饮喝了一口茶水,叹道:“唉,马豪兄弟可是起了跟鲛人较量较量的心思,听在下一句劝,武夫在生死搏杀间磨砺精进固然很好,但除非你能找到百十个三四境武夫一起去倒悬山,否则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能将境界修炼到泥龙境,江共饮自然是心思玲珑之人,见铁拳马豪说话时眼神中流露出浓烈战意,立刻猜到其想去找那些鲛人较量较量。 “呵呵,多谢江兄弟提醒,我记下了。”马豪笑着点头。 江共饮猜得一点不错,马豪确实起了找那六丈鲛人大战一场的心思,作为打遍三江的武夫,马豪自认同境之中双拳无敌手,听说鲛人只凭拳头就把江共饮打的倒飞出三洞,怎能不燃起熊熊战意? “唉……”江共饮见马豪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心里去,不禁叹了口气,却也不在多劝。 能成为山上武夫的人,无不是是心志坚定之辈,只要认定了某处是提高自己修为的奇迹,别说旁人劝阻,就是刀山火海也拦不住他的脚步。 杨柳眼珠子一直在倒悬石上打转,忽然笑眯眯道:“江大叔,你这倒悬石送高掌柜了吗?” 江共饮苦笑,“送了,不过她说这是险些让我送命的东西,是不祥之物,非但没收,还劝我把它扔了。” 杨柳好奇的问:“那你为什么不扔了?” 江共饮闻言拨弄下不倒翁似的倒悬石,上大下小的奇石便开始左右摇晃起来,“舍不得呀,去趟倒悬山,命都差点没了,总要给自己留个念想不是。” 杨柳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微笑道:“我也觉得高掌柜说得对,这东西就是不祥之物,还是趁早扔了的好。” “扔了之后你好捡回去是不是?”莫毅没好气的弹了下杨柳的脑门儿,“不需惦记别人拿命带回来的东西。” “哦……”杨柳揉着脑门儿委屈的点点头。 莫毅朝江共饮歉然一笑,“抱歉,小孩子贪玩,江兄莫怪。” 江共饮笑着摆手道:“无妨无妨,这孩子古灵精怪的,我很喜欢。” 不多时,厨房里高清玉和瘦猴端着八盘菜走了过来。 高清玉见丈夫要起来帮自己端菜,摇头道:“坐着吧,你也得能跟人同桌聊几句。” 忽发现倒悬石九就立在丈夫手旁,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怎么又把这不吉利的东西拿出来了,赶紧收起来!” “妇人莫生气,莫生气,我这就收起来。”江共饮赶忙道歉,讪讪的收起倒悬石。 江共饮即便修为大跌,好歹也还是顽石境武夫,居然如此惧内,众人不禁好笑,江共饮见在做众人都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不禁更加尴尬。 莫毅忽想起后世房玄龄的和电影中的叶问,微笑道:“江兄不愧是倒悬山都敢走一遭的真男儿,莫毅佩服。” 江共饮赧颜道:“莫兄弟,你要笑话江某惧内,大可以直接说,不必说反话。” 莫毅摆手道:“怎么会是反话,我这是真心实意的。” 江共饮有些惊讶,“怎么个真心实意?” 莫毅微笑着解释道:“我曾听人说过一句话,深以为然,他说这世上没有怕妻子的丈夫,只有尊重妻子的丈夫。江兄对高掌柜如此敬重,在我看来,非但不是惧内,反而堪称男儿楷模。男人嘛,要拼要杀只管朝外人动手,总是不能对妻子耍威风的。” “没有怕妻子的丈夫,只有尊重妻子的丈夫,男人要拼要杀只管朝外人动手,不能对妻子耍威风!” 听到这话,不论是顾盼儿、高清玉、徐梦,还是模样清冷的桃花女侠桃妩,都不禁眼前一亮,再看向莫毅时,眼神中都流露出一股敬佩欣赏。 “没有怕妻子的丈夫,只有尊重妻子的丈夫……”江共饮细细咀嚼着这句话,忽然一拍桌子哈哈笑道,“莫兄弟,你这番话真是说到我江某的心坎里去了,来我敬你一杯!” 说着端起茶碗跟莫毅碰了一下,跟着一饮而尽。 自从被倒悬山鲛人打的修为大跌,高清玉很多年没见丈夫如此高兴了,自己也跟着十分高兴,将菜摆好后对瘦猴道:“你去孙麻子那里买两只烧鸡烧鹅回来,今晚高兴,咱们一起吃个痛快。” 瘦猴笑着嗯了一声,一溜烟儿跑出茶楼。 江湖人本就不拘小节,桌不够了,跟贩夫走卒甚至乞丐一起蹲在墙根儿吃饭都时常得见,何况桌上本就有顾盼儿杨柳这些女人孩子,高掌柜要带着小二一起坐下吃饭,众人自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杨柳几个身材娇小的女童往一块挤挤,桌上立刻就空出两个座位,高清玉拿了碗筷笑着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碗酒,举起后道:“来来来,相逢就是缘分,大家一起举杯。” 一杯酒刚喝完,小二瘦猴就拎着两个荷叶包小跑回来,“掌柜的,烧鸡烧鹅买回来啦!” 高清玉让瘦猴赶紧切了烧鸡烧鹅过来一起吃,自己有倒了一碗酒举起,“来来来,好事成双,我们再走一个!” 马豪竖起大拇指赞道:“高掌柜这劝酒的本事,不输江湖儿女啊,好样的!” 高清玉哈哈笑道:“那是,想当我高女侠也是在乾坤镇横着走的主,要不是早早的嫁为人妇才低调了许多,如今恐怕都在山下江湖闯出偌大名号了。” 之后众人便又干了一碗。 有了高清玉这样的豪爽女子活跃气氛,桌上的氛围很快变得热烈起来,大家先是一起喝酒,后来觉得不痛快,干脆就捉对厮杀起来。 受气氛感染,连卫青都和瘦猴比拼起度数极低的香甜米酒,两少年三碗下肚,脸都红的跟红屁股似的。 “高掌柜在吗?” 一声叫门打破了席间的热闹气氛,喝的俏脸绯红的高清玉放下酒碗,看着门外由胡纵带领的队伍,没好气的道:“不在!” 胡纵一时尴尬无比,当着自己的面说不在,这是全然不给面子啊,却也不敢恼怒,只得陪笑道:“高掌柜,江师兄,陪朋友喝着哪?” “靠,这不是那帮……”梁壁第一时间发现莫毅等人,心底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后瞬间重燃。 “冷静,冷静!”赵栋梁急忙将梁壁拉倒身旁,轻声道,“胡什长在这儿呢!” 梁壁其实根本就没把胡纵放在眼里,不过一个什长而已,在郡守公子眼里也就是个芝麻大的小人物而已,连官儿都算不上。 但如今乾坤宗的地盘上,该给的面子总是要给,否则传扬出去,说郡守公子不知分寸,回去以后肯定要挨板子。 对于的胡纵的没话找话,高清玉很不耐烦,自己正喝的高兴呢,来搅什么局啊,“胡什长,双溪茶楼打样了,要喝茶明天请早。” “额……”胡总没想到自己直接吃了闭门羹,赶忙朝一旁的江共饮使眼色。 两人拜入乾坤宗后关系一直不错,江共饮轻抚下高清玉后背,自己起身来到门口,“胡师弟,你这么晚来双溪茶楼,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胡纵跟江共饮聊起来没那么局促,“师兄,有几位乾坤宗的贵客想在茶楼借宿一宿,不知道茶楼还有房间没有?” “贵客?”江共饮看向梁壁四人,实力稀松,天赋普通,没看出贵在哪里。 “这位是江夏郡郡守之子梁壁,梁公子,这位是咱们西陵县县令家的公子赵栋梁,赵公子,这两位是素心宗……”胡纵将四人一一作了介绍。 “原来如此……”江共饮点点头,“师弟稍等一会儿,我去问问我家青玉的意见,她现在心情好,问题应该不大。” 胡纵喜道:“有劳师兄了,有劳。” 见病怏怏的江共饮走回酒桌,梁壁撇嘴道:“真够废物的,这么点儿事还要问家里的婆娘。” 姜若盼轻声道:“梁公子,这人是位顽石境武夫,修为还在我之上。” “这病鬼是顽石境武夫?”梁壁一愣,他实在无法将一个满脸病容的惧内汉子跟山上武夫联想在一起,还以为是个庄稼汉呢。 “我不会看错的,此人确实是顽石境武夫。”姜若盼在看一眼在妩媚女掌柜旁弯腰询问的,确定道。 胡纵听到两人对话心中嗤笑,心道:“还病鬼,你们知道个屁,要不是师兄当年游历负伤导致境界大跌,他如今怎么也该是三境巅峰修为,你们在他面前连蝼蚁算不上。” 不多时,江共饮从茶楼走出,微笑道:“本来二楼的雅间已经全部被莫兄弟他们包下来了,不过他们说相遇便是缘分,便挤出了两间雅间给四位借宿,我家妇人也没意见,只是嘱咐你们晚上别吵闹即可。” 胡纵笑着道:“有劳师兄说情了,呵呵。” 江共饮微笑着点点头,“不过我家夫人的脾气师弟清楚地,一辈子账目明细,每间雅间要收三枚金大钱。” “每间三枚金大钱?”胡纵没想到高清玉居然狮子大开口,六枚金大钱,这可是比往年租房的价钱高处五十倍,他本想自己做个好人把房钱付了,可六枚金大钱,他身上还真没有。 “没问题,不就六枚金大钱,我给。”梁壁掏出钱袋,拿出七枚金大钱道,“麻烦掌柜的也给我们备一桌酒席,我们吃饱了还去休息。” 江共饮只取了六枚金钱,歉意的拱了拱手,“茶楼已经打烊,厨房炉火已熄,各位要想吃席,只能去别去了,不过茶水喝酒柜上都有,各位要是渴了可以自己取用,钱就不收了。” “啥,去别处,有钱不赚,你……”梁壁想说有钱不赚,你脑子进水啦,忙被赵栋梁拉住。 “江前辈,我们在路上已经吃过了,柜上有茶酒即可。”赵栋梁道。 “呵呵,如此一来,四位就请上楼去吧,二楼房间布置都大体相同,四位可随意挑两间歇息。”江共饮微笑道。 已经喝得满脸通红的瘦猴没忘了自己的工作,踉跄着起身来到门口,弯腰抬手道:“四位客官里面请,小的带你们上楼。” 然后还不忘转头对卫青补上一句,“咱们不算完啊,等会接着喝。” 卫青也喝得有些醉了,一改平日的谨慎客气,朗声道:“好,看谁先喝趴下。” 看着瘦猴将梁壁四人领上楼去,站在门口的江共饮道:“师弟,你怎么会亲自送他们过来的,按理说就算是郡守家的公子,也不必巡逻什长特地护送安排食宿呀?” 胡纵无奈的耸耸肩,“别提了,运气差呗,守门的丁家兄弟玩忽职守把他们漏了进来,还刚好被我碰上了,差点一下废了他们四个,只好补救一下。” 江共饮问:“师弟,这次不让镇上百姓将房间租给江湖人,到底是为什么?” 胡纵摇头,“不知道,宗主的想法高深莫测,我们只要照做便是,想太多也没用,师兄,那我先去巡逻了,明天找你喝酒。” 两人在门外分别,江共饮回到座位,发现气氛有点不对。 “莫毅,你跟那四个家伙有仇?”高清玉开口问。 之前梁壁四人走进大堂,为首那个穿锦袍的看到莫毅等人便怒目而视。 “有仇?”江共饮一愣。 “唉,别提了……”莫毅苦笑道,“之前在山下饭馆坐隔壁桌,也不知为何,那位郡守公子就恨上我们了。” 高清玉想了想,笑着道:“又是些少男少女间的仇怨,唉,年轻真好,还能争风吃醋,不像我,老喽……” 江共饮连忙道:“青玉,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 杨柳直接打个摆子,揶揄道:“大哥,不行,江大叔太肉麻了,我要添件衣服。”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第一百二十九章 魔刀屠镇 二楼过道最里面的雅间,姜若盼、苏燕、赵栋梁、三人坐在桌旁,无奈的看着如陀螺般走来走去的梁壁。 三人谁都不想触霉头,所以都没说话,只是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喝着手中新泡的花茶,光是那梁壁能夹死苍蝇的川字眉与咯咯作响的拳头,傻子都就知道他现在郁闷的快要炸了。 “好,有你们的,有你们的,走到哪儿都给我下马威,这是存心要跟我过不去了!”梁壁狠狠一拍桌子,怒道,“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说完,抽出宝剑就要下楼。 赵栋梁见状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出声都不行了,忙放下茶杯上前劝道:“梁兄,还请消消气。” “消气?”梁壁提着宝剑,怒气冲冲道,“怎么消气,这帮家伙三番五次跟本公子作对,还刚好事事压本公子一头!他娘的,本公子从生下来那一天起,还从没有这么憋屈过!不一剑捅死那个穿青衫的,这口这辈子也消不了!” 赵栋梁心说梁郡守何等英明强干,怎么养出这么个蠢货,才不过跟护院学了几手三脚猫功夫,打个市井泼皮都未必有胜算,居然还想一剑捅死那个姜若盼都看不出深浅的青衫读书人,这不是找死吗! 赵栋梁道:“梁兄,如今他们人多,我们人少,就算梁兄你武艺高强,胆气过人,也双拳难敌四手啊!” 梁壁这才想起楼下有一大桌人,抿了抿嘴唇,恨恨的叹口气,狠狠将宝剑往剑鞘一塞,啪的一声脆响,“栋梁,你说这事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那我非郁闷死不可!” 赵栋梁知道自己这边根本就不占理,有心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便和稀泥道:“梁兄,从胡纵对茶楼掌柜的态度来看,这口恶气在乾坤山是出不了了,必须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梁壁想了想,挥手道,“不行,那得拖到什么时候,这口气必须马上出了,没听说过好汉报仇不隔夜嘛!” 赵栋梁还想再劝,苏燕忽然抬起左手放在脸旁,竖起食指道:“梁公子,我有主意了!” “哦?有主意,什么主意,快说快说。”梁壁喜道。 姜若盼眉头微蹙,在桌下踢了一脚苏燕,提醒她不要多事。 苏燕却为了能得到更多好处,一心想着讨好梁壁,在内心深处,她甚至期望能打败师姐夺得梁壁欢心,一举嫁入郡守府做个小妾,那种荣华富贵的日子,可比在宗门里苦练有意思多了。 跟姜若盼不同,苏燕知道自己没什么修炼天赋,哪怕这辈子夜以继日的刻苦修炼,最多也就成个江湖一二流高手,连山上武夫的衣角也摸不到,又何苦费那劲? 苏燕根本没将师姐的提醒当回事,依旧说出了自己想法,“我的想法是,等明日一早,小镇防护阵解除,梁公子就和赵公子下山找帮手,我估摸着一来一回,一个上午时间怎么也够了……” 她话没说完,梁壁以拳击掌,恍然大悟道:“对对对,好主意,乾坤山自古只有一条山道给江湖人行走,只要我的等在百鬼溪外面,早晚能碰上楼下那帮人!” “是呀。”苏燕眯眼笑道,“到时候梁公子人多,他们人少,形势反转,还不是想怎么收拾他们就怎么收拾他们。” “不错,只要实力比他们强,还不是想让他们跪就跪,想让他们爬就爬。”梁壁哈哈笑道:“苏燕,你这主意太好了,回头我带你去奇巧阁买法宝去!” 苏燕起身欢喜道谢,在云颠集市淘到的法宝虽然很不错,但要论可靠性,还是奇巧阁那些大匠精雕细刻的法宝更好些。 赵栋梁和姜若盼对视一眼,眼眸中都闪过不满,觉得苏燕这人实在太不知道分寸了。 时至子时,楼下已吃喝尽兴的众人离席散去,江共饮扶着喝高了的高清玉去玩后院,瘦猴则摇摇晃晃的在柜台上铺开被褥,鞋都没脱,就爬上去呼呼大睡。 莫毅喝酒不多,修为又高,稍微运转真气便驱散了醉意,见大门就那么敞着,不禁摇头苦笑,心说这家人还真是心大,喝高了直接回去睡觉,连门都不带管的。 请空海帮着搀扶话都说不清的卫青上楼,莫毅来到门口,将一块块门板插好,落了门栓,这才朝二楼走去。 双溪茶楼占地不小,二楼光雅间就有十二间之多。马豪和桃妩都是三境武夫,凭远处传来的细微呼吸声,就分辨出梁壁等人住了最远离楼梯的那两间雅间,便告诉了空海和顾盼儿。 空海和顾盼儿见房间很多,便还是按照之前住宿的习惯分开就寝,将最靠近楼梯口的房间留给莫毅。 莫毅上楼,看一眼二楼格局,便熟门熟路的进了紧挨楼梯口的雅间,果然没人。 茶楼雅间没有床榻,却备有方便客人躺着品茶赏景的藤椅,莫毅活动下筋骨,觉得逛街还真是费神费力的苦差事,便躺在藤椅上合眼睡去。 …… 丑时,也就是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三个相熟的山上武夫在乾坤镇偏僻处找到块能安安静静喝酒聊天的好地方。 其中一个汉子从方寸物中取出三大坛美酒放在地上,笑骂道:“他娘的,乾坤镇这地方拉屎都要排队,想找个僻静地方喝酒还真是不容易。” 一个左脸有块暗红胎记的汉子打开三个荷叶包,里面是烤鸡烤鹅和酱猪蹄,他直接坐在地上骂道:“你他娘的嘴巴就不能干净点儿啊,吃酒的时候提什么拉屎的事儿。” 另一个身材瘦高的汉子从方寸物中取出三只酒碗和许多蚕豆等下酒零食,“他就这德行,你也不是第一次见识,来来来,咱们三兄弟好不容易重聚,先走一大碗!” 三个汉子都是海量,几轮下来,身旁的酒坛便空了一半,脸颊有胎记的汉子打个酒嗝,正要说话,忽听到不远处传来沙沙沙的脚步声。 他循声望去,发现是个戴着斗笠的独臂刀客,看不出实力深浅,知道修为必在自己三人之上。 想到肢体残缺之人最忌讳别人看他们的残缺之处,脸上有胎记的汉子便想转开视线,却发现那独臂刀客转身朝他们三人径直走来。 脸上有胎记的汉子名叫杨志坚,因脸上胎记,人送外号“青面麒麟”。 杨志坚见独臂汉子朝他们走来,以为是自己之前的目光惹恼了他,忙起身抱拳道:“在下杨志坚,见过前辈。” 另外两人见来了高人,也起身招呼道:“前辈,如今所有人都在坐等天明,左右闲来无事,前辈不如一起坐下喝碗酒吧?” 话音未落,独臂刀客倏地拔出长刀,只如旋风般的在三人中间绕了一圈,三名一境武夫便同时头颅飞起,鲜血喷溅。 血雨落下,瞬间将独臂刀客的斗笠和双肩染的斑斑驳驳。 此人就是因缘巧合下得了嗜血魔刀“灼心”的乾坤宗长老马志恒。 看着脚边无辜枉死的三人,马志恒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愧疚,但随着长刀颤鸣,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马志恒将灼心刀捅进杨志坚心口,刀身立时浮现出一道道符文流动的血槽,心口处,大量鲜血如溪水流入干涩的宽阔河道般顺着血槽流入刀身,转眼消失不见。 再看杨志坚,本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已经飞速萎缩成干枯黝黑的人干。 不远处,乾立和方金巧默默注视着马志恒将灼心刀刺入另外一个瘦高汉子的胸膛,乾立眼神闪烁几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方金巧则是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下去。 “宗主师兄,这些江湖人都要死吗?”方金巧于心不忍。 “师妹,为了我乾坤宗的未来,也为了志恒的性命,切不可妇人之仁。”乾立淡淡的道。 方金巧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那头,马志恒能清楚的感知到魔刀灼心在吸了三人血后变得越加狂躁,几乎不用他做任何动作,魔刀便拉扯着他去往下一处有活人站立的地方。 百步之外,十多名江湖人正在打坐练气,马志恒本就是五境高手,飞掠间轻如鸿毛,十多名江湖人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魔刀枭首,倒在血泊之中。 乾立和方金巧远远缀在马志恒身后,见转眼间又杀了十六人,哪怕早已知道一切,仍不禁心头微凛。 “师兄,我们在镇里部下的防御阵,这能保护全镇百姓安全吗?” 在之前,方金巧和乾立曾花了好几夜时间在小镇每一栋房屋上是书写长串符文,那是一种写完后立刻透明消失,可以实现双向隔绝的乾坤宗符文,名曰“假乾坤”。 一经发动,可以让每一栋房屋都变成一座与世隔绝的“小天地”,屋外的人无法感知到屋内的一切,屋内的人也无法感知到屋外的一切。 “放心,这符文在乾坤宗已使用千年,大小十数次让祖师堂在上武境武夫眼皮底下躲过劫难,此时用来保护小镇百姓,已经是大材小用了,没问题的。”乾立自信满满的道。 “希望如此……”方金巧看着前方饮人鲜血的魔刀,实在说不出一句“那就好。” 魔刀可不是上武境武夫,那可是来历不明却威力强大的半仙兵,甚至仙兵啊! …… 双溪茶楼,蚩尤忽然在莫毅心湖中喊道:“小子,快醒醒,快醒醒,你要错过好戏了!” 莫毅蓦然睁眼,发现四下无人,才发现是蚩尤残魂在自己心中喊话。 “战神前辈,你找我?” “不是我找你,是你要错过一场好戏了!” 莫毅推开门往走道看了看,并无一人,入耳全是轻柔的呼吸声和好似电钻破锣的呼噜声。 “瘦猴,我们在喝,就不信喝不过你……”卫青在睡梦中呢喃一句。 “没什么事情啊?”莫毅挠挠头,关上房门,转身朝窗口走去,推开一看,屋顶上那些或坐或躺的江湖人依旧如夜幕中麻雀般呆着,一切都跟之前一样,毫无变化。 “战神前辈,周围连个吵架的人都没有,哪有什么好戏可看?” 蚩尤在心湖中道:“你如今被符文隔绝,自然什么也看不到,现在听我的……” 莫毅按照蚩尤的指点拿出毛笔砚台,再研磨时刺破手指,往里加了一滴特地用真气逼出的含有真气的鲜血,之后舔饱了笔,开始在窗户上写长串符文,先后试了十几次,蚩尤才满意的叫停。 “可以了,这次写的还凑合,可以勉强破开一重屏障让你看到外面的情景了。” “战神前辈,那我现在要怎么做?”莫毅问,对符箓符文一路,他是一切不同。 “推开窗户就行,没事儿,这是双重屏障阵法,如今只破开了阻挡屋内人向外看的一重,外面的人发现不了你。” “好。”莫毅依言推开窗户,登时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 窗外那里还是什么宁静的小镇夜景,分明就成了修罗场! 不远处,无数被斩成两节的人干从被血染红的屋檐上缓缓滑落,“噗通”掉到街上,院中。 惨叫声,惊呼声,咒骂声,房顶上瓦片被踩碎的噼啪声,更不绝于耳,好似百鬼夜游。 看着一条连着脑袋的臂膀从头顶屋檐上掉落,莫毅手脚微微颤抖,“战……战神前辈,这是……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不过是一把魔刀在杀人饮血而已。” “魔刀?杀人饮血?而已?”莫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说话间,十几道黑影从自己头顶屋檐后朝前掠过,无比的惊慌失措,莫毅认出了其中几人,正是之前在屋顶上坐着的几个三四境的武夫! 跟着一个独臂刀客从屋檐掠过,速度快若奔雷,眨眼间就追上了跑的较慢的五个江湖人。 一刀横扫,血色刀罡如钱塘江潮万马奔腾,瞬间穿过五人腰部。 那五个少说也有二境的江湖人惨叫一声,在空中分为两截,落到地上,发出一连串麻袋落地的嘭嘭声。 “快散开,一起跑只能一起死!”一个汉子吼道。 剩下的七八人立刻脚下一转,朝东南西北各处逃窜。 “没用的,魔刀已经吸了千人血,谁也逃不了。”蚩尤在莫毅心湖中道。 第一百三十章 无能为力 窗外,被独臂汉子握在手中的长刀突然自行飞出,拖着长长的暗红色光带在空中滑出一道纵贯南北的弧线,瞬间洞穿六名璞玉境巅峰武夫的胸膛。 六名胸膛爆起一篷血雾的武夫错愕的看着自己被穿出一个大洞的心口,眼眸中迷茫、困惑、恐惧、愤怒、不舍、无助的情绪来回变换,跟着纷纷如折翼鸟般坠落,发出六声大石落地的沉闷声响。 往西逃的泥龙境武夫宋雨,见长刀在北边空中转个不可思议的直角后径直朝自己扑来,吓得肝胆欲裂,边使出全力奔逃,边仰天怒吼道:“乾坤宗高手,你们在哪儿?!难道要等我们全都死光了才出手救人吗?!乾坤宗的千年名声不要了吗?!” 被青竹防护阵牢牢包裹的乾坤镇中,回应他的,只有越来越近的长刀破空之声,以及其他四散奔逃的江湖人的惊慌叫声。 没半个乾坤宗弟子回应,之前还威风八面的巡逻各处的乾坤宗巡逻队,此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远处屋脊上,一些境界更高的武夫和练气士双手环胸,不是指指点点,似在看戏法似的,只要有低境界的江湖人朝他们的方向跑去,就立刻作鸟兽散,生怕麻烦沾身。 宋雨心中又愤怒又绝望,怒骂着:“狗日的乾坤宗,你们这帮拿钱不办事的龟儿子!” 又指着远处那些之前还尊称一声前辈的江湖人骂道:“你们这些蠢货,别以为境界比我高就能置身事外,这人先杀一境,后斩二境,如今已经开始屠戮我们三境武夫,等杀光了我们,下一刀就砍在你们脖子上!” 远处那些四五境的武夫练气士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笑话似的,一时间飞剑法宝尽出,发出哈哈笑声,就像在说:“杀我们?这刀还不够厉害。” 宋雨悲愤的又往前掠出数百丈,脚下仿佛朝后飞速倒退,不多时就到了小镇边沿,眼看就要撞上青竹防护阵。 宋雨眉毛一拧,一剑向百丈青竹刺去。 剑气倏地掠出,如一道寒气凛然的急流撞上青竹,轰得爆开,惹得整排青竹微颤,竹叶一阵沙沙作响。 宋雨定睛一看,心中彻底绝望,“该死,青竹上居然没留下一丝伤痕!” 这招“剑气冲牛斗”是宋雨的保命杀招,威力巨大,即便对上四境武夫,只要一招得中,自信也能打成重伤,可就是这最强杀招,竟无法给青竹带来一丝伤害,宋雨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破开防护阵往外逃了。 绝望之下,宋雨如困兽般仰天嘶吼,随即把心一横,从方寸物中掏出一颗银色的镂空小球,真气催发,刻满符文的镂空小球绽放出犹如日光的耀眼光芒。 “乾坤宗,既然你不救我,就别怪我拖着乾坤镇一起去见阎王!” 此球名叫“小金丹”,属于下品法器中威力极其巨大的一类,可将使用者灌入球内的真气在瞬间释放,就如同金丹修士自爆金丹一般。 宋雨算是豁出去了,眼看着长刀越来越近,一股脑将体内真气全部灌入到小金丹之中。 玲珑小球光芒更胜,几乎将一小半的乾坤镇都照的如同白昼。 “干泥娘的,不救我是吧,我们一起死!” 宋雨在长刀洞穿心口的前一刻将小金丹朝远处那些看戏的“前辈高人”们打去去。 两道如两颗流星般的光芒一金一红,在宋雨前方不远处的空中交错而过,下一瞬,由远及近的红芒倏地穿过宋雨,宋雨后背登时爆开一个盘口大小的血洞,朝后狞笑着倒去。 “呵呵,不救我是吧,那咱们一起死!” 汇聚了宋雨毕生修为的小金丹在空中不断加速,发出有如撞破一堵堵墙壁的爆炸声,几乎也是在瞬间,便来到了远处那座屋脊。 屋脊上,五名四境巅峰武夫都没想到宋雨会孤注一掷,拿出这么件玉石俱焚的法宝对付他们,急忙朝四周飞掠闪躲。 “轰!” 小金丹骤然炸裂,屋脊上如升起了一颗小太阳,在强悍的真气冲击下,青瓦白墙的二层小楼瞬间化为齑粉,跟着方圆五十丈内的房屋、院墙、石墩、甚至台阶,全部崩碎坍塌,漫天尘土飞扬而起,大地都为之一颤。 那五名四境武夫此时各个口吐鲜血朝后倒飞,即便法宝尽出,他们也没完全挡下宋雨玉石俱焚的一记,各个受了重伤。 至于屋内毫不知情的百姓就更惨了,他们有的已经熟睡,有的正在兴奋的点算着今日赚到的钱,结果真气轰碎房屋,瞬间便将他们轰击成一团碎肉。 “师兄,屋子塌了,‘假乾坤’没挡住这三境武夫的舍命一击!”方金巧焦急道,“要是之后的人各个都玉石俱焚,那乾坤镇的百姓可就全完了!我们的家眷亲人可也在镇上呢!” “别慌,别慌!”乾立也没想到一颗汇聚了三境武夫毕生真气的“小金丹”威力竟如此巨大,“这样,我们离得近些,只要在发现有人要使用玉石俱焚的法宝,就提前出手将其抹杀,可保小镇万无一失。” 方金巧脸色数变,最终狠着心点点头。 那一头,马志恒用尽全力终于追上自行飞走的魔刀,刚握住刀柄,就被拉扯着朝那四名受伤不轻的四境武夫飞去。 看着远处那片被夷为平地的房屋,马志恒心中更加愧疚,右手紧紧攥住刀柄,怒道:“你要杀人就干脆点,别让他们扔出法宝祸害我乾坤镇百姓!” 魔刀灼心杀人越来越多,实力越来越强,灵智似乎也跟着增长了许多,刀身微微一颤,发出如冷哼般的声音,似乎是在说:“我不杀你已经够仁慈了,你居然还要我帮你护住一阵百姓,笑话!” 马志恒顿时脸色苍白,心道:“这把刀已经彻底脱离我的掌控,师兄,接下来可怎么办啊!” 窗前,莫毅看着杀三四境武夫犹如砍瓜切菜的独臂刀客,心中震惊不已,“战神前辈,这独臂刀客好一手的御刀术啊,居然能隔着几百丈御刀杀人,难不成已经是六七境的武夫或者练气士了吗?” 心湖中蚩尤冷哼:“你这小子什么眼神,看着这么半天,难道就没瞧出是那把魔刀在控制那个独臂刀客吗?” “魔刀控制刀客?”莫毅惊讶的道,“法宝控制主人,世上还有这样的事情?!” “小子,这世上因为实力配不上灵器,而反被灵器控制甚至反噬的事情多了去了。 最简单的例子便是那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不要以为这句话真是讲的什么市井无罪匹夫因财致祸的故事,正相反,这典故是从上古流传至市井民间的,原本是讲一件脾气暴烈的上古灵器,因不满现任主人实力太过弱小,又不思进取,而主动将主人杀死的事情,只是后来被市井百姓知道以后,才牵强附会道无罪匹夫身上。” “记住,灵器不同于寻常法宝,一但法宝到了灵器层次,便已经产生了自我意识,有了暴躁温顺等性格,会主动选择主人。” 蚩尤说到这里忽然在心湖中冷哼,“哼,区区一个五境武夫就妄想控制本战神打造的魔刀,被反噬控制是必然的,没有在触碰魔刀的第一时间就被斩杀,已经是走了狗屎运。” 莫毅惊讶道:“战神前辈,这把魔刀是你打造的?” 蚩尤道:“嗯,是我在幼年时铸造的第一把兵刃,后来觉得用着不顺手,就随手丢进了黄河。” 莫毅想了想,道:“战神前辈,我们能不能……”话没说完,就被蚩尤在心湖中打断。 “怎么,你想让我帮你收服这柄魔刀,从而制止这场单方面屠杀?” 莫毅点点头,“是。之前我知道自己绝不是断臂刀客的对手,所以只能袖手旁观,但如今既然知道魔刀是战神前辈所造,而独臂刀客很可能是身不由己,那若是再不出手阻止,就有违王叔的教诲了。” “王叔?你是说住在赤刀里的那缕残魂吗?” 莫毅点头,“是的,赤刀里修炼的魂魄就是王叔。” “……” 莫毅的心湖忽然静默下来,他等了半天,心湖中始终没有响起蚩尤的声音。 “战神前辈,你还在吗?”莫毅又等了一会,见还没有回应,只好开口问道。 “在……”心湖中蚩尤的声音重新响起。 “战神前辈,你一下如何,要帮我收服魔刀吗?”莫毅问。 “我拒绝……”蚩尤淡淡的道。 “为什么?前辈没办法收服魔刀吗?” “魔刀为我所造,自然有办法收服……” “既然有办法,我们就马上动手吧,不然镇里的江湖人就都要被屠尽了!” “莫毅……”一个疲惫虚弱的声音在莫毅心中响起。 莫毅浑身一震,眼眶立刻红了起来,“叔,是……是你吗?” “是我……莫毅,半年不到,你就成了武气双二境,叔很欣慰……” 莫毅鼻子一酸,眼泪滚滚而落,他颤声道:“叔,我还以为要再过二三十年才能再跟你说话聊天呢……” “呵呵,傻孩子,以你这么快的修行速度,至多十年,叔就能功德圆满了,哪里还用等二三十年。” 莫毅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运气好,运气好而已,多亏了战神前辈的夺天决,我才能一日之间就从一境迈入二境,不过这样的机会不会太多,所以以后未必能这么快。” 眼看两人续上旧了,蚩尤打断道:“你能出来的时间不多,说正事。” “是!”心湖中王五赶忙道,“莫毅,这次你就安静待在屋里,千万不可出去逞强,听到了没?” 莫毅一愣,不解的问:“王叔,眼看着一镇百姓有危险而不出手相救,这有违侠义之道呀?” “唉,莫毅,你可知道那个独臂刀客是谁?” “不知,王叔你认识?” “那人是乾坤宗长老马志恒,我们之前曾有过一面之缘。” “乾坤宗长老?!”莫毅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乾坤宗长老用一把魔刀在云颠集市上大开杀戒?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把魔刀被我赋予了成长性,饮血越多威力越大……”蚩尤淡淡的道。 “饮血越多,威力越大……”莫毅脑海中一道白线划过,立刻抬头去看那青竹防护阵,“今天的一切,都是乾坤宗为了让魔刀饮血布下的局?” “应该是,否则本该昼夜巡逻的巡逻队不会突然消失,镇上百姓也不会放着房钱不正,逼江湖人们露宿街头……”王五道。 莫毅顿时犯了难,若这个局是乾坤宗做下的,那他即便收服了魔刀,也帮不了镇上那些人,甚至还会将卫青杨柳他们置于险地。 “叔,你觉得我该装看不见?” 心湖中叹息一声,“唉,形势比人强,在你没有一人打服乾坤宗的实力之前,为了卫青杨柳他们,也只好如此了。” 这次陷入沉默的换成了莫毅,好一会儿,他才道:“这些人不会闯进百姓的屋里或者这座竹楼吗?” “乾坤宗的人在竹楼上布了双重屏障,想来在其他房屋也同样布下了,除非有人像刚才那人那样玉石俱焚,否则江湖人进不来。”蚩尤在心湖中道。 “唉……我明白了……”莫毅叹了口气,转头回到躺椅上躺着,面对乾坤宗这样的庞然大物,他什么也做不了。 “莫毅,我要继续会道中修炼了,期待你早日成为真正的山上高手。”王叔道。 莫毅身体一僵,有很快放松下来,轻轻地道:“叔,我会努力的。” 之后王五的声音便跟蚩尤一起消失在新湖之中,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躺椅上,莫毅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只觉得耳边充满了男男女女的惨叫哭嚎,其中有几声格外分明,是那对耍飞剑卖艺的父女。 “他们找不到地方住,现在多半也死在魔刀刀下了吧……” 莫毅的脑海中跑马灯似的闪过许多陌生人,每闪过一人,心中便多一分愧疚自责,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天亮的,只知道睡眼惺忪的杨柳推开了自己房门,打着哈欠道了声:“大哥,卫青那醉鬼叫也叫不起来,今天是没法晨练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装傻充愣 莫毅看着小丫头尚未梳好,鸡窝似的小脑袋,低落的心情勉强好了些,心说:“只要他们安全就好,只要他们安全就好……” 抬手将小丫头的脑袋揉的更乱几分,莫毅扯扯嘴角,微笑道:“昨天大家都睡得很晚,今天就不晨练了,你也回去睡吧。” 杨柳此刻正困得犯迷糊呢,没能瞧出莫毅眼眸中的隐藏的愧疚与自责,打个哈欠道:“大哥,那我回去睡了……” 出门时遇上了刚走出房间的顾盼儿,杨柳道:“盼儿姐姐,大哥说咱们昨天睡得太晚,今天就不晨练了。” 顾盼儿掩住嘴打个哈欠,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回去继续睡觉。 青竹防护阵在寅时一刻悄然撤去,透过那扇破开一重屏障的窗户,窗外仍沉浸在夜色中的小镇如死一般沉寂。 莫毅来到窗前,双手扶住窗框,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血淋淋的修罗地狱,不禁眼眶通红。 “乾坤宗,近万条人命啊,只为了一把魔刀,你们怎么下得了手!” 莫毅又想起了那对在街头卖艺的父女,只不过得了几枚铜钱的打赏,那对父女就高兴地朝自己连连道谢,眼眸中的欣喜和真诚,让人打心底觉得这钱给的值。 “乾坤宗,你们杀那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人也就罢了,人在江湖,谁不是早有了死于他人之手的觉悟,可又为何要放那些无辜的普通人进来,他们只想挣几个安身立命的钱,他们何其无辜!” 莫毅恨得咬牙切齿,双拳不由自主的攥了起来,咯吱作响,“乾坤宗,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们为那些无辜的人偿命!” 忽然,他的门前响起蹑手蹑脚的脚步声,莫毅立刻分辨出是梁壁和那个赵栋梁打算下楼。 “他们怎么这时候下楼?”莫毅眉头微蹙,心说:“难道是饿了下去找吃的?” 正打算跟去看看,免得两人做出什么让所有人都陷入危险的出格事,一阵剧烈的心悸忽然向莫毅袭来。 “不好,有危险!” 莫毅急忙朝窗外看去,一看之下,不禁大惊失色。 不知何时,独臂马志恒与一男一女已站在跟茶楼相距不到百步的屋脊上! 此时三人正在配合清理屋檐上的尸体血迹,为首的中年人一张张火球符打出,瞬间将七八具已被魔刀吸成人干的尸体烧成灰烬,身旁妇人掏出一个瓷瓶,一股清水涌出,在血淋淋的屋顶冲刷的干干净净。 而马志恒,此时正警惕的扫视四周,看那双眼中蹦出的嗜血凶光,即便是挚友亲朋此时出现,也会被他毫不流行的杀人灭口! “梁兄,我们真的要现在就走吗?乾坤山的灵气远比其他地方浓郁,哪怕咱们普通人吸上几口,也能延年益寿的。” “不就是灵气吗,等解决了那些家伙,我带你在乾坤宗住他一个月,你想怎么吸灵气都随你。” “不好,他们要推门出去!”莫毅终于明白自己的第六感为何猛烈示警,脚下一蹬,飞掠而出。 “小子,别让他们碰茶楼大门,那门上另贴着一张‘百里连枝符’,只要轻触一下,书写符文的人就立马能感觉到。”心湖中,蚩尤的声音忽然响起。 “知道!” 莫毅掠出房门,脚在楼梯拐角处的墙壁上一蹬,身形转折,箭一般越过赵栋梁和梁壁,站在大门前。 “娘啊,鬼!” 天未破晓,一楼大堂一片昏暗,梁壁只觉一袭青衫从身后一闪而过,差点没吓尿了! “谁,是谁?”赵栋梁也吓了一跳,但毕竟有不俗的武艺在身,没有吓得叫娘。 “是我,莫一。”莫毅暗道好险,再慢一步,那个梁壁就要碰到门栓了! “莫一?”梁壁掏出火折吹亮,才发现是那个该死的青衫读书人,立刻怒道,“好狗不挡道,我们要出门散步,你赶紧让开。” “散步可以,但要等天亮以后。”莫毅劈手抢过火折,往楼上一指,不容反对的道,“我送你们回屋。” 梁壁只觉眼前黑影一晃,手里的火折就没了,心中又惊又怒,“姓莫的,你不要太过分了,你难道还想软禁我不成?!告诉你,我可是江夏郡郡守……” “我知道你们一个是郡守之子,一个是县令之子,但现在,我要你们回房呆着,等天亮了,你们想去哪里去哪里,我绝不拦着。”莫毅见梁壁如此不知好歹,语气顿时冷了下来。 此时梁壁心中懊悔不已,心说:“早知道这家伙睡觉这么轻,他就该听赵栋梁的,两人一起翻窗出去,如今被发现了,哪还有机会下山找帮手啊。” 他到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作为郡守家的长子嫡孙,他不信表明身份之后,还有人敢在江夏郡这一亩三分地动他一根汗毛。 赵栋梁强抑住几乎快跳出喉咙的心脏,深吸口气,借着火折散发出的淡淡光晕仔细观察莫一的表情眼神,发现并没有显露出什么杀机,才终于松了口气,心道:“看来莫一并没有发现我们的意图,只是单纯要让我们等到天亮在出门,可这又是为什么,难道乾坤镇也实行宵禁?” 赵栋梁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梁壁跟莫一结下过了梁子,自己二人出门触犯宵禁,莫一应该不会好心提醒才对。