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且拭风雨》 第一章 少年人起非常事 ???“持剑儿郎,满目敌首,入土已深。 见白云断了,骄阳归去,残兵断器,苟且称孙。 欲上青天,缺情少意,振翅难留复又沉。 徒束手,叹奈何世事,只笑孤人。 吾身误罢吾魂,待半世消磨早入坟。 感青丝枯老,围腰渐剩,一生浑噩,犬儒侵神。 频顾回头,丈夫无度,逆旅空游几许真? 心心念,后经年醉酒,不见红尘。” 棠溪村中,有一个平日里无甚人问津的小算命摊,一柄写着“知君生平”的旗帜竖在摊后,旗帜常年风吹日晒地,白色的旗面显得脏兮兮破破烂烂的。 摊子老板是一个看不出年岁的老汉。123。此时听罢这首《东仙》词,捋了捋自己下巴上花白的胡须,冲眼前的中年人咧开嘴笑了笑。 “红尘滚滚,你该见了。去吧,还了我的人情,以后咱俩相忘于江湖。” 对面的男人仰头喝了口葫芦里的酒,也不答话,兀自站起身子转身走去,腰间悬着的长剑磕得算命摊子晃动不止。 棠溪村向西五六百余里,有一个稍大些的村庄,这村子方圆七八十里,名唤“百里村”。 百里村正中间的阁楼是村长的家,三层高的阁楼把屋顶也建成了平的。 。又建了个楼梯通上来,房顶上立了一把大伞,伞下摆了一张桌子三五把椅子,便成了平日里村长会见熟客的地方。 此时这屋顶上的房檐上,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这少年望着右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两只脚伸在外面,不自觉地晃动着。 “你在看什么?” “听谯叔,我那弟弟要回来了。” 看着远处彭家大院的彭浩然收回目光,冲着背后赤裸着上身的精壮汉子笑了笑。 被称作听谯的男人一屁股坐到彭浩然身旁,看着彭家大院的方向说道:“你家里被丢出去的兄弟可不少,你说哪个?” “浩闲啊。” 听谯沉吟了一声。魏青蚨猛地一拍大腿,笑着说道:“知道了,那个当年被你爹用棍子打出去的孩子,哈哈,我记得他!” 彭浩然也“嘿嘿”一笑:“哈哈,浩闲去年自己改良了我家驭兽的药,还用到了活人身上,药性之大,直把村里的‘小霸王’给药成了傻子,成了第一个被打出家门的送子,谁不知道彭浩闲的名头。” 听谯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这才又开口道:“你家也不知道是怎么个规矩,孩子一差就过继给人领养,送就送吧,还得过个一年喊回来再瞅瞅,有的还要再接回来,图的什么?” 彭浩然撇了撇嘴道:“我也不知道,几辈儿传下来的规矩了,家里现在来个叔伯都没有,也不知道我们兄弟最后能有几个在家了。” 听谯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又问道:“浩闲过继给谁了?” 彭浩然缩了缩脖子回道:“隔壁村铁匠铺,我前年被送去的地。”…。 “他啥时候回来?” “说是明天。” 入夜。 彭浩然在村长家吃罢晚饭,便要回村外的彭家大院,刚一走到大路上,正看见前方地上有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猫。 彭家家传御兽之法,家中子弟往往少年时便以兽药驭兽,这彭浩然年已八九岁,早已天天与兽为伍,此时见了一只野猫,少年人的心性便耐不住了。 彭浩然伸手入怀,捻出一点黑灰色的粉末来,三步并作两步抓住小猫,一手捏开小猫的嘴,黑灰色粉末一下便倒进猫嘴里。 喂罢了药,彭浩然清了清嗓子,大喝一声:“走!” 小猫像是听懂了人话似的,起身向前窜去,彭浩然忙乐呵呵地跟了过去。 一人一猫边走边跳着。123。不一会儿便出了村子。 刚一走出村子,前面的猫一晃一晃地跳在空中,还未落地,只听得“刷”的一声,猫身便像被刀砍过一样,从中间断开,前半身直落在地上,后半身骨碌碌地滚在彭浩然的脚前。 彭浩然一愣神,又一道白光冲着自己而来,这次彭浩然才勉强看清,是一把薄如蝉翼的飞刀! 危急时刻,彭浩然忙向后躺倒,急急避开这柄飞刀,还未起身,便看到斜前方树上跳下一个黑衣人,刚落地便直冲冲地向着自己跑来。 。边跑边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握在手中甩直了,还舞了个剑花。 少年人这才回过神来,忙爬起身向后跑去,亏得彭浩然大家子弟,也是从小练过把式的,体魄虽不及大人,但也没被黑衣人追上。 跑没多远彭浩然便看到了彭家大院,“与兽为伍”的门匾从未向如今这么入眼。 彭浩然还未放下心来,便看见前方路前已经站了七八个人,个个一身黑衣,手里拿着或刀或剑的武器,看见自己后,也一齐奔了过来。 彭浩然无奈,只得急拐了个方向,往右边跑去,跑了大概一刻钟的功夫,少年便只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已然快要体力不支,正好看见旁边树丛有些熟悉。魏青蚨彭浩然赶紧往那边跑去。 找到个高点的树,彭浩然慌忙连手带脚地爬了上去,上了树,才忙不迭地喘了口气,往来时的方向偷偷看了一眼,黑衣人还没追来,这才打量起自己身处的地方。 原来,彭浩然这一趟没头苍蝇似地乱跑,竟然跑到了村子的公墓里来,树底下杂乱的起了几个坟头,往前方看,稀稀拉拉的全都是村子里前人的埋骨之地,有几个碑前还有没被风吹干净的纸灰和一些吃食。 杜世闲本就对这些神鬼之事不甚上心,这会儿也只是默念了声先人莫怪,就蹲在树上咂摸起刚才的事了。 “我彭家是百里村柱石,村子怎会有人敢追杀我?那定是寻私仇了,但我平日里也没跟谁有怨,这会是谁呢?” 正想着,背后一条蛇猛然窜了出来,把彭浩然吓的大叫一声往后一仰,直楞楞地从树上摔了下来,刚落到地上,一把刀带着风声飞了过来,直扎在彭浩然大腿上!…。 这一下可吓破了少年人的胆子,彭浩然“哇”地叫了一声,刚叫一声,远处“簌”地窜来四个人,围着彭浩然站定。 为首的一人弯下腰,反手抓着彭浩然的下巴,往自己脸前拽一拽,扫视了一下,站起身冲着自己的同伴摇了摇头,然后另外三人转身欲走。 这边彭浩然缓了口气,知道自己安全了,刚想放松,却看见为首的那人举起了刀,缓慢而有力地向自己砍了下来。 这还了得! 彭浩然这时顾不上疼了,下意识地把插在自己腿上的刀拔了出来,刀上撕拉出一条自己腿上的血肉,横着举起来挡了一下。 刀直接被砸地脱了手,狠狠落在彭浩然的肚子上,拿刀的右手虎口也被震的渗出血来。 旁边的黑衣人回头看了看,嗤笑了一下,为首的那人好像有些恼羞成怒,一脚踢在了彭浩然面门上。123。又跟着一脚踢在腰部,直接把彭浩然踢在了旁边的坟头上。 这一下彭浩然可是动弹不得了,一脸的血顺着脖颈流下来,滴在坟头上,一会儿就把坟头顶染红了一片。 这时,为首的那个黑衣人把握在手里的刀转了一转,摇头晃脑地慢慢地向彭浩然走来。这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无门了。 彭浩然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衣人走来,嘴里还不住地大叫着:“救命啊!救命啊!” 就这两句话功夫,黑衣人已经走近了。 黑衣人在坟头前蹲下身子,拍了拍彭浩然的脸,举起刀来,把刀转了一圈,刀尖冲下,猛地扎了下来! 那黑衣人的刀子落了下来。 。正扎在彭浩然的腰上,刀尖之下,刺出了一滴血珠。 黑衣人正要再往下使劲时,忽然背后响起了一阵风声! 黑衣人忙向后看去,刚一扭头便眼前一黑,接着便直楞楞地飞出几步。 黑衣人在地上滚了几滚才止住身形,忙看向自己刚站立的地方。 那里现在站着一个背负着双手的中年男人。 此时春夏交际,白日里已有些闷热,夜里也不怎么寒冷,但这中年男人竟喘着一身白色的棉袄。 可能是个病秧子吧。 这黑衣人想着,慢慢站起身来,腰还未挺直,便向后仰去,直楞楞地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其余几个黑衣人赶紧跑来,离这个黑衣人几步距离时才发现,原来这个黑衣人的脖子上不知何时扎进了一根树枝! 这中年男人看不清脸。魏青蚨身子也有些僵硬地弯下腰,捡起来死去黑衣人刚遗失在脚下的刀,又挺直了身子,还未扫视一下众人,便斜着向另一个黑衣人砍去。 这中年男人来势汹汹,众黑衣人都无防备,竟被这中年男人一刀便劈死一个,待得回过身上斩向第三人时,那黑衣人才慌慌伸手挡了一下。 这一招对上,那黑衣人竟像接不住似的,半边身子都抖了一下,一只脚又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勉强站定。 这黑衣人站定后伸出没拿刀的手往前拦了一下,说道:“兄弟且慢,花间会在此,还请通个姓名。” 话未说完,那中年男人便使刀向前一刺,正中那黑衣人的腹部,那黑衣人这才倒抽一口凉气,慌忙向后退了几步。 这时为首的那黑衣人左手一挥,几柄飞刀带着风声袭来,正中那中年男人的喉头、心脏和腹部! 那被刺了一刀的黑衣人这才捂着伤口说道:“老大,你这慢了点啊,差点我也折这了。” 话音未必,为首的那黑衣人喊了一声:“小心!”。 第二章 花间会自深夜来 “小心!” 那负伤的黑衣人闻声往旁边一偏,可还是没来得及,竟被那中年男人一刀腰斩! 这一刀下去,刀身深入黑衣人体内,中年男人一下竟没拔出刀来,终于被黑衣人们得了破绽,齐刷刷地几柄刀剑斫来,全没入了中年男人的体内! 一滴血都没流出来。 黑衣人们都是一愣,还未回过神来,那中年男人又开始挥刀了。 待到一个黑衣人终于回过神来时,自己的同伴已挨个倒在了地上。 最后一个黑衣人见中年男人挥刀而来,慌忙反手一架,然后退开一步又是习惯性的掏了把飞刀射在中年人的脑门上。 飞刀没入脑门,却是连使中年男人顿一顿脚步都做不到。 那中年人一步未顿。123。便一刀砍在了黑衣人的右臂上,这一下黑衣人的刀也拿不住了,只得扶着胳膊后退几步。 正当中年人准备再劈出一刀时,那黑衣人忙大喝道:“莫动手,我是受人所托!” 中年男人得了这话,也不再动作,停下脚步看着黑衣人,一声不吭。 黑衣人知晓这是等自己说话,忙又做出要开口的样子。 只是这黑衣人嘴一撅,竟吐出一颗枣核状的东西来。 枣核带着风声呼啸而过。 。顷刻间便撞在中年男人的棉袄上,只一瞬,枣核便在胸口炸开! “轰”! 待到烟雾散尽,那中年男人上半身只有一条臂膀上还带着血肉,其余皆是带着劈痕的骷髅! 这黑衣人终于松了口气,刚想挺直身子,突然那中年男人又动了。 骷髅上唯一带着血肉的胳臂一下伸出,正抓在黑衣人的脖颈处,直把这黑衣人提在半空。 黑衣人掰着中年人的手指,却怎么也掰不动,满脸只剩恐惧之色。 “我们是受人委托……是百里村……” 话没说完,一颗石子从远处飞过,直打在黑衣人太阳穴上,黑衣人登时毙命。 下一颗石子。魏青蚨更打得中年男人四分五裂! 彭浩然也被中年男人血肉模糊还能抗敌的样子吓住了,还未缓过神来便看到中年男人散开的样子,吓得“啊”得一声,还未“啊”第二声,前方树后便走来一个七八岁的少年。 那少年罩着一身金黄色的披风,头顶的头发挽了个揪,发揪上插着一根不知什么材质的白色的发簪。 这少年几步走到彭浩然身前,勾头看了看,又抬起头来,冲着半空中叫道:“是你出来,还是本座把你打下来?” 这少年面容稚嫩,但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彭浩然正要问话,突然背后响起一个落地声。 彭浩然伤重,还未强撑着扭头看去,一个黑衣少年已走到自己身前,彭浩然一看这人的脸,忙大声喊道:“浩闲!” 这黑衣少年冲彭浩然笑了笑,也不扶起彭浩然,只扭过身子面向金袍少年,嘴里却开口道:“去年就没有彭浩闲了,我现在叫杜世闲。”…。 杜世闲? 彭浩然低声复述了一遍,还未开口问及,那金袍少年拍了拍手,已然笑了起来。 “呵呵,彭家弃子改名换姓,倒像是要和彭家一刀两断了似的,但今日携彭家兽药重回彭家,倒与你行为不符了。” 杜世闲笑了笑回道:“彭家兽药已被我改得面目全非,早无彭家痕迹。我此次回来,也只是为了做个了结,倒是尊驾来此,不知是所为何事啊?” 金袍少年也不答话,自顾自地说道:“改良兽药以驭尸首,你这是跟赶尸的学的?但你应是被过继给了个铁匠,这是怎么学到的?” 杜世闲也不在意,乐呵呵地回道:“自然是铁匠铺旁有赶尸匠咯,就是刚才被你炸裂的那人。” 金袍少年撇了撇嘴。123。点了点头道:“这倒让本座也动了心思,要不是收了钱领了令,我倒想留下你盘一盘了。” 彭浩然这时终于得了隙,忙抢过话来:“这位兄台知我二人甚多,我们却不知兄台名号,可是有些说不过去啊。” 金袍少年笑呵呵地说道:“本座的名号?本座叫做杀彭浩然与彭浩闲者。哈哈!” 这话一出,杜世闲再耐不住了,应声一拳锤向金袍少年胸口! 杜世闲也是彭家从家练出来的,这一年虽离了彭家。 。但也自行练习着,更有彭家没受过的磨难逼着,杜世闲此时虽说年幼,但手上功夫精妙,打个成年人也有胜算。 只是那金袍少年武艺更胜,单一只左手便挡住了杜世闲所有攻势,还从杜世闲胸口的衣衫中抓出一个铃铛来。 金袍少年后退两步,一只手指转动着铃铛道:“你就靠的这个?还真是个赶尸的。” 话音未落,金袍少年手腕一动,铃铛落尽手掌心中。 杜世闲正要强抢,那金袍少年手一握拳,再摊开时,铃铛已成粉碎。 杜世闲几招无功,甚至连配合兽药御使尸体的器具都被损毁,一时怒从心气,也不再留力防备。魏青蚨正要纵身跃起踢退金袍少年,那金袍少年空着的手却突然动了。 这一动,便从腰间拉出一条长绳来,长绳擦着腰带一过,便燃起熊熊烈火! 杜世闲忙向后退开,可金袍少年长绳更快,“啪”得一声打在杜世闲腰间,直打得杜世闲衣衫尽裂,人也飞倒在地上,再无力爬起。 一个照面便分胜负! 金袍少年又撇了撇嘴,手腕一晃收了长绳上的烈火,笑呵呵地向前走了两步,看了看呲牙咧嘴地杜世闲,又冲彭浩然说道:“浩闲少爷的功夫本座见到了,浩然少爷想不想也让本座见识见识?” 此时历经奔波酣战,彭浩然的体力早已透支身受重伤,呼吸都需要竭尽全力,还哪里有反抗的能力。 这时彭浩然开口了:“兄台武力精湛,控火之法更是精妙,我哪里有反抗的机会啊。只是兄台,大丈夫光明磊落,可否让浩然知晓自身命丧何人之手,又为何得此大祸呢?”…。 那少年摇了摇头,浅笑着说道:“大丈夫死则死矣,哪有许多因由呢?不过,我可以让你见识一下我新练成的一招绝学,我命名之为‘火舞’,这招之绝艳,定能让你瞑目啦。” 说着话,金袍少年手腕一抖,长绳在空中“噼啪”响了几声,在长绳上炸出六团小火球来。 长绳乱晃,六团火球在二人呢头顶像是跳舞一般,乱掉火星子,烧得二人的发丝都有些焦灼。 忽然,金袍少年像是玩够了一般,长绳猛地一撤,六团火球直楞楞地掉了下来。 杜世闲二人忙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传来。二人忙睁眼看去,刚才火球的位置不知何时已只剩了六股轻烟。 二人正疑惑着,只听着金袍少年怒气冲冲的喝到:“叶零!” 这时杜世闲才看到那少年的身旁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青衣少年。123。看似十一二岁,乐呵呵的,脸庞还笑出了深深的酒窝。 这被唤作叶零的少年开口道:“不要那么大气性嘛。” 金袍少年回道:“你这是以下犯上,还是准备搅乱任务?” 叶零啧啧一身,说道:“你这一顶帽子下来,我哪敢接啊。我既不是以下犯上,也不是搅乱任务,相反,我是来救你的。” 金袍少年回道:“救我?就这两个小孩,还能杀了我不成?” “他俩当然比不过我会中神童钟衣钟少侠啊。”叶零嬉笑着回复了一句,便板正神情,又开口道:“只是花使有令。 。这次任务有变,组长已经回去受罚了,我脚程快,这不特来知会你一声,若是你完成了这次任务,花使那边……” 那名作钟衣的少年听闻,顿了顿,“哼”了一声,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时叶零才向前几步,对着彭浩然说道:“行啦,没事了,我已经通知你们村的人来救你了,放心吧。” 彭浩然回道:“谢过兄台救命之恩,还望兄台莫走,待我俩通知家中长辈,好好谢过兄台才是。” 叶零笑呵呵地回道:“我这身份,可吃不得谢酒啊,我救你,也不是我的本意,你就在这等你们村里的人吧,咱啊,就此别过。” 彭浩然心道不对,这人怎么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只救自己一人? 刚想到这。魏青蚨远处已传来人们的呼喊声:“彭浩然!” “彭浩闲!” “彭公子!” “彭少爷!” 声音刚传来一阵儿,叶零便抓住杜世闲来,站起身往后一仰,竟是像风吹动了一样滑着退了几步,然后一回身,几下腾挪便消失不见,显然是轻功了得之徒。 彭浩然见兄弟被他带走,下意识得就要站起身子大声呼喊,谁知刚一动作,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午夜。 彭家大院中的会客厅里,此时正坐着两个中年男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不一会儿,一只麻雀晃晃悠悠地飞了进来,客座上的男人忙伸出手,想要挥走麻雀,刚一动作,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收回手臂,悻悻然笑了笑。 麻雀晃晃悠悠地飞了过来,直落到主座上国字脸男人的玉扳指上。 麻雀站在玉扳指上动了动,又扑腾着翅膀飞开,主座上的男人随之清了清喉咙。 “杜宇,浩闲还是要回来的,他们这一辈儿里,也就浩闲适合练这个。”。 第三章 偶遇花间会中人 叶零裹挟着杜世闲奔了一夜,待到天色欲亮之时才停歇。 路途颠簸得杜世闲早已痛醒,此时见叶零停下休息,杜世闲也强忍着疼痛四下环顾起来。 这一夜的功夫,叶零不知带自己跑了多远,眼前竟是一片海域。杜世闲不过七八岁,幼时只在百里村中生活,去年被过继出去后这一年来也只在铁匠铺所在的那条大街上被监管着,此时是头回见海,不由得一时忘了身处险地。 杜世闲一时看得呆了,无意识地问了声:“那是什么?” 叶零像是颇有兴致,指着那一片片光滑如镜的平地说道:“盐田。” 盐田么? 杜世闲看着海边盐田上忙碌的人群。123。此时天色未亮,这些人早已忙碌起来,一个个分工明确,仔细看来,竟是在晒盐。 那些盐民分拨操劳,一拨人引海水灌入盐田,又有一拨人待海水晒干之后,刮下含盐的泥土,之后有人将其化为卤水,再晒成盐粒。 杜世闲看着盐民们,小声嘀咕道:“平常吃的这些盐,制造起来竟这么费事么?” 杜世闲正想着,突然,叶零一下按住杜世闲的脑袋,将二人的身形藏了起来,这一下痛得杜世闲差点叫出声来。 。还好叶零捂嘴得快,才没暴露二人身形。 杜世闲还以为叶零要在此地杀人,正要挣扎,叶零忙探过头啦,轻声说道:“收声,我还有任务,别叨扰了我。” 杜世闲听见叶零不是要灭口,一时也安静了下来,悄悄地看着前方。 海边不知何时又来了一帮子人,各个舞刀弄棒的,一看就不是善人。 叶零也不知怎地,对杜世闲竟无遮掩,不待杜世闲寻问便小声开口道:“制盐的是我会中雇佣,不知为何跟别人搭上信了,这几个月给我们交的盐一次比一次少,我就来探一探情况,晚会儿再回去复命。” 杜世闲少年心气。魏青蚨这会儿也不疑惑,竟开口问道:“我这伤,如何经得起长途跋涉?” 叶零笑了笑道:“放心,等天亮了,我先带你找间医馆治一治。” 杜世闲听见这话,也不再开口,竟放下心来看向前方。 海边后来的人跟盐民们拥在一起,不知聊了些什么,待到太阳升起时,才带着几大包盐离去。 杜世闲一夜疲惫,又身上带伤,此时太阳一照,再也耐不住了,一下昏了过去。 正午时分,杜世闲才悠悠醒来,发觉自己正躺在一间医馆的床上,腹部已被纱布缠好。 杜世闲刚要出声,一杯水便递了过来,杜世闲忙接过水一口饮尽,这时才听见叶零小声说道:“别出声。” 杜世闲听见这话忙安静下来,这才听到屋外有人交谈,交谈之人说话声音中气充沛,显然是练过的。 杜世闲一直勉力听着,却始终听不太清,听了一阵,终于听清最后一句话。…。 “那屋里的好像是花间会的,不知是发现了咱们还是偶遇,怎么办,是走是杀?” 杜世闲忙回过头来看向叶零,叶零却依旧闭目静听,脸色如常,也不知听见没有。 杜世闲正要出声提醒,忽然听见门外又说道:“算了,莫生事端,先走吧。” 杜世闲这才放下心来,听得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远,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差点就出事了,你要带我去哪?咱们走吧。” 叶零慢慢睁开眼:“你倒是洒脱得紧,也不怕我,也不问我。” 杜世闲半躺在床头,看着自己腹部包扎的纱布说道:“我是彭家弃子,那杜宇我又恨不得杀了他,在百里村待着也没意思。123。你呢,救我一命,还替我治伤,话里话外还是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显然不是要杀我,那我还怕什么?不外乎换种活法而已。” 叶零笑了起来,慢慢走到杜世闲床边坐下,冲杜世闲说道:“你准备换种什么活法?” 杜世闲也坐直身子,笑着回道:“我看你的活法就挺好,身负武艺,生活也还刺激。” 叶零也不再回话,又给杜世闲倒了杯水,待杜世闲又一口饮尽后才站起身来:“穿上衣服,咱们走。” 叶零背负着杜世闲。 。展开轻身功夫,从正午跑到深夜,一路上几次看到那些人,却也不追上去,偶尔还停歇片刻,待那些人走远了才又追去,直跑到昨夜待的海边。 叶零带着杜世闲在远处也停了下来,看着那些人坐在海边,像是在等着什么,这才轻声说道:“那些人看着武艺卓绝,只为些盐的话,不至于来撩拨我们花间会,不知是有何原因。” 杜世闲在叶零背上待了半天,听着叶零的呼吸声越来越重,现在叶零问起,杜世闲忙说道:“他们人多艺强,咱俩在这怎么办?我本就不擅武艺,你也只比我大不了几岁,不如咱们先走,你带着你会中的人再回来吧。” 叶零摇了摇头。魏青蚨还未回话,前方已然出现了变故。 那些人正在歇息着,突然大海的方向传来一声嘹亮的呼喝:“来者何人?” 那些人里为首的一个光头汉子站起身来,冲着海里喊道:“循着味儿来的。” 海里应声浮起一条封着顶的大船来,船顶忽然打开,那些人也不怀疑,各个收拾好东西上了船中,船又收拢了顶潜入海中,再无声息。 叶零见状,小声嘀咕了一句:“是他?”便拉着杜世闲跑到海边。 杜世闲问道:“是谁?你认识?” 叶零还未回话,突然海里跳出一人来,人在半空中便浑身一抖,水珠带着飞刀向着自己二人袭来。 叶零一手推开杜世闲,身子跟着跃起,在空中一个拧身又落地,竟已抓住了飞刀! 叶零手里转了转飞刀,这才开口道:“时味呢?叫他出来。”…。 杜世闲看着来袭之人,这人在深夜里还带着斗笠,斗笠下的黑纱正滴滴哒哒地淌着水,斗笠之后,来袭之人的肩膀处,依稀能看到一支长矛的矛尖,矛尖在黑暗中闪着黑蓝色,显然是淬过毒了。 来袭之人听见叶零问话,也不隐瞒,只是声音刺耳至极,像是金铁摩擦的声音似的。 “你是想加入,还是想死?” 叶零也不惧怕,笑呵呵地一指杜世闲道:“这是老大要的人,我死了,你怕不怕出事?” 来袭之人“知啦知啦”地笑了笑,渗得杜世闲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他,我会送回去,你呢?尸骨送到哪?” 叶零听见这话,也不再虚与委蛇,猛地一个大踏步上前,身子在半空中一转,手中飞刀便掷向来袭之人。 来袭之人也不慌乱,脚尖一点。123。长矛已握在手中,舞了个花便打下飞刀,接着便踏步上来,直取叶零。 杜世闲还在回味着二人的话,突然间二人已互对了数招,杜世闲这才发觉,自己本以为叶零轻功了得,手上功夫定是稍弱,没想到他在长矛之中,如穿花蝴蝶一般,辗转腾挪,潇洒俊逸,杜世闲一时间羡慕不已。 正想着,突然长矛客矛尖连晃,打得叶零身形一滞,而后突然一脚便把叶零踢到在地,接着便要一矛刺出。 杜世闲忙向前一撞,直把矛尖撞偏了些许,擦着叶零的胳膊扎在地上,自己却被矛上带的力震倒在地。 长矛客也不顾杜世闲,又要一矛刺出,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长啸:“他要死了。 。你还想活吗!” 长矛客闻声收住长矛,冲着远处喊道:“你是什么意思?” 杜世闲听见长矛客听见人声便收住动作,这才忙闻声看去,长矛客面前已站着一个身穿枣红色大衣的胖子,这胖子头上还戴着一顶小圆帽,此时发觉自己的视线,还转过头来对着自己笑了笑。 长矛客见这胖子不出声,接着问道:“钱根,说话。” 原来这胖子名作钱根。 钱根笑呵呵地回道:“什么意思,你自己想,反正他不能死在这,要不咱俩划一划,要不你走。” 长矛客竟像是被吓住了似的,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叶零,又冲钱根说道:“他要露了我,怎么说?” 钱根笑着说道:“放心,我包了。” 长矛客不再回话。魏青蚨默默站了片刻,竟直接转身跳回海里,杜世闲这才松了口气,忙站起身来,冲着钱根拱了拱手道:“多谢兄台拱手相助。” 钱根笑呵呵地扶起叶零,这才对着杜世闲说道:“你才七八岁吧,我可二十多了,你应该叫我前辈。” 杜世闲还未回话,叶零已甩开钱根道:“你与时味,到底在做什么?” 钱根也不恼怒,伸手掏出一个瓷瓶来,对叶零说道:“他矛上有毒,这药你每四十九天吃一粒,可保你无事,这里是半年的量,之后的我再给你。” 叶零眯着眼,好一会儿才收起瓷瓶,对钱根说道:“小心点,别犯在我手里。” 钱根也不在意,又冲杜世闲说道:“小兄弟,我是来接你们的,咱们走吧。” 钱根说着话,竟从袖子里拉出一块黑布来,杜世闲也不在意,正要回话,突然钱根黑布一展,竟是个黑布袋子。 黑布袋子一下套在杜世闲头上,杜世闲只闻到一股异香,刚想说些什么,突然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第四章 十年一觉拼生死 杜世闲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竟挡倒在一只大椅子上,杜世闲忙挣扎着扶住茶几坐直身子,正看到前方一个男人正看着自己发笑。 这男人体态均匀,白面无须,身着黑色长袍,袍子上绣着一朵金色的大牡丹花,头顶头发已然花白,但梳得整整齐齐,中分,斜髻,还戴着黑色的不知什么材质的发冠。 杜世闲还未开口,这男人先说道:“杜世闲,醒啦。” 杜世闲晃了晃脑袋,看到这男人手边有一杯茶,也不在意,顺手拿了来,一口饮尽后这才说道:“你是花间会的会长?” 这男人“呵呵”一笑,又给杜世闲倒上一杯,这才说道:“会长?这称呼倒是不常见。我是花间会的花王。” 杜世闲看着这男人。123。又开口道:“花王,那你叫什么?” 这男人又笑了笑:“禹无羊。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哦,所有人,都只能称呼我为花王。” 杜世闲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的花使叫什么啊?” 禹无羊笑出声来:“你倒了解的挺多了,别问这些了,问点正常的。” 杜世闲也“嘿嘿”一笑,说道:“我是谁?”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竟像是戳到了禹无羊的笑点似的。 。乐得禹无羊笑了半晌,这才开口道:“你是我新的花使!” 十年后。 百里村后有座山,山上平时只有些打猎的、拾柴火的村民,此时正是晌午,也没人这时候劳作。 山腰上,杜世闲光着膀子站在一棵树下喘着粗气,正要动作,忽然,前方一只雏鹰直冲面门而来! 杜世闲向后一仰头,堪堪躲过这次突袭,然后笑道:“我还没准备好呢,你就偷袭我,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话音刚落,从前方走来一个一身明黄色华服的十八九岁少年,那少年背着手,说道:“你这十年都干什么去了?当年爹本来准备收你回家。魏青蚨却找不到你的踪迹,前几年才宣判你已身亡,还给你立了衣冠冢,谁知你却回来了。” 华服少年面容俊朗,不是彭家少爷彭浩然还能是谁。 杜世闲忙回道:“我当年被抓走后,好不容易才得了空逃跑,也不知身在何地,只得先想怎么不饿死啊,这不,我好不容易才攒了点钱,流浪了这么久才回来,第一时间就约你出来了啊。” 彭浩然看着身子健硕的杜世闲,怎么也不像流浪之人,但兄弟重逢的心情太过激荡,彭浩然也不疑惑,一把挽住杜世闲道:“不想这么多了,咱们回家吧,爹肯定想你了。” 杜世闲忙说道:“他可不是我爹,我姓杜了。”虽说话是如此,但杜世闲还是跟着彭浩然跑向彭家大院的方向。 这边两少年还在聊笑,那边百里村却遭了劫。 百里村和村旁的回车村久有间隙,如今回车村不知受何人相助,勾搭上了一帮雇佣军前来袭村。…。 两村争斗已久,可谁也奈何不了谁,一直都未伤及根骨,百里村也把和回车村的斗争当做练兵,一直互有赔赚。可这次回车村有人相助,加上有心算无心,竟是杀尽百里村的探子,直入村口了。 村口,村长之子听谯身着亮银盔甲,头顶束发铁冠,手持两把宣花板斧,嚎叫着冲向来袭之人。 之前听谯作为百里村警备处管事,和回车村的人也都战斗过,可这次对面是一个不认识的生面孔。 听谯也不知来人深浅,仗着自己力胜常人,还修得金刚不坏的硬气功,准备收着劲先去试探一波,却装作鲁莽之人,一路大开大合,想要让人轻敌。 来袭之人只有一个,头戴斗笠,斗笠垂下的黑布遮住了整张脸。123。也不知还能否看清东西。这人手拿一柄长矛,矛间透出蓝紫色。 两人短兵相接,听谯左手一斧先砸向来人,却被人架着长矛用巧劲振到了一旁,而后矛尖一拧,直冲听谯刺来。 听谯旁时打斗,仗着自身硬气功支撑,全都实打实的硬抗,可这次发觉对面用毒,不知是如何毒发,也不敢用身体去抗,只能右手拿斧去挡。 斧面一触及长矛,听谯便发觉对方力气大不如自己,两手便不收回来,猛然侧身用身体直撞向来人。 只听得一声闷响。 。来人被撞出尺许有余,斜斜把手中长矛插在地上,才挡住了退势。 听谯得了先机,大踏步向前奔来,未及来人身旁,左手板斧已高高举起,右手还藏在腰前,以防后手。 可来人看见听谯奔来,却不慌不忙把手中长矛向背后斜插,似要背回背上。 奔来的听谯正纳闷,忽然双腿一软,“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刚跪下,身子还未扑倒,七窍便已流出黑红色的血来,然后直楞楞地趴向前去! 闻名十数年的“百里村战神”,这一个照面便死在了来人手里。 来袭之人背好长矛,好整以暇地从听谯身侧走向村子。死去的听谯就在这几步时间。魏青蚨便从肩膀开始腐烂。 原来,刚才那一下撞击,肩膀在盔甲缝隙处裸露的一丝皮肤碰到了敌人的身上,而敌人全身,竟都是淬了毒的。 来袭之人还未走进村子,背后已跑来千百个手持武器的人,上至五六十岁的老叟,下至十余岁的少年,都呜呀乱叫着跑来,都是回车村的来犯之人。 他们率先冲进村子,逮人就砍,见人就剁,打得一个措手不及,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已杀得村口血流成河。 村子正中间村长的屋顶,村长正和师爷并排站着,身后还有一个躬着身子倒水的下人。 村长先说道:“这次回车村来袭,不止是有备而来,更像是胜券在握,不知借了何人的势。” 师爷也开口了:“彭家雕神带二房一家探亲,现在家中是浩影大少主事,我已经飞鸽传书通知救援了。彭家庄园离村子不过二十余里,援军应是转瞬即至。”…。 村长听闻,张了张嘴,还未开口,一块巨石直楞楞地冲几人飞来。 此时屋顶的人正在交谈,谁也不知竟有敌袭。不过村长和师爷二人都是村中主干,值此电光火石之际,竟还能反应得及。 师爷后退两步,猛地一脚踢起,直踢在巨石之上,一下把巨石踢得四分五裂。 巨石刚被阻住,村长便开口了:“于村长不在回车村坐镇,来我百里村做客,真是有失远迎啊。” 话音未落,楼下猛地跳上来一个身着灰蓝色短打,手持一根狼牙棒的光头老者。 那老者哼哼一笑,说道:“我这不是来会会友,送老哥最后一程,再来照看着点,别让我回车村以后的地界被那些小崽子们糟践了。” 村长笑着摇了摇头,好整以暇地把手中竹杖从中间握碎,裂纹处显出了玄铁的反光,左手搭在破碎的竹杖上往左一捋。