“ 但他又想:“若不是因为宵禁,莫一又为何要我们二人回房呆到天亮呢,难道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跟梁壁不同,赵栋梁可不认为莫一这些人会真顾忌什么郡守之子、县令之子的身份,这些人不但是四海为家的江湖人,更是以一敌百的山上人,杀了人后远遁千里,或者干脆躲回宗门,谁有能找得到他们? “莫公子,不知你让我们等到天亮再出门,是为什么?”赵栋梁挡在梁壁身前抱拳问。 莫毅想了想,觉得若不向其中一人透露实情,只怕这四人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便道:“上楼后你随我进屋,我将其中原因讲给你听,放心,听完后你一定会感激我拦下了你们。” 赵栋梁抿着嘴唇想了想,点头道:“好,那我们这就上去。” 三人转身上楼,桃妩、马豪、空海、兔美已经站在楼梯拐角处往下张望,四人修为远胜赵栋梁和梁壁,二人双脚刚一落地便全都醒了。 梁壁见楼梯上还站着四个,不禁冷汗直流,心说赵栋梁果然机灵,这要是打起来,以二敌五,自己这边可就吃大亏了。 “大哥,出什么事了?”兔美关心的问。 “没事,大家都进我屋里吧,我有事跟大家说。”莫毅朝四人点头。 桃妩四人点点头,朝莫毅位于楼梯口的雅间走去。 莫毅将赵梁二人送回屋内,发现对门的姜若盼两女正警惕的看着自己,想了想对姜若盼道:“你跟赵栋梁一起过来吧,四人里你修为最高,不知道不合适。” 姜若盼惊疑不定的看向赵栋梁,后者微微颔首,便点了点头,对苏燕吩咐道:“燕子,你陪梁公子坐一会儿,我和赵公子去去就回。” 苏燕捏了捏大师姐的手心,轻声道:“小心!” 之后莫毅便带着赵栋梁和姜若盼去往自己房间。 门吱呀一声关上,房间中却多出了小倩,赵栋梁见屋内多出个鬼气森森的女子,脚不沾地,顿时后背发凉。 “别怕,这栋茶楼里,要说人品拙劣的,谁也比不上你们那位郡守之子。”莫毅淡淡的道。 “莫兄弟,你说有事要说,不知是什么事情?”桃妩率先开口询问。 莫毅叹了口气,走到窗前推开窗户,“除了我们,全镇的江湖人都被乾坤宗杀了……” 此时正是破晓前的至暗时刻,星光隐没,天地间仿佛被罩上了一块黑色绸布,伸手不见五指。 窗户哗的的推开,却无常见的冷风吹进雅间,就像窗外不是偌大的乾坤镇,而是密不透风的墙。 一阵倒吸冷气的嘶嘶声后,铁拳马豪大步来到窗前,先小心地朝窗外望了一圈,随即悄无声息的窗户关上,压低声音道:“整座乾坤镇连半个人影也看不到,半点呼吸声也听不到,就像一座空镇。” 桃妩本就清冷的脸庞泛起一阵青色,她深吸口气平复心情后,才艰难的道:“莫毅,到底出什么事了?” 姜若盼的修为比空海和赵栋梁墙上许多,但心境却远没两人坚定,受不了这诡谲恐怖的气氛,腿一软,朝后跌倒。 一旁站着的兔美眼疾手快,道声:“小心!”伸手将她扶住。 见姜若盼心理承受力如此之差,莫毅有些后悔让她知道真相,之后众人离开乾坤镇,必定会有人盘查,只要谁露出半点马脚,乾坤宗上下必定群起而攻之,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但事已至此,再让姜若盼回去肯定来不及了,莫毅叹了口气,开始讲述之前自己看到的一切,“事情是这样的,两个半时辰前,我在躺椅上……” 莫毅将蚩尤和王叔的事情隐去不表,只说自己恰好知道这双重屏障阵法的单向破解法,众人倒也没人怀疑。 良久后,天边泛起鱼肚白,熹微晨光通过竹篓间的细小缝隙照了进来,雅间内跟着明亮起来。 “阿弥陀佛,乾坤宗做下此等杀孽,将来必造报应。”空海和尚双手合十,悲悯道。 “空海师傅,你就别说这种因果报应的东西了,如今我们的问题是怎么逃出生天,不是等乾坤宗遭报应。”铁拳马豪眼看天越来越亮,心中不禁焦急万分。 “马豪,你是走遍大江南北的老江湖,你就没什么办法吗?”桃妩颤声问。 此时桃妩的拳头已经因为攥的太紧而爆起青筋,作为一生顺风顺水的三境巅峰武夫,桃妩此生还从没这么害怕过,整个乾坤宗都是她的敌人,一想到这儿,她就感到无比绝望。 马豪双手环胸苦思良久,最后试探醒的说:“要不……我们以不变应万变,来个装傻充愣,毫不知情?” “装傻充愣,毫不知情?这办法行吗?”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莫毅道:“空海师傅,你也是个老江湖,要不你说说看法?” 空海叹道:“唉,乾坤宗是山上一流宗门,宗主更是七境金身境的绝顶高手,除了假装毫不知情,贫僧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众人互视一眼,见没人能说出更好的注意,一齐叹了口气,“既然没有更好的注意,也只好如此了。” 离开雅间时,莫毅对脸色苍白的赵栋梁和姜若盼叮嘱道:“这事情别告诉梁壁,他是个草包,知道真相后恐怕会藏不住事,就让他保持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最好。” 赵栋梁点点头,“我知道轻重,我会再找其他理由遮掩过去的。” 众人各自回房不就,熹微晨光洒遍大地,房屋上的“假乾坤”符文逐渐消失,一声声雄鸡啼鸣从院落中响起,唤醒了全镇蒙在鼓里的百姓。 莫毅等人不敢把戏演过了,除了卫青等几个还在睡回笼觉的,其余人都第一时间下楼吃饭。 赵栋梁和姜若盼不知怎么撒的谎,反正梁壁看到莫毅时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让莫毅等人朝两人暗暗竖起大拇指。 两伙人依旧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桌,一大桌一小桌,好在杨柳还在睡回笼觉,否则又得跟梁壁大眼瞪小眼。 小二瘦猴是真喝高了,客人都下来吃饭了,自己还趴在柜台上呼呼大睡,莫毅等人也没打扰,自行从柜台抽屉里拿了茶点茶水充饥。 不多时江共饮从后院来到大堂,朝众人拱手道:“呵呵,实在抱歉,拙荆昨晚醉的一塌糊涂,不到下午恐怕是起不来了,诸位客官先吃些点心垫吧垫吧,在下这就去生火下面。” 马豪哈哈笑道:“掌柜的别忘了多加些臊子,清汤寡水的我马豪吃不饱。” 江共饮笑着点头,“放心,一定每碗都加它一两斤熟牛肉,做不到肉比面多的话,双溪茶楼的招牌给各位拆了生火。” 马豪笑着道谢。 江共饮正要转身进厨房,茶楼外忽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嚷声。 “天啊,栓子家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了?!” “娘啊,二舅,我二舅家的房子塌了,快来人救人啊!” “他娘的,肯定是那帮在镇上赶集的江湖人做的孽,二狗,快就统统巡逻队!” “狗日的,那帮蹲在房顶,躺在街边的江湖人呢,都跑哪去了?!” “快来人啊,这下头好像有动静,乔季,快去那铁锨!” 莫毅侧耳听了一会儿,转头明知故问道:“江掌柜,镇上好像出事了,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江共饮也听了一耳朵,似乎是有江湖人打架打塌了镇上的房子,摆手道:“别去为妙,当心镇上百姓找不到凶手就将屎盆子扣到你们头上,安心坐着吧,巡逻队会处理好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蒙在鼓里的人很多,不止我们 这是众人最想要的回答,莫毅假装想了想,点头道:“江掌柜说的在理,我们今天中午就要离开,实在没必要自找麻烦。” 江共饮微微一笑,掀开门帘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又探出头来,问:“小丫头他们的早饭……” 莫毅笑道:“江掌柜不用管那些孩子,昨晚闹到那么晚,他们不睡到太阳晒屁股是绝叫不醒的。” 江共饮笑着点头,转身回了厨房,不多时飘出一股淡淡的烟火气。 莫毅跟空海赵栋梁等人交换一个眼神,微微点头,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茶楼外大队脚步声由远及近走来。 众人拿茶点茶杯的手顿时一僵,马豪咳了一声,示意大家保持镇定。 “咳,空海师傅,这桂花糕还不错,你尝尝。”马豪咳嗽一声,递给空海一块桂花糕。 空海立刻会意,笑着道了声谢,脚下轻踢莫毅,转头对徐梦和胡强柔声道:“二位施主看着精神欠佳,是昨晚没睡好吗?” 徐梦和胡强的修为不高,并未在梁壁二人出门时醒来,所以莫毅等人也没画蛇添足的解释,乾坤宗如今凶险异常,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更安全。 “唉,一想到今天要离开西陵县漂泊江湖,我就整夜无法入睡……”徐梦叹了口气。 “师妹,那你比我好多了,我是一闭眼就想起朱棕那个混蛋,气得我到后半夜才睡着。”胡强又想起了朱棕,右手一攥,手中竹筷啪的断了。 “呵呵,二位施主不需为此事烦恼,如今有马施主和桃施主在,长江六鬼不足为虑。”空海和尚微笑道。 徐梦和胡强眼睛一亮,“马前辈和桃女侠也愿意帮我们吗?” “那就看你们是否诚心诚意的拜托他们二位了。”空海一笑。 桃妩觉得与其在压抑的气氛里露出马脚,倒不如聊些别的分散注意力,便转头问徐梦,“你们跟长江六鬼有恩怨?” 徐梦想起昨日的屈辱一幕,不禁红了眼眶,开始委屈的诉说自己和师兄如何被六鬼朱棕欺辱,气得马豪一拳砸在桌上,杯碟茶碗齐齐的跳了起来。 “他娘的,这六鬼最厉害也不过二境修为,居然敢如此横行霸道!你们别怕,这事我铁拳马豪管了,下山以后我就带你们杀进六鬼老巢,让他们假鬼变真鬼!” 桃妩也道:“我最见不得男人欺负咱们女子,下山之后我随你们同去,哼,六鬼,他们算什么东西。” 徐梦和胡强大喜,忙起身朝两人抱拳作揖,还不忘又感激一番空海和莫毅。 “栋梁,这长江六鬼是什么路子,居然敢在乾坤山闹事?”梁壁不愿弱了气势,所以就坐在莫毅等人隔壁桌,将徐梦和胡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是一帮贩私盐的河盗,老巢就在西陵县,我爹几次派水军围剿,都被他们借‘鱼不归’的错综复杂水路网跑了。”赵栋梁道。 “鱼不归?那又是什么地方?”梁壁没听过长江六鬼,更不知道鱼不归,好奇心起,又询问道。 “鱼不归就在西陵县以西两百六十里处,是一个水道错综复杂,遍生芦苇的大湖,因为传说连鱼都会在那些水道里迷路,所以得名‘鱼不归’。”赵栋梁也发现闲聊能缓解紧张情绪,于是继续详细解释,“长江六鬼就盘踞在鱼不归的中央小岛上,号称大鬼六只,小鬼上万,还起了个六鬼窟的恶心名字。” “原来是这样……”梁壁摸索着光洁的下巴想了一会儿,忽然一拍桌子,“他娘的,敢在你爹的辖境内贩卖私盐,这分明是不把你爹这位县令放在眼里啊!” “唉,没法子,长江六鬼手下不但有千余名河盗,更跟县里许多官兵乡绅往来甚密,我爹只凭手里头那几个高手供奉和六百军卒,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赵栋梁无奈道。 谈起长江六鬼,赵栋梁便一阵气闷,父亲精明强干,治下有方,六年辛苦经营,几乎将西陵县变成了江夏郡首屈一指的富庶之地,但即便这样,前后两次的上官考评,却还是只得了中上,而不是上上,归根究底,还不是因为县内私盐猖獗! 此时见梁壁关心起长江六鬼一事,便故意大倒苦水,希望能借郡守之子的手除了西陵县顽疾。 梁壁哈哈笑道:“放心,凭咱们的关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就是六鬼窟勾结地方势力吗,这算得了什么,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回头我给我爹写封信,让他派些郡里的高手和水军过来,帮你一起灭了六鬼窟。” 赵栋梁大喜过望,忙起身抱拳道:“多谢梁兄出手相助,多谢。” 梁壁还想再说几句自吹自擂的搭话,胡纵已带着大队人马到了门外,不等迈过门开,已经喊道。 “江师兄,江师兄!” 江共饮一手拿擀面杖,一手将厨房门帘挑开,“怎么了师弟?” 胡纵发现大堂里莫毅等人都好奇的看着自己,微微错愕,随即朝众人抱一下拳,便对江共饮道:“江师兄,昨天你这里可有异常?” 这话说得很是分寸,什么叫异样,分明是明着询问江共饮,莫毅等人有无异常举动。 江共饮对莫毅等人观感很好,听到这话不禁皱了皱眉,“你带来的客人早早就上楼休息去了,我和青玉、瘦猴则一直跟其他朋友喝酒到子时,之后青玉醉酒,大家也喝得尽兴,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一夜过的很安稳,没什么异样。” 听到这话胡纵松了口气,喃喃道:“过得安稳就好,安稳就好。” “师弟,你为何如此紧张,是镇上出了什么大事吗?”江共饮反问。 “师兄,真出大事了。”胡纵心有余悸的道,“昨夜咱们乾坤镇有六十余栋房屋被人夷为平地,简直匪夷所思到了极点!” 江共饮听到这话眉头反而疏解,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匪夷所思的,将房屋夷为平地,别说中武境的武夫练气士,就是二三境的武夫,在借助高品阶法宝的情况下,也不是办不到,何必大惊小怪。你们巡逻队有五名三境武夫,一名四境武夫,想必昨晚就抓到罪魁祸首了吧?说说,是那些家伙这么大胆,敢在我们乾坤宗闹事?” 胡纵拍下大腿,重重叹口气: “唉,师兄,要是我们能抓到罪魁祸首,我就不说这事情匪夷所思了!” 胡纵忽然话语一顿,扫了眼齐刷刷看过来的莫毅等人,将江共饮拉到茶楼外,以传音入密的功夫道:“师兄,你是不知道啊!那些来镇上赶集的江湖人也不知施了什么高明术法,居然能在我们全队上下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闹出这么大动静,不光如此,就连本该负责夜间巡逻的弟子们也莫名其妙的陷入了昏睡,等我们所有人一觉醒来,整座乾坤镇已经找不到一个来赶集的江湖人了! 如今宗主勃然大怒,说这是有人在对咱们乾坤宗进行挑衅,已下令封山找人,六大长老中的三位此时已经带着大半外门弟子离开乾坤山,奔赴周围各县寻找线索,但凡发现山上人物,都要抓回来审问。” “什么?”江共饮震惊道,“你是说没有一人察觉到昨晚的动静?” 胡纵点点头,“是的,全镇上下都是在天亮以后才发现镇上塌了六十几栋房屋,上万外来人走了个干干净净。” 江共饮抿起嘴唇皱眉苦思,“这世上竟有人有如此高的术法,可以瞬间让全镇上万百姓同你们一起陷入沉睡吗?师弟,要是真的有这样的人,还故意挑衅我们乾坤宗,那咱们宗门可有大麻烦了。” 胡纵脸色凝重的点头,“是啊,被这样厉害的人物盯上,绝对是大麻烦。” 江共饮道:“师弟,你怀疑这是可能是莫毅他们做的?” 胡纵道:“这时候别说茶楼的客人,就是你我也难逃嫌疑,不过没离开的人嫌疑终归比离开的人小很多,稍微想想都知道,做下此等恶事还敢留在乾坤山,这纯粹是找死。” 江共饮道:“师兄如今虽然境界大跌,但好歹也曾是三境修为,该有的警觉还是有的,昨夜我照顾青玉到丑时方休息,茶楼内要有人有任何奇怪动作,我都能察觉的道,所以你大可放心,住在我茶楼的人昨夜都没有离开茶楼,此事多半跟他们无关,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应该也陷入了沉睡。” 江共饮的妻子就是宗主同母异父的妹妹,虽说关系不好,但毕竟是血亲,要说他们夫妻二人联合外人做出什么不利于乾坤宗的实情,别说胡纵不相信,就是宗主也会弃之以鼻。 “师兄,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如今巡逻队的师兄弟们都在盘问离倒塌房屋最近的那些百姓,人手不够用,我也赶去帮忙了,回头等到午时,你和高掌柜亲自送他们下山吧,否则他们是出不去的。” 江共饮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毕竟里面还有郡守和县令家的公子,若是太过刁难,反而有损乾坤宗的名声。” 两人聊完,胡纵便带着乾坤宗二三十名弟子快步离开。 回到茶楼,马豪宏声问:“江掌柜,可是乾坤镇出了什么事请,需要我们帮忙吗?” 江共饮正在低头想着是乾坤宗哪个仇人有这么大能耐,能坐下这么大个下马威,忽听到马豪询问,立刻笑着摇头道:“没什么,一家家务事而已,对了,乾坤宗已经封山,诸位吃完了面便回雅间吐纳灵气吧,中午之前,我和拙荆会亲自送诸位离开乾坤山。” 马豪嘟囔句:“什么情况?”挠着头重新坐下,知情的几人也努力撞出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 当然,并不是人人都有那么高超的演技,比如姜若盼就装的浮于表面,十分浮夸,但好在江共饮心中有事,又并未疑心众人,扫了一眼便继续回厨房煮面去了。 半个时辰后,瘦猴被一阵臊子的浓郁肉香唤醒,醉眼朦胧的坐起身打了哈欠,“二位客官,你们醒啦?” “早醒了,现在也就只有你跟卫青那个醉鬼还没起起床了,不会喝酒就别逞能,丢不丢脸啊。”已经在顾盼儿帮助下梳好头发的杨柳将小脑袋从面碗上抬起,翻个白眼揶揄道。 此时莫毅等人都已回楼上休息,大堂里只坐着杨柳和顾盼儿,显得空空荡荡。 瘦猴嘿嘿一笑,跳下柜台,收了铺盖后跑去厨房用冷水洗把脸,顿时神清气爽,见案板上放着三团面条,知道有一团是自己的,又是嘿嘿傻笑,“掌柜的对我真是没话说,就是别人家的亲儿子也就这待遇了吧?!” 说着往灶膛里添了把柴,往锅中热水里投了团面条。 不多时面煮好了,瘦猴将面条小心的捞进碗里,烫了几根青菜,欢欢喜喜的出了厨房。 此时杨柳和顾盼儿还没吃完,顾盼儿便招呼瘦猴过来同桌吃面。 瘦猴答应一声小跑过去坐下。 因为出生三天爹娘就双双暴毙,瘦猴一直被镇上百姓视作天煞孤星,人人避之不及,要不是高清玉和江共饮好心收养,恐怕早就饿死了,所以除了跟两位掌柜的一起吃饭,他很少有机会跟别人同桌,更别提跟卫青拼酒了。 “瘦猴,你怎么不往面里加臊子呀?”杨柳道。 “嘿嘿,不用,我喜欢吃清汤面。”瘦猴满足的喝了面汤。 瘦猴是个知道感恩的人,总觉得之前年纪小的时候不能帮掌柜的干活,白吃了太多东西,这些年长大了,便想着再吃的省一点,再多干点活儿,好帮掌柜家多赚一点钱。 “少来这套,昨天吃烤鸡,就属你吃的最多,能喜欢吃清汤面?”杨柳翻个白眼,将自己碗里的七八片猪肉夹给瘦猴,“吃吧吃吧,我吃不了了。” 看着碗里巴掌大的猪肉片,瘦猴眼眶微红,他可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不喜欢吃这么想的猪肉,正要说句感激的话,杨柳很嫌弃的摆手道:“少来少来,别说那些恶心的话,本姑奶奶听不得那些。”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下山 瘦猴看着猛翻白眼的杨柳,浅笑吟吟,眼眸中满是关心的顾盼儿,灿烂的笑了一下,随后便狠狠咬了口泛着油光的猪肉片,边嚼边嘟囔道:“肉真香,掌柜的肯定拿油炸透了才烧的!” 食不言寝不语是孔老夫子定下的规矩,儒家弟子大多遵行,但江湖儿女大都不管这套,吃饭是多高兴的事儿,不聊上几句未免太没气氛。 “瘦猴,你爹娘咋死的?”杨柳问。 “在我出生后三天,突发疾病过世的。”瘦猴边吃边道,“听掌柜的说,我爹当时好像正在院里给我打小木床,结果不知怎的,忽然就倒在地上死了,俺娘当时好像在给我喂奶,听到动静就想起来去院里看看,结果刚走到门口也倒下。” 瘦猴并不忌讳谈论父母死因,对他而言,父母实在过世的太早了,早到他都来不及对父母产生更深的感情。 杨柳“哦”了一声,托着腮帮子道:“那你还挺走运的,起码知道自己爹娘是谁,怎么死的,生祭死祭还能去上炷香……” 瘦猴抬起头,惊讶的看着杨柳,“你爹娘也早早的过世了吗?”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杨柳摆了摆手,“一提就糟心。” 小丫头从凳子上起身,挥手道:“我们回去吐纳灵气了,再聊。” 瘦猴点点头,目送两人上楼后继续低头吃面。 回了雅间,杨柳明显情绪不高,默默在凳子上盘腿而坐,实用空海和尚传授的呼吸吐纳之法缓缓吞吐灵气。 顾盼儿见兔美、徐梦、小倩也在打坐修炼,不敢落后,也在躺椅上盘腿打坐,一时雅间中轻悄悄的,只有轻轻地呼吸声。 此时此刻,除了呼呼大睡的卫青和郁闷无比的梁壁,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打坐吐纳,除了苏燕、顾盼儿这些不知情的想借灵气提高修为,其他人都明白,此时他们越是表现的自然,就越能骗过乾坤宗。 临近中午,那股让人神清气爽的淡淡清气逐渐稀薄消散,众人几乎同时睁开眼睛,长长的呼了口浊气。 此时卫青终于醒了,刚一睁眼,便觉得头疼欲裂。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正在用力揉太阳穴的卫青一转头,就看到大哥端着茶碗走了进来。 “醒了?”莫毅道。 “嗯……”卫青神情恍惚的点点头,懊悔的道,“大哥,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太难受了。” 莫毅一笑,将茶碗递给少年,“喝了吧,空海师傅配的醒酒茶,喝了会舒服很多。” 卫青道声谢,脖子一仰,整碗醒酒茶就进了肚子。 “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喝的。”少年吧唧下嘴回味。 “呵,起来洗漱吧,中午了,我们吃过午饭就要离开了,不能坏了乾坤镇的规矩。”莫毅道。 “啊!都中午了!”卫青一咕噜从躺椅上爬起。 两人下楼时正巧遇到宿醉严重的高清玉,头发乱的像鸡窝,脸也苍白的吓人,正扶着额头往大堂走。 “高掌柜,空海师傅配了醒酒茶,效果特别好,你要不要也来一碗?”瘦猴跑过来问。 “这不废话嘛,赶紧端一碗过来啊,难受着呢……” 进了大堂,高清玉随手摸着把椅子直接拉过来坐下,不愿再往前多走一步。 瘦猴答应一声,小跑回柜台。 共饮,共饮,光听名字就知道,江共饮当年也是个海量的豪侠,自然知道该给豪饮后的众人准备什么样的饭食。 一碗醒酒茶,几碗温度适宜的白粥配着脆嫩小菜下肚,不论是卫青还是高清玉,都瞬间回魂。 “青玉,以后可不能在这么喝了,伤身子,你不是山上武夫,喝不得大酒的!”江共饮语气带着责备。 “知道了知道了,昨晚难得高兴嘛。”高清玉见江共饮还抿着嘴,似乎对自己的回答并不满意,又加了一句,“好好好,怕了你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喝大酒了。” “最好能努力修炼,别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江共饮伸手握住妻子的手,深情的说,“就当是为了我。” 高清玉有好多年没被江共饮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土味情话,不禁妩媚俏脸上飞起如烟红霞,“好,为了你,我以后好好修炼就是。” 同桌吃饭的杨柳立刻被恶心的打个寒战,“天老爷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顿饭看来是吃不下了。” 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隔壁桌,梁壁看着一桌的素菜气的想掀桌子,心说:“他娘的,昨晚喝大的是你们,又不是我们,拿着一桌草糊弄谁呢!” 赵栋梁眼神何等犀利,立刻轻声安抚道:“梁兄,小不忍则乱大谋,小不忍则乱大谋!” 梁壁狠狠的瞪一眼莫毅,点点头,端起碗筷道:“吃饭吃饭,吃完回县城了,这破山头再也不来了。” 天近正午,日头高挂天空,将围绕乾坤山流动的云霞照的格外缥缈鲜亮,宛如仙境。 江共饮知道此时镇上百姓一定恨极了外人,未免多惹是非,便跟妻子一起带众人走僻静小路下山。 饶是如此,仍被两波乾坤宗巡逻队撞见,若非高清玉是宗主血亲,没人敢惹,莫毅等人还真难以脱身。 出了小镇,瘦猴依依不舍的跟众人道别,转身返回茶楼。 高清玉回头望着那片依稀可见的废墟,不禁啧啧,“好家伙,居然有人敢在乾坤宗的山头闹事,真是胆大包天啊。” 乾坤宗已下了封山令,梁壁高薪顾得撵夫自然不见踪影,想到要步行下山,郡守公子不禁破口大骂,发誓一定要找到那几个撵夫把钱要回来。 因为要一起离开,莫毅等人自然不能抛下梁壁等人不顾,却也不愿意迁就慢了速度,便让马豪带着梁壁和胡强,桃妩带着苏燕、徐梦,一起施展轻功下山,至于高清玉,自然是让自己丈夫背着,又好好秀了一把恩爱。 也不知是不是苍天保佑,莫毅等人未在下山是遇到最不愿见的马志恒,只撞上几波把守山道的乾坤宗弟子。 “这都是我双溪茶楼的客人,昨夜整晚都没离开过茶楼,有什么可问,让开。”高清玉见那些弟子拦着莫毅等人问东问西,立刻不高兴了,“怎么的,你们难道觉得我和共饮会做出吃里扒外的事不成?!” 为首那名三境弟子十分为难,心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奉命把守山道居然碰上高清玉送客人下山,这到底该拦还是该放啊?处理不好,以后再宗门里就里外不是人了!” 犹豫半天,正要硬着头皮放行,一名面容和蔼的妇人从山道下方飞掠上来,轻功之高,看的马豪桃妩叹为观止。 “糟了,没遇上马志恒,却撞上了那个跟马志恒一起处理尸体的乾坤宗长老方金巧!”莫毅想起方金巧之前处理尸体的云淡风轻,不禁心头一凛。 “出什么事了?青玉、共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方金巧看到两人身后的莫毅等十来个人,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一位六境武夫所带来的压力,好似山岳倾倒,让莫毅等本就身在死地的人瞬间喘不过气来,马豪有心挪开一步,却发现自己的脚被死死的按在地上,无法移动半分。 “长老,弟子奉宗主之命把守山道,没曾想碰到青玉师姑、共饮师兄送客人下山。”那三境弟子见方金巧来了,知道这事儿轮不到自己管了,顿时松了口气。 方金巧闻言微微颔首,对跳下江共饮后背的高清玉问道:“青玉,如今乾坤宗被外地挑衅,在彻底洗脱嫌疑之前,任何人都只能进不能出。” 高清玉从小就受方金巧照顾,把她当成自己半个亲姐姐,说起话来十分随意,“师姐,这些人昨晚陪我和共饮喝酒到子时,之后便干脆都住在茶楼里,整晚哪儿也没去,没嫌疑的,何必浪费时间审他们呢,再说了,他们要是参与了此事,早就和其他江湖人一起逃走了,哪里能等到现在才下山。” 方金巧本就是贼喊捉贼,自然知道莫毅等人跟昨夜之事没半点干系,也不可能在“假乾坤”的隔离下看到什么,加上一夜间屠戮了上万无辜的江湖人,心中有愧,不愿再多伤人命,便顺水推舟道:“既然你和共饮能证明这些人未参与昨夜之事,那我也就不为难他们了,你们送他们下山去吧。” 高清玉嘻嘻一笑,“就知道师姐最通情达理了!多谢师姐!” 方金巧苦涩一笑,“好了,快送他们下山去吧,共饮,山道湿滑,记得注意安全。” “共饮一定小心。” 江共饮带着莫毅等人朝方金巧抱拳作揖,背上妻子,继续朝山下掠去。 山壁曲折蜿蜒,如一条长龙攀附险峰,几个转折,众人便没入云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方金巧望着愈行愈远的莫毅等人,暗道:“真没想到竟有人因为陪青玉和共饮喝酒而躲过一劫,实在是天意啊,天意……” 云雾之中,水汽在石道上凝聚成一洼洼小水坑,江共饮担心妻子安全,飞掠速度慢了下来,身后的莫毅等人自然也跟着慢了下来。 雾气弥漫,能见度朝不过三丈远,莫毅不经意的回头,发现身后马豪桃妩等人各个一脸后怕。 “大家放心,过了这里,下山的路应该就会很好走了。”莫毅故作轻松的道。 其实哪怕到了此刻,莫毅的一颗心也依然砰砰狂跳,后背衣衫甚至不等水汽打湿就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 六境与三境间隔着三道鸿沟天堑,绝不是他们这帮人联手就能抵挡的,只要方金巧有一丝一毫想斩草除根的念头,他们所有人都必死无疑。 “他娘的,一想起旁边就是万丈深渊,心里还真有点瘆得慌,这要是一不小摔下去,还不得摔个粉身碎骨啊。”马豪笑道。 “我的飞剑术还不错,若是踩着飞剑减速,应该摔不死。”因为心情实在太过紧张,桃妩也不得不开个玩笑缓解心情。 杨柳在莫毅肩头呵呵笑道:“马大叔,大和尚,你们两个可要走的小心些,不然那么重的身子,摔下去别人想拉也拉不回来。” 空海和尚双手合十道:“杨施主放心,若是贫僧摔下去了,一定不忘拉着你一起往生西方极乐净土。” 杨柳一愣,随即呸道:“呸呸呸,乌鸦嘴,本姑奶奶才不要跟你一起死呢,你这么想找垫背的,就自己去庙里找胖尼姑去,和尚尼姑什么的,刚好凑成一对儿,佛祖看了也高兴,说不定就封你们当金童玉女了。” 莫毅对前方有些哑然的江共饮歉然道:“他们两个一路上天天这么斗嘴,让江掌柜见笑了。” 高清玉哈哈笑道:“这丫头我喜欢,像我年青的时候。” 又扭头对杨柳道:“小丫头,要不要留在双溪茶楼,将来若是我没能跟老江诞下一儿半女,就把茶楼传给你。” 杨柳想了想,做天真状道:“嗯……把茶楼传给我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想我留下来,那是不可能的,我还要跟着大哥闯荡江湖当一代女侠呢。要不……这样吧,你立个字据,就说将来把茶楼传给我,回头我有空会时常来看你和江大叔的。” 莫毅没好气的拍了拍杨柳膝盖,“别总想着占人家便宜。” “哦……”杨柳朝高清玉吐了吐舌头。 高清玉哈哈大笑。 由于空海和尚还不是山上武夫,走到山腰附近,一身武人内力便再也支撑不住,众人不得不停下休息片刻。 好在云雾层已过,阳光洒下,春光明媚,总算勉强驱散了些心中阴霾。 “江掌柜,我能问问你的伤势吗?”莫毅知道一路行来,若没有江家夫妇,他们这些人多半会被乾坤宗灭口,便起了散财童子的心思,自己那瓶从阿西卡处搜刮的伤药品级不低,说不定能有奇效。 江共饮从方寸物中掏出一张小马扎让妻子坐下休息,又取出件披风轻柔的披在妻子身上,自己则耸了耸肩,“其实也没什么的,无非就是丹田气海和脊柱受了创伤而已。” 第一百三十四章 楼船横河,四百河盗 莫毅从方寸物取出那瓶上品灵药,“江掌柜,不知这瓶药对你的伤势可有帮助否?” “什么?伤药吗?”江共饮接过药瓶,拔了瓶塞一闻,顿时惊讶万分,“这是上品灵药吗?!” 得到莫毅肯定的答复后,江共饮又用力嗅了一下,啧啧道:“莫兄弟不简单啊,这种上品灵药,即便是在我乾坤宗都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莫毅道:“江掌柜,这药对你的伤势有帮助吗,若是有的话,尽管拿去服用。” 灵药难求,可称之为上品的更是万金难买,江共饮见莫毅眼神真诚,是诚心诚意想赠药,不禁十分感动,他们二人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哪怕有借出茶楼雅间和亲自护送下山的情谊,也远比不上一瓶上品灵药的价值。 江共饮朝莫毅抱了抱拳,“莫兄弟慷慨仗义,江某实在感激不尽。不过可惜,虽然莫兄弟这瓶灵药,有近乎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但我之前为了保命,已在倒悬山下胡乱服用了太多万年灵草,身体早已对各种灵药产生了疲态,哪怕整瓶服下也是效果甚微。” “对各种灵药产生了疲态?那不就是后世说的产生了耐药性吗?好像那种耐药性只能通过更大剂量的药物才能重新产生效果……” 莫毅想到此处,知道江共饮所言非虚,叹了口气,接过药瓶重新放回方寸物中,“江掌柜,你也不要绝望,根据在下的浅见,你的身体不过是对万年以下的灵草灵药产生了疲态,而不是对所有灵草灵药都产生了疲态,若是将来能服用万年以上的灵草灵药,你的伤势必可痊愈!” 这种新奇却不无道理的理论被莫毅这样的年轻人随口说出,江共饮感到有些诧异,但旋即便猜测莫毅可能是在给自己吃宽心丸儿,不禁感激一笑,“多谢莫兄弟提醒,不多说实在的,痊愈也罢,永远停留在一境也好,我如今都已经无所谓了。” “无所谓了?”莫毅一愣,心说:“除了王叔,这世上居然还有其他人的心胸也豁达到对自己的伤势和境界毫不在意吗?” 江共饮看出莫毅眼中的疑惑,呵呵一笑,朝正在喝茶吃点心的高清玉歪了歪脑袋,柔声道:“青玉不爱修炼,这辈子恐怕都无法跻身武夫一境,我若是活得太久,她一个在黄泉路上会寂寞的。” 莫毅听得瞪大了眼睛,暗呼:“老天爷啊,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居然能到这种程度!” “喂,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是不是再说我坏话?老江,我看你是皮痒了,居然敢当着我的面编排我,是打算晚上睡躺椅了吧?!”高清玉见莫毅想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不禁柳眉竖起,娇憨的威胁起自己丈夫。 江共饮赶忙陪笑道:“哪敢啊,就是老天爷借我是个胆子,我也不敢编排秀外慧中的夫人啊,我正跟莫兄弟夸你呢。” “哼,最好是这样……”高清玉笑着翻个白眼,对自己丈夫的夸奖很是受用。 众人歇了一炷香功夫,重新起身下山,之后的山道较为平缓,虽然一侧仍是深渊,却因为高度下降不必提心吊胆,众人一口气直接到了山下渡口。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和拙荆等着诸位再次光临双溪茶楼,到时必定扫榻以待。”江共饮抱拳道。 “明年要是还听到乾坤山般云颠集市的消息,你们可一定记得来啊,我给你们打折!”高清玉也道。 莫毅等人拱手作别,纷纷表示若有机会,一定再去双溪茶楼喝茶,决不食言。 乾坤宗虽已封山,但往来渡船却因为乾坤宗弟子要往返飞流渡与乾坤度而更加繁忙,高清玉用宗主妹妹的身份强要了条船给莫毅等人使用,众人登上渡船,与渡口处挥手的高清玉与江共饮挥手告别,不一会儿便驶入了百鬼溪。 如今船上多了马豪桃妩两名三境武夫,马豪更是用的至刚至阳一路拳法,坐立间阳气如火堆般照耀整条溪涧,吓得百鬼不敢露头。 杨柳和顾盼儿、徐梦、苏燕四人坐在乌船最当中,小丫头左看右看,再没发现上次那些吓人的水鬼,不禁大失所望。 能活着离开乾坤山,马豪心情大好,哈哈笑道:“小丫头,你想看水鬼是吗,小意思,等出了百鬼溪,我下水给你抓一只上来。” 这次所坐的乌船不是上次那条,但船头却依旧站着一位老艄公,身材同样精瘦,皮肤依旧黝黑,一双大脚板仍然像钉子般钉在船板上。 若是遇到上次那位健谈的老艄公,莫毅还真想跟他聊几句,也告诉他一些云颠集市的事情,但既然没那缘分,也不必特意去找了,无非是老艄公少了一些谈资而已。 莫毅坐在船舱,望着溪水深处一个个满脸戒备恐惧的水鬼,总觉得这些人集市上那些无辜枉死的人好像,不禁看的失神。 因为是顺流而下,乌船速度甚快,撞破一重重白雾不多时就到了百鬼溪外围。 “莫毅,别想了,当心被水鬼迷惑,伤了心神。” 莫毅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将右手伸出船沿,指尖离水面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多谢空海师傅提醒。”莫毅缩回手,朝身旁的空海和尚抱了抱拳。 莫毅自然知道空海的言外之意,寻常水鬼哪里能伤的了他这武气双二境的修士,能让他心神受伤的,是那份眼看上万江湖人死于非命,却只能袖手旁观的愧疚。 流水潺潺,寒气凛然,船头终于撞破最后一重迷雾,众人只觉一股暖风吹来,眼前豁然一亮,入眼一派山明水秀。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西下,在河水洒下粼粼波光,好似千万条金色小鱼在争相游动,配上巍峨青山,一望无际的广袤农田,宛如一幅油画。 “徐梦、胡强,我们是今晚就去六鬼窟,还是先休息一晚,明日再去?”桃妩道。 说实话,桃妩是真被乾坤宗给吓到了,一夜之间屠戮万人,这哪里是江湖厮杀,就是两国大战,一场战役的死伤也未必有万人,她只想赶紧解决完两人的事情,早点返回远山门。 徐梦看看师兄,示意胡强拿主意。 胡强想了想,道:“桃女侠,要不我先带大家去青烟门休息一晚吧,等养好精神,明日再去六鬼窟也不迟。” 桃妩刚想说话,却听马豪和莫毅同时冷哼。 “哼,那六鬼还真是等不及了要投胎啊,我们刚出百鬼溪没多久,他们就过来堵人来了。”马豪冷声道,“船家,这艘船我买了,你们泅水回去吧。” 说着抛给瑟瑟发抖的老艄公几枚银大钱,老艄公借了银钱,跟船尾艄公使个眼色,两人一起跳入河中,朝远处岸边泅水而去。 棚顶遮挡了船舱中大多数人的视线,坐在后面的桃妩等人只看到前方河面划来两艘二层楼船,马豪在舱中打出几拳,拳罡轰碎棚杆,左手往头顶一推,整个棚子瞬间飞起,砸入水中,乌篷船瞬间变成了无棚船。 没有棚子遮挡视线,桃妩等人的视线豁然开朗,原来宽阔河面不止有两艘楼船驶来,而是六艘,横跨河面,将整条大河堵得水泄不通。 望着楼船旗杆上六面绣着六只骷髅的河盗旗子猎猎飘扬,梁壁几人顿时大惊失色。 “栋梁,这……这些船难道是长江六鬼的?!”梁壁颤声道。 赵栋梁铁青着脸点点头,“是六鬼的,我父亲之前始终无法剿灭六鬼窟,一部分原因就会因为这六艘楼船太过坚固,兜满风后,只凭撞角,就能在河道里杀出一条血路。” 梁壁大惊,浑身都哆嗦起来,“那咱们赶紧跳河跑吧,就咱们屁股下面这艘破船,只要给楼船撞上,绝对粉身碎骨啊!” 赵栋梁呼吸急促的道:“跑不了了,我们不可能游得比楼船还快的……” 徐梦和胡强已吓得浑身冰冷,徐梦泣声道:“莫大哥,马大侠,桃女侠,各位,我们连累你们了……” 马豪呵呵一笑,抬手清点船舷上那些拿着长弓,背着箭囊的河盗,混不吝的道:“呦呵,六鬼手底下人不少啊,一次就带了三四百人过来,看来说他们手底下有上千亡命徒,不像是虚张声势。” 赵栋梁听到这话眼前一亮,顿觉发现了救命稻草,急忙道:“马大侠,桃女侠,莫少侠,长江六鬼每年不光走私打量私盐,更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乃西陵县头号公敌,各位若能帮我们灭了六鬼,不但能为百姓除害,侠名远播,我还会让我爹和梁郡守一起上报朝廷,重重嘉奖各位。” 梁壁见莫毅三人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也明白过来,忙附和道:“莫少侠,马大侠,桃女侠,我虽然纨绔了些,但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只要三位能帮我们剿灭这帮河盗,造福一方百姓,我一定让父亲好好嘉奖你们,决不食言!” 