123。竹杖表皮脱落,才显出了它的本体——一根玄铁齐眉棍! 这时村长说道:“阿财,你不通武艺,先回屋里吧,师爷压阵,我来会会老友。” 倒水的下人听见这话,勾了勾头,反身走下楼梯,未及拐角,便见一个矛尖从脖颈处透出,而后矛收,这下人一声未吭便跌下了楼梯,惊得村长师爷二人闻声回首,发现阿财被刺死的位置站了一个头戴斗笠,身披板甲的人。 正是刚才毒杀听谯之人! 那人也不上来,就靠在楼梯旁看向场中三人,冲着光头老者一开口,嗓音就像是金铁交碰的声音:“开始吧。” 那光头老者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句:“装神弄鬼。”声落。 。手中的狼牙棒已递了出来,直冲村长胸口。 村长也应声而动,手中齐眉棍先舞了个花,随后棍尖点向光头老者的狼牙棒。 棍尖刚触到棒头,便好像被周边的风挤着,颤抖不止!村长忙收棍回退,边退边说道:“老于,你这棒技精妙,应是大海寺的‘披风棍法’吧。” 这时师爷才注意到,那光头老者出手间上半身晃动不已,下半身却坚如磐石,正是大海寺功夫的特点。。 这时那光头老者也回了一句:“正是你想入门能不得的大海寺功夫,如何?” 说着话,那老者右手举起,狠狠砸向村长面门,村长只能两手持棍硬抗,兵器刚一相接,村长握棍的掌心已然滑出了几道口子。 兵器一架,那老者一拳已从下至上。魏青蚨直捣村长腰腹! 村长也不回手,手中长棍猛地甩出,直砸向那老者肩背! 二人同时后退几步,一口血喷了出来,只是那老者一个拧身便止住的退势,村长把齐眉棍插在地上又拖了几步在堪堪停住。 两人稍缓口气,楼梯处的长矛客已站直了身子,未取下长矛,但参战的想法昭然若揭,村长回头和师爷交换了下眼色,一脚把立在地上的齐眉棍踢横,然后看似杂乱地往光头老者身上乱挥。 师爷见村长使出了年轻时创“乱披风棍法”,知道村长想快速解决战斗救援村子了,自己也要想个办法解决掉后面这个神秘人。 村长一套乱披风挥过,打得屋顶漏砖漏洞,那光头老者也打出了火气,一把狼牙棒舞得是水泄不通,两人都是一村之长,年轻时也是杀敌无数的人,现在虽说都年事已高,但手底下招招夺命,比之年轻人只强不弱。 忽得,那光头老者像似体力不支,转身时卖了个破绽,村长下意识的反手使棍点出,一下点在光头老者的腹部,接着棍子横推向上,直取光头老者头颅!。 第五章 世闲重回百里村 那光头老者不知道回手快,还是故意和敌人互换伤势,在村长点在他身上的同时,手中狼牙棒带着风声极快地砸在村长背上,刚碰及背部,便是一个炸雷,炸出了一阵黑烟,把村长镶在了屋顶的地板上。 黑烟散去,村长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喘息着说道:“你贵为一村之长,还使暗器!” 话没说完,村长忽觉不对,回头一看,师爷已经趴在了地上,七窍中流出黑红色的血,背上还插着一柄长矛! 而那个长矛客,背上插满飞刀,扎成了刺猬刺猬似的,却好像不知道疼,在那缓慢而有力的反手拔着飞刀,头还是看着村长二人的。 村长心里一悸。123。发觉今日凶多吉少。彭家援军未至,不知是被敌人限制住了还是怎么。 村长哀叹一声,却又目光凛然地瞪向那光头老者,哑着嗓子说道:“可以,可以,看来你胜券在握了啊。” 那光头老者嘿嘿一笑,说道:“和你斗了一辈子,我终于是要赢了。” 村长瞥了下那长矛客,又对光头老者说:“他是谁?” 那光头老者说道:“花间会,一帮子雇佣军而已。” “你怎么认识的雇佣军?” “有人帮忙呗。” “谁?” 光头老者正要回答。 。那长矛客背上戴着没拔完的飞到,抽出插在师爷身上的长矛,在手中转了个圈,矛尖冲前,便刺向了村长。 村长左腿一用力,整个人转了一圈,堪堪躲过这次刺击,那长矛客力尽,便站在了光头老者身旁,张嘴说道:“别那么多话,赶紧结束,我好拿钱走人。” 光头老者翻了个白眼,悻悻然举起了狼牙棒,说道:“一路走好吧!” 村长惨然一笑,却又神情肃穆起来,恶狠狠地说道:“我死若不能换掉你俩,也枉做这百里村村长了!” 话音未落,村长已踏步上前,每一步都踩得房顶破裂。 这时光头老者如临大敌。魏青蚨说道:“有人告诉我你创出了一门和敌人换命的招数,就是这个吧。” 旁边的长矛客倒是无甚反应,只是举起了长矛。 百里村中。 一片破壁残垣之间,杜宇正半跪在一间屋子前哭嚎着,身上血流不止。 “我才在百里村盘下一间铺子,你就毁了我的心血!我要杀了你!” 杜宇身前,回车村的一个壮汉正躺在地上,胸口一把铁锤烫在胸口,散出一阵肉香。 杜宇嚎了一阵,见敌人已然身死,这才颤颤巍巍地要站起身来,突然背后传来一阵戏谑地声响。 “我还想此间事了再去找你,没想到咱们还真是有缘。” 杜宇吓如筛糠,还以为是敌人又至,忙不迭地回头一看,竟是十年未见的杜世闲。 这还了得,杜宇恶狠狠地站起身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一手伸出,又要一巴掌甩在杜世闲脸上。…。 下一刻,这只手被杜世闲抓在手里,只一握,便再遭不住了。 杜宇收回手,忍着疼痛看了看,手腕上五根指印深陷,明显是一手不俗的擒拿功夫,杜宇再抬头看着眼中透出杀意的杜世闲,终于想起了十一年前的那天晚上。 十一年前。 杜宇刚送走彭家的人,也起身走向里屋,正要敲门,突然推门而入。 屋里,刚才被命名为杜世闲的少年正照着镜子,瞪大了双眼,眼泪却还在眼眶里打转。 杜世闲见杜宇走了进来,忙伸手抹了把脸,还未再有动作,这男人先开口了。 “叫爹。” 杜世闲听见这话,猛地把头扭了过来,恶狠狠地盯着杜宇,一声也不吭。 杜宇见状撇了撇嘴。123。几步走到杜世闲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又自顾自地说道:“你已经不是彭家的公子了,雕神把你过继给了我,你就得叫爹。明白吗?” 杜世闲再也忍受不住,猛地站起身来:“杜宇!你一个小小铁匠,也敢如此羞辱我!” 被称作杜宇的男人“哼”了一声,也站起身来,一巴掌甩在杜世闲的脸上。 五个指印顿时浮现。 “你个废物,在彭家一不能习武,二不能驭兽,已经过继给了我,就得老老实实的,否则,老子把你扔进炉子里做燃料!” “叫爹!” “我发誓。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叫爹!” “到时候,我要一寸一寸地,捏碎你浑身骨头!” “啪!” …… 杜宇越想越后怕,身子又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杜世闲像是感觉到了似的,乐呵呵地一歪头:“想听我叫爹吗?” 杜宇再也忍受不住,猛地爬起身来,胡乱地挥舞着双手撞向杜世闲。 只一个照面,杜世闲的右手已探入杜宇的胸口,感受到了杜宇心脏地跳动。 杜宇瞪大了双眼,喉咙里“呃”“呃”地发出声响,杜世闲看着杜宇的惨样。魏青蚨笑着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天相处,我对你都说过什么?” 杜宇虽已药石无医,眼看就要身死,但听见这话,还是露出了惊恐地样子。 杜世闲看似更高兴了,嘴又向着杜宇的耳朵探了探,一字一顿地说道:“当时,我说,我要一寸一寸地,捏碎你浑身骨头,你还记得么?” 杜宇听见这话,不知哪来了力气,竟挣扎起来,屎尿也顺着裤管流了出来。 杜世闲笑着一甩手,手中只有一颗红彤彤地心脏还在一跳一跳地。 “没时间玩你弄了,我还有正事呢。”杜世闲看着杜宇的尸首说了句话,又看向村长家的方向,一脸的春风得意。 村长家屋顶。 长矛客身前的板甲被那一棍子砸裂,这才漏出本体,却不是人,而是一具金铁制作的机关傀儡,头顶的斗笠都砸掉,这会儿漏出的面容就是一个铁做的头型,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假下巴,一张一合地用来说话。…。 村长这一下看见,眼神顿时混浊起来,这换命打法,本想为村子除一恶敌,剩下一个便可以交给自己孩子听谯克制,村子胜算很大。 这一战本可使村子转危为安,甚至用自己一命借此吞并回车村,让百里村能名副其实的方圆百里,可如今这一具傀儡,断送了村长所有的期望。 一念及此,村长一口气提不上来,吐了一口淤血,向后一仰便躺在了地上,失了所有力气,村长有进气没出气地,只等着傀儡的主人上来结束残局。 可傀儡的主人没有出现,敌村村长也不上来,村长忙用尽力气看去,竟是一个赤膊少年在和人拼斗。 那赤膊少年武艺卓绝,像是大海寺嫡传一般,每每出手都在光头老者落手之处,直打得光头老者狼狈不已。123。几下便被锤杀,那傀儡被一下打出原型,此时一动不动地,像是失了控制似的。 锤杀了光头老者,赤膊少年这才跑来扶住村长的脑袋,村长咳了咳,吐出一脸的血,这才看到,来人竟是失踪十年的杜世闲。 村长看着一脸慌乱的杜世闲,张了张嘴,好像废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声音:“孩子,打起精神,撑不住就先哭一会儿吧。这么久了,你也长大了。” 听见这句话,杜世闲一下便忍不住哭了出来,嘴里嘟囔着:“村长爷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要杀了你,我不知道。” 村长又咳了咳道:“他们突然袭击。 。你怎么会知道?” 杜世闲看着气息微弱的村长,握了握拳头,这才咬着牙说道:“村长爷爷,我小时候您说要帮我成才,我……” 村长强忍着痛露出笑容,伸出手拍了拍杜世闲的脑袋,轻声说道:“别哭,孩子,好好活着,你听谯叔早备过了当年回家的贺礼,你没回来,我就一直留着,就在……” 话还没说完,村长便一头栽下,再无声息。 杜世闲猛地收住了啜泣,一下站起身来,看着傀儡吼道:“我怎么说的?留他一命!” 傀儡回道:“你是谁?” 这话一出,杜世闲踏步上来,手腕急抖,就像要在空中画出朵花来。 “折花手!你是花使!”傀儡金铁碰撞的下颌还未出完声音。魏青蚨便已被几下拆烂,再无声息。 杜世闲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又看着村长的尸首,眼角一跳一跳地。 突然,屋顶传来一阵晃动,杜世闲忙扭头看去,房外突然跳来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男子。 这男子一身米白色长袍,袍子上胸口处用黑线绣了一只张开嘴的蛇头,蛇身从肩膀蔓延至后背,头顶黑发披散在背上,更像是从头发出探出一条大蛇,端得是有些渗人。 杜世闲见到这人,也不起身,强笑了笑道:“影哥儿。” 彭家大少,“雕神”彭轻鸿之子,彭浩影。 彭浩影看着杜世闲,半晌才露出笑容:“闲弟,你回来了。” 杜世闲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忙哭嚎着扑向村长的尸首,一下握着村长落在地上的手,抓住那只手上伸出的食指,伏在村长胸前哭了出来,嚎了几声,竟一头栽倒,好似昏了过去。。 第六章 重收弃子入门墙 彭浩影见杜世闲已不省人事,喝了一声,房顶上便跳上来了几个人。 彭浩影也不回头,看着屋顶的尸首说道:“通知家主‘尘埃落定’。再把杜世闲带回去,放浩然屋里,再找大夫看看,给家里人说,杜世闲回家了。再安排人,杀尽敌人,安葬村民,重建百里村,收服回车村,等我爹回来。” 安排完了事宜,彭浩影便一头钻入村长家屋里,翻找了好一阵子,这才气恼地向着彭家大院而去。 百里村后山,两个人正着百里村中。 一个人身着黑色长衫,衣服上绣着一大一小两朵花,大点的用金线,小点的用银线。 这人还未开口,先左手握拳放在嘴边开始咳嗽起来,看样子是个病人。 这人咳了一会儿。123。才抬起头来,这才看到这人两颊内陷,眼袋肿大,应是个肺痨患者。 这人开口说道:“怎么办?” 另一个人过了半晌才笑着开口,赫然是花间会花王,禹无羊! “不急,彭家那父子俩,各有心思,咱们也可以等一等。” 那个病人好像是在这男人说话时不敢咳嗽,这话一说完,赶紧勾头捂着嘴咳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您安排人了吗?需要我派人去吗?” 禹无羊笑了笑:“去吧,随意些。” 那个病人听见这话。 。躬了躬身子告退,慢慢走到了百里村中,在一间店铺外停驻:“时味,赶紧躲了,咳咳,收了钱去找钟衣干正事了。” 话音落地,人已走远,屋子里却是无甚反应。 入夜,杜世闲来到村长家旧宅。 彭家的人已连夜修缮起这间屋子,杜世闲只得左躲右藏地,好一会儿才爬到屋顶上来。还好,修缮屋子的人还没来到屋顶。 杜世闲走到村长身死的地方,辨别了下,便躺在村长死去的位置上,伸出只手指来,头也扭了过来,看着手指的方向。 手指前方,废墟中有一个灰白色的布袋。 杜世闲慌忙跑去,拾起布袋子,一抖,一本发黄的书籍便掉了出来。 书的封面上。魏青蚨“百里药经”四个大字已看不太清。 百里村已然重建了起来,包围着之前西北方的彭家庄园和东南方的回车村,端的是绵延百里。 可如今这百里村正南方的门头前,却没了之前石刻的“百里”二字,而是一幢金灿灿的门梁,朱红色的大门上一左一右雕了两只虎头,大门之前,此时正有六七个汉子在挂一副硕大的牌匾。 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与兽为伍”四个大字,好一个龙飞凤舞。 进了村子故地,之前村长家的地界上,已经建起了一栋比之前更大的楼台,却只有一层居室,下方是两层楼高的楼梯,上方是一个平地般的天台,有扶栏圈着,还铺了草,趁得整个楼阁更像是个讲坛了。 这讲坛的后面,不知从哪移来了一面硕大的石墙,石墙上几个人挂着在刻一只展翅欲飞的雕,此时只刻出了雕头的形状,却已是威严莫名,加之石墙正上方的“可摘星辰”四字,衬得这讲坛也庄严肃穆了。…。 从这讲坛往下看,八间住宅围在这讲坛的八个方向,高门大院装潢得神武异常。这八间之后,又是十六间稍小点的住房,再之后,便是围成圈慢慢延伸出的无数房屋,整个把这讲坛围在当中。 讲坛旁的西北边的屋子门梁上,已挂上了“浩然正气”四字牌匾,进得门来,院子里栽得慢慢的树,个个有两三人怀抱粗细,只留下一条小路,正通会客大厅。 大厅在门外看,只见得正中挂着百鸟入林的图画,画下是一把太师椅,一张茶几,两旁各有两张椅子,两张椅子中间摆了一张小桌子,虽然看着是古韵古香,但在这大宅子中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穿过会客厅旁的长廊。123。屋后是三五间卧房,其中一间此时正传来细微的交谈声。 “浩闲,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啊。”闻声看去,正是彭浩然和杜世闲二人。 杜世闲今日换了一身镜面白衣,头发也用白色的丝绸缠着,看着倒是俊秀得紧。 杜世闲面无表情,神态自若地说道:“别浩闲浩闲的叫了,我既不是彭家子弟,就只有一个名字。” 彭浩然听闻,撇了撇嘴说道:“现在不是回来了吗。你在外十年,还不想家吗?” 杜世闲站起身子。 。看着彭浩然说道:“我在这只是借住而已,你们彭家家大业大,哪有我这等人的立足之地。” 彭浩然张了张嘴,好像要嘲笑兄弟的行为,但又没说出话来,杜世闲又接着说道:“我若回彭家,那也得是有人知错了才行!” 彭浩然赶紧“嘘”了一声,正要开口,屋外却传来一阵鼓掌声,随之走进来一人。 这人还没过来,声音先传了来:“不错,大丈夫行径一世,自然要争口气才行。” 走来之人,正是彭家大公子彭浩影。彭浩影手中拿着一个布袋。 彭浩影说着话,把手中的布袋放在床边的桌上。魏青蚨抖开,里面是一个葫芦形的小瓶,说道:“这是咱家大夫给配的顺心丸,说是能解心郁。” 杜世闲谢过了彭浩影,说道:“浩影大哥不必费心,我也不怎么难过了。” 彭浩影听闻忙说道:“这话,咱们仨这说说也就是了,那杜宇毕竟养你一年,可别让别人再在背后嚼你舌根。” 杜世闲“哼”了一声道:“谁为他,我之前,也是为村长爷爷难过。” 彭浩影拍了拍杜世闲,接着说道:“村长爷爷临走前把你托付给了我,咱爹已开口了,说要昭告四邻重新认你为子,让我来接你。” 杜世闲听闻忙说道:“我不愿意!” 彭浩影拉着杜世闲边走边说道:“走,路上说,别让我难做。” 彭浩然也在后面随声附和着,杜世闲只得被拉了出去。 二人刚走出院子,一个身着黑灰色薄纱的女人便横插过来,挽住了杜世闲的手臂。…。 杜世闲忙回头看去,这女人看着也就舞象之年,脸上却涂着厚厚的脂粉,眼皮上更是抹着两笔草绿色的眼影,看着平添了许多故作成熟的样子。 杜世闲正欲开口问话,刚看向这女人的双眼,只发觉她两眼混沌,竟看不清眼睛的样子。 杜世闲只看了一眼,便一个喷嚏打了出来,竟喷出了一阵淡淡的烟雾。 彭浩影见状眼神一凛,又回复如常,一把拉开这女人说道:“闲弟没事吧,这人怎么回事,也不看路。” 杜世闲睁开眼,已无刚才那女人的身影,也不在意,道了声无事,便和彭浩影接着走开。 正午时分,彤日正空,讲坛下人头攒动,都探着头,看向讲坛之上。 讲坛上神雕还未刻完。123。却没了雕刻的工人,“可摘星辰”四字配着残雕,从下看倒有些可笑了。不过残雕的尾部,此时站着一群人,为首的黄袍中年人不怒自威,一人的气场便抵住了残雕的可笑。 这中年人正是号称雕神的彭轻鸿,今日彭轻鸿戴了冠冕,身着明黄色长袍,袍上绣了一只展翅雄雕,仔细看,正如石墙上未刻完的雄雕好似一样! 彭轻鸿背负着双手,盘着自己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半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彭轻鸿的背后,站着轻挥折扇的彭浩影。 此时的彭浩影没了平常时刻挂在脸上的浅笑。 。也神色肃穆起来,只是手中的折扇挥舞得时快时慢,暴露了少年欢脱的内心。 彭浩影的身侧并肩站着青衣的彭浩然和白袍的杜世闲,此时的二人也配上了玉冠,被这庄严的气场震慑得不好交谈,只得静静的看着前方彭轻鸿的背影。 四人的背后,还站着数十个小至五六岁,大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各个头戴玉冠,也不说话,正是彭轻鸿侧室的孩子。 众人站了一会儿,待时过正午,彭轻鸿咳了一声,开口说话了,未见用力,声音却异常洪亮。 “各位乡亲父老,我百里村值此变故,死伤惨重,但天佑吾民,如今我百里村转危为安,实乃幸事。” 话音未落。魏青蚨底下的众人已经嘈闹起来。 “多感谢彭雕神相助。” “要不是彭庄主,我们哪还有活命机会啊。” “是彭庄主护佑我们。” …… 彭轻鸿等众人议论声渐消未消之际,双手伸出,凭空虚压了压,开口道:“今日彭某托大,在这村子正中召集大家来,所为之事,便是我这孩子,彭浩闲!” 一片哗然! 这村子里人大多知道杜世闲其人,六七岁便能改制彭家兽药,虽说也是个天赋异禀,但调配的药却用在了活人身上,还药傻了村中猎户队长的儿子。 这以前吧,村长老是拦着猎户们,加上杜宇的铁匠铺不在村中,杜世闲这孩子也是彭家过继出来的,大家也不好去找事,但也不会对他怎么亲近,如今他要重回彭家,还真是又要真是一步登天了。 众人都静静地看着讲坛之上,不再作声,还有意无意地向着讲坛下那一帮子猎户站着的位置看去。。 第七章 建军学技新生活 村里不乏心思活泛之人,这一张嘴便是“我的孩子,彭浩闲”,谁还不知道该是怎么回事,一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彭轻鸿见四下无声,接着说道:“我这孩儿,当年出门历练年余,正是要回家之时被奸人掳走,一去十载,如今正是重回我彭家之日!” 果然如此。 讲坛下众人窃窃私语起来。彭轻鸿也不见怪,径自扭过身来,看着杜世闲朗声说道:“孩儿,还不拜见为父。” 杜世闲本想当场发作,折辱彭轻鸿,但一张嘴却又止住,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这才又抬起头来。 “我那养父杜宇尸骨未寒,还是等我三年孝期之后,再谈此事吧。” 彭轻鸿又笑了笑。123。轻声说道:“你成长了。”接着便扭过身去,看着讲坛之下的众人,伸出两手虚按了按,还未开口,讲坛下已是人声鼎沸。 村民都都只以为杜世闲是个彭家不要的弃子,哪会有什么高人之处,没想到此时竟能在富贵临头之际还想着杜宇,大都对杜世闲刮目相看,只是村里的猎户们还是脸上带着冷笑。 彭轻鸿也不在意,直等讲坛下重新安静之后,才笑着开口道:“甚好,老杜的尸骨,是得有个人托付着,这孩子,就先在杜家铁匠铺里待着。 。大家多帮衬,三年之后,再回彭家。” 这时,村民们都互相交流起来,觉得彭轻鸿今日大张旗鼓,只为此事倒是有些失态了。彭轻鸿等了一会儿,又开口道:“如今我百里村地大,各位父老如今在村里选住的屋宅便归己有,算作我彭轻鸿为各位压惊!” 众人安静下来,抬起头看着彭轻鸿。 “我彭家受村长临终所托,执掌百里村,兴复百里村。以后广阔天地,山水皆为各位享用。打猎,种植,行商,收头比之前再少一层!” 这话说罢,讲坛底下已是叫好声雷动,众人各个手舞足蹈,面红欲滴。 彭轻鸿趁众人情绪高涨之时。魏青蚨又开口道:“如今大家都知道,人善必被人欺,以后我们怎样行事?还是坐以待毙,等人家来烧我田宅,毁我妻儿吗?” 讲坛下众人本已情绪热烈,听见这句话后哪还忍得住,一时人声鼎沸,更有人呼喊着“开宗立派”的话语,更得到许多附和。 百里村方圆数十村落,各个村子之间都是摩擦不断,唯有三个地方免受战乱。 一是海边“大海寺”,武学源远,以力服人,但武艺不传外人,只有寺中僧人得以修习。 二是南方四五个村子之后的棠溪村,擅炼兵器,售予各个村庄,是也独立于战乱之外。 三便是这彭家大院了,谁都知道彭家兽拳无敌,更豢养万兽,谁都不想跟野兽撕打。 这三处地方,除棠溪村外,其余两家都各有所长,也都不招外人,如今若能怂恿到彭家开宗立派,那百里村民还不都是宗派的栋梁,岂不是能学到精妙武艺?…。 众人一念及此,“开宗立派”之声愈演愈烈。 彭轻鸿见众人声势浩荡,朗声大笑道:“开宗立派,小道尔!我彭家要于此建军!建一支百战百胜能图天下的雄师!” 众人又都安静下来,谁也不知道彭轻鸿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彭轻鸿接着说道:“诸位乡邻,若有想参军的,皆可来找我!打下山水,予诸位放牛饮马,我们打得越远,家中妻儿便越是安全!” 讲坛下又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响起人声。 “我们都是庄稼汉子,怎么去打别人啊?” “咱们可打不过人家。” 彭轻鸿静静地听完众人意图,朗声说道:“参军者,自有我彭家功法秘籍得以修习!” 底下这才被煽动起来。123。全都是喊打喊好的声音。 这时彭轻鸿又冲讲坛下说:“这支军队,我暂命名为天字军,寓意我百里村的天字一号雄师!所有人都可来报名参军,男女老少不限,一月俸禄三十斤粮肉,伍长以上,比之更多!一个月后,报名截止,那时会举行演武赛,胜者各取职称,将军直至伍长,各凭本事!” 这一句说出,讲坛下可是炸开了锅,本来都只觉得参军就和之前的警备队一样,结队外出打猎、防止敌村来袭。 。只有些想学武艺的少年人和家中刚死了人的男子有这心气,现在这听闻参军俸禄极高,还能当官管事,各个心中都有想法了。 一些身强力壮的,或是本就练过三招两式的,都活泛了起来,有的甚至已经拉帮结派自己搭起来一组一队的架子了。 台下众人都有了奔头,能力强者求职,能力弱者寻求庇护,或讲感情,或用演武时的帮助相换,台下众人这时都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彭轻鸿虽不再说话,讲坛下还是闹到天色擦黑才慢慢散去。 入夜。 杜世闲告别众人,来到杜宇在百里村的铁匠铺中。魏青蚨还未进门,屋里先传出了声音。 “药经拿到了?” 杜世闲脚步如常,慢吞吞地走进屋子,屋中正坐着一个和禹无羊平时的打扮相同,却比之更瘦一些的男人。 杜世闲也不招呼,径直走到一张椅子上,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晃了晃,这才开口道:“与你无关。” 那人也不再追问,自顾自地说道:“主公有话,让你隐藏身份,取得彭家信任为主,一切以三年后的大事为重。” 杜世闲半睁开眼,瞥着那人说道:“三年后,到底是什么事?” 那人看着杜世闲,吐出一段话来:“月食之夜,怪兽成枭,引兽成灾,始乱神雕,万兽取一,天远云辽,万兽留一,方得逍遥。” 杜世闲咂摸了几下嘴,接着问道:“什么意思?” 那人站起身来,推开窗户径自跳了出去,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无人知晓,相机行事吧。”…。 杜世闲见那人匆匆离去,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马上挺直了腰板端坐起来。 彭浩影晃着折扇走进杜家铁匠铺,正看到杜世闲在黑夜中默默地坐在杜宇常坐的椅子上,捧着一块冶铁时常用的小锤子怔怔地出神。 这孩子,虽说十年在外肯定是有些机遇,但还是少年心气,勿需太过紧张了。 彭浩影想着,人已走到杜世闲身旁,轻声开口道:“斯人已去,切莫太过悲伤了。” 杜世闲这才扭过头来,先胡乱抹了把脸,这才强咧出笑容道:“影哥儿,你来啦?” 彭浩影拍了拍杜世闲的肩膀,走到一旁坐定,也不再客套:“你这十年,是在大海寺修习吧。” 杜世闲露出惊愕的神情,还未开口,彭浩影抢先伸出手虚拦了拦,继续说道:“无妨碍,咱家不在意这事。” 杜世闲这才点了点头,说道:“是,我曾在大海寺偷师,学到些皮毛。” 彭浩影一副早已知晓的神情:“大海寺而已。123。别人都尊崇他们,咱家还看不上眼,一帮子重力不重气的粗人。” 杜世闲好像很是疑惑:“重力不重气?是什么意思?” 彭浩影问道:“你可知晓,大海寺功夫如何使一拳之力,胜过牛马?” 杜世闲点点头道:“借用招式,以全身之力带出一拳,一拳之力可胜牛马。” 彭浩影又问道:“那要想出拳更重,那该如何?” 杜世闲道:“那就出招不断,以一拳带动下一拳,连绵不断,方可出拳更重。” 彭浩影点了点头,“连绵不断。”说着话,彭浩影一指伸出,猛地在桌子上一探,手指竟深深陷入桌中! 杜世闲吃了一惊:“这!这怎么可能?” 彭浩影微微笑道:“你可知道。 。武功一道,分内功和外功?” 不待杜世闲回答,彭浩影继续说道:“这外功,便是你刚才所说,而内功之法,便是‘气’,一口气在体内巡游,以气出招,以内功御使外功,便是内功之道。” 杜世闲长呼一口气,羡慕地说道:“那要是会了内功,岂不是出拳更猛?” 彭浩影笑着说道:“是,也不是。有的内功走刚猛一道,便会出拳更胜,有的内功走轻灵之道,便是速度更快了。内功之法,和外功秘籍一般,林林总总,各有所长。” 杜世闲这才震惊地小声低估道:“我要是会内功就好了。” 彭浩影像是听到了似的,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冲杜世闲笑道:“这本内功之法,应是十年前就给你的。中间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才到你手里,希望不会晚吧。” 杜世闲像是小孩子见到糖果似的。魏青蚨兴奋地翻开这本封面写着《灵犀功》的书籍,边看边说道:“影哥儿,这就是内功吗?” 彭浩影说道:“对,这灵犀功,练成之后,出手间迅猛异常,使人莫不能防,后半本还有灵犀外功,你可以好好修习,虽说在咱家里不算是顶尖功法,但比那大海寺武功还是强上不少。” 杜世闲抬起头来,看着彭浩影问道:“那我能学更厉害得吗?” 彭浩影“哈哈”大笑道:“放心吧,虽说内功不能混练,但咱家的功法自成一脉,相互之间可以混修,以后总会让你学些更厉害的。只是别家功法倒是练不得了。” 杜世闲也笑了起来:“咱家有那么多厉害内功,谁还看得上别家的。” 彭浩影走后,杜世闲看着《灵犀功》,囫囵吞枣地翻了一遍,这才弃之如敝履般把《灵犀功》丢到一旁,自己盘腿坐在椅子上,开始修炼起来。 若是谁能看到杜世闲体内的气,那一定会感到惊讶。因为杜世闲体内的气按着某种规律巡游着,突然一下汇聚在丹田中,待到这股气从丹田中重新回归静脉,竟又按着另一种规律巡游了。 这气后来的规律,竟和《灵犀功》上一模一样。。 第八章 大海有寺难戒嗔 清晨。 鸟儿飞过整个百里村旧址,叽叽喳喳地叫了一路,连一个晨起之人都未见到,不一会儿,鸟儿便飞到了村中讲坛。 讲坛上空无一人,只有讲坛后,“可摘星辰”的“辰”字上,站着一个一袭黑袍,上绣金色大牡丹花的斜髻男人,这男人的身旁半步后,还站着一个同样装扮,但更消瘦一些的男人。 斜髻男人先开口了:“探到了吗?” 消瘦些的男人勾了勾头,回道:“回主公,属下无能。” 斜髻男人闭着嘴清了清喉咙,语气如常:“无妨,刚刚开局,一步步地落子罢了。” 消瘦些的男人又顿了顿首道:“主公,属下观惜花郎的‘烟海功’已初窥门径。123。是否要再给他些功法以掩人耳目?” 斜髻男人笑了笑道:“你们四使同修烟海功,嗅花修了二十余年,你和摘花更是童子功出身,可现在谁又把烟海功当作立身之本了?惜花既已初窥门径,往后啊,就看他自己吧。” 消瘦些的男人也不反驳,继续问道:“主公,那这里的事,交给哪一路香主?” 斜髻男人想了一会儿,扭头问道:“这山中,属并蒂花的人最多吧?” 消瘦些的男人正要回答,只听得空中一阵长啸。 。伴着啸声,一只雄伟异常的金翅大雕扑向二人。 二人慌忙后跃,跳到“星”字上站定,那只大雕停在“辰”字上空,雕背上一人跳下,站在了“辰”字上,正是彭轻鸿。 彭轻鸿站定后,半眯着眼负手而立,对着二人说道:“宾客来此,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啊。” 对面消瘦男人摆出战斗姿态,向前踏了一步,半挡在斜髻男人身前,还未有下一步动作,那斜髻男人却笑了笑,拱拱手说道:“今日会晤,彭雕神果然非同凡人,令我这山野之人大开眼界啊。” 彭轻鸿皱了皱眉,语气不变,又开口道:“客人深知彭某,彭某却不知客人姓名。魏青蚨倒是让客人笑话了。” 那斜髻男人笑了笑,开口道:“今番良晤,本当与雕神把酒言欢,可某家有事在身,实在不能久留啊。” 这话说完,消瘦些的男人像是得了什么命令似的,几步攀上石壁,又纵身一跃,再无身影。 彭轻鸿看着那消瘦男人在光滑的石壁上如履平地,轻功造诣实非常人,不由得心下一惊。 彭家常年偏居一隅,何时竟招惹如此高人窥视?况且,这轻功卓越之人,显然是眼前之人的下属。 彭轻鸿一念及此,忙浑身绷着劲,防备着面前之人。 斜髻男人果不叫人失望,彭轻鸿刚收回目光,斜髻男人已纵身越来,一双肉掌向前探着,竟是直扑大雕而去! 凡人之力,如何能胜猛禽?彭轻鸿见来人如此托大,心下不由得放松了许多。 大雕和彭轻鸿相处经年,早已心意相通,大雕猛地挥翅应敌,可虽看似猛攻,但实际上,却收了七八分力。…。 斜髻男人一掌印在雕翼之上,大雕只感到全若无物一般,还未有反应,斜髻男人竟接着一翅之力反退数丈,彭轻鸿见状刚要追赶,斜髻男人几下腾挪竟再无踪迹! 这时,六条赤红色的小蛇才带着残影落到“星”字之上,之后彭浩影也不知从何处跳在了“摘”字上,看见二人消失,疑惑地望向彭轻鸿。 彭轻鸿闭目沉思了一下,说了声:“加强村子防备。”便跳到大雕背上飞远。彭浩影却没随着离去,而是就在“摘”字上把玩手中折扇,也不知把玩了多久。 彤日高挂,新百里村也热闹起来,百废待兴的村子里,建军之事怂恿着众人,各个走亲访友,倒是一派祥和。 杜家铁匠铺内。123。彭浩然先开口了:“灵犀功?没听过,不过看着,和咱家别的功法倒有相似之处,应该也是家里的吧?” 杜世闲点了点头道:“昨晚浩影哥给我的,让我练练。” 彭浩然笑道:“那看来咱们练得都还不一样。影哥儿练的是‘金蛇经’,给你的却是‘灵犀功’,我练的又不一样,叫‘神雕大法’,咱那些弟弟妹妹,有学内功心法的,学的也都不一样。” 杜世闲撇了撇嘴道:“光听名字。 。你可就是下一任雕神啦!恭喜啦,彭小雕。” 彭浩然大笑道:“胡闹了,只是名字而已,据我所知,爹练得,可不叫我这个名。” 杜世闲想了想,问道:“他练得什么?” 