有对莫毅抱拳道:“莫少侠,之前的种种矛盾,全是因为我嫉妒心起,迷了心窍,等此事过去,我一定包下西陵县最好的大酒楼,大摆筵席,当面给莫少侠斟茶赔罪!” 莫毅道:“大摆筵席就不必了,只希望梁公子不要再为难我们一行人就好,说实在的,我们与梁公子确实无半点恩怨。” “这……呵呵……”梁壁尴尬一笑,知道莫毅所说不假,一切纠纷矛盾,确实是他自己挑起的,对方不过是见招拆招而已。 “莫兄弟,不知你水性如何?”马豪一掌挥出,只凭掌风就将船尾船锚打入水中。 “马前辈是想我把这六艘楼船都凿沉了吗?”莫毅笑问。 “哈哈,莫兄弟果然心思玲珑,我只说一句,你就猜出意思了。”马豪笑道。 “连凿六艘楼船,那可需要别一口长气啊……”莫毅活动下脖子,自信满满的道,“不过问题不大,既然如此,穿上那些人就交给二位应付了。” 桃妩道:“没问题,我和马豪一人三艘,定杀得他们丢盔弃甲,跪地叫姑奶奶。” 三人视六艘楼船,三四百河盗如土鸡瓦狗的强烈自信,让顾盼儿等人佩服的五体投地,胡强最是夸张,眼眸中的星星都要迸射出来,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呵呵,既然三位施主要干一票打的,那贫僧也不好袖手旁观,这艘小船便交给贫僧护卫吧……”空海和尚手中紫铜伏魔杖呼的舞了一圈,风吹衣袖,猎猎作响。 “大哥,我也帮空海师傅一起保护小船的!”兔美起身握紧小拳头道。 “莫少侠,小女武功低微,也愿意出一份力。”姜若盼起身抱拳道。 跟着赵栋梁、苏燕也起身抱拳,表示要出一臂之力保护杨柳等人安全。 “哈哈,大家一起出力,那再好不过了。”莫毅笑这揉揉小女童的脑袋,又对眼珠子滴溜乱转的杨柳警告道,“你别打什么歪主意,老实坐着,卫青,你看着她,河水湍急,箭矢屋檐,不是开玩笑的。” 许是经历过几场风浪,哪怕是柔弱的顾盼儿也没被六鬼吓得不知所措,只是脸色有些发白而已,只是颤声说了句:“公子小心。”变成拔出腰间绿竹杖紧紧握在手里。 马豪豪情万丈道:“桃女侠,左边三艘归我,右边三艘归你,你看如何?” 桃妩点头,语气平淡的道:“可。” 三人正要踏水而行,却听身后一人朗声道:“丁无常,你个欺师灭祖的畜生,别以为来了这么多人,我就会怕了你,今日我一定要替师傅师兄报仇雪恨!” “谁啊?”莫毅等人一愣,一齐转过头去。 只见河道远处飘来一只竹筏,速度快若箭矢,眨眼就到了莫毅等人身后十几丈处。 竹筏上立着个含胸驼背的清瘦女子,满脸污垢,手握两把短刀,刀尖杵在竹筏上,看向楼船时的怒意都能透过眼睛喷射出来。 驼背女子朝莫毅等人抱拳道:“此事与诸位无关,不想白白送了性命,就快快逃走吧。” 话音未落,竹筏已超过乌船朝前飘去。 莫毅等人面面相觑,心说这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河盗楼船?谈笑间灰飞烟灭。 竹筏箭矢般冲向楼船,在六艘横旦河面的巨大楼船的衬托下,驼背女子站立的竹筏就仿佛一片即将撞上圆木的枯黄落叶。马豪不禁佩服道:“此女真壮士也,明明是以卵击石,却让我感觉到一股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慷慨壮烈。” 莫毅前世在孤儿院遇到过许多肢体残疾的孩子,因脊柱发育不良而导致驼背歪肩的自然也见过几个,却无一例外的都因为自卑而每日缩在角落做透明人。 但此女不同,她虽然蓬头垢面,让人瞧不出样貌,一双单凤眼眸中却迸发出无比剧烈而复杂的情绪,莫毅只是看了一眼,便被女子眼眸中所蕴含的丰富情感所吸引。 是怎样的经历,怎样的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才能让他这个陌生人只通过观察女子眼睛,就感受到诸如视死如归、滔天恨意、对生的留恋、对复仇的决绝,等种种情绪,莫毅几乎不自觉的就忽略了女子清瘦而弯曲的背脊。 竹筏越来越近,从船头的角度看去,几乎下一瞬就要撞上楼船,却听船上一人哈哈大笑道:“同武师妹,想不你还没死啊,做师兄的实在是太高兴了。” 驼背女子怒道:“你个欺师灭祖的畜生,居然还有脸自称师兄,丁无常,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受死吧!” 女子脚下一蹬,竹筏轰然陷入水中,人如飞鸟般朝左边第二艘楼船掠去。 五鬼丁无常笑道:“师妹,咱们难得相聚,何必一上来就喊打喊杀,师兄先送你一份见面礼,弟兄们,放箭……” 一声令下,站在船头的四十多名额头绑着红巾的河盗,同时张弓搭箭朝驼背女子射去。 面对箭矢组成的箭幕,驼背女子双刀上下挥舞,艰难格挡,无奈又落回筏上,她怒道:“丁无常,你这卑鄙小人,有本事别做缩头乌龟,下来跟我单打独斗!” 丁无常笑道:“单打独斗?哈哈,师妹,你当年就又蠢又天真,天天做着当一代女侠的白日梦,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那么天真,也真难为你能苟活到今日。师兄教你点江湖经验,势单力薄时想报仇,决不能下什么挑战帖,一定要偷偷摸摸搞暗杀,否则就是白白送死。” 第六艘楼穿上,肥胖的朱棕高声道:“五哥,那艘船上有好几个小娘子等着跟我亲热欢好呢,你就别浪费时间叙旧了,一艘船的人射不死是吧,我这艘船上弓弩手也借你了,弟兄们,等下都听五哥的。” 船头五十几名额头绑着绿巾的河盗齐声答应,声势之强,竟盖过了滚滚河水,看来是觉得自己这边人多,必胜无疑。 丁无常笑道朝朱棕抱一下拳,抬手道:“弟兄们,我数伍声,大家一起房间,送我这丑的可爱的驼背师妹去见我师父和师兄。” 两船近百河盗哈哈大笑。 “哈哈,是!” “兄弟,你说这小驼背,穿衣服会不会特别费布料啊?” “哈哈,那我可不知道,我睡得那些妓子没一个是驼背的,等哪天我找到驼背的妓子,我在帮你问问……” 女子见这些人不但嘲笑她驼背,还拿她跟妓子想必,气的浑身发抖,怒道:“丁无常,给我纳命来!”再次飞掠而起! 丁无常丝毫没将女子放在眼里,若说单打独斗,他未必能赢了温同武,但如今自己身边有近百名弓弩手,要射死个是山下高手,还不是易如反掌。 “五……四……三……”丁无常慢悠悠的喊着,有意将温同武放的更近些,那样箭矢的威力才能更大,“二……一……” 五鬼丁无常正要放下手臂,高喊一声“放箭!” 远处一直在船头冷眼旁观的桃妩对莫毅和马豪说道:“左边三艘我的,你们也快点儿动手!” 乌船往水里神仙两尺,极掠而去,在水面上化作一道粉白残影,瞬间掠出数十丈远,眨眼就到了高高跃起的驼背女子身旁。 “你……你怎么在这儿,你要做什么?!”面对仿佛凭空出的桃妩,温同武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之前见过一面的“熟人”,寻思,“这姑娘不是那条船上的人吗,什么时候过来的?” 温同武忘了身前危险,下意识朝后扫了一眼,震惊的发现那条无棚乌船还停在数十丈外,根本没过来,登时瞪大了眼睛,心说:“这姑娘武功修为也太高了吧,居然能踏水而行?!” 桃妩见驼背女子生死关头还敢分神,不禁暗暗摇头,心说:“这女人心还真大。” 桃妩轻声道:“长江六鬼也是我的仇人,等会我帮你挡开箭矢跟河盗,你去跟丁无常单打独斗。” 听到这话,温同武心头一喜,点头道:“好,我一定宰了丁无常那个欺师灭祖的畜生,姑娘,箭矢无情,你要小心啊!” “嗯,知道,我会小心的。”桃妩嘴角翘起,心说:“这女子虽然是个驼背,心地到很善良,生死关头还知道关心他人。” “放箭,快放箭!”船上,丁无常匆忙吼道。 丁无常没想到那条船上的背剑女子会骤然出手,而且修为如此之高,吓得后背发凉。 嗖嗖嗖的连响,近百支箭矢自弓弦激射而出,组成两道箭幕朝桃妩和温同武射去。 温同武倒吸口冷气,下意识就要挥刀格挡,一旁桃妩在空中踏出一脚,抢到她的身前道:“你的目标是丁无常,其他的事情不用管。” 说着脚后跟在温同武脚底一磕,一股柔和却磅礴的力道直接将温同武高高推上空中,跟着右手剑诀一引,背后宝剑自行飞出剑鞘,握在手里,与空中滑出一圈圈螺旋真气。 那两道箭幕,近百支箭矢撞上螺旋真气,瞬间悬停不动,跟着像一条条随着急流方向游动的梭鱼般瞬间聚拢成团,在空中随着螺旋真气缓缓旋转。 “去!”桃妩长剑一挥,剑气炸裂之声犹如筝弦崩断,近百箭矢挑了个头,朝两船的河盗射去。 船上正要继续放箭的河盗见自己射出去的箭忽然转头朝自己射来,吓得魂不附体,纷纷慌忙躲避。 但饶是如此,仍有二三十人或因为躲避不及,或者被同伴挡在身前,纷纷中箭,一时间噗噗噗的长箭贯穿肉体的声音不绝于耳。 “所有人一起房间,射死那两个女人!”坐在右侧第一艘楼船上的大头鬼梦洛川直接从红木椅子上站起,像其余四艘楼船上的弓弩手发出号令。 他没想到那个青衫年轻人居然找了个这么厉害的女帮手,再想到船上还站着个石墩般的虬髯大汉,心中不禁暗呼倒霉。 要是那虬髯汉子也有这女人般的实力,拿自己凶多吉少啊! 六艘楼船并非一般大小,而是按照六鬼座次区别打造。大头鬼梦洛川的楼船船体最大,装潢也最为奢华,不但吃水最深,船员也是六艘传力最多的,足足一百三十人在之巨,紧随其后的二鬼纳千河稍逊一筹,但穿上也有一百一十人。 四艘楼船的河盗弓弩手齐齐将箭矢指向一处,箭头在夕阳余晖下闪闪发光,甚是骇人。 对付高手,非要箭矢齐射让其无处躲藏才有效果,否则就是在玩过家家,梦洛川在正要大喊“放箭!”,高空中凭空闪出一个虬髯大汉吼道:“别急着对付小姑娘啊,大爷来陪你们玩玩!” 众人抬头望去,才发现是那个站在无棚乌船上的虬髯大汉,顿时大惊失色。 “又是个能从数十丈外踏水而行的高手,比梦帮主还厉害!” “快,调转方向,朝这个虬髯汉放箭,快!”梦洛川惊慌大喊。 数十丈外,梦洛川尚无法感知到虬髯汉子的境界,如今离得近了,三境武夫的磅礴气势劈头盖脸压下,只有二境实力的梦洛川差点没把魂吓飞了。 马豪哪里会让自己成为箭靶,不等河盗们掉转弓箭方向,已在空中打出气势磅礴的四拳,四道拳罡呼啸而过,直接隔着十几丈远砸在船头桅杆上。 “轰轰轰轰”四声巨响,桅杆中部骤然炸裂,无数木屑飞溅有如暗器,直接扎入不急躲避的河盗脸上身上,痛的那些河盗痛呼失声,大半栽如河中。 还不算完,巨响过后,四声如同老人痛苦呻吟的吱呀声从桅杆中部响起,没受伤的河盗抬头一看,惊呼道:“不好,桅杆要倒了,快跑啊!” 四根十余丈高的巨大桅杆缓缓朝船头倾倒,跟着速度越来越快,径直拍在船头,甲板登时巨震,又发出四声轰然巨响,上百人被船帆罩倒,数十人被桅杆拍成肉酱。 梦洛川等四鬼实力高强,一个闪身便避开桅杆,梦洛川脚下一纵飞了楼船头顶,朝想自己扑来的虬髯大汉抱拳道:“在下六鬼帮帮主梦洛川,不知有何地方得罪了好汉?” 马豪忽想起自己是跟桃妩平分,一人只负责对付三艘,赶忙将最后一拳打向空中,只三拳递出,将右边三艘楼船的船舵炸毁,脚下真气流转,踩着空气中肉眼不可见的细微尘埃与悬浮颗粒,朝梦洛川掠去:“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号称铁拳打三江的铁拳马豪就是老子,今天来找你麻烦,是因为你们这帮狗东西不但欺负青烟门的小辈,还在路上堵我甚为投缘的莫兄弟!” 果不出他所料,正看护着驼背女子温同武与丁无常单打独斗的桃妩不满的道:“马豪,你一人包揽了四艘船,是瞧不起我桃妩吗?!” 马豪爽朗一笑,“误会,纯粹是误会啊,我这不是以兴奋给忘了吗,那三艘船归你,归你!” 桃妩冷哼,手中长剑脱手掷出,再洞穿十余名河道胸膛后越过河面,在第六艘楼楼船上猛地一个加速,笔直钉入打算跳河逃跑的朱棕背心。 朱棕呆呆的看着从前胸透出的染血长剑,亡羊补牢地说了句:“女侠饶命……”便扑倒在地,气绝身亡。 桃妩剑诀一引,长剑重新飞起,在削去十多河盗首级后,娇喝道:“谁敢跳船,我就先杀谁,那一船的,只要你们杀了自己老大,我就饶你们不死!” “臭婆娘好卑鄙,弟兄们别听那臭婆娘的,你们就是是杀了我,她一样会杀了你们!” 第四艘楼船上坐着的,正是号称冷面鬼的笑无颜,平日里他喜怒不形于色,永远一脸冷漠,但听到桃妩的话,在难以控制面部肌肉,狰狞的怒骂起来。 数十名惊恐不已的河盗转头看看桃妩,又转头看看笑无颜,心中十分犹豫。 此时桃妩所在楼船上,河盗们被三境武夫的飞剑术吓得纷纷跪倒,求饶声不绝于耳,桃妩见对面楼船上的河盗还在犹豫,眉头顿时皱起,手指一指,飞剑破空而去,直接将离笑无颜最近的十数名河盗首级削去。 “再不动手,我杀光你们所有人,不要以为本女侠的善心和耐心是无穷无尽的!” 漫天血雨洒在河盗们脸上身上,烫的就像滚烫的茶水,河盗们身体一颤,互视一眼,纷纷丢了弓箭拔出弯刀,怒吼一声,朝笑无颜扑去。 笑无颜两把短刀从袖口滑出,瞬间砍死三人,却被前后左右源源不断砍来的乱刀逼得狼狈不堪,不多时前胸后背就出现几条深可见骨的血口。 他忍不住破口大骂桃妩的无耻与手下的不讲义气,可惜声音不等传到桃妩耳朵,就被一众河盗的喊杀声淹没。 “青烟门的小辈?!” 右手第一艘楼船的顶部,梦洛川一边摆好架势迎敌,一边在心中跳着脚的大骂朱棕那个只会给人添麻烦的死猪,眼看铁拳打三江就要杀到,匆忙提议,“马大侠,我愿意亲手宰了朱棕,再将大半六鬼帮的家产送给诸位,不知此事可否就此罢手。” 马豪上了屋顶,捋下胡须想想,微笑道:“不行,桃妩已经杀了一鬼,我若一个鬼也没杀,传出去岂不是让江湖人笑话,说我居然输给了一个同境的娘们。” “马豪,别看我弱你一境,可要真拼起命来,你未必能全身而退!”梦洛川觉得自己在马豪眼中简直就是只可以随时踩死的蚂蚁,气的脸色铁青,但还是存了一丝转圜余地的画像,不想真拼个鱼死网破。 第一百三十六章 单方面追杀 数十丈外,一船人都不由自主的的站了起来,其中以杨柳最为夸张,嫌自己个子太矮吃了亏,便拉着兔美一齐坐在空海和尚的肩膀上手搭凉棚眺望。 “小兔子,那漂亮妞儿和大胡子还挺厉害的嘛,我还以为他们和大和尚一样,都是骗吃骗喝的江湖骗子哩。”杨柳丝毫没有顾忌屁股底下的当事人的自觉。 空海心如止水,自然不会被杨柳几句话就勾起火气,微笑着念了句:“阿弥陀佛……”肩膀一歪,作势欲将杨柳摔进河里,吓得小丫头抱着他的光头哇哇大叫。 “大哥说桃女侠和马大侠都是至少三境的武夫,很厉害的。”兔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包装着山核桃、山楂、话梅的零嘴儿,边吃边道。 从桃妩和马豪掠出乌船以后,就没有一支箭射向他们,本来严阵以待的众人也都从大战的参与者,变成了纯粹看好戏的观众。 卫青是个识大体的少年,但是船头站太多人会影响平衡,便主动带着顾盼儿梁壁等人去了船尾,各个也是密切注视着战局。 “卫青,公子潜到水底好久了,怎么也不见露头啊,该不会出什么危险了吧?”顾盼儿担心的问。 卫青想起当时大哥在水中昏迷仍毫发无伤的奇事,先将腰间小鱼篓盖好,以免忽然躁动不安的闻镝灵龟逃出来,然后摆手道:“盼儿姐姐放心,大哥的本事大着呢,在水里呆几个时辰也没事的。” 顾盼儿见卫青对莫毅的水里功夫如此自信,微微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虽然空海十分高大,但宽阔江面六艘楼船横旦,也挡不住多少战况,加上冷箭无眼,射死谁都没准儿,有人在前面挡着总归安全些,所以就看戏只坐第一排的大纨绔梁壁此时也老老实实的,无奈同坐一条船的两伙人头一次显得十分和谐。 河水冰凉,莫毅在桃妩和马豪掠出乌船之后便一头扎入水中,朝楼船潜水而去。 刚开始,水底十分平静,除了暗流有些汹涌,没有任何状况出现,等游出二三十丈远后,变化陡升,前方水中竟有只长发水鬼朝莫毅扑来。 这水鬼长约两丈,身材瘦长,手脚都长着便于划水的蹼,好似水藻的长发被水波荡开,露出一张满口尖牙、眼冒绿光的狰狞雷公脸,明显比百鬼溪的水鬼要厉害许多。 莫毅皱了皱眉,腰腹一缩,双腿在身前轻轻一蹬,从自由泳变为站立姿势,双手握住腰间赤刀,寻思:“这模样……到底是河童还是水鬼?” 自古传说水鬼在岸上虚弱无力,到了水中却力大无穷,因此才常常变化为貌美女子、俊俏男子,甚至白马梅花鹿等物勾引百姓自行走进水里,但莫毅是武气双二境,并不是普通百姓,也不知道这水鬼是哪来的勇气找他麻烦。 莫毅有心试探一下这河童模样的水鬼实力如何,并未在一开始就出刀将其击杀,而是先左右躲闪避了几招,发现至多也就是二三流的市井高手水平,不禁大失所望,抬手一拳递出,直接将水鬼腰腹轰出一个大洞。 鲜血随水流流出,在河水深处翻卷如暗红丝絮,河童模样的水鬼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肚子上的大洞,又抬头看看莫毅,猛地抽搐几下,向河床沉去。 莫毅摇了摇头,继续朝楼船游去,又游出三四十几丈,便看到六个巨大船底在水中与数十名不停踩水的河盗一起微微起伏,那些手拿鱼叉的河盗甚是警觉,不时便潜入水中观察四周动静。 “想不到六鬼这么小心,居然还安排了防止别人凿船泅水好手。” 见那些河盗朝自己游来,莫毅立刻明白了之前为什么会遇见水鬼,感情是楼船那边人多势众,水鬼觉得自己不是对手就打算远远避开,结果运气背到了家,跟自己撞个满怀。 虽然收拾了一只水鬼,但莫毅其实没浪费多少时间,仅仅是比桃妩和马豪慢了一两分钟而已。 在一众河盗朝自己游来的功夫,桃妩和马豪正在船上大杀四方,上百河盗如下饺子似的拍入河中,竟是把那些水里的河盗砸晕过去不少,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坑了自家人。 通过表情,莫毅便看出那些河盗被同伴们的忽然落水吓得有些慌乱,但许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过惯了,片刻后,那些河盗便恢复了平静,互相打了打手势,依旧握着鱼叉朝自己游来,看来是非要把他捅个透心凉才肯罢手。 莫毅也懒得啰嗦,拔出长剑迎了上去。 胜负自然没有悬念,哪怕在水中真气运行比岸上困难,数十名打算人多欺负人少的河盗仍被莫毅砍瓜切菜办事杀了个对穿,悉数杀得沉尸河底。 江湖厮杀久了,莫毅杀其恶人来已经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河水湍急,片刻后便将血水与尸体一齐冲远,莫毅来到右手第一艘楼船的船底,真气附于剑身,抬手一剑刺入松木打造的船底,跟着便如写豆腐似的切开一个大口子,登时大量河水汹涌灌入船内。莫毅双脚重蹬河水,瞬间飘出去老远,免得被河水吸进船里,徒增麻烦。 作为一为改变大汉朝家具发展史的商人,莫毅没有顺势将柚木打造的龙骨斩断,而是只破开了船底,将楼船弄沉。 在他看来,六鬼帮是有罪的,杀了也就杀了,但楼船毁了可惜,不防先弄沉,再转手卖给赵栋梁。 赵栋梁不是说因为县里没有大型楼船而数次被六鬼帮的河盗跑了吗,他肯定会愿意出高价购买这六艘楼船的。 这买卖交给杨柳去谈,别看小丫头人小,确实世间少有的精明人,坐地起价什么的,玩的比莫毅自己还要炉火纯青。 想着做生意,莫毅便只在船头下方破了大洞,放过了船尾,这样只是一头沉入水中,将来容易打捞修补。 六艘楼船,片刻功夫就都被莫毅各切了个大口子,看着因为灌入大量河水而轰隆作响的船底,莫毅觉得差不多了,双脚飞速踩水,如一只飞鱼瞬间脱离水面飞上楼船。 楼船上,马豪丝毫不给梦洛川拖延时间掏法宝的机会,在梦洛川话音未落之际一拳迅猛递出,正中胸口。 “嘭!” 一境只差,云泥之别,梦洛川不甘心的“啊”了一声,便口喷鲜血倒飞而去。 正打算顺势在屋顶一蹬,一头扎入河中,一袭青衫忽然落在身后,抬手便掐住了梦洛川的脖颈。 “是谁?!居然做出背后偷袭的卑鄙行径!”满口鲜血的梦洛川悲愤道。 “怎么,只许你带着几百人等我们,就不许我在背后把你杀了?”莫毅说着便运转起夺天诀,强行从梦洛川颈后的风池穴吸取功力。 之前在乾坤镇不能阻止马志恒对江湖人的单方面屠杀,莫毅的心里憋着一股滔天怒火。 “你……你在对我……做什么……”梦洛川惊恐叫道。 梦洛川惊恐地发现当自己被青衫年轻人擒住以后,体内的真气便开始疯狂流逝,就像一只被打破后不断漏水的水缸。 更让他恐惧的是!随着真气的流逝,濒死时才有的冰冷寒意飞速袭来,恍惚间,他甚至看到了黑白无常吐着长长的舌头,蹦蹦跳跳朝自己越走越近。 “大……大侠饶命,我知道错了!”梦洛川叫大头鬼,可他不是真的鬼啊,死到临头,吓得两腿发软,屎尿横流。 莫毅皱了皱眉,怎么也没想到为害一方的六鬼帮首领得势时那么嚣张,被人杀时却如此不济,还比不上一个市井屠夫,心中无比鄙夷。 反正已将他的功力吸了个七八成,剩下那点不要也罢,朝马豪道:“马前辈,这人怎么处置?” 马豪退了一步,嫌弃的扇着风道:“莫毅,你可别把这屎人丢过来,既然到你手里了,就你解决,回头六鬼方寸物里的东西咱们三个平分。” 出力的人一起平分缴获,很公道。 莫毅微笑着点点头,直接一掌就拍在梦洛川后脑,将其大脑打成豆渣丢在一边,正要俯身搜身,却被那一股子屎臭味熏了回来。 “好家伙,这梦洛川今天都吃了什么啊,这么臭。” 马豪哈哈大笑:“尸首就扔这儿吧,反正也没人敢跟咱们枪,回头让赵栋梁找几个不怕臭的衙差来搜身好了,你先陪我去打死那二鬼和三鬼。” “陪你去打二鬼三鬼?马前辈,你不是跟桃妩分好了一人杀三个吗?”莫毅一愣。 “嗨,江湖人哪能那么迂腐,有你这帮手帮着分担一个,我何乐而不为。”马豪见二船三船上分别有个衣衫华丽的汉子跳船而逃,哎哟一声,“糟糕,二鬼要跑,莫毅,你追左边那个,我追右边那个,可别让他们跑了!” 说完便如流星般朝第三艘楼船掠去。 莫毅也不愿留下麻烦,先转头对吓傻了的众河盗冷声威胁,“你们够胆就跳水逃走,我保证你们活不过今天!” 一众河盗急忙跪下磕头求饶,表示绝不敢逃走。 莫毅冷哼一声,朝二鬼纳千河追去。 纳千河是一境巅峰修为,在六鬼众实力仅次于梦洛川,本打算成就兄弟义气,跟梦洛川一起对抗铁拳马豪。 可没曾想梦洛川竟连马豪的一拳也挡不住,直接被一拳打飞,直接被吓破了胆,一动也不敢动。 等莫毅一掌将梦洛川击毙,纳千河知道他们两人很快就回来二船找自己,此时再不逃命,就没有机会在逃命了,一咬牙直接跃入水中。 “二鬼纳千河,你跑不了的!”莫毅踏水飞行,模糊看到水底一个急速游动的黑影,立刻拔出赤刀朝水底挥去。 他本意是想直接用真气刀罡炸开河面,逼纳千河现身,没曾想一刀挥出,赤刀刀身竟没有丝毫反应,薇薇一愣,随即明白是自己刚吸取了梦洛川的内力,体内夺天决真在吸收调整,一时间真气发布出来。 “看来吸人真气之事也是有利有弊,危急时刻还真用不了。” 真气无法运转,一身内力尚在,莫毅干脆抢到前头,也一头扎入水中。 河水底层,纳千河拼命划水,只想着赶紧离开这死地,却没曾想一袭青衫已挡在身前,吓得赶紧掉头往回游。 这个莫毅在双溪茶楼就展现出不输大哥的实力,自己惹不起啊! 莫毅见纳千河并不跟自己硬拼,心头一乐,“我如今真气不顺,跟这家伙硬拼未必能占到便宜,没曾想这家伙居然这么怂,连打都不打就跑了,真是刚犯瞌睡就主动递枕头啊……” 你不急我也不急,莫毅划水追了上去。 纳千河身后有人追着,在水里越游越慌,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喉咙,不由暗骂道:“你个乌龟王八蛋,有本事就给老子一个痛快的啊,这么不远不近的跟着算怎么回事儿,耍我玩啊?!” 但能多活一刻,谁又愿意早死,纳千河虽然心里骂着莫毅耍人,却还是没命的往前划水,速度之快,堪比水中游鱼。 乌船那头,空海和尚忽见水底一团黑影游来,眉头微蹙,立刻明白绝不会是莫毅,心念急转,朝杨柳道:“小丫头,有坏人游过来了,你那百川碗借我使使。” 那小酒碗可是杨柳最值钱的宝贝,哪里能借给除了大哥以外的人,摇头道:“想也别想,酒碗和杨柳都不外借。” 空海见黑影身后还追着个淡青色影子,忙拍拍杨柳膝盖,往水里一指道:“是你大哥正在追的人,你不帮忙,到时候这人跑了你大哥可就追不上了。” 杨柳的眼力自然无法看到水底两团影子,但觉得空海和尚应该不敢拿大哥扯谎,便犹犹豫豫的把手伸进怀里,“那你可用的仔细些,别把我的宝贝酒碗弄坏了。” 却听一旁的姜若盼道:“我下水助莫公子一臂之力!”身形一晃,跳入河中。 “姑娘不必下水……”空海本想拉住她,可对方是成年女子不是几岁的小丫头,身为和尚哪敢触碰,只能看着姜若盼潜入水中消失不见。 第一百三十七章 意外受伤的姜若盼 杨柳见姜若盼跳下水了,伸进怀里的手重新拿了出来,“大和尚,有人跳水里帮大哥了,我的酒碗是不是可以不用拿出来了?” 空海和尚叹了口气,“不用拿出来了……” 杨柳顿时高兴地眉飞色舞,小脚丫都摇晃起来。 姜若盼潜入水中,那团黑影立时变得清晰起来,是个蓄着短须的魁梧汉子,手拿两支短枪。 楼船之上,姜若盼认识的“自己人”不过三个,这魁梧汉子自然是敌非友,拔出长剑便朝汉子面门刺去。 作为武夫一境修为,姜若盼的一剑自然非同小可,一簇小如雪花的粉色剑气自剑尖迸出,途经之处,冰凉河水立刻生出一串细密气泡,就仿佛后世有人水底开了一枪。 姜若盼怕魁梧汉子轻易避开她这招“踏雪寻梅”,一招用老立刻又刺出三剑,两簇剑气一左一右,堵住了汉子可能闪避的去路。 在水中疯狂划水的纳千河,最怕的就是身后的莫毅忽然一个加速悍然出手,所以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后莫毅身上,根本没料到一位顽石境武夫会忽然挡在前头,等感受到水面剧烈震动,急匆匆朝前看时,三簇剑气已逼到眼前。 纳千河大骇,想要侧闪避开却没有空间,无奈之下只能举起双枪硬挡,玄铁枪身与当中那簇剑气硬碰硬碰在一起,枪尖处河水瞬间爆开,震得纳千河五脏六腑为之一颤,整个人朝后飘出一两丈远。 姜若盼见自己一招起效,心中欢喜不已,“太好了,这人我打得过!” 却不曾想魁梧汉子骤然拧转身躯,如闪电般朝自己扑来,大惊之下,急忙挥剑迎敌。 原来刚才那招踏雪寻梅虽然让纳千河受了轻微内伤,却也让他试出了姜若盼的斤两,不过一个刚踏入顽石境的嫩雏而已,远比不上他这个已是顽石境巅峰修为的二当家! “臭婊子,敢挡老子的活路,老子弄死你!” 纳千河在心中怒吼一声,双枪左上右下刺出,使了招“指东打西”,在姜若盼举剑格挡时猛地转为右上左下。 姜若盼实战经验不足,不知厮杀时无论防御还是进攻,都需要留一分力气变招,见对方左上右下刺出双枪,立刻全力踏水避左挡右,还想着顺势再刺出一剑反击,不料对方枪尖金芒在眼前猛地一上一下拉出两条流萤光带,变了招式,立刻惊慌失措,只能眼睁睁看着双枪刺入自己要害。 “我要死了吗?”脸色苍白的姜若盼心里想。 只看表情眼神,纳千河便读懂了姜若盼的心思,狞笑一下,心中畅快道:“哼,敢当老子的路,你不死谁死!” 不紧不慢坠在纳千河身后的莫毅,一看到姜若盼潜入水就知道大事不妙。作为二境高手,他自然能轻易看出姜若盼和纳千河间的实力差距,发现纳千河中了一招之后立刻反扑而去,知道他也发现了,急忙奋力划水追了上去,却为时已晚。 眼看着双枪要刺入姜若盼心口和右腹,莫毅大急,奋力提口真气已弹指神通的方式朝纳千河左脸弹去。 那簇金色真气在水中飞射而去,带起一串比姜若盼的踏雪寻梅要夸张剧烈十数倍的气泡,竟后发先至,赶到了纳千河前头。 在真气蛮横的冲击下,河水被破开一个大洞,无数气泡炸裂,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骇人声响,好像千百支箭矢破空而至,却又沉闷许多,纳千河余光中骤然出现一簇簇白色气泡,心中警钟大作,急忙扭头看去,差点没吓破了胆。 娘啊,这簇真气的势头也太猛了吧,哪里像是二境武夫发出来的啊! 眼见这簇真气直奔自己面门而来,要被打中,自己的脑袋非像西瓜一样炸开不可,纳千河急忙撤回双枪奋力格挡。 轰! 弹丸大小的真气在双枪前轰然炸开,凶猛的水流如两辆急速奔驰的马车,将姜若盼和纳千河同时撞向远处。 纳千河手里的镔铁双枪瞬间被强大的冲击力撞得弯曲,巨大的力道,让双枪不受控制的砸在纳千河脸上,登时面骨粉碎,迸射出一大篷鲜血。 纳千河在水里“啊”了一声,一口气憋不住,冰冷河水直接涌进鼻腔流进气管,瞬间溺水,痛苦的挣扎起来。 莫毅给了纳千河胸口一拳,打散了他拼死凝聚在在肺部的那缕真气,让他彻底溺水,跟着便加速朝如枯萎荷花般越飘越远的姜若盼游去。 虽然莫毅这招是冲着纳千河去的,绝大部分威力也都作用到了纳千河身上,但实力弱小的姜若盼依旧无法承受那一小部分真气爆所炸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喉头一甜,吐口血后直接昏了过去。 莫毅快速游到姜若盼身旁,将其抱住后朝已经溺死,正慢慢沉入河底的纳千河看了一眼,双脚踏水,飞速朝水面游去。 对于水底忽然冒出好似趵突泉般的水柱,船上众人看的揪心不已,兔美再也按耐不住,跳下空海肩头,朝水下道:“我下去看看!” 杨柳急忙趴下空海肩膀,将它牢牢拉住,“兔子,你可别冲动啊,你是兔子精,又不是老虎精、黄狗精,你会不会游泳啊?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兔子下水呢?!” “游泳……游泳……”兔美这才想起自己是只兔子,再看向冰冷河面,直接害怕的打了个寒战。 “阿弥陀佛,兔美,你留在船上保护大家,贫僧下去看看。”空海说着脱去僧袍,就打算跳进水里。 结果有一道水柱爆起,两道身影从船边高高跃起,落到船上。 空海呵呵一笑,重新去穿僧袍,“阿弥陀佛,看来贫僧不用下水了。” 旋即又惊呼道:“莫毅,快把女施主放到凳子上,我来给她号脉。” 莫毅点点头,将横抱胸前的姜若盼轻轻放在船舱长凳之上。此时姜若盼脸色苍白,衣衫被水浸透,玲珑曲线毕露,让人一见便心生怜意。 “师姐!若盼姑娘!” 苏燕和梁壁惊呼一声,赶紧从船尾跑进船舱。 “别碰她,她受了内伤,摇晃不得。”莫毅抬手拦住情绪激动的两人。 “莫少侠,若盼姑娘没事吧?!”梁壁紧张的问。 莫毅见他颇为情真意切,不禁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心说这家伙看来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起码不是个爱玩弄女人的浪荡子,便开口道:“放心,只是被冲击波及到了,应该伤得不重。” 梁壁听到这话明显松了口气,等再看向姜若盼时顿时眼前一亮,心道:“我果然没看错人,若盼姑娘的身材真是没话说。” 莫毅眼神何其敏锐,立刻察觉到梁壁的目光忽然变得猥琐,不禁哑然,心说这色心也起的太快了吧,不过想到梁壁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也就释然了。 坐下随手捏住姜若盼右边衣袖,内力外吐,姜若盼全身瞬间蒸汽升腾,片刻后衣裳便干透了。 “额……呵呵……”梁壁见莫毅烘干了姜若盼的衣服,知道多半是发现了自己刚才猥琐的目光,不禁尴尬的笑了笑。 苏燕只是担心师姐伤势,并未在意这些细节,见空海和尚收回了手,忙问道:“大师,我师姐怎么样了,没什么大碍吧?” 空海扯了扯嘴角,“放心,放心,只是受了点内伤而已,并未危及性命。” 说着从方寸物中掏出一只药瓶递给苏燕,“这是上好伤药,你给你师姐服下一颗,再静养三日内必定痊愈。”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苏燕接过药瓶,倒出一颗药丸,小心的给姜若盼服下。 莫毅见姜若盼已经没有大碍,一抖衣袖,身上衣服瞬间干透,转头对空海道:“我要回船上去看看,这里麻烦空海师傅了。” 之后看着慢慢倾斜的楼船,忽想起一事,对一旁的赵栋梁道:“赵公子,你可以去叫人过来收尾了,不过有件事我们要说在前头,我们虽然有诛杀六鬼的打算,却没有将六艘楼船免费送给贵县的想法,江湖人大都没钱买酒,如果你想要那六艘楼船的话,需要支付我们一笔辛苦钱……” 赵栋梁何等聪明,立刻道:“莫少侠放心,我爹绝不是吝啬之人,诸位帮我西陵县除了心头大患,相信我爹一定会非常乐意用高价买下那六艘楼船!” “哈哈,跟爽快人说话就是痛快,如此一来,就劳烦贵县破费了。”莫毅微笑道。 “哈哈,互惠互利嘛,谈不上破费。”赵栋梁笑道。 梁壁听到六艘楼船,立刻插话道:“哈哈,莫少侠放心,若是西陵县铜钱不够,我可以写信给我父亲,让他用郡里的钱拨款买船,保证不让诸位吃亏。” 两人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辛苦钱远是代表多少钱,那是远比直接打造六艘楼船便宜的得多的多的价钱,这买卖做得! 如今大汉朝的外患主要是西域诸国和南面的匈奴国,战场都在陆地,大笔军费自然要优先购买战马战车等物,所以别说西陵县,就是江夏几个水路发达的郡城,也没有几艘能拿得出手的楼船或者战船,否则又怎么能让六鬼帮在眼皮子底下逍遥这么多年! 能用几个辛苦钱就得到六艘楼船,还顺便结交三位实力高强的山上武夫,这买卖简直太划算了。 想到自己将来登上楼船在郡内巡游的威风模样,梁壁不禁兴奋的满脸通红,浑身都微微打起摆子。 谈完买卖,莫毅的内力也在夺天决的运转下梳理完毕,梦洛川实力远远无法跟阿西卡相比,所以莫毅没能一举突破二境,迈入武气双三境,但也已经到达二境巅峰了,突破只差一点点机缘和真气而已,也算不错了。 做人不能太贪心,一直是莫毅的人生信条之一,也没想着在吸收一人的内力一举破镜,莫毅心态平和的拔地而起,朝楼船掠去。 数十丈距离转瞬即至,莫毅登上第二艘楼船,发现马豪已早早等在屋顶,脚边,正放着三鬼胸膛凹陷的尸体。 “二鬼的尸首沉河里去了,等迟些我把它捞上来。”莫毅道。 “不用那么麻烦,花些铜钱叫捞尸人大佬就是,河水,二鬼的是尸首此刻肯定已经飘出去挺远了,让他们捞效率更高。”马豪抛了抛手里的钱袋,摇头叹气,“这三鬼才刚入先天,身上连个方寸物都没有,我搜遍全身才找到这么一小袋金大钱,才12枚,咱们一人才分到四枚。” 莫毅笑道:“有四枚也不错了,换普通人都能富贵三代了。” 马豪转头惊讶的看着青衫读书人,“看不出啊,你还是个容易知足的。” 莫毅道:“知足才能长乐嘛……” 马豪哈哈大笑,“对对对,这话说得好,知足常乐,想不到你随口一句啊就近乎禅机啊,我回头得刻在竹简上。走,咱们去桃妩那儿看看,打了这么半天了,还没个结果,女人啊,就是墨迹。” 两人飞掠两艘楼船,一众河盗皆超两人不住磕头求饶。 第四条船上,战况惨烈的犹如修罗场,笑无颜在斩杀了四十余名河盗后悲愤欲绝的被剩下的手下乱刀砍死,船头甲板上断指残骸扑的到处都是。 剩下十余名河盗正要朝桃妩复命,却发现有两人从头顶飞过,吓得大呼饶命。 “连自己老大都杀,这些人也太凉薄了,居然连半点盗亦有道的规矩也不讲。”莫毅摇了摇头,直接无视甲板上那十几条浑身浴血的汉子。 “盗就是盗,哪有什么盗亦有道,那都是老百姓编出来骗自己玩的,不凉薄的江湖人都去做侠士了,谁会干这些为害一方的勾当。”马豪见过更多的人,走过更远的江湖,对人心险恶早就洞若烛火。 第五条船上,浑身多处受伤的驼背女子温同武双手有些发抖,跟丁无常打到现在,她的内力已经所剩无几,但她的眼眸中,迸发的战意却是越来越浓,甚至远远看去,都仿佛能看到两簇赤色火焰在熊熊燃烧。 “师妹,你打不过我的,不如就此罢手吧……”丁无常的前胸后背被温同武的双刀所伤,四条恐怖的刀痕深可见骨,却不见多少鲜血,想来是已经自行封住了穴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战收尾,牢房客满 莫毅看着丁无常手中满是血污的招魂棒,知道他和驼背女子的实力在伯仲之间,谁生谁死都有可能,心中不禁替驼背女子捏一把汗。 “马前辈……”莫毅正要跟马豪商量,就被马豪挥手打断。 “别叫马前辈,叫马大哥,前辈什么的听着太生分。”马豪道。 “是,马大哥。”莫毅换了称谓道,“马大哥,我们真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驼背女子跟丁无常以命相搏吗?” “不然呢,你还想帮她杀了丁无常不成?”马豪摇头道,“行不通的,替师父报仇这种事,但凡有骨气的弟子都绝不愿假手于人的,而这姑娘面对数百河盗依旧选择出手,分明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我若是出手相救,恐怕会弄巧成拙……” 莫毅想了想,以传音入密之法跟马豪交谈起来。 船头甲板上,桃妩怀抱长剑倚着楼船栏杆,修长的手指不断敲打的剑鞘,显得有些无奈。 这个叫温同武的驼背女子实在太逞强了,明明只要一个眼神,自己就能抬手间帮她把仇报了,却偏偏要选择单打独斗。 她和丁无常不但实力在伯仲之间,连武功路数也相差无几,谁生谁死更多是取决于对方谁先不小心露出破绽,而非自己,这简直实在拼运气啊,何必呢?! 楼船缓缓下沉,船头已沉入河中,冰冷河水如涨潮的潮水般漫上河滩,将跪在船头的河盗们的小腿全部吞没。 河盗们低着头,被暮色里混着鲜血断肢的冰冷河水冻得打个寒颤,贼偷般的互视一眼,全部默契地选择继续跪着。 这姑奶奶会真正的御剑术啊,隔着十几丈就能杀了六当家,他们哪怕跳进水里也难逃被一箭穿心的下场。 此时开始有河盗在心里跳着脚的咒骂六位当家的蠢笨如猪,作为随时准备逃窜的河盗,哪有把六艘楼船一起横在江面的道理? 这么做既不利于加速前进,也不利于调头逃窜,除了看着唬人以外,根本毫无用处啊,简直就是作死! 过去朝廷派水军围剿,他们也不是没遇到过高手武夫,可最后怎样?他们愣是综合交错的河道网跟箭矢形船阵杀出了一条血路,每次都不曾真正伤筋动骨。 而这次呢,六个猪油蒙了心的当家为了在女人面前耍威风,硬是把六艘楼船都横在水上,直接就被人一锅端了,这不是蠢笨如猪是什么?! 不多,猪都他娘的没有这么笨的! 桃妩冷冷的扫了一眼满脸悲愤神情的河盗们,动步往船尾方向走了几步,她可不想被水打湿鞋子。 甲板中央,温同武冷笑一声,“欺师灭祖的畜生,今天有你没我!” 说着一个箭步窜出,双刀在身前化作两团水泼不进的钢刀旋风。 “那你就给老子去死!”丁无常气急,举起招魂棒就迎了上去。 他掠到近处余光扫到脚下一把长弓,忽然心生一计,右脚直接踩在弓上,身子一歪,朝前诶哟叫着滑了半步。 “好机会!”温同武大喜,以为终于逮到了破绽,双刀一拧,由攻守兼备的“鱼龙舞”转为威力惊人的“直捣黄龙”,双刀笔直捅向丁无常胸口。 丁无常见温同武为了击杀自己,竟用上了门户大开的招式,心中得意冷笑,“死驼背,连老子在使诈都分辨不出来,哼,简直跟你那个蠢货师父和大师兄一模一样,活该你们都死在我的手上!” 丁无常正要顺势朝前翻滚,用一招“铁牛撞树”,两根招魂棒直接打碎温同武的膝盖,忽然右小腿处被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击中,让他假装滑出的右腿真的踩着长弓滑了出去,直接来了个竖叉坐到甲板上。 