彭浩然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也没问过。唉,不说这些了,接着给我讲讲你这十年的事。” 杜世闲笑道:“我这十年啊,那还是得说说大海寺。” 大海寺,寺临大海,名唤“大海”。 知晓大海寺之人,都对大海寺的历史有所了解,谁都能说上几句。 这大海寺建于何时已无人知晓,大家只知道从有这寺开始。魏青蚨这里的人们才知道自己身处一片大无边际的山脉之中。 大海寺第一任主持,便是从山外来的,法号已无人提及,从老到少提及他,都称其为“大师傅”。 那时候,大海是灾祸的象征,大家对大海的认知,只有能淹死人这一件事。直到大师傅来了,教会了海边之人捕鱼,晒盐,这才让人们敢于了解大海。 后来大师傅便在海边建了寺庙,平日给人们祈福,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吃上了百家饭,这时候,这寺庙还叫“代海寺”,代大海以福泽众人。 后来经年日久,记得大师傅恩情的人早成黄土,便有人对代海寺起了邪念。 那是一个冬天,五六个村子合力强攻代海寺,想要把寺中二三百年来众人的香火钱收为几有,其中经过已无可考,大家只知道后果,是敌人无一人再在世上露面,而代海寺,像是没事一般,第二天一早还开门迎香客。…。 这一战奠定了代海寺的地位,别的村子都开始巴结起代海寺来,寺庙被香客争相扩建,直至连绵百里,代海寺也改名作“大海寺”。 大海寺直到如今,早已是一片繁荣,日日香客不断,寺外也总有信人,逢自家三节两寿都来磕长头祈福,一磕百里。 大海寺内,僧人如海中游鱼一般,光头攒动,数不胜数。 此时,方丈室内,十余个僧人手持木棍,围压着一个僧人跪在方丈面前。 大海寺如今的方丈,法号一行,白眉直垂在下颌,看着虽然瘦骨嶙峋的,但盘腿而坐,两手立掌,别有一番威严。 一行方丈看着面前的僧人,先念了遍佛,这才开口道:“戒嗔,你从小剃度,二十余年日日念佛,为何行此歹事,坏我寺门风气?” 被称作戒嗔的僧人恶狠狠地抬起头,笑容癫狂道:“村中恶霸逼迫少女。123。欲强纳人为妾,害的那姑娘在村外上吊,幸得老子救助!我杀一人能救万人,灭他满门有何不对?” 围在戒嗔肩膀的木棍又向下压了压,一行方丈念了遍佛道:“不得粗言鄙语!你犯杀戒,还灭人满门,理当在寺门之外杖毙!我念你一时糊涂,死罪可免,便废了你的武功,乏你为死在你手中的人带孝一生,你可服气?” 戒嗔听见这话,直欲站起身来,顶得身上的木棍颤动不已。 戒嗔喷着唾沫吼道:“无耻!大海寺千百年声名赫赫,就是如此沽名钓誉?老子无罪!老子杀了那人全家,才是真的慈悲!” 一行方丈不住地念着佛号。 。手中捻珠不住地转动着,正欲开口,戒嗔又笑道:“废我武功!方丈,是凭这几个废物?还是凭您的佛理?哈哈,传功院没人,刑罚院也不在,就这屋里,老子想走,谁能拦我?佛理如海?你们还真被自己骗住了哈哈!” 一行方丈猛地一掷捻珠,指着戒嗔道:“戒嗔!你……你不但杀人全家,还强掳少女,行那苟且之事,辱人清白又杀人灭口,你……你还觉得自己不错吗!” 戒嗔长笑一声,猛地一转身子,身上的木棍应声断裂,惊得一众僧人忙后退两步,虚围住戒嗔,却又不敢上前,甚至连话也不敢说。 一行方丈见状,正要呵斥,戒嗔先笑道:“哈哈,不跟你们玩了。戒嗔早死了,老子装了十几年,终于结束了!不要说杀戒色戒,老子最想的,还是留出头发!哈哈!” 这句话惊得一种僧人面露惧色。魏青蚨这日日相处的师兄弟竟是人假扮的,这可如何是好? 一行方丈也震怒不已,厉声喝道:“你究竟是何人?戒嗔呢?” 戒嗔却又收了癫狂的样子,随意拉过一张椅子来,翘着腿坐在椅子上说道:“戒嗔呐,十几年前出去买菜被我们看见,发现他和我像,就杀了他派我潜入,就是那场‘大病’,哈哈,我装作失声,半个月的时间才摸清戒嗔和你们的关系,也是累得够呛。” 一行方丈也稳定了下来,瞪着戒嗔说道:“你究竟是何人?你们是谁?潜入我寺中有何图谋?” 戒嗔猛地站起身来,一脚踏在一行方丈的床榻上,脸贴在一行方丈的脸旁,看着视若罔闻的一行方丈轻声说道:“图谋啊,也没什么,就是学学你们的功夫。嘿嘿,我们是谁,你听过,花间会吗?” 一行方丈扭头看去,戒嗔却已跳窗而走,只有一阵戏谑的声音还留在屋内。 “你靠佛理在这能作方丈,我不通佛理,也不靠武力杀你,咱们,有缘再见吧!”。 第九章 无端祸起棠溪村 在旧百里村东门向东百十余里的地方,是一个名叫“棠溪”的村落,棠溪村整个村子都是铸剑的铁匠,方圆数十个村落都曾在这个村子里采购兵器,也算是远近闻名。 正是因为棠溪村这“兵器制造地”的名头,周边村落斗争从来没有殃及过棠溪村,这几十年间棠溪村发展的慵懒之风盛行,村中人人经商铸剑,除却村长门徒子弟之外,村子里连粗通武艺之人都没有几个,村民中也是连发生口角之事都甚少,怎么看也是一片祥和之气。 此时正午时分,天气有些燥热,棠溪村中村民都在家中或酒馆小酌吃食,路上竟空荡荡的,行人都没有几个。 直至道路尽头。123。才有两个男人并肩而行,仔细看,是一个中年人和一个青少年,青少年的身形还有意无意地落后个半个身位,正是彭轻鸿和彭浩影二人。 今日彭轻鸿身着一袭落地白袍,头戴一柄玉冠,双手负于身后,笑眯眯的就像一个饭后无所事事地消食的富家翁,身旁的彭浩影一身灰绿色长衫,笑呵呵地四处乱看,只是袖子中一条若隐若现的灰绿色小蛇,倒不符合二人闲游的样子。 两人无言走了一会儿,彭轻鸿先开口了:“如何?”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倒是像激起了彭浩影的兴致:“好地方!此地易攻,第一战夺了此地可振军心。攻了下来,进,可为我军后备,退,也有这甚远的缓冲,可真是好地方。” 彭轻鸿听闻也抿嘴笑了起来,笑意还未铺满脸上,便又开口了:“可这名声……” “成大事者,哪顾得上什么名声不名声的。我们大业一成,那名声什么的,还不是全看我们怎么说了。” 彭轻鸿这才笑出声来,赞道:“我儿此言大善,走,再看看这十里棠溪,为父准备赠你一柄棠溪宝剑。” “好啊,哈哈,我送闲弟一件兵器。魏青蚨父亲再送我一件兵器,咱们才不虚此行啊。” 说着,二人又大踏步向前,头顶不知几许高度,一只大雕的影子在云中若隐若现。 棠溪村东边有座山,没什么名字,周边几个村子都在这里狩猎,也没谁管辖,平时常有年轻人在山上约战,所以又被戏称为“斗兽山”。 此时正午,倒也没什么人,只有山顶两个年轻人在拼斗,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打的丝毫不留情。 这两人,都是一身短打,一个披散着长发,脸上有一道刀疤,另一个留着光头。 光头男人浑身筋肉如铁铸似的,上臂看着竟比头颅还粗,只是不通武艺,出手虽刚猛有力,但却招招落空。 那疤脸男人倒是出手有序,辗转腾挪虽略显狼狈,但几十余回合对上,竟一下都没被碰上。 二人斗了顿饭时日,皆是气喘吁吁地,却都没受伤,此时不约而同地都停住攻势。…。 疤脸男人喘了喘气,待到呼吸稳定下来,正要开口说话,光头男人却突然从地上抓起一抔黄土,一下挥出。 疤脸男人见状,心下暗骂了一声便要出手应对,但被黄土迷得睁不开眼,只得两手胡乱挥舞着,身子也不住地后退。 突然,疤脸男人发觉后腰一疼,痛感还未强烈起来,疤脸男人便回手一转,一道鲜血随之飞出! 一柄小刀不知何时被疤脸男人握在了手中。 二人竟都想着偷袭对方。 光头男人一下负伤,却不管不顾地,一拳猛过一拳,依旧锤打着疤脸男人,疤脸男人虽手持利器,但被光头男人一拳锤在后腰,已失了身法之妙,只得挥舞着小刀勉力阻挡。 光头男人身上被小刀滑得鲜血横流。123。却视若罔闻,好像不知痛感似的,倒是那疤脸男人,挨到光头男人的拳头便要趔趄一下,显然是身板受不住如此大力。 果不其然,在光头男人的拳头之下,疤脸男人终于被一拳锤在头顶,身子登时软了下去,一下躺在地上,眼看是有进气没出气了。 光头男人这才朗声一笑,也不管身上的伤痕,弯下腰掐住疤脸男人的脖颈,脸也凑了过来,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突然眼前寒光一闪! 光头男人忙向后躲开,一下躺倒在地上,可虽是脖颈处被滑了一刀,但还好没伤及根本,光头男人心下感受了一番,呼吸如常,这才微微抬了抬头,看着身前的疤脸男人。 脸色异常红润,七窍渗出鲜血,显然是不活了。 光头男这才又强扭了扭身,使自己平躺在地上,眯着眼看了看太阳,嘴角刚露出笑意,应该是想庆幸一下自己还活着,还未笑出声,便看见一只灰绿色小蛇猛地窜来! 小蛇一口咬在自己脸上,光头男“嗝”地一声,就这样睁着眼死去,这时嘴角才勾起,摆出了笑的样子。 小蛇毒死了光头男。魏青蚨返身游行到一个灰绿色长衫旁,钻进长衫中不见了。 来人正是彭浩影。 彭浩影撇着嘴踱到光头男尸体旁,勾头看了看光头男的尸体,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一柄连鞘短剑,弯腰拨弄了一下光头男的尸体,自言自语道:“卖相不好了,还好还能用,真是差一点啊。” 话音未落,一只金翅大雕猛地落下,抓着尸体又飞入高空,一落一起间竟无丝毫停顿,端的是神采飞凡! 棠溪村中,有一个无甚人问津的小算命摊,一柄写着“知君生平”的旗帜风吹日晒地,白色的旗面显得脏兮兮破破烂烂的。 摊子老板是一个看不出年岁的老汉,此时正慢悠悠地收拾摊子。摊前,此时站立着一个黑袍斜髻,身上绣金色大牡丹花的男子。 若是杜世闲在这,定能认出这斜髻男人正是花间会花王,禹无羊!可这摊子老板却认不得了。…。 禹无羊看着眼前的人,先开口了:“您为何要走啊?这里您不是待了许多年了。” 那老汉手上不停,开口回道:“我老汉可不想被殃及池鱼。” 禹无羊向前探了探身子,追问道:“这棠溪村又不会打仗,哪会殃及池鱼啊。” “今天不打,明天不打,后天也不打吗?” 禹无羊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说道:“我看您呐,什么也不是,就是不想受我叨扰了。” 话音刚落,禹无羊又笑出了声:“可是啊,我可是吃定您了。您这手艺,世间无二,看得准。”说着,还“啧啧”地咂了咂嘴。 那老汉扭头看了眼禹无羊,又回过头继续收拾摊子:“那你以后可别叨扰我了。123。你也找不见我。忙你的大事去吧。” 禹无羊却不在意,好像孩童般撇了撇嘴,说道:“您也不问问我。” 见老汉没反应,禹无羊又像请功一般,乐呵呵地说道:“我上次找您算的,谁人可成大事,您说西方一人能敌万人之人可成。我啊,算完就向西去了,才不过一二百里就瞅见了,您说这是不是天命?” 那老汉似笑非笑地斜眼看了看禹无羊,问道:“你就那么肯定?” 禹无羊撇着嘴半抬起头,视线却从老汉脸上越过。 。直看着老汉上方的屋顶说道:“您这眼,能算世事,我知道。” 那老汉嗤笑了声,说道:“消息还挺灵通。那你去成大事去吧,别烦我老人家了。” 禹无羊好像没听见这句话,紧盯着老汉上方的屋顶皱了皱眉,说道:“您慢慢收拾吧,我总有方法找到您,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人已一步蹬着面前的桌子高高跃起,直撞向老汉身后的墙壁,却又在墙壁上再借力一蹬,这两步一过,禹无羊的身影便消失无踪。 那老汉倒似见怪不怪一般,继续慢悠悠地收拾着自己的小摊子。 斗兽山脚下,山风才吹尽似有似无地血腥味。魏青蚨便走来了一高一低两个身影。 高的,是刚从算命摊来的禹无羊,低的身影,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轮椅上这人头发扎了个流云髻,梳的一丝不乱,身上青色的长衫还在胸口绣了一大一小两朵金色的花,白面无须,虽是坐在轮椅上,但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大姑娘坐在胡床上一般。 禹无羊先开口了:“怎么?探子都插进棠溪村了?” 轮椅上的男子却不接话,只微勾了勾头说道:“并蒂花见过花王。花开富贵,吾道昌隆。” 禹无羊听得这人也不回话,只自顾自地对了遍号,也不再追问,两手向身后一背:“免礼,说吧,所为何事?” 轮椅上的男人也不客气,张嘴问道:“属下得接了花令,却不知如何安排,还望花王示下。” 禹无羊沉吟一声才开口道:“让小子们都动一动罢,他们既然想乱起来,咱们就陪他们乱,看这浑水里,谁能摸出来鱼。”…。 那轮椅上的男子勾了勾头,回道:“我弟也猜测您是这个意思,他得到信后就赶紧联络外出游历的手下人了,这让我来见您,就是想问问您,咱们怎么动?” 禹无羊微微笑道:“让小子们自己想玩,别给目的,咱们把水淌浑就行了。” 轮椅男这才像来了精神似的。123。乐呵呵地笑道:“那他们可有乐子了。死生不论?” “不论,随便玩罢。” 轮椅男勾着头想了想。 。又玩味地问道:“那您,将派哪位花使‘相助’啊?” 禹无羊皱了皱眉头,又猛地藏匿起来,笑眯眯地扭过头道:“这次,交给你们自行安排。” 轮椅男顿了顿首,说道:“知晓了,那我先撤?” “去罢。魏青蚨别忘了三年后的正事,三年后彭轻鸿身死道消,咱们还有的忙。” 轮椅男听后应了一声,也不见动作,轮椅便转了个弯,向着棠溪村方向去了。 轮椅男走后,禹无羊背着手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从山上窜下来一个和斜髻男子同样装扮,但体型更消瘦些的人,这人兴许是跑了太久,头顶的纶巾都湿哒哒的。 这人窜到斜髻男人身旁,忙喘了口气,先对着禹无羊躬了躬身,这才强顺平呼吸开了口。 “主公,成了。”。 第十章 烟海神功有精益 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转眼便一月时日,这天,杜世闲终于听见彭轻鸿点兵的消息。 杜世闲起了个大早,也没能在讲坛下占到个好位置,看着讲坛下人头攒动,却又大多是生面孔,杜世闲心下有了计较,这彭浩影果然没有哄骗自己啊。 昨日一大早,杜世闲便收到了点兵的消息,早饭还没吃罢,彭浩影先登了门。 烟海功神妙,却又与杜世闲极为贴合,是以这十年来,杜世闲体内真气无时无刻不在运转,虽说无意识地真气巡游速度甚缓,但终究聊胜于无,杜世闲也乐得放任。 早饭之时,真气正要出离丹田,杜世闲感受到真气的流动,正准备心意使之加速。123。刚放下碗筷闭上眼,突然听见彭浩影推门而入的声音。 这真气流转,外人本看不见,但杜世闲做贼心虚,慌忙间竟犯了武学大忌,真气突然改变线路,欲要化作灵犀功的路线巡游,却一下受制不住,便要从经脉中破出! 一下心神失守,杜世闲似是鬼压床一般,竟丝毫动弹不得,只在黑暗中感受到彭浩影一步步走近,而后一只手便搭在了自己身上。 一股暖洋洋地气从肩胛处进来,绕着自己的奇经八脉转了一圈,待到第二圈时。 。竟引着自己的真气按灵犀功的路线巡游起来。 一身冷汗流出,杜世闲终于解了困境,却发觉身上有些不对,正想着,彭浩影先开口了:“闲弟实在太过鲁莽,武学之道,讲究一步一个脚印,练功之时切忌打扰,你竟在吃饭之时练功,一不小心就要走火入魔,轻则残废,重则身死当场呐。” 杜世闲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个人,忙睁开眼,颤抖着声音说道:“吓死我了。刚才我突然福至心灵,便要引气巡游,多亏影哥儿你来了,否则我可真是惨了啊。” 这话说完,杜世闲突然想到,刚才那真气在自己体内流转,好像是在探索自己真气的动作。 彭浩影接过话来:“还真是巧合。魏青蚨我正要来找你,谁知竟赶上了这事。” 念头被彭浩影扰乱,杜世闲也懒得再想,张嘴问道:“影哥儿,你看我这内功进展如何?” 彭浩影笑道:“莫急,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看你这内功进境一日千里,这才二三十天,你就已经入了门了。” 他果然是在探究自己! 一念及此,杜世闲心下有了计较,转移话题道:“影哥儿,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点兵的事吗?” 彭浩影也不在意,拉过张椅子坐下,开门见山道:“不错,你可知这点兵的意思?” 杜世闲摇了摇头,还没开口,彭浩影接着说道:“明日点兵,是要用一场赛事选择军官,到时武力高强者制人,败者受制于人,优胜劣汰。” 杜世闲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呢?影哥儿,我练了多年大海寺武功,又得你传授灵犀神功,难道还不如那些个庄稼汉子吗?”…。 彭浩影摇了摇头,也笑着说道:“错了。这次建军,爹可是把他多年来游历江湖招揽的能人异士都放了来,村子里的庄稼汉子没什么,但那些人行走江湖,谁还没个防身手艺了?” 杜世闲皱起眉头,想了想,探过身子问道:“影哥儿,那些人有多强?” 彭浩影笑怪道:“那谁知道。你别想着人家多强了,多想想让自己变强才是正理。” 杜世闲靠坐回椅子上,没好气地说道:“我还能怎么想,明天就要点兵了,难道今晚我还能变强吗?” 彭浩影这才像来了兴趣似的,探过脑袋笑道:“万一,能呢?” 杜世闲扭过头来,不置可否地看着彭浩影。123。也不开口,直等彭浩影说道:“那灵犀功后半本,有一套灵犀掌的练法,你可练过?” 杜世闲点了点头:“练了,鼓荡真气透掌而出,以真气之厚薄,出掌轻则如鸿毛沾身,重则似大山压顶,对吧?” 彭浩影说道:“那你有没有试过,用轻轻地掌力带动烛焰,这种精细手法?” 杜世闲一愣,皱着眉看着彭浩影,又听见彭浩影继续说道:“这种精细手法,若是用到铃铛上,岂不是能发出不一样的声音?” 杜世闲眼前一亮。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还没开口,彭浩影一挥手,“丁零当啷”地,竟露出一个铃铛来。彭浩影看着铃铛笑道:“闲弟,你幼时改制的兽药,可还记得配方?” 杜世闲撇着嘴,正在组织语言回话,彭浩影先耐不住了,把铃铛往杜世闲手中一按:“试试!” 这以烟海功假扮别的功法,只具其形,恍人耳目罢了,真要用别的武功招式,杜世闲试过许多次,那真是累死人都难以成事的,此时赶鸭子上架,杜世闲只得说着:“我还没练过,应该难成。”来搪塞着。 可这手一抓住铃铛,按着灵犀掌的方式一激真气,竟“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杜世闲一愣。魏青蚨忙御使真气改为烟海功的路线,再以烟海功真气一渡,又是“叮叮当当”地一阵乱响。 刚才彭浩影那一道真气,竟机缘巧合的帮自己提升境界了?杜世闲一念及此,突然大笑起来。 这烟海功,第一重境界和寻常功法并无不同,只是强健体魄而已,却比寻常功法更易入门。到了第二重境界,便能假扮别家功法,而后以烟海功修炼出的真气改炼别家功法,以避免别家功法入门的门槛,这便是烟海功的寻常用处。 可烟海功还有第三重境界,便是在真气到了一定界限之时,突然变功,便能到达第三重境界,继而这烟海功,便有了别家功法的能力,而后多学各家功法,才是真是的浩如烟海。 可这种练法,说来容易,实际上十有九人得要走火入魔而死,禹五羊创出这种功法,自己也是机缘巧合自行突破境界,却也传不来这种方式。…。 彭浩影见杜世闲欣喜若狂,还以为是突然练会了灵犀掌所至,笑着说道:“当年你被掳走的地方,你还记得是哪吗?” 杜世闲正回忆着昨夜的事情,没发觉彭轻鸿已站在了讲坛上,突然只听见一声嘹亮的吼声:“肃静!” 声音之强,直听得人心神激荡,似要作呕。杜世闲忙固守心灵,强撑着抬头看去,一个灰袍拄拐的山羊胡老人整站在彭轻鸿身前半步,刚才那声定是他喊出来得了。 杜世闲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人正是当年送自己去杜宇家的老人,当年还以为他只是个下人,今日一见,才知这人深不可测。 杜世闲正想着,彭轻鸿已开口道:“诸位乡亲,尔等都是未来我天字军的栋梁,今日一见,果令彭某大感欣慰呐!”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123。等着听彭轻鸿接下来的话语。 彭轻鸿看着场中寂静,这才又开口道:“以恶狼之狠戾,亦有头狼,凶兽如此,我雄师也不可一盘散沙,彭某虽为天字军之主,一军元帅,但一人之力终是有限。故而今日,彭某不但要点兵,还要在这军中,择取将领,以号令千军!” 这一下,人群都热闹起来,除了个别早有消息的,其余都眼神炙热起来。 大家本以为参了军,就只是听从彭轻鸿号令而已,谁知彭轻鸿竟要挑选百官,那要是能当上哥小官,岂不是能学些更精妙的功法?岂不是能有更高的酬劳?更不用提还能管辖诸人。 。那可是能耀武扬威了啊。 彭轻鸿直等到人群的喧闹自行停住,这才开口道:“这择取将领,本应以军功和为人而定但我天字军刚刚成军,只能先以武技定将领了,谁有意见吗?” 有心思抢夺职位的都是些平常就好打好斗的主,这不看为人,只认武力,那谁还会拒绝?众人都叫起好来。 彭轻鸿听着众人的叫好声,笑着说道:“那就好,那就让本军的军师,曹先生,来宣告比武规则吧。 这时,那刚才一声巨吼惊到众人的山羊胡老人才走上前来,清了清喉咙,一字一句地说道:“本人,天字军军师曹一,见过诸位同袍!” 曹一?杜世闲想着,这名字倒未曾听过,但这曹一声音之巨,显然是内功精湛。魏青蚨那彭轻鸿倒真是蓄谋已久了。 曹一一声震住众人,又接着说道:“如今我军初成,当靠几战,定出将军和参将之职。这将军之职一共有三,分统军队,只受元帅管制。这参将,便是将军的副手,待将军上接帅令,下统千军!参将之下,从伍长,拾长直至千户,便由将军自行提拔!” 这一下,人群又热闹起来,本来自知无法夺职之人听见将军还能自己选官,各个都活络起来,开始拉帮结派地,围在一个个自认武力高强之人身边。 曹一看着讲坛下的诸人,继续说道:“这第一站,为夺牌之战。今日诸位各来我处领名牌,修养生息,待到入夜,请诸位再回此处!” 这句话说完,曹一便退了下去,讲坛之上也看不到人了,诸人都愣了片刻,这才往讲坛之处拥去,好像先拿到名牌,这夺牌之战便能取胜似的。 杜世闲看着空无一人的讲坛之上,心想道,这夺牌还是第一站,夺职到底要有几战才行? 这彭轻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十一章 三千虎狼齐演武 正午的彭浩影府邸里满是沙沙作响的蛇行之声。 “初一听有些渗人,但听惯了倒像是能听出些音律来。”杜世闲满头大汗地喘息着说道。 彭浩影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呷了口茶,看着院子里的杜世闲说道:“这大半月你也没来我这几次,就能听出些音律,我这府里的下人呐,这么多年了还是怕蛇怕得厉害,也不知是为何。” 杜世闲笑了笑说道:“那是影哥儿你有威严,他们怕你,所以连带着怕蛇了,我就不怕。” “哈哈,也对。不说这些闲话了,你成了没有。” 这时,院子角落站起来一个光头老者,赫然正是在棠溪村斗兽山身亡之人! 这光头壮汉随着铃铛声站起身来。123。浑身筋肉峥嵘,一脚猛地踏前一步,震起一片烟尘,又返身坐下,闭上眼佝偻着背,就像又死了一样一动不动了。 彭浩影见状赞叹道:“可以,可以,半天就练出来个大概了,果然有潜力。” 杜世闲微微喘着粗气,咽了几口唾沫才开口道:“练成是练成了,可这有什么用啊?打起来谁会给我在后面摇铃铛的机会?” 彭浩影摇了摇头道:“这不正是灵犀掌的用处?把铃铛栓在手腕上。 。打起来用掌力鼓动铃铛,也就是了。” 杜世闲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说道:“那就听你的吧,反正你懂得多。就是这尸体可不好找,这村子里也没哪个生前练过,尸体还未腐烂的尸首,还全靠你带给我的这个。” 彭浩影摇了摇头说道:“不一定非得劲力大才有用,来个瘦小的帮你探探路也是个用处不是?哪怕来个好看的姑娘摆在这,看着不也赏心悦目?” 杜世闲笑了笑:“那我得制出多少防腐烂的药才够啊?” 话音刚落,铃铛声又响了起来,光头壮汉一下站起身来,扭头看了看场中二人,院中一阵闷响,随之狂风呼啸。魏青蚨一时间这院子里烟尘飞扬,依稀只能看得见杜世闲像跳舞一般乱挥着的手。 彭轻鸿府邸。 彭浩然此时正与一只一人多高的猿猴对立。 这一人一猿歇一会儿便打上一场,也不知打了多久,这庭院里已是千疮百孔的,猿猴脚下掉了一地的毛,倒是彭浩然,虽是气喘吁吁地,但好在并未负伤。 “灵巧有余,劲力不足,倒是要给你找些练劲的功法招式了。”一人一猿身后,背负着双手的彭轻鸿趁着场中稍作休憩,缓缓开口道。 彭浩然抹了把汗说道:“爹,这驭兽之法咱家谁都会,好练习,倒是我这神雕大法,影哥儿说有点不堪大用,您说我是不是该换个心法啊?” 彭轻鸿不再回话,示意彭浩然再作争斗,自己却只眯着眼,不再吭声。 纵是二人临时抱佛脚,再怎么挤出时间练习,时间也不会因此停留。转眼间,明月已高挂枝头。…。 又是众人齐聚摘星台,不同的是,台上讲坛今夜只有彭轻鸿一人在闭目养神,杜世闲众人都在台下昂着头等着。 彭浩然先耐不住性子开口了:“大哥,早上我没来,竟不知道,这怎么这么多人啊?还有那么多生脸。” 彭浩影扭头看了看乌央乌央的人群,开口道:“是百里村旧人,还有父亲这些年游历天下时招揽的英才,今日一并演武夺职。” 正在众人都分成一个个小团体交流时,彭轻鸿在讲坛上虚按了按,说道:“肃静。” 众人这才抬头看去,彭轻鸿站在台上,背后龙飞凤舞的“可摘星辰”四字,配着一只雄伟异常的石刻大雕,显得愈发的威严。 彭轻鸿待人群安静下来后。123。朗声说道:“晚上好,我的三千四百余虎狼们!虎有虎头,狼有狼王,今夜,便要择其善者,成为头狼!” 话音刚落,众人呼啸之声未起之时,彭轻鸿接着开口:“今夜首试,待会儿诸位手持自己的参赛名牌向东去,我在东一百二十里处,棠溪村西门口等待,到后日正午,手持十个以上参赛名牌到我处,便是军中官职的候选人,不限人数,不限方式,生死勿论,现在开始!” 这话说完,彭轻鸿凌空一跃。 。下落时已在一只大雕背上,斜斜飞向东去。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慌乱了一阵,都不约而同的一波一波地散去,互相敌视着周围的人们。 不知谁喊了一句:“先出村子,一百多里荒路上,各安天命。”说完,随着几声附和,人流推搡着都往东去了。 彭浩然对着杜世闲说道:“看谁先到。”说完,人已被不知何处奔来的猿猴背上,一跃一跃地向东去了,杜世闲还没来得及张嘴,已然看不见好友的背影,只得无奈地笑了笑。 这时彭浩影说道:“那个你先用着,只要过了第一关就行,损坏就损坏了,后面的试炼我给你准备的有更趁手的。魏青蚨去罢,试试你的努力成果。” 杜世闲本觉得彭浩影这物化尸体的言语有些不妥,但演武的情绪促使着少年人,也无暇去反驳什么,只说了声:“好,影哥儿先走吧,终点见。” 不一会儿,这平时热热闹闹的村落,此时只有些老人孩童在门口聊着天。杜世闲就这样慢慢地走向东去,闲庭信步地,倒似春游一般。 不过将将走出村子,这份惬意就被打破了。 杜世闲刚走出村门,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左边一张大网兜着向右上方飞去,直挂到村门之下,杜世闲也不慌乱,在网兜里静静地看着前方走来一个壮汉。 这壮汉看似二三十岁,粗看竟似身有九尺,一头炸毛,络腮胡子,光着膀子看着手里网兜中的杜世闲说道:“娃娃,名牌交出来回家去。” 这时杜世闲蜷缩在网兜里,眼里看不太清楚,只能看到壮汉的腰间鼓起一大坨。…。 此时演武刚开始,这壮汉的腰上竟已经挂了三五个名牌了。 杜世闲定了定神,说道:“大侠饶命,我愿意献上名牌,你别打杀我就行。”说着,手伸入怀中。 壮汉见杜世闲配合,哈哈大笑道:“哈哈,不打你,名牌交出来你就能走了。” 正说着话,突然一个光头男人猛地冲将过来,一把将壮汉拦腰抱住,而后腰身一沉,竟是要把这壮汉摔到地上! 可这壮汉浑身肌肉猛地绷紧,任光头男人如何使力,都一动不动。 光头男人一击失手猛地后撤几步,这壮汉斜着眼看着光头男人,身子也慢慢转了过去。 却面对着光头男人身侧几步位置站定。 光头男人见状,也侧身走了几步,正要往壮汉的目光所致之处而去。 那壮汉小声嘀咕了句:“螳螂捕蝉还这么自傲?”话没说完。123。光头男人已一步踏在壮汉的正面,刚刚落脚,脚下竟探出几柄长剑来。 “噗”“噗”几声,光头男人直被戳了个透心凉! 壮汉见埋伏得手,小声唾骂了一句:“托大。”就扭头看向杜世闲,边扭头边说道:“娃娃,名牌拿来赶紧走,你可看到了,这很危险哦。” 话没说完,就看到杜世闲好整以暇地解开网兜的口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一下跳落在了地上。 壮汉皱了皱眉,说道:“怎么?你还想动手?” 杜世闲看着壮汉歪嘴一笑:“不是我,是他要动手。” 话音刚落,胸前插着几柄长剑的光头男人竟已出现在壮汉身后! 壮汉也不慌乱。 。回身一爪探出,竟直楞楞地抓在光头男人的脖颈处!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壮汉看着光头男人身上插着的剑,笑眯眯地看着光头男人说道:“你倒挺能抗,就是只有一把子力气,要是学点内功外功的,我还真不好收拾了。” 光头男人却不回话,只直勾勾地盯着壮汉。 杜世闲却搭上了话:“这位兄台,他走路可没出声音啊,你怎么知道他来了?” 壮汉“哼”了一声,微微抬起头,有些骄傲地说道:“你这村里娃娃知道什么?这叫内功,体内有气,流转全身时留出一点渡给五官,就能目聪耳明,你听得懂么?” 杜世闲听见这话,也默默运转真气,竟真的感觉耳朵更灵敏了。这事可没人教过啊!杜世闲想着,慢慢睁开双眼。 呵。魏青蚨还真能看得清了,禹无羊那老家伙,连这种用法都不说,怎么教人的?杜世闲感受到这新奇的内功用法,竟一下笑出声来。 那壮汉看自己抓着的光头男人一动不动地,早已有了疑心,此时一下听见杜世闲的笑声,突然才发觉这光头男人有些不对劲。 这眼睛,太过无神了! 再仔细看看,也是巧了,这光头男人的眼上正好落着一只蚊虫,蚊虫粘在光头男人的眼珠子上,这光头男人竟视若罔闻。 壮汉一念及此,忙一甩手扔开光头男人,这手刚刚甩出,杜世闲的手竟搭在了自己的脖颈处! 壮汉皱了皱眉,正要嘲讽杜世闲两句,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阵戏谑的声音。 “看在你教我一招的份上,给你个痛快。” 壮汉这下可生了气了,正要回头教训一下杜世闲,突然脖颈处一疼,便再也不能教训谁了。 杜世闲弯腰解下壮汉腰间的名牌,假模假式地拍了拍身上,乐呵呵地正要向前走去,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勾下头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两人,从怀中掏出两罐子药来。。 第十二章 谁是村中撕虎郎 杜世闲边走边回忆着刚才的战斗,正想着这赶尸之法虽说能出其不意吓住敌人,但要是敌人得以反应过来,那可就没什么用了,这赶尸作战,跟自己出手相比,可差得多了。 天也亮了起来,杜世闲一夜无眠,正想得有些困乏,突然看到前方寒光一显,吓得自己忙后仰坐倒,可腰间还是被划出了一条口子,不知多深,但已是鲜血直流。 一下坐在地上,光头男人和壮汉已上前一步,挡在杜世闲身前。 杜世闲坐在地上抬头看去,眼前却只有这二“人”,正疑惑着,背后一阵风声,杜世闲忙向右侧一滚,堪堪躲过这一刀。 “丁零当啷。” 光头男人闻声跪倒在地。123。壮汉跟着一脚踢在光头男人背上,直把光头男人踢向前去,一把抱住敌人。 杜世闲这才看到,刚偷袭自己的是一个一身黑色短打,连头发和口鼻都收在黑色方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的人。 这黑衣人勾头看了看抱住自己的光头男人,又看了看坐在地上捂着伤口的杜世闲,身子一抖,竟褪下衣衫,一下跃到树上,被茂盛的树叶挡着,再不见人影。 杜世闲四下看了看,没见人影,先忙不迭地站起身来。未站直身子,便被一只脚踢在自己背上。 。整个人被踢得趴在地上,忙就地滚了半圈,脸朝上欲看清来人,便被一只脚踩在脸上,另一脚照着杜世闲手腕一踢,一个铃铛被踢飞到一旁。 