丁无常大惊失色,立刻知道是有高人在帮温同武,转头望去,就看到屋顶上的莫毅在朝他挥手微笑,一旁的铁拳马豪更故意恶心人的做了个弹指的动作,心中顿时气急:“卑鄙无耻的家伙,不是说好单打独斗的吗!居然在关键时刻出手暗算老子!” 可惜他这句话只能这辈子永远憋在心里了,再没机会说给温同武听。 因为温同武的刀尖已经噗的两下捅进了他的胸膛。 “丁无常,你没想到会有今天吧,这都是你自找的,欺师灭祖的畜生只配有这样的下场!”温同武冷声道。 “你……你……”丁无常口涌鲜血,想说句你不也让人出手暗算我吗,也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却无论如何也提不上那口说话的气。 他的心肺已同时被钢刀捅穿,半个刀身更是从他的后背透了出来,别说说话,丁无常此时就连再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也没有办法做到。 “欺师灭祖的畜生,给我去阴曹地府找师傅和大师兄赔罪去!”温同武怒喝一声,一脚踢在丁无常胸口,抽出右手钢刀,轮圈了朝丁无常脖子砍去。 噗的一声,血箭随头颅高高飞起,丁无常的身体颤抖几下,颓然翻倒在地。 温同武强瞪着一阵阵发黑的双眼,摇晃着拾起丁无常死不瞑目的头颅,面向北方高高举起,涕泪横流的喊道:“师父,大师兄,我终于替你们报仇了!” 旋即便扑倒在地,彻底昏死。 “唉,真是个倔脾气……”桃妩朝屋顶上的莫毅和马豪看了一眼,见两人都朝自己嬉皮笑脸的点头,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当即决定将马豪出手相助温同武的事情彻底烂在肚子里。 她来到温同武身旁,俯身点了几处穴道帮其止血,跟着从方寸物中取出一支药瓶,倒出一颗药丸喂入脸色苍白的温同武口中。 那丹药是远山门的疗伤秘药,最大特点是不需伤者吞服,入口即化,十分珍贵,除了桃妩这种干系道门派未来的天才弟子,寻常弟子一辈子也得不到一颗。 莫毅朝马豪看了一眼,后者点点头,双腿一纵,朝北岸掠去。于是莫毅便对六艘楼船上惊恐不已的河盗们喊道:“县衙贼曹片刻就到,你们所有人都给我游到北岸束手就擒,谁敢打什么歪主意,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 话音未落,百余名河盗纷纷鸭子入水般跳入河中,朝北岸游去。 贩卖私盐虽然要被砍头,可好歹能活到秋后,要是不按照这是哪位杀神的话去做,可是当场就要脑袋搬家啊! 莫毅在楼顶上盯着一众河盗朝北岸游去,不时掏出一枚铜钱当做暗器远远掷出,将几名企图潜水逃走的河盗击杀,也就半刻钟功夫,所有河盗就乖乖地上了北岸等死。 此时楼船的大半个船身都已沉入河中,只剩下小半截船尾在河面上翘着,待不住人,莫毅便和抱着温同武的桃妩一起上了北岸。 马豪是个有经验的老江湖,在河盗们上岸后便命令他们抱头趴下,谁敢起身就杀谁,有心制造混乱逃跑的河盗瞬间被制得服服帖帖,就像一条条砧板上的鱼肉。 莫毅知道驼背女子的伤势远比姜若盼严重,挥手喊来空海帮忙诊治。 空海撩起衣服看了看伤口,有仔细的切过脉,表示也只是寻常刀伤,问题不大,往伤口撒了些自己调配的上好金疮药止血消毒,便让快马赶来的县衙曹贼将其和姜若盼一起带去医馆救治。 剿灭了六鬼帮,绝对是西陵县的头等喜事,莫毅等人陪着赵栋梁等人押解河盗往回走时,半路就遇上了匆忙赶来的赵县令。 赵栋梁死里逃生两次,见到父亲不禁眼眶微红,颤声喊了声父亲,便边走边将莫毅等人如何剿灭六鬼帮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赵县令也没有太过趋炎附势,等详细问过经过,验了五鬼首级,并向莫毅等人表达了谢意,才紧张的向梁壁询问是否受伤。 “赵叔叔不必担心,剿灭个六鬼帮而已,对我来说不过是小风小浪,哪里会受什么伤。”梁壁笑着摆手。 他知道赵栋梁会做人,他的父亲更是八面玲珑,一定会在上报父亲的文书里为自己也添上几笔贡献,心情怎能不好。 一路上,众人浩浩荡荡返回西陵县县衙,经过县城街道的时候,自然少不了一大帮百姓围观喝彩,除了跟六鬼帮有利益联系的,寻常百姓都恨这些恶贼入骨! 进了县衙,百余名河盗顿时将牢房塞得爆满,吓得三名狱卒如临大敌。 莫毅等人毕竟是江湖人,不好住在县衙里,加之赵县令还打算趁胜追击,率领军卒贼曹连夜荡平六鬼窟,两伙人便在县衙门前分别。 月上柳梢,微风微凉,因为宵禁的关系,整座县城在县衙的喧嚣止息后便重新变得静悄悄的。 寂静而空旷的街道上,莫毅怀揣县令开具的路条,带着众人返回江霞客栈,因为多了桃妩和马豪的关系,他又开了两间上房。 众人在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各个心神俱疲,在客栈大堂吃过晚饭以后,便各自回房歇息,约定有什么事情都等明天再商量。 客栈外,一座与江霞客栈隔街相望的酒楼楼顶,乾坤宗宗主乾立与独臂马志恒立在风中,一身袍服随风轻摆,颇有几分出尘气质,只是两人的对话却透着阵阵寒意。 “师兄,你觉得他们知不知道昨晚的事?”杀了近万人,马志恒哪怕洗了三次澡,浑身仍不断撒发出让百兽胆寒的杀气。 “不会,若是他们知道真相,下山后应该会夺路而逃才对,哪里敢闹出这么大动静,这不但合常理,连江湖人的常理也不合。”乾立淡淡的话语中透露这强大的自信。 而如此笃定的原因,不只是因为莫毅等人的“正常”表现,更因为“假乾坤“的双重隔绝阵法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能破解。 区区三个二三境武夫能有本事破开乾坤宗传承千百年的“假乾坤”阵法?纯粹是天方夜谭。 之所以亲自跟师弟跟踪了他们一整天,也无非是想做到不留后患而已。 本来是不用这么费事的,要想不留后患,直接在山下将莫毅等人全部抹杀是最方便高效的,但乾立考虑到其中还有郡守和县令家的公子,若是不明不白的死了,郡守必定要追问调查,倒是万一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反而平白惹出许多麻烦事,这才让莫毅等人侥幸活了下来。 见掌门师兄如此笃定,马志恒不再多说什么,“师兄,既然他们没有异常,咱们是不是现在就返回乾坤山?” 乾立想了想,道:“为稳妥起见,你回去以后再派几名高手盯他们几天……就用监视嫌疑人的名义。” 马志恒抱拳行礼,“还是师兄想的周到,我回去以后就派人来江霞客栈。” 说完,两人的身影在酒楼楼顶一闪而逝。 江霞客栈,已进入半梦半醒状态的莫毅骤然睁眼,却仍没有起身,只是在心湖中道:“战神前辈,他们走了吗?” “走了,但接下来的几天,会有另一批人过来监视你们,具体要监视几天,他们并没有说……”心湖中蚩尤淡淡的道。 莫毅这才坐起身,将拳头攥的咯咯作响,“战神前辈,我要是成了四境甚至五境的高手,在你的指导下,有没有把握击败乾立和马志恒?” 即便莫毅跟蚩尤说了赤刀中王叔魂魄的事情,但自己最大的两个秘密,身上的那套“折寿修仙系统”,穿越者的身份,却始终没有告诉蚩尤,除了王叔,他不准备将系统和穿越者的身份告诉任何人或者神。 “四境……甚至五境……”心湖中中的蚩尤陷入了沉默,莫毅甚至能想象出一个汉子正坐在玉简之中盘腿思考的样子。 等了一会儿,蚩尤才道:“不可能的,如今马志恒已经借助灼心刀的杀气一举突破,攀升至六境塑魂境,即便我能帮你收回灼心刀并指点你应对招式,你也绝不可能是马志恒的对手,因为不论是指点还是你领会执行,都会有时间上的延迟,等你明白过来,他已经把你打死了,更别提七境金身境的乾立。” 听到这话,莫毅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就继续和马豪他们一起装傻吧……” 说着,莫毅从床上起身,推门出了房间…… 第一百三十九章 商量,与一触即发的大决战 莫毅刚一下地,空海、马豪、桃妩等人便一齐睁开眼睛,原来他们都未入睡。 几人推开房门在走廊探出头互视一眼,马豪指了指自己房间,莫毅等人点点头,朝他房间走去。 进了房间,兔美轻手轻脚关上房门,小步走到桌旁端起茶壶,给众人分发茶碗的功夫,一壶微凉花茶在她内力催逼下重新变得滚烫。 “大家请用茶……”兔美给每人都倒了半碗后,也给自己倒了半碗。 马豪微笑着道一声谢,端起茶碗直接倒进嘴里,咕噜一声吞下肚后气闷道:“他娘的,这狗日的乾立还有完没完了,咱们都离开乾坤山了,还他娘的亲自出马监视咱们,要不是莫兄弟提醒,老子差点露了马脚!” 桃妩听到这话也是一阵后怕,若非时在乌篷船中,莫毅借着棚顶遮挡,用空海的酒在船舱写下“有人监视,不可妄动”八字,她一定会在解决了六鬼帮后第一时间远遁千里,要是那样,此刻她恐怕已经是死人了。 “莫毅,乾立和马志恒真的都走了吗,确定他们不是虚晃一枪?”空海和尚轻声问。 “放心,确实走了。”莫毅指指自己耳朵,“我以前耳膜受过重伤,当世医圣张仲恒张伯伯便用借听之法将两片兔子的耳膜换给了我,随着境界攀升,只要我凝神细听,方圆三十里内哪怕是蚂蚁爬过草地的声音,我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莫毅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在蚩尤残魂的提醒下才察觉到乾立和马志恒在偷偷跟踪他们,那样一说,估计麻烦比亲眼目睹马志恒用魔刀杀人还大。 “兔美,你在我提醒之后也听到了吧?”莫毅转头问。 兔美此时正乖巧的捧着茶碗,一边吹凉气,一边小口小口的喝着,听到大哥问自己,连忙点头,“之前没注意,大哥你提醒以后,我就听到了,只是那声音对我来说太轻了,所以听得不是很清楚。” 说完,兔美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作为一只兔妖,真兔子,自己的听力居然比不上一个换了兔子耳膜的人类,要传出去一定会给其他妖修笑话。 兔美腰间挂着的牌位青光一闪,一缕青烟从中飘出,幻化成小倩的样子。 “我出来透口气,顺便帮你们盯着外面,你们不用管我。”小倩撑着窗沿道。 “有劳了。”莫毅微笑颔首。 “莫毅,我只想问两件事,一,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二,姜若盼和赵栋梁那边会不会露出马脚?”桃妩问的直接而简练,宛如后世的商界女强人。 “他们马上就会让另一批人来继续监视我们,大概会持续几天,所以我们需要继续待在西陵县装没事儿人。”莫毅喝了口茶,接着道,“至于赵栋梁那边应该没问题,他是个十分机敏的人,平日给世人的印象便是为人低调,喜欢深居简出,如今借着姜若盼受伤的理由,多半会拉着梁壁和苏燕一直留在县衙,应该不会露出马脚。” 桃妩眼眸转动,点点头,“赵栋梁的行事作风还算稳重,确实很可能这么做……” 就在这时,空海忽然插话道:“莫毅,我们若是故意留在西陵县,会不会反而显得太刻意了?” 其余四人一愣,马豪立刻皱眉道:“确实有些刻意了,不说别人,光是桃妩要赶去参加五岳大会一事,就没理由在西陵县多呆……” 桃妩要代表远山门参加小五岳比武大会一事江湖皆知,此时离举行的日子已不到半月,若是她还留在西陵县消磨时光,确实容易惹人怀疑。 “要不……我一个人先离开?”桃妩有些不确定的道。 面对乾坤宗这样的庞然大物,桃妩即便是三境高手,经历过许多生死大战,也依旧觉得无助害怕,如果有可能,她还是愿意跟着莫毅、马豪等人一起行动,虽然照样无法跟乾坤宗抗衡,但人多总能安心一些。 “那倒也不必。”莫毅从桃妩的眼眸察觉出了那丝一闪而逝的无助与害怕,实在不忍心让她就这么独自上路,“桃妩,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为何要在比武大会开始前离开宗门,唤作其他人,此时该正在闭关做准备才对?” 桃妩的脸色有些尴尬,下意识道:“其实没什么,只是想在比武之前出来走走,放松下心情而已……” 这种蹩脚理由自然没人会相信,但莫毅仍是道:“原来如此……” 接过桃妩自己先憋不住了,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我告诉你们原因就是。其实我之所以这等紧要关头离开宗门,是因为岳立群实在追我追的太紧,万般无奈之下才,我才找了个外出放松心境的理由从宗门逃出来的……” “岳立群能追的三境武夫逃出宗门?岳立群是谁,这么厉害?”莫毅和兔美有些茫然,他们都不知道岳立群是哪一号人物。 原本严肃的马豪顿时乐不可支,“你不知道啊?!岳立群就是远山门掌门岳卓群的独生子,在远山门中跟桃妩并称金童玉女,江湖人都说他们两个将来若是结成道侣一起修炼,必定能将远山门的实力拔高一个层次,从二流宗门变为一流宗门。” 空海和尚也道:“此事贫僧也听说过,还听说有位丹青圣手曾在岳卓群的六十大寿上献了一副飞鹤衔桃图,让岳卓群大为开怀,亲自邀请那丹青圣手同桌共饮,传为一段让人艳羡的佳话。要知道,那位擅长丹青的柳重宗作为山下凡人,本是被安排在末席的。” 听到这些,生性冷淡的桃妩难得表现出女性化的一面,扶着额头道:“打住打住,聊点别的,我现在一听到什么金童玉女的话就头疼。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传出这么个天打雷劈谣言,害得我十五岁以后都不敢跟岳卓群出现在同一个院子里。告诉你们,我虽然是和岳卓群自小一起长大的,可我对他只有兄妹之情,没半点男女之意,什么金童玉女,飞鹤衔桃,那都是别人胡说的。” 莫毅等人看着桃妩女侠一脸的无奈苦闷,彼此互相一眼,都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杀六鬼时眉头都不眨一下的桃女侠,居然也被爱慕者困扰,实在反差太大,喜剧效果太强。 “够了,事实已经讲给你们听了,再笑我就翻脸了。”桃妩瞪一眼小女童,威胁道,“再笑我把你放鼎里炖了,做一锅图肉汤。” 兔美赶忙点头,表示自己不敢笑了,但那完成月牙的眉眼还是出卖了小女童此时的心情。 桃妩总不能真对同生共死的同伴下手,颓然叹息道:“唉,笑吧笑吧,反正这种这种烦恼不落到你们身上,你们是不会理解的。” 窗口处,小倩伤感的道:“唉,有人求真爱而不可得,有人却为错配姻缘烦恼不已,这就是天意弄人……” “额……”莫毅见小倩还在之前那段情商中泥足深陷,只得安慰道,“小倩,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你将来会遇到真心爱你的人的。” 小倩没有回话,只是默默的继续看着关闭的窗户。 马豪见气氛忽然有些哀伤,轻声道:“哎呀,这些情情爱爱的麻烦事儿以后再说,如今我们的脑袋还别再乾坤宗的裤腰带上呢,还是先聊正事儿吧,莫毅,你说桃妩不离开也行,是什么意思?” 这确实是当下的重中之重,所以人都转头看向莫毅。 “我有一个能让桃妩留在的西陵县的好借口,哪怕是乾坤宗的人听了,也绝不会认为有丝毫不妥的借口。”莫毅道。 “什么借口?”众人忙问道。 马豪见莫毅居然在关键时刻卖起关起来,立刻催促道:“莫毅,别卖关子了,赶紧的!” 跟桃妩想法一样,面对山上的一流宗门,哪怕是铁拳打三江的豪侠,胳膊上能跑马的好汉,也不愿失去一位三境同伴。 莫毅道:“我昨日听到梁壁和赵栋梁等人的谈话,他们似乎要去一个叫‘西陵王墓’的古墓寻宝……” …… 六鬼窟所在的“鱼不归”,是一片水域辽阔的芦苇荡,水道纵横复杂,若非熟悉此地的渔夫带路,即便百十条船一起进入,依旧难辨东西。 此时,天色已过子时,县令赵方带着儿子赵栋梁、苏燕等五百多军卒、贼曹乘坐四十多条小船悄无声息的沿着河道进入鱼不归。 为了不打草惊蛇,四十多条船上没有掌一盏灯,一路滑行,全凭着朦胧月光与老渔夫的经验。 “栋梁,你猜六鬼窟里还有多少河盗?”身穿全套甲胄的梁壁压低声音问。 梁壁身后,四名从郡守府带出来的护卫正如临大敌的朝四周瞭望,四人中三人是一境巅峰修为,一人是二境中期修为。 赵栋梁对死活要跟来剿匪的梁壁十分无奈,心说:“你这样四肢不勤的纨绔子弟,留在县衙等着领功劳多好,干嘛非要跟我们一起来鱼不归,害得我们还要调派人手保护你。” 表面却仍是微笑解释:“六鬼之前为了以势压人,带出了大批善使弓弩的六鬼窟精锐,按照规我们之前的统计来看,六鬼窟如今应该只剩下不到二三百人了。” 梁壁听说只有两三百人,立刻眉飞色舞道:“他们三百人,我们有五百人,看来这次是赢定了。” 赵栋梁笑着颔首,“赢是十拿九稳的,但要付出多少代价却全在我们能不能偷袭得手,伤亡越小,咱们的功劳越大。” 梁壁道:“这好办,等离近了,我让我的人先摸进去,他们的实力不比莫毅那些人差,砍那些河盗也能跟玩儿似的。” 听到这话,一直盯着前方的赵方转过身来笑道:“如此一来,就全依仗梁公子了。” 梁壁笑着摆手,“小事情,小事情。” 之后转头对身后一名身材矮小的汉子道:“展护卫,你等下带着张护卫、赵护卫、王护卫一起潜入六鬼窟,悄悄控制住出各处入口,本公子要来个神兵天降,杀得他们措手不及!” 身材矮小清瘦,留着山羊胡的展护卫,便是四人中实力最强的二境武夫,名为“展硕”,善使一对判官笔,江湖人称“千手判官”。 展硕有些为难的说:“公子,还是让我留在你身边保护你吧,六鬼窟那些河盗,让张护卫他们去就行了。” 一旁的张虎、赵龙、王翰立刻附和。 “是啊是啊,公子,区区几个六鬼窟河盗,我们三个去足够了。” 之前与六鬼的河面大战,着实把他们四个吓得不轻,要是梁壁受一点伤,他们不死也得没半条命。 梁壁摆了摆手,“我跟赵伯伯和栋梁、苏燕在一起,安全得很,你们都去吧,不用管我。” “公子,这实在是不稳妥啊……”展硕道,此时他实在恨急了赵方,心说:“你他娘的哪里那么多话,要是梁壁有个损伤,你就是在剿灭是个六鬼窟也指望升官!” 却见赵方道:“贤侄啊,我看展护卫还是留在船上比较好,虽然贤侄英勇无畏,可老夫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实在需要个像展护卫这样的高手照顾一二。” 梁壁听到这话点了点头,“行,既然赵伯伯需要展护卫照顾,那他就留在船上好了,让张护卫、赵护卫、王护卫去。” 展硕四人忙乐不得的点头答应,发誓绝不敢有辱使命,定牢牢控制住所有出入口。 子夜的鱼不归很是安静,除了渔夫划桨的轻微水声,便只有微风吹拂芦苇的漱漱轻响。 慢慢的,小船无声碾过水中略微褶皱的弦月,朝藏于芦苇荡中的六鬼窟缓缓驶去。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五百余人终于到了与六鬼窟相距二三百丈的近处。 梁壁朝前望去,便看到一座规模颇大的山寨,高达三四丈的围墙上,一条火把组成的火焰长蛇不断闪烁,照亮了围墙外的大片水域,却又让山寨内的建筑显得越发幽暗朦胧。 县令赵方下令暂停前进,因为再往前走,他们就要进入那片开阔水域,没有芦苇遮掩,他们很快就会被角楼内的河盗发现。 第一百四十章 如幽灵般剿灭河盗 正当五百余人都鼻息等候命令时,县令等人身旁的芦苇丛中忽然唰的一声,跃起十几团黑影! 立在周围船上的贼曹顿时大惊,正欲呼喝拔刀,展硕一声低沉冷哼同时在贼曹们耳中响起。 “慌什么,不过是白鹭而已!” 话音未落,展硕右手扬起,不见手上有什么暗器飞出,只听得细如蚊蝇的嗖嗖嗖声音响了十几下,那群受惊飞起的白鹭立时石头般栽入芦苇丛中。 “不愧是人称千手判官的展护卫,这一手暗器功夫简直出神入化!”赵方忍不出低声喝彩。 展硕抱了抱拳,“县令大人过奖了,只是些武夫的微末手段而已。” 县令赵方呵呵一笑,“展护卫谦虚了。” 梁壁低声对赵栋梁道:“难怪那帮河盗连暗哨也不设,原来是有这些带毛的畜生给他们无偿通风报信,六鬼帮的家伙还真是将地利利用到了极致。” 赵栋梁微笑道:“再聪明的计量,到了梁兄这里,还不是手下护卫一抬手就解决的事情?由此可见,小聪明在真实力面前,半点用处也没有。” 这记不着痕迹的马匹简直拍到了梁壁的心缝里,高兴地梁壁骨头都轻了二两,笑道:“哈哈,赵兄弟这句话说得好,在真正的实力面前,这种小聪明确实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之后,县令赵方便下令自己手下的六名高手供奉配合张护卫等人一起潜入六鬼窟。 梁壁手下三名武夫护卫朝公子抱一下拳,各带两名供奉贴着湖面朝六鬼窟三面掠去,刹那间便消失在朦胧夜色之中。 六鬼窟最外面的围墙是建在水里的,由一根根钉入河床的粗大松木构成,规模不小,耗费了六鬼大半财力,既能让船只直接驶入岛中内湖停靠维护,又能将大部分想泅水潜入六鬼窟的高手挡在墙外。 张虎是四大护卫中实力仅次于展硕的高手,控制六鬼窟的正门的任务自然落在了他的头上。 张虎点着水面,如一只贴着湖面飞行的飞鸟,悄无声息的带着两名县令手下两名供奉来到墙下,三人轻柔的滑入水中,守门河盗无一人察觉。 “我先上去,你们随后跟上。”张虎用传音入密之法对两名实力为市井江湖二流好手的供奉吩咐道。 两名供奉点点头,表示一切都听张护卫安排。 张虎颔首,脚在水中一踏,直接跃上墙头。 墙头上一名负责守夜的河盗眼前一花,就看到一个高大汉子立在身前,刚想拔刀呼喊,张虎已经无声无息的拧断了他的脖子,跟着如风般朝左右两侧先后掠出百十步,将另外十二名河盗直接击毙。 两名供奉在湖水里浮着,就听耳旁忽然响起张虎的声音。 “上来吧。” 两名供奉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羡慕之色,这就是山上武夫的实力啊,才刚上就赢解决战斗了。 两人脚在水中一踏,跃上墙头,就看到两旁地上各躺着六名身材健硕的河盗,心中更加佩服。 杀十二个只会些粗浅功夫的河盗不难,难的是在瞬间就悄无声息的要了他们的命,从站位来看,这两个六人组的站位都只相隔十数步,几乎是吞口口水都能被同伴听到的距离。 “张护卫武功高绝,李某(钱某)佩服的五体投地。”两名供奉抱拳道。 “二位不必客气,我的修行天赋远不及二位,相信假以时日,你们在武道一途必定能超过我。”张虎是个谦虚的性子,立刻笑着拱手还礼。 他转头朝右侧狭长的通道深处望去,吩咐道:“我去右边,你们去左边,等杀光了这面墙上的河盗,我们便回到此处集合,打开寨门,此事只要作得漂亮,相信奖赏少不了。” “是!”李钱两名供奉抱拳道。 芦苇丛中,梁壁等了半盏茶功夫,便开始不耐烦起来,“怎么张虎他们去了这么久还不发信号,他们三个山上武夫难道还能被一帮河盗缠住不成?” “公子别急,张虎他们要杀一群乌合之众自然易如反掌,但赵县令要他们无声无息的控制各个出入口,还要让大部队不受到任何抵抗的攻入六鬼窟,这难免需要费一番周折。”展硕解释道。 “呵呵,展护卫说的没错,要想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那些河盗眼前,费一些时间是必须的,贤侄不放在耐心等等。”赵方微笑道。 忽然,展硕抬头看去,夜空中,三簇指甲盖大小的淡绿色烟火朝高处掠去,立刻道:“张虎他们发信号了,我们可以进六鬼窟了。” 那三簇淡绿烟火小如弹丸,除了展硕这种目力惊人的山上武夫,普通人即便瞪大了眼去看,也未必能看得到,比如赵方。 他朝空中使劲的瞅着,依然没发现什么信号,倒是赵栋梁看到一簇绿光一闪而逝,低声道:“父亲,没错的,刚才确实有信号出现。” “好,既然如此,便按原计划行事!”赵方道。 命令层层传达,刹那间,数十条船驶出芦苇丛,分成三路朝六鬼窟滑去。 六鬼窟的一座座在小竹楼里,河盗和妇人孩子们大都睡得正酣,四十几条小船无声的滑进围墙,就如同恐怖的梦魇般无声的浸入了他们的梦境。 一盏茶功夫过去,街上巡逻的二十多名河盗早已气绝,正站在墙头上朝岛内的梁壁发现赵栋梁朝他递来的一张软弓,一支响箭,不明所以。 “今日能如此顺利,全仰仗梁兄手下那三名高手护卫,所以我和父亲都决定将发动总攻的任务交给梁兄。”赵栋梁微笑道。 梁壁最爱出风头,立刻眉飞色舞的道:“赵伯伯也说让我来发动总攻?” 赵栋梁微笑颔首,“是,父亲在去后门指挥时特地交代了我好几遍。” “哈哈,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梁壁笑着张弓搭箭朝天空射去,站在身侧的展硕知道凭这张软弓,响箭绝对发不出多大响声,怕公子不尽兴,左手偷偷在袖中朝箭矢一弹,一枚铜钱飞速掠出,正撞在箭尾,响箭得了强大助力,速度骤然攀升,在夜空中发出犹如鹰啼的尖锐啸声,响彻整座六鬼窟。 一些经验老道的老河盗听到响箭声纷纷进行,正欲起身去摸兵器,房门便轰的一声被人踹开,大队军卒贼曹呼喝着:“投降不杀!”冲了进来。 一时间惊呼声,求饶声,厮杀声,刀剑长矛捅入身体的噗噗声,妇人孩子的哭泣声混在一起,整座六鬼窟乱成一团。 后门处,赵方特地让军卒贼曹们息了火把,装出一副一切如常的样子守株待兔。 果不其然,等到岛内厮杀声起,立刻就有数十人从各处密道涌向后门,赵方恨极了这帮河盗,冷声道:“将这些狡猾的河盗乱箭射死。” 答应声响彻天际,一只只火把亮起,照的后门处亮如白昼,百余名善于射箭的好手张弓搭箭,瞬间便将那些从密道中逃出来的河盗射成刺猬。 只用了半个时辰,六鬼帮便被彻底剿灭,而赵方那边不过伤亡几人而已,堪称大胜,激动地赵氏父子和梁壁浑身颤抖。 …… 翌日清晨,耀眼的晨辉透过窗户缝隙照在姜若盼脸上,姜若盼叮咛一声悠悠转醒,迷茫了半天,才从浓重的药味儿中确定自己正躺在医馆的厢房。 “我是被那人打伤后昏过去的吗?” 姜若盼检查了下自己的身体,发现除了胸口还有些刺痛外并没有其他外伤,正要起身去找师妹,却发现自己对面的床榻上躺着一个缠满纱布的女子,驼着背,脸色苍白。 “是那个独自一人冲向楼船的姑娘?!”姜若盼一下就认出了温同武,起身往她的床榻在走去。 温同武此时已经被人清洗干净,那张满是污垢的脸露出真容,是个长得虽不惊艳却十分秀气温婉的女子。 所谓相由心生,姜若盼本以为污垢下会是一张如同男人般硬气坚毅的脸,却没想到居然是个如此温婉长相的女子,不禁有些失神。 “师傅、师兄……我终于替你们报仇了……”昏睡中,女子似乎想到了伤心往事,两行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流淌。 姜若盼叹了口气,起身去投了快手巾帮她擦拭,自己的伤势并无大碍,作为山上武夫的姜若盼能感觉得出来。 手巾微凉,温同武的眼珠子动了动,悠悠转醒。 她先是迷茫的问一句:“我这是在哪儿?”跟着瞳孔剧烈收缩,抬手就往枕头下摸去。剧烈的动作牵动了伤口,疼的她眉头紧皱。 “别怕,我不是丁无常的人,丁无常应该已经被你杀了。”姜若盼轻轻按住温同武的右肩左臂,以免她伤了她和自己。 “你……你不是丁无常的人?你怎么知道丁无常已经被我杀了?”温同武被姜若盼轻易制住,知道对方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我是素心宗弟子姜若盼,绝不是丁无常的人,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之后姜若盼分析道,“至于为什么知道你已经杀了丁无常,是因为之前你在梦话中说自己已经替师傅和师兄报了仇,而且反过来想想,如果你没有杀了丁无常,此刻又怎么会躺在医馆,如果丁无常活着,你就应该死了才对。” “我杀了丁无常……”温同武愣了愣,脑海中一幕一幕如跑马灯般不断闪现。 自己本来是一人冲向楼船,后来身旁忽然多了个气质清冷出尘的背剑女子,再后来…… 温同武终于想起来自己砍下丁无常头颅的一幕,她长舒了口气,身上的力气仿佛沙漏般流逝的一干二净,“对,我昨天已经杀了丁无常,已经杀了丁无常……” “姜姑娘,温姑娘,你们是已经醒了吗?”屋外,一夜未眠的徐梦和胡强轻声道。 昨天他们本该跟着莫毅等人去江霞客栈,或者直接回青烟门,但两人觉得那样实在过意不去,便决定留在医馆,跟一众县衙衙役一起守卫姜若盼和温同武,也算是出了一份力。 “我们醒了,请进。”姜若盼知道是徐梦和胡强,便答应了。 门吱呀一声推开,徐梦独自走了进来,见姜若盼已经能自己下床走动,顿时喜道:“姜姑娘,你能下穿走动啦,真是太好了!温姑娘,你也醒啦?” 姜若盼见徐梦眼眶里满是血丝,知道是在门外守了一夜,起身谢道:“有劳徐姑娘和胡兄弟通宵守护,若盼感激不尽。” 徐梦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姜姑娘,我这就去请大夫过来,顺便给你们端早饭。” 说着徐梦转身朝外走去。 “等等!”姜若盼和温同武异口同声的道。 “怎么了?”徐梦重新走了回来。 “那个……那个……徐姑娘,能帮我去烧鸡店买只烧鸡吗?钱……钱等我赚到了立刻还你……”温同武红着脸道,“师傅以前说过,人如果受了外伤,就必须要多吃肉,那样能好得快些……” 徐梦和姜若盼同时哑然,徐梦没想到温同武伤成这样居然还要吃烧鸡,而且担心没钱付账,姜若盼则是没想到温同武居然对昨天那场大战的结局毫不关心。 “温姑娘不用担心钱的事,这几天你的吃穿用度和治疗费用都被县令大人包了,所以你想吃什么都可以,不过得大夫先同意。”徐梦笑道。 “县令大人包了?这是为什么?”温同武一愣。 “嘿嘿,因为你是诛杀六鬼帮的功臣啊,县令大人自然要好好款待你啦,等好了以后,你还能得到一大笔赏钱呢。”没了六鬼这心腹大患,徐梦的心情明显大好,人也重新变得开朗。 “原来如此……”温同武恍然大悟,忙问,“徐姑娘,丁无常的脑袋在哪儿,我还要带他的脑袋回去祭奠师傅和师兄呢!” 姜若盼也道:“徐姑娘,找大夫和端吃食事情不必着急,你先给我们讲讲昨天那场大战后来如何了,你知道的,我在水里……” “哦,对对对,是我糊涂了,你们两个都早早昏过去了,所以不知道昨天后来发生的事情。”徐梦拍了拍额头,朝屋外喊道,“师兄,我要在屋里陪姜姑娘、温姑娘说话,你去找大夫来,顺便买些吃的回来,烧鸡烧鹅烤羊什么的,都多买一些!” “知道了,我这就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驼背女子的过去 趁着胡强去请大夫的功夫,徐梦先将昨日的战果略略说了一遍,让姜若盼和温同武二女先吃颗定心丸,之后等大夫来给二女仔细瞧过,出去开药煎药期间,才开始娓娓道来,讲述起昨日一战的始末。 瞧不出来,这个长相妩媚的姑娘竟很擅长讲故事,将昨日一战讲的绘声绘色,跌宕起伏,连一心只想着报仇雪恨,不怎么关心其他五鬼死活的温同武都听得入了迷。 “回了县衙以后,莫公子便带着桃女侠、马大侠等人回了江霞客栈可惜,而赵县令和赵公子等人,则率领一众军卒贼曹连夜去了鱼不归,打算趁胜追击直接荡平六鬼窟。”徐梦用葱段般的指头点着嘴唇,看眼窗外天色,猜测道,“嗯……估摸着现在应该以及分出胜负了……” 说完,三女一起陷入沉思,却不知各自在想些什么。 窗外,几只麻雀飞过,落在院中一颗梧桐树上,叽叽喳喳的叫着,将三女的思绪拉回现实。 “我要去江霞客栈向桃女侠、马大侠、莫少侠当面道谢!”温同武坚定的道,“没有他们,我昨天肯定没有和丁无常单打独斗的机会,恐怕早就被乱箭射死了。” “好,等你的伤口愈合了,我陪你一起去!”姜若盼道。 一想到自己被莫毅从水中抱到船上,姜若盼俏脸微红,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有点甜又有点酸的情绪。 “等伤口愈合?那得等到什么后去?!”温同武摇头道,“等吃了早饭,我立刻去江霞客栈道谢。” “啊?这么急吗?”姜若盼惊讶道。 “嗯!他们三位对我有大恩,如果我不在醒来的第一时间赶去道谢,以后就没有颜面在行走江湖了!”温同武固执的说。 “这……”姜若盼看着全身裹着纱布的温同武,犹豫半天,才点头道,“好吧,那等会儿吃了早饭,我就请人抬你过去。” 温同武正想道谢,却听外面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这么早就要出门吗?” 三人一愣,随后都欢喜的朝门外看去,莫毅等人站在门外微笑。 “能进来吗?”莫毅道。 “莫公子,快请进,快请进!” 徐梦眉花眼笑的起身迎接,姜若盼也笑脸相迎。 对于武夫而言,每日以运转周天之法睡一个时辰,便能够达到普通人睡三四个时辰的效果,所以哪怕莫毅等人昨天聊到深夜,今早依旧早早的起了床,想着左右无事,便一起来了仁心医馆。 桃妩对温同武颇为欣赏,径直来到床前问:“你感觉怎么样?” 温同武不顾伤口咬牙坐起,朝桃妩三人拜谢道:“望北村温同武,谢过三位大恩,将来若有任何差遣,温同武万死不辞。” 说完在床榻上连磕三个响头,身上伤口顿时崩裂,殷红的鲜血眨眼就浸透了纱布。 莫毅见温同武向自己磕头,下意识就想让到一边,被桃妩和马豪拉住,三人一起站直身子受了温同武三拜。 “你的心意我们知道了,快躺下休息吧,你的伤口很深,不好乱动。”桃妩道。 温同武不是不知道疼,只是有些事情,哪怕疼死也必须要做,这关乎她的武道。 感受着浑身如潮水般涌来的剧痛,温同武抽着冷气躺回床上,结果压倒了后背的伤口,疼的她龇牙咧嘴。 空海和尚知道自己该出手了,唱句佛号来到窗边,掏出一瓶上好金疮药道:“女施主,你的伤口崩开了,需要重新上药才行。” “有劳大师了……”温同武颤声道。 作为江湖儿女,温同武自然不会再要命的时候讲究什么男女有别,何况医者父母心,还是个四大皆空的大和尚。 莫毅递过来剪刀和干净纱布,为了避嫌,带着马豪、卫青一起转身去了屋外。 关上房门,刚想感慨几句,却听屋里姜若盼、杨柳、徐梦,甚至空海,都发出“呀”的一声惊呼。 “空海师傅,出什么事了,要不要把大夫喊来?”莫毅忙问。 其实他这也是病急乱投医,空海和尚的医术早就跟市井明医不相上下,若是有什么问题连空海都解决不了,那除了张仲恒和那群宫廷御医,这世上估计也没几个大夫能解决得了。 “莫毅,你们都进来……”屋内传出空海的声音。 莫毅三人推门而入,就看到了裸露着后背侧躺的温同武,三人也是惊呼出声。 纱布已经剪开,三条长长的创口已被上好金疮药覆盖,如结了一层粉红色的痂,但让莫毅三人吃惊的不是这三条创口,而是温同武弯曲的背脊上那两只黝黑的手掌印。 “这莫非是丧魂掌?”马豪皱眉道,“温姑娘,你莫非不是天生驼背?” 温同武的脊柱扭曲处赫然印着两只黝黑掌印,这不能不让人怀疑。 温同武此时是面对墙壁侧躺,没人能看到她的表情。 却听她轻声道:“嗯,我的脊梁是丁无常打断的……” 跟着,他便诉说起了当年丁无常欺师灭祖的往事。 那是十年前的下雪天,一个温同武永生都难以忘却的下雪天。 当时正是大年三十,转过天来便是新年,一生只收了周正,丁无常,温同武三名弟子的贾旭,特地带着大徒弟周正,二徒弟丁无常去山里打了头獐子回来,想着晚上一起吃着獐子肉守岁。 回了隐居的茅屋,年仅十六岁的温同武正在准备年夜饭,听到院门打开的声音探头一看,顿时眉花眼笑,“师傅,大师兄,二师兄,如今大雪封山,你们居然还能打这么大一头獐子回来,真是好本事哩!” 年逾花甲的贾旭哈哈一笑,抚须道:“运气好,运气好而已,小武啊,饭菜烧的怎么样了?我们三个在山里转了一下午,可都饿坏了。” “做好了,最后一个菜马上出锅!”温同武看着肩扛獐子的大师兄笑道,“大师兄,我力气小,这大一头獐子我可料理不来。” 周正是个身材魁梧,模样憨厚的汉子,他为了下肩膀,将獐子丢到地上,笑道:“放心,知道你是个惫懒丫头,这獐子我亲自料理,一半烤一半炖。” 温同武嘻嘻一笑,继续去料理那道鸭架子炖白菜。 作为一个被师傅在大雪天抱回来的婴儿,在温同武眼中,师傅就是父亲,大师兄就是大哥,被大哥说几句惫懒丫头什么的,根本不算事儿。 “师傅,您先跟二师弟进屋吧,我这里一会儿就好。”周正道。 “师兄,这次还是让我来吧。”丁无常拦住了要去厨房取铜盆接血的周正,“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是吃现成的,说起来脸都红,这只獐子就交给我来料理吧,你和师傅都进屋歇着。” “这……”周正有些拿不定主意,因为他从没见过师弟下厨。 “呵呵,师兄,师弟我虽然家境尚可,用不着下厨,但当年为了寻访名师学艺,也没少自己在荒山野岭料理野味,你就放心进屋歇着吧,陪师傅喝口酒暖暖身子。”丁无常说着就将贾旭和周正推进了屋,自己去往厨房。 “二师兄,你太卑鄙了。”厨房里,温同武忽然道。 “嗯?怎么了?”丁无常身体微僵。 “你会烧菜居然也不早点说,这几年天天吃现成的,也不来给我帮个下手,哼,实在太卑鄙了!”温同武鼓着腮帮子不满的道。 “啊?哦,呵呵,好,那以后就换我来做饭,让你天天吃现成的。”丁无常笑道。 “嘿嘿,我开玩笑的,烧菜做饭这种事,我早就干顺手了,一天不进厨房浑身都不自在。”温同武自然不会真跟师兄计较这些,师傅说过,同门师兄弟,那就是一家人,不能计较太多。 丁无常端着铜盆出门,将要跨过门槛时,忽然转头道:“师妹,你的铁棒功练得如何了?” 温同武随口道:“一般般,大冬天的不太想动弹,练功的事儿等开春雪化了再说吧。” 丁无常眼神闪烁,“练功还是要用心练的,别辜负了师傅对你的期望,师傅的铁棒功可是不轻易传授弟子的。” 温同武还不知道丁无常早已对师傅不传他铁棒功而心怀怨恨,也没当回事儿,只是随意的点点头。 不多时饭菜便做好了,温同武端着托盘去往里屋,经过院子的时候看到二师兄已经扒下了整张獐子皮,连烤獐子的篝火也生好了,不禁赞了句:“二师兄干活真麻利,真人不露相啊!” 惹得丁无常笑着点头。 进了屋子,炭火已经屋里烘的暖洋洋的,温同武跑了两趟,将饭菜都端上炕,这才欢天喜地的脱了棉袍,往炕上一坐,拿起筷子就要夹菜。 周中赶忙拦住,“师妹,先别动筷子,师弟还没来呢,过年这顿饭一定要所有人一起动筷子。” 当年性格暴烈如火,凭一双铁棒打遍黄河两岸的贾旭如今已成了隐居闲汉,他笑呵呵的道:“小武饿了就先吃点,女娃娃嘛,扛不住,我们两个等这无常就好了。” “嘻嘻,就知道师父对我最好了。”温同武甜甜一笑,拿起筷子后朝大师兄狠狠瞪了一眼,“哼,大师兄不让我吃饭,这笔账我记下了!” “额……”周正顿时满脸尴尬。 贾旭年纪大了,就喜欢看这些小儿女间的斗嘴,乐的哈哈大笑。 两人喝酒闲谈,不知不觉就说起了丁无常的事。 “师傅,二师弟也呆了五年了,信心人品都没话说,是不是可以传他铁棒功了?”周正问。 贾旭想了想,颔首道:“嗯,过了十五,你就传他心法口诀吧……” 一旁已经吃了七分饱的温同武立刻高兴地欢呼道:“太好了,将来我们可以一起练铁棒功了,万岁!” 不多时,院中飘来烤獐子的浓郁肉香,丁无常道:“师傅,烤獐子再有一盏茶功夫就好了,另一半也炖上了,不过炖肉是越炖越香,我打算用小火炖到明天早上再吃。” “好,都听你的。”贾旭笑道。 一盏茶功夫过去,丁无常端着香气扑鼻的烤獐子肉进了屋,见桌上的菜已经动过,不禁眉头微蹙,笑骂道:“师妹,不用说,又是你先吃了吧?没规矩,只有师傅才能动第一筷的。” 