黑衣人踩着杜世闲,手里的刀耍了个刀花,却不劈下,冷哼一声道:“你就是彭浩闲?赶尸,嘿嘿,有什么用?” 杜世闲一下动了肝火,也不顾忌其它,伸手抓住黑衣人的裤带,两腿一使力,一下踢向黑衣人后背。 那黑衣人却像是看到了一般,身子一抖,又褪下一层黑衣,人已跃到旁边。 杜世闲一个后翻站起身来,正要说话,突然听得“砰砰”一声,扭头看去,那黑衣人竟在用刀敲一块石头。魏青蚨此时石头上放了些金疮药和纱布。 嘿,这还了得? 杜世闲怒从心起,也顾不得什么藏匿武功了,腰身一动,一拳击向黑衣人。 黑衣人正要再说笑几句,突然眼神一变,忙横刀挡去。 拳刀相撞,这刀竟猛地弹了几下,直弹在黑衣人胸前! 黑衣人一口鲜血喷出,咬着牙吼道:“你偷学大海寺武功!” 话音未落,又一拳已临头而来,拳还未中,黑衣人的头巾已被拳风撕扯开来。 一拳锤杀黑衣人,杜世闲却猛地后跳几步,再站定时,眼前已多了十数个舞刀弄棒的人。 “嘿嘿,你们这些个猎户,是来抓兔子的吗?” 眼前正是百里村猎户队,好似全体猎户皆在,为首的,正是猎户队长,“小霸王”之父! 这人的本名倒没多少人记得了,只因年轻时的战绩,得了个“撕虎郎”的混号,此人武力,由此可见一斑。…。 撕虎郎不带兵器,在一群舞刀弄棒之人中间空手而立,却更趁威严。 “彭浩闲,你觉得你偷学了点大海寺武艺,今日便能不死吗?” 话音刚落,一个猎户便向得了命令似的,手在身旁同伴肩上一搭,整个人便横着身子,手使劲一推,身下同伴也同时一顶,这猎户整个人便飞向杜世闲。 杜世闲见状,也不伸手抵御,只一脚高抬反踢出去,将那人踢得直飞回去,正撞在刚才搭伙的同伴身上,两人登时毙命! 一招反胜,杜世闲还未收回脚,左肩便突然一疼,杜世闲未回过头,也感觉到左肩之后是一柄长矛的矛尖! 杜世闲一下被偷袭。123。矛尖还未深入身体便向前踏步,脱离了长矛的距离后也不回身,直直向前奔去,杜世闲半路中左手一拧,右手直直一拳探去! 拳头前方,正是撕虎郎! 撕虎郎也不慌乱,看着杜世闲的拳头已至身前才动,同样的左手一拧,右手一击直拳,正对在杜世闲的拳头上。 杜世闲携前进之力,又先出手,可和撕虎郎一拳对上,打得撕虎郎后退半步,自己却飞退开来,直退了五六步才止住去势! 杜世闲一击失手。 。却也不再上,竟借着回退之力一转身,一掌拍在侧边一个猎户头顶。 一招出其不意,一击毙命,其余猎户也回过神来,各个挥舞着刀剑斩向杜世闲。 大海寺武功,重在一个“稳如磐石”,全靠两脚抓地带出力道,虽说势大力沉,却短于腾挪,猎户们围击而来,撕虎郎便想着杜世闲要被剁成肉酱,还未反应,眼前却有了变故。 杜世闲在刀剑之中竟不显狼狈,脚下不知踏着什么步子,辗转腾挪间竟如穿花蝴蝶一般,刀剑齐来却各个躲开,连衣衫都没被刀剑蹭到。 大海寺功夫哪有如此轻身之法?难道,是彭家武艺? 撕虎郎越看越觉得自己猜测不错。魏青蚨心下想着这一月时日,再精妙的功法也学不熟练,一念及此,撕虎郎也不出手,只等杜世闲被消磨掉劲力再行动作,以防被杜世闲临死的反攻。 刀剑丛中,杜世闲也得了空势开始还手,或拳或掌,看着还是大海寺的功法,只是这脚下无力,出拳倒失了刚猛,打在人身上,再也做不到一击毙命,只是偶尔拳掌带动刀剑,才能杀伤敌人。 撕虎郎正看着杜世闲的动作,除了那脚下不知名的身法之外,出手却也不难懂,开碑手,贯风拳,大海长拳,虽说都是大海寺武艺,但也只是些入门技巧,还大多只有一两式。 撕虎郎已等不及了,正要抓到破绽突然出手,正看到杜世闲大步迈出,右手一划,左手跟着探了出来。 开碑手的第二式吗?下一个动作是左手化实为虚,右手返虚为实,胸腹无遮掩防备。好机会!…。 撕虎郎一步踏前,还未出手,却看到杜世闲竟面向自己,看到自己踏步却不躲闪,竟似要一拳锤来。 可笑! 撕虎郎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眼前这少年人再怎么身负武艺,出手经验也太过稚嫩了些,气上心头之时,竟要一拳捶向自己,自己和他身距三五丈,纵是刀剑停手,让他锤来,待他到这也已力尽,如何伤敌? 也是,任人拳力再猛,这出拳久了,也就没力了,自是寻常汉子也无需在意,更何况这撕虎郎手有真功,幼年时在大海寺一僧人的注视下放生过一头幼兽,因此被那僧人亲手传下了大海寺武艺,更是修炼了数十年。 这撕虎郎自觉无碍,也不防备,依旧准备抬手,大海寺摧风掌的起势已经摆出,正要几步上前,再一掌拍向杜世闲头颅。 殊不料杜世闲一手之后。123。身子竟也抢到离他一二丈外,又是一招开碑手的第二式,虚实变换,劲力叠加,只一瞬之间,撕虎郎便感觉呼吸一滞! 他的身法,为何如此迅捷? 开碑手为何劲力如此之大? 撕虎郎大惊之下,哪里还能使出摧风掌来,但撕虎郎也自知若是返身退开,他杜世闲定会跟上一掌,下一掌自己可万万躲不开了。 多亏撕虎郎经验丰富,生死之间下意识地抓过身旁一个猎户来,直挡在自己身前,自己也趁势跃起,竟不退反进,一拳当空锤去! 这一拳神鬼莫测,饶是杜世闲也有些讶异,慌乱之间这招式也有些错乱,竟一下变不过招来,被撕虎郎一拳印在肩胛骨上。 。整个人随之飞倒在地,又呕出一口血来。 撕虎郎生死之时卖友求活,虽脱了死地,但生怕被其余同伴回过神来,一拳得手忙趁势而来,步步踏出深坑,脚步声激荡得众人都心感沉闷。 杜世闲一下负伤,正运使真气涌向伤处,要借助烟海功秘法消散内伤,正是无法出手之时眼看着撕虎郎越来越近,忙大声喝道:“无耻小人,竟出卖同伴苟活,你枉为人子!” 一声呼喊,虽未令众猎户回过神来,却唬得撕虎郎心神不宁起来。 老张为什么皱着眉头?他在想什么? 老刘为什么看着我?他要偷袭我? 小王为什么握紧刀把?他要出手? …… 撕虎郎心神一乱,也不看着前方,几步踏来竟失了方向,挥舞地双手竟按在了一个猎户的脑门上。魏青蚨一下拍得那猎户倒在地上。 这一下失手,终于有猎户反应过来刚才的事了。 “队长!你出卖我们?”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一般,竟开始诋毁起撕虎郎来。 “你想进彭家,便要害了老百里村最能打的我们?” “没错,我们就是他的投名状!” “对,他就是这样想的。” 众人气急之下口不对心,撕虎郎本可一声历喝震住众人,再说些不要被挑拨、要相信自己的话来稳住局面,可他慌乱之间,竟下意识地大吼道:“住嘴!我要杀了你们,需要这么麻烦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猎户被这一句话气得,竟挥舞起刀剑来,似是真要反抗撕虎郎了。 杜世闲看着眼前的一切,心内暗喜,这猎户们撩拨起来竟如此容易?待我稍稍稳住伤势,定完出手快些,杀了小霸王他爹,其余的都好说。 杜世闲正想着出手,猎户群里却有人先动了。 嘈杂的吼叫声中,一支箭从人群中窜了过来,直飞向撕虎郎眉心!。 第十三章 防人之心再难无 一支箭从人群中窜了过来,离撕虎郎眉心二指距离才被抓住。 一箭无功,却像是出征号角一般,猎户们竟都动了起来,刀剑齐出,却是对上了撕虎郎。 杜世闲见没人在顾及自己,忙盘腿坐正,摆出个使真气能巡游快些的姿势,全力疗起伤来。 约莫有盏茶功夫,杜世闲肩胛处的伤势便已无碍,场中也只剩了撕虎郎和三两个猎户还勉强站着。 撕虎郎听见杜世闲站起身来的声音,忙扭头看去。 他在笑? 撕虎郎终于有点回过神智,这才想起谁才是真的敌人,忙转身出手,一拳击向杜世闲。 杜世闲慌忙迎上,出手都是刚猛有余。123。拳风凛冽,逼迫得猎户们不能上前。 二人出手都是大海寺武艺,可杜世闲身负内功,但修行日短,却比不过修炼多年的撕虎郎。撕虎郎二三十岁便能空手撕虎,如今正是四十岁的壮年,出手猛烈! 二人如今正面对上,不出三五十合,杜世闲便节节败退,无甚招架之力。 杜世闲正退着,突然感觉脚下一硌,还未抬脚,便发觉这是自己丢失的铃铛,一下有了计较。 杜世闲猛地弯腰下蹲,又冲着撕虎郎下三路而去,竟使出了大海寺的地躺拳来应敌。 撕虎郎也是大海寺武艺傍身。 。哪会怕这专攻下盘不稳之人的地躺拳法,也不弯腰,只脚下踢踏,一下又一下地对向杜世闲的拳头。 脚怎都不如手灵活,虽是撕虎郎武艺更强,但以拙攻巧,终是一步步后退开来。 撕虎郎一步步退着,一脚踩在一个尸体上,刚稳住身形,正要再退,突然听见前方一阵铃响。 “丁零当啷。” 撕虎郎还在疑惑着这是什么声音,突然被脚下的尸体抱住了双脚。 撕虎郎终于想起,这是杜世闲赶尸的铃铛声。 可为时已晚,撕虎郎被尸体抱住身形停滞之际。魏青蚨杜世闲已猛地跃起,一拳正中撕虎郎面庞! 血泪横流! 杜世闲得势不饶人,一拳快过一拳,撕虎郎只得胡乱应对,挡住的少,挨上的多,不一会儿便无力招架,被杜世闲又跟上几拳打得吸不进气了。 杜世闲直欲杀敌,也不停手,又是一拳直出,撕虎郎回光返照之际终于出手挡住,一手抓在杜世闲手腕上。 可撕虎郎还没有下一步动作,杜世闲已变拳为爪,一爪扣向撕虎郎的额头。 撕虎郎只看到一只手像是画出朵花似的,在自己脸前绽放,下一刻,撕虎郎的眼里便只剩黑暗。 杜世闲锤杀撕虎郎,正要收拾掉其余的猎户,刚一回头,却只看到一个脸上被划了个口子的猎户还站着。 脸上的口子底下,还露出另一张脸。 那人也不撕下面皮,只冲着杜世闲笑道:“武艺高强,看着却也不是什么心思阴郁之人,咱们倒可能成为朋友。”…。 杜世闲缓了缓呼吸,看这些人撇撇嘴道:“结交朋友,不用真面目示人可不行。” 那人也不在意,依旧乐呵呵地说道:“我还不确定你会不会对我出手,待到这事完了,咱们再邂逅咯。” 杜世闲只感到哭笑不得,转过身来正要说些什么,那人却像似惧怕杜世闲突然出手,也不见怎么动作,人竟一下滑退几步,见杜世闲没有出手的意向,这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咱们现在这样,还真不合适谈笑风生,还是先就此别过吧。” 话音未落,这人便几个起落消失在树林中,看得杜世闲哑然失笑。 这场演武从开始便毫不停歇,可杜世闲从整理好伤口到现在也走了半个时辰。123。竟似一个人也没遇见,不过越走越紧张,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再次被人偷袭。 正走着,终于走到荒路前头的树林口,杜世闲吸了口气正要走进树林,余光见到一棵树上树叶乱晃,仔细看去,树下有一个看不太清楚的身影,弓着身子不知在干嘛。 杜世闲庆幸了一下,觉得自己这半个时辰的紧张兮兮没有白费,果然又见到想要偷袭自己的人。 这反偷袭的场合,赶尸的铃铛声可不适当,杜世闲只得停住两个尸首,自己稍稍地摸到距那身影十余步的距离。 。便开始提气。 杜世闲突然一动,眨眼间便到了那身影之上,人在半空中出脚一踢,直把那人踢的头撞在树上,炸得血沫乱飞。 杜世闲也不落地,还谨慎地挂在树上,谨防着那人反攻,眼往那人的位置一看,却心头一凛! 原来此人搭在树上的下半身竟是半褪下裤子,屁股上还有一些污秽,此人竟然不是在这里准备偷袭自己,而是在这没人的地方躲在树后出恭。 杜世闲一下慌了神! 自己只是想先下手为强,不让自己利于危险之地,没想到却误杀好人! 虽说这十年来自己加入花间会。魏青蚨成为花使,却大多数时间都在练武,偶尔出派任务也只是看着会内兄弟杀叛徒之类的事,还从未亲手杀过好人,这一时竟无所适从。 正在杜世闲懊恼之际,从旁边走来一人,脚步声甚响,明显是故意发出的声音。 这人离杜世闲十步左右站定,冲着杜世闲喊道:“兄台可是演武之人?” 杜世闲忙摇动铃铛,遣二尸挡在自己身前,那壮汉走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半个尸体,惹得杜世闲对自己的行为一阵不齿,又御使着二尸往旁边挪了挪。 杜世闲这才对着来人拱拱手说道:“正是,兄台也是吗?” 来人笑了笑说道:“那就好,前路危险,小弟不敢前行,正欲与兄台搭个伴,咱们互相帮衬点,不知兄台能否赏脸啊?” 杜世闲暗赞自己一句“总算没冤枉好人。”忙对来人说道:“当然好了,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啊?”说着,拱着手向来人走去。…。 那人也乐呵呵地向杜世闲走来,边走边说道:“甚好甚好,刚才小弟遇见几波人都不和小弟结伴,正愁着呢老兄就来了,真是一大乐事啊,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杜世闲见来人不通姓名反倒问起自己,觉得是对方还不相信自己,这两句话时间二人已只距一步距离,杜世闲忙拱拱手,为表诚意又勾了勾头说道:“小弟杜世闲,不知兄台……” 还未说完,杜世闲便“呃”得一声停住话语。 原来,那人在杜世闲勾头之际拱着的左手寒光一闪,瞬间便勾成爪状抓向杜世闲,这一下已探入杜世闲腹部! 杜世闲慌忙间后退两步,铃铛声起,光头男人和壮汉已一左一右围了过来,接过来人刚从杜世闲腹部拔出的左手,刚一触及便是重锤击铁的声音。 这人的两手,竟戴着一对铁手套! 二尸毫不停息,一拳又一拳砸向来人,一下被来人挡住,两下锤在来人身上,不管碰到哪,都是金铁的声音。 全身都覆着精铁吗? 铃铛声越来越激烈。123。二尸打得那人虽显狼狈,却没负一伤。 杜世闲捂住伤口,恶狠狠地看着那人的身形,心中对自己刚才的善意一阵难受,心想道:“我真是蠢笨,竟然又被偷袭到了。” 杜世闲想着,心头愈发沉闷,一声不吭地从怀中取出之前剩下的金疮药,咬着牙倒在自己伤口上,又用纱布缠裹好,这才一步踏出直取敌首。 杜世闲身形一动,手上铃铛声便和二尸一同滞了一滞,这一下被那人得了破绽,铁手一抓,竟从光头男人的脸上抓下一块肉来! 光头男人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又随着铃铛声动了起来,那人这才向后躲开,一下后跳触到树上,两腿竟插入树中。 “赶尸?你是彭家那个弃子?叫彭浩什么来着?” 杜世闲咬着牙回道:“老子叫杜世闲!你既然知道我这是赶尸。 。忙就该想着自己是老子赶的下一个!” 那人摇了摇头,再不说话,一下从树中挣脱出来,便挥舞着双手袭向二尸。 此人看似专精爪功,又有精铁手套之助,在知晓了眼前敌人是尸体后便只抓关节,没几合竟把光头男人拆的四分五裂,再无法驭使。 杜世闲不顾尸首,体力真气一变,烟海功绕遍全身,继而勾手画着花抓向那人。 折花手长于擒拿,对上精铁加持的敌人却有些捉襟见肘,精铁光滑,钩抓不得。杜世闲一下失算,便连连败退。 这练习最精,也最擅长的功夫都没了效用,杜世闲一下有些慌乱,手中便不住地使着各家招式。 大海寺的拳掌,花间会的擒拿,五花八门的武功伴着铃铛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杜世闲在和那人试招一般。 待到那人一下拆分了壮汉的尸首。魏青蚨杜世闲像是有了灵感一般,突然一掌竟用上了灵犀掌法,掌力吞吐,竟感到敌人身上的精铁都晃了一晃。 有用! 杜世闲终于有了应对之法,出手顿时有了章法,以烟海功为劲力之本,大海寺的拳掌之中配上灵犀掌的真气用法,直打得那人身上“咚”“咚”乱响。 使对了方法,杜世闲终于可以无视那人身上的精铁,得以和寻常人拼斗一般。 二人斗了顿饭时日,直到杜世闲把自家武艺都凝炼了一番,真气转换不再刻意,烟海功比拟别家武艺颇为顺畅,这才一招取胜,打得那人气绝而死。 杜世闲勉力胜敌,虽说二尸皆损,自己也精疲力尽,但自觉自身武艺熔炼贯通,不由得一声长啸,人也乐呵地跳了起来。 杜世闲跳跃之后刚一落地,便一脚踩到什么,勾头一看,原来是刚进树林时被自己偷袭而死的那人的秽物。 杜世闲安静下来,也不嫌脏,勾头看了好一会儿,这抬起头来,看了眼那人挂在树上的尸首,好像对着这枉死之人开口,又好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自认倒霉吧。”便头也不回地走向前去。。 第十四章 大海神功见世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彭浩然离了众人,这一会儿工夫已然走了二十余里,座下猿猴也不见累,驮着彭浩然,脖子上还挂着四五个名牌。 可这一人一猿此时却虎视眈眈地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前方,正站着一个手持一根丈许长的狼牙棒的男人。 这男人看面相不过二十余岁,却一头齐肩鹤发,身罩一件金黄色的大袍,袍下露出内搭的衣领,却是三重布叠着,像是僧袍的样式一般。 这男人此时大口喘着粗气,正冲着彭浩然哈哈大笑:“哈哈哈!是不是吓了一跳?再来啊!” 原来,刚才遭遇战,这男人出手偷袭,竟甩开彭浩然先攻猿猴。123。这彭家圈养的猿猴虽说年幼,但臂力之大,早能摧碑裂石,可与面前这男人两拳对上,竟丝毫讨不到好来。 彭浩然本以为是猿猴突然还手,使不上力,又驭使着猿猴和这男人对上几合,可越打越可怕,面前这男人一身横炼功夫,竟能以胸膛硬抗猿猴的重锤,更可怖的是,这男人出手之重,猿猴竟抵御不得,几招对过,猿猴虽未见伤势,但早是筋骨疲乏,使不上力了。 彭浩然驾着猿猴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这男人,虽说看着是虎视眈眈地,可彭浩然已自知无杀敌可能。 。正思考着如何脱身。 正想着,那男人挥舞着狼牙棒,狞笑着又冲彭浩然袭来。 彭浩然忙驭使着猿猴躲避,边躲边喊道:“你且慢,咱们聊聊如何,演武之人这么多,不必非得咱俩打生打死的。” 那男人手底下不停,长笑道:“演武不重要,杀人也爽啊!哈哈哈。” 彭浩然这时没了脾气,只能疲于应对,躲着躲着,看到那男人虽说武艺高绝,力大势沉,但出手毫无章法,突然有了主意。 那男人一棒探来,彭浩然却突然不再躲避,驭使着猿猴撞了过去,自己也一伸手,从猿猴背上的毛发中抽出一根木棍来。魏青蚨一棍前伸,正敲向那男人头顶! 那男人一愣,忙架起狼牙棒挡了一挡,而后就地一滚躲开猿猴,笑道:“彭家高徒,是挺不错的,还会偷袭老子。哈哈!” 彭浩然视若不见,身形不动,猿猴已是扑向那男人,搂着那男人用力欲挤,那男人见状慌忙往地上一坐,坐在地上也不站起身,便后仰着拿着狼牙棒画了个大圈,从左往右砸向猿猴,一击砸在猿猴腹部。 猿猴吃痛,“嗷呜”乱叫起来,但攻势不乱,还要趁势落锤,砸向那男人,可一下失手,那男人已从猿猴裆下滚出。 那男人刚一滚出,手一撑地,整个人跳起,借着跳势站在了猿猴身后,左手抬起狼牙棒底部,戳向猿猴臀瓣中心,力道甚大,一下把猿猴从臀中顶透,狼牙棒头带着鲜血,从猿猴腹部伸到彭浩然眼前。 这男人哈哈大笑:“哈哈哈,我这一招直捣黄龙怎么样!”说着话,还挥舞着狼牙棒袭向彭浩然。…。 这一下彭浩然却眼前一亮,刚才那男人只靠力大,出手却无章法,故而自己无法应对,可刚才那一下回身一刺,虽说可笑,但赫然正是大海寺“披风棒法”的一招。 那脚歩。那回身姿势,决计错不了! 彭浩然正想着,那男人已舞棒而至,彭浩然忙出手招架。这大海寺武功虽说不授外人,但彭家数辈以来,早以试出大海寺绝大多数的武功走势,虽无练习之法,但早已传出应对之式。 彭浩然看着那男人一棒当头,虽说脚步不对,但出手正是大海寺“奔雷棍”的落式,一念及此,彭浩然也是艺高人胆大,不顾头顶狼牙棒,直楞楞一棍插在那男人的膝盖上。 那男人的膝盖像是送上来一般。123。自己撞在彭浩然棍尖,一下身子趔趄而倒,狼牙棒的当头一砸也成了虚招,自己乱了起来。 一招得手,彭浩然趁势而起,一棍快过一棍,全是还手而攻,打得那男人一身重力难出,几下便栽倒在地,彭浩然也不停手,一棍当头而落! 那男人已无招可出,竟也不求饶,只是惊恐地大叫道:“别看了老财迷!救我!我给你钱!” 话音未落,彭浩然竟虎口一痛,长棍倒飞尺许,插在地上。 。人也被劲力带着,向后滚了几滚才停下身子。 彭浩然止住退势,忙抬头看去,那男人的身前不知何时,竟消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一身枣红色大衣的肥胖男子,头上还戴着一顶小圆帽。 男人咒骂道:“老财迷,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出来啊!那你还能给老子烧点纸钱哭一嗓子。” 那肥胖男子乐呵呵地回道:“你白絮要能死,我给你烧真钱。” 白絮? 肥胖男子在咒骂声中拽起白絮,还未动作,一根木签从远及近,直扎向肥胖男子的脖颈处! 肥胖的身躯应声而倒,直砸在白絮身上,压得白絮吃痛。魏青蚨大骂道:“老财迷,你他娘的多重你不知道啊,赶紧爬起来!压死老子了。” 彭浩然缓了口气,说道:“他爬不起来了,你也得爬不起来。”话音刚落,便“嘶”地倒吸了口凉气。 肥胖男人竟揉着脖子站了起来,也不恼怒,笑呵呵地扭头看着彭浩然道:“嘿嘿,一下被撞倒了,浩然公子好腕力啊!” 话音未落,彭浩然原地转身,一排排木签如雨水般拥向肥胖男子。 那男人也不见动作,依旧拱着手站着,白絮倒忙爬起身来,钻到肥胖男人背后,像是寻求躲避一般。 木签纷纷断折落地,只把肥胖男人的衣衫扎出了星星点点。 彭浩然大惊失色,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这飞针看似木签,实则是钢针打造,加上“神雕大法”真力护持,自认就是其父雕神亲至,也得要闪避才行,可竟被面前这男人以肉身挡住! 这可如何是好?…。 彭浩然吞了口口水,正要寻机飞逃,白絮先一把撕开大袍,晃着手中狼牙棒走上前来。 彭浩然正要出手,那肥胖男子却一把拦着白絮,笑呵呵地冲彭浩然拱了拱手:“彭公子见笑了。” 此时彭浩然的心好像漏跳了一拍——敌人好像很熟悉自己。可性命攸关之际不容多想,多年来的家族教育令彭浩然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兄台对浩然好似颇为熟悉,还未请教?” 肥胖男子听闻乐呵呵一笑,正欲开口,旁边白絮已耐不住性子了:“老财迷还笑呢,你马上就被人摸出底了!”话还未说完,白絮已经提着狼牙棒跃向彭浩然。 狼牙棒带着风声砸来,直取彭浩然面目。此时白絮再不遮掩,出手狠辣刚劲,标标准准的大海寺棒法。123。彭浩然虽能看出是大海寺武功,但竟看不出是什么招数来,显然是大海寺秘传! 彭浩然忙扯出木棍招架,神雕大法本不擅以力拼斗,加上白絮劲力甚大,彭浩然竟相抗不得。 一棒,木棍抖出一片木屑,露出精铁的黑灰色。 两棒,木棍折断,彭浩然虎口渗血! 第三棒高高举起,正对彭浩然面门,彭浩然已无力抵抗。 彭浩然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没有想象中的痛感传来,忙睁眼看去,一只肥硕的大手牢牢护在自己眼前,狼牙棒在这只胖手之上,竟像是无尖无刺的棒子一般。 。一滴血都刺不出来。 彭浩然只感到呼吸一滞,脑袋一空,再无心反抗,正要认输,让出名牌以求生机,那肥胖男人的笑声却先一步传来。 “哈哈,浩然公子见笑,我这兄弟颇为鲁莽,多有得罪,还望浩然公子海涵。” 彭浩然哑然,自己如今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一般被吃得死死的,难道还能怪罪什么,只得摆摆手回道:“无妨,所谓不打不相识,还未请教兄台姓名啊。” 肥胖男人的这一句话,总算让彭浩然看出来了,这肥胖男子虽说是白絮的同伴,可并不和白絮一样欲杀自己而后快,这就有生还的可能了,一念及此,彭浩然也不像刚才那么紧张,理清思绪后好整以暇的说出这句话时。魏青蚨还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表达善意。 那肥胖男子听见这句话后,“呵呵”一笑向右前方走了两步,脱离的白絮的阻挡,对着彭浩然拱了拱手,说道:“兄台不敢当,我叫钱根,这是我兄弟白絮,以后跟随浩然公子征战天下,还望公子多多照顾啊。” 彭浩然听闻这话,心道“假模假式,不可不防。”嘴里却说道:“哪里哪里,我虽是彭家嫡传,但这天字军中,如今以武功论,往后以军功论,谁跟随谁还不一定呢,倒是要二位兄台多多照应啊。” 说着话,彭浩然揉了揉虎口渗出的血珠,却又趁机摸出一根木签来,显然是没有解除防备。 二人正一句一句地搭着话,都想从对方那探出些什么来,白絮却像是耐不住性子一般,扯着嗓子吼道:“彭家驭兽,人兽共食兽药以通心意,大海寺驭兽,靠些劳什子佛法也能达到这种效果,浩然公子,你说说,哪家的更厉害些啊?” 大海寺也能驭兽?。 第十五章 月黑风高多事夜 一句话吓得彭浩然惊慌失色! 大海寺武功精湛,但从未听过有驭兽之法,可这白絮明显出身大海寺中,所言应是非虚,这要是真的,那可真是骇人听闻,自家竟在大海寺面前如此闭塞吗? 一念及此,彭浩然忙开口道:“大海寺,也有驭兽之能?” 白絮却一舞狼牙棒踏步上来,喷着口水说道:“你不信老子?” 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彭浩然忙一根木签飞出,人也后退两步躲开。 一只肉掌探出,接过木签,挡中狼牙棒,又一只手掐在白絮脖子上! 掐了好一会儿,直到白絮面色红紫,钱根才松开手,拍了拍白絮的衣领。 “老实点。” 白絮这才喘了几口大气。123。好像还被唾沫呛了一下,咳个几声,咳意刚止便张嘴骂道:“老财迷,你咋不把老子掐死呢。” 钱根回道:“要能掐死你我早把你脖子掐碎了,老实点吧。” 白絮晃了晃身子,喝道:“咋,你还想管老子?大不了各玩各的。” 钱根声音沉了下来:“你要不想加入天字军了就滚蛋,别耽误我。” 白絮这才像是得了什么信似的,突然收起暴虐的样子,稳静了下来。 钱根看白絮安静下来。 。缓声说道:“咱们跟着浩然公子,一定能挣到功劳,懂吗?” 白絮看了看彭浩然,扭头对钱根说道:“知道了,我又不是傻的。”又扭过去冲着彭浩然说道:“浩然公子见怪,多有得罪,别放在心上哈。” 彭浩然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忙摆摆手说道:“不介意,不介意,咱天字军中有二位兄台,一定所向披靡啊。” 钱根这才恢复笑脸,乐呵呵地对彭浩然说:“浩然公子谬赞,难得我们兄弟三人一见如故,互相钦佩,不如这剩下的路上咱仨做个伴啊,我们拼着自己名牌不要也要让公子体面的过关。” 说着,竟走上来欲挽住彭浩然。魏青蚨彭浩然不敢掉头就跑,便伸手握向钱根,说着:“妙极,小弟也是这个心思哈哈。” 白絮见状,撇了撇嘴说道:“浩然公子放心,你就当出来踏个青,名牌的事包在我身上。” 这三人就这样互相挽着向终点方向走去,好似情同兄弟一样。 所谓夜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诸人争牌夺职,不觉已然入夜。 入了夜,杜世闲便想着找个地方歇息,在树林中间自然形成的小路上走了一会儿,正看到路旁一棵大榕树的树干不知被谁掏空了,还放着些衣物铺着,树洞外还点燃着篝火,正适合休憩。 不过此时那树洞旁,已有几个人对立着。 左边是三个人,一人持刀站在中间,还有两人分站两旁,一人手持长矛,一人手持短矛,背后还背着个背篓,里面插满了短矛,应是投掷伤人之用。 右边只有两个人,一人手持长剑,一人握着两柄大铁锤。…。 这几人应是已打过一场,地上零散掉落着些短矛。 拿长剑的人先开口了:“这是我二人挖出的休憩之所,这里树木丛生,你们找个别的树也不是难事,为何相逼我俩。” 左边持刀之人回道:“我们先发现的这里,只是去拾点柴火的功夫就被你们占了,我们找谁说理去?” 持剑之人回道:“毕竟是我二人挖出的洞穴,大家以后同袍兄弟,还请几位兄台给些薄面,待演武之后,我请几位吃酒如何?” 那持刀之人好像被说动,沉吟着不说话,好像在思考什么,这时,一根短矛带着风声飞来,直插在持剑之人左臂! 一时间众人都错愕不止,那握着铁锤的人先忍不住了。123。大喝一声:“要脸吗?”便挥舞铁锤奔向三人,狂奔之中脚下扬起灰尘,但却无落脚之声,显然是武艺高强。 那持剑之人也怒发冲冠,满脸发红,“呸”了一声便持剑而来,虽左臂负伤,但丝毫不乱剑法,一时间也是威势赫赫。 左边三人也很是错愕,为首的持刀之人见对方已攻来,叹了口气说声:“三弟想打那就打吧,注意安全。”说着话,没机会等兄弟回话,持刀一挥,堪堪挡住铁锤。 一时间几人乱做一团,刀剑无眼。 。打得几人只有“嘿”“哈”的出手声,竟不能张嘴再交谈什么。 几人背后的阴影里,杜世闲蜷缩在树洞旁,手上还拿着两三根短矛。 原来,刚才杜世闲见几人拦路,又发觉自己腰间名牌甚多,恐一露面便成众矢之的,便消无声息地摸到几人身后,拾起根短矛掷了出去,一招乱了两拨人的阵脚,这才使几人拼斗起来。 场中争斗已进入白热化,几人都杀出了肝火,那持长矛之人已然斜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动弹不得,另外几个也都有不同程度的负伤。 此时两两捉对厮杀,那伤重的持长矛之人却无人去管,原来是持剑之人这边念及以后共同参军。魏青蚨不愿就此背负杀人之仇,只将人打的无战斗能力即止,持刀之人这边也看了出来,是已两拨人虽打斗不停,但手底下已经越来越收敛。 杜世闲局外人看得清,发觉两拨人可能再打一会儿就要停手,心头一急,忙拾起块石子,用劲气力一掷,正要打得持长矛之人叫喊一声,以乱人心。 可杜世闲如今烟海功登堂入室,又有灵犀功的掌力默契,这一下谁也没想到,一石子过去,那持长矛之人应声头颅尽碎! 持短矛之人注意到这边,惨叫一声,那持刀之人这时搭眼一瞧,也不说话,手底下猛然加劲,趁着持铁锤之人错愕之际,手中寒刀猛地探出,一下砍在持铁锤之人的头颅上! 顷刻间已死了两个人,持剑之人这才惊呼一声,这才一手掐着剑诀,一手长剑探出,正要使出什么必杀技来。这时,那持短矛之人呼喝道:“且慢动手,这是有人暗算我等!”…。 杜世闲听闻一惊,自己藏身之处非常隐秘,自己也没有发出声音,如何被发现? 正想着,那持短矛之人大声喝道:“不知名的朋友,还不现身一见!” 杜世闲不敢作声,也不再动作,生怕被几人发现转而围攻自己,就这样满身冷汗地动也不动,甚至连呼吸都若有若无起来。 场中三人也一动不动,就这样安静了一会儿,那持剑之人一声冷笑,随之长剑“嗖”地穿过,那持刀之人忙返身应对,场面顿时又焦灼起来。 杜世闲这时也不敢再捣鬼,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身形,同时密切着场中动态。 忽然,那持短矛之人背篓里的短矛一下飞出,竟是直冲持刀之人而去! 杜世闲猛然一惊——原来真的另有其人。 杜世闲正愣神着。123。场中几人却有了动作。 这支短矛刚一飞出,离持刀之人还远,持短矛之人便把手中短矛掷出,两支短矛在空中碰撞,直接炸开。 那持刀之人见若未闻,回身凌空一斩,手中寒刀伴着持剑之人的长剑同时飞出,直在对面树丛中斩出一人来。 此人看不清年纪,一身黑铁板甲,背后坠着一袭黑色披风,头发被一根不知什么材质的钎子挽着,背负着双手,脚踩一柄插在树干中的巨剑,眯着眼看着众人。 此人不再动作,场中三人也不敢再次出手,只得如临大敌般看着这人,动也不动。 这人望着场中的三人两尸。 。轻咳一声,呵呵笑道:“有趣。”然后望了望四周,看到杜世闲藏身位置时一顿,又望向别处。 这一顿杜世闲便发觉此人看到了自己,忙全神贯注地看着这人,全身真气流转,生怕这人突然发难。 这人看了一圈后,也不做声,自顾自地笑了笑,一伸出,扔出一把树叶来。 这人刚才是以一片树叶砸得短矛飞出?这人指力竟如此雄厚? 这人笑了几声,也不落地,一脚踢向树干,另一脚盯着巨剑飞去,竟踩着巨剑在这树林之中几下滑出,再不见人影。 这时在场四人虽不知所以,但都松了口气。 场中刚混战的三人都已精疲力尽,这时竟不约而同地瘫坐在地上,相视一笑,那持剑之人说道:“唉。魏青蚨军中有此人,咱们可不好抬头了。” 那持刀之人喘了口气,回道:“咱兄弟几个,本就只想着混个百夫长之类的当当也就够了,不去送死还能养家糊口,没啥大理想。” 那持剑之人恍惚了一下,回道:“谁不是呢,可惜我这兄弟,唉。” 那持短矛之人见状说道:“这位兄台不如和我兄弟二人一起搭个伴,也算有个照应,咱们收敛了二位兄弟后一同去那终点,以后军中也能互相扶持一把。” 持刀之人和持剑之人都点头称是。 三人正意气相投之时,突然背后窜出一人来,几掌印在三人头顶,三人应声而倒,竟是在这相视泯恩仇之际身死! 三人死后,这里安静下来,也没什么人再过来。 