温同武扭着身子吐了吐舌头,“师傅特批我先动筷子,不高兴你找师傅去。” 丁无常无奈苦笑,将斩成四大块的樟子肉放在桌上,自己也脱了鞋坐到炕上。 “别光吃菜,也吃点烤獐子,补气血的。”丁无常将一大盘樟子肉放在温同武身前。 之后贾旭便拿起筷子,撕了条樟子肉放进嘴里,笑着道:“无常,这樟子肉烤的相当不错,辛苦了。” 丁无常笑道:“大家吃的开心就好。” 贾旭已经动了第一筷,年夜饭便算正式开席,周正和丁无常碰了一杯酒,也开始吃起菜来。 一时间聊天喝酒吃菜,热闹而温馨。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周正按住肚子皱眉道:“我的肚子好像有些不舒服,难不成是在山里着了凉?” 贾旭也眉头微皱,“我也有点不舒服,这是怎么回事?” 作为武夫二境的高手,一口真气护在丹田,按理说是不会像普通人那样着凉肚子疼的? 咣当,温同武的筷子掉在了桌上,两人转头看去,发现小姑娘已经疼的满头汗水。 “怎么,你也肚子疼?”周正忙问。 话音未落,一掌自右侧打来,正中周正右肋,周正口吐鲜血朝墙壁撞去,跟着桌上一阵掌风刮过,贾旭双掌递出,已跟突然偷袭的丁无常对了一掌,丁无常实力不济,直接口吐鲜血跌下火炕。 周正撞在墙上,重新跌回火炕,噗的吐口鲜血,不敢置信的道:“师弟,你……你做什么?” 一旁脸色苍白的贾旭抛给周正一只瓷瓶,呼吸微促的说:“这毒好生厉害,阿正,你快喂师妹服下解毒丹,她樟子肉吃的最少,中毒不深!” 周正右肋已断了大半,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的朝右歪斜,但接过瓷瓶,仍是毫不犹豫的将所有药丸都倒进温同武嘴里。 师傅的言外之意他听明白了,自己和师傅吃了太多樟子肉,中毒太深,已经没救了,只有师妹还有一线生机。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有的治 “嘿嘿……老头儿……别白费劲了。我这七绝散又叫‘山上哭’,是唐门用七种山上毒药配制而成,只要吃够了量,就算你是二境武夫也没办法把毒逼出来。”火炕下,嘴角渗血的丁无常喘着粗气狞笑。 贾旭不置可否,只是默默打坐运功。 一旁周正喂温同武吃下药丸,点住其身上几处气血运行的要穴,转头悲愤吼道:“丁无常,我们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下毒暗害我们?!” “呵呵,为什么?你说为什么?”丁无常冷笑,“老子的给这死老头子当了五年怪徒弟,这狗日的到现在还防着我,还不肯传我铁棒功的心法,你说他该不该死?!” “你……你……”也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毒气游走,周正听到这话脸立时黑了下来,他悲愤道,“师弟,师傅已经跟我商量好了,来年过了十五就会传你铁棒功的心法。” 丁无常一挑眉毛,揶揄道:“呦呵,这么巧啊,一中毒就商量好了,效率还挺高。” 周正道:“师弟,江湖规矩,师傅在传授弟子绝技之前,都要花上几年时间考验徒弟心性,你是带艺投师,这规矩应该知道的呀!为何要如此心急?!师傅就咱们三名弟子,肯定不会偏心的!” 丁无常擦去嘴角鲜血,冷笑道:“哼,就老头子那个铁棒功,你们看的上,愿意花十几年去等,我丁无常可不愿意,能在这穷乡僻壤浪费五年,已经是老子的极限了。” “你……”周正还要再说,却被贾旭打断。 “唉,算了,事已至此,只能怪为师当年瞎了眼,多说无益。”贾旭道,“阿正,你快带小武离开这儿,我来拖住这畜生。” “师傅(师傅)!”周正和温同武哪里看不出师傅已存了死志,不禁泪流满面。 “别说了,快走!”贾旭吼了一声,扯下两条桌腿骤然爆起,朝丁无常扑去。 “跑?呵,你们今晚都要死,谁也跑不了!”丁无常早有准备,手往怀中一摸,抽出两柄短刀,且战且退,打算将贾旭耗得毒发身亡。 “师傅!”周正吐了口血,知道师傅心意已决,强撑着一口气背起几乎瘫软的温同武破窗而出,从后院逃往白雪皑皑的山林。 进入山林前,温同武用尽全力回头看了一眼,小小的窗户里,师傅忽然毫无预兆的喷了口血,脚下顿时踉跄,丁无常狞笑一声,反身一刀便捅进了师傅小腿。 “师傅……”温同武哭嚎道。 进了山林,周正一面奔逃,一面用石子将树上积雪打落掩盖足迹,约莫跑了一个时辰,忽然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噗的喷出,摔倒在地。 许是师傅的药起了效果,温同武腹内肝肠寸断的感觉减轻许多,她勉强爬起身,将师兄连拖带拽的拖进了一个隐蔽的山洞,压低嗓子哭嚎道:“大师兄……大师兄……你快醒醒呀……” 周正勉强睁开眼睛,拍了拍温同武的手背,虚弱无力的说:“小……小师妹……从今以后,师傅和大师兄就不能在照顾你……你了,你……你可要努力习武了,切……切不可再那么惫懒了……” 说话间,黑血止不住的从口中涌出,打湿了沾满冰雪的衣襟。 “大师兄,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我以后会努力习武的,求求你不要死!”温同武涕泪横流的道。 对她来说,师傅和周正就是她的亲人,她不敢想象天地之间若是没有了师傅和大师兄,她该何去何从。 “小……小师妹……别哭了,当心把丁无常引来……”周正艰难的道,“小师妹,师傅和梁国……梁国的登云观观主是生死之交,你……你去投奔他……我……我的……我的钱袋里有些钱,是这几年打猎攒下来的,你拿去路上用吧……小师妹,咱们铁棒功的心法你最后几篇还没背熟,大师兄还点力气,再给你背一遍,这次可要用心记啊……” …… 病房内,温同武泪流满面的讲着往事,点点滴滴就如同一滴滴滚烫的铁水滴在心头,听得众人无不唉声叹息。 顾盼儿和徐梦最多愁善感,听到最后不禁潸然泪下。 “我后来在山里东躲西藏的几天,最终还被丁无常发现,就一路往山崖跑,想着就算是摔个粉身碎骨,也绝不能被那个畜生抓到,谁知道我都跳崖了,那畜生竟然还不放心的追上来打了我两掌,我的脊梁骨就是那时候断的。” 此时温同武已换成了仰卧的姿势,好方便空海处理自己腹部的伤口,但话却依旧不停,“谁曾想那畜生要我死,老天爷却要我活着给师傅和大师兄报仇。本来我身下是一片乱石滩,砸在上面必死无疑,可那两掌却改变了我的方向,硬生生让我朝外多飞出去十几丈远,直接摔进了河里,那一年何冰化的早,我就随着河水飘出去两三里远,后来被一个猎户救了起来……” “想不到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忘恩负义的畜生,真该把他碎尸万段!”卫青气的火冒三丈,恨不能再砍丁无常几剑。 温同武感激的看了卫青一眼,接着道:“后来我在猎户的帮助下养了半年伤,等能够走了,就直接去了梁国。登云观的于观主是位重情义的好人,见到我之后,二话不说就耗费数十年功力给我疗伤,还不惜拿出观内秘藏灵药,硬生生让我恢复了习武根基……” 莫毅点头道:“能让于观主对朋友的徒弟做到这份上,想来你师傅当年是有大恩于于观主的,这也算是好人有好报了。” “大哥,我能问个问题不?”杨柳举了举手。 莫毅一愣,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不许问些插科打诨的问题。” “不是插科打诨,是很严肃的问题。”杨柳认真道。 “小姑娘,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你大哥有恩于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温同武见小丫头一脸跃跃欲试,又补了一句,“你是不是想学我师傅的铁棒功,这没问题,只要你对着我师父和师兄的牌位磕三个头,我就代收你为弟子,将招式心法都传授给你。” 说到这儿,温同武伤感的道:“我的脊梁歪了,无法再将棒法使得灵巧迅猛,才无奈取巧换了双刀,借助利刃之锋增加威力,你根骨极好,学铁棒功很合适。” “不是不是,我不是想学铁棒功!我是想问你这么多年为啥不洗脸,那一层厚厚的老泥糊在脸上,不难受吗?”杨柳认真地问,“你明明长得还不错呀,干嘛要蓬头垢面的?” 对于习武一事,她才没兴趣跟温同武学,大哥这么厉害,想学也跟大哥学啊! “额……”莫毅等人几乎同时垮了下肩膀。 莫毅抬手给了小丫头一个板栗,愠色道:“不是不让你问插科打诨的问题吗,怎么还问?!” 杨柳捂着额头撅着嘴,十分委屈的抗议,“这怎么是插科打诨的问题哩,这明明是很严肃的问题!除了她,我还没见过哪个江湖人这么邋遢呢!” 温同武哑然,随即哈哈大笑。 杨柳见温同武没有生气,立刻理直气壮的双手叉腰,“看吧,连温姐姐也觉得这是个好问题哩!” “额……” 众人无语,却也只能摇头苦笑,气氛从悲愤变的轻松,也不能说不好。 “小姑娘,我之所以蓬头垢面,是因为大仇未报,无颜面对师傅和大师兄的在天之灵,从今往后,我会天天梳洗打扮的。”经过杨柳的插科打诨,温同武心里酸楚少了许多,看杨柳也越发顺眼,“小姑娘,你真的不学铁棒功吗,很厉害的,当年我师父在江湖上很有名的。” “不学不学,我现在早上不但要练太极拳,还要耍好几趟艳阳刀,实在忙不过来了。”杨柳将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唉,可惜了……”温同武叹了口气,却也不在勉强。 空海上好伤药,起身道:“温施主,贫僧的金疮药药效尚可,只需两三日,你的伤口便能恢复如初。” 温同武感激的抱拳致谢。 空海却笑着摆手道:“不忙道谢,等温施主的背脊与断魂掌一并好了以后再道谢不迟。” 温同武一愣,随即苦笑道:“空海师傅不必安慰同武,我中的丧魂掌掌毒已深入肺腑,连于观主也说无法根治,而脊梁已经错位多年,早已长死,还能够行动自如已是万幸,哪里还治得好。” 空海微笑问:“那于观主是何境界?” 温同武下意识答:“三境中期。” 空海呵呵一笑,摊手指向桃妩,“桃女侠三境巅峰修为。” 又指向马豪,“马大侠三境巅峰修为。” 最后指向莫毅,“莫少侠……” “勉强算二境巅峰。”莫毅道。 温同武听出了空海和尚话里的用意,不激动容,“空海师傅是想?” “呵呵,两位三境巅峰,一位二境巅峰,在辅助以贫僧的粗浅医术,要将温施主体内的掌毒逼出,脊梁复位,不算太难。”空海和尚笑道。 “真……真的可以吗?”温同武颤声道。 不论男女,谁愿意顶着个罗锅过一辈子,何况掌毒不时发作,每次都痛的撕心裂肺。 马豪哈哈笑道:“我就欣赏这种不惜一死也要替师傅报仇的女豪杰,空海师傅,你要我干什么,只管说就是。” 桃妩也道:“我与温姑娘甚为投缘,有需要出力的地方但说无妨。” 莫毅耸了耸肩,“我最爱多管闲事了,大家都知道的。” 徐梦想起莫毅之前在茶楼三言退六鬼事迹,不禁掩嘴一笑,其他人也哈哈大笑起来。 “多谢诸位,多谢诸位。”温同武顿时红了眼眶。 众人都在等着空海说出治疗方法,却见胡强拎着两个大食盒从月亮门走进园中,“师妹,温女侠,姜女侠,早饭买回来了,烤鸡烤鸭烤羊腿,样样都有!莫少侠,你们也在啊?!” 等温同武和姜若盼吃过热热闹闹的早饭,空海便将医治之法说了出来。 其实很简单,就是先合莫毅三人之力将温同武体内的掌毒逼出体外,在让马豪以精妙拳罡重新打散温同武受伤长死的脊柱,由空海重新接直,在服下一颗莫毅方寸物中几乎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上品灵药,一切便大功告成。 如今温同武背部伤口深可见骨,将掌毒逼出体外的难度大大降低,可谓天赐良机。 当然,这也是听上去简单做起来难,比如人体经络复杂无比,要让莫毅三人的真气在温同武体内相互配合,合力将掌毒推出一座座气府窍穴便难于登天,而要准确的打散温同武的脊柱更是难上加难,稍有不慎,温同武就会成为瘫子,比现在更加凄惨。 所以哪怕是马豪对自己的拳法信心十足,在听到空还提以后也不近眉头紧皱。 “马大侠,桃女侠,莫少侠……”温同武轻声道。 正皱眉不语的三人闻言转过头去看向床榻上的温同武。 “同武的仇已经报了,此生再无牵挂,三位大可放手施为,不比顾忌同武,与其这样活着,我宁可去拼一下那万中无一的机会。” “这……”三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良久,马豪一拍大腿,“好,就拼一把,不就是把拳罡控制的细如发丝吗,老子也不是办不到!” 一人带头,桃妩和莫毅也有了底气,桃妩道:“我修炼的功法本就不是霸道一路,哪怕跟你们的真气相碰,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冲突。”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演练一天,等配合熟练了在合力将温姑娘体内掌毒逼出体外!”莫毅道。 这句话给了马豪灵感,“对啊,还能演练一下,回头我去买几头猪崽回来试试拳,猪也有脊梁骨,要是能把猪脊梁顺利打散,想来就十拿九稳了!” 众人都是说干就干的行动派,否则也不会成为江湖人,杨柳和卫青等人立刻自告奋勇去坊市买猪仔,莫毅则和桃妩、马豪直接在病房里演练起真气配合。 第一百四十三章 用真气穿针引线,拿后世的名菜招待汉朝的豪侠 要如何将三人真气合在一处,于奇经八脉中共同进退? 空海想出的办法是“穿针引线”。 床榻旁,温同武目不转睛的看着桃妩将手中一枚绣花针用真气托到空中,莫毅则和马豪则一人控制一根细线朝针眼晃晃悠悠飘去。 即便是能够御剑斩人头的三境武夫,也从未将真气控制到过如此精细的程度,实在太难了,三人互相配合,一人缓慢控制绣花针转动,两人仔细的将线头朝针眼里穿,往复数十次,累的额头冒汗,竟未能成功一次。 又试了近百次,桃妩气喘吁吁的道:“歇一下,我的精神到极限了。” 马豪“嗯”了一声,收了真气,黑色丝线轻飘飘落到地上,重重的呼了口气。 莫毅没想到自己的精神力居然是三人中最强的,百余次的穿针引线,竟然只是感到一点点疲惫,估摸着还能在试个两三百次。 看着桃妩和马豪精神萎靡的样子,温同武心中愧疚万分,“桃女侠,马大侠,辛苦了……” 马豪倒了碗茶水一饮而尽,旋即笑道:“哈哈,温姑娘,你不必觉得过意不去,我发现这个穿针引线的法子不但能增加我们三人的默契,还能磨炼我门对真气的控制力,对我们的武道修行十分有益。” 温同武看向桃妩,后者也翘起嘴角颔首,这才松了口气。 三人歇了一盏茶功夫,正要重新开始练习,忽听得院外杂乱的脚步声骤然响起,跟着就是一声声“大夫在哪?大夫出来。”的呼喝。 “是哪帮没娘教的泼皮在医馆胡闹,我去看看。”马豪眉毛一拧,起身就往外走。 脚还没迈过门槛,眼中满是血丝的梁壁和苏燕就跑了进来。 “盼儿姑娘,我们大获全胜啦……盼儿姑娘!” 梁壁一眼就看到门口小山似的马豪,张了张目,随即笑着道:“马大侠,六鬼窟已经给我们彻底剿灭了,哈哈,不算钱库里的脏银,光是那些刀剑弓弩,就至少值几万罐。” 马豪见是梁壁,知道之前那些呼喝之人必定是昨日剿灭海盗时负伤的军卒贼曹,抱了抱拳,笑道:“那马某在此恭喜梁公子了,梁公子初到西陵县便协助赵县令剿灭了六鬼窟的老巢,哪怕是报到朝廷也是大功一件。” 听到这话,梁壁顿时乐的见牙不见眼,父亲一直不怎么瞧得上自己,觉得自己自小就被母亲宠坏了,难成大器,经此一役,父亲一定会对自己大为改观。 忽想起县里伤亡的十余人都在医馆救治,自己若是被敲到一脸高兴的样子难免犯众怒,忙收殓笑容,叹道:“唉,可惜我方也伤亡了十余人,让人痛心疾首啊……” 话聊到这儿,再往下聊就都是虚情假意了,马豪要忙着练习穿针引线,懒得再废话,将梁壁和苏燕请进屋来,自己转头继续和莫毅桃妩练习。 毕竟是三境和半步三境的武夫,经历过上百次失败,三人都摸到了一些门道。莫毅和马豪不在各自为战,而是控制着自己那根丝线在空中与对方的丝线拧在一起,之后再缓缓靠近桃妩慢慢偏转过来针眼。 被两股真气包裹起来,微微旋转的细线在空中平稳儿缓慢的朝针眼移动,桃妩凝碧拧身,如航天一起在太空对接般小心调整着针眼的方位,慢慢的,线头离针眼越来越近,最后,蹭着边沿穿过了去! “呼~!”三人看着空中微微旋转的针线,均长舒口气。 “他娘的,还真是费劲,哈哈。”马豪骂了一句,又哈哈大笑。 莫毅和桃妩也十分开心。 “成功了吗?”姜若盼抛下师妹和梁壁,走过来问。 相比起听梁壁这个草包吹牛,姜若盼更关心三人成功与否,毕竟她也为温同武的不幸遭遇掬一把同情泪。 “温姑娘的伤一定要这么冒险治疗吗,要不我找些当世名医过来先给温姑娘悄悄,说不定有更好的法子呢。”梁壁有些吃味儿,也走过来道。 “多谢梁公子好意,同武的伤有他们四位就够了。”温同武在床榻上抱拳道。 作为江湖人,驼背姑娘是有傲气的,不愿跟朝廷的人交往过密,更不愿欠他们人情。 “额……好吧……”梁壁碰了个软钉子,觉得十分没趣儿,便对姜若盼道,“盼儿姑娘,我们去看看黄裳吧,也不知道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黄裳?”姜若盼一愣,这才想起自己那个被打某人打断了腿的黄裳师弟也躺在这座医馆,不禁惭愧不已,心说:“我醒了这么久,居然完全没想起黄裳师弟,这要是让人知道了,我还怎么做别人师姐呀!” 对莫毅三人施个礼,转身连忙道:“燕儿,梁公子,我们这去看看黄裳师弟的伤势。” 苏燕和梁壁自然没有意见,朝莫毅等人抱拳告辞,转身便出了病房。 莫毅三人和空海互视一眼,均耸了耸肩,随即继续开始练习。 再又顺利穿过上百次针线后,空海让三人休息片刻,自己去往院中拔了十几根细竹胡乱铺在桌上,道:“下面咱们练习下合力逼毒,你们三人将针线钻入竹内,再根据我的指引让针线穿过竹节在特地位置钻出来。” 莫毅三人知道一起给他人逼毒的难度,远比自己在自己体内运行真气周天要难得多,区别就在于三人无法在他人体内内视,真气运行到何处全凭感觉,稍有不慎就能将温同武的脆弱经脉撑得爆裂。 之后,便又是百余次失败,原因无他,在只凭感觉的情况下,稍有不慎,被他们的真气裹挟着的针线就能轻易洞穿细竹,这还是坚韧的竹子,要是脆弱的经脉,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大家别气馁,我相信等会儿一定能成功的,就跟刚才一样。”莫毅鼓励道。 桃妩噗呲一笑,“气馁?我自从踏上武道一途,还从不知道什么是气馁呢。” 莫毅尴尬的挠挠头,“呵呵,抱歉,照顾杨柳他们太久了,一遇到事总想着先鼓励一番。” 马豪一拍桌子,佯怒道:“好小子,把我们两个三境武夫当小孩子哄啊,看我晚上怎么灌你酒!” 莫毅赶忙告饶,喝酒可真不是他的强项,喝一顿头疼三天啊! 见三人互相打趣,温同武和空海也跟着笑了起来。 临近午时,莫毅三人才终于掌握了如何在细竹中引导针线前进转弯的诀窍,累的精疲力尽。 医馆一上午就接受了十余名军卒贼曹,全员上下忙的不可开交,姜若盼三人正要出门去酒楼叫席,就听到杨柳和卫青“呼落落”赶猪声。 众人来门口,就看到杨柳、卫青、兔美、徐梦、胡强他们拿着竹子,正赶着十几头猪崽往院里走,个个累得满头大汗。 “回来啦?”莫毅笑道。 杨柳答应一声,擦去额头汗水,“大哥,这赶猪可真是个技术活啊,要不是我经验丰富,光凭卫青和兔美还真拿它们没办法。” 听到这话,卫青气的七窍生烟,“大哥,你别听她胡吹,这都是她自找的麻烦,卖猪的老板见我们买这么多头猪崽,就打算拿驴车直接把猪运过来,她非不让,还说什么自己在老家就是赶猪的高手,十几头猪崽小意思,结果十六头猪崽一出坊市就全跑散了,要不是兔美他们身法快,我们现在还满县城抓猪崽呢!” 杨柳立刻反击,“怪我吗,还不是你长得太丑,把猪崽吓跑的,要不是你,我们早就把猪崽赶回来了!” 莫毅笑道:“好啦,既然猪赶回来了,过程我就不追究了,你们先回客栈梳洗一下,换身衣服,然后过来吃饭,都成泥猴子了。” “你在这儿看着猪吧,我们回客栈了。”杨柳将赶猪的竹竿丢给卫青,有朝卫青做了个鬼脸,拉着兔美和徐梦转身离去。 “马大侠,桃女侠,莫少侠,那我们就先过去了。”胡强赶忙朝莫毅几人抱了抱拳,也跟上去。 “大哥,我……”卫青看着在院里走来走去的猪崽们,顿时犯了难。 “呵呵,你也去吧,这些猪崽交给我们看着就好。”莫毅笑道。 “好嘞,大哥,那我先回趟客栈,马上就回来!”卫青笑嘻嘻的将顶端拴着一小节麻绳的竹竿交给莫毅,转身逃也似的出了院子。 莫毅看着十几只猪崽,不禁哑然,“马大哥,桃女侠,看来我们之后几天都要吃全猪宴了。” 桃妩皱了皱眉,“猪肉太骚气,我不吃的,你们二位吃吧。” “骚气?”莫毅一愣,旋即明白在汉朝时,猪肉还不是什么美味佳肴,除了穷苦百姓,大多数人并不愿意吃。 他笑道:“桃女侠,我知道几个料理猪肉的法子,能把猪肉做的香而不腻,酥而不烂,不知你可否有兴趣尝尝?” “猪肉还能做的香而不腻,酥而不烂?”桃妩也是一愣,随后想到什么,摇头道,“你难道想做烤猪?算了吧,猪烤熟了也有一股骚味,我吃不惯。” “呵呵,烤猪有没有骚味,全在于配料,只要腌制的好,烤猪会非常好吃的。”莫毅身在医馆,最不缺的就是烧菜的调料,因此信心满满,“不过除了烤乳猪外,我还要给大家烧一道菜,保管你们人人喜欢吃。” “人人喜欢吃?莫少侠,你这未免太过夸口了吧,猪这种浊物,自小就在屎尿堆里长大,肉又臭肉骚,怎么可能做的好吃。”身为官宦子弟,梁壁对猪肉这种东西十分鄙夷,也不相信莫毅能那这种东西做出什么好菜。 莫毅一笑,“那你们就等着大开眼界吧,姜姑娘,酒席你们还是去叫,但肉食则可以少点几道,我今天中午就让你们尝尝猪肉的绝妙滋味。” 说着,莫毅将赶猪的竹鞭交给梁壁,自己笑着出了院子。 马豪见莫毅信心满满,转头问空海,“空海师傅,莫毅真能把猪肉这种浊物做成美味佳肴?” 空海微笑道:“莫施主做事往往出人意料,他若说猪肉是珍馐美味,那贫僧相信他肯定是有什么好法子。” “既然这样,那我们便去找两头猪杀了等他,刚好我来也试试拳头的力道,看看如何才能做到打散脊梁骨却又不伤及根本。”马豪笑着对梁壁道,“梁公子,其他的猪崽还请你多费心,可别让他们逃了。” 梁壁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看猪的,不禁嘴角抽搐,但毕竟是为了救人的好事,也值得答应下来,目送姜若盼和苏燕离开。 走在医馆长廊,莫毅抬头就看到那些躺在床榻上哼哼的伤者,好几个都已成了没有腿脚的残废,不禁摇了摇头,犹豫片刻,还是朝他们走了过去。 “你们这里谁是头儿?” “莫少侠,在下邓鑫,负责看护受伤的弟兄们。” 一个浑身浴血的重点汉子站了出来,朝莫毅抱拳行礼,显然是之前就见过莫毅。 莫毅见他是县衙贼曹装扮,点点头,从方寸物中掏出两瓶上好金疮药得给他,“这是上好的金疮药,能去腐生津,你拿去给伤势严重的弟兄们用,应该比医馆那些用草灰调配的金疮药更好,等会我再去买几坛酒来,你们擦洗伤口时用酒来擦,比拿水擦好得多。” 古时打仗,死于战后感染的甚至比死于战场的人还多,莫毅知道这些底层的军卒贼曹即便大胜而归,也领不到多少赏赐,便想着帮他们一把。 一位山上武夫拿出的金疮药,自然不会是市井凡品,邓鑫要是连这点常识也没有,一双招子就可以抠出来当炮儿踩了,他激动地直打摆子,接过药瓶不住道谢,莫毅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将几个断胳膊断腿的穴道封住,免得他们失血过多而亡,再喂了他们几颗伤药,转身出了医馆。 “净洗铛,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莫毅要在调料并不齐全,铁锅少有能经得起爆炒的汉朝做什么菜? 当然是后世闻名天下的“东坡肉”!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碗通杀酒席的东坡肉 租了辆车,去酒肆买了一坛黄酒六坛“三碗不过江”,吓得小二和掌柜脸色发白,连忙拉住莫毅劝了几句。 “公子啊,一看您就是位风流雅士,小店的三碗不过江酒性猛烈,公子切不可豪饮啊!” 这家酒肆的“三碗不过江”,号称西陵县第一烈酒,哪怕是那些自幼在船上讨生活的老艄公,喝上三碗,也要歇一天,否则一但上船,不等风浪摇晃,自己就会醉的跌进长江里头去。 所以掌柜见到莫毅这个生面孔一口气买了六坛,以为是外地人不知自家酒的厉害,生怕他贪杯喝死了。 “呵呵,掌柜的无须担心,我买这些酒是打算存起来慢慢喝的,不是打算一口气喝完,三碗不过江嘛,西陵县鼎鼎大名的烈酒,老酒鬼都吃不下四碗,我又怎么敢贪杯。”莫毅不是武松,绝不会把别人的好意当笑话,听人劝吃饱饭,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处世哲学。 听到这话,掌柜的笑的见牙不见眼,忙又叫小二去搬了一小坛酒当做赠品,还诚邀莫毅下次再来。 莫毅笑着告辞,赶着驴车去往坊市,买了一斤冰糖,半斤葱,便回了仁心医馆。 将五坛“三碗不过江”交给邓鑫,警告他收起馋虫,别让人打这些酒的注意,这些酒是拿来清洗伤口的,不是拿来喝的。 邓鑫诅咒发誓,说:“莫少侠放心,我保证一口也不让他们喝,只让他们拿来清理伤口!” 莫毅见他态度坚决,满意的赶车去了医馆后厨。 案板上,三头脊椎骨爆裂的猪崽已经料理干净,只从爆裂的程度上看,莫毅就能轻易的推断出三头猪仔的死亡顺序。 中间那头猪崽,整条脊椎都粉碎的跟面粉似的,明显是马豪第一次出手没把握住力度。 左边那头好些,是马豪第二次出手的产物,已经可以看到比较大片的碎骨,但那些碎骨都深深扎入了皮肉之中。以目前的外科手术水平来看,这样的脊椎爆裂,是绝没有挽回的余地的,即便是用了上品灵药也不行。 灵药可以续命,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却没有将碎骨从皮肉中拔出来再重新安好的本事。 右边那头猪崽,应该是马豪第三次出手的结果。效果不错,脊柱虽然碎了,却呈现出一种外松内紧的状态,所有碎骨都抱成一团,松散的维持着脊椎骨原本的形状,就如同用一架显微镜去看一个原本组织紧密的模型,自然而然的看到了连接处一条条本就存在的细微缝隙。 “看来马大哥已经掌握了打碎脊椎的方法,不愧是铁拳打三江,居然能将真气控制到这种程度,了不起!” 莫毅一边佩服,一边拿起菜刀,将真气附着于菜刀之上,如竹刀划过豆腐般将最好的五花肉切了下来。 不多时,姜若盼等人订的酒席已经送到,酒后伙计将一盘盘菜从食盒中小心端出,在病房里摆了满满一大桌,足够十五人吃。 梁壁对姜若盼没有给他省钱感到相当满意,请人吃席嘛,要是不浪费大班桌菜,哪里能体现出自己的热情跟豪爽。 “梁公子,我用你的名义给手上的军卒贼曹也叫了两桌酒席,规格比这桌低了两档,不知做的对不对?”姜若盼道。 “哈哈,应该的,应该的,弟兄们都辛苦了,应该吃顿好的,若盼菇娘,你果然是我的知音啊,我刚想到的,你就已经帮我办了。”梁壁笑着道。 花钱赚人心的事情,梁壁舍得干,也愿意干。 “莫少侠还没回来吗?”姜若盼左右看看,没发现莫毅。 “早回来了,刚才还送了几坛酒过来,现在正在厨房忙着烧菜呢。”梁壁不屑的道。 君子远庖厨,莫毅却偏爱往厨房里钻,一辈子成不了大器。 又过一会儿,杨柳等人也回到仁心医馆,却是没去病房,而是被一阵浓烈的香气直接引去了后厨。 “大哥,这是什么东西啊,好香啊!”杨柳直接无视厨房外的烤乳猪,大步走进厨房,在锅口一闻,顿时口水流的稀里哗啦。 莫毅一笑,道:“这叫‘东坡肉’,怎么样,香吧?” “香,简直太香了,我这辈还没问过这么香的味道呢!”杨柳用力嗅了一下,陶醉的直打摆子。 “再等一会就有的吃了。”莫毅拍掉小丫头想去揭锅盖的消瘦,对同样馋的流口水的卫青、兔美和顾盼儿道,“你们帮我把烤乳猪翻个面,别烤焦了。” “好嘞!”卫青答应一声,跑到院中给铁架上的乳猪翻面,兔美顾盼儿也跑去帮忙。 又熬了一盏茶功夫,莫毅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掀开锅盖,一股浓郁的东坡肉香气化作袅袅蒸汽飘散开来,竟是盖过了院外的烤乳猪,弥漫整座医馆。 “不会是汉朝的猪啊,没有饲料,没有瘦肉精,真是香的过分啊!”莫毅陶醉道。 这么香的东坡肉,就是后市在五星级饭店也没闻到过啊! 杨柳狠狠吸了口口水,渴望的问:“大哥,我能先吃一块不?就一小块!很小的一块就行!” 小丫头那手指头比划了一下,表示自己只要吃一条肉丝儿就行。 莫毅自然不会拒绝,作为两世孤儿,他一直很羡慕那些小时候能围着灶台找大人要一点吃食解馋的孩子,如今自己成了大人,自然不能让杨柳他们留遗憾。 “你去把卫青兔美和盼儿叫来,你们四个一人先吃一小碗。” “好嘞!”杨柳山呼万岁,跑到厨房门口大喊,“卫青,兔美,盼儿姐姐,你们赶紧进来,大哥分肉吃了!” 刹那功夫,莫毅身边就多了四个满眼渴望的少男少女。 莫毅笑着盛了四碗东坡肉递给四人,自己也打了一碗,只尝一口,便感慨道:“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肥而不腻,酒香醉人,好吃啊,真是好吃。” 病房里,马豪正在喝酒,虽然空海和尚说他已经完全掌握了分寸,可以随时向温同武安全出拳,但他还是有些没把握,决定等会儿吃完饭,就把那些猪崽全拿来练手。 用拳头打碎别人脊梁他拿手的很,可用拳头把人的脊梁打的碎又不碎,实在太难。 忽然,马豪的鼻翼煽动几下,扔了酒碗起身道:“好家伙,真给那小子那猪肉做出绝世珍馐了,不行,我得去尝尝看!” 说完,马豪生怕别人抢先似的掠出房门,眨眼就消失在院中。 空海和尚也仔细闻了闻,眼前顿时一亮,“莫施主果然出手不凡,好香好特别的味道,诸位施主,贫僧先失陪了。” 话音未落,也快不除了房门,双腿一纵,竟是直接翻墙朝后院厨房掠去。 温同武眼睛多尖,发现胡强、徐梦朝对方看了一眼,就知道他们也打算走,忙道:“胡兄弟,徐姑娘,你们抬着我一起去吧,这么香的猪肉,我这辈子都没闻到过哩,吃一口死也值了!” 徐梦俏脸一红,点了点头,跟师兄一起将温同武放到担架上,抬着出了病房。 梁壁一看屋里就剩下姜若盼和苏燕了,心里别提多郁闷,心说:“不是吧,这么一大桌酒席,还比不上莫毅一锅猪肉吗?!你们到底有没有见过世面啊?!还山上人物呢,靠!” 可那古香气仿佛专门跟他作对似的,专往病房里飘,还越来越勾人馋虫,最后连他都下意识咽了口水。 梁壁见姜若盼和苏燕都古怪的看着自己,尴尬的咳了一声,道:“既然大家都去,咱们也不能显得太高冷,要不也跟大家一起过去看看吧。” 之后病房便彻底空了,只留下隔壁病房黄裳一个人躺在床榻上痛苦的留着口水。 莫毅正要将东坡肉盛到盘里,就发现窗外人影绰绰,微微一愣,随即笑道:“马大哥,你是来帮我端菜的吗?” “端菜只是小事儿,你赶紧先给我打一碗这个肉尝尝。”马豪绕过吃的满嘴油腻的杨柳三人,直接去了一只海碗来到灶边。 莫毅笑着打了一勺,没多给,就六块儿。 马豪翻了个白眼,拿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只嚼几下便两眼放光,“莫老弟,这是什么肉,这么好吃,我马豪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猪肉!” 莫毅笑道:“这叫东坡肉,是我在一本春秋杂记上看到料理之法,好像是位叫苏东坡的隐士发明的,特点是以黄酒代水,即去了猪肉的腥气又增加了独特的酒香风味。” 马豪听得不住点头,正要再夹几块,空海的声音已从身后传来。 “好一位隐士苏东坡,居然能将猪肉的味道提升到如此境界,此方法当大力推广,猪肉远比牛羊肉便宜,必能造福苍生。” 不用说,也是个为香味儿引来的馋鬼,莫毅直接打了一勺到空海伸过来的海碗里。 跟着所有人都陆陆续续来了,一大锅东坡肉瞬间就见了底。 顾盼儿这些女子吃的比男人还多,此时正不好意思的擦着嘴,谁能想到那么大一块五花肉居然如此好吃,平日里,她们光是看到那一层层肥膘就觉得反胃。 “行了,那一锅不能动,那是我给受伤的军卒和贼曹准备的,他们都受了伤,需要出点肉补补身体,东坡肉虽好,也不能多吃,当心肚子疼。”莫毅拍掉杨柳的小手,没好气的说。 “唉,好吧……”杨柳叹了口气。 莫毅让胡强叫来邓鑫,那家伙早就馋涎欲滴了。 “邓鑫,你把这锅东坡肉端给弟兄们端过去,大家伙分着吃,补补身子。”莫毅道。 “是,在下一定办好!” 吃大锅饭的弟兄没多少讲究,邓鑫直接找了个铜盆,拿水洗了洗,直接将东坡肉一股脑跑进盆里,道了声谢,端起盆快步离去。 之后莫毅等人便抬着烤乳猪回了病房开席,厨房的善后工作自然有医馆的下人去做,用不到他们。 正喝酒聊天,赵栋梁也来了,梁壁忙让其做到自己身边。 “赵兄,六鬼窟的缴获如何?”梁壁问。 “呵呵,兄弟我就是为了轻点缴获才拖到现在才看医馆的,不瞒诸位,收获之巨大,让人叹为观止啊!”赵栋梁伸出右手张开,“六鬼帮所积攒下来的金银铜钱,足足抵得上我西陵县五年的税收,兵刃弓弩,也能足足长辈一只三四千人的军队!” 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说贩卖私盐果然是暴利啊!西陵县是大汉朝水路贸易的中转站,东西两头的货物只要走水路的,大都要经过这里,每年的税收数以几十万贯计,抵得上五年税收,那不是少说有一两百万贯?六鬼帮可真是富得流油啊! “赵公子,有一事不知道当不当问。”莫毅放下筷子道。 “是关于缴获的使用问题?”赵栋梁问道。 莫毅心说赵栋梁果然比梁壁聪明太多,点点头,“我很好奇县衙打算怎么使用这笔缴获。” 赵栋梁笑道:“此事我和父亲已经有了计较。首先,这么大笔的缴获是必须要上报郡守大人,再由郡守大人上报朝廷的。如今大汉朝百废待兴,处处建设都要用钱,朝廷得了奏报应该会将其中的三分之一收归国库,再将剩余的钱一分为三,其中二份拨给江夏郡使用,给西陵县留下三分之一。” “对于留给西陵县的那一份,我和父亲是这么想的。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些钱我们除了小部分要用于搞建设之外,大部分的钱,都拿来给百姓缴税,若是西陵县百姓能两三年不用交税,必定能过上家家有余粮的好日子。” 他话没说完,马豪已经拍案而起,“好样的,赵栋梁,你和你爹都是好样的,西陵县能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官,真是百姓的造化!” 赵栋梁抱拳谦虚一句,最后又道:“当然,此等大事,我们父子是做不了主的,能不能把这些缴获直接给百姓抵税,我们父子还要上报郡守大人,请他定夺。” 梁壁就在旁边坐着啊,听到这话,立刻拍桌子道:“赵兄弟放心,这事儿绝对没问题!我今晚就回去给父亲写信,要是这样的利国利民的提议都通不过,我梁壁两个倒过来写,以后改叫壁梁!” 第一百四十五章 青烟山的变故 赵栋梁的做法让在做所有人都感到满意,便一起举杯碰了杯酒。 喝过之后,赵栋梁又提了购买六艘楼船的费用,“各位,如今打造一艘那样的楼船需要消耗三十万贯,扣除拖拽费用,维修费用,折旧费用,我每艘船付给三位十万贯辛苦钱,也就是一百枚银大钱,三位满意否?” “一艘一百枚,六艘六百枚,我们三人平分,每个人有两百枚进账……”马豪算了算,哈哈笑道,“不错,这买卖很公道。” “可。”桃妩是大门派的弟子,平日用到钱的地方很少,所以比较冷淡。 “我也没意见。”莫毅微笑道。 两百枚银大钱,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遥想当年,自己改变了家具行业的走向,也才不过给扁担寨赚了几万贯而已。 而且即便只赚了几万贯,自己也被村民们捧成了财神爷,想不到如今成了山上武夫,只一场战斗便赚了二十万贯,这赚钱的速度实在骇人,用铜钱像浪潮般朝自己涌来也不为过。 “唉,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更努力的修炼,哪怕只是为了多赚钱。”莫毅在心中感慨一句,心头不禁微微刺痛,扁担寨被屠一事,就像一根扎在心头的刺,哪怕是不经意的响起,依旧让他十分难受。 谈妥了买船的费用,之后的酒席边吃的更加开怀,其间,衙役送来了从六鬼尸体上搜出的方寸物与钱财,赵栋梁转手给了马豪,六十万贯都舍出去了,谁还在乎这点东西。 结果马豪、桃妩、莫毅三人谁也没要,说既然已经收了县衙的辛苦钱,那六鬼留下的东西就该都算作贼赃,归县衙所有,这样才公平。 赵栋梁也没假客套,见三人解决不受便自己收入袖中,说会将这些东西连同六鬼的首级一起呈给郡守大人。 吃了一炷香功夫,赵栋梁敬了众人三杯起身告辞,如今六鬼帮刚灭,有太多事情需要他去收尾。 梁壁只是会点花拳绣腿的纨绔子弟,熬了一夜,此时已疲惫不堪,之前已经连打了四五个哈欠,见赵栋梁走了,也起身告辞。 他倒是想陪姜若盼在喝几杯,可无奈身子骨不允许啊。 展硕四名护卫一直就站在墙头,经过昨天下午那场大战,四人早已成了惊弓之鸟,片刻也不敢让梁公子离开他们视线。 见梁壁走出病房,展硕四人一跃而下,朝莫毅等人抱一下拳,簇拥着梁壁大步离去。 不多时就听得院外马蹄声起,车轮轻快的碾过地面朝北面越行越远。 众人重新席间坐下,马豪笑问:“桃女侠,莫兄弟,昨日一战温姑娘也有份,这六百枚银大钱的辛苦钱,咱们是不是……” 话没说完,桃妩便点头:“我没意见,此事理应如此……” 莫毅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马豪笑道:“哈哈,痛快,痛快,马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第一次坐地分钱分的这么痛快。” “不行的,我不能要这份钱!”温同武见三人要把钱分自己一份,立刻急了,“若非桃女侠在一旁帮我震慑那些河盗,我早就被乱箭射死了,根本不可能有跟丁无常单打独斗的机会,所以这钱我说什么也不能要!” 桃妩微笑道:“别这么说,你杀丁无常,也是帮我们省了力气,这钱是你该拿的。” 之后莫毅和马豪也帮着劝,这才让耿直的温同武勉强同意拿一份儿,但仍是坚持只要一点点,决不能平分,她觉得若是自己真拿走四分之一,肯定会遭天打雷劈。 一旁杨柳看的只翻白眼,心说你们既然这么不在乎钱,干嘛不把钱给我哩?我可是很缺钱的! 下午,莫毅三人又练了百余次“细竹行针”,觉得十拿九稳了,便约好明日正午阳气最足之时在医馆给温同武治疗断魂掌。 马豪表示自己要留在医馆继续和空海一起研究脊梁骨,莫毅便带着卫青、杨柳、兔美、顾盼儿四人一起送徐梦和胡强会青烟门。 青烟门坐落在青烟山,由于实力不济,远没有乾坤山那般壮丽巍峨,只能说是个避世清修的秀丽山头。 莫毅等人乘着驴车,在胡强的指引下出了县城,行出没多远,便远远便看到一座形状酷似香炉,山巅上有三道云柱袅袅飘向高空的矮山,那边是青烟山,还真是山如其名。 