风儿吹了又吹,带走了些许血腥味,不一会儿,月亮已搭在正上空,杜世闲这才慢慢起身,从阴影里走出,先在死人身上扒拉了几下,摸出张大饼,咬了一口,又摸出几个名牌来,又拾起一人砸灭了篝火,这才返身走入阴影,躲进了树洞之中。。 第十六章 几家夜探惜花郎 树林尽头几十步距离便是这首场演武的终点,此时灯火通明,已是不少人在这里聚集,分食酒菜。 终点处只有一把椅子,却没人坐,椅子后一只雄雕站着打盹,大雕的背后,曹一孤零零地站着闭目养神,也没人敢来搭句话。 曹一背后几步,彭浩影、彭浩然和白絮、钱根坐在地上,彭浩影三人交谈甚幻,彭浩然却耷拉着脸,也不吭气,只是看着树林发呆。 几人背后,是刚才吓了杜世闲一跳的板甲男,在这灯火下,这板甲男看着大概二三十岁,体型微胖,眼睛不知是眯着还是本就不大,此时阴沉沉地看着雄雕旁的曹一,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板甲男旁边几步。123。斜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的,是一个身着大红色罩袍的女子,这女子看似十七八岁,素面无妆,头顶的青丝收拢得一丝不乱,此时正盯着手里的酒壶,不知在看些什么,这女子看似娇弱,身后却插着一把大关刀,也不知如何提得动。 离几人稍远些,三三两两站着一二百人,乌央乌央的,或站或坐地吃食酒菜,有一人便在这一二百人中乱窜,这边聊两句,那边笑一声,看样子倒是个长袖善舞之人。 这人不过二十啷当岁,身着麻衣,衣服上还有些补丁。 。长发披散在背上,在尾端随意挽着,腰上两边别着两把小弯刀,刀鞘随着身子乱动,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自己的腿。 若是杜世闲在这,应是能在这人的脸上感到熟悉,特别是嘴唇部位,和易容扮作猎户的那人甚是相像。 夜长终有尽时,天明,终点处陆陆续续走来人,或独行,或结伴,有的身上衣衫褴褛,有血有伤,有的却干干净净的,像是出门郊游一般。 杜世闲也在这人群中,灰头土脸的,却也不显狼狈,腰间牌子直坠到地上。 午时,彭轻鸿不知从何处走来,刚坐在椅子上,曹一便清了清喉咙开口道。 “过关者二百六十三人。先到者袁超一。魏青蚨取名牌四十一,次到者李戮,取名牌三十九,第三名彭浩影,取名牌十,前三甲免试第二场,其余人交名牌与我处登记,明日晨起在村子西门两两演武,胜者可取百夫长以上之职。” 终于可以歇一歇了,杜世闲回到杜家铁匠铺便一头栽倒在床上,连衣服也不脱便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杜世闲只感觉刚睡着便突然惊醒,发觉屋外天色已黑,而自家屋子的窗户,竟敞开了来,夜风呼呼地刮着,直吹得杜世闲青丝飞扬。 杜世闲也不点上烛火,趁着月色环顾屋内,竟发觉开着的窗户上,窗纸下方有一个指头戳破的窟窿。 杜家铁匠铺早已失了主人,只有自己一人在这有人夜探铺子,定是奔着自己来了。 杜世闲一念及此,忙轻声下床,正要躬着腰在屋里绕上一圈,突然一颗石子从窗外飞来,不偏不倚,正蹭着杜世闲头顶而过。…。 巧合?还是暗示? 杜世闲想不明白,便混不吝地站起身来,眯着眼看着空无一人的窗外。 “嗖”! 又一颗石子向着杜世闲头顶而来。石子刚一进屋,杜世闲已跃到窗外。 远处的房顶之上,一个黑衣人正冲着自己摆手,杜世闲好奇之下也不防备,一纵身追了过去,那人却转身就走。 待到杜世闲停住脚步,那人便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也同时停下脚步,又转身摆起手来。 挑衅?这人竟如此轻视自己? 杜世闲一下恼怒起来,自己十年修习,在花间会中贵为花使,就连禹无羊和自己说话也是客客气气地,更不用说会中其余人等。123。这回来彭家,大家顾忌自己身份,也对自己敬而远之,谁知自己低调处世,却有人不开眼了。 一念及此,杜世闲也不再藏拙,纵身一跃踏空而去,速度虽不算甚快,身形却优雅自然,落脚更是轻灵异常,连屋顶瓦片上的灰尘都带不起来。 可眼前之人的轻功却更是灵巧,速度之快,虽是左右摆闪着,却离杜世闲越来越远,待到杜世闲要追不到时,还会在前方停留片刻,好整以暇地回身摆摆手。 杜世闲越追越惊。自家人知自家事。 。自己这轻身功夫,可不是寻常武艺,这可是花间会秘技,名唤“百花羞”,落脚踩花,最多只把花瓣踩得坠上一坠,就像害羞一般。 这百花羞步法,饶是花间会中,也只有禹无羊和座下四使得以修习,会中子弟曾说,禹无羊有一次和人赌斗,便靠着这百花羞步法,累死了敌人十八匹马,步法精妙,由此可见一斑。 杜世闲自从习得百花羞后便一直倍加练习,直把这招当做自己保命之技,谁曾想今夜自己全力施为,竟只能吊在敌人身后远远吃灰,一时难以置信,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敌人辗转腾挪,好似闲庭信步一般。 那人还不直线前行。魏青蚨非得左晃一下,右踏一步地,就像蛇行一般。 等等,像蛇行一般? 杜世闲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停住脚步,看着眼前之人失了踪迹,一动不动地,任由夜风吹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想着,突然一道烈风贯耳,杜世闲下意识地侧过身子,刚一回头看去,眼前竟飞出一人来! 同样的一袭黑衣,身形倒比之前那人要健硕得多,深夜偷袭也不趁利器,持一双肉掌敢不藏匿身形便一拳锤来,定是对自己的武艺颇有自信。 高手! 杜世闲一下判断出来人正是高手,可又更加疑惑了。 刚才看那人身法,虽没亲眼见过,但十有八九定是彭浩影了,可现在这人是谁?彭家还有硬功高手吗? 杜世闲还在思考来人身份,这人已耐不住了,闷哼一声又是一拳锤来,杜世闲不敢托大,手腕一拧搭了上去。…。 出手便是折花手的精妙武艺。 折花手最擅擒拿,敌人若持肉掌进攻,往往一搭手便被制住。可这次杜世闲一手刚触到敌人手背,便被一股大力震开,直震得杜世闲手指生疼。 杜世闲一击不中忙后退两步,正要防备敌人再次进招,那人却转身而走,顷刻间便消失无踪。 这是什么情况? 杜世闲愣住了,一时间夜风汹涌,直吹得屋顶有些寒冷。 杜世闲还在疑惑着,突然又一阵呼啸声起。 这次杜世闲终于做出了防备,风声刚起,杜世闲已探出折花手,待到微风拂面,杜世闲的手中已抓住一根金杵。 金光闪闪的丈二大杵,背后是一个肥胖的黑衣人。 杜世闲憋屈了一晚上,终于抢占先机,也不顾来人是谁。123。大喝一声赫然出手,便是大海寺的一套拳法。 灵犀掌的真气带动大海寺拳法,直在金杵上发出一个个拳印,可难能触及黑衣人分毫。 杜世闲正打得酣畅淋漓,突然对面黑衣人一下跃出场中,便要转身离去。 杜世闲好不容易逮到个可以一战的角色,哪会轻易放人? 那人刚一转身,杜世闲已左手一旋,右手跟出一掌,正要印在那人背心! 谁知那黑衣人早有防备,两只胳膊一挺,背心冲着杜世闲的手掌一顶! 一声闷响,杜世闲忙后退两步,咧着嘴捂着手腕,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 好强的硬气功! 那黑衣人也不作势欲走。 。慢悠悠地扭过身子,压着嗓子说道:“你一手大海寺拳掌,如何敌我‘磐石真功’?” 话音未落,杜世闲已甩手攻来,手在半空中勾画着,像是画了朵花一般。 折花手! 折花手终于奏效。杜世闲两手几下便扣在黑衣人肩胛处,正要使力,突然那人真气一荡,一下把杜世闲震开,接着回身攻来。 杜世闲在半空中还手,两拳一对,那人丝毫不动,杜世闲却飞退数尺,刚刚站定,一只肥硕的拳头已然临头! 危难之际,眼看杜世闲要被一拳捶中头颅,那人却突然停住了。 “你要造反吗!” 拳头停在杜世闲面前一掌距离。魏青蚨拳头之后传来一阵笑声。 “花开富贵,吾道昌隆。并蒂花下,属下钱根,见过花使。” 杜世闲冷哼一声,背负起双手说道:“并蒂花下,以下犯上,好啊,好啊。” 黑衣人笑着揭开面纱,露出钱根的一张胖脸。 “花使莫怪,我等隐匿行事,实不敢贸然相认,还望花使海涵。” 杜世闲不置可否,也不再问罪,看着钱根说道:“你如何知晓本使身份?” 钱根拾起打斗时掉落的金杵,心疼地摸着金杵上的拳印:“花使贵人多忘事,您入会之前,正是属下给您领的路。如今您身负折花手绝学,属下哪还猜不出您的身份。” 杜世闲撇了撇嘴,晃了晃胳膊道:“刚才那两个,也是并蒂花的人?” 钱根闻声抬起头,看着二人消失的方向说道:“不是,我们一共就来了两人。刚才那两个,应该也是来探您身份的。” 长夜漫漫,夜行衣上的体温还未冷却,旭日已然东升。。 第十七章 一筷夹得素面长 一间小饭馆里,杜世闲正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碗素面。素面不带一点荤腥,杜世闲却吃的津津有味。 一夜碰见三人,都比之自己只强不弱,杜世闲越想越气,憋屈了一整夜。直到两两捉对的演武第二场打过,擂台之上,杜世闲一回合便卸下了对手的胳膊,这才平复些心情。 杜世闲心郁一解,加上饿了许久,此时一碗素面还未见底,杜世闲已憋不住大声喊道:“小二,再来一碗!” 小二还未答话,杜世闲面前已坐了一人,不大的眼睛盯着杜世闲,似笑非笑地。 “你倒是胃口不错。” 那天夜里,天色甚暗,加之紧张过度,杜世闲也没看清那持巨剑傲视全场的汉子面目。123。可此时对面那人一句话搭上,不知怎地,杜世闲便能确定,这就是那个人! “多谢兄台手下留情,兄台可吃过饭了?” 那人也不惊讶,咧着嘴笑道:“你请。” “小二,再来两碗!” 喊罢了饭,二人便安静下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是似笑非笑地,谁都没先开口。 待到素面上桌,二人自顾吃食,直到碗空面尽,杜世闲才没头没脑地开了口。 “昨夜兄台和小弟搭了一手。 。不知对小弟这功夫如何评价?” 那人像是早知道杜世闲要这样说似的,放下筷子笑道:“快人快语,不愧是花间会四大花使之一,惜花郎君,名不虚传。” 这人是谁? 杜世闲本来只是看这人身材和昨晚第二个人想象,只想试他一试,看能否炸出什么信来,谁知这人更是语出惊人。 四大花使!这可是连花间会中都没几人知道的事啊,就连那些小头目们,也都认为花使只有一人,眼前这人如何知晓? 杜世闲心思太过惊讶,好似都暴露在了脸上,那人又吃了口面,才抬起头笑道:“怎么?你对花间会的藏匿之法就这么自信?” 杜世闲忙放下筷子。魏青蚨拱了拱手道:“花开富贵,吾道昌隆。这位兄弟开的哪朵花?瓣里几根蕊?” 杜世闲只以为眼前这人也是会内同袍,张嘴便用上了花间会的切口,谁知这人也不回句切口,只是两根手指搭着筷子晃道:“你这句是花间会的暗号?学到了,以后我倒可以用一用。” 杜世闲暗道不好,这人竟不是会内兄弟,自己少不更事,一句话漏了底细,若是被这人学到切口随处乱用,难保不会给自己惹祸。 一念及此,杜世闲便要出手制敌,拱着的手随之变幻为拳,便要直直探出。 那人也不慌张,伸出筷子在杜世闲拳背一点:“你要是动手,我一喊,啧啧。” 杜世闲忙收回拳头,两手支着桌子,上半身都探了过去,声音压得甚小,却好像用了很大的力,连脖子上都鼓起了青筋。 “你到底是谁?”…。 那人像是专门来挑逗杜世闲一般,手指一动,一根筷子便斜斜插在杜世闲面前的碗中。 “来,咱们赌斗一把,你要胜了,想问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杜世闲勾勾头看了看这根筷子,自衬如此指力自己也能做到,便抬头问道:“要是你胜了呢?” 那人笑了起来:“你倒是不托大。要是我侥幸胜了一手,那你要为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杜世闲咬着牙问道。 那人靠在椅背上,沉吟片刻才开口道:“没想好,放心,我可不那么下作。” 杜世闲看了看这人,缓缓开口道:“怎么赌?” 那人像是来了兴致,笑眯眯地说道:“咱们就用一只手。123。一根筷子,在这桌子上比斗,谁的筷子折了,谁就输了,如何?” 方寸之间搭手吗?这人似乎只知花间会花使,不知折花手的神妙。 那人话音刚落,杜世闲已两指夹出筷子,筷子在手中一旋便袭向那人双眼! 一击难中,那人已接上了招,一时间二人手腕翻动,筷子一下接一下的碰撞,好不热闹。 杜世闲折花手法尽出,翻搭勾挑,打得精妙绝伦,对面那人也毫不逊色,虽只持着一根筷子。 。却走的是以力取胜的路子,大开大合,像是手握刀剑一般。 二人单手持筷,不觉已拆斗了百招以上,虽说武功路数不同,但都是后劲绵长,气力四散,直打得桌子连带面碗都摇晃不止。 激斗之中,杜世闲突然发觉桌椅摇晃,眼看顷刻之间便要倒塌,杜世闲一念及此,便两腿微张,半扎起马步来,想要待会趁着桌椅倒塌之际一击取胜。 高手相斗,哪有这等分心的?杜世闲一下分了心,对面那人便察觉出来,一下变招,竟招招点在杜世闲的筷尖之上。 杜世闲手力远逊对面之人,只靠着折花手的精妙得以抵抗,此时那人一下变了招数。魏青蚨手力不减,筷子却舞得轻巧起来,好似看透自己折花手的招式一般,招招按在自己落手之处。 杜世闲应对得越来越显狼狈,心知再过数十招便要落败,一下气急,便想要偷巧取胜,心意一动,杜世闲的左脚已探了出去。 那人好似有些气恼,空着的左手一下拍在桌子上,直把桌子拍得四分五裂,片片都砸向杜世闲伸出的脚! 杜世闲忙收回左脚,大喝一声:“单手!”手中筷子随着声音转了个圈握进掌心,接着筷尾变筷头,一下戳了过去。 那人一掌拍裂了桌子后虽也不再用左手,但明显是有些恼怒,大喝一声便右手摊掌,大拇指和小拇指夹着筷子,竟一掌拍了过来! 杜世闲早知眼前这人掌力雄厚,这一掌出手无势,还能招架,若是再给他出得第二掌来,那这方寸之间,自己可无法抵御。一念及此,杜世闲便要使出折花手法,这手指也随之弯折。…。 殊不知那人一掌既出,胳膊还未伸直之时又一抖胳膊,一下掌出气势,劲风直直压了过来。 只这一瞬之间,杜世闲便感到呼吸一滞,连带这手上也失了几分力气。 这人的掌力竟能如此刚猛?如猛虎下山一般,掌风似乎都带着虎啸之音。 杜世闲大惊失色,自觉若是对上一掌,自己非得被震断手腕不可,可这生死之间,怎么也想不到该如何取胜。 转瞬间肉掌临头,杜世闲再无取胜之意,一下扔开筷子,两手在身前乱画着花,同时足尖一点,整个人连带着座下椅子一同后退。 自己这一下本是认输之意,谁知那人得势不饶人,竟站起身来跟上一掌。 前掌掌风未停,后掌又已至身前,后掌推前掌,两掌力道一并袭来,惊得杜世闲直欲作呕。 杜世闲忙闭上眼睛。123。却没等到掌力临头,慢慢睁开眼来,眼前之人正玩味地看着自己,一只手拿着自己刚才扔下的筷子。 那人见杜世闲睁眼,手指一用力,筷子拦腰而断,这才笑呵呵地说道:“你得赔人家的桌子啊。” 四周食客早已窜逃而走,小二认得杜世闲是彭家少爷,也不敢上前喝止,颤颤巍巍地躲在一旁。 杜世闲忙扔给小二一串钱币,招呼着小二另开一间雅室。 小二领着二人刚走进雅室,便慌忙带上门跑了出去,屋里只留下杜世闲二人。 杜世闲虽刚输了一场,可几步路的功夫,脸上已挂上的笑容,在这雅室中像是主人一般招呼着客人坐下。 。看着倒像是得胜一般。 “兄台请坐,喝茶水,还是喝酒?” 那人也不在意,手里没丢下的筷子一甩,筷子竟在屋里飞转了一圈,带着角落桌子上的一坛酒飞了回来。 这一手精妙技艺终于唬住杜世闲,杜世闲下意识地微张了张嘴,一下漏了怯,那人便笑呵呵地开口道:“你这武功,一般。” 杜世闲忙闭上嘴巴,微微一笑道:“小弟昨晚便知,兄台武功才是高强。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啊。” 那人却不回话,大口饮着酒嘟囔道:“你还是处事经验不足,昨晚你和那胖子聊天,也不探探旁边,叫我听了个一清二楚。” 昨晚有人偷听? 杜世闲一下心惊不已,昨晚引自己出门的黑衣人,不出意外便是彭浩影了,不知他有没有偷听。 杜世闲正想着。魏青蚨那人又开口道:“花间会,我也知晓,也听说花间会又纳了个花使,只是没想到,你的武功这么差,也不知是凭的什么。” 杜世闲眼珠一转,乐呵呵地问道:“兄台可是我会中近人?那今日咱们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那人撇了撇嘴道:“别套近乎,谁跟你是自家人。” 杜世闲笑道:“不说花间会。咱们如今同属天字军,兄台又是首试的第一人,夺牌四十一面的袁超一袁兄,咱们怎么不是自己人啊?” 那人终于笑道:“你怎么猜出来的?” 杜世闲终于放松下来,靠着椅背说道:“昨日午时得见袁兄,却不知袁兄姓名,如今见了袁兄手艺,定是夺冠之人,那便好猜了。” 袁超一眯起双眼,玩味地笑道:“怎么?胜了你的,就只能是夺冠之人吗?” 这次轮到杜世闲顾左右而言他了:“不知袁兄,想好要小弟做什么了吗?” 袁超一一下靠在椅背上,脸上神色不变,只是玩味之意更浓。 “斩杀曹一,你敢吗?”。 第十八章 入得局中乱斗场 “再打一回合老子就能拆了那破玩意,你拦我作甚?”白絮边走着,边骂骂咧咧的。 钱根跟在白絮身后,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干嘛非得露出自家本领,难不成真是就为参军夺职啊。” 白絮撇撇嘴,狼牙棒一甩扛在肩头,晃晃悠悠地说道:“那你呢,老大给的任务成了没?” 钱根皱了皱眉说道:“哪有这么快的。昨晚搭上了话,但不知他是怎么个意思。不管他,三年呢,慢慢来呗,还怕熟悉不了?” 白絮这像提起了兴趣,探头问道:“你们都说三年,三年是咋定的啊?” 钱根压低声音,说道:“我正想找机会跟你说呢,老大放的话,说有个算命的给的消息,那彭轻鸿练出了九只怪兽,每一只都非人力能挡,那彭轻鸿控制九只有些难,三年后会是制不住的时候,那时咱们去抢上几只,这彭轻鸿便废了。” 白絮嗤笑道:“算命的?老大是吃错药啦?” 钱根不置可否地回道:“谁知道呢,反正事就这么定下来的,具体的,也不是咱能知晓的了。” 白絮想了想,又不相信地问道:“那彭轻鸿练出来的怪兽,再厉害还能比他还厉害?” “这你就不知道了,老大说人家算出来了,这彭轻鸿练出这九只怪兽也是机缘巧合,说是哪一年,有个天外陨石下坠,落地的地方正好有这九只怪兽,彭轻鸿只是又用人用药地喂了这么多年,这才成了九只怪兽。” 白絮这才有了几分心动,忙问道:“那可以,这几只怪兽长啥样啊?藏在哪?” 钱根摇了摇头,说:“不知道,给的话就一句。‘月食之夜,怪兽成枭,引兽成灾,始乱神雕,万兽取一,天远云辽,万兽留一,方得逍遥。’” 白絮咂摸了片刻,张嘴问道:“意思是,三年后有个月食之夜,怪兽就制不住了,开始号令万兽,然后雕神就乱了?后两句嘛,是说咱们在万兽之乱中抓一个怪兽,就天下之大都可去得,怪兽要是被一个人留下了,那就能任其逍遥了?” 钱根哑然失笑道:“要是被你这没脑子的这么容易就猜出来了,那人家还说什么暗语,直接说大白话不好吗?” 二人继续边走边聊着,这第二场比试之后的下午,好像每家每户都在聊着什么。 彭轻鸿府邸。 彭轻鸿捧起一杯花茶,递给身边的老人,老人忙双手接住。 二人也不说话,就这样一口一口地抿着茶水。待到一杯茶喝的只剩些花渣子时,彭轻鸿才咳了咳。 “曹先生,快第三场了。” 与彭轻鸿同饮之人,正是天字军军师,袁超一欲杀之人,曹一! 曹一一口饮尽茶水,这才开口道:“主公,第二场胜利还活着的刚好一百人,明日分二十组,也很快。” 彭轻鸿呷了口茶道:“是不是急了点?” 曹一回道:“主公,妇人之仁不可有,不逼急一点,哪能找到最好用的。” 彭轻鸿回道:“那就这样,明日好好分分组。” “主公放心,我那不孝徒儿,正好去试试大公子的手,那个求财的女娃娃也能去掉几个不中用的,挑些废物点的给浩然公子上位,剩下的,也不会让差距太大,我尽量把好用的都留下来。” 彭轻鸿轻咳一声,也不看曹一,只盯着杯中的茶渣说道:“浩影不会露给人看,就让他随意些吧。你那徒弟去试试浩闲,看看能用不能了,再打压一下,别让他只知浩影,不知我彭家了。浩然嘛,就给那自称雇佣兵的女孩试试成色。把浩然身边那俩分开,一个能抗的,加一个大海寺出来的,可不能在一块,各给一个狠一点的对上,死生各安天命,浩然这时候培养自己人还为时尚早,别最后跟浩影一样翅膀太硬。” “是,主公,那这最后的将军?” “浩影一个,你那徒弟要能用也可以,最后一个嘛……养蛊吧。” “袁超一用着太费心,留给浩然公子吧。最后一个,找个暴虐点的,养快点。” 彭轻鸿笑道:“你那徒弟,到底是怎么叛逃的?我倒是好奇了。” 曹一勾了勾头,憨笑道:“陈年旧事了,不足挂齿,现在老朽只有一个徒儿。” 彭轻鸿也不在询问,捉起空杯放在嘴边。 “去吧,你办事我放心。” 彭浩影府邸。 彭浩影正靠坐下一张椅子上,腿上还坐着一个姑娘。 这姑娘看着不过舞象之年,脸上却抹着浓妆,平白添了许多烟尘之气。 “影郎,想什么呢?” 彭浩影捏了捏这姑娘的下巴道:“我在想,闲弟轻功卓越,却也不是大海寺武功,不知是在哪学的。” 那姑娘娇嗔着皱了皱眉道:“管他的,只要能为你所用不就行啦。” 彭浩影笑道:“也是。你呢,昨晚干嘛去了?” “嘿嘿,我给你查东西去了。” 彭浩影一把揽过这姑娘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这才开口道:“查到什么了?” 那姑娘的脑袋在彭浩影胸前蹭了蹭,这才说道:“那个李戮,是个拿钱杀人的主,这次应该是得到了风声,自己来参军的,树林子里那些脏男人,倒不是她干的。” 彭浩影挑着长音“哦”了一声,还未开口,那姑娘像是请功一般,用鼻子蹭了蹭彭浩影的下巴道:“那些个事,可像我师姐的手法。” “你师姐?”彭浩然沉吟道。 那姑娘嗔笑道:“我跟你说过的,害得我师父早逝那个。” 彭浩影这才恍然大悟般地笑了笑,点着头吟出几句话来。 “白亵蓝裙几许妆, 曾陈玉体对君郎。 此时可在抹鹅黄? 愈老相思愈惨淡, 空窗弥久更空窗。 念及旧事已寻常。” 那姑娘也跟着笑道:“你倒是记这记得清,呵呵。” 彭浩然也笑着说道:“记起来了,害了‘拳震棠溪’韩星月的姑娘,那可不是常人。” 那姑娘轻轻拍打了彭浩然一下:“不要嘲笑我师父。” 彭浩然捉住这姑娘的手,捏了捏道:“唉,你说,韩老爷子收养了你和你师姐两个,怎么就喜欢上你师姐了?你师姐可没你好看啊。” 本是调笑的话,那姑娘闻声却坐直身子,正色道:“你可别小看我师姐,她可是个厉害人物,加上心思难测,你可别跟她对上了。” 彭浩然也不再回话,看着窗外风吹树叶,低声念叨着。 “田星原,田星原。也不知是来做什么的。” 百里村外的一处平原,不知何时移来了一片森林。 仔细看,森林中却有一条又一条的荒路贯穿划分,直把森林划成一块一块的。 “五人捉对在东门树林里厮杀,最后走出树林者为胜,按个人能力定参将或千总职,这便是第三次的乱斗。乱斗胜者抽签守擂,胜者留下,败者退,最后三个擂台各留一人为将军。” “袁超一,顿不文,杜世闲,张碧震,邢俊俊,由第三试场进,方圆十里。认输者出,死亡者出。” 话音刚落,杜世闲已来到放着“三”字石碑的路口站定,也不踏入森林,想要先看看敌人都是谁。 在首场试炼过后左右逢迎之人先来到杜世闲面前,腰间别着的两把小刀此时也不抽出来。 这人走到杜世闲身边后也不进入,先自来熟地拍了杜世闲一下:“嘿,杜世闲。” 杜世闲看着这人,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是谁了,忙拱拱手道:“这位兄台……” 那人也不在意,只冲着杜世闲笑道:“武艺高强,看着却也不是什么心思阴郁之人,咱们倒可能成为朋友。” 杜世闲这才恍然大悟道:“嘿嘿,你今天这可是真面目?” 那人笑了笑,拱起手来:“如假包换。小弟顿不文,见过杜兄。” 杜世闲这才笑道:“见过顿兄,待会还望顿兄手下留情啊。”话还没说完,突然身边一个肥胖男子冷哼一声,从杜世闲二人中间蹭了过去,先一步走进试场。 杜世闲疑惑地看着这人,顿不文见状,抱起手臂顶了顶杜世闲:“邢俊俊,爪功一绝。” 杜世闲还是有些不解:“爪功了得,那就要先吓唬吓唬咱俩?” 顿不文忙摇了摇头道:“可不是咱俩,他是专门找你的。” 杜世闲更加疑惑了:“我可不认识他啊。” 顿不文撅噘嘴说道:“他哥是邢大壮,长得魁梧异常,人现在不知死在哪了,名牌倒是从你手里交上去的。” 杜世闲这才挑了挑眉,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这邢俊俊,长的可一点都不俊。” 顿不文陪着杜世闲站了一会儿,见其余两人都要来临,生怕再被殃及池鱼,忙边说着“我先给杜兄探探路”边走了进去。 之后走来的是张碧震,张碧震个子不高,看着有些猥琐,路过杜世闲时也不吭气,瞥了杜世闲一眼,刚走过“三”字牌子便一跃而去不见踪影。 最后走来的,一声板甲,手持巨剑,正是袁超一。 杜世闲见袁超一走来,踏前半步拱拱手道:“还望兄台今日手下留情,以留小弟有用之身,与袁兄共谋大事。” 袁超一瞥了眼杜世闲道:“那你就别进去了,认输吧。” 杜世闲充耳未闻,说道:“今日和兄台刀兵相见,还望兄台再次手下留情。” 袁超一“哼”了一声,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杜世闲这才收起笑容,紧跟着袁超一走了进去。 上次被你侥幸取胜,这次,真真正正的斗上一场,当要与你好好过一过手,今天一战,可要让你见识见识,我杜世闲的武艺高强! 第十九章 与敌交战势难当 树林子里的风可不小,落叶和树上的灰荡得漫天都是,直欲迷了人的眼。 杜世闲一走进树林子,便被狂风刮得睁不开眼,耳边的风声,却又突然烈了些。 杜世闲忙伸手一挥,手里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的飞刀。 “暗器伤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杜世闲随意扔下飞刀,好整以暇地拍着手笑道。 风力渐弱了些,杜世闲得以半睁开眼,正看见邢俊俊抱着胳膊站在自己身前。 “你能杀了我哥,用的又会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手法吗?” 杜世闲笑了笑,正要开口,忽然看到邢俊俊背后的树晃了一晃。杜世闲忙收拢笑容,一步踏出便是大海寺的拳法。 “我还有事,速战速决吧!” 邢俊俊勃然大怒道:“你的事,就是想好自己怎么埋在这!”话音未落,杜世闲长拳已至,邢俊俊也摆开架子搭上了手。 这邢俊俊,虽说体型宽胖,但出手竟是灵巧的路子,肥胖的身形上下腾挪,倒是有些好笑。 杜世闲却不觉好笑,眼下非得快些胜敌不可,可这邢俊俊招式精巧,三招五式之下,还真胜不得他,可若是折花手尽出,被人看个清楚,等会又如何制敌? 杜世闲一下分心,邢俊俊便得了个空近得身来,招式一变,竟扑进自己怀中,眼看就要舍身撞来。 杜世闲不知邢俊俊这一招有几分威力,但也不敢以肉身试上一试,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两脚一点,整个人竟一下偏倒,斜斜滑了出去。 一步踏出,百花含羞! 那棵树又晃动了一下。 杜世闲出手更是焦急,一拳快过一拳,招式终是有些乱了,邢俊俊抓住破绽,探脚成勾便向着杜世闲下三路而去! 一步百花羞躲过邢俊俊的攻击后,竟再也进攻不得,只得躲闪防御,又能撑多久?更何况杜世闲制敌心切,一下乱了手脚,邢俊俊的这一脚踢开,竟逼迫得杜世闲要两手去挡。 一下着了道儿,邢俊俊勾手一啄,正打在杜世闲肩头,劲力不浅,一下竟把杜世闲打倒在地,接着便弯腰一拳,直冲杜世闲头颅而来! 没办法了! 终于,杜世闲双手画起花来。 邢俊俊见杜世闲转身回手,生怕杜世闲临死一扑反伤到自己,急忙向旁边闪避,脚下一踏,上半身却留下了! 邢俊俊一下受力,才发觉手腕已被捉住,接着便是一股大力推来,此时邢俊俊踏出一脚刚刚落地,下一刻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倒飞出去。 邢俊俊几步乱点才堪堪止住身形,正要回身反攻,眼前突然瞥见一只肉掌越来越近! 邢俊俊忙一手挡住胸腹,跟着一拳对出,正要反攻而上,突然眼前一条腿横扫而至,腿势刁钻难测,邢俊俊躲闪不急,被一脚勾中脚踝,一下身形不稳,横躺了下来。 邢俊俊横躺而倒,还未落地,杜世闲已一手抓来,谁知邢俊俊立足不稳之际还能反抗,竟一拧身避开这一手,接着伸手探出,直要抓在杜世闲胸腹之上! 杜世闲见状,心道定要速战速决不可,竟不加以抵抗,两手出势更快,直欲带出残影。 折花手法淋漓尽致,掌影飘忽,手法离奇,终于在邢俊俊拳头未至之时抓在他肩上,接着手指一使力气,竟一手把邢俊俊的胳膊卸脱了臼。 一手制敌,树上终于有了声音。 “好!” 中气十足的一句叫好,紧跟着一个手持巨剑的汉子从树上跳了下来,正是观战许久的袁超一。 瞬息之间反转战局,饶是十年精修的杜世闲也喘息不已,这一会儿,身体倒是不太劳累,只是心理有些紧绷,这一下还未放松,便听到袁超一接着开口道:“你这一手擒拿,倒练的甚是熟稔,轻功也不错,就是拳掌太过薄弱,没有个伤敌的招式。” 杜世闲忙稳住呼吸,挺直了身板说道:“你是专门等我的?” 袁超一嗤笑一声说道:“一个认输了,一个刚输在你手里,一个死在我手里,现在只剩咱俩了。” 杜世闲偷空喘了口气,这才开口道:“我才刚进来,也不让我看看这周围的样子。” 袁超一还未出声,邢俊俊却抢先叫喊道“你可以埋在这!”随着话音,一把飞刀直冲杜世闲而来。 这一下出其不意,杜世闲竟来不及反应,眼看飞刀要陷在脑门上,那柄飞刀却突然停住了。 飞刀刚一停滞,又原路返回,但速度比来时更急,一下透过邢俊俊的喉咙插在地上,飞刀把上挂着的穗子还未饮血,袁超一已慢慢站起身来。 “你看,这就是咱俩的差距。认输吧,你还有用。” 这一句本想让杜世闲认输而退,谁知在杜世闲眼力,却成了嘲讽一般,加之上一次败于敌手,一句话落,杜世闲已怒上心头。 这次,真真正正的斗上一场,当要与你好好过一过手,今天一战,可要让你见识见识,我杜世闲的武艺高强! 杜世闲心下暗道一声,自知袁超一掌力凶猛,不能硬抗,可只是躲避的话,刚才对战邢俊俊时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杜世闲一念及此,当下两脚一点,身子退跃数尺,直插进树叶丛中,下一刻,漫天枯枝落叶,如落雨一般纷纷而下。 袁超一任由树叶袭身,乐呵呵地又叫了声“好!”嘴还未闭上,落叶中一只肉掌已探了过来! 袁超一出拳对上,肉掌趁力而返,谁知肉掌刚去,一只大脚又迎面而来。 以力借力?袁超一突觉劲风袭面,忙双掌前推,掌风随之呼啸。 杜世闲在树上一蹬之力,加之下坠之势,又借了袁超一一拳之威,三力之上又有自己本身的劲力,已是刚猛有余,可袁超一前推两手便威力十足,掌脚实打实地撞在一起,刹那之间,两边竟都凝住不动! 杜世闲身在半空接上这一掌,已发觉己力过逊,已是必败之局,但已逼到这里,若是撤力退开,定要骨折身伤,别无他法,只得脚下再加劲力。 本是杜世闲辗转腾挪打击袁超一巍然不动的局势,谁知一合为过,二人便像两块石头一般定住了,风吹而过,只吹动了二人的发丝,除此之外,这二人似乎连气也不喘一口。 不过片刻,杜世闲已满身臭汗,正骑虎难下之际,忽然发觉脚下掌力稍缓,忙两脚交换,一下踩了过去。 袁超一刚已定胜局,心念杜世闲有用之身,再打下去定受重伤,心中起了惜才之情,正要收力退开,谁知劲力刚收分毫,对方的劲力便又逼来一阵,当下胸口一紧。 一放一收再一放,饶是袁超一功力深厚也不免多了些内伤,心道若不是自己内功雄浑,这一下定要吃大亏不可,心绪之下,虽暗叹道杜世闲小小年纪,功力已不容小视,但还是恼怒不已。 袁超一气上心头,再不留手,当下深吸一口气,一掌猛收划拳又锤了出去,空余的手掌再一用力,登时把杜世闲打得吐血飞退! 一下把杜世闲打得飞退开来,袁超一也不停留,回手取下背后悬挂的巨剑,向前一立,接着一脚踢出,巨剑人立着飞向杜世闲的方向,速度迅猛,像是一面窄墙似的。 袁超一留杜世闲有用,也不愿重伤于他,只欲以力强压,逼迫杜世闲退出树林,是也不趁势强攻,只用巨剑驱逐。 杜世闲人在半空中,看着巨剑由远及近,忙强扭着调整身位,待到巨剑袭来,一脚踩在剑面上,人也趁势躲开。 杜世闲一下躲开巨剑,却收势不急,栽倒在地上,滚了几滚才堪堪止住去势,正要站起身来,忽然巨剑又至。 这一次,杜世闲脚下无力,再无法踩剑而走,只得两手摊掌,一下按在巨剑之上。 巨剑势大力沉,撞在杜世闲掌前,和杜世闲同时退了几步距离,杜世闲还未站定,巨剑却又返身飞来! 杜世闲无奈,只得出手再挡,身子又退几步,巨剑又来,只能再挡,没退几下,杜世闲便背撞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之上,再无法退避,只得用尽全力两手出掌。 巨剑无丝毫停顿,又一下撞来,这一撞劲力更猛,竟一下砸在杜世闲胸前,带着杜世闲撞断了大树。 大树一断,杜世闲再无力应对,抱着巨剑飞了起来,还未落地,剑面上又是一股巨力。 杜世闲被这一击直撞出树林,一口血憋在心头,还未落地竟就这样晕了过去,再不省人事! 巨剑插在杜世闲腿中的地上,还未被风吹上一吹,便被袁超一一把薅起,又抗在肩上,彭家下人这才慌忙跑了过来,一个老汉伸手搭在杜世闲手腕之上。 袁超一扛着巨剑踩在一块巨石之上,勾头看了看不省人事的杜世闲,张嘴说道:“气急而已,憋了口血,吐出来就没事了。” 那老汉闻声忙对着袁超一拱了拱手道:“多谢阁下手下留情,彭家上下谢过阁下。” 袁超一点了点头,还未开口,忽然旁边试场又飞出一人来,竟是彭浩然。 彭浩然一下落地,呕出一大口鲜血,还“哎呦”“哎呦地叫个不停”,袁超一见状,皱着眉看向旁边试场之外,一个大红色的身影一下窜到树桩子上。 大红色身影站上树桩,弯腰提起自己的关刀往肩上一搭,刚才战斗时头顶挽着的秀发不知何时已然散开,成了一把扎在头顶正上方的马尾,此时一阵风过,大红色身影的头发和身上的罩袍被吹起,映得彭浩然眼前一阵红晕。 那大红色身影眯着眼看向彭浩然,轻声说道:“要不是看你是彭家的人,不能杀你,我也不会废这么大劲。” 一句话落,彭浩然终于急火攻心,竟向后一仰也晕了过去。 第二十章 兄弟得成俩千总 彭浩影府邸。 杜世闲缓缓睁开眼,只听见有人说:“醒了?醒了吗?杜世闲?” 杜世闲咳了一声,有人递了碗水来,杜世闲一口喝下一整碗水,这才得以视物,身边给自己递水的人原来是彭浩然。 “你胜了没?” 彭浩然悻悻然一笑,嘴对着自己胸口的纱布撅了撅:“你说呢?一睁眼就问这个,也不问问你的伤。” 杜世闲这才笑了一笑,感受了下自己的伤势,继而又开口道:“我没事,你怎么输的?” 彭浩然“哼”了一声:“你先说你怎么输的。” 杜世闲也不拒绝,笑着把自己怎么败于袁超一的经过说了个遍,彭浩然无奈,这才没好气地开了口。 “我刚进去时,四下无人,待到在试场中逛了个遍才碰到李戮,然后人家一把关刀打得我没脾气,就这。” 杜世闲笑道:“李戮是谁?” 彭浩然眼前一亮,“嘿嘿”笑道:“是个长相俊美的姑娘,平日爱穿一身大红色罩袍,还提着一把大关刀。” 杜世闲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知晓了,你再说说细节。” 彭浩然瞥了杜世闲一眼:“我昨日带着一头大猿出战,刚瞅见她,我就赶紧让大猿窜过去了,大猿手持的一根大腿粗细的铁棍,一下横扫,直奔她腰间过去,谁知人家单手持刀往地上一插,就稳稳挡住了这一棒。” 杜世闲插嘴道:“她的气力这么大?还真是看不出来。” 彭浩然接着说道:“她不光手劲大,武艺还很精妙。那时候,她挡住大猿的棍子后也不停歇,话都不说一句,右手单手持刀向下一立,右脚一勾刀把,刀把横起飞在左手,紧接着便是同样的一扫!劲风之大,似乎比大猿还狠。” “我见她如此回招,也让大猿学着她的姿势,同样单手持棒向下一立,却没挡住这一击,棒身被刀顶着砸到大猿的腿上,直砸得大猿脱了控制,本能般地一下跃起,我赶紧强收控制,驭使大猿借着手中棒子传来的力在空中一个拧身,单手持棒甩向她的头顶。” 杜世闲笑道:“这是影哥儿的‘灵蛇摆尾’,被你偷学了去,还用到棍子上了。” 彭浩然也不回话,自顾自地说道:“这一招却没奏效,大猿刚摆了尾,她已从大猿身下滑了出去,滑到大猿身后又猛地止住身形跳了起来,一刀劈向大猿的后背,我看她这一刀,有点像大海寺的棒法,但又不怎么像。” 杜世闲点了点头道:“应该不是大海寺武功,但这一招用的甚好,大猿伤了?” “没,我见大猿回身不得,忙甩出几根木签打向她的刀面,想把她的刀打歪过去,谁知她手力甚大,木签打了过去,关刀还是劈在大猿的背上,只是力道被消减了些,只一刀劈炸了大猿的木甲,大猿身上只留下一道红印来。” 杜世闲惊呼道:“她竟如此大力?一介女子,也能有如此威力的硬功夫吗?” 彭浩然“嗯”了一声,接着说道:“她手艺高超,当时我却不觉没有胜算,大猿刚一落地,我便驭使着它,左手握着棒子从腋下向后插去,棒尖摇晃着,想打个‘满天飞羽’给她瞧瞧,谁知棒尖还没过去,便被她一刀拦下,直把棒子按在地上,荡起一片烟尘。” 说到这,彭浩然抓起水碗喝了起来,杜世闲忙说道:“然后呢?烟尘中怎么打的?” 彭浩然摇了摇头道:“烟尘太浓,我看不清,只驭使着大猿随意挥棍,什么都没碰到,结果烟尘散尽,她的刀已架在大猿的脖子上了。那双眼还像钩子一般,剜着我,啧啧。” 杜世闲冲彭浩然翻了个白眼道:“然后呢?你认输了?” 彭浩然放下水碗,瞥了杜世闲一眼道:“怎么可能?我待烟尘散尽,直接一把木签甩了过去,想先救了大猿再说,谁知她凌空跃起,立着关刀旋了一圈,接着落地又一刀放下,当时大猿才刚收了抵抗关刀的力,还未动作关刀又至,又放在了大猿脖子上,一下力收未尽,差点大猿就被斩首了。” 杜世闲想了想道:“这一招,好像是彭家棍法的‘乱舞风’,你觉得呢?” 彭浩然点了点头道:“我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像,但又似是而非的。当时我可想不到这些,见她大刀又落了上去,忙亲身上阵,一拳虚招,装作直取她的侧腰,她一反手架来,我赶紧止住身形,驭使大猿两手握拳锤了过去,她终于没吃住力,硬抗之下,刀被一拳砸在自己肩膀上,直砸得她后退几步,把刀尾斜插在地上才止住去势。” 杜世闲大叫道:“好计策,快趁热打铁啊。” 彭浩然耸了耸肩膀道:“我知道,当时大猿刚一落地就一个直拳锤了过去,谁知她凌空转了一圈关刀,关刀被转力飞出,将要脱手之际又被她两手抓住刀尾,向前一使劲,竟是要拼着挨这一拳也要劈死大猿。” 杜世闲睁大了双眼道:“这是大海寺‘大撞钟’棍法,绝对是,你怎么回的?应该是让大猿止住身形,再用个腿法破招吧?” 彭浩然叹了口气道:“唉,你可低估她了。大猿的拳头离她面目不过三五步距离时她才开始转动关刀,拳头在她身前一步距离时,她就已经一刀陷进大猿的胸中了,关刀带着大猿一转,把大猿按在地上,接着她又一使劲,两手拽着刀尾一划,大猿直接成了两半了!” 杜世闲惊讶地无以复加:“这速度,可真是厉害了!这可怎么打?你自己上才打不过呢。” 彭浩然撇着嘴说道:“当时我还没反应,她的关刀带着划动之力举起,右手一松,刀又落了下来,直落到正常持刀位置才被握住,这一手刀舞得可真是俊啊。” 杜世闲皱着眉头说道:“你发昏啦?我问你接着怎么打的。” 彭浩然像是才回过神似的,忙咳嗽一声说道:“她的刀刚落到正常位置便被横举起来,然后她就冲过来了。我慌忙之下,一把木签甩出,却连人家的脚步都没挡住,人家凌空一拧身,整个人便旋转着突刺过来,身子带着残影,前头是个刀尖,整个看起来就像是个锥子一般。” “影哥儿的‘金蛇吐信’!” 杜世闲和彭浩然同时叫了出来,两人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儿,彭浩然才接着说道:“好像又不是,‘金蛇吐信’是人随刀走,但她是把刀扔了出来,显然把刀子当成虚招,人一腿踢了过来。” 杜世闲想了想道:“这倒不知是什么招了,后来你怎么还手的?” 彭浩然“唉”了声道:“还什么手啊,我慌忙后退两步躲过她的刀腿,人家上来薅起关刀便又一拧身劈了过来,我再一跃,想要上树暂避锋芒,结果人家一下劈空也不收力,借势把关刀劈向地面,待关刀刀刃插在地上时自身拄着刀把横起,一脚踹了过来,直把我踹了出去,我这胸口的伤便是这么来的。” 杜世闲这才轻拍了拍彭浩然的肩膀,想要说些什么,可一时间二人都无话可说。 村中讲坛下已是人声鼎沸,三个新建的擂台上打斗不停,叫好声和哀叹声此起彼伏,杜世闲和彭浩然二人相互依扶着走了过来。 “你不是说咱俩的千户都定了吗?那还来这干嘛?人家夺将军职,咱看着不眼气吗?” 彭浩然还未说话,二人身前先传了一阵女声:“你就是那个赶尸的?” 杜世闲忙抬头看去,原来是李戮,杜世闲还未答话,彭浩然“哼”了一声,说道:“是不是跟你有关系吗?你在这干嘛?输了?” 李戮笑着回道:“手下败将,在这耀武扬威的干嘛。”说罢扭头看向杜世闲开口道:“我叫李戮,杀戮的戮。” 杜世闲张嘴“我……” 刚说了一个字,彭浩然接口道:“他是杜世闲。” 李戮撇了撇嘴道:“他是哑巴?” 彭浩然被噎了一下,杜世闲总算逮了个空,说道:“要不我先走?” 李戮抿着笑说道:“我就是来认识你的,你走干嘛?” 彭浩然同时也说道:“人家是来认识你的,你走干嘛?”说完,脸一红,不敢看向二人。 李戮笑着“哼”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你们来晚了,现在没剩几个人了。” 杜世闲笑了笑,也不在调笑好友,说道:“场上什么情况啦?” 李戮忙回过头看向擂台,嘴里说道:“最左边擂台上刚才打得不可开交,彭浩影来了后上了几个人连他的独手都打不过,现在没人敢上台了。中间这个刚袁超一被顿不文几句话挤兑得放弃了,现在台上的叫付子牛,看着不是很强,只是刚才那个顿不文水平太次全靠嘴,这个不听他说话直接就三两下取胜了。最右边的现在不知道是谁了,打得太热闹,人换的太快。” 彭浩然这时插了一句:“那你是还没上还是已经输了?” 李戮撇撇嘴说道:“我弃权了,我可不想当什么将军,我就准备混个参将挺好的,也不累,还能挣点俸禄。” 彭浩然回道:“切,我看是被打输了。” 李戮扭过头,恶狠狠地说道:“要不要咱俩试试?” 彭浩然扭过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李戮憋不住“噗嗤”一笑,杜世闲也笑了起来,惹得彭浩然用手肘撞了杜世闲几下,正撞到杜世闲淤青的地方,痛得杜世闲“哎呦”一下,几人闹作一团。 第二十一章 摘星台下分三路 三人聊笑了一阵,擂台上已是无人再上了,安静了一会儿,曹一走到摘星台下的讲坛上,向下看了看,回头不知说些什么。 彭轻鸿跟着走上前来,说道:“若是无人再上台,那这将军职就是定了。三号台也不用在打了。” 原来,三号擂台上此时还有两个人,都已身负重伤筋疲力尽,此时还在有一拳没一拳地互相捶打,听闻这句话,两人都停了下来,躺在擂台上喘着粗气。 彭轻鸿这才又开口道:“三号台二人之坚毅,令人折服,故此,三号台前不设将军,暂由军师曹一代领将军职,留待有能者居之。一号台设将军彭浩影,二号台设将军窦猛。明日摘星台下分军,现在各位回去休憩吧!” 一句话说罢,台下众人都聚集起来,有的去扶起三号台的二人,有的围在彭浩影和窦猛的身边祝贺。 这时李戮突然问道:“彭浩然,你那俩朋友呢?怎么没见露面啊?” 彭浩然回道:“什么朋友,那俩跟想蹭在我身边借我家的势力似的,算不上朋友。他俩在咱那场演武中也失败了,说是伤重,在屋里头歇息呢。” 杜世闲闻声半眯起双眼,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次日清晨,摘星台下已围了许多人,昨日的三个擂台已被连夜拆除,换成了一片宽广的木制高台,上方的讲坛上,此时站着彭轻鸿,彭轻鸿后面一步,站着彭浩影、窦猛和曹一。 待到讲坛下不再来人,曹一上前一步,说道:“现在开始分军,点到名者上下方站台!首先分彭浩影军。” 说完,曹一退了回来,彭浩影上前一步,说道:“本人彭浩影,受诸位抬爱,痴掌一军,现寻求各位相助,请念到名者上站台,让彭某一见!参将袁超一,邢无为,田星原,赵崖心!” 杜世闲在台下看着,袁超一还是那身打扮,此时闭着眼背负着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邢无为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精壮男子,身着一身灰褐色短打,一脸胡茬,随意扎着头发,大咧咧地看着台下。 田星原是个女子,神态娇媚,眼神勾人,大晴天打着一把纸阳伞,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能征善战的样子,也不知如何当上参将的。 那赵崖心也是个女子,神态清冷,穿一灰蓝色儒衫,头发挽得板正,还插着一根玉簪,怀里捧着一柄长剑。 杜世闲正看着,彭浩影又念到:“千总顿不文,杜世闲,付子牛,钱根……”杜世闲上台去,千总念完,竟没念到彭浩然的名字,不由得一阵恍惚,顿不文已然乐呵呵地来交谈了,杜世闲只得和几人互相认识交流。 念完众人名字,曹一又上前说道:“以后诸位直受将军管辖,三军后日齐征棠溪村,而后以棠溪村为基,彭浩影军向东扩张,窦猛军向北扩张,我率一军向南,元帅大人固守本营!” 待到最后,杜世闲也没能和彭浩然分到一军中,那彭浩然去了曹一暂领的军中,是一个千总,受管辖的是参将李戮,倒也遂了好友的意。而自己和顿不文、钱根一同受参将田星原管辖。 正想着,田星原走了过来,说道:“杜世闲,彭家弃子,还会赶尸,对吧?” 杜世闲点头称是,还拱了拱手,那田星原笑呵呵地浑身乱颤,笑道:“不必拘礼哈哈,小伙子长的不错,以后你就管他俩。呵呵。” 杜世闲一愣,这是什么意思,还在想着,田星原又说道:“顿不文,轻功不错,还会易容,当个探子吧。钱根,能挨打,呵呵,你就管后勤吧。” 几人都是一愣,还未有人开口,田星原已接着说道:“世闲,明日统计统计咱们的人,明晚交到我房中哦。” 杜世闲一阵无语,这算是个什么意思? “这分出来的,说起来是一整支军队,其实也是各自为政,谁又能管得住这许多人呢。” 彭浩影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头,继续说道:“你俩啊,就慢慢挣军功,混人脉,往后替了参将,再直取将军职,咱哥仨这才算出了头。” 彭浩然乐呵呵地笑道:“大哥也是愁糊涂了,我这还好说,世闲那要直取将军,那大哥岂不是要退位了哈哈。” 杜世闲慌忙道:“那怎么会,影哥儿还是大哥,我就在影哥儿手底下就行。” 彭浩影也抿嘴笑了笑:“这谁做将军,还是看军功,现在说你的我的都为时尚早,你俩还是抓紧混成参将吧。” 杜世闲晃了晃脑袋,说道:“唉,说起来也不知是个什么事,我那直属领导不知是怎么个人,这还让我今晚上去给他送花名册呢。” 彭浩然笑着回道:“那你去送呗,混不成参将也能先混个参将夫人当当。” 两人笑着闹作一团,彭浩影看着两个弟弟这样,也无奈地笑了笑,忽然像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行了,明天还得棠溪练兵呢,你俩今天好好歇歇,浩然你备点用得顺手的狮子老虎先冲冲门面,世闲这,我这段时间也不一定顾得上了,你自己多费点心,勤加练习内功心法。你俩回去准备准备吧,我也得想想都要准备什么。” 见彭浩影下了逐客令,彭杜二人都告了辞出门而去。 彭浩影靠在椅子上等了会儿,从门口走进来一个长发披在背上,身着黑灰色薄纱,脸上涂了厚厚的胭脂的女人。 那女人一进门,见彭浩影一人坐在椅子上,娇笑着说道:“呦,影郎这是等着恭喜我他乡遇故知呢。” 彭浩影无奈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你那师姐是怎么回事,怎么来我这了?” 那女人又笑了笑,说道:“那我怎么知道,我这就是去打了个招呼,又没问什么。” 彭浩影撇了撇嘴,回道:“这也是巧了,还正让她管着杜世闲,可别毁了咱家正事。” “放心吧,我那师姐最是怜香惜玉,怎么会毁事。”那女人说罢,见彭浩影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又说道:“行了影郎,我师姐顶多调教调教那杜世闲,还真能怎么着不成?别管这些了,影郎,我也想参军去。” 说着,这女人便迈着小碎步钻进了彭浩影怀中,彭浩影揉了揉这女人的头发,把嘴凑到她耳朵边,小声地嘀咕起来。 天色将晚,日月当空,杜世闲慌忙吃罢饭,拿着刚统计好的花名册去了彭家给田星原安排好的客房。 到了客房门口,还未敲门,只听得里面说道:“门没关,进来吧。” 杜世闲暗自摇了摇头,也不知这人是个什么心思,忙推门走了进去,边开门边规规矩矩地说道:“参将大人,千户杜世闲,前来送花名册。” 杜世闲一句话说完,人也走进了屋子,却没在门口的茶几边看到人,扭头满屋子看了看,只有床上纱帐里有人影晃动。 杜世闲正欲开口,却见纱帐面上荡起了一阵涟漪,一只涂抹着粉红指甲的手指从纱帐中伸了出来,又勾了一勾。 床帐中响起了一阵软糯的声音:“花名册放那,你过来些。” 杜世闲一愣,忙开口说道:“参将大人,我是您手下的千户杜世闲,前来送花名册。” 床帐中笑了笑,说道:“哎呀,我知道是你,你过来些,我有话问你。” 杜世闲只得放下花名册,走到那床边,还未开口,床上的纱帐先被不知哪来的风吹得开了一开,纱帐之中凝脂含苞,正乐呵呵地看着自己。 杜世闲还未及冠,哪见过这种阵仗,纱帐虽一闪又闭,杜世闲的脸还是“唰”得一下红到脖颈,支支吾吾地说道:“参……参将大人,我……” 还未说完,田星原的脑袋已从纱帐里探了出来,两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杜世闲,笑着“嘘”了一声,杜世闲闻声安静下来,直楞楞地看着田星原。 田星原窃笑一声,缓缓开口道:“世闲呐,我且问你,你可曾听闻柔媚的红唇中迸出歇斯底里地呐喊?” 杜世闲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田星原又说道:“你可知玉臂橫伸需要用出多大的劲力?” 杜世闲好似有些明白了,说道:“需要多大劲力?” 那田星原却似没听见一般,又说道:“你可见过叮咚的清泉滴落时乍碎的银瓶?” 杜世闲这时应是真的明白了,说道:“我想见见。” 田星原听闻,捂着嘴笑了一声,又说道:“你可试过精疲力尽却能大声欢笑的豪迈?” 杜世闲这时再也忍不住了,一伸手挑开了帘子,眼前却只有桃粉色的浓烟。 浓烟不一会便散了个赶紧,杜世闲忙探头探脑的看去,眼前竟是一片皑雪覆盖着的山峦。 这是哪里? 杜世闲不知道,但也不再想了,眼下闲来无事,不是赏赏雪吧。 跃过山脚的树林,淌过一涧河流,脚下终于踩上了白雪。 有些冷。 杜世闲想着,也不裹裹衣衫,直欲提气奔腾起来。 第二十二章 纵马踏雪意气长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杜世闲踏着积雪往山上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雪地上留下了一排排的脚印。 此时积雪漫山,为何还有只白兔在觅食? 那兔子通红的双眼正看着杜世闲,杜世闲也凝神望去。 走? 不走? 兔子不走,那便别走了。 杜世闲纵身探了过去,伸手一捞,正把兔子握在手中。 百花羞的轻功果然神妙。 手中白兔也不怕人,在杜世闲手中也不乱扑腾,依旧瞪着红通通的双眼望着,两只门牙不知何时从嘴里探了出来,看着真是有些俏皮。 这兔子在这积雪满山之时游荡,不像觅食,又不怕人,这也太反常了些吧? 杜世闲这样想着,想了整整一个刹那,便不管了,因为这兔子开始扑朔了。 杜世闲也跟着笑了起来,一只普普通通的白兔而已,便纵是妖兽鬼魔又能如何?做人也不甚有趣,不如做了这白兔的盘中餐吧。 杜世闲一把扔开兔子,想要就着白兔巡山的美景吟上几句。 是先赞美一下白兔的美貌吗?这会不会有些少了些文学素养? 还是先吟上几句雪景?这又会不会太过平庸? 亦或者,借景抒情一番?但这会不会太过唐突? 杜世闲还在想着,那白兔已晃着耳朵跑了起来,雪地上兔脚的印记没留了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这兔子落脚好轻啊,沾雪无痕地,像什么呢? 对了!就像幼时,村长爷爷家那只百灵鸟一般,脚上栓着绳子,雨过之后飞上一遍,绳子上连电视水渍都没有。 杜世闲开始赞叹起自己的联想能力来,还未想些什么,便听得一阵踢踏声渐行渐近。 杜世闲忙凝神看去,眼前竟奔来了一匹白马,白马淌过溪流,只停在自己身前。 洁白的毛发上一根杂毛都没有,马缰子都是银色的。 好白啊。 杜世闲真切地知道,大河之水是如何地一发不可收拾,于是便不再等待,只希望溪流可别翻涌起来。 下一刻,杜世闲已纵身攀上了白马,缰绳一握,便过溪而去。 马踏着雪山,嘀嗒嘀嗒。 这里的雪有些凉,那边的雪又有些温热,雪上有没有腊梅骨朵或是雪地上的温泉呢? 杜世闲想着,又四下寻找起来。找了一会儿,感觉有些焦渴,便想要返身抓一把雪敷敷脸,又怕凉透了指尖。 于是杜世闲便跃下马来,俯下身子,把头勾得更低,将头埋在了雪中,手便在雪地里,自顾自地寻觅着有没有未被冰封的植被。 杜世闲便仔细观察起这草丛来,草里没有花朵,兴许是还没开春,草地里有些温热,可能这下面会有方清泉吧。 这样想着,杜世闲便在草地上寻找起来,幸运地,还真有一方温泉。 杜世闲也不褪下衣衫,直接跳进了泉中,在温泉中打滚嬉闹,不一会儿便觉得有些焦渴,于是俯下身尝了尝泉水,不甚解渴,却也甘甜,像什么呢? 杜世闲砸吧着嘴想着,慢慢想到了,这像是自己幼年时偶然尝到的村长家的甜粥,白糖,蜂蜜,加上一颗又一颗硕大的红枣,好像还有一把葡萄干,那甜粥可是真甜啊。 那一年自己多大来着? 想不出来,也想得烦了,杜世闲便睁开眼,乳白色的雪地上,太适合自己策马赏冬了啊! 于是杜世闲便湿漉漉地上个白马,两腿一夹,马儿便欢快地跑了起来。 策马而行,也没有目的地。先是信马由缰,听着马蹄踩踏积雪的声音,伴着将要从军出征的心思,不由得激起了杜世闲还未有过的沙场豪情。 于是杜世闲挽起缰绳,使劲一拉,马儿一时间加快了速度,耳边风声渐烈,刮得杜世闲嘴里无意识地呼喊着。 哒哒地马蹄声伴着自己的呼喝,杜世闲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抵御强敌的将领。 不一会儿马儿也跑累了,这是跑了多远啦? 杜世闲松了松缰绳,感觉马儿的脚步有些趔趄,自己还有些累了,这时的自己又好像成了千里奔袭的游侠儿,千军万马,我自行进,多么的气宇轩昂。 可自己只是未经风霜的少年郎,胯下的雏马也不能腾挪千里,于是在一涧深渊前,马儿骤然而停,杜世闲也坠下马来,躺在地上望着铁血的天空,喘息着,又喘息着。 不一会儿,马儿回过劲来,有扯着嗓子叫唤了一声,杜世闲忙返身上马,拉扯着缰绳跃过一片雪堆,又开始奔腾起来。 “驾!” “驾!” “驾!” 一夜时日甚短,杜世闲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但这种心情很长,如高山大川,连绵不绝。 今早的田星原穿着一身淡黄色纱袍,宽大的袍袖就搭在床边,看着也是刚刚起床。 杜世闲还未开口,田星原便抢先说道:“你可曾听闻柔媚的红唇中迸出歇斯底里的呐喊?” 杜世闲笑了笑,田星原又道:“你可知玉臂横伸需要用出多大的劲力?” 杜世闲点了点头,田星原道:“你可曾见过叮咚的清泉滴落时乍碎的银瓶?” 杜世闲说道:“我见过了。” 田星原又说道:“你可曾试过精疲力尽却能大声欢笑的豪迈?” 杜世闲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试过了!” 田星原笑意盈盈地扭过脸看着杜世闲说道:“世上最美的事莫过于云雨巫山,而你侥幸攀上过峰顶,那当你回归平地,便再不会潇洒腾挪,你的眼前,从此便只有山风吹雨的样子。” 杜世闲楞了一下,问道:“什么?” 田星原却摇了摇头,挣脱出来,说道:“起床穿衣服,要集合了。” 杜世闲忙从床上爬起,还未拿起昨晚扔在地上的衣服,便感到一阵腰酸背痛,疼得要叫出来。 摘星台上,彭轻鸿身着一件明黄色大袍,头戴一副冠冕,冕上翠玉珠子挂了三五排,头一晃,便叮铃铃地乱响。 待到台下一声人头攒动,彭轻鸿开口道:“乱军出击,各取所求。这第一战,棠溪村人口财物皆为自得!出军!” 说罢,只听得窦猛大吼一声:“兄弟们,咱们先去取些女娃娃来!”说着,一大队人马跟着窦猛奔向棠溪村方向,而后两军也热情高涨起来,被带领着冲向棠溪村。 杜世闲和顿不文、钱根一同,跟在田星原的背后,却是慢悠悠地走着。 杜世闲正浑身没劲,乐得慢吞吞地走两步,钱根也无甚反应,倒是顿不文左蹦右跳地,好像要待不住似的。 终于待不住了,顿不文窜到田星原身旁,说道:“参将大人,再晚点可就没东西了啊。” 田星原笑了声,说道:“小小棠溪村能有什么?咱们走慢点,等他们打完,咱们取些兵刃来,这才是妙极的。”说着,还扭头冲杜世闲笑了笑,杜世闲也回了个笑脸。 顿不文见状,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又退回来围着杜世闲嘘寒问暖起来。钱根跟在背后看了看,脸上一直挂着的笑脸僵了一下,随即又回复平常。 棠溪村口。 久不经战事的棠溪村人哪见过这种阵仗,窦猛带人冲进村子如入无人之境,路上的行人一个照面便只剩尸体,离村口近点的商铺住宅第一波遭殃,还未等到彭、曹二军人到,便连门窗都倒在了地上,屋里全是钻进羊圈的豺狼。 这棠溪村久未经乱,家家户户都富足有余,周边的村民都想来掏两把,可谁也不敢先坏了规矩,此时彭家军队来袭,周围村子里也跑出来些好事的青壮年,跟着捡点财物。 窦猛身先士卒,是天字军中第一个踏进棠溪村的,应该是之前来过这里,这回奔来,直楞楞地冲向村长家中,不一会儿便到了村长家门口。 棠溪村长已然年迈,也是久经世事,见到窦猛也不慌,后退两步一顿拐杖,便从身后房顶上跳下一人,一刀斩向窦猛! 窦猛早知今日要奔袭棠溪村,也早做了准备。 今天窦猛身穿半身盔甲,生铁打造的盔甲遮盖了左胸和下半身,盔甲盖不住的地方也不穿些衣物遮掩,便这样明晃晃的露出来,大块的肌肉峥嵘毕露。 那房顶上跳下的人一刀劈向窦猛,窦猛往右一拧身,冲着自己头顶劈来的刀收势不住,一下撞在胸前的盔甲上。 窦猛状若未闻,“喝”得一声,右手握拳锤向来人,在来人落地未稳之时锤在那人腰腹间,一拳竟从来人身上穿过,拳头带着鲜血在来人背后透了出来,窦猛嘿嘿一笑,一甩手甩开尸体。 “王村长别来无恙啊。” 村长还未答话,窦猛背后便窜出一人,手持一把臂长铁剑刺向窦猛。窦猛闻剑声而动,一转身躲开这次偷袭,见到来人模样,也不说话便两手向两边一甩,这一甩带来“刺啦”一声,好像空气被甩破了一般。 几个布袋被窦猛甩落在地上,一下炸裂开来。之后便从窦猛身边缓缓透出浓雾来。 不一会儿,村长家周围便看不清人影了。 第二十三章 群盗奔入棠溪来 持剑之人眼看雾气四起,忙喊道:“父亲小心!” 棠溪村长咳了一声,说道:“无妨碍。”话音刚落,又开口急喝:“小心藏兵!” 刚喊完,那持剑之人便感觉身边有风声响起,下意识转身一挡,一把门板一般的大刀正劈在自己剑上,自己吃不住力,在刀剑相交之际手中长剑脱手,人忙借势后退几步,空手挡在村长面前。 这一击棠溪村长看不见,只听得声音,便哀叹一声,说道:“轻灵丢了。” 村长儿子还未答话,只听得雾里窦猛的声音传来:“轻灵剑果然神妙,轻轻一挥,人便被剑带动了,不费劲便能出来这么大的力,不愧是我想了三五年的好宝贝!哈哈。” 听见窦猛嘲讽的话语,棠溪村长还未答话,村长儿子便耐不住了,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来,大喝一声:“见了轻灵神妙,我这卸甲你不试试?” 说着话,手中软剑一抖,剑声如浪一般,“铛啷”一声竖得笔直,剑身一挥,浓雾像是破布一般,竟被撕出一条口子,雾气顺着裂口缓缓散去。 这雾气本是药物所成,能避人耳目,窦猛又内功精湛,还擅长暗器功夫,修得眼精目明,故而取了此药,制成布袋,随时用来,掩敌耳目,对自己却无甚影响。 此时卸甲剑一过,药效竟层层散开,显然是剑上有什么玄妙!窦猛一阵错愕,呆滞了一下,又狞笑道:“哈哈,又一柄神兵!” 村长儿子怒道:“那你来取吧!”话音未落,卸甲已向前刺来。 窦猛还未惊慌,剑已刺来,慌忙提剑一挡,剑面硕大,轻松挡住来袭,村长儿子状若未闻,又向前踏了一步,手中软剑在巨剑上折了个弯,剑尖直擦在窦猛提巨剑的手指上! 窦猛吃不住痛,松开手掌后退两步,村长儿子把提剑的手又向前一伸,剑尖卷在巨剑把上,手一提,巨剑便被卷到天上,落在村长脚边。 窦猛堪堪止住退势,也不说话,两手随意地乱挥一气,竟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把暗器飞来。 薄刀,铁针,应有尽有。 村长儿子忙后退半步提剑一挡,谁知窦猛暗器刚出自身便退了开来,竟直接跳墙而走。 村长儿子挡过暗器,还未反攻便一下愣住,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冲着墙外大喊道:“胆小如鼠,还敢妄图染指棠溪神兵!” 正笑着,村长喊了一声:“令儿小心埋伏!” 原来棠溪村长儿子名叫王令。 王令听得父亲警告,持剑半挡自身,环顾周围,见无人来,说道:“父亲多虑,贼人已退了。” 村长摇了摇头,说道:“那彭雕神立军,咱们谁都没想到是冲咱们来的,这一下来势汹汹,哪会简单退去。令儿,咱村子安逸惯了,料想也挡不住敌人,这几日看着点,要是守不住了,你便去寻你师兄,千万别栽在这。” 王令正想说些什么长长志气,还未开口,便听得屋外传来一阵女声:“几日哪行?我天字军第一战,必须一日屠村,方显威名!” 王令闻声忙举剑挡在胸前,冲着声音来的位置喝道:“谁!露面来!” 却不见人,王令刚想再说句话激出敌人,后方房顶却突然一烂,赵崖心竟在这时持剑刺破屋顶,由上到下一剑刺向棠溪村长! 村长抬头见敌,竟一下劈叉,举起拐杖向上一顶,杖尖对撞剑尖,这时王令也舞了个剑花刺来。 赵崖心见状,忙挺剑一用劲,借势在空中一个翻滚落在地上,站定后也不进攻,竟倒持宝剑冲村长拱了拱手。 “师父老当益壮,不让当年。” 村长撑着拐杖站起身来,还未答话,王令便抢先道:“赵崖心!我父待你如亲子,养你十余年,教你武技,你却杀了我母,盗了日逐!今日我必杀你!”说着,便挺剑刺来,手腕抖动,还在防着赵崖心后招! 赵崖心见状也持剑刺来,剑尖对撞剑尖,两人都不收手,王令抖了下手腕向前一步,软剑粘着赵崖心的剑,打了个弯直刺赵崖心手指。 棠溪剑技,也有其值得称赞之处,这一剑而过,虽不及大海寺武功之浑厚气势,也不如彭家绝学之形神独到,却自有一分精神,剑出,一层叠着一层,只这一剑之后的变招,便不止三五式。 如海棠花般怒放,又似溪水般长流。 赵崖心也不收手,同样向前一步,手腕一抖,左手伸向剑下,手中剑上突然落下一个黑影,正落在赵崖心伸出的左手,黑影落在手上,竟然是一把和手中剑一模一样的剑! 赵崖心持了左手剑,右手一收力,王令软剑失了搭架,猛然挺直,刺向赵崖心身后,可赵崖心左手中剑已将碰到王令! 王令见状不慌不忙,右手向下一沉,一剑斩向赵崖心脖颈,竟是要拼个同归于尽之局! 赵崖心见状也无甚反应,劲力不停,好像真要拼死! 赵崖心剑尖离王令腹部二指距离之时,王令先耐不住,后退一步欲躲其锋芒,手中剑也离了赵崖心脖颈。 赵崖心得势,手中剑一抖,两剑连攻,直打得王令狼狈避让。 日逐双剑,如日逐月。 王令一下后仰,堪堪躲过一剑,还未起身,赵崖心已形后退一步,和王令拉开距离,这才持剑当胸,两手一合,两剑合一。 “师弟这下腰功夫也精妙了许多。” 王令此时已然站定,也不进攻,说道:“哼,叛徒也配夸奖王某!” 赵崖心摇了摇头,看着村长说道:“你们敝帚自珍,又有何意义?” 王令还欲答话,村长举起拐杖虚拦了一下,笑着开口道:“心儿,你还是这样。” 赵崖心回剑入鞘:“师父,棠溪七剑如今已丢了大半,您还不知晓吗?咱们若是大开村门,广收门徒,剑哪会丢,又哪会到如今局面?” 村长却呵呵笑了笑,说道:“真不愧为师赠你的‘崖心’二字,你这颗心还真就像山崖一般,高而不近人情。咱们若是广收门徒了,哪会有这几十年安宁啊。” 赵崖心叹了口气,说道:“那还不如就烂在我手里吧,往后没了村子,开不开村门也就无所谓了。” 话音未落,日逐又陡然出鞘! 王令见状,喘了口气也持剑刺来,卸甲剑软硬随心,日逐又能以一化二,两人剑来剑去,皆是精妙的棠溪剑法。 