莫毅仔细的观察一番青烟山,发现那三道云柱并不是灵气所化,只是普通的云雾,不禁自嘲一笑,寻思:“莫毅,你想什么呢,青烟门只是个小门派,要是所在山头有三道如此充沛的灵气联通天地,那还不成所有山上人的必争之地了。” “胡强,那就是你们的青烟山吗?”杨柳指着香炉形状的矮山问。 “是啊,那就是青烟山,我们青烟门就在山腰处。”胡宗笑道。 杨柳手搭凉棚眺望几下,啧啧道:“你们青烟门还真怪,别人家都是生怕宗门位置不够高,凸显不出地位,恨不能把宗门盖在山顶的树上,你们倒好,只盖在半山腰,是因为没钱吗?” “杨柳,不许没礼貌!”顾盼儿扯了扯小丫头的袖子,眉头微蹙。 胡强尴尬的挠了挠头,赧颜道:“呵呵,你说的没错,青烟们还真是因为没钱才把宗门盖在半山腰的。师傅说在山顶修个宗门,光是人工费就要比山腰处翻几十倍,青烟门进项不多,实在没必要浪费那么多钱来撑场面。” 对于莫毅等人,胡强不打算隐瞒,但自家宗门没钱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胡强说完后不禁脸上有些发烧。 “其实修在山腰也有好处。”一旁徐梦微笑道,“比如我们青烟门拿省出来的钱修了一条直通山脚的小路,驴车马车都可以走,每到秋天,满山的枫叶红了,就会有很多名人雅士坐着车来山上看枫叶,如今青烟山的好几处石壁上,还留着许多名家的墨宝呢。” “墨宝?那是什么,能换钱吗?”杨柳问。 “额……让你平时不用功读书。”正在赶车的莫毅给了小丫头一个板栗,“墨宝就是文人雅士写的的字画诗词。” “那不错呀,我知道好些人专门收藏那些东西呢,挺值钱的哩!”杨柳两眼放光,想着他们作为青烟门的大恩人,带走几副字画去卖钱,青烟门应该没人会反对。 卫青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不屑道:“听话要听全了,是写在石壁上的墨宝,除非你有搬山的力气,否则那些字你带不走的。” 杨柳一愣,看向徐梦,见后者掩嘴笑着点头,顿觉索然无味,“写在石壁上的啊,那没搞头了,本姑奶奶还没练成把整块石壁直接切石碑的本事哩……” 众人说笑着坐着驴车进了山脚麓林,不多时便上了山道。 青烟山的山道蜿蜒平缓,就如同一条仙女的彩带飘荡在青山之间,虽不叹为为观止,巧夺天工,却胜在别出心裁,柔美婀娜。 只可惜如今是初春,而非深秋,否则在满是红叶的青烟山见游览形胜,必定别有一番别致韵味。 转过一个弯,被林木遮挡的青烟门已若隐若现,蹄声嘚嘚,卫青却忽然道:“大哥,我怎么觉得这山不大对劲啊?” 兔美耳朵动了动,“大哥,我们好像被包围了。” 莫毅神色如常,淡定的问:“胡强,你们山里平日会布置很多暗哨吗?” “暗哨?”胡强一愣,“不会呀,我们青烟门总过才二十几名弟子,平时也就说早晚派一队人巡山,根本不曾布置暗哨。” “莫大哥,是瞧出有什么问题了吗?”徐梦神色渐肃,下意识就握住了腰间长剑。 驴车没停,继续往前慢悠悠的走着,莫毅摸索着下巴,喃喃道:“二十几名弟子,数量到是对得上,胡强,你朝左边那片密林问一声,别大水冲了龙王庙。兔美,你护着杨柳他们,提防冷箭。” 兔美和胡强同时点头,一个挪了一步挡在顾盼儿三人身前,一个起身朝密林喊道:“风师弟,是你们在林子里吗?” 回应他的,是林中骤然射出的二十几支箭矢,速度奇快,是用硬弩发出的! 只听得嗖嗖嗖二十几声锐响,长箭已自上而下掠至众人身前,徐梦和胡强大惊失色,正要挥剑格挡,坐在车头的莫毅随手辉了一鞭,鞭影呼啸,二十几支箭仓朗朗落到地上。 “看来不是你们青烟门的人。”莫毅道。 “狗日的六鬼帮,欺人太甚!我跟他们拼了!”胡强怒喝一声,双腿一纵,朝山上冲去。 “师兄!”徐梦见师兄不管不顾的往山上跑,急忙拔剑追了上去。 密林中,一个汉子道:“碰到硬茬子了,我们撤!” “兔美,试试你那个兽王银戒。”莫毅没有起身,反而对兔美道。 兔美嗯了一声,真气流转,手上银戒立刻光华流转,她将手伸向那片沙沙作响的密林,喃喃道:“拦住他们!” 瞬息间,密林中忽然有人惊慌大喊:“娘啊,耗子,好多耗子!” 之后又有人惊呼:“快救我啊,我被蛇咬了!”“妈呀,有野猪,有野猪!” 听到这些声音,杨柳、卫青、顾盼儿不禁瞪大了眼睛,均想:“这是什么情况啊?兔美的戒指真的那么好使?!” 正怀疑呢,密林中几个大汉惨叫着飞出,几头少说七八百斤的野猪也嗷嗷叫着窜了出来,看那几个汉子大腿根部血淋淋的大洞,和野猪猩红的獠牙,不用问,这几个汉子肯定是被野猪撞飞了。 冲在前头的互相大叫哎哟,匆忙朝左侧闪躲,一个壮汉摔在他之前站立之处,翻滚着朝山道滑去。 “师兄,我们快闪开,这些人惹怒山神了!”徐梦发现之后几个冲出密林的汉子浑身爬满了老鼠,吓得脸色苍白,急忙大喊。 胡强咽了口口水,点点头,两人一起朝左侧跑开。 他们不知道兔美有兽王银戒的事情,事关机密,莫毅他们自然不会说。 片刻功夫,二十几名伏击他们的汉子都连滚带跑的摔在了山道上,各个断胳膊断腿,不死也是重伤。 兔美转头看看莫毅,后者点点头,便撤了真气,兽王银戒上绚丽光华顿时暗淡泯灭。 “操控这些动物耗费了你很多真气吗?”莫毅问。 “嗯……必须要一直用真气跟这些动物维持联系,否则它们就会逃跑。”兔美脸色微白,气息也有些紊乱。 莫毅点头道:“看来要控制百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没关系,以后慢慢修炼,把境界提上去就好了,你先打坐调息吧,之后的事情交给我处理。” 兔美答应一声,盘腿坐下,开始闭眼调息。 那些发了疯似的野猪、毒蛇、耗子,没有了兽王银戒的控制,集体一愣,随后惊慌失措的朝四处跑去。 莫毅没理会那些汉子痛苦呻吟,跳下车,来到一个摔断腿的汉子身前,冷声问:“你们是六鬼帮的人?” 那汉子眼神闪烁几下,才颤声道:“是,我们是六鬼帮朱棕老大的手下。” “胡说!”莫毅目光何等敏锐,发现汉子眼神闪烁,立刻知道是在撒谎,一脚踩断汉子另一条腿,痛的汉子惨嚎失声,“蠢材,消息这么不灵通,还敢学人撒谎,你不知道六鬼帮已经被我们灭了吗!再给你次机会,若再不说实话,我就杀了你之后再去问别人。” “少侠饶命,少侠饶命,我……我说实话,我说实话!”汉子痛哭流涕的道,“我们是碧落门的弟子,碧落门的弟子。” 旁边,一个被耗子咬的满身血洞的汉子怒道:“姓杨的,你放什么屁,我们都是六鬼帮的好汉,难不成还怕死吗?!” 姓杨的汉子身体一僵,顿时闭嘴不在说话。 “不怕死?好,那我试试看你们是不是都不怕死。”莫毅隔空打出一拳,拳罡呼啸,正砸在那血洞汉子的前额,汉子脑袋里发出嘭的一声,外表虽没多大损伤,脑袋确实一歪,就此毙命。 莫毅说着朝另一人看去,“你是不是不怕死的好汉?” 那汉子打个寒战,惊恐道:“少侠饶命,我说,我劝说,我们不是六鬼帮的人,我们是碧落门的弟子。” 第一百四十六章 青烟门的灭顶之灾 “碧落门,你们来我青烟山想做什么?!”跑下山坡的胡强怒喝道。 青烟门和碧落门素有旧怨,这十几年来更是老死不相往来,如今碧落门的人堂而皇之埋伏在青烟山,其中必定有重大变故! “说,你们来我青烟山意欲何为?!”徐梦一改之前文静,青锋出鞘,直接抵在那汉子的脖颈。 那汉子本就摔断了左臂,疼得厉害,如今被剑指着,更是汗出如浆,忙求饶道:“徐女侠饶命,我说我全说。前天晚上我们收到消息,说青烟门得罪了六鬼帮,不日就要被六鬼帮灭门,便特地派出探子来青烟山查探。结果昨天一早,六鬼帮的朱棕果然带着百十人杀上了青烟山,杀了十几名巡山弟子后便直接进了青烟门,一直到巳时才离开,我家掌门说青烟门肯定已经被灭了,便让毛长老、田长老带了半数弟子来抢占青烟山,我们这些人就是田长老派出来把守山门的。” “什么,朱棕来过青烟门了?!”徐梦顿时脸色惨白,摇摇欲倒,胡纵赶忙伸手扶住,“师妹,你怎么了?!” 徐梦身子一颤,哭出声来,“师兄,我们连累青烟门了,呜呜……” 莫毅眼珠转了转,继续问道:“我问你,朱棕那些人下山时说了什么?” 那汉子道:“少侠,朱棕武功高强,我们的探子不敢靠得太近,所以什么也没听见……” 莫毅冷笑,一伸手便卸了汉子右臂,疼的汉子哇哇大叫。 “少在我面前耍心眼,一百多号中气十足的汉子结队下山,动静怎么可能轻的了,你居然敢说你们的探子什么也没听见?!说,到底听见什么了,再敢隐瞒,我立刻杀了你!” “少侠饶命,少侠饶命,我说,我说。”汉子疼的满头冷汗,心说自己真是倒了血霉了,早知道徐梦和胡强请来这么一位能驾驭兽族的狠人,自己就该老老实实待在田长老身边,虽然田长老为人刻薄了些,可好歹是半步顽石境的高手,待在他身边,起码自己不会死啊! 虽然汉子懊悔不已,但木已成舟,也只能老实交代,“我听探子说,朱棕带着手下搬运青烟门的钱财的时候,曾经高声骂了句:‘人都他娘的死哪儿去了?!’其他的,我就真不知道了。” “这是朱棕的原话?”莫毅摸索着下巴问。 “是原话,是原话,那来打探消息的人就是我师弟,他是这么说的!”远处一个身材高瘦,鼻青脸肿的汉子高声道。 “原来如此……”莫毅点了点头,又问,“你们带了多少人来青烟山,其他人在哪里?” “总共来了五十人,剩下的人都和田长老、毛长老在青烟门里,少侠若是想去,我可以带路。”不说就是死路一条,汉子也无所谓什么叛徒不叛徒了,决定先躲过眼前这劫再说。 “你们的毛长老和田长老是什么武功修为?”莫毅又问。 “毛长老是顽石境武夫,田长老也已经半……半步顽石。”汉子颤声道。 “原来如此……”莫毅点点头,“带路就不必了,你对青烟山在熟,能有从小便生活在这里的徐梦和胡强熟?” 莫毅抬起一脚,将汉子踢晕,对一旁的徐梦和胡强道,“我们先赶去青烟门,如果我没猜错,你师父他们可能还活着。” …… 半山腰,青烟门祖师堂内,须发皆白的毛长老看着神台上青烟门第一代开山祖师黄青烟的雕像大手一挥,“给我把这破烂石头砸了!” “是!” 身后十几条魁梧大汉答应一声,跃上神台,在黄青烟的雕像后合力一推,千斤重的石像朝前倾倒,摔在青石板上,轰得碎成三节。 众弟子正要欢呼,一名弟子左脚踏空,瞬间沉入神台,众弟子大惊,低头一看,才发现石像地下有条黑漆漆的暗道。 毛长老掠上神台,发现那名弟子已经越滚越远,冷笑道:“哼,我说怎么没发现钟鸣鼎的尸首,原来青烟门还有条暗道,你们去把田长老叫来,我们一起杀进暗道,生擒钟鸣鼎!” 话音未落,就听暗道中一声怒喝,“敢毁我青烟祖师的神像,我跟你们拼了!” 一袭青袍从暗道中掠出,剑气劲射而出,直取毛长老咽喉。 “来得好,倒省的老子去找你了!” 毛长老朝后一仰,避开剑气,身后一名碧落门弟子躲闪不及,胸口噗的出现一个血洞,惨叫倒下,其他弟子大惊失色,纷纷跳下神台躲避。 “好啊,还敢杀我碧落门弟子,钟鸣鼎,今日便是你青烟门的灭门之日!” 毛长老避过剑气,左脚顺势抬起,踢向钟鸣鼎右手手腕。 钟鸣鼎是右手握剑,若被这蕴含真气的一脚踢中手腕必定长剑脱手,后果不堪设想,急忙撤手转身使个仙人指路,长剑直刺毛长老丹田,又被毛长老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 钟鸣鼎身为青烟门掌门,顽石境中期修为,而毛随易则是顽石境初期,本能在三十招内分出胜负。 可惜钟鸣鼎先前被朱棕逼得躲进暗道,心中已经气闷不已,如今又被毛随易推倒了祖师神像,可谓怒火攻心,完全失去冷静,出招只求杀人,招式凶狠却毫无章法,竟是斗了五六十招仍没有打败毛随易! 当然,毕竟有境界上的差距,钟鸣鼎虽然失了章法,却也压制住了毛随易,让其只能全力躲闪,无法拔剑。 祖师堂内打的尘土飞扬,一簇簇剑气在石梁柱子上砸出一个个饭碗大小的深坑,毛随易实力差了半筹,其实却胜了半筹,每躲过一招就大声嘲笑钟鸣鼎。 “哈哈,钟鸣鼎,青烟门在你掌管之下灭门,你也算对得起你家祖师爷了。” “哈哈,钟鸣鼎,你不如加入我们碧落门吧,凭你的功力,做个三长老绰绰有余,我们碧落门的弟子可没有那么不开眼的,绝不会招惹六鬼帮那样的杀才。” “你找死!”钟鸣鼎怒喝一声,出剑更急,左手往怀里也摸,自方寸物中摸出两张符箓贴在腿上,手上。 两张符箓瞬间燃烧,发出淡青色的奇异光芒,钟鸣鼎速度骤然攀升,一剑横扫,划破毛随易衣襟。 “扶摇符?!钟鸣鼎,你连祖师爷传下来的符箓也敢用,你不打算给青烟门留条后路了?!”毛随易心头一凛,暗道自己弄巧成拙,右脚重重一踏,青石板裂成蛛网,朝门外掠去。 “去你娘的后路,老子宰了你再说!”钟鸣鼎脚下一点,化作一道残影追上毛随易,跟着一剑刺出。 毛随易眼看剑锋离自己咽喉越来越近,倒吸一口凉气,心说难道老子就要死在这儿了? 却听门外田长老喝道:“钟鸣鼎,看暗器!” 如群蜂飞舞的嗡嗡声骤然响起,钟鸣鼎抬眼一看,发现是唐门的暴雨梨花,只看那牛毛细针上的幽蓝,便知道是淬了专门针对山上武夫的剧毒,急忙朝右掠去。 上百根牛毛细针乒乒乒撞在石柱之上,发出一簇簇一闪而逝的微弱火星。 “田在野,你他娘的真会拿捏时间,你要是在他娘的晚来一会儿,老子可就没命了!”毛随易掠出大门,来到院中与头发花白的田长老并肩而立。 “他娘的,你还怪我?不是你让我带人去后院找密道的吗!”田在野跟毛随易自小就是朋友,虽然实力输了一筹,说话却很随意。 毛随易哈哈一笑,“对哦,是我让你去的后院,老田,密道不在后院,青烟门玩了把灯下黑,把密道藏在祖师堂的石像底下了。” 田在野冷笑:“藏哪里都一样,山下门派得罪了六鬼帮,除了等着被灭门,再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此时钟鸣鼎身上两张能提升速度的“扶摇”已烧了大半,知道机会稍纵即逝,爆喝一声便冲了出去,手中长剑化作数十道附着金芒的剑影直扑毛随易。 毛随易早已抽出长刀,立刻一刀横扫,真气细线激荡而出,撞上剑影,怦然炸裂。 田在野是个用暗器的好手,知道实力不济,远远退出战圈,总在最要紧关头发射各种针对山上武夫的毒辣暗器,逼得钟鸣鼎总是在关键时刻功亏一篑。 一盏茶时间过去,两张扶摇符早已烧完,面对毛田两人联手的钟鸣鼎已身中数刀,青袍上染满鲜血。 “毛随易、田在野,你们有本事就一起上,不要玩这种暗中偷袭的卑鄙手段,为江湖人所不齿!”钟鸣鼎怒道。 “呵呵,老子一个半步顽石的山下武人,凭什么要跟你一个顽石境中期的山上武夫正面厮杀?钟鸣鼎,死了那条鱼死网破的心吧。明着告诉你,我们兄弟两个就是要耗死你,你能怎样?” “嘿嘿,只要你一死,藏在暗道里那些青烟门弟子就会被我们全部诛杀,你们青烟门的的人都死光了,谁还能知道我们用了卑鄙手段,江湖上的人只会说我们碧落门的毛田长老杀了你钟鸣鼎而已,就这么简单。”田在野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说话再无顾忌。 钟鸣鼎知道田在野所言非虚,不由心生绝望,“唉,毛随易,天在意,我若束手就擒,你们碧落门可否饶了我那些无辜的弟子?” 毛随易眨了眨眼,心中立刻有了计较:“姓钟的多半是糊涂了,居然想拿自己的命换弟子的名,呵呵,这样倒是正好,也省的老子一次次险象环生,干脆就骗他一骗,先杀了他,再去杀那些小畜生。” 想好这些,毛随易立刻道:“好,我毛随易向来佩服好汉,钟鸣鼎,你如此爱护弟子,我毛随易佩服,这样吧,你自刎吧,只要你死了,我就放你那些弟子一条生路。” “当真?”钟鸣鼎眼中神采一闪。 “当真,我毛随易可以对天发誓。”毛随易道。 “好,既然如此,我现在就死!”钟鸣鼎深吸口气,举剑就往脖子滑去。 就在这时,祖师堂内九名弟子冲出暗道,其中一名身材清瘦的弟子连滚带爬的呼喊:“师傅,别信他的,您只要一死,他们立刻回斩草除根!您没看出来吗,毛老儿虽然说要对天发誓,可他并没有真的发誓啊!” 钟鸣鼎一愣,手上赶紧收力,锋利的剑刃划破了他的皮肤,鲜血淋漓,却并没伤及动脉。 “动手!” 毛随易见钟鸣鼎不打算自杀,立刻爆喝一声,一刀斜劈而下,拉出一条长长的真气刀罡。钟鸣鼎正要躲闪,已不动声色绕到他身侧的田在野立刻散出如雨般密集的暗器,逼得他又退了回来。 无奈之下,钟鸣鼎只得奋力格挡。 噗的一声,钟鸣鼎的右腿鲜血飞溅,他只来得及挡下朝胸腹劈来的刀罡。 真气刀罡非同小可,饶是山上武夫的强横体魄仍被小小一条细线砍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钟鸣鼎痛呼一声,朝后踉跄坐倒。 “师傅!”门口的清瘦弟子绝望的喊了一声,旋即冲出长剑道,“诸位师兄,我们今天是无论如何也活不成了,干脆一拥而上,跟碧落门拼了,也算报答师傅的授业之恩,不怕死的,跟我杀!” 说完便决绝的冲了出去。 这名身材清瘦的弟子名叫尹正,是青烟门新收不到三年的徒弟,之前是个入仕途无门的书生,穷困潦倒十数年,终于彻底绝望,来到青烟山跳崖。 没曾想恰好遇见钟鸣鼎,钟鸣鼎便将其救下带回青烟门,后发现尹正人品不错,只是时运不济,便收了其为弟子,传授武艺。 其他八名弟子互视一眼,大部分都拔出长剑追了出去,有三人瑟瑟发抖,转身有偷偷藏回了暗道。 “哟呵,还挺重情义,我要是不成全你们,只怕真要遭雷劈了。”田在野见六名青烟门弟子朝他扑来,冷笑一声,双手往袖中一缩,在探出手时,指缝间已多了六把薄如蝉翼的飞刀。 正要掷出,却听身后一人冷冷的道:“你要是把这些飞刀掷出去,我下一息就要了你的命!” 一股强横气势瞬间将田在野笼罩,田在野心头一凛,急忙转头看去。 就看到个个年轻男子立在门口,穿着儒生青衫,腰挂刀剑。 第一百四十七章 碧落门求饶 “年轻人,你若不是青烟门的弟子,就速速离开,免得枉送性命。”毛随易刀尖抵着钟鸣鼎胸口,身子半转,发现自己瞧不出青衫年轻人的身前,便不想节外生枝。 莫毅看向须发皆白的老者,冷声警告,“顽石一境修为,你是毛随易吧?我劝你拔刀收起来,免得枉送了性命。” “年轻人,你敢威胁我碧落门?!”毛随易眼睛微眯,语气冷了下来,“你是哪家书院的弟子,不去关心仕途,却来插手我们江湖事,就不怕被先生责罚吗?!” 他虽然不想节外生枝,但觉得青衫年轻人如此年轻,哪怕天赋绝佳,也绝不会比钟鸣鼎厉害,真要打起来,自己和田在野联手,完全有把握制住他,所以话语间满是威胁。 不过毛随易虽想着吓退青衫年轻人,他带来的那些徒子徒孙却不打算“不战而屈人之兵”。 “小子,你不在书院好好读书,却跑到这里来抢出头,你怕是不想活了吧!” “师兄,咱们先废了他两条腿!” “走,咱们一起上,让他知道知道咱们碧落门的厉害!” 边上看热闹的碧落门弟子见青衫年轻人这么嚣张,叫嚷着便冲了过去。 他们的实力低微,眼力远不及毛田二人。在他们看来,莫毅如此年轻,就算厉害又能厉害到哪儿去?最多也就是个胡强徐梦。他们二十几人一拥而上,一人一脚也把他踩死了! “你们干什么?快回来!”毛随易吓了一跳,虽然他不惧这个青衫读书人,但顽石一境的实力,也不是这些弟子一拥而上就能对付的。 可惜,他这话说的迟了,二十几名碧落门弟子已冲到了莫毅身前。 “仗着人多欺负人少吗?你们到底是流氓泼皮,还是江湖人?”莫毅摇了摇头,脚下一点,闪电般钻入人群,双拳飞速递出,化作一道道模糊的残影。 就听得一声声拳头砸在肉上的砰砰声如鞭炮般响起,二十几名碧落门弟子瞬间口吐鲜血朝四面八方倒飞出去。 看着碧落门弟子像一只只被长箭射落的大雁摔在地上,惨嚎不已,尹正等抱着必死决心冲出祖师堂一战的青烟门弟子都目瞪口呆。 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咽了口口水,“尹师弟,这位少侠是谁啊,咱们青烟门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吗?” 尹正举着长剑,也咽了口口水,“师兄,我入门比你还吃了两年,你都不认识这位少侠,我又哪里知道。” 尖嘴猴腮的汉子又问:“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尹正想了想,道:“咱们先去把师傅救出来,然后去助那位少侠一臂之力!” 一名身材普通的青烟门弟子看了看毛随易,又看了看被毛随易的长刀抵住胸膛的师傅,脸色发青的说:“师弟,我们怎么在毛随易手底下救师傅啊?那老不死的连师傅都不是对手,咱们哪怕一起上,也不够他一刀砍得呀?!” “别怕,如今那位少侠已经显露出了不输师傅的实力,毛不易绝不敢在轻举妄动。”尹正见师兄们各个有些胆寒,轻喝道,“你们刚才的勇气去哪儿了?!怎么?送死都敢,救师傅反而不敢了吗?!你们这样配做青烟门的弟子吗?!别忘了师傅对我们每个人都恩同再造!” 尖嘴猴腮的青烟门弟子听了这话,立刻脸色涨红,朗声道:“师弟,我陪你去,不就是个死吗,老子还能怕了碧落门的老不死不成!” 一人附和,其他人也跟着站了出来。 一帮人在尹正的带领下如壮士赴死般朝钟鸣鼎大步走去。 他们甚至都没有举起剑,如果毛随易打算出手,他们举不举剑都难逃一死。 莫毅站在二十几名倒地后不住呻吟的碧落门弟子中间,好似一座被海水环绕的灯塔般醒目。 他默默注视着尹正的举动,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欣赏,“这姓尹的青烟门弟子还不错,虽然武艺平平,却有荆轲之风。” 三十步外,田在野看着自己的徒子徒孙各个身受重伤,眼睛都红了,牙齿咯咯作响。 田在野是个极其护短的人,自己的弟子在外面怎么杀人放火都行,但别人若是伤他徒弟,那绝对不行! 见青衫年轻人正转头瞧着青烟门那些蠢徒弟,双手一扬,六柄飞刀如离弦之箭般飞出,直取青衫年轻人六处要害。 这还不算完,田在野知道青衫年轻人实力多半强过自己,不敢托大,六柄飞刀之后又使了招“狂风暴雨”,双手猛往怀中画个半圆,自袖口射出数百件暗器,瞬间在空中组成一道暗器铁幕,直扑青衫年轻人而去。 暗器铁幕转瞬间便到了青衫年轻人身前,田在野知道在这种距离,即便是毛随易站在那个位置也躲闪不开,不经畅快笑道:“小子,面对号称‘千手修罗’的老夫还敢三心二意,你找死!” 莫毅好歹也是从数场生死大战中活下来的二境巅峰武夫,怎么可能会像田在野想的那般疏忽大意,他只是懒得躲闪罢了。 “我这不叫三心二意,叫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 莫毅用脚尖搓起一块碎裂青石,跟着一拳砸向青石。 青石怦然炸裂,化为无数指甲盖大小的碎屑,如一颗颗子弹朝那些暗器飞去。 空中一阵乒乓锐响,数百簇细小火花骤然爆起,就像有人点燃了一束不断炸裂的烟花。 一直注意着局势发展的毛随易见到这一幕脸色骤变,惊慌失措的的喊道:“师弟小心,这人的实力远在……” 话没说完,数百件暗器组成的铁幕猛然调转方向朝田在野掠去。 “这怎么可能?!”田在野目瞪口呆,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田在野黑黑的瞳仁中,那些原本如牛毛般细小的暗器刹那间放大了无数倍,纤毫毕现,不等他有任何躲闪动作,那数百件暗器组成的铁幕已将他扎成了刺猬。 “这……这怎么可……”太田在野喃喃的朝后倒去,死不瞑目。 “这就叫自食恶果,若你不是一次就掷出数百件暗器,我即便将暗器全部返回去,你也不至于死的这么惨。”莫毅摇了摇头,转头对毛随易道,“你最好不要乱动,免得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 一滴冷汗从毛随易的鬓角滑落,青衫年轻人的高绝实力让毛随易如坠冰窟。 “这人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这么厉害?难道是某座书院的君子吗?!不应该啊,儒家书院的君子贤人很少过问江湖事啊?!” 此时毛随易恨不能抽自己九百个大嘴巴,爹娘从小就教育自己不要占别人便宜,因为谁的便宜都不是那么好占的,甚至在过世前还特地把他叫到床边又叮嘱了一遍,自己这次怎么就生了抢占别人山头的贪念呢,这下踢到铁板了啊! 毛随易脑海中虽闪过千万个念头,但身体却很老实的一动不动,任凭尹正等人将钟鸣鼎拖到远处,为其洒药止血。 他已经明白,那个腰挂刀剑的青衫年轻人至少也是二境璞玉境的武夫,是比自家掌门还要厉害的存在,自己如果不听话,只有死路一条。 “少……少侠……看在我们往日并无仇怨的份上,还请绕我一命,我愿意将所有法宝钱财都送给少侠。” 莫毅脚边的哀嚎呻吟已经止息,在如此强大的存在面前,哪怕是断了腿骨的碧落门弟子也咬牙闭上了嘴。 此刻,他们巴不得被莫毅当成一个草芥甚至空气。 “毛长老,在别人家有难的时候落井下石,这似乎违背江湖道义……”莫毅双手环胸,不满的斥责。 毛随易身子抖了一下,随即尴尬一笑,装傻道:“少侠,我们以为青烟门已经被六鬼帮灭了,所以才想来捡个现成便宜,给门派开个分堂,没曾想钟掌门居然带着弟子躲进了暗道,逃过一劫,结果双方几句话产生了误会,这才大打出手,本来我们是打算下山离开的。” 说着,毛随易缓缓解下腰间红木做成的方寸物,慢慢放到地上,表示此物正式送给莫毅,自己不要了。 远处,钟鸣鼎缓过劲儿来,对好似神兵天降的青衫年轻人抱拳道:“在下……在下青烟门现任掌门钟鸣鼎,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客气了,在下莫毅,徐梦和胡强的朋友。”莫毅抱了抱拳,随手丢给尹正一瓶伤药,“给钟掌门服一颗,伤能好得快些。” 尹正赶忙道谢。 “少侠是徐梦和胡强的朋友?!”钟鸣鼎一愣,随即道,“少侠,我那两个徒儿现在还好吗,可有躲过六鬼帮的追杀?” 莫毅答非所问的微笑道:“放心,这世上已经没有六鬼帮了。” “没有六鬼帮了?!”所有人听到这话都是一愣。 “少侠,是您帮胡师兄、徐师姐灭了六鬼帮吗?”尹正最先反应过来,激动地满脸通红。 “准确的说,是我和我的朋友,再加上江夏郡郡守府,西陵县县衙一起灭了六鬼帮。”莫毅不是爱装13的人,便实话实说。 尹正顿时喜极而泣,抱住钟鸣鼎道:“师傅,六鬼帮被灭了,我们不用背井离乡了。” 钟鸣鼎也激动的眼眶通红,不住哽咽点头。 那一边,毛随易噗通坐倒,他已经彻底没了斗心。 这家伙连六鬼帮都能灭,想要灭了自家碧落门还不是轻而易举?天啊,这次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啊! 毛随易正要继续求饶,莫毅却抬头看向房顶淡淡的道:“看了这么久热闹,也该看够了吧,你再不现身,这些人可就都没命了。” 众人惊讶的抬头朝屋顶望去,就见一袭白袍从屋脊后掠出,落到院中。 一个留着短须,双目如电的汉子朝莫毅抱拳道:“莫少侠,只要你能放碧落门一条生路,我愿意献上翠微山和所有财产,从此终生不再踏足西陵县半步。” 毛随易倒吸口凉气,脱口而出道:“掌门,你怎么在这儿?!” 钟鸣鼎两眼冒火,咬牙切齿的道:“吕钟锤,原来你也来了!” 短须汉子转头微笑,“钟掌门,好久不见。” 钟鸣鼎冷哼,“哼,最好一辈子也不见。” 莫毅猜到一直躲在暗处偷窥的短须汉子便是碧落门掌门,但听到名讳仍是微微错愕,随后不禁翘起嘴角,心说:“这两个门派的恩怨还真是由来已久,一个姓钟,另一个就取名钟锤,钟锤锤钟,简直针锋相对到明面上了。” “莫少侠,不知我这个提议您是否满意?”吕钟锤抱拳道。 “我……”莫毅刚说了一个字,便被匆忙冲进院中的徐梦和胡强打断。 “莫少侠,我师父他们还活着吗?!”徐梦焦急的道。 “师傅,师弟,你们怎么样?!”胡强一眼就看到血人似的钟鸣鼎,哀嚎一声就跑了过去。 徐梦也发现了远处的众人,匆忙跑了过去,两人直接跪在钟鸣鼎身前失声痛哭。 莫毅挠了挠头,心说:“这青烟门也太爱哭了吧,这么多愁善感的门派居然能跟杀伐果断的碧落门为敌这么多年,还真是走了大运了。” “莫少侠,不知在下的提议你觉得如何?”吕钟锤见莫毅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甚至对翠微山和碧落门都不感兴趣,心中又怒又喜。 怒的是自己堂堂一个掌门居然被人如此无视,喜的是莫毅没有第一时间向自己出手,也似乎对自己的山头不感兴趣,那此事就还有很多余地可谈,虽然仍免不了要大出血,大至少门派保住了,不用做丧家犬。 “我跟你并无恩怨,你们碧落门何去何从,问钟掌门吧。”莫毅淡淡的道。 一个掌门不过一境巅峰的小门派,莫毅真没什么兴趣,普通财货他看不上,而他看得上的东西,碧落门这种小门派是不可能有的,比如天材地宝和顶级功法。 要是碧落门有这两样的东西,青烟门早就被灭了,也不用等到六鬼帮出手在偷摸捡便宜。 “这……”吕钟锤脸色凝重起来,随即转头对钟鸣鼎微笑道,“钟掌门,不知你对我的提议是否满意?” 钟鸣鼎眉头紧皱,抿着嘴盯着吕钟锤,良久才道:“我可放过碧落门,但……”话没说完,就被一众弟子震惊的打断。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公平的清算 “师傅,您说什么呢,人家都杀进咱们祖师堂了,咱们怎么能放过他们啊!” “师傅,你是不是流血太多,脑子不太清醒啊,要不咱们再歇一会儿再说吧。” “是啊师傅,有莫少侠替我们主持公道,我们大可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啊,不用怕的!” 徐梦和胡强也是满脸疑惑,心说师傅气色不算太遭,不至于说胡话才对啊?! 进了院子没多久,陆远和兔美也带着杨柳三人进了院子。 “抱歉抱歉,来晚了,驴子半道儿发脾气,死活不往山上走,废了兔美好大力气。”吊着条胳膊的陆远歉然道。 “陆远?你也来了?”莫毅一愣,自己不记得有带着陆远一起来呀? “啥?啥叫我也来了?我一直跟着你们啊?”陆远一愣,随即给了莫毅一个幽怨的眼神,“莫毅,你不是把我当空气了吧……” “额……”莫毅无语。 “大哥,陆少侠确实一直在车上,之前密林里传来响动,他还帮我一起保护杨柳他们来着……”兔美呆萌却认真的点点头。 “额……好吧……”莫毅决定赶紧结束尴尬,便转头道,“钟掌门,你的意思是?” 众弟子见莫毅开口,纷纷闭上了嘴,只是看向钟鸣鼎的眼神都满是焦急和紧张,他们都祈祷师傅别再犯糊涂了,一定要斩草除根,除了碧落门这个死对头。 钟鸣鼎喘匀了气,摇摇晃晃站起,很认真的道:“我接受吕掌门的提议,但是条件要改一改。” 吕钟锤呼吸一紧,瞳孔剧烈收缩几下。 他怎么也料不到钟鸣鼎会放自己和碧落门一条生路,铲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身为青烟门掌门,没理由不知道才对。 “不知吕掌门的条件是什么,只要我碧落门能安安稳稳留在翠微山,什么条件,我吕钟锤都答应。” “我的条件是……”钟鸣鼎刚想开口,一众弟子又苦劝道。 “师傅,您要三思啊!” “是啊师傅,您一定要三思啊!” 只有尹正和徐梦还抱有一丝理性,两人分头压下情绪激动的胡强和其余弟子,尹正道:“诸位师兄,师傅的江湖经验远胜我们所有人,考虑事情的长远亦绝非我们可比,既然师傅说放碧落门一条生路,便肯定是有放一条生路的道理,我们作为弟子,只要遵从便是。” 此言一出,胡强等人便齐齐闭上了嘴。 是啊,师傅他老人家走过的桥,比他们走的路还多,他们能想到的,师傅怎么可能想不到。 见没人在说话,钟鸣鼎满意的看了徐梦和尹正一眼,尤其是尹正,他本来只是发善心收留而已,并没有对其寄予厚望,如今看来,却是个难得的稳重之人,可堪大任。 “吕掌门,既然你愿意为了碧落门付出任何代价,那我便开门见山了。”钟鸣鼎道,“我青烟门的重宝‘扶摇符’已在之前一战中毁去,为了公平起见,也请你现在毁了你们碧落门的传世重宝。” “什么,你要我毁了‘仙人乘风铠’?”吕钟锤眉毛顿时就皱了起来。 “怎么,吕掌门难道没把仙人乘风铠带在身上?”钟鸣鼎讥讽一笑,“不做好万全准备就来我青烟门,吕掌门估计还没有那么大胆子吧?!” 仙人乘风铠吕钟锤自然戴在身上,不在别处,就放在袖口的暗兜之中,只是要他毁了那套铠甲,他实在下不了手。 作为碧落门的传世重宝,仙人乘风铠平日可缩成丹丸大小,用时只需真气催发便可自行穿在身上,不但防御力是寻常宝甲数倍,更能在铠甲外生出一股劲风,帮助穿戴者提升速度和敏捷性,论起价值,可比只能用一次的扶摇符强多了。 吕钟锤瞪一眼钟鸣鼎,又小心的看看莫毅,后者冷漠的脸庞让他心里直打鼓。 “好,我吕钟锤也不是输不起的人,既然钟掌门忌惮碧落门这件仙人乘风铠,我现在就将其毁了。”考虑到自己即便穿上仙人乘风铠也打不过莫毅,吕钟锤咬牙道。 “掌门,仙人乘风铠是我碧落门传世重宝,万万毁不得!”坐在地上的毛随易猛地窜出,朝莫毅扑去,“姓莫的,你横插一杠,坏我碧落门大事,老夫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只见毛随易整个人在空中如秋叶般迅速枯萎,双手却骤然发出耀眼金光,竟是用上了碧落门强行提升境界的必死禁术。 钟鸣鼎大惊失色,急忙提醒道:“莫少侠小心,这是碧落门的禁术‘玉石俱焚’,毛随易这两掌的威力至少达到了璞玉境!” “多谢提醒。”莫毅点点头,即没躲闪,也为拔出刀剑,而是双拳递出,打出两道金色拳罡。笔直砸向毛随易双手。 轰轰两声,莫毅和毛随易之间炸开两团金色气浪,下方的青石地面骤然碎裂,尘土冲天而起。 尘幕中,已经耗尽生机,干枯如朽木的毛随易朝后倒飞出去,撞在院墙上,怦然碎裂,化作齑粉消散在天地间。 “莫少侠,你怎么样,没事吧?!”钟鸣鼎没见莫毅从尘幕中出来,顿时心急如焚,徐梦等人也是吓得脸色苍白。 “大哥,你没事吧?!”卫青焦急大喊,拔出长剑就往尘幕冲去。 “碧落门的狗贼,赶上我大哥,姑奶奶跟你拼了!”杨柳柳眉倒竖,拔出弯刀就朝目瞪口呆的吕钟锤扑去。 “敢伤我莫兄弟,(大哥)(公子、),我(老子)你拼了!”暴怒的兔美、顾盼儿、陆远三人瞬间超过杨柳,朝吕钟锤扑去。 吕钟锤没想到毛随易居然会舍命击杀莫毅,有些措手不及,但见尘幕中一个人淡淡人影一动不动,心中顿时大喜,寻思:“太好了,要是毛长老将莫毅打伤,我就有机会干掉他了!” 正想穿上仙人乘风铠冲进尘幕。尘幕中那个淡淡的人影震了下衣袖,一股旋风卷起,瞬间将漫天尘土卷上高空。 “吕掌门,你家这位毛长老发的什么疯,钟掌门不是答应放过碧落门了吗,为何还要向我爆起发难?”莫毅拍了拍身上尘土,不满的看了吕钟锤一眼。 作为半步泥龙境的武夫,一招威力至多顽石境初期的攻击自然伤不了莫毅,甚至只需要出一半力气抵挡即可。 “这……这……”吕钟锤如坠冰窟,后背全是冷汗。 他没想到毛长老的舍命一击,竟然连莫毅的一片衣角也没擦破,还好自己没有趁机偷袭,否则小命不保啊! “莫兄弟(大哥)(公子),你没事吧?”陆元等人急匆匆跑来。 “没事,不过是顽石境初期的一击而已,伤不到我的。”莫毅笑着示意大家不必担心。 不远处的钟鸣鼎见莫毅神色如常,也跟弟子们一起松了口气,心中暗道:“二境初期的一击竟然伤不到莫少侠分毫,看来他至少也是三境泥龙境的武夫!” 想到这里,钟鸣鼎不禁看了眼徐梦和胡强,两人还真是走了大运,去趟乾坤山,居然认识了这么一位讲义气的高人。 吕钟锤赶紧抱拳行礼道:“刚才全是毛随易一意孤行,绝非在下授意,还望莫少侠莫要迁怒碧落门,我们绝不是输不起之人,既然败了,就会老老实实接受。” 莫毅翻个白眼,懒得跟他再废话,“钟掌门不是让你回了仙人乘风铠吗,还不动手?” “啊?是是是,在下这就毁了乘风铠,刚才的变故太突然,在下一时忘了。”吕钟锤擦擦额头汗水,从袖口中掏出那件包裹在琉璃球中,好似球形琥珀的仙人乘风铠,攥住就要碾碎。 “慢!”钟鸣鼎忽然喊道。 吕钟锤手上一顿,不解地看向钟鸣鼎。 “吕掌门,好好的一件法宝,若是就这么毁了实在可惜……”钟鸣鼎道。 吕钟锤立刻明悟,抬手将甲丸丢给钟鸣鼎,“既然钟掌门中意,那这件仙人乘风铠就送给钟掌门了。” 钟鸣鼎接过甲丸嘿嘿一笑,“若这件仙人乘风铠归了我青烟门,岂不是违背了我之前所说的公平二字?我青烟门虽然不是大门派,可说出去的话向来算数。” 这下不但吕钟锤蒙了,连徐梦和尹正这些徒弟也蒙了,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钟鸣鼎嘴角翘起,一瘸一拐的朝莫毅等人走去。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感情钟掌门是打算来个借花献佛?! “莫少侠,这仙人乘风铠是连中武境武夫都垂涎三尺的重宝,若是放在我青烟门,必定招来祸事,还请莫少侠勉为其难将它带走,钟鸣鼎谢过了。”钟鸣鼎笑着将甲丸捧给一袭青衫的莫毅。 “这……这是你们两派之间的恩怨,我贸然插手不过是因为徐梦和胡强是我朋友,若是收了这乘风铠,岂不是显得动机不纯?”莫毅觉得帮朋友不该收好处,那样就成了买卖,便摇了摇头。 “莫少侠,一件法宝制造不已,若是真毁了,便是暴戾天物,还请少侠把它带走吧,只有这样,我青烟门才能真正安稳。”钟鸣鼎真诚的道。 之后徐梦和胡强也争相劝说,莫毅才勉强松了口,将仙人乘风铠收下。 “大哥,这么小一玩意儿,真能变成一幅铠甲吗?”杨柳拿着甲丸看来看去,觉得比起铠甲,更像是一件奇巧阁的小玩意儿。 “等事情了解,我试试看不就知道了。”莫毅转头对钟鸣鼎道,“钟掌门,你还有什么条件都一并说了吧,吕掌门那座翠微山如今可是空着呢。” 钟鸣鼎笑着点头,对正懊悔不已,觉得自己应该早点把铠甲送给莫毅,不该让钟鸣鼎白白借花献佛的吕钟锤道:“吕掌门,我们两家的弟子都伤亡大半,在弟子层面算是谁也没占道便宜,而我青烟门没有长老,你碧落门的毛田二老也已死了,在长老层面,也刚好扯平,只是我这个掌门伤成这样,而你却毫发无伤,这万一莫少侠走后你杀个回马枪,我青烟门恐怕承受不起啊……” 吕钟锤抿着嘴唇眯了眯眼,好半天才下定决心,“钟掌门,这是你最后的条件吗,还是还有其他条件没说?” 钟鸣鼎傲然道:“我青烟门虽然进项不多,但敲诈勒索的事情还干不出来,只要你满足这个条件,就可以带着弟子和尸首离开了。” “好,江湖儿一言九鼎,我照办!” 说着,吕钟锤咬牙抽出长刀,在身上各处八道跟钟鸣鼎同样深浅长款的伤口,顿时鲜血淋漓,随后用刀柄狠狠砸向腹部,一口鲜血吐出,已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钟掌门,这样的伤应该也跟你扯平了吧?”吕钟锤脸色苍白的问。 “吕掌门是条好汉,钟某佩服。”钟鸣鼎将莫毅给的伤药弹给吕钟锤一颗,道,“莫少侠的伤药不是凡品,我吃了一颗,你也吃一颗吧,这样才公平。” 吕钟锤点点头,将一颗伤药吞入肚中,朝莫毅抱了抱拳,封住身上穴道,带着十余名弟子蹒跚离开,只有那些死去的人,包括田在野,都没有再多看一眼。 钟鸣鼎派了五名弟子监视他们下山,随即便下令封山,莫毅起初还以为青烟山也有护山大阵,后来经过解释才知道,原来他们所谓的封山就是那石头和大树堵塞山道,制造一场发生泥石流的假象。 莫毅想想也是,要是青烟门有护山大阵,六鬼帮和碧落门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杀上山。 青烟门遭逢大劫,哭都来不及,自然没有宴请宾客的兴致,莫毅等人也是知趣之人,即便钟鸣鼎、徐梦、胡强三人如何挽留,也执意当晚便下山离去,还不让任何人送,三人无奈,只好站在门口抱拳送行。 