村长捋着胡须看着二人相斗,眼神落下赵崖心身上时,满是赞叹之色。 终于,王令吃了日逐一挑,左手不自然的扭曲,好像被挑断了一般。 村长见状,忙向着王令走了两步,赵崖心见了却叹了口气,取下别在腰间的剑鞘,还剑入鞘,抱着剑就这样看着。 村长还未走到王令身旁,窦猛便凌空飞来,一拳向着王令锤来!王令躲闪不及,眼看要被锤到,村长忙掷出拐杖。 拐杖堪堪打开窦猛的拳头。窦猛被拳头带着,在空中从左往右一个转身摔在地上,村长却好像被刚才窦猛转身时的拳头打中,右脸好像挨了一拳,直楞楞倒在地上! 一把薄刀镶在村长的脸上,在太阳底下还反射着光芒。 窦猛摔在地上,借势又一个翻滚站起,仰天长啸起来。 “哼,再来啊!” 村长躺在地上,右脸被薄刀划地烂出牙床,嘟囔着说道:“令儿去投奔你师兄!速去!” 听见这话,王令还没反应,窦猛便一脚踹向王令,二人离得稍远,这一脚明明踹空,王令却好像被踹到一般,刚躬起身子便又“扑腾”倒在地上,震起一片土尘。 这次村长才看出来,窦猛的鞋子里竟藏着不知多少暗器,怪不得他的脚如此之大。 王令吐出一口血,看了看赵崖心,又扭头看着村长,还未出声,村长便喝道:“走!” 话音未落,村长手中拐杖已猛地掷出,斜斜插在王令身下,只一弹,便把王令弹飞出去,再不知踪影。 棠溪剑法,果有独到之处。 村长见王令离去才放下心来,看了看赵崖心,赵崖心毫无反应,只是冷漠地盯着自己,村长这才嘿嘿一笑。 “心儿还是念旧。” 话音未落,窦猛又要上前,村长忙就地一滚碰到拐杖,接着长臂一展,竟从拐杖中抽出一柄细长的剑来。 “您也失了配剑了。” 村长听得赵崖心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还有心思转过头笑道:“没丢,给你们大师兄带走了。” 这话一说完,村长竟先窦猛一步动起手来,一瞬间场中剑啸不止,肃杀之气渐浓。 这棠溪村长虽年近古稀,但手法自如,长剑如浪潮一般,一剑接着一剑,竟似拨水不进,打得窦猛节节败退。 赵崖心默默看着村长的临死反扑,嘴里自顾自地嘟囔着。 “这是您教我的第一招。” 村长横剑一打,又打出窦猛几道鲜血。 “这是那年您给我的出徒奖励。” 细剑旋转,挡住窦猛的几柄薄刀。 “这是您送我配剑时教我的。” 窦猛也似打出了血气,猛地伸手探进剑圈之中,竟要一把抓住村长的脖颈。 “‘背靠河溪’!师父,我没忘记。” 村长竟似已不在乎生命一般,细剑竟不加以回避,还旋转上探上前去。 手终究快不过剑,一道血线飞扬,窦猛的左臂竟被生生斩了下来。 “师父,您对我好,我都记得。但您错了!那就让我来承担一切罪责,留住棠溪美名!” “唰!” 一剑声势浩荡,直向村长而来,村长慌忙回头,却看到赵崖心已持剑呆立,两眼含着泪水。 村长背上,被薄刀铁针扎得像只刺猬一般。 窦猛喘着气,恶狠狠地瞪着赵崖心,赵崖心视若未见,看着慢慢躺倒在地上的村长失了神。 待到村长慢慢失了所有力气,赵崖心才回过神来,冲着咬着牙盯着自己的窦猛说了句:“轻灵归你了,比你一条胳膊值钱。” 第二十四章 乌鸦振翅亦难飞 田星原一行人还在路上。 顿不文刚和杜世闲没话找话说了一路,此时也找不到话题了,安静了一会儿,又冲着三人道:“那棠溪挺出名的,不知道有什么厉害人物没。” 钱根见无人答话,便开口说道:“棠溪是方圆数十个村子的市场,有的也就是大家都遵守的规矩,哪有什么厉害人物。” 顿不文噘着嘴说道:“那就只剩拾些财物去了?” 钱根笑了笑,还未答话,田星原扭头说道:“这些财物可都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那棠溪村,最出名的有棠溪七剑和棠溪神,要能拿到一样,不说自己能借此增些实力,就是拿去卖都能换个一世富贵。” 顿不文咂咂嘴,问道:“什么玩意?” 钱根像是来了兴趣,接过话说:“棠溪七剑,是七把各有所长的神兵。具体能力不知道,就知道那赵崖心手里就有一把,叫日逐,号称无所觅踪,棠溪村里还有一把以小博大轻灵剑,别的五把就不知道了。那棠溪神是个机关傀儡,不知有什么效用。” 顿不文听见,想了想,说道:“啥都不知道你说个什么劲?” 这时,杜世闲说道:“我曾听浩影哥说过,那棠溪七剑还剩一把在村里,叫卸甲软剑,那软剑发出的声音能损伤药力,当年咱村里有个人在棠溪,招惹了个使毒的,身上中了毒,都被郎中诊为只能等死了,最后被人用卸甲剑一弹,那中毒之人便活蹦乱跳了,端得是精妙绝伦。” 顿不文“呃”了一声,说道:“这么厉害?那要是咱们打完仗回去治伤时,人家拿到医馆里乱敲一通,咱们不就任人宰割了?” 田星原笑着说道:“等咱们到了地,那把剑的主人肯定都死了,还怎么拿到医馆去宰割咱们?” 顿不文也笑了起来,说道:“参将大人果然好算计,咱们安安稳稳摸点钱物就够了。” 钱根这时突然说道:“你们先走,我去撒泡尿,走慢点,我等会追过去。” 田星原撇了撇嘴,也不答话,杜世闲笑了笑,顿不文冲杜世闲说道:“咱们快走,等会让他一个人进棠溪去哈哈。” 说着话,三人继续向前走去。 钱根向右方树后走去,靠着树根撒了泡尿,又慢慢系好裤子,才开口道:“快点说。” 四下空无一人! 然,钱根旁边的树干里发出一阵沙哑的声音:“棠溪神搞到手了,机关还在,你等会小心着点。” 钱根倒是见怪不怪,说道:“老时,你这无利不起早的主儿,就来跟我说这些?” 树干里笑了笑,说道:“哈哈,你还真机灵。” 话音未落,从树梢上落下一个布袋,正砸在钱根手里。 钱根晃了晃袋子,树干又发出声音:“地底百十丈挖出来的精玉,就十颗大个的,都在这。” 钱根笑呵呵地说道:“这边几十个村子里,玉器流通吗?你给我这个,能值几个钱?” 那树干里又发出声音:“你又不是死在这里了,别压价了。我给你这个,你帮我把钟衣做了。” 钱根眯着眼,回道:“同室操戈啊。你俩怎么了?” 树干里沉默了一会儿,又发出声音:“嘿嘿,他现在带了一支队伍耀武扬威地,我看他不忿。” 钱根撇撇嘴,说道:“为什么找我?” “他没见过你,你又能弄死他。” “你这么确定我比他强?我也没见过他,我都不一定碰得到他。” 树干里又发出一阵声音:“你加入这劳什子军队,前头肯定碰到他,碰到了就知道了。你还能拿他的人头找彭雕神换点钱,何乐而不为啊。” 钱根也不答话,自顾自地提上裤子,走向小路,待到人要拐弯之时才开口道:“我看看吧。” 杜世闲三人走到棠溪村口,此时这里已是遍地狼烟,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很多尸体,路边的房子被洗劫一空,有的甚至还被点燃了。 顿不文见此情景,说道:“来晚咯,什么都没啦。” 田星原倒是乐呵呵地笑道:“这一地,不都是咱们杜千户能用的吗?” 杜世闲见到一地残尸,感到有些不忍,此时听到田星原的话,不忍之意竟消散不见,乐呵呵地回答道:“这些废物,我可不用。浪费我的赶尸药。” 顿不文听见杜世闲回话,悻悻然地不吭气了,田星原倒是高兴起来:“那咱们去找点好东西。” 几人正说着话,三人左手边的屋子门无风自开,门里面,正对着一张椅子,此时椅子上正坐着一人。 此人身罩黑色大袍,袍子甚至要把椅子盖完,这人的肩膀上,还立着一只乌鸦,乌鸦正盯着几人。 杜世闲看着这人笑了笑,也不回头,便小声说道:“影哥儿的门客,学了彭家驭兽之法,自己人。” 杜世闲和身边人介绍过了这人,便笑着拱了拱手走上前去,还未和眼前之人打个招呼,那人倒先开口了,语气沙哑,浑似故意压低了嗓子一般。 “这有好的,你想不想用?” 话刚出口,肩上乌鸦已飞向几人,罩袍底下也乌央乌央涌出乌鸦群来,中间一只速度极快,直楞楞地冲杜世闲抓来! 杜世闲忙往后一躲,哪知昨晚太过劳累,今日这一身酸软的骨头根本反应不过来,眼看那乌鸦的爪子已然要抓在自己脸上! 杜世闲躲无可躲,心下已准备着脸上被抓一道了,便闭上眼,怕这一爪抓瞎了自己的眼,眼睛刚闭上,耳边便“忽”地一响,紧跟着感觉身体一动。 杜世闲忙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这一眨眼功夫竟离刚才站立的位置已有十余步远了,唬得杜世闲“呀”了一声。 这时,顿不文的声音响在耳边:“别呀了,你可欠我的人情啊。” 杜世闲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谁挽着,听闻顿不文的声音后忙向右边一看,微微喘起气来的顿不文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这顿不文好俊的轻功! 杜世闲忙回了一句:“谢了。”还未再说些什么,便听见“噗楞楞”的声音响起。 杜世闲忙看向前方。前方刚才自己站立的位置现在竟然遮天蔽日的全是乌鸦,田星原在里面只偶尔露出几缕淡黄色纱袍的颜色,其余的便只有乌鸦的黑! 杜世闲一下心急,脚下踏着百花羞步法便要上前助阵,哪知两步踏出身子便一个趔趄,人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顿不文在身后暗笑一声,便一闪身走向前去,人到杜世闲身前十余步时才有话音传来。 “你看好自己,我去帮手!” 杜世闲闻声站定身形,还没暗自懊恼一番自己,便被顿不文的轻身之法吸引了所有注意。 他这步子也不知怎么迈的,往往向前一蹬,身子竟向旁边挪去,偶尔两脚一打,身子还能左右辗转,仔细看,这已经几个呼吸的功夫过去了,他的脚竟还未沾地! 这人的轻功一展,好像凭借清风一般,实在是生平仅见。 杜世闲正赞叹着顿不文的轻身功夫,忽然眼前闪过一道光来,杜世闲忙循着光看去,田星原竟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柄短匕首来。 这匕首虽只有两掌大小,但匕刃直楞楞地,倒像把剑似的。 田星原武功平平,这匕首却好似神兵,只一挨着乌鸦,便能把乌鸦斩成两截,虽说在乌鸦群中略显狼狈,但靠着这短匕,一时间这乌鸦群还正奈何不得她。 乌鸦群涌,顿不文虽轻功精妙,但也和田星原汇集不得,田星原力气不强,这一会儿已狼狈不已,杜世闲局外人看着,心知乌鸦群马上就要制敌,一时间有些急躁起来,可又无可奈何。 屋里那人也好似等的有些急躁,随手一摆,一股硝石味道散在场中。 杜世闲正疑惑着,忽然一只乌鸦窜进了硝石味中,竟突然炸裂开来,碎肉溅到别的乌鸦身上,还能引得其余乌鸦尽皆炸开。 不一会儿,这里就像是放起烟花一般,血肉伴着黑烟,铺满了整条街道。 杜世闲已看不清场中二人,心急之下正要强自上前,忽然听到场中传来顿不文的惊呼声。 “你可来了!” 杜世闲一愣,还未出声询问,一个胖硕的身影便凌空跃起,直冲屋里而去。 杜世闲在后面看着,这胖身影正是钱根,此时钱根背后已是衣衫烂尽,黑黢黢地一片。 杜世闲正想着,屋里之人已破窗而出,踩着不知名的步法便要逃去。 杜世闲忙大喝一声,几步上前便要拦截此人,谁知两腿乏力之下,竟趔趄到了这人身前,胸腹大张,似是来寻死一般。 杜世闲还未站定,那人已一掌拍来,掌风凛冽,便是杜世闲完好之时也不敢以肉身对上。 危难之时,杜世闲下意识地一掌拍出,竟用上了灵犀掌法,真气翻腾,像是要吹响铃铛似的。 杜世闲一掌既出,心下叫苦不迭,自己到底怎么想的?这灵犀掌拍去,虽说自己真气催动之下,定能先攻到敌人,但眼下自己浑身无力,这一掌有什么用? 难不成还能听个响不成? 杜世闲正想着,一掌已按在了这人胸前,这人微微收腹,又用力一顶,果然脚步不动便挡住了这一掌。 杜世闲只觉得掌下有东西硌着自己,还未再有动作,竟先听见了熟悉的声响。 “丁零当啷。” 第二十五章 棠溪黑剑响凤歌 “丁零当啷。” 声音虽颇为熟悉,但聒噪得杜世闲有些烦躁。 杜世闲还未动,眼前之人已先动了,两手同时摊掌推来,直欲按在杜世闲面门。 杜世闲浑身乏力难以动弹,只觉得眼前掌风凛冽,像是数九隆冬的刺骨寒风一般,直刮得人脸面生疼,风声太狠,吹得杜世闲睁不开眼。 这一掌挨中,自己非得烂出牙床来,要是让田星原见到了自己的惨样,自己以后怎么办呐? 杜世闲正想着,忽然脸前风力一失,忙睁眼看去,眼前之人变得肥胖了许多。 杜世闲忙扭头看去,那人不知怎地,竟被钱根一下撞出这么远,自己扭头看来,这人还在天上飞着。 眼看这人要砸在地上,前方顿不文先站了过去,待到这人将将落地之时挥手一抓,落手之力伴着那人下坠之力一下按去,这一爪直陷进那人胸口。 接着顿不文猛地一甩胳膊,竟一下把那人甩了开来,手里还多了一柄通体玄黑的剑来。 那人一下砸在地上,还未起身,田星原的短匕已按在了他脖子上。 “别跑啊小哥。” 说时迟那时快,从杜世闲闭上眼再睁开到此时不过几个呼吸时间,己方转危为安不说竟然反占上风,几人武艺各有精妙,惹得杜世闲羡慕不已。 钱根真的坚如磐石,出手之间,整个身子都能用来抗敌,顿不文更不消说,轻功卓绝,手法也快,出招之间竟还能在人身上摸出武器来,就连武功平平的田星原,刚才蹲身按匕的样子也颇为潇洒。 杜世闲还在想着,便听见那人在匕首之下叫了起来:“各位同袍,这次是我不对,我认输,是去找将军、元帅告状还是让我赔钱赔物,各位只管开口,我半个子也不还!” 钱根慢悠悠地走上来,开口道:“你能赔多少?” 那人见有的谈,忙开口道:“钱财宝物应有尽有,等回去我带你们去拿!” 钱根听闻撇了撇嘴,说道:“还以为你真能有什么值钱物件呢。”说着竟扭头走开。 那人一惊,忙大声喊道:“兄台别不信,乌某真有钱物能入眼!” 这时却没人再搭理他了。 那人也不敢说话,只得缩着脖子环顾着几人,满脸哀求之色。 过了好一会儿,田星原才笑着看着这人开口道:“你那黑剑看着也不是凡品,刚才怎么不使剑啊?” 那人胸口被顿不文抓出的伤痕已不再流血,这会儿他脸无血色,什么都说了出来:“那不是我的剑,是棠溪七剑之一,我拿来想献给彭大少,刚才怕你们出手强抢,这才先出手的。剑给你们,换我一条活命。” 顿不文闻声晃了晃手里的剑,“叮铃咣啷”地响了一阵,这才开口道:“这是棠溪七剑?就是带个响?” 钱根看了看黑剑,又看了看杜世闲,这才开口道:“这是凤歌响剑,剑柄有机关,真气渡进去便会发出声音,这声音能响得人烦躁起来,也是个好玩意。” 一句话说完,见众人都看着凤歌剑,也无人接话,钱根撇撇嘴又开口道:“杜兄若是使上这柄剑,还能用来赶尸了。” 这句话说得顿不文恍然大悟,忙几步上来把剑递给杜世闲,还谄媚地笑道:“正是,正是!杜兄真是这柄剑的良主。” 杜世闲一时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结过剑来,仔细看去,这剑柄刃同色,漆黑地,也不反光,除了拿起时有声音之外,也没什么不同之处,刚才那惹人烦躁的感觉,只需真气一转便可忽略不计,这剑好像只是奇淫技巧一般,也无甚厉害之处。 杜世闲结过剑来,还未开口,只听见“啊”得一声,唬得杜世闲忙闻声看去,田星原的剑不知何时已插进了那人脖颈里。 “来,有了新配剑,不得试一试?” 这剑一触便响,用作配剑,还真是有呼告众人之用,自己若是个高调性子,配这剑还真是适合。 不过心上人的话,杜世闲还是不忍拒绝,几步跑上前来,浑身掏了掏,好一会儿才摸出掉进腰带的赶尸药来。 棠溪村一个看似寻常的屋子里,此时客厅的地板已然坍塌,漏出一个地道。 地道前一男一女在说着什么。 男的开口道:“下面是什么咱俩就乱下?那俩千户你要带着,现在让他俩探探路也好啊。” 女的“哼”了一声,说道:“彭浩然!现在你就回答我,是你打头阵还是我打头阵?” 原来是彭浩然和李戮二人。 彭浩然许是用猿猴习惯了,这次出门就带了只小猴子,猴子手里握了根木制的棍子,彭浩然手里也拿着根木根。 彭浩然用手中棍子敲了敲李戮背在背上的关刀刀把,说:“准备好吧。” 小猴子率先跳下地道,彭浩然紧跟其后,李戮笑了笑,拿住关刀也跟着跳下。 李戮还未落地,便听见一阵风声,此时地道中伸手不见五指,李戮只得下意识举刀一挡,“亢”得一声,不知被什么撞到,单手拿刀吃不住力,刀身直砸在自己身上,带着自己飞撞到背后墙面,墙应声裂开! 墙面裂开,透出了昏暗的光,李戮得了光明,在空中一个空翻稳稳落在地上,便看到彭浩然和小猴子举着棍子盯着前方,地上三三两两掉着几根断箭。 李戮四下看了看,说道:“没人,是机关,往这走。”说着,便往墙面裂开的地方走去。 彭浩然扭身跟上,说道:“这什么人的家?还有地道,这地道两排还嵌着夜明珠,倒像有宝贝的地界。” 这时彭浩然看到墙面上还有些看不太清的画,又问道:“这画的什么?一个金色光头男人,背上还有那么多手臂,还画着个头发盘成一团的男人,手里拿着根戒尺,这都什么啊?” 李戮回答道:“不知道这有什么。墙上画的应该是棠溪村的过往吧。” 彭浩然更加疑惑,问道:“棠溪村不就是个市场,还有什么历史吗?” 李戮不耐烦地回道:“别问了,等咱们军队打出这片山脉,这里有什么你也都不用知道了。” 彭浩然悻悻地说道:“棠溪村地道里画着个光头,像是个僧人,这棠溪不会还和大海寺有关系吧?” 彭浩然见无人应答,又没话找话地说道:“咱们这山脉,也不知方圆几里,想要出去,可不知哪一年了,要是那么好出去,这里还会没有山外的消息吗?我看呐,根本没什么山外,这就是整个天下了。” 李戮没好气地“哦”了一声便不再开口,彭浩然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说话,边走边打量起墙上的壁画来。 最开始的一张是千手的人和拿戒尺的人对站。 第二张便是两人对打。 第三张是两人都受了伤,身旁有许多和自己同样装扮的人围着。 第四张是一个正常人一般的金色光头,和一个和刚才拿戒尺的人同样装扮,只是没拿戒尺的人。 第五张是这二人跑开。 第六张是这两人围着一个大鼎。 第七张是鼎里飞出来了什么东西,画着这东西的墙体已然脱落,裂块周边只是画出的光芒。 第八张是这两人死在了鼎前。 第九章是一个人的背影,旁边一个和这人差不多高的背包,这人的面前是一片村子,村门上写着“棠溪”二字。 后面应该还有两幅图,可是墙面已然断裂得不像样子,看不清是什么了。 不知走了多久,两边的墙壁上也只剩秦砖和裂纹,彭浩然小声嘀咕了一句道:“也不知这是个什么东西。” 李戮显然也看到了这些图画,说道:“不知道,应该是个宝贝。” 彭浩然还未回话,脚下刚踩到的砖头向下一动,两边的墙面上“铛啷啷”射出些箭来! 李戮见状忙举刀应对,两腿交错,好像箭一飞来便要跳起,可是箭还未触及面门便停在了空中! 彭浩然的笑脸从箭后探了过来:“没吓住吧?” 李戮看着彭浩然手中木棍上插满了箭,心下感叹了一句大家子弟果然好身手,却也不夸奖彭浩然一句,只撇了撇嘴笑道:“傻样子。” 话音刚落,二人便感觉到地面一阵震动,好像这条小道就要断开! 还好这时二人已然走到了小道端头,都看到前面是一个庭室,李戮说道:“快跑,去前头。” 说着话,二人便向前跑去,身后的小道便块块碎开,不知掉到哪里。 二人跑到庭室中,这里安安稳稳地,二人便缓了口气,还未开口,便听得前方一阵怪异的声音:“打扰棠溪之神,不可饶恕。” 二人忙闻声看去,刚抬起头,便是一刀劈来,二人向两边就地一滚,再抬起头,这才看到前方竟是一支百人左右的军队,此时的军队晃动之下全身掉灰,应是在这站了很久。 彭浩然见状大喊道:“抱歉,我们不知这是哪里,勿闯了来,这就回退。” 可前方军队却不答话,列队跑到二人身前,阵仗散开便是乱刀劈来! 刀身带锈,却威势不减! 第二十六章 捷足先登棠溪神 乱刀劈来,彭浩然二人只得慌忙躲开。 李戮边打边退,退到墙边后一脚蹬在墙面上,整个人借势跳起,在空中反手一刀从上劈下,直直劈在一个军人头顶! 那军人的头部裂开,整个脑袋却是空心的,看似铁木混制,李戮见状忙大喝一声:“是傀儡!” 彭浩然听见声音,还未开口回话,眼前又是一刀斩下。 彭浩然平日习武,多以驭兽主打,自己躲在后面施放暗器,往常和人对攻,也不失为好手段,可此时面前机关傀儡坚硬,暗器无用,小猴子也打不退敌人,只得乱躲一气。 得亏彭浩然还学了一手轻身功夫,辗转腾挪之下,虽被锈刀劈烂了衣衫前摆,但所幸还未负伤。 李戮关注着彭浩然,见彭浩然被划破衣角时一下分了心,被一个傀儡抓住破绽一刀斫了来,李戮忙向旁边躲开,却没躲过,腰部间被划了道血印。 这一下吃痛,李戮大喝道:“砍了!” 这句话像是鼓舞了自己的士气一般,李戮的动作也随之迅猛起来,刀刀大开大合,竟然杀得傀儡的包围圈扩大了些许。 李戮将包围圈杀开了些许,脚下不停,右脚一点整个身子向前窜去半空中关刀在身前画了个圈,身前的傀儡应声断开,上半身掉在地上,下半身还站立着,“吱呀”地叫个不停。 这关刀挥舞起来,一人的气势便压住了面前百具傀儡,刀刀气势磅礴,带着彭家功夫的影子,却又似是而非。 彭浩然看着李戮的武艺,心下感叹道,这李戮的武学倒与自家有些相似,她那武艺的创始人倒和自家有不谋而合之处,还真是缘分呐。 只是李戮的刀法杀伐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出刀必有所用倒是比自家武艺要刚猛许多。也不知李戮一介女流之辈,如何能把这种功夫使得如此精妙。 彭浩然在这天马行空地乱想,李戮却是身形不停,步步都是前冲之势,傀儡见李戮窜来都是持刀去挡,可每每刀还在举起之时便被李戮砍断,不一会儿这百人傀儡便只都只剩下半身立在地上。 这边杀完,李戮披散着头发,拄着关刀大口喘息,彭浩然倒是没费太大力气,只是挡着傀儡的攻击等李戮来杀,傀儡的攻击力道也不大,这一场下来彭浩然也没费什么力气。 此时战斗停歇,彭浩然跑上前去,持着木棍把半身傀儡一个个戳倒,见傀儡都不再动作,这才放下心来,对着李戮说道:“现在怎么办?” 李戮没好气地喘着粗气说道:“什么怎么办,找出路啊!” 彭浩然只得悻悻然四下乱看起来,绕过只剩半身的傀儡群,在这密室中四下勘察起来。 石桌,石椅,桌上还有杯壶碗盏,同样都是石头做的。 这不会是个石头人的寝室吧? 彭浩然没来由地起了这么个念头,又自觉可笑,甩甩头,想要把这可笑的念头甩掉。 脑袋一甩,正看到前面的石墙上有字。 “余浸淫傀儡之道数十年,所作珍奇傀儡无数,偶见一宝,集天地精华! 余得来,借此于三十万里无名山脉立村,以余之名,命名棠溪村,此宝余命之名为棠溪之神。 此地高人难见,余借棠溪之神为尊,得享天年。余之儿孙,却未有擅使傀儡之人,故此将棠溪之神随余埋入地下! 余之陵墓,自此需为余家后辈之传说,日日传颂余之言。 即余之后辈,若有携傀儡得破余隧道机关,又破百机阵者,得棠溪之神! 得棠溪之神者,为余亲传,必为棠溪村首,万人之上!” 落款是笔势峥嵘的“赵棠溪”三字。 彭浩然照着石墙上的字念完,咂摸着说道:“这么大面墙,不会是个石碑吧?那也太夸张了啊。” 李戮却走上来一巴掌拍在彭浩然头上:“这是棠溪神,咱俩可算是取了棠溪至宝了,你还在乎哪门子石碑石墙!” 彭浩然不解,问道:“棠溪神是什么?” 李戮皱着眉,略带疑惑地说道:“你彭家不知棠溪神?” 彭浩然撇撇嘴说道:“我又没了解过这些。” 李戮笑了一声,也不再嘲笑彭浩然:“这棠溪神是一具傀儡,说是几百年前的产物,见之便见天下精妙技艺,用之能现天地之威,不过谁也没见过。只知道这棠溪村百年前传下来的棠溪七剑,就是前人看着这棠溪神参悟出的手艺,咱们这可赚大了!” 彭浩然呵呵笑道:“那可好,咱俩学学那什么精妙技艺,也能混个将军当当。” 李戮嗤笑一声,便要推动石墙,谁知石墙浑似不动。 彭浩然见状笑道:“这果然是面墙,哈哈,你还想推倒这墙吗?还是找找机关吧。” 一句话说完,彭浩然刚转过身子,想要寻觅机关来,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巨响。 彭浩然忙回过头来,碎石伴着烟尘中,正扭着脖子发出声响的李戮半抬着头,挑衅似的冲着自己发笑。 这女人,真是好汉子。 彭浩然忙缩了缩脖子开口道:“女中豪杰,武艺卓越,真厉害。” 李戮也不答话,“哼”了一声便踏过碎石,彭浩然忙碎步跟了上来。 石墙后面只是一具棺材和一张床,床上躺着一具骷髅,不出意外应是棠溪村的建造者,那名号为“赵棠溪”之人。 死人躺在床上,旁边还有棺材,这棺材里的棠溪神倒比自己入土为安还重要吗? 彭浩然揶揄了赵棠溪一把,却不知这赵棠溪所想,便是自己死后,身上抹着药物,能使自己死后还栩栩如生,正好躺在床上接受后人膜拜,把傀儡放在棺材中,寓意“傀儡是死物,后人多多参拜前人”。 可世事无常,棠溪村千百年也经历过血腥,现在村长也早已不是赵棠溪后人,尸体和傀儡被赵棠溪后人搬到地下时也自顾不暇,损毁了药物,使得赵棠溪只剩下骷髅,这些倒不是赵棠溪能想得到的了。 更何况,来取棠溪神的,正是要把棠溪村灭村之人。 李戮走上前来,看着床边的棺材却是棺盖半掩,里面却空落落的。 彭浩然也走了过来,看着棺材说道:“这傀儡多大啊?这漏半截了还没见东西呢。” 李戮也疑惑着说道:“不知道,推开看看。”说着,手搭在棺盖上一使劲。 棺材纹丝不动。 彭浩然见状“嗤”得笑了一声,李戮挂不住面子,大喝一声,脖子上布满了青筋,两手横推棺盖,竟慢慢把棺盖推开! 这人到底是怎么修炼的?便是男子,也难练出如此大力功夫吧! 彭浩然心下惊讶李戮的劲力,嘴里却假模假式地赞叹道:“厉害,力大无比啊。” 李戮推开棺盖,也不搭理彭浩然的揶揄,翻了个白眼便向棺材中看去。 棺材里却还是没有傀儡,只有一张布条,上面写着字。 “花间会时味先至。” 李戮大怒,两眼通红,牙咬得“咯吱”作响,恶狠狠地瞪着这张布条,像是要择人而噬的猛兽一般。 彭浩然见状怕李戮迁怒自己,忙开口说道:“李参将,咱们还是先找条路出去吧。” 李戮也不答话,咬着牙看了看彭浩然,终是没有对彭浩然怎样,只是愤怒的半跪下去,“哈”得一声,一拳锤在地上! 地面应声龟裂开来,不一会儿竟然渗出水来! 彭浩然见状,以为李戮心里落差太大,这一下受不住将要疯掉,正欲开口劝阻一番,却听见李戮说道:“这墙不深,你躲开,我开条路。” 彭浩然这才松了口气,忙往后退了两步。 李戮慢慢把手中的关刀背回背上,身子慢慢紧绷起来。 待到衣服都被肌肉撑得鼓起来后,李戮慢慢蹲下身子,“呵”得一声整个人跳起,欲跳到天顶时右拳一拳锤出! 天顶顿时裂开,虽未完全破裂,却只有薄薄一层满是裂纹的泥土遮着,已有阳光透了出来。 李戮也被这一拳的劲力反震回来,直直砸向地面。 彭浩然在李戮跳起时便摆好了架势,此时见李戮飞落下来,彭浩然忙向其跳去,在半空中拦腰抱住李戮,又随着力道飞到墙边,踩着墙面走了几步才止住去势,旋转着落回地面。 二人刚到地面,李戮便一使劲挣脱了怀抱,彭浩然这才发觉尴尬,一使劲二人都安静下来。 天顶里吹进了风,吹得李戮的发梢飞扬起来,一下打在彭浩然的鼻尖,惹得彭浩然张开了嘴,正要一个喷嚏打出。 李戮忙后退几步,也不说话,自顾自地紧绷起筋肉来,欲要在来一拳。 彭浩然见李戮拳上渗血,再不舍得让李戮出手,忙上前拦住她:“我来,让你看看我‘落羽决’的暗器手法。” 李戮正要说些暗器打不破墙壁的话,彭浩然已开始了动作。 他一下把手中木棍折断,握着手中转了转,也不见如何起势,两手木棍突然飞起。 半截木棍横打在天顶的缝隙处,还未下坠,另半截便直直飞了过来,棍尖顶着头半截木棍,只一撞,天顶的缝隙便大了些。 两截木棍正要落下,彭浩然已踩着墙壁攀了上来,伸手一掌按在木棍的另一头,直把两根木棍都按出了天顶,天顶的缝隙也有了人头大小。 一下破开天顶,彭浩然正要落下,李戮却突然一下跃来,踩着彭浩然的肩头又一蹬,肩背冲上,一下撞了出去,又回手一掏,竟把彭浩然也拽了出去。 好俊的功夫! 好默契的配合! 第二十七章 彭家兄弟欲相残 杜世闲自得了凤歌响剑之后,便对些金银财宝的也不上心了,加之如今神困体乏的,只想找个地方歇息歇息。 可身前三人却是气势高涨,恨不得踏遍棠溪村的每个角落。中午吃罢了干粮,杜世闲终于撑不住了,和田星原告了个罪,便躲进了路边一个破败的小屋子里,捧着凤歌剑沉沉睡去。 忽然,杜世闲从梦中惊醒,眼前竟有一人在冲着自己发笑。 “你醒啦!” 杜世闲慌忙坐起身来,防备着看着眼前这人,却又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这人杜世闲识得,是一彭家子弟的门客,名唤陈大动,擅使一把二人多高、两人合抱粗细的硕大兵器,端得是引人注意。只是这人行为处事太过乖张,是也没什么近人。 杜世闲一见是他,忙笑问道:“我在这睡一会儿,解解乏,陈兄还来吓我。是有事吗?” 陈大动笑呵呵地点了点头,一把从背上扯过那硕大兵器,往地上一拄:“你觉得,你们彭家谁最厉害?” 杜世闲本想反驳一句自己不是彭家人了之类的话,还没开口,又想到眼前之人的性子,也不再反驳,只一笑道:“最厉害的嘛,当然是彭雕神了。” 陈大动忙三两步走到床边,两手按住杜世闲的肩膀道:“不是,不是,我是说你们这一辈的。” 杜世闲看着他那硕大兵器无人扶碰,立在地上摇摇欲坠的,直要砸在床边,忙缩了缩两脚,生怕他不管不顾地,让兵器砸到自己,这才顺着他的话风开口道:“那应该是影哥儿吧。” 陈大动摇了摇头道:“彭浩影野心甚大,总会破出家门的,不当说,不当说。你再想想。” 这人还真是敢说。 杜世闲忙四下张望一番,见除自己二人之外再无声音,这才开口道:“那除了影哥儿的话,我觉得是浩然吧。” 陈大动又摇了摇头,一屁股坐在床边,挤得杜世闲往里挪了两步,直贴在墙上。 “彭浩然武艺不高,人又软糯得紧,不当说,不当说。你再想想。” 这人是来评判彭家子弟来了? 这几句话说完,杜世闲已有些烦躁,谁知他准备闹什么幺蛾子。 杜世闲不想再顺着这话题聊下去,便开口揶揄道:“那定是慧眼识君的浩恒了,性子又好,武功又卓越。” 陈大动这才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挺直了脊梁说道:“不错,你还是有些眼光的。” 杜世闲腹诽了此人几句,这才问道:“不知陈兄和我说这些,是因为什么呐。” 陈大动闻声往杜世闲这边挪了挪,又趴到杜世闲耳边,这才小声说道:“恒公子厉害在哪你知道吗?” 杜世闲摇了摇头,还没开口,陈大动又道:“你肯定不知道。恒公子少年老成,你们彭家子弟还都只知道兄恭弟睦呢,恒公子已经明白,兄弟这种关系,还是越少越好了。” 这句话听得杜世闲心下一惊,正要强问一番,却又顾及眼前之人的武艺,只得虚与委蛇道:“浩恒就是想想,他还有什么动作吗?” 陈大动“嘘”了一声,左顾右盼了几下,这才小声说道:“恒公子已经挖好了坑,只等彭浩然去跳了。先杀彭浩然,再逐彭浩影,别的像你们这些个,一没能力,二不受宠,也就没什么顾忌的了。” 这还了得! 杜世闲忙问道:“他准备对彭浩然怎么样?” 陈大动摇了摇头,只“嘿嘿”地笑着,也不回话。 杜世闲这才压制住情绪,轻声笑道:“我看啊,浩恒的本事,也不能对浩然怎么样。” 陈大动这才厉声说道:“有我们几个,恒公子还做不掉一个彭浩然吗?” 这次换杜世闲摇摇头不说话了。 陈大动恶狠狠地看了杜世闲一会儿,这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站起身来,扶住自己那硕大的兵器一拉,竟从中拉开一个门来。 陈大动躬身入门,“呼啦”“呼啦”地扒出一堆珠宝玉器,看似是棠溪村的财物。 待到兵器里的财宝都被挪出来之后,陈大动这才开口道:“你进来,我给你看看我们准备怎么做,让你眼见为实!” 这里有东西?杜世闲一念及此,忙一躬身钻进兵器之中,黑布隆冬的,什么都看不到。 杜世闲正要转身问话,忽然陈大动一把关上了门,接着杜世闲便感到这硕大兵器动了起来。 有诈! 杜世闲忙一下抽出凤歌剑,正要破开这兵器,忽然听到陈大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别说话,我带你去看看,你要敢坑一声,我就当你是偷偷潜进来了,非得伙同他们杀你灭口不可!” 杜世闲忙还剑入鞘,想了片刻,便盘膝坐定,全身巡游起真气来。 这陈大动性子乖张,定是以为自己不信任他,要带着自己偷听彭浩恒他们谈话,自己要先把身体状态复原,待会儿无论是打是逃,也好有个计较。 想到这里,杜世闲也不再反抗,默默坐定,烟海功巡游全身,慢慢消除着自身的疲惫。 陈大动这一走,不知走了多久,杜世闲只知早出了棠溪村,外面好久都没有人声了,也不知是在哪。 忽然,杜世闲整个身子飞了起来,一下变故唬得杜世闲忍不住要叫出声来,声音未起,杜世闲自觉身子一顿,又好好地坐了下来,外面也随之传来一声落脚之音。 这人的轻功好差。 杜世闲腹诽了一句陈大动的轻身功夫,心下已然明白,这是陈大动带着自己纵跃了一下。刚想到了,杜世闲又接连不断地飞起、落地、又飞起,直晃得杜世闲头昏脑涨的。 此地定是哪里的悬崖峭壁,杜世闲想着,心下有了大概计较,从这时间来看,加上陈大动的轻功如此差劲,此地应是棠溪后山,只是不知道为何陈大动从山的背面上来,明明前面的路更好走啊。 