夜空如洗,不见一片乌云,璀璨的星空显得越发深邃,莫毅赶着驴车在山道上慢悠悠的往下走着,不时拿树枝蹭一下轱辘帮着驴子减速,杨柳等人则已经在车上吃开了。 “大哥,水开了,要喝杯热茶不?”杨柳爬到莫毅背后问。 “也好,来一杯吧。”莫毅点点头。 小丫头立刻勤快的端起红泥火炉上的水壶往茶壶里冲水。 第一百四十九章 青烟山题诗一首 莫毅自然知道小丫头为何如此殷勤,是想见识下那件仙人乘风铠而已,自从得了件百川碗的法宝,小丫头就对山上法宝特别着迷。 说起法宝,莫毅忽想起帮卫青他们在云颠集市淘的法宝大都还没鉴定,便转头道:“卫青,盼儿,昨晚太忙给忘了,今晚回了客栈,我就帮你们鉴定法宝,看看到底都是什么宝贝。” “大哥,等有空在鉴定吧,反正法宝也跑不了。”卫青正拿一把解腕尖刀切牛肉,手法相当熟练。 顾盼儿也道:“公子,你今天又忙了一天,还是等哪天清闲了再说吧,我们如今连气感都没有修炼出来,哪怕知道法宝是什么,也没有真气催动,不用急在一时的。” 杨柳听到这话不干了,“别啊,我还想见识下你们的法宝都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呢,将来有空再鉴定,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顾盼儿没好气的用指头点了下杨柳额头,“就你爱看热闹。” 杨柳揉了揉脑门,满不在乎的说:“爱看热闹怎么了,江湖人都爱看热闹,是吧陆远?” “啊?”路远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他的事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将小丫头朝他一阵挤眉弄眼,立刻附和道,“杨柳说的没错,陆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几个不爱看热闹的江湖人。” 顾盼儿没好气的撇撇嘴,“说不过你们,你们两个啊,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杨柳一愣,“一丘之貉?那是啥意思?” 莫毅笑道:“就是说你们两个都是江湖人的意思。” 杨柳看看掩嘴轻笑的顾盼儿,一脸狐疑的嘀咕,“真的假的,看盼儿姐姐的表情,感觉不像是什么好话呀?” 一旁知道这成语意思的卫青和陆远强忍住笑,差点憋出内伤。 驴车慢悠悠的往山下走着,路过一处弯道时,右侧出现一面平整光滑的崖壁。 月朗星稀,微风徐徐,莫毅看着那块崖壁忽然诗兴大发,打算写首诗留念,便停了车。 “怎么,又遇到埋伏了吗?!”陆远等人立刻紧张的四处张望。 早前遭遇埋伏的事情,虽然轻易便解决了,但到底给众人留下了阴影,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呵呵,大家别紧张,我只是打算效仿下那些文人雅士,在这青烟山题首诗,并没有人埋伏。”莫毅从方寸物中取出笔墨砚台,将茶水倒入烟台中开始慢慢研磨起来。 “大哥,你还会写诗啊?!”卫青松开紧握长剑的手,惊喜的道。 “废话,大哥是儒家读书人诶,吟诗作赋这种事能不会嘛。”杨柳翻个白眼,十分狗腿子接过莫毅研磨的活计,转头对兔美吩咐道,“小兔子,大哥要写诗了,赶紧点两支火把,别那么没眼力见儿。” “好嘞!”兔美麻利的跳下车,跑去路边捡树枝。 在兰若寺的时候,兔美也常听那些命在旦夕的读书人对着姐姐们吟诗作赋,觉得那时候的读书人,还是蛮潇洒风流的。 “等等我,我也来帮忙!”卫青见状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也跑了过去。 这小竹筒里装了浸泡过油脂的麻布条,只要往树枝上一缠,就能做个亮堂堂的火把,烧一炷香甚至半个时辰不成问题,是外出旅人的必备品。 “额……大家不用这么隆重吧?我只是打算随便写首诗而已。”莫毅嘴角有些抽搐。 “要的要的,在崖壁写诗是千古留名的大事儿,必须要认真对待。” 顾盼儿说着也下了车,开始对着那面崖壁不断比划,听话里的意思,像是在找寻一个最好最显眼的题诗位置,并已经在考虑具体写多大的字,才能写的大气磅礴。 莫毅见大家对自己写诗的事情如此热情,顿时倒有些不知所措。 他本来只是突发奇想,打算随便写首打油诗留作纪念,占一个身在古代当古人的便宜,让后世人哪怕觉得诗写的烂透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可如今大家这么期待,他在随便写首类似“远看泰山黑糊糊,上头细来下头粗;若把泰山倒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的打油诗,似乎说不过去了,必须得拿出些真东西才行。 “唉,不管了,无耻就无耻吧,直接从唐诗三百首里拿一首出来改改算了,总不能让大家败兴而归不是。”莫毅打定主意剽窃,便开始皱眉苦思起来。 唐诗三百首里有不少描写山景的诗,但要想贴合青烟山的风景,还真不是一下就能找到。 杨柳是个话痨,一时半刻也闲不住嘴,刚想说话,抬头发现大哥正在皱眉思索,赶忙捂住了嘴。 在这关键时刻,她可不敢打扰了大哥的思绪,那样可就成千古罪人了!宵夜肯定没了! 莫毅苦思良久,忽想起徐梦之前曾介绍青烟山每到深秋,便满山枫叶飘红,脑海中灵光一闪,打个响指道:“有了,就写这首诗!” 不多时墨研好了,兔美和卫青也拿着四只熊熊燃烧的火把走了回来,众人都期待的看着莫毅。 “公子,位置我选好了,那块崖壁平整的地方高八丈,宽三丈,你用两尺见方的字写在中下部最醒目,凡是路过这里的人都能看到。”顾盼儿迈着莲步走了回来,带着崇拜期待的语气柔声道。 “好,那就写在中下部。”莫毅舔饱了笔,拿起砚台飞身而起,踩着崖壁两步便到了五丈处,笔走龙蛇,二十八个两尺见方,带有武夫特有的锋芒之感的篆体大字跃然崖上。 “远上青烟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顾盼儿借着火光喃喃念着,一双眼眸不禁变得水汪汪的,再看向正写自己名字莫毅,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作为一个出身官宦之家的落难小姐,顾盼儿自然知道这首诗的精妙之处,她痴痴地道:“霜叶红于二月花,真千古名句也……” 杨柳等人读书不多,看不出什么门道,但读一遍莫毅写的这首诗,一副青烟山深秋满山红叶飘摇的画面便在脑海中自然而然的浮现,不禁拍手叫好。 “大哥,你这诗写的真好,就跟亲眼看过青烟山的秋景似的!” “是呀,我脑子里都迸出那个满山红叶的画面了,好神奇!” 莫毅扯扯嘴角,心道:“杜牧的千古名诗,要是不好就怪了。” 在最后提上自己的名字,莫毅左脚轻点一下崖壁,如一片鹅毛轻飘飘的落到地上,笑着道:“写好了,咱们走吧。” 说着将笔墨重新放入方寸物中,一屁股便坐上驴车,到底是抄袭剽窃,莫毅实在没脸多聊。 众人难掩兴奋的上了驴车,一起在月色里下了青烟山。 莫毅他们有赵栋梁开的路条,并不受宵禁限制,一路畅通无阻回了客栈。 马豪和桃妩的房间已经熄灯,想来是已经休息,莫毅等人见空海的房间还亮着,便一起去了空海房间。 “大和尚,你今天没跟我们一起去青烟门实在是亏大了,大哥今天不但大显神威,帮青烟门打退了强敌碧落门,还在崖壁上写了一首千古名诗哩!”杨柳进了屋就大声嚷嚷起来。 客房里头,空海正盘腿坐在穿上诵经,听到这话微微一笑,“什么千古名诗,念出来让贫僧听听。” 他对什么千古名诗的说法并不以为意,莫毅年纪不超过二十,哪怕自幼饱读诗书,并有大儒指点,也远没到能写出千古名诗的地步,何况莫毅还要花费大量时间习武。 “远上青烟石径斜……”杨柳刚背了一句便卡壳了,使劲挠头也没想起之后三句是啥,只好向顾盼儿求助,“盼儿姐姐,后面三句是啥来着,我一激动想不起来了。” 顾盼儿一笑,接着念道:“远上青烟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什么?!”空海和尚正要下床,听到这诗差点扑倒在地,忙又让顾盼儿念了一遍,才转头向看怪物一样看着莫毅,“原来这世上真有所谓天赋绝伦,文武双绝的天才啊,贫僧算是见识了。”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大哥。”杨柳笑脸扬起,得意极了,一旁的卫青、兔美、顾盼儿也与有荣焉。 “额……”莫毅嘴角抽搐几下,总感觉他们像是在讽刺自己,忙转移话题道,“空海师傅,马大哥的出拳分寸练得如何了,可掌握精熟了吗?” 空海先默默将这首《咏青烟山》记在心头,等一会儿就打算研磨写在竹简上,之后才微笑道:“马大侠拳法高绝,已经掌握的丝毫不差了,明日午时,等你们讲断魂掌的掌毒逼出,就可以立刻动手修复脊梁了。” 莫毅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一个如此正直的姑娘,若是一辈子都要驼背,实在是太可惜了。” 众人没有睡意,便决定在空海屋内喝茶聊天,莫毅将青烟门之事详细说给空海听。 不多时经过讲完,空海念了句阿弥陀佛,道:“这位钟掌门真是用心良苦……” “大和尚,钟鸣鼎放走碧落门那些人,难道不是个蠢主意吗,你怎么还说他用心良苦啊?我看着那钟鸣鼎纯粹是被吓破了胆,又怕欠大哥太多人情还不了,才想着息事宁人的。”杨柳道。 “非也非也……”空海摇头道,“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钟掌门之所以留下碧落门,就是不愿一众弟子因为没了劲敌而在习武之事上心生懈怠。” “空海师傅说得对,我猜钟掌门也是这个意思。”莫毅双手叉在胸前,点头道,“在我的家乡曾有一种说法,说如果你想让一只圈养的老虎恢复凶性,最好的办法就是往虎圈里放几只狼,不论多么慵懒的老虎,只要感受到狼的威胁,就会精神抖擞,恢复凶性。” 众人眼前一亮,都对这个说法感到新奇,也越发好奇起莫毅的家乡到底是哪里,不但能培养以为文武双绝的如玉读书人,还知道这么多新奇的道理。 聊完事情,吃过了茶水点心,众人各自回房休息,一夜无话,转眼便到天明。 因为今天要给温同武治疗背上,用的还是匪夷所思的山上手段,鸡叫头遍,众人便都醒了。 杨柳卫青等人现在莫毅的房中打一个时辰的太极拳,又练了练空海传授的武艺,马豪和桃妩来了兴致,还分别指点了下孩子们的招式瑕疵。 吃过早饭,众人一起坐着驴车去往仁心医馆。 晨光熹微,县城已逐渐苏醒,为了口中嚼谷奔走的百姓们都陆续出现在大街上,有的挑着担子进入各处坊市贩卖吃食玩意儿,有的则赶着车从城外入城贩卖蔬菜水果。 行了数里,来到仁心医馆,医馆大门已经打开,莫毅直接赶着驴车进了院子,就看到一众军卒贼曹正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见莫毅来了,众人纷纷恭敬地朝他问好,莫毅微笑着点头回应,问了问他们的伤势,便去了后院。 推开门,温同武的声音便第一时间响了起来。 “桃女侠,马大侠,莫少侠,空海师傅,你们来啦?!” 看着驼背姑娘大大的黑眼圈,莫毅等人相视一笑,知道自己的驼背和掌毒马上就要好了,彻夜失眠也是人之常情。 “温姐姐,你吃早饭了没?”杨柳自来熟的问。 “吃了,你们吃了吗?”温同武微笑反问。 “吃了,路上我还又吃了两个鸡蛋,肚子都撑圆了。”杨柳得意的拍了拍肚子。 “温施主,上午的阳气太弱,无法压制你体内的阴寒掌毒,还是需等到正午时才行。”空海道。 “空海师傅不必解释,我知道的,我只是单纯地睡不着而已。”温同武指指自己弯曲的背脊,“一想到能摆脱这个罗锅,我就激动地无法入睡,让诸位见笑了。” 不多时姜若盼和苏燕也进了屋,她们昨夜还是跟温同武住在一起,只是早上起来后便去了黄裳房间探望。 众人坐着闲聊,没多一会儿,梁壁也带着四名护卫到了,脊柱打散后重新复位,可不是平时能看到的手段,何况姜若盼也在。 第一百五十章 救治温同武 眼看时间尚早,莫毅三人便又开始练习器“穿针引线过细竹”,其他人则在一旁喝茶闲聊。 约莫过去一个时辰,太阳斜挂湛蓝天空,淡淡的流云舒卷,又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院外,赵栋梁步履匆匆的赶来,见众人都在屋里,笑道:“马大侠,桃女侠,莫少侠,我把三位的辛苦钱拿来了!” 说着,院门口跟进来一个怀抱钱箱的贼曹,膀大腰圆,步伐沉重,看来六百枚银大钱分量不轻。 马豪喝了碗茶,抱拳笑道:“呵呵,让赵公子破费了。” 赵栋梁摆摆手,“谈不上破费,这钱是县衙酬谢三位的,我只是负责跑跑腿而已,马奔,你把钱箱放在桌上,然后就去前院看弟兄们吧,我随后就到。” 那膀大腰圆的汉子答应一声,将钱箱搁在桌上,朝赵栋梁和梁壁抱一下拳,倒退而出。 马豪微笑着打开钱箱,堆了小半箱的银大钱在阳光照耀下发出带有魔力的银白色光华,虽不刺目,却刺人心。 好在马豪是见过世面的山上武夫,心智丝毫未被诱惑,轻松一笑,调侃道:“发了发了,咱们这下发了,来来来,立刻坐地分钱。” “我来,我来!分钱我最拿手了!”杨柳自告奋勇的举起手。 小丫头自幼穷怕了,最见不得钱的,哪怕知道不是自己的,也想过过手瘾。 马豪笑着把钱箱推给杨柳,“数仔细点,可别数错了。” “没问题,数错了你只管找我,不过……”杨柳嘿嘿一笑,对着马豪就是一阵挤眉弄眼。 “杨柳,不许胡闹。”莫毅皱了皱眉。 “哦……”杨柳吐了吐舌头,开始数钱。 “不过什么?”马豪一愣,跟着立刻明悟,哈哈大笑道:“哈哈,小丫头还真是生财有道,没问题,辛苦钱应该给的,等你把钱分清楚了,我赏你三枚银大钱。” 杨柳大喜,眉眼都完成了一条玩玩的月牙,手上动作也变得麻利起来。 只见她先数出两摞分别是十枚的银大,放在一起比了比,发现高度丝毫不差,满意的点点头,“不错,是丝毫没有磨损的新钱哩。” 跟着便将两摞钱叠成一摞,开始从钱箱里不断抓出银大钱比较高度,六百枚银大钱,不过才三十摞,片刻功夫便数完了。 “好了,每摞二十枚银大钱,十摞就是两百,你们一人拿十摞就好了。”杨柳说完直接朝马豪伸出小手,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自明。 “哈哈,是个聪明的小丫头,我还以为你要一枚一枚数,数到中午呢。”马豪一笑,拿起三枚银大钱放在杨柳掌心,“赏你了。” “多谢马大侠!”杨柳笑嘻嘻的将银大钱收入囊中,还不忘朝一旁的卫青挑衅的扬扬下巴,那意思是,“看到没,我几下子就挣了三枚银大钱,厉害吧?!” 卫青翻个白眼,只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莫毅无奈的摇了摇头,对马豪苦笑道:“马大哥,小妹自小苦怕了,让你见笑了。” 马豪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哪里的话,喜欢钱又不是什么坏事,再说了,小丫头在我这里挣点辛苦钱,又没偷没抢,到哪里去说都不丢人。” 马豪数出三十五枚银大钱放在一旁,道:“既然温姑娘觉得自己贡献最少,执意不肯跟咱们平分,那咱们每人拿出三十五枚分给她,分她一百零五枚好了,算她只有我们一半功劳,不过先说好了,别想着偷偷多给,亲兄弟尚且明算账,说三十五,就三十五。” 莫毅和桃妩都没有异议,也数出三十五枚银大钱放做一堆,跟着将自己的银大钱收入了方寸物中。 “这钱是不是分的太多了,我只要一点点就够了……”温同武漂泊江湖,一心只想复仇,也没用自己的武艺跟豪绅商贾换过什么大钱和舒坦日子,见到一百多枚银大钱,只觉得面前堆了一座银山。 “收着吧,这是你应得的,如今大仇已报,你总要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多带点钱傍身没坏处。”莫毅将钱装入钱袋,细心地放在温同武身旁。 温同武自离开登云观,就成了一匹孤狼,在没人这么关心过她,不禁眼眶发红,哽咽道:“谢谢你们,谢谢……” 马豪哈哈笑道:“坐地分钱是喜事啊,别哭哭啼啼的,莫兄弟,你今天中午还做不做东坡肉?那十几头猪我可一头没剩全打死了,就等着今天中午再吃顿东坡肉呢!” 莫毅笑道:“行啊,那我今天炖他十大锅,让马大哥你一次吃到吐。” 众人哈哈大笑。 赵栋梁又待了一会儿,便打算告辞离去,莫毅却趁机提起了一同去往西陵王墓的事。 赵栋梁和姜若盼等人均是一愣,神色也变得戒备起来。 西陵王墓很可能埋有重宝和高等级功法,若是让莫毅、马豪、桃妩这种实力高强的山上武夫插进一脚,他们恐怕就只能喝汤了。 而更让赵栋梁揪心的,是莫毅他们怎么知道西陵王墓已经开挖的事情,此事他曾三令五申要求保密,安排的也都心腹,不该泄密才对。 “难道,我的身边有别人的眼线?”一时间赵栋梁的眼眸中冷芒连闪,随即收殓情绪开玩笑似的问,“莫少侠,不知你们三位是哪位朋友哪里得知我们要探访西陵王墓的消息的?” 莫毅微笑道:“赵公子不需多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饭馆相遇吗?当时梁公子在饭桌上提到了西陵王墓,而我耳力尚可,便听到了。” 听到这话,赵栋梁和姜若盼互视一眼,眼眸中警惕减少些许,当时梁壁确实提到过西陵王墓的事情,两人还曾提醒过小心隔墙有耳,莫毅作为山上武夫,只隔着一丈距离,要听到梁壁的话确实不难。 一旁的梁壁拍了拍脑门,自言自语道:“哎哟,居然是我说漏嘴了,姜姑娘,对不起啊……” 姜若盼生硬的笑了笑,道:“只是无心之失而已,梁公子不必自责,何况我们与莫少侠、马大侠、桃女侠如今已经是朋友了,知道也不打紧的。” 不大爱说话的桃妩忽然道:“你们放心,我们三人都不是坑害朋友的无耻之徒,我们都商量好了,下了西陵王墓之后,若是发现什么灵药或者天材地宝,我们大家平分,若是发现什么上等功法,大家可每人抄录一份,各自拿回去研究,就是重宝有些麻烦,只能让拥有者折算成钱财补偿给其他人了。” 姜若盼看一眼抿嘴权衡的赵栋梁和一脸尴尬的梁壁,心里全没了主意。 本来她素心宗是打算跟县衙以及郡守府平分西陵王宝藏的,如今多了莫毅三人,自家宗门所能得到的收获必定大大减少,可莫毅三人已经知道了,木已成舟,想不让他们插一脚进来绝无可能。 两位三境巅峰武夫,一名二境巅峰武夫,加上空海和尚和那个穿白纱裙的小丫头,这样的实力,足可以在县城予取予夺。 关键是还不敢请求其他门派出手相助,否则只会有更多人想分一杯羹。 赵栋梁想了一会儿,眉头逐渐舒展,他看一眼梁壁,后者无所谓的道:“栋梁不必问我意见,只管替我拿主意就是,此事是我泄露在先,不好再说话了。” 赵栋梁点了点头,转头对莫毅三人微笑道:“赵某欢迎三位一起进入西陵王墓,像西陵王这种等级的古墓中,大都有恐怖的机关陷阱甚至守墓凶兽,多些高手一起下去,总归是好事,至于缴获如何分配,就按桃女侠的意思办,灵药和天材地宝平分,功法人手一份,只是重宝必须上交朝廷,否则我和梁公子没法交差,三位放心,我们会让朝廷给三位丰厚的财帛作为奖赏。” 莫毅三人相视一笑,自然毫无疑义,他们这次之所以要下西陵王墓,主要是为了找借口在西陵县多待几天,好避免被乾坤宗看出破绽各个击破,至于重宝什么的,哪有命重要啊! 敲定了两日后一起探墓,赵栋梁便告辞离去,这两天是还在太忙了。 …… 仁心医馆对面的坊市里,三个汉子正坐在酒楼二楼靠窗位置的喝酒,三人身材普通,与寻常百姓无异,模样却都生的异于常人。 坐在北面那个汉子,耳朵足足比普通人大了一倍,正侧耳朝窗外倾听,而坐他对面的汉子,眼睛大如同铜铃,眼神犀利如鹰,正透过窗户紧盯仁心医馆后院,至于第三人,则是生了个牛鼻子,呼吸间鼻翼煽动,跟风箱似的。 那个耳朵比普通人大了一倍的汉子忽然一愣,随即轻声道:“他们一直待在西陵县的原因找到了,是为了跟梁壁等人一起进西陵王墓。” “西陵王墓?三块断龙石已经被挖开了?!”生了个牛鼻子的汉子微微一愣,随即起身道,“你们继续监视,我要赶紧把这消息告诉宗主,西陵王是春秋六大战神之一,墓中陪葬品必定非同小可。” …… 临近中午,仁心医馆的厨房飘出浓郁的东坡肉香气,由于食材的量比昨天大了数倍,香味儿直接飘出了围墙,惹得街上行人和附近坊市里的百姓都留着口水往医馆里张望。 就连须发皆白的老大夫也坐不住了,一改沉稳医者的矜持,亲自去厨房要了一碗东坡肉。 吃过午饭,众人小憩片刻,顾盼儿和姜若盼便带着无关人员出了病房,梁壁也被带了出来,用的是男女需要避嫌的理由。 梁壁心说:“帮温同武逼毒正骨又不用脱衣服,有什么可避嫌的?” 但既然姜若盼这么说,他也就不坚持了,觉得在院里傻等有些无聊,便提议出去逛街,他买单!杨柳立刻拍手叫好,推着众人出了医馆。 正午时分,一天中阳气最旺的时候,温同武盘腿坐在床榻左侧边沿,脸色肃穆,莫毅、马豪、桃妩三人则坐在其身前。 “桃施主,你先开始。”空海道。 “好。”与温同武面对面坐着的桃妩抬起双掌,轻按在温同武丹田,跟着便将真气渡了过去。 温同武叮咛一声,身子一震,空海立提醒,“温施主,千万不可抵抗,否则轻则经脉受损,掌毒难清,重则当即经脉炸裂,爆体而亡,你就当自己……当自己……” “当自己已经死了。”温同武微微一笑。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空海笑着唱句佛号。 下一瞬,分别坐在温同武左右两侧的莫毅和马豪同时递出一掌,按在桃妩双手两侧,又是两股真气涌入温同武体内。 温同武只觉有三条火龙同时朝丹田气海钻去,丹田气海难受的如同火烧,只刻功夫,浑身便冷汗直流。 “温施主,千万要坚持住,不可运功抵御,莫施主、马施主、桃施主,你们要小心的将真气灌入温施主的丹田气海,然后以丹田为起点,按照之前说好的顺序将奇经八脉和各处脏器的掌毒慢慢逼出体外。” 莫毅三人没有精力实话,只点了点头。 其实他们三人只渡了很少的真气进入温同武体内,大约每人只有发丝粗细,否则只不过市井二流的温同武感觉到的就不是三条火龙带来的疼痛与烧灼,而是直接经脉炸裂。 一炷香时间过去,温同武后背的创口开始微微伸出黑血,空海见状立刻掏出匕首将衣服连同纱布一起割断,以方便毒血流出贴外。 一滴滴蕴含断魂掌特有阴毒的毒血在伤口底部汇聚一滴黑色血珠,跟着越聚越多,变成了指甲盖大小的一片。 不多时,这一片积聚的毒血骤然破裂,从伤口处滑落,空海急忙用一跟破开一半的竹管抵住温同武的皮肤,将毒液引导到下方的铜盆之中。 滴答~滴答~ 一滴滴毒液滴入铜盆,炸开一簇簇细小的黑色水花,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覆盖了整个盆底。 又过了半个时辰,桃妩忽然从嘴缝里挤出一句,“这是最后一条筋脉了,大家撑住,千万别前功尽弃!” 此时四人的额头已满是汉水,一缕缕热气从他们的周身不断升起,就想四个蒸笼里馒头。 第一百五十一章 做好事还能破镜,真不错 由于控制真气在他人体内如同绣花般游走逼毒十分耗费心神,此时,马豪和桃妩的精神已疲惫至极,初时只需一炷香便能走完的冲脉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才走完一半。 莫毅见两人精神十分萎靡,便低声道:“这条冲脉换我来当主攻,你们辅助我。” “莫毅,你确定你的精神还顶得住?可别逞强!”马豪没有立刻执行莫毅的提议,而是问了一句。 三人之中,以马豪的修为最高,已经半只脚踏入了炼气境,而又以莫毅的修为最低,才刚刚触及三境的天花板,在关键时刻让高境界的武夫退下来,换上低境的,这太冒险,也太违背常理了。 “没问题,我精神方面的承受力天生坚韧,能顶得住。”莫毅点了点头。 “好,那就让你主攻,我们辅助。”马豪不在多说,与桃妩一起略微撤回些许功力,让出冲脉中央的主路,将两条细丝真气缠绕在莫毅的真气之上。 莫毅的精神与丹田气海同时一沉,如背上了千斤重担往山顶攀登,不禁心道:“好家伙,带着两人的真气一起前行,还真是个累人的活计,果然是看人干活不觉累啊。” 但他性格坚毅,不会轻易畏难放弃,抖擞精神之后,便催发着真气顶住粘稠如粥的掌毒自会阴朝脊柱向上游走。 床榻边,那根原本外青内黄的竹管已被掌毒浸染的乌黑,内壁更是被腐蚀的微微碳化。 空海知道丧魂掌的掌毒极其特殊,乃是丧魂门收集各处仙山福地的毒物毒草炼制而成,挨上一掌,哪怕是山上中武境的武夫,也十分麻烦,自己不过才市井二流的水平,就别托大触碰了,将早已准别好的两双铜筷从腰间抽出,小心的夹住竹管两头,轻声道:“温施主体内流出的毒血越拉越少了,三位再接再厉,务必做到拔除毒根!” 莫毅已经没精力说话了,只是点头嗯了一声。 此刻,他觉得温同武体内的最后几滴毒血,就像灌入管道即将彻底凝固的混凝土,越来越难推动,又不敢多加一分真气,怕一不小心就撑爆了温同武极其脆弱脆弱的武人经脉,简直难受的他快要爆炸了。 马豪从主攻位置退下,精神头好了一些,见莫毅的脸都扭曲变形,立刻对桃妩道:“桃妩,莫毅的精神有点顶不动了,你给他提提神,我跟你换手!” “好。”桃妩点点头。 桃妩抬起右掌的同时,马豪左掌已经按在温同武丹田正中,两人在电光火石见完成了手掌位置补换。 桃妩右手抬起,作剑指点向莫毅眉心间的泥丸宫,一股女子特有的阴柔真气立时涌入。 莫毅的脑子里此刻就像有人点了一堆篝火,烟熏火燎还发着热,实在难受的很。 正当他烦躁到极点的时候,脑中忽然刮其一股微凉春风,他甚至能感受到一丝淡淡的桃花香气,脑海中轰的一下,顿时清明。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语的舒畅感觉涌遍全身,就好像许多原本被水獭拿树枝堵住的水道一下子全部通了,体内原本如溪流般缓缓流动的真气就像忽然承受了一场猛烈暴雨,无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真气硬生生将溪流变成了一条奔流不息的小河。 “我……我靠……我居然在这时候迈入了泥龙境?” 莫毅呆住了,游走在温同武体内的真气随之沿着脊柱往会阴下落几分。 “莫毅,撑住,别分神!”马豪和桃妩急忙道。 “抱歉,我这就将温姑娘体内的掌毒逼出来!” 感受着成倍增长的真气与精神力,莫毅顿时明悟,看来自己不但迈入了武夫三境泥龙境,还同时跨入了练气士的三境守拙境,否则精神力不会跟着暴涨! 精神力提升了数倍,莫毅对细微真气的掌控也越发精熟,若说原先他能够让发丝粗细的真气他人体内转向游走,那么此刻,他已经能让那丝真气在别人体内跳舞了。 对现在的莫毅而言,先前那几滴难以推动的毒血已变得轻如鸿毛。莫毅心中低喝一声,内力催发,竟是直接甩掉马豪与桃妩缠绕在身旁的真气,将几滴粘稠毒血如坐电梯般沿着温同武的脊柱一路顶了上去。 空海和尚发现温同武的创口忽然大量冒血,先是吓了一跳,等看清所流的血都是在正常的暗红色后,惊喜道:“成了,成了,温施主体内的掌毒彻底逼出来了!你们可以收手了!” 莫毅闻言松了口气,将左手从温同武的丹田处撤回,开始打坐调息,他刚刚破镜,现在需要稳固境界。 一旁的桃妩和马豪都傻了,好半天才将手收了回去。 两人看着对方,眼神中的迷茫就像会说话。 好半天,马豪才擦了擦额头汗水道:“莫毅这是什么情况啊,难不成他……他在这关口上突破了?桃妩,你到底对莫毅做了什么?” 桃妩觉得这句话很有歧义,容易让别人想歪,忙摇头解释,“我只是向他的泥丸宫输送了些真气,帮他的灵台恢复清明而已,没做其他事。” 马豪捋着络腮胡,满脸的不信,那略带猥琐的表情让桃妩差点拔剑相向。 床榻上,脸色微红,就像在发高烧的温同武叮咛一声翻倒,吓了马豪和桃妩一条。 空海将两根指头往温同武脉搏上一切,随即微笑道:“放心,只是昏过去了,二位施主也抓紧时间打坐调息吧,尤其是马施主,你等下还要再出手,精气神必须在最佳状态。” 马豪和桃妩点点头,直接在床榻上打坐调息起来,而空海和尚则赶紧替温同武清洗后背伤口,并敷上上好金疮药。 一个时辰过去,莫毅睁开眼睛,眼眸中金色光芒连闪,好一会儿才消失。 “莫毅,莫非修为又上了一层楼?”空海微笑道。 莫毅笑着点头,从床榻上起身,做一个含胸拔背的动作,浑身骨骼如炒黄豆般蹦蹦作响。 “这就是三境啊,感觉浑身有事不完的力气呢,连体内真气都粗了好多。”莫毅攥了攥拳头,只觉得浑身舒泰。 “哈哈,没想到莫兄弟能在这关头破镜,实在可喜可贺!莫兄弟,如今你也是三境武夫了,该摆桌酒席请你的破镜恩人桃女侠才是,刚才桃女侠可是不惜损耗大量真气帮你破镜呢!”马豪也睁开了眼。 “马豪,我再说一遍,我只是输送了一点点真气助他恢复清明,并没有损耗什么大量真气,你不要逼我拔剑!”桃妩眼眸一冷,语气也不善起来。 “哈哈,当我没说,当我没说。”马豪举手投降,抬脚下了床榻活动筋骨,“看来不光跟人死磕涨修为,连救人也能,就这么一会儿,我感觉我的修为也提高了,对真气的运用也更上了一层楼。” 桃妩点点头,“确实如此,我也有这种感觉。” 三人在屋子里活动一下,莫毅和桃妩便在空海的授意下将昏睡过去的温同武重新扶起,并用真气分别护住她的五脏六腑与并未受损的脊椎骨。 “莫毅、桃妩,我准备好了,可以动手了。”马豪攥了攥右拳,一阵噼啪响声。 两人点点头,就见马豪一步跨出,右拳在空中化作两道残影,两团拳罡同时砸在温同武弯曲的脊梁之上。 温同武后背咯咯作响,几节脊椎立时碎裂,整个人朝前扑去,莫毅和桃妩早有准备,手上使股柔劲将多余的力道划去。 “好,剩下就看贫僧的了,莫毅桃妩,你们将温同武面朝下放在才床上,再将我做好的那副竹甲拿来!” 空海和尚一步闪到床边床下,想双手自中间像两头一捋,将已经躺好的温同武脊梁拉直,重新恢复到自然曲线,跟着不断抓捏,一声声骨头重新拼凑的细微咯咯声不断响起。 也就是片刻功夫,额头已满是安睡的空海喝道:“上竹甲!” 莫毅和桃妩忙将用来固定脊柱的竹甲按在温同武身上,并小心的用麻绳绑紧。 做完这一些,空海又上了一片金疮药,这才呼了口气道:“行了,应该没问题了,温施主以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莫毅三人闻言也松了口气。 马豪笑道:“哈哈,又做了件好事,痛快,痛快,走,咱们出去喝酒去!” 莫毅笑着点头,“好,这顿我请,一算是庆功宴,二算是破镜的酒席。” 空海和尚给温同武盖好被子,擦了擦汗,起身后笑道:“那贫僧就谢过莫施主款待了。” 四人说说笑笑出了病房。 …… 翌日,宽阔江面上一艘江船借着风势逆流而上,要去往赤鼻山。 “大哥,你们太卑鄙了,吃酒席也不叫我们!”坐在船舱里的杨柳小嘴嘟得老高,脸色很臭。 “呵呵,你们不是跟梁公子出去逛街了嘛,我们找不到你们,就只好自己去了。”莫毅笑着揉了揉杨柳的小脸,“下次喝酒大哥一定叫上你们。” “说好了啊,下次一定得叫我们,整船人都听到了哦。”杨柳赶紧敲定跟脚,以防大哥说话不算话。 “一定叫你们。”莫毅笑着点头。 “莫毅,你为什么要去看那赤鼻山,不过一座岸边的无名山头而已,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桃妩眉头微蹙。 与莫毅等人不同,自小住在山上的桃妩很少坐船,在平稳的河面还好,江上风大浪大,船只十分颠簸,她感觉不太舒服。 若是去仙山福地形胜游玩,或者去其他门派拜访也就罢了,这点罪受了也就受了,可去看一座声明不显的赤鼻山,她不知道图什么。 莫毅做完已经看过了系统,发现自己确实已经成了武气双三境,寿命也延长到了543岁,心情大好,见桃妩皱着眉,便呵呵道:“声名显赫的名山早就被游人踏遍了,边边角角都给别人起好了名字,咱再去也不过是拾人牙慧,多没劲呀,还不如去爬爬声明不显的赤鼻山,起码少有人踏足,咱们还有个明明景点的机会。” 空海笑道:“莫毅,你是不是又诗兴大发,打算在崖壁题诗了?” “崖壁题诗?”桃妩和马豪来了兴趣,“空海师傅,莫毅还有写诗的本事?” 马豪打趣道:“哈哈,该不会是那些打油诗吧?什么,‘抬头一座山,山顶在上头。低头往下看,麓林在下头。’之类的吧?” 桃妩也是一笑,她觉得莫毅年纪轻轻就修为了得,哪怕是儒家读书人,也未必有多少时间读书,写诗这种技术活,最多也就是马豪说的那个水平。 梁壁笑道:“莫少侠,写诗这种事啊,还是交给我们这些真正的文人吧,你就专心武道好了,所谓术业有专攻嘛,对了,我前几日刚好写了首长江赋,既然大家有此雅兴,我就念出来给大家品鉴品鉴。” 见有人这么瞧不起大哥,杨柳他们立刻不干了,卫青咳嗽一声,直接就将莫毅的《咏青烟山》背了出来。 “咳咳……我先来念念大哥的诗。咳咳,咏青烟山。远上青烟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风浪轻轻撞着船头,哗哗作响,船舱内却集体陷入了静默,落针可闻。 所有人先愣愣的看着卫青,随即齐刷刷的将目光转向莫毅。看的莫毅如芒刺背。 “额……你们别想看怪物一样看着我啊,不过是写了首诗而已,不算什么的。” 不把这么一首有很大可能流传千古的好诗当回事儿,这是大诗人才有气度啊! 因为只有他们才会笃信自己将来还能做出更好的诗,超越前作! 本来还有些怀疑这诗出处的梁壁折服了,朝莫毅作揖道:“莫少侠文武双绝,梁壁服了。” 马豪仰天长叹,“唉,我当年要有这才华,有何至于单身至今,早知道我也该拜入儒家门下的……” “额……” 莫毅没想到自己一句解围话竟起到了反效果,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就是剽窃的恶果啊,自己现世报,居然才隔了一天就体会到了。 “老子以后再也不写诗了,省的将来被人捂住,把脸丢到西域去!” 接过桃妩忽然开口道:“莫少侠,家师酷爱诗赋,我回了远山门后,可否将这首《咏青烟山》书写下来,送给家师,当然,我会著名出处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赤鼻山野炊 “还要注明出处?!”莫毅觉得自己的脸都在发烧,他可不是那些以剽窃为荣的家伙,起码的廉耻还是有的,只得干笑道:“呵呵,桃女侠要是喜欢,只管将其书写下来,至于出处,我看就不必注明了,我这人喜欢低调,不太喜欢出名。” 桃妩点头答应,直接从发出无逃出绢布笔墨,刷刷点点,就将《咏青烟山》记录下来,最后还不忘感慨一句:“霜叶红于二月花,等到深秋时,我一定要去青烟山看看那满山红叶。” 马豪闻言竖起大拇指,“为人低调不炫耀,莫兄弟,少年老成,一派高人风范啊!” “额……”莫毅实在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指着远处一片连绵矮山说:“快看,那好像就是赤鼻山!别说,还真像一个大鼻子。” 船头的老艄公呵呵一笑,“这位少侠,您指的那座山叫驴打滚,赤鼻山还在三十几里外,需要过了驴打滚才能看见。” 众人见那名叫驴打滚的矮山中间圆润低矮,四周却立着四座高矮不一的山峰,确实很像只打滚的驴子,不禁啧啧称奇。 “哦……呵呵,原来不是赤鼻山,是驴打滚,这名字起的很传神,不错,不错。”莫毅尴尬一笑,发现没人再提起自己写诗的事情,不由松了口气。 江面宽阔,往来货船张着各色船帆乘风破浪,一片繁忙,更有靠水吃水的渔夫将渔船横旦江中,撒网捕鱼,不时与那些大船参见而过,看得人暗暗揪心。 “来来来,两人一根鱼竿,难得坐船游玩,咱们一定要玩个尽兴,先说好,要分输赢的,收获最少的那组负责中午的午饭。”为了让众人彻底将《咏青烟山》抛诸脑后,莫毅拿出上船前特地购买的钓具分发,两人一组,打算用钓鱼比赛彻底让事情翻篇。 能成为山上武夫的,都有一颗强烈的好胜心,听说要分输赢,马豪和桃妩立刻来了兴趣,接过钓具,便开始全神贯注的钓起鱼来。 杨柳顾盼儿等人并不知道乾坤的事情,心态更加放松,也更加玩的开,觉得单打独钓可能赢不了这些武艺高强的家伙,干脆组成了垂钓者联盟,打算人多欺负人少。 一时间船舱两侧伸出六支钓竿,长长的鱼线垂入江面,就仿佛一只成了精的巨大水蜘蛛趴在江面之上。 坠在莫毅等人身后一里左右的另一艘,乾坤宗的三名高手正在船舱中闲谈,知道了他们滞留西陵县的目的,三人的监视力度明显松懈了不少。 长了个牛鼻子的汉子道:“宗主说了,如今调查可疑人员是第一位的,西陵王墓的事情不需太过在意,回头捎带着进墓穴看看就行了。” “我们能进墓穴?宗主不打算亲自前往吗?”生了对大耳朵的汉子惊喜道。 “咱们乾坤宗可是顶级宗门,区区一个西陵王墓,宗主哪里会放在眼里。”牛鼻子满脸骄傲,随后也跟着两名窃喜的师兄弟一起笑了起来,“这样不是更好,有好处全便宜咱们三个了。” 见两人听到这话都小心的看了看四周环境,牛鼻子哈哈笑道:“你们不用跟做贼似的,这话是可以放在明面上说的。你们想想,宗主即便自己忙于调查扰乱云颠集市的始作俑者没空探墓,也完全可以派其他几位实力高强的长老过来嘛,可宗主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将探墓的事情交给了我们,这里面的弯弯绕,你们就没想过?” 大耳朵与大眼互视一眼,同时朝他抱了抱拳,“灵泉师兄,我们两个都是榆木疙瘩,还请师兄明示。” 灵泉道:“咱们三兄弟数十年来为宗门东拼西杀,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宗主那里其实早就有了提拔我们的打算,可因为咱们到底属于探子,不易体现功绩,所以才迟迟难以成为宗门副长老。 这次宗主将探访古墓的事情交给我们,就是摆明了想给咱们立功的机会,春秋六大战神之一的西陵王啊,随便带回一件法宝功法,就够咱们在宗门里连升两级的。” 大眼汉子高明喜道:“灵泉师兄,宗主真的说要提拔我们做副长老?!” 灵泉笑道:“宗主高深莫测,很多事情都不会明说,但我好歹比你们早入门十几年,对宗主每个任务的真实用意,还是能猜到几分的。” 高明与高觉大喜过望,立刻就大拍其灵泉的马匹。 一里外,顾盼儿已经惊慌失措的拉起钓竿,“兔美,杨柳,快来帮我,我钓到大鱼了!” “来了,来了!” 杨柳和兔美赶忙放下鱼竿跑去帮忙。 三人合力握住鱼竿奋力往船舱里拉,质地坚韧的鱼竿立刻被拉出一个惊人的弧度。 对面的马豪和桃妩身体一僵,转头看了一眼,立刻更加全神贯注的钓鱼,心里均想:“我可是山上武夫啊,不会要输给一个市井女子吧?!笨鱼,你赶紧上钩啊!还等什么呢!” 接过鱼线垂下的水面安安静静,别说鱼儿吃饵,就连只出来换气的王八都没有。 “哈哈,本公子钓到鱼了,你们快看!” 又一声高昂且兴奋的呼喊,梁壁也钓到鱼了,鱼竿被压得玩玩的,看来也是条大鱼。 莫毅先看看乱作一团的顾盼儿等人,又看了看兴奋不已的梁壁姜若盼的等人,最后低头看眼自己毫无摇晃的钓竿,不禁十分困惑,“好像随着境界攀升,自己的钓运就越来越差了。” 莫毅脑海中一道白线划过,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难怪我现在连杨柳那个皮猴子也钓不过来,感情是修为高了,杀伐气息自然而然的加重,把那些鱼都吓跑了。” 