杜世闲被陈大动带着又一次高高跃起后,忽然外面有了人声,陈大动这次落地,总算不再跃起,外面也随之传来了声音。 “百兽俯首!” 杜世闲一愣,这是在对暗语?可陈大动脚步不停,也不说话。 突然,杜世闲在兵器中感到一阵晃动,晃动停止后,陈大动也不动了。 “干嘛!” 先前对暗语的声音再次响起:“陈老彪,对暗号。百兽俯首!” 杜世闲感觉到陈大动的手臂挥动,接着便听到陈大动的声音:“你他娘的不认识老子?这劳什子暗号,一天一变,谁他娘的记得住!” 先前对暗语的声音这才笑着说道:“就知道你傻,记好了,今天的是‘百兽俯首,有恒无然’,赶紧进去吧。” 陈大动这才又动了起来,跑了一会儿,这才小声嘀咕道:“隔墙有耳,也不知谁傻。” 杜世闲坐在兵器中暗笑起来,心知这是来到了彭浩恒聚会的地方,也不知这里都有些什么人。 杜世闲想道,这彭浩恒参军之后,也就混了个千户职,应是没几个军中同袍相助,那就只有他的那些门客了。 这彭浩恒门客不多,除了这陈大动之外,好像也就一二十人,也没听说有哪个武艺超群之人,这次也不知是怎么托大,竟想要暗算彭浩然了,这彭家虽不重亲情,但还没有谁敢兄弟相残的,这彭浩恒,到底仗了什么势? 杜世闲正估算着彭浩恒的人手,外面又传来了声音:“陈老彪,怎么就你一个?大嘴呢?” 陈大动回道:“不知道,应该是又在外头找吃的吧。” 对面那人还未回话,忽然背后传来一个求救的声音:“屋里有谁?朱大哥!陈老彪!来帮个忙啊!” 陈大动听见这声音,忙开口道:“是苟瞎子,他怎么了?” 对面之人说道:“他好像受伤了,说话如此有气无力,快去看看。” 说着话,二人已动了起来,对面之人的轻功比陈大动强得多,不一会儿便听不见脚步声了,杜世闲在兵器之中,晃得头昏脑涨的,再也不想躲藏了,忙小声说道:“陈兄,你放下我,我和你一同帮忙,多个人多份力。” 这话一出口,杜世闲便发觉陈大动停驻了脚步,还以为是说动了他,杜世闲正要接着说话,忽然感觉陈大动捉起这硕大兵器,开始转了起来。 杜世闲只觉得腾云驾雾一般,一阵作呕,正要抽剑反抗,忽然兵器停了下来又落在地上,陈大动的声音接着响起来。 “小子,我可告诉你,刚才说话那人,是‘回车金刀’朱紫,现在求救之人,是‘千手瞎子’苟斌,还有个‘气吞山河’刁大嘴,加上我‘大力豪’,我们四个是回车四侠,回车村你知道吗?” 杜世闲撇了撇嘴回道:“知道,之前攻我们百里村的回车村。” 陈大动又沉着嗓子道:“我心地善良,不爱杀生,他们三个可速来是杀人不眨眼的,特别的刁大嘴,平日最爱吃人,要是他们知道你藏在我的棍子里,随随便便给你喂个三五招,你可就死得透透的了,知道嘛!” 杜世闲心下笑道,这陈大动吓唬自己的话语,倒像是哄小孩一般,也不知是怎么说的出口的,也不觉可笑嘛,嘴里却说道:“知晓了,陈兄,我不开口便是!” 陈大动像是自觉话语严厉,还轻声说道:“你安安稳稳地,我保你不死,别吓得屙尿在我这棍子里!” 这么硕大的兵器,竟被称作棍子吗?杜世闲想到这一茬,竟还想发笑,慌忙憋住笑意,又听见外面传来了声音。 “陈老彪,赶紧过来,刁大嘴出事了!” 第二十八章 棠溪后山肮脏事 陈大动忙几步走上前去,正见到好友刁大嘴胸口带伤,口吐鲜血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刁大嘴像是要被人吃下去似的。” 苟瞎子手中握着一柄二胡,向着陈大动一顶:“别胡说,是被姜辉打得。” 朱紫闻声喝道:“那姓姜的什么意思?咱们不就是在他说暗算彭浩然时反驳了一句,现在一同做事,咱们出工出力,他还不依不饶起来了?还当咱们真怕了他不成!” 刁大嘴咳了几声开口道:“他真有本事,竟鼓动了军中许多人帮恒公子,现已围了彭浩然,我看不过他们乱扣屎盆子的样子,出言几句,便被打成这样,咳,咱们‘回车四侠’的脸面,可是被我给丢尽了啊。” 杜世闲在兵器中,听见军中多人围住了彭浩然,已是耐不住了性子,正要破出兵器援助彭浩然去也,忽然,外面又起了变故。 刁大嘴正在说着话,忽然苟瞎子的二胡声响了一阵,声音刺耳,直惹得众人一阵作呕。 一个黑衣少年突然从旁边摔了下来,却又没滚倒在地,竟在半空中一个拧身稳稳落下,拍着手道:“苟瞎子这二胡耍的倒有模有样的,以音律伤人,倒真像是长了一千只手一般。” 陈大动听见这人的话一阵不快:“姜建,我们怎么说也是和你爹姜辉一辈儿的,你得叫叔父才行,在这一口一个苟瞎子的,忒没规矩了。” 被称作姜健的少年“铛啷”一声抽出大刀,斜斜指着陈大动说道:“你们几个废物,只知道白吃恒公子的粮食,连点事都不敢办,还要阻挡我爹的提议,今天恒公子不在,你们几个也就别在了吧。” 这句话惹得朱紫大怒失色,一把抽出金刀道:“大言不惭!你这小子,我非得替你爹收拾你!” 朱紫一句话说完,姜健已挥刀上前,还未触及朱紫的金刀,一阵二胡声又响了起来,声音震荡,直聒噪得姜健刀刃乱晃。 姜健闻声在空中一个拧身,大刀已搭在二胡之上,随之刀出如风,几下竟把苟瞎子赖以成名的精铁二胡打的七零八碎的。 待到二胡碎片落地,朱紫的金刀才堪堪来迟,又被姜健持刀挡住,几合交手,又趁势一脚踢开了金刀,一刀架在了朱紫的脖子上。 陈大动还未动作,姜健已三招五式之间了却战斗,这才笑道:“你们几个,还真是浪费粮食,小小回车村的武技,不足挂齿。” 陈大动喝道:“我们回车村武艺再不足挂齿,我们也使得舒服,你怎么不用你们小姜庄的武功!” 姜健“呦”了一声,转过头来说道:“你还能看出来我的武功底子呢?” 朱紫人在刀下,却也不显慌乱,沉声说道:“刚才你先用‘飞旋如扇’,再使‘力劈大山’,最后又是一招‘开碑碎石’,都是大海寺‘开山刀法’的招式,可对?” 姜健笑道:“一点不错,你眼光还好,可手上功夫太次了。” 朱紫喝道:“大海寺武功绝伦,又与你家何干!你偷学大海寺武功,也配来耀武扬威!” 姜健“哈哈”大笑起来:“别管是谁家武功,在我手里,就是我的招数,你有意见嘛?” 朱紫不再回话,趁姜健大笑之际猿臂一展,竟一下抢过大刀来,接着大刀高举,狠狠劈了下去。 姜健忙一步退过,看着眼前四人作势欲起,连负伤的刁大嘴都虎视眈眈的样子,竟也不逃窜,只是笑着说道:“回车四侠,我看呐,还不是恒公子驭使的那四条肥狗。” 陈大动闻声大怒,一步踏前便要动手,却听得姜健笑着说了声“倒”,像是配合这个字似的,陈大动四人应是倒下。 姜健这才又大笑起来:“回车四侠,哈哈,我不够一十有五,你们败于我手上,还真不愧是痴长了许久年岁!哈哈!” 姜健正笑着,突然刁大嘴两臂一按,抬起了上半身,又重重砸砸在地上,可这一起一落之前,已有一物带着血沫子飞了出来,重重砸在姜健胸腹,一下砸得姜健颓然倒地。 这时刁大嘴才笑着说道:“哈哈,直打膻中,准不准。” 姜健躺在地上,“呸”了声道:“暗器伤人,刁大嘴,你还真有本事!” 刁大嘴又呕出一口血道:“你下毒就光明磊落了?” 姜健也不再追究谁不道德的问题,躺在地上笑道:“嘿嘿,你负伤声疼,才中了毒还能吐上一口,现在你再试试,哈哈,我就躺在这等你,再来一次膻中吧。” 刁大嘴听见这话便不再开口,恨恨地瞪着姜健,又惹来一阵嘲笑。 这时苟瞎子开口道:“别说话,运气,咱们受恒公子照顾,学了《战獒经》,真气流转,定能趋毒。” 四人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各个不再答话,自顾自地运气趋毒,姜健也不再嘲讽,也运功起来。 场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这里本是彭浩恒为和门客聚会挖出的地点,平日也无人知道此地,今日里为围攻彭浩然,门客们又随着彭浩恒去了棠溪村,姜健来时,更把彭浩恒的下人都驱赶出去,此时更无一人在此。 杜世闲在兵器里听了个清楚,心下已知晓大概,本欲趁着几人难动之时离去救援,却又想起了什么。 自己受花间会之命,来算计彭雕神,若是事成,失了雕神庇护,整个彭家都会吃亏,彭浩然性子软糯,更是首当其冲,不如自己给他寻些助手,以后万一出事,也好有个照应。 一念及此,杜世闲便想着相助回车四侠,先取姜健,谁知自己还未反应,陈大动先开口了。 “杜世闲,你能出来吗?来帮帮忙吧。” 杜世闲暗骂了一句,还没回话,便听得外面姜健起身的声音。 “嘿嘿,还有人呐。可惜,你们武功太差,找的朋友,也没什么用,此时关在兵器里,如何出的来?” 说着话,姜健已几步走上前来,摸着硕大兵器上暗门的锁扣,拍打了两下兵器。 突然,一声锐响从兵器里发出,一柄漆黑的长剑随之刺破兵器外壁,一下刺在姜健手肘上。 姜健慌忙推开,黑剑接着一震,整个硕大兵器便四散开来。 烟海功真力加上凤歌之利,竟一下撕毁了陈大动赖以成名的兵器! 杜世闲一步从硕大兵器的碎壳中走出,姜健已捡起大刀扑了上来,大海寺刀法一瞬间挥洒当场。 杜世闲不慌不忙,也以剑当刀,同使大海寺刀法,同样的招数,竟压制住了姜健。 这一幕看得回车四侠心折不已,还未出声赞叹,杜世闲已一剑挑断姜健手筋。 朱紫见状大叫了声:“好!”杜世闲也不作态,转过身来,一掌贴在朱紫后背,烟海功真气随之而出,一下推得朱紫吐出一口黑血。 朱紫打坐许久,这股毒血已至喉头,却难以吐出,被杜世闲一道真气相助,竟一下神清气爽,不由得长笑不止。 杜世闲依次解了四人的毒气,又给刁大嘴说了些治伤的药方,这才开口道:“我先去棠溪助阵,诸位先报此仇,再来棠溪拨乱反正,彭家子弟,全赖四侠了。” 一顶高帽子抬出去,杜世闲便返身而去,心下想着,若是这四人能去棠溪,那便成了,若是不去,往后自己非得找个由头打上这四人一顿不成。 午前,彭浩然和李戮二人刚刚顶破地道天顶上来,就被一群鬣狗围了上来,慌忙之中,彭浩然受了几爪才斩杀群狗,二人这才发现,外面已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打头的,正是彭家子弟,彭浩恒。 彭浩恒也不知哪来的消息,竟知道这地下是棠溪神所在,围住自己二人后,天字军中同袍有几个好事的抢下地道,却未找到棠溪神所在,便返身上来围住自己二人,强行逼问。 自己二人哪知棠溪神去了哪,只能说是花间会时味偷走了,可花间会无人听过,时味更无人得知,彭浩恒的门客便开始强污自己二人藏了起来,几句话交过,便开始动起手来。 亏得李戮武功高强,彭浩然又会些暗器手段,这才撑到田星原几人看在杜世闲面子上前来助阵,可双拳难敌四手,纵是钱根坚如磐石,也终是负了伤了。 才过午时,自己这边也无人再能应敌,多亏田星原在四周洒出些药粉,药粉无火自燃,这才堪堪拦住众人,众人又怕暗器杀了自己,得不到棠溪神的信息,投鼠忌器,场面这才诡异地安静下来。 药粉燃了一个时辰,场中便嘈闹了一个时辰,众人竟在好事之人的挑拨之下,分成了几波人,各个分帮分派地站定方位,商量着火一灭便强打进去,武艺高强者得宝。 火焰终有灭时。 此时火还燃得有半人高度,众人已按捺不住,各个跃跃欲试,提刀舞剑走上前来,帮派之间,还互相敌视着,眼看天字军便要开始第一次内斗。 突然,一声长啸伴着莫名的声响,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我剑大好,可有头颅来供?” 第二十九章 谁人送来长夜剑 杜世闲离了回车四侠,纵身一跃便下了悬崖,百花羞步法一瞬间施展得淋漓尽致。 杜世闲一步踏出,这才发觉,那屋室竟快到山顶了,也不知如何开凿出来的,可此时身已跃下,只得全神贯注地施展轻功,生怕一个披露,坠落于深渊之下。 待到杜世闲下至半山腰时,却忽然来了一股强风,直直涌向杜世闲,此时杜世闲刚一步跃出,还未落脚崖壁,便被强风吹得一步踏空,身子直直摔了下去! 既已失了落脚之处,所幸这棠溪后山不高,杜世闲便真气流转全身,又震荡离体,直把衣衫撑得鼓胀起来,只欲落地之时能有个缓冲余地,以避免摔伤之困。 待到衣衫涨成个球,把杜世闲的脑袋都藏了进去,杜世闲这才放下心来,两手向下虚按着,只待落地。忽然,一股劲力拉着杜世闲向着崖壁而去,杜世闲还未反应过来,人已落在了地上,鼓成球的衣衫带着杜世闲滚了几滚才堪堪停驻。 一下止住去势,杜世闲忙收敛真气站起身来,刚才虽没看到劲力来处,却能感觉出来,是一根长鞭裹缚着自己来到这里的。 杜世闲四下环顾一圈,却未发现有人,只见到身处之地,明显是仓促开凿出的落脚之处,长不过三五丈,也只有两人多宽。 杜世闲正疑惑着,突然发觉这陋室之内,地上平放着一本书籍。 仓促开凿的密室,引自己而来,又放着一本书,这明显是冲自己来的。 一念及此,杜世闲忙戒备起来,小心翼翼地挪近书籍,生怕有什么机关暗算。 过了盏茶时日,杜世闲才站在书籍旁边,平安无事,倒让杜世闲有些自嘲。 既已到了此处,杜世闲也不在等待,躬身捞起这本书来,又从书里掉出一张黄纸。 杜世闲一探脚撑住黄纸,脚一抬,黄纸便飞了起来,直落进早已伸出的手中。 “习吾剑法,初窥门径之时吾再寻你。” 没有落款,字迹也不值夸赞,就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看得杜世闲皱起眉头,好一会儿才笑了一笑,丢下黄纸,扭头看向那本书来。 这本书上的字迹倒是苍劲有力,笔锋如剑,直看得杜世闲心头一震。 封面是干瘦有力的“长夜”二字,翻开封皮,一首小词惹得杜世闲再挪不开眼。 “剑行勾连,染白宣几点,似歌如赋。 描摹彩蝶求入梦,坐忘千年人物。 名士佳人,农樵渔父,聊笑逍遥处。 清风拂手,一篇翻见黄土。 欲奠过客如何,凭窗推盏,零落十年树。 且枕黄粱寻酒肆,共饮今夕风露。 劝醉青莲,觯扬逸少,立掌呼宜主。 瞥得更漏,恍然长夜如故。” 杜世闲虽只粗通文采,但也被这首小词感染得生出些许气魄,忙再翻开一夜,“破轻灵”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杜世闲看着书籍,手里不自觉地甩开凤歌剑鞘,下意识地跟着书中所写虚挥起剑来。 书中所写剑技虽不晦涩,但也有难懂之处,可杜世闲挥剑每每停顿,便有一道气来,带着杜世闲的剑接着动起来,顿饭功夫将过,杜世闲已把这“破轻灵”之卷粗略过了一遍。 杜世闲一遍剑过,终于想起彭浩然还在棠溪村等自己驰援,忙合书收剑,这下才突然回过神来,旁边有人窥视相助。 杜世闲环顾四周,依旧未见有人,只得抱剑喝道:“世闲已学得了,还望前辈前来一见。”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不知名的风起,吹得落在地上的黄纸飘扬起来,直呼在杜世闲脸上,“初窥门径之时吾再寻你”几个字欲贴在杜世闲的脑门上。 杜世闲忙一把抓下黄纸,又抱拳冲着风起之处的崖壁说道:“世闲知晓,不知初窥门径之后去何处见您?” 再无人应答,杜世闲只得又恭恭敬敬地告了退,返身向棠溪村而去,陋室之中,一阵风来,扯碎了地上的黄纸。 杜世闲习得《长夜剑法》,虽只粗略过了一遍“破轻灵”之章,但体内真气似乎都有了变化,往往在经脉中巡游转弯之时,要在经脉内壁之上撞上一撞,继而真气流转的劲力要大上分毫。 外功剑法,竟能引内功有变,杜世闲越想越心惊,虽不知是何人所为,但显然那人并无恶意,似乎有收自己为徒的意思,杜世闲一念及此,心绪也高涨起来,不由得加快的脚步,步步落下,百花含羞。 殊不知这长夜剑法,虽说神妙,但也要搭配对应的内功。这修炼之时,往往是练剑破内功,之后剑法登堂入室,再重修剑法对应的内功,这才能继续修炼。 可烟海功之能,比拟万家真气,竟没被长夜剑法破开,更是真气中带了剑气,修炼起长夜剑法来更事半功倍,这倒不为人所知了。 这真气有了变化,加上杜世闲心思高昂,举手抬足之间虽看似平常,但自有神妙,虽说这棠溪后山离村子距离不近,但杜世闲身轻脚快,不出片刻便已落脚棠溪村。 到得村中,杜世闲还未辨识方向,便听闻人声从远处而来,喊杀声震天,忙一纵身寻声而去。 走不出几步,杜世闲便看到了人群聚集之处,人头攒动,虽看不到内里如何,但这人群外圈,已有人斗了起来。 人群之外,三五具残尸就躺在脚下,每人身上除了不同的伤口之外,胸腹都有一道宽厚的刀伤,血肉模糊,定是大力砍伤。 杜世闲一眼瞥见,心知这是李戮关刀所致,可一刀不死,这几人还有余力互斗,那定是因李戮早已力乏,那彭浩然岂不更是危险? 一念及此,杜世闲忙纵身而起,踩着众人头颅便要探进内圈。几步下来,人群中越来越多的身受大力刀伤之人,令杜世闲看得更加心急。 忽然间,杜世闲只听得背后“唰”“唰”两道破空声起,下意识地拔剑回身,剑一出鞘,“破轻灵”之势下意识地施展出来。 一剑诡异地打在两只长鞭尖上,打得鞭头倒飞回去,跟着便是“啊”得一声惨叫。 杜世闲一怔,还未念及剑法之妙,便看到一个身披板甲的天字军之人躺倒在地上,那两只长鞭鞭头深陷此人肩胛之上。 杜世闲这才愣住,刚才自己只不过想阻挡来袭,谁知长夜剑法如此精妙,打击力道来处,竟如此精巧,虽说此式名叫“破轻灵”,但使之出来,比轻灵武功更配得上“轻灵”二字。 杜世闲回过神来,忙几步抢上前去,扶起那人,歉意地说道:“在下误伤同袍,实在过意不去。” 杜世闲歉意之下,也不防备,谁知那人性子彪悍,趁杜世闲弯腰扶及之时飞起一脚,正踢向杜世闲胸腹之间,脚力之大,直踹得杜世闲飞退开来。 杜世闲正念及着长夜剑法的精妙,忽然间中了一脚,身子刚一飞出,便下意识地一剑挥过,“丁零当啷”一声响伴着那人的惨叫同时发出,待到杜世闲站在地面上时,那人的一条小腿已滚到自己脚下了。 杜世闲一剑制敌,再无心回应面前之人,忙一拱手告了个罪,百花羞步法紧跟着使了出来,几下腾挪已近内圈,正看到围着彭浩然几人的火圈渐灭,人群已作势欲扑。 危急关头,杜世闲忙大喝一声加快脚步,真气翻涌,伴着凤歌剑响,直唬得众人心跳一滞。 “我剑大好,可有头颅来供?” 杜世闲心知众人围攻所为棠溪神,不能晓之以理,只能先声夺人,欲把事情先揽在自己身上,一句话出,人已站在彭浩然几人中间,落脚起风,一下刮灭了围着几人的火圈。 杜世闲一下站定,这才有机会环顾四周,自己这边,彭浩然已是重伤昏迷,李戮也浑身带血,虽说有田星原几人相助,但田星原武艺不高,药物一尽,只得帮个人场。 顿不文也武艺不精,平日只靠轻功,这次失了余地,已趴在一旁不住地呕血,唯有钱根还强撑着站直身子,但金刚不坏的体魄早已渗血,人还不住地喘着粗气。 反观围着几人的人群,各个舞刀弄棒情绪高涨,还分成了几波。 杜世闲的正面,彭浩恒带着一帮门客作势欲进,只是门客中一个拿刀之人眼露奸邪,还小声对着彭浩恒,不知在说些什么。 左手边领头之人是两手拢在袖中,满脸胡茬的精壮男子,此人虽说围住了彭浩然几人,但并不喊打喊杀,相反,还拦住了背后之人,也不知是何用意。 右手边,倒是有熟人,领头的正是身背巨剑的袁超一,这袁超一负手而立,不看彭浩然几人,倒只是眯着眼盯着左手边之人。 几人背后那一波,倒没人领头,都是军中同袍,不知怎么得了消息,并拢而至。 杜世闲看着几波人,形形色色,摩肩擦踵,心知纵是自己新学剑法,加上烟海功神妙,也无法在这许多人中全身而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正要先出口拉拢袁超一,左手边领头之人先开口了。 “这天下财宝,有德者居之。咱们一军同袍,强逼总是尴尬,不如再次比武论招,胜者得棠溪神走,如何?” 比武吗?这倒比自己以一敌万要有利得多了。杜世闲想到这,见彭浩恒那边门客张嘴欲言,忙抢先说道。 “可以,何人先来!” 第三十章 旧友不似旧时人 “可以,何人先来!” 一句话说得豪气十足,但终吓不住许多人,话音刚落,人群中已挤出一人来,挥舞着齐眉镔铁棍来到场中,也不开口,只一棍舞着花劈了来。 杜世闲见状忙后退半步一剑迎上,凤歌剑响,“叮当”一声便搭上了铁棍。 剑棍一触,铁棍登时化作两截,唬得众人都吸了口凉气。 原来,杜世闲心知车轮战也难讨好处,便要出手唬人,想要吓得众人不敢上前,所以出手之间真气滚荡,烟海功十年气力实打实地绕在剑上,一下便斩断铁棍。 谁知那人自负武功,铁棍一断,竟借势使着两根断棍打了上来,出手轻巧灵动,一时间棍影层叠。 杜世闲本想着一剑吓退敌人,谁知那人攻势更猛,只得提剑应敌。 这杜世闲手拿长剑只是新得神兵,本身并没怎么学过剑招,只得将些拳法掌法化在剑上临敌,没几回合便被打得毫无还手机会,眼看要被敌人压制难逃,手中下意识地使出了长夜剑法。 “破轻灵”一出,黑剑乱响,剑尖乱颤之下,如孔雀开屏一般,刷出数十个剑尖,一下罩住敌人棍影! 那人一下失势,只得使着两支断棍勉力抵抗,数招过去,旁观之人已是群情耸动。 这杜世闲其人,众人只知他会些大海寺漏出的粗陋武学,纵是偷偷学会了彭家技艺,但也不会太过精妙,本都不把他当回事,谁知此时一见杜世闲的剑法,竟是精妙无比,剑走轻灵,黑剑如幕,勾打挥斩之间,飘逸之中不失浑厚,端得是名家剑法。 不但如此,连彭浩恒这些自认眼力非常之人,竟也看不出这剑法的来历,心下更是惊讶不已。特别是袁超一,本以为杜世闲手上功夫差自己远矣,也不当回事,谁知他剑法卓越,那之前搭手,难道只是杜世闲准备不足,未持宝剑吗? 不管众人如何思考,场中二人相斗已胜负明显,杜世闲出剑越来越顺,黑剑直如幕布一般笼罩当场,对面之人却已失势,本是两支断棍打个灵巧路子,此时却已稍显笨重,招数更是呆滞,东打一棍,西砸一棍的。 此消彼长之下,那人不一会儿兵器便被砸脱了手。 杜世闲见状,正欲收招,彭浩恒身后突然跃上一持大刀之人来,一言不发便趁势而上,大刀舞得水泼不进。 杜世闲只得再出一剑,又是“破轻灵”招数,可对面大刀刀势甚快,杜世闲也只得剑招越来越快,待到十几回合之后,这“破轻灵”的剑招已像是被黑剑记住了似的,杜世闲不用思考,手中黑剑便能和大刀对上招数。 袁超一虽不精剑技,但眼光独到,看着杜世闲的剑招虽还是一路招数翻来覆去,但应敌之变丝毫无损,心下更是惊讶不已。 这二人打着打着,左手边的胡茬男人像是迷了心智一般,两手出绣便踏入场中,手里学着杜世闲剑招的大概,便要围攻起杜世闲来,只是凭借一双肉掌深入刀剑之中,定是有其自负之处。 袁超一见这人入场,也是一声清啸踏了进来,也不握住巨剑,只凭一双肉掌,竟迎上了胡茬男子。 四人竟是分两组乱斗,场外众人大多都是凑热闹而来,对棠溪神虽有贪慕,但也不是必得的心思,此时见了四人武艺,竟起身叫起好来。 这时和杜世闲对战之人却招式突变,竟转了大海寺刀法,一路大开大合,竟猛攻起来,这下杜世闲不能以“破轻灵”驭巧,只得身形游走,百花含羞,和这人游斗起来,只是这一会儿工夫,杜世闲出剑倒得心应手起来,不再复刚才的笨拙。 忽然之间,那人大刀一挥,斜斩杜世闲胸膛而来,刀到中途,却猛一颤动,刀面竟弯了下去,斜劈杜世闲大腿而去。 这路大刀,全是此人自悟,依仗内里逼弯刀面,使刀法闪烁无常,敌人男一招架。 杜世闲从未见过如此刀法,急忙抬腿欲躲,谁知那刀“铛啷”一声,刀面又反弹过来,直劈向杜世闲左手。 慌忙之际,杜世闲烟海功真气惯体,一剑“破轻灵”的起势抬手,一下把大刀震得偏斜过去,隔过杜世闲,欲劈在胡茬男人背上。 这一刀势大力沉,已收势不得,若是撞在那胡茬男人身上,定是身首分离之局,待到袁超一瞥见刀来,这大刀已离胡茬男人不过二指距离。 慌忙之间,袁超一猿臂一展,竟要以胳臂强挡大刀,突然,大刀诡异地向上飞去,只在袁超一胳膊上剌出一条伤痕,便被胡茬男人一挥手打了开来。 大刀落地,刀把上连带着一条胳膊淌出一地鲜血。 原来刚才危机之时,杜世闲“破轻灵”剑出,一下越过刀势,一剑斩下了那人的持刀之手,这才解了几人之围。 一剑,刀飞,臂断,两人伤,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又齐声叫起好来,那断臂之人正要趁势再起,忽然那胡茬男人胳臂一伸,直直一拳锤在这人天庭,一下把这人的脑门锤得深陷下去,再无法动弹。 胡茬男人锤杀了此人,才冲杜世闲拱了拱手道:“军师曹先生门徒,邢无为,谢过杜公子救命之恩,我和我师弟两条命,深感杜公子大恩!” 邢无为?杜世闲没了解过这人,一时有些愣住,还未出言,又见邢无为返身作了个四方揖道:“这棠溪神,邢某愿为杜公子所得,诸位若有意见,邢某接下了。” 诸人都是军中来看热闹之人,并没几个武艺高强之人,此时得见几人武功卓越,早失了争斗之心,谁还会反驳什么。 邢无为见众人不再回话,便返身看着杜世闲,还未开口,突然听彭浩恒喊了一句。 “棠溪神至宝,我们得不到,难道还不能见上一见?” 一句话又唬得诸人嘈闹起来,这场中死了几人,众人要看看棠溪神,也不是什么非分之想,邢无为正要开口,忽然场外又传来一声大喝。 “恒公子所信非人,此事全是那姜辉所为!” 杜世闲闻声一笑,已知是回车四侠到了,便转身拱着手道:“四侠来此相助,杜某深感大恩。” 四人一下落进场中,还未说话,突然刁大嘴飞起一脚,踢向死在地上的持刀之人,一下把那人的头颅踢得碎裂开来,这才骂道:“姜辉贼子,撺掇恒公子兄弟相残,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彭浩恒正要出口,苟瞎子已先一步将所有事情说了出来。别看苟瞎子平常不怎么说话,这阐述事态,是毫不拖泥带水,从姜辉如何糊弄彭浩恒,到怎么一步步引众人来此,直说得众人情绪激昂。 众人本是看热闹而来,也有些得宝的心思,此时虽说不再争抢,但都有些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这得了由头,都把原因全归在彭浩恒几人身上,声势浩大,恨不得杀彭浩恒而后快。 回车四侠又是一阵阻拦,护住彭浩恒,端得是义薄云天,又得邢无为开口,这才让他们裹挟着彭浩恒离去,众人也慢慢散了。 邢无为见事情已完,便要拉着袁超一离去,谁知袁超一一把甩开邢无为,深深看了杜世闲一眼,竟自顾自地飞跃而去,邢无为也不在意,和杜世闲几人告别才慢慢悠悠地走开。 待这二人走后,杜世闲才疑惑地问道:“这俩人怎么回事?” 几人都负伤难动,谁有心思理他,杜世闲只得咽下好奇,走过去去扶起几人,感受着诸人的伤势。 破败的棠溪村里好像也就这一家店铺还算好好的,门口的招牌上烫金的“百味居”三字上斜沾了一道鲜血,血已干涸,此外便没有什么能证明这里经受了战乱。 店里面,厨子和小二都还在忙碌着,只是小二传菜时浑身颤抖,盘中的汤汤水水老是洒出来。 店里此时还剩下三五张桌子,都坐满了人,见杜世闲一行残兵败将来此,都扭头看了看,杜世闲搂了一眼,也没个熟人,便走上来,冲着人最少的一张桌子拱拱手,说道:“几位去拼个桌吧?” 这张桌子上只有三个人,都赤裸着上半身,桌子前搭着两把狼牙棒和一把鬼头刀,恶狠狠的,虽是人少也没人来招惹。 此时杜世闲一张嘴竟想要几人挪位置,为首的一个光头说道:“滚!”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披散着头发地喝完碗中酒,竟把空碗砸向了杜世闲! 杜世闲力退千军,虽说也是机缘巧合,但自家心里早已骄傲起来,心里满是长夜剑法的招数。 此时见空碗飞来,杜世闲一抬手,黑剑伴着“丁零当啷”一声乱响,径直接住了空碗。 彭浩然见此,正要拖着负伤的身子前来说些什么,杜世闲怀中的田星原先嘀咕了几句。 彭浩然正疑惑着,突然黑剑一动,桌前三人竟纷纷倒下,为首的一人将要倒在桌子上,杜世闲还剑面横拍往前一拦,直把那人拍倒在地上。 自打刚才彭浩然醒后,几人已将刚才事情的经过讲了个大概,彭浩然正疑惑着杜世闲什么时候练出了这一身好本事,谁知现在他又如此杀伐果断,他还是自己认识的杜世闲吗? 彭浩然一愣,杜世闲已自顾自地走到桌子一边坐下,还招呼着几人坐下,回头笑呵呵地喊道:“小二,上菜。” 第三十一章 下雨天留客不留 “小二,上菜。” 田星原几人也笑眯眯地坐过来,李戮扬了扬眉,也没作声,倒是彭浩然张了张嘴,却也终究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这一下,唬得店里几桌人聊笑的声音都小了下来,小二腿如筛糠般挪过来,颤颤巍巍地问道:“几位客……客官,吃……吃点什么?” 杜世闲一撇嘴,说道:“说得什么?听都听不清。” 那小二以为杜世闲又要动手,忙跪下身子不住得道歉,杜世闲见这小二的样子,“呵呵”地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彭浩然皱着眉挥了挥手,说道:“随意上些酒菜,快去吧。”那小二得了命令,忙连滚带爬地躲开。 那小二连滚带爬地躲开,杜世闲也不去看,自顾自地拾起桌上扣着的几个茶碗,先每人分了一个,然后举起茶壶晃了晃,给田星原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倒过了水,杜世闲把茶壶递给彭浩然,说道:“刚一直没问,你俩收获怎么样?” 彭浩然有些气恼好友的变化,也不答话,自顾自地倒着水,李戮接过话来,说道:“没什么收获,一过来就找到了棠溪神的密道,在里面耗了一整天,最后却发现被人捷足先登了,出来就碰到你们了。” 杜世闲“哈哈”地笑了起来,说道:“哈哈,那你们可亏大了,那棠溪神被谁拿走了,回来碰见了得骂骂他,这么不懂事,让彭少爷傻混了一天哈哈。” 彭浩然没好气地说道:“花间会你知道不?被花间会一个叫时味的人拿走了,还留了个条。” 杜世闲眼睛猛地瞪大,又瞬间恢复如常,瞥了眼钱根,却摇了摇头对彭浩然说道:“花间会是个什么组织?” 彭浩然呷了口茶水,皱着眉又说道:“以前你被谁掳走的你不知道吗?” 杜世闲沉吟一声,继而开口道:“我当年被掳走后只知道找机会逃跑,哪还有心思了解那些。” 彭浩然正要开口,钱根拦过话来:“杜公子幼时遭掳,记不住也很正常。这花间会么,倒是没听说过。” 彭浩然这才放下茶水道:“我也不确定,就是当年那夜,那个叫叶零的说过什么花使,我就想着可能和花间会有关系。” 杜世闲听见这话,猛一握紧茶杯道:“你不说我倒没什么心思去想,那晚那个叫钟衣的,我寻了十年也没寻到,不过总有一日,我定要报那晚辱我之仇!” 彭浩然摇了摇头道:“我也没再听说过他,不过你也是想瞎了心,你十年逃命,又遁入大海寺,哪会寻得到人家?” 杜世闲这才挑了挑眉,开口说道:“那个钟衣,我必杀之而后快!倒是那个叶零,救了咱们,看样子不像个坏人。” 两个旧友旁若无人地谈及旧事,钱根却突然插上了话:“你们准备怎么报仇?” 彭浩然挑了挑眉:“怎么?你也认识钟衣?” 钱根“呵呵”笑道:“我哪会认识什么钟衣,不过你们要是复仇,我倒可以助上一臂之力,也算是咱们同袍的情义。” 杜世闲听见这话,拖着长音回道:“那倒先谢过钱兄了,不知钱兄可有什么方法能寻到钟衣吗?” 钱根笑眯眯地说道:“总会有办法的,到时候寻到了,你们准备怎么报仇?” 彭浩然喝道:“当然是再斗上一场,实打实地,让他知道我彭家子弟也不是好欺负的!” 杜世闲又倒了杯水,看着窗外开始下起雨来,怔怔地出了会儿神,待到顿不文开始给大家倒水,这才开口道:“若是寻到了他的消息,我便广邀好友,围而歼之,当年他以几团火辱我,终有一日,我要活活焚杀了他!” 雨声渐盛,小二踩着雨声送来了饭菜。 杜世闲说得兴起,握住筷子挥了一挥,又开口道:“到时候,我定要让钟衣见识见识,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辱我之仇,我定十倍、百倍相报!” “啪”得一声,彭浩然终于听不下去了,猛地把手中筷子磕在碗边。 “小闲!你在说什么?你自己听听,你还有一点大家子弟的风范吗!” 杜世闲十年修行,前些时日以武夺职,今日又新得武艺,自认力退众人,正是骄傲之际,突然被彭浩然一声厉喝,终于发觉自己的情绪有些魔怔,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田星原倒先开口了。 “我觉得世闲这话没错啊,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难道还要以德报怨不成?” 彭浩然初见田星原便觉得此人风尘气重,本也没什么好印象,但刚才人家出手相助自己,虽说无甚大用,但总不好打了人家的脸,此时听见田星原的话,心下只把杜世闲的性格转变全归于田星原身上,终是忍不住了。 “闭嘴!我和我兄弟讲话,有你何事?你纵是长袖善舞,但不教人向善,还有脸插嘴?” 彭浩然虽凭武功在桌上并不拔尖,但总归是彭家最受宠的子弟,一句话自带大家风貌,唬得众人都不敢作声。 杜世闲倒是忍不住了,少年人本就不愿在外人面前跌面子,谁知彭浩然落了自己的脸面不说,还当众让心上人下不来台,这一下也耐不住了。 “浩然,注意你的言辞!” 彭浩然更是火起:“浩闲!你被这女子