想到这里,莫毅开始尝试慢慢收殓气势,原本不断从各个毛孔朝外散发的武夫气势竟真的开始慢慢减弱。 气势内敛,这本不是一名下武境武夫可以尝试的事情,但莫毅同时还是三境练气士,对自身真气流转远胜寻常同境武夫,所以勉强可以做到。 慢慢的,莫毅所散发出的气势已经弱到与山下一流武术宗师相差无几的程度,随后,他的鱼线忽然一沉,鱼竿开始骤然起伏。 “哈哈,果然是这样,盼儿,梁壁,我也钓到鱼了!”莫毅一抬手,一条手臂粗长的鲤鱼飞出水面,如炮弹般砸进才船舱。 马豪和桃妩神色越发凝重起来。 临近午时,船终于慢悠悠的到了赤鼻山,老艄公将船划到岸边一处简易搭建的渡口,抬手一抛,麻绳便轻巧的套在桩上,跟着拿出舢板,对莫毅的等人恭敬道:“各位客官,赤鼻山到了,小老儿和儿子会在船上一直在渡口等着各位,各位可放心去山里形胜游玩。” 包船的钱早已付过,莫毅道一声谢,将钓鱼斜插进竹箱,上岸时还不忘对马豪和桃妩笑道:“二位别忘了带上几条鱼,我们还等着尝尝二位的手艺呢。” 桃妩和马豪的脚边鱼篓里空空荡荡,只得愿赌服输,叹了口气,接过杨柳和梁壁递过来的六条大鱼。 “我说你们吃得了这么多吗,也不怕把肚皮撑破了啊?”马豪没好气的道。 杨柳笑嘻嘻道:“没关系,吃不完可以熏好了带回去呀,只要做的好吃,我不介意多吃几顿。” “鬼丫头,就你会折腾人。”马没好气的捏了下杨柳的脸。 上了岸,众人沿着岸边小路往山里走,放眼望去,最高出才不过数十丈,别说比之乾坤山,就是跟驴打滚比,也算不得高,唯一还算有看头的地方,就是西边麓林上那面赤赭色的陡壁,看着跟刀削斧凿似的,于是众人边往西边走。 杨柳扛着鱼竿一步三颤的走在莫毅身边,忽然道:“大哥,为啥这山要叫赤鼻山啊,感觉山势也不像个大鼻子呀?” 莫毅笑笑:“再往西面多走几里,你就知道它为什么叫赤鼻山了。” 众人都有些好奇,便加快些许脚步去了西侧。 只见赤鼻山最西端的前沿,一段通体岩石的山体自山麓向西侧突出数百米长,直入江堤,就好像一个大却挺拔的酒糟鼻。 杨柳哇了一声,啧啧道:“哇,这赤鼻山还真有个赤色鼻子啊!” 莫毅笑着点头,“这里好像叫赤鼻矶,赤鼻山就是因此而得名的。” 马豪笑道:“此处山神一定是个酒鬼,否则也生不出这么个巨大的酒糟鼻。” 众人一阵轻笑。 “大哥,快中午了,我们选个地方生火做饭吧?”卫青忽然提议道。 少年人饿的快,卫青此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杨柳闻言指着赤鼻矶道:“去那鼻尖上吧,那里背靠赤鼻山,对面就是大江,风景最好了!” 众人觉得有理,便一起上了赤鼻矶。 说好了输者做饭,马豪和桃妩自然不是输不起的人,只是生好火候,却对拿这些鱼做什么菜犯了难。 烤鱼?不行,太普通了,不符合高人风范,难得出手做饭,总要露一手不是? 可要是做别的,要如何去除鱼腥味和土味呢,他们这趟出门带了不少吃食,却偏偏忘了带几样调料。 眼看着两位三境武夫抓耳挠腮,莫毅终于给出建议:“我看这样吧,一半的鱼烤了吃,一般的鱼做成鱼肉饺子好了,只要找些味道清香的野菜放在锅里一起煮,就可以去除土味和鱼腥味了。” “鱼肉饺子?那是什么东西?” 不但马豪和桃妩一愣,其他人也是一脸迷茫。 莫毅这才想起饺子原名娇耳,为东汉张仲景所创,跟现在差着好几百年呢,便笑着道:“是我家乡的一种美食,做法简单,却十分好吃,只需将馅料抱在薄薄的面皮里捏好,再放入滚水里煮开即可沾着醋食用。” 说完这些,莫毅又在心中惭愧道:“对不起了张仲景老爷子,你的发明又被我剽窃了……” 桃妩嘟着嘴想了想,点头道:“听上去还不错,那我们就一半火烤,一半做鱼肉饺子好了,不过你要先示范一下,否则我们光听你说,是做不出来的。” 莫毅自然没有意见,当即从竹箱中拿出砧板、菜刀、面粉等物,又让兔美和空海带着卫青他们去山上挖些野菜,顺便削根擀面杖回来,自己则陪着马豪和桃妩清理那些大鱼。 梁壁闲着无聊,便也跟兔美他们进了山,四大护卫自然紧随其后。 等到三人将鱼清理干净,并插在火堆旁烘烤后,莫毅拿水清洗出一片空地,将面粉到了上去,开始交马逃二人和面。 这活计他在前世没干过几回,但好在只要别一次加太多水,想慢慢揉成面团便不是难事。 更让他惊喜的是,因为三人都是膂力惊人的武夫,揉打起来力道十足,竟硬生生把面团揉的比后世的揉面机或者老师傅还要筋道。 “大哥,你看我们带什么回来了?!” 远远地,卫青兴奋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三人转头望去,顿时哑然。 除了说好的野菜和擀面杖,一脸兴奋的卫青还抓了四只山鸡,满身狼狈的杨柳则乐呵呵的抱着一个装满了鸡蛋的鸟窝,最夸张的是空海和尚,居然扛着头小野猪。 “不是说好了吃鱼肉饺子和烤鱼吗,你们怎么还打了这么多也为回来?”莫毅奇怪的问。 长出来解释的又是杨柳姑娘,她将一窝鸡蛋小心的放在地上,跟着十分得意的仰头道:“因为我学会举一反三了呀,大哥,饺子皮包上鱼肉就是鱼肉馅儿饺子,那饺子包上鸡肉、野猪肉、和鸡蛋,不就成了猪肉馅儿饺子,鸡肉馅饺子,和鸡蛋馅饺子了嘛,反正兔美和大和尚抓这些野味容易得很,咱们多包几种馅儿的饺子尝尝呗,众口难调嘛,嘿嘿。” 莫毅哑然失笑,心说杨柳这丫头除了在习武读书上爱偷懒,干别的还真是能举一反三。 他没好气的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教训道:“以后在习武和读书上也这么举一反三知道吗。” 杨柳吐了吐舌头,摇晃着身子道:“耳聋了,耳聋了,听不见,听不见。” 莫毅被气乐了,抬手给了小丫头一个板栗。 第一百五十三章 走了个山神,又来了个剑仙女冠 包饺子这件事情,只要参与的人足够过,便更类似于一场家庭游戏。 将一堆野味料理后,起初,还只是莫毅、马豪、桃妩三人在剁肉馅和野菜,等到馅料搅拌好开始包饺子,陆远、顾盼儿、姜若盼、卫青、兔美、苏燕等人便加入进来,到最后,连最不爱劳动的杨柳和绝不会劳动的梁壁也按耐不住,一起加入了包饺子大军。 莫毅拿擀面杖熟练的压着饺子皮,不经意抬头,就看见脸颊鼻头上都沾着面粉的杨柳和兔美,两个小家伙都包的极其认真,就是天赋不行,包出来的饺子与其说是元宝型,倒不如说上一只只鸭子。 不过形状什么的,莫毅根本无所谓,反正都能煮熟,管它什么形状呢。 不多时,几百只饺子便在竹叶铺成的简易地席上铺的满满当当,就像一只准备去往战场的白甲军。 篝火上,大锅里的江水已经沸腾,咕嘟嘟的冒着大片起泡,莫毅奢侈的用擒龙功将百十个馅料各异的饺子投入锅中,众人坐等出锅。 “卫青兔美,加些去腥味的野菜到锅里。”莫毅道。 “好嘞!” 约莫一盏茶功夫,暂时平静下来的热水重新翻腾,托着肚子圆圆的饺子浮上水面,如一条条白色金鱼在争相的冒头换气。 莫毅捞起一个放入碟子,跟着沾了点醋送入口中拒绝,不禁满意的点点头,“嗯,是猪肉野菜馅儿的,不错,熟了,可以出锅了。” 杨柳他们早就等不及了,听到这话立刻催促空海赶紧捞饺子。 空海答应一声,一手托盘一手握勺,捞出一盘就递给期待不已的杨柳,结果在一声声满意的吧唧声中,一盘饺子是转脸就没,等一锅捞净,大和尚自己却没吃到一颗,无奈之下只好又投了百十个继续煮。 “啊……饺子这东西真好吃呀……”杨柳心满意足的道,“尤其是猪肉野菜馅儿的,那味道真是绝了。” “我比较喜欢鱼肉馅儿的,特别嫩。”一旁的兔美道。 “啥?你喜欢鱼肉馅儿饺子,兔美,你这是打算跟我划清界限啊!”杨柳瞪大了眼睛。 “你们别争了,让我来说句公道话,最好吃的应该是韭菜鸡蛋馅儿饺子,什么鸡肉鱼肉野猪肉,那都太俗了,纯粹是没吃过肉的庶民才喜欢的东西。”梁壁插嘴道,听话里的意思,俨然是把自己当成了脱离低级趣味的美食家。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在哪种馅儿的饺子好吃这件事上,原本齐心协力的团队立刻分成了四个阵营,彼此互不相让。 比如马豪和卫青,他们就站在杨柳那边,觉得只有吃野猪肉饺子才称得上男子气概,将来要有机会,他们还要吃老虎肉饺子! 这一观点遭到了桃妩和兔美的鄙夷,猪肉老虎肉拿东西,哪怕做得再好能有鱼肉鲜嫩吗?吃鱼肉馅才是王道! 正当他们相持不下的时候,远处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诸位好心的少爷小姐,老朽走了一路,干粮吃光了,如今腹内饥渴,不置可否……” “你是赤鼻山的山神吧?”马豪一边用擒龙功将剩余的饺子投入锅中,一边斜睨着赤鼻矶下穿一身土黄色破袍子的老汉。 “山神?在哪儿在哪儿?”杨柳立刻来了兴趣,快步走到边上朝下打量。 等看清不过是个邋里邋遢的糟老头子,不由大失所望,“这是山神,马大叔,你开玩笑的吧?” “只有那些名山大川的山神土地才是那种穿着锦袍,威风凛凛的模样,赤鼻山只是做声明不显的小山,山神的条件艰苦些并不稀奇。”卫青到底是见过河婆的过来人,对神祇一道已经有了些认识,便解释道。 老人呵呵一笑,满脸沟壑就像盛开的菊花,“这位小少爷好见识,将来必定能成为声名显赫的大人物。” 老人没有直说自己的身份,但话里的意思已经显露无疑。 卫青连忙摆手,说自己只是药农的儿子,当不起小少爷这样的称谓。 马豪道:“上来吧,既然我们捉了赤鼻山的生灵,那请你这位地主分一杯羹也是应该的。” 老人笑呵呵的道谢,手脚并用的爬上赤鼻矶,跟着就是朝马豪、桃妩、莫毅三人拱手作揖。 哪些人他得罪不起,这位山神老爷清楚得很。 吃饭时多了位陌生人,气氛难免束手束脚,好在老山神是个能说会道的妙神,不一会便用一个个山精鬼魅的故事跟杨柳他们打成了一片。 “那只狐狸精啊,还想着化成美人迷惑老朽,哼,老朽是那种色欲熏心的神嘛,直接祭出法宝就将它打出了赤鼻山……”老山神说着做一个推掌的动作。 一旁的苏燕听得入了迷,紧张地问:“山神爷爷,你只是把那只狐狸精打出赤鼻山,那要是它跑去别的地方吃人怎么办?” 老山神没想到小姑娘会问出这种问题,尴尬的挠挠头,“呵呵,没关系的,那狐狸精就算到了别处,也自有其他对方的山神土地文武两庙会收拾它。” 马豪煮好饺子,自己先尝了几个,又去撕了条烤好的猪后腿,一起装入盘中递给老山神。老山神道了声谢,十分熟练的拿筷子夹起饺子蘸醋,吃的无比熟练,要不是知道赤鼻山的大事小青都瞒不过他,莫毅还以为这时候已经有人发明饺子了呢。 盘腿坐在一旁的空海和尚给老山神倒了碗酒,看那狼吞虎咽的模样,空海是真怕他噎到。 老山神的虽然嘴里已经塞得满满当当,手上筷子仍是没听,含糊不清的道了声谢,就又往嘴里塞了个饺子。 杨柳偷摸溜到莫毅身旁,压低声音道:“大哥,这真是山神吗,怎么像饿死鬼投胎啊?” “别乱说话,山神还是要尊敬的。”莫毅抬手轻捏住小丫头的嘴。 江水滔滔,不断拍击着赤鼻矶,一众吃饱喝足的游客便看着这位老山神独自大快朵颐。 足足吃了半个时辰,老山神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畅快道:“啊~好几百年没吃的这么痛快啦,舒坦啊,舒坦!” 杨柳看着空荡荡的竹叶地席,和老山神脚边堆满的猪骨头鸡骨头,不禁竖起大拇指佩服道:“山神爷爷,你不愧是神祇,这胃口还真是好啊,一个人的饭量抵得上我们所有人了。” 老山神得意一笑,“老了,饭量不行了,老朽年青的时候比现在能吃多了。” 众人几乎栽倒,心说你不是饿死鬼投胎,是饭桶投胎吧,神祇需要吃这么多东西吗,没听说过啊?! “呵呵,吃饱喝足了就犯困,诸位善心人,老朽先回去睡个回笼觉,咱们将来有缘再会。”老山神起身满足的拍拍肚子,化作一股残烟遁入赤鼻矶中。 “不是吧,这老头刚白吃白喝一顿,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啊?”杨柳震惊了,她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家伙。 马豪不屑冷哼,“走了更好,我们是山上武夫,不是练气士,没必要跟这些神祇走得太近。” 见天色以快过未时,便说:“咱们把东西收了,在进山逛一圈,就回去吧,明天还有要事要办。” 众人便收拾起锅碗瓢盆,由于就在江边,清洗十分方便,没一会儿便收拾好了。 正当众人打算重新背上竹箱行囊,下赤鼻矶去寻一条山路时,一股磅礴气势撞散白云,自北方天空飞掠而来。 莫毅、桃妩、马豪、兔美四人心头一凛,抬头望去,只眨眼功夫,天边一个遥远而模糊黑点已能看出轮廓,竟是一名女子在踏剑飞行。 “好快的速度,好厉害的剑仙!”马豪忍不住赞叹。 光凭这一手御剑飞行的高绝术法,那飞剑上的女子便至少也是七境以上的练气士,在这天地灵气已经枯竭的时代,如此年纪就将实力修炼到如此境界的练气士,简直凤毛菱角! 不曾想那女剑仙轨迹一转,竟径直朝他们飞来。 四人登时等人呼吸一滞,心道:“完了,她过来了。” 马豪神色挣扎一下,咬牙道,“这是我多嘴惹得祸事,与你们无关,你们先走。” 桃妩脸色苍白的摇摇头:“谁惹的祸不重要了,这位剑仙要是不打算放过我们,我们谁也逃不了。” 莫毅额头青筋直跳,毫不犹豫的唤醒了“折寿修仙系统”,要是这女剑仙真因为一句佩服的话就大开杀戒,他也只好把全部寿命换成境界以死相拼了! 脚踏好似舟船般的巨大飞剑的女剑仙越来越近,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就像一座大山才好莫毅等人劈头盖脸压下,四人的肩膀一沉,膝盖都开始打颤。 “大哥,那就是传说中的剑仙啊,好威风啊!”杨柳和卫青忽然来到莫毅身旁,眼神中流露出的全是羡慕和憧憬。 “你们过来干什么?退……”莫毅话未说完便愣住了,看着没事人一样的杨柳和卫青,诧异道,“不对,你们怎么还能动?” “大哥,你在说什么呀?”卫青不解的挠了挠头,“我们为什么不能动呀?” 莫毅四人艰难的转头查看,发现除了他们四个,其他人全都神色如常,就连实力最为弱小的顾盼儿和苏燕,此刻也轻松地抬头看着剑仙飞渡的奇景。 “莫毅,你们怎么了?”空海率先发现问题,急忙来到莫毅身旁询问。 “空海也没事?这倒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位剑仙是在故意针对他们四个?!”女剑仙已飞到了距离赤鼻矶千丈在海外,气势排山倒海的扑来,莫毅已经说不出话了。 下一瞬,女剑仙悬停在赤鼻矶外,扫了众人一眼,露出一个略微惊讶的神情,自顾自说了句让众人都摸不着头脑的话,“好奇怪的命格,居然连我都看不透。” 跟着一步迈上崖壁,巨型飞剑骤然缩小,再背后划出一道曲线流光飞回剑鞘,周身气势开始缓缓收殓。 莫毅四人感觉身上的威压缓缓减弱,最终消散于无,均齐齐的松了口气。 马豪抱拳道:“多谢剑仙体恤,马豪感激不尽。” 桃妩、莫毅、兔美也一起抱拳感谢。 空海等人都有些迷茫,不知道莫毅他们为什么要说多谢体恤这种话。 其实他们有所不知,若是这位女剑仙一下子就收回了气势,莫毅四个奋力运转真气抵抗的山上武夫便会瞬间吐血受伤。 其实这原理就像潜水员需要在浮上水面之前减压一样,人的身体需要适应压强的变化,莫毅他们同样需要,否则体内疯狂鼓胀的真气会直接撞伤经脉窍穴。 “不用谢,我本来就没打算伤你们。” 此刻在看,叫女剑仙似乎不太合适,因为女子头戴莲花冠,穿了一身黄色道袍,分明是位地位崇高的道人。 长相出尘的女道人说完有看了卫青一眼,满意的点点头,说了句:“不错不错。” 又将视线停留在杨柳身上片刻,努了努嘴,没有说什么,最终将目光转向兔美。 兔美被女道人的眼睛瞧着,就享受了一场剥皮抽筋的酷刑,浑身冷汗直流,腿一下就软了,一旁的顾盼儿赶忙将它扶住。 女道人有点了点头,“修行的还算干净,兔子精,你记住了,以后也不可作孽,要记住作孽自有天收,天不收,还有我收。” 天不收,还有我收!众人都被这句傲视天地的话震惊了,别看女道人长得绝美出尘,气魄还真是吞山河啊,普天之下的男儿也没几个比得了的! 杨柳不高兴了,一步闪到兔美身前,不客气的道:“喂,你别太过分了啊,别以为修为高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大哥说过,莫欺少年穷,我们将来的修为说不定比你还高哩!” “给我闭嘴!”莫毅急忙挡在杨柳身前,朝女道人抱拳作揖道,“在下平时疏于管教,还求真人莫怪。” 谁知女道人却是扯了扯嘴角,微笑道:“小丫头,你别吹牛了,就你这天天偷懒耍滑的做派,将来是绝没有超过我的可能的,要是认真修行说不定还有可能。” 杨柳从莫毅身后探出脑袋,也不敢说话,怕惹大哥动真火,就朝女道人做了个鬼脸,斗得女道人又是一笑。 “好了,你们无需如此紧张,本掌教不是随意打杀人命之人,来此也不过是想问问路而已。” 女道人说着轻轻在赤鼻矶上跺了下脚,整座赤鼻山为之一颤,发出好似受伤小兽般的哀鸣。 第一百五十四章 剑仙掌教葛秋水 “出来!”女道人一脚落地,又随即用脚掌碾了一下,整座赤鼻山竟是诡异的扭曲了一下。 “上师饶命,上师饶命,老朽这就出来……” 岩石之中,一个声音惊慌失措的响起,是之前那位吃饱喝足就拍拍屁股闪人的赤鼻山山神。 莫毅等人只见一缕残烟从岩石的细微缝隙中涌出,在空中略一汇聚,变成了穿着土黄色破袍子的老者。 老者这次的动作可没了之前的老态龙钟,发现自己搞错了方位,正拿屁股对着那位法力高强的女道人,吓得就是一个干脆利落的一百八十度转身,动作犹如毒蛇扑咬般迅猛。 老山神朝女道人毕恭毕敬的弯腰作揖,“赤鼻山山神莹草,拜见上师。” “假客套的话就免了,我且问你……”女道人的话略微停顿,便用上了心湖传音之法。 莫毅等人便只看见女道人一动不动的负手而立,而老山神则一脸惊恐的摆手,之后不知女道人说了什么,老山神顿时颓的像霜打的茄子。 不多时,女道人满意的点点头,抬手于空中画了一掉符箓拍进老山神眉心。 “我还有事要办,先走了。” 女道人朝莫毅等人点点头,背后长剑嗡的出鞘,于空中划出一道荧光弧线,再次化作舟船大小的巨型飞剑悬停崖边,女道人脚下一点跃上飞剑,瞬间便已飞掠到几百丈外。 等女道人洞穿远方的宽阔云海,消失在碧空之中,众人才终于回过神,杨柳赞叹道:“我要是有这么一把飞剑就好了,就可以轻轻松松的黑吃黑了,早上敲长安混混一笔,晚上再去敲陇西泼皮一笔,一日间辗转千里,谁也抓不到我……” 莫毅等人险些栽倒,心说这么高品级的飞剑,你就打算拿来敲竹杠?!这么暴殄天物,当心遭雷劈啊! “杨柳,我昨晚不才给了你六枚银大钱吗,怎么又想着去敲别人竹杠?”莫毅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循循善诱道,“钱是个好东西,但人的眼里心里不能只想着钱,那样会影响武道修行的,你已经是比肩乡绅富户的小富婆了,不能太贪心。” “大哥,我就是随便感慨下,其实我主要是羡慕那位道士姐姐的武道修为,随便跺一脚就能吓得山神屁股尿流,实在太威风了。”杨柳吐了吐舌头。 老山神还未离去,听到这话不禁嘴角抽搐,忙咳嗽一声,“咳咳,小丫头,你别胡乱造谣啊,本山神在这儿好好的站着呢,哪有吓得屁滚尿流?!” 众人这才发现山神莹草还站在角落呢,莫毅赶忙按着杨柳的后背道歉,不论打不打得过,当面说人坏话总是不对的。 听着杨柳不情不愿的道歉,老山神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他下意识抬手去揉眉心那个枣核大小的符印,立刻有一股热浪自符印射出,将他的手弹开,老山神无奈苦笑,轻叹道:“唉,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诸位,老朽先回去了,告辞。” 说完有化作残烟没入赤鼻矶内。 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无奈和匪夷所思。 “算了,管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咱们山也爬了,江也过了,还饱饱的吃了一顿饺子,这就回去吧。”马豪把手在袍子上擦了擦,无所谓的说。 马豪向来奉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女道人,老山神的,既然没打起来,也注定成不了朋友,就没必要想太多。 于是众人便背上竹箱行囊下了山崖,朝来路返回。 …… 赤鼻山高处,灵泉、高明、高觉三人从呆滞的状态中逐渐清醒。 “师兄,咱们这是怎么了?”高明揉了揉眼睛,总算揉散了眼中的重影。 “嗯……我也不清楚……”灵泉挠了挠鼻子,不确定的问,“刚才是不是好像有剑仙在天上御剑飞行?” 高明和高觉互视一眼,茫然摇头,齐声道:“不清楚,我们现在的脑子里乱的就跟已锅粥似的,刚才发生了什么,半点也想不起来。” 灵泉也是个干练果干之辈,既然想不起来便不再多想,起身道:“算了,反正也没发什么事情,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他们走了,咱们跟上去。” …… 莫毅等人回到县城时,净街鼓已经敲响,不过有梁壁再次,谁也没拿那回荡在县城上空的沉闷鼓声当回事。 众人先去了仁心医馆看温同武和黄裳。 黄裳已经能拄着拐杖下地活动,毕竟是习武多年的武人,筋骨强健,康复的很快。 由于失忆的关系,黄裳对莫毅他们没多少敌意,攀谈几句,便一起去了温同武的病房。 “温姐姐,我们来看你啦!”杨柳去哪都是自来首,直接推门而入,就跟进自己房间一样。 床榻上,穿着竹甲盖着薄被的温同武脸朝下趴着,听到声音,立刻欢喜的转过头,“杨柳,你们从赤鼻山回来啦?” 杨柳很是佩服温同武,觉得只有这样不惜性命替师父师兄报仇的女人才配的上江湖女侠的称号,几步跑到床边,兴奋的道:“温姐姐,我们这趟可真是去对了,不但遇见了赤鼻山山神,还遇见了能御剑飞行的剑仙哩!” “山神?剑仙?你们见到山神和剑仙了?”温同武顿时瞪大了眼经,所谓什么层次接触什么人,她只是山下武人,不是山上武夫,剑仙山神什么的,对她来说在还是遥远的传说。 “嘿嘿,是的,我们在赤鼻山不但和杀神同桌吃饺子,还跟剑仙聊了几句哩。”杨柳得意的揉了揉鼻子,便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起之前的经历,可谓艺术加工到天花乱坠,还顺便加了一段他们联手山神对抗江中作恶蛟龙的冒险故事,唬的心思单纯的温同武一愣一愣的。 莫毅等人觉得挺好玩,加上却是遇到了剑仙和山神,小丫头也不算凭空扯谎,便只是坐在一旁喝茶闲聊。 期间空海为温同武检查了下脊柱的恢复情况,不禁满意的直点头,上品灵药果然非同凡响,才不过一夜功夫,打散的脊椎骨便有了凝聚的迹象。 “就是这样,之后剑仙姐姐朝我竖了竖大拇指,踩着船那么大的飞剑飞入了遥远的云海。” 古时讲完,杨柳觉得嗓子眼儿都在冒烟,忙去桌边到了碗花茶一饮而尽,舒服的哈了口气。 温同武把脸在枕头上蹭了蹭,回了回神,才笑着问莫毅,“莫少侠,杨柳的话我能信几成?” 卫青和陆远等人不禁噗呲一笑。 杨柳啊了一声,没好气的道:“温姐姐,我的话可是千真万确的!” 温同武俏皮的眨眨眼睛,反问道:“小柳儿,你觉得温姐姐有这么天真这么傻吗?” “额……”杨柳一时语塞。 “呵呵,杨柳的话你可以信五六成,除了没跟江里恶蛟打生打死,剑仙和山神确实见到了。”莫毅笑道。 温同武哦了一声,十分羡慕的道:“真羡慕你们啊,能玉简剑仙和山神,不像我只能躺在床上发呆……” 但到底是乐观开朗的性子,温同武很快便给自己打气道:“没关系,等我好了以后,总有一天也会遇上剑仙和山神的,到时候一定好好领略下神仙风采。” …… 对面屋顶,本来在严密监听的高明,在听到剑仙和山神四字后眉心紫光一闪,再次陷入呆滞,就像被人点了禁锢住了魂魄,而一旁的灵泉和高觉则丝毫没有察觉。 ……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莫毅便在床上醒来,做几次伸展运动后起床洗漱。 不多时杨柳卫青等人便准时出现在门外,不用敲门,莫毅便让他们进来。 如今早上练拳晚上学文,已经成为杨柳和卫青等人的习惯,而每学五天便有两天不用学习的教学模式,也成为了杨柳最为认同的学习安排。 顾盼儿的身份如今有了变化,不再是那名被莫毅救出火海的无助风尘女,虽然早上依旧是笨拙练拳的菜鸟,晚上却会摇身一变,成为拿着小臂长的戒尺,教学态度十分认真的教书女先生,杨柳没少因为惫懒和背不出文章挨板子,对此委屈颇深。 卫青的左手边,兔美一丝不苟的打着太极拳,一招一式都像是莫毅的翻版,小女童太珍惜如今的一切了,不但拳学的刻苦认真,连晚上读书也是最勤奋的,甚至让卫青都自愧不如,看的莫毅也是有些心疼。 “兔美,太极拳重意不重招式,你要学会放松下来。”莫毅揉了揉小女童的脑袋。 “嗯,大哥,我会努力的。” “得,还是没领会意思。”莫毅想了想,还是决定慢慢来,来日方长嘛,不必急于一时,说不定认真到了极致也能变得随意自如。 练完了拳,空海指点过杨柳等人的艳阳刀、绰影棒、流水剑,一行人便下楼去吃早饭。 正喝粥呢,街道上沉重的马车声便飘进了大堂,马车有这份量的,绝对装潢奢华,用料考究,不用猜,除了梁壁那位郡守公子,没别人。 果不其然,马车在客栈门口停下,车夫刚将矮凳放在地上,梁壁便急不可耐的从车里跳了下来。 “莫少侠,马大侠,桃女侠,你们怎么现在才吃早饭啊,咱们还有要事要办呢!” “诸位早上好。”姜若盼和苏燕抱拳道。 “呵呵,早上好。梁公子,不是我们吃的晚了,是你来的太早了,你听听,院子里的公鸡才刚打鸣呢。”莫毅笑着喝了口粥,顺便给杨柳夹了片素炒白菜,“一大早别光太多肉,多吃点菜。” 杨柳嘻嘻一笑,给莫毅夹了片卤牛肉,学着老妈子的口吻道:“一大早的别光吃菜,多吃点肉。” 被没好气的莫毅赏了板栗。 听着后院鸡鸣,梁壁挠了挠头,讪讪笑道:“呵呵,这样的热闹不容易凑啊,便总想着早点去,天色确实还早,你们慢慢吃,慢慢吃。” “你们吃过了吗?要是没有,不妨一起坐下吃些。”桃妩道。 众人已经知道梁壁的性子,虽然是个纨绔,却不是品质拙劣的那种,之所以叫黄裳教训他们,也纯粹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年轻人嘛,可以理解。 梁壁摸了摸肚子,笑着点头:“行,那就吃点,早上起得太急,只喝了口水,若盼姑娘,苏燕姑娘,你们也别客气了,坐下吃吧,大家都是朋友。” 说着就自顾自搬了张方凳坐下,把一枚银大钱往桌上一拍,朝柜台方向喊道:“加菜加菜,把好吃的都端上来。” 众人相视一笑,这纨绔脾气,梁壁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吃过早晚已是卯时三刻,众人分两拨上了两辆马车,朝西陵王墓行去。 …… 与此同时,在乾坤山的隐蔽小道上,昨日那位剑仙女冠正吃着干粮慢悠悠的走着。 乾坤山的隐蔽山道几乎是条天梯,浅浅的石阶刻在近乎垂直的崖壁上,只向外突出了半寸,稍有不慎,连山羊都要踩空摔个粉身碎骨。 接近山顶时,女冠身上气势骤然绽放,随即迅速收殓,几乎只在瞬息,一个身影从山顶如鹰隼般掠出,空中一个转折,自高处落下,稳稳踩住石阶,抱拳道:“葛掌教光临乾坤宗,乾立有失远迎,还请包涵。” 原来这年轻女冠竟是尚青山最年轻的掌教葛秋水。 “葛秋水见过乾宗主。”葛秋水打个稽首。 “不知葛掌教来我乾坤山所为何事?” “我说话向来喜欢直来直去,就不跟你兜圈子了。”葛秋水开门见山道,“你们乾坤宗为了一把魔刀涂炭生灵,已引得西陵县怨气冲天,甚至连大汉气运都受到些微影响,你知罪吗?” 乾立耸然一惊,他如何也没料到,在青竹阵的遮掩之下,魔刀一事居然还是败露了,甚至引来了尚青山的掌教真人! 乾立干笑一声,嘴硬道:“葛掌教,乾某实在听不懂你的话,磨刀是什么,涂炭生灵又是怎么回事?” 随后,他一拍脑门,做恍然大悟状,“哦,是了,一定是前几日云颠集市的事情引起了葛掌教的误会,无妨,葛掌教请随我来,我会将云颠集市的事情原原本本解释给葛掌教听。” 说着,体内真气已开始疯狂运转。 第一百五十五章 悬崖处的战斗 七境金身境的武夫,已跻身上武境,除了寿命将延长至四百多岁外,更可怕的是周身气势以近乎完全圆融内敛,要发动偷袭常人难以地方。 但乾立忘了葛秋水绝非常人,而是尚青山掌教真人,大汉朝三大道家领袖之一! “呵,想动手,正合我意,本掌教向来喜欢动手多过喜欢动嘴皮子。” 葛秋水冷笑一声,周身上下绽放出耀眼金芒,就如同换了件黄金道袍。 绝壁下方,茂密山麓骤然间诡异的上下起伏,荡起一层层如同海涛的绿色波浪,随后,无数树叶被旋风裹挟飞升高出,在乾坤山上空汇聚成三座大如山岳,眼帘低垂的三清法相。 见三座巨大法相同时俯视自己,乾立的眼角微微抽搐。 从头顶那片如同旋涡般转动的云海之中,他能感受到一股磅礴气势正在三座三清法相脚下盘旋汇聚,愈来愈盛! “该死,没想到葛秋水来时就是打算跟我拼命的,我已经失了先手!” 乾立明白,若是此刻真的冲突起来,且不说葛秋水的飞剑法宝,光是这股铺天盖地的气势威压,就够自己喝一壶的!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说的就是一但迈入七境境只后,武夫与练气士的差别。 在六境前,纯粹武夫在战力上更胜练气士一筹,但只要练气士的修为到达通幽境,便有了引发天地共鸣的玄妙能力。 争斗时只要运转功法,心念微动,便可和儒释两家一样借天地之威,创造出一片有利于自己的小天地,让纯粹武夫束手束脚。 眼看着头顶那片旋涡般的云海旋转的越来越快,乾立心中千万个念头闪过,最终脸色铁青的道:“葛掌教,虽然你的尚青山是道家三大仙宗之一,但我乾坤宗也绝非江湖上任人欺凌的小门小派,所谓捉贼拿赃,你若是执意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污蔑我乾坤宗,那我也只好拼着鱼死网破,开始护山大阵了!” “呵,死鸭子嘴硬,都这时候了,还死不承认吗?”葛秋水冷笑着往上踏出一步,乾坤山为之一颤,大片岩石就像被菜刀刮落的鱼鳞般脱离山体,悬浮在空中缓缓翻转,拼接成一片宽阔的悬空平台。 葛秋水踏上平台,朝乾立勾了勾手指,“既然你不承认,那本掌教也懒得再废话,咱们先打一场再说。若是本掌教赢了,自然会将乾坤山翻过来找魔刀,若是你赢了……呵,那是不可能的,你是不可能赢的。” “葛秋水,你欺人太甚!”乾立自从当了乾坤宗掌门,还从没被人如此无视过,心头怒意再也压抑不住,咬牙冷喝一声,直接跃上平台。 “掌门师兄,我来助你!” 高处山巅,两声暴喝同时传来,独臂马志恒与方金巧一掠而出,落到平台。 乾立见马志恒背着灼心刀现身,脸色骤变,“志恒,我不是让你先避一避吗,你怎么反而背着灼心刀到这儿来了!” 此刻的马志恒双目赤红,浑身杀气升腾,背后长刀所散发出的浓烈血腥味如有实质,就像刚从血海中爬出来一般。 他神色癫狂的盯着葛秋水,对乾立道:“师兄,这婆娘是认定了咱们有魔刀,不论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济于事,还不如直接把她宰了让灼心刀饮用,只要灼心刀饮了她的血,等级至少能达到仙兵级,到时候我乾坤宗两把仙兵在手,还怕什么尚青山、龙虎山、天平山!” 看着疯癫嗜血的马志恒,乾立忽然心弦一紧,“师弟,你怎么……怎么突然性情大变,难道你……” “切,蠢材,你以为魔刀是随便哪个人就能驾驭得了的?你师弟的心智已被魔刀侵蚀,成了嗜血修罗了。”葛秋水嗤笑道,神色却也渐渐肃穆,若是只对付一个乾立,她至少有六成把握将其制住,但若加上拿着魔刀的马志恒,和远远压阵的方金巧,她就半点把握也没有了。 听到这话,乾立有些慌了。 看马志恒的状态,葛秋水应该不是扯谎,这可太要命了,若是马志恒反被魔刀控制住心智,那自己此前不惜赔上乾坤宗千年声誉来提升魔刀品级的行为岂不是要竹篮打水? “不行,我绝对不能给赔了夫人又折兵!” 乾立忙道:“师弟,你可千万要保持清醒,决不能让灼心刀控制了心智啊!” 不了马志恒听到这话却是诡异一笑,“呵呵,师兄,你无需担心,我现在清醒得很。” 乾立和方金巧的心同时一沉,知道马志恒状况恐怕真被葛秋水说中了。 此时此刻,马志恒好似刚从修罗场爬出来的嗜血修罗,脸上癫狂扭曲的五官异常可怖,怎么可能是清醒的状态?!分明就是已被魔刀控制了心智! “啧啧……这事情闹得,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葛秋水将飞剑悬在身旁,双手环胸啧啧道,“乾掌门,现在你打算怎么办?马志恒已经半疯,在发展下去就会彻底入魔,成为魔刀的傀儡,到时别说外人,恐怕就连你也难逃一死。” “要你这骚婆娘多管闲事!”马志恒嗓音忽然从原本的洪亮中音变为沙哑低音,拔出灼心刀,脚下岩石瞬间崩裂,朝葛秋水扑去。 葛秋水扬了扬下把,身旁飞剑嗖的掠出,在空中拖出一条长长的真气细线,剑尖撞上刀刃,跟着在空中一转,划出一道气冲牛斗的剑气。 马志恒一刀平扫,赤色刀芒如火油倾倒湖面般荡出,两股经由上品灵器加成的真气撞在一起,轰得炸开,十数块平房大小的山石怦然碎裂,坠落崖底。 乾立见此情形,心中迅速权衡,咬牙道:“师妹,我们先对付了葛秋水,在想办法帮志恒恢复神智!” 方金巧点点头,“好,就按师兄的意思办!” 两人脚下岩石同时崩裂,与癫狂的马志恒自左中右三个方向闪电般朝葛秋水掠去。 “哼,想人多欺负人少,以为本掌教会怕吗!”葛秋水危急时刻双手虚压,头顶上空的旋涡状云海立时如瀑布般坠落。 等乾立三人因为巨大的威压身形减慢,剑指一引,飞剑瞬间消失,下一秒已出现在方金巧咽喉前一寸。 方金巧朝前掠去,本以为能先发制人,让葛秋水顾此失彼,却没想到葛秋水是如此果断的先杀自己,而且飞剑速度已恐怖如斯,眨眼功夫已到了身前,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着飞剑剑身上的符文如走马灯般朝自己推进,方金巧知道自己死定了,不禁哀叹道:“唉,师兄,你真的错了,我们不该贪图那柄魔刀的……” 但即便心知必死无疑,方金巧仍是处于本能的朝右躲闪,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因为哪怕她幸运的躲过了飞剑本体,飞剑剑身散发出的浓烈剑气依旧能轻易的割掉她这位六境武夫的头颅。 “师妹,我一定替你报仇!”乾立怒吼一声,加速朝葛秋水掠去。 他知道自己跟方金巧隔得太远,根本不及解救,而有机会救人的马志恒却已被魔刀控制,一心只想击杀葛秋水饮血,这种情形之下,方金巧死定了,却也为他们创造了击杀葛秋水的绝佳良机。 葛秋水在决定了先击杀方金巧的同时左手一抬,隔在她与乾立、马志恒间的数十块巨石瞬间竖起,组成九道高矮不一的石墙,并趁着两人轰碎巨石的数息空隙朝方金巧方向掠去,随后左手攥紧。 “嗖嗖嗖……” 呼啸声中,先前被她从山体剥离的数百块巨石随着她的左手攥紧迅猛朝乾立和马志恒聚拢,速度之快,犹胜巨石从山巅滚落。 “唉,早知道今日是这结果,我就该早点跟师兄表明心迹,不管能不能成为道侣,总好过空等两百年……”方金巧的身体本能的竭力闪躲,心思却已经飞到了小时和乾立在师傅院中初次相遇的时候。 临死前,这位六境武夫的最后一个想法,居然是自己应该早点跟乾立师兄表明心迹。 女人的心思,真是有如海底针。 就在飞剑的凛冽剑气即将割破方金巧的皮肤的时候,飞剑忽然右转,返回葛秋水手中。 葛秋水抬起一脚,就将诧异的方金巧踹得飞上崖顶,随后收了三清法相,奇怪的问:“不是说这件事交给我解决吗,你怎么又来过了?” 已经将所有巨石击得粉碎的乾立与马志恒见葛秋水分神,心中大喜。 乾立剑指一引,早已藏于暗处的短剑“锦”,化作一道金线朝葛秋水背后掠去。 马志恒狞笑一声,右脚在空中一踏,空气中荡起数圈波纹,紧随锦剑之后,在灼心刀的拉拽下如一颗炮弹般朝葛秋水掠去。 “昨晚山上的一流宗门,不管三个打一个,还出手偷袭,这就有点不光彩啦……”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头顶一点光芒亮起,时间的流速骤然放缓。 那柄距离葛秋水背心不过三寸,名为“锦”的短剑,与如炮弹般朝葛秋水扑去的马志恒,都仿佛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麦芽糖,变得缓慢而粘稠。 “谁,是谁?”乾立惊慌的大喊,声音却因为缓慢流逝的时间而变得犹如鬼叫。 就在两人吓得魂不附体时,一个手掌大小的金甲小人从高处跳下,现在葛秋水的肩头点了一下,随后跳到短剑旁边一脚踢出。 短剑被金甲小人碰到,瞬间脱离禁锢,改变方向朝山壁闪电般撞了上去。 让乾立吐血的一幕发生了,她那柄原本切削金石都如同切豆腐般的上品灵器,在撞上山壁后竟骤然崩碎成齑粉。 金甲小人踢飞短剑,有转头朝缓慢飞来的马志恒看去,小脸有些惧意,但依旧壮着胆子飞了过去,先拔出腰间短剑砍下马志恒的右腕,将魔刀连到代手一起推开,跟着收剑回鞘,扬起小手,大耳刮子不要钱似的打在马志恒脸上,口中还念念有词道:“哼,让你不学好,让你不学好,让你不学好……” 乾立只看到马志恒的脑袋左右飞速转动,如肩膀上生了两颗脑袋一般,跟着就看到一颗颗牙齿带着银红鲜血缓缓飞起。 亲眼见到这么高的术法神通,乾立只觉浑身冰冷,“完了,乾坤宗完了……” 金甲小人打落了马志恒满嘴牙后满意的拍拍手,朝猛翻白眼的葛秋水摆了个酷酷的深沉姿势,跟着双腿在空中一宗,倏地一下飞回了高处。 下一秒,周围空气荡起一层水波褶皱,一切便恢复了正常。 葛秋水踩着飞剑没好气的道:“张掌教,这次是您老人家自己横插一杠,可不是我请您出手的!” 麓林中,一颗颗参天大树拔地飞起,在葛秋水的脚下组成一个由茂密树冠拼成的宽阔平台,看似凹凸不平,实则平整无比。 一名头戴莲花冠的老道人轻飘飘的落到树冠平台上,和蔼笑道:“是是是,是我自己要出手,你不必领情。” “你是……你是太平山掌教张北宿,张真人?!” 听到葛秋水说出张掌教三个字,乾立的骨头都软了,直接摔在平台上,心说:“这下可真要了命了,我的贪念居然引来了两位道教巨擘,其中还有一个是号称当时神仙的张北宿,这还怎么打,乾坤山完了啊!” 他的身前,已经被金甲小人抽的重伤昏迷的马志恒摔在树冠上,一口气几乎只进不出。 老道人朝乾立点点头,“是,我就是张北宿,乾宗主,你乾坤山宗主的威名,贫道耳闻已久,如今一见,确实不负盛名啊……” 乾立呼吸一滞,随即认命的道:“此事皆因我和师弟贪念所以,还望张真人,葛真人不要株连我一山弟子百姓,我敢对天发誓,他们真的全都不知情。” 老道人点点头,朝远处正奋力摆脱束缚的灼心刀招了招手,灼心刀登时红芒大作,亮的如同清晨旭日。 老道人咦了一声,手上多用了三分力道,灼心刀的红芒终于逐渐减弱,缓缓朝老道人飘去。 …… 去往西陵王墓的马车上,莫毅正打坐练气,忽然心湖中蚩尤一声冷哼响起:“哼,你一个练气八境的小屁孩儿,也想毁本神造的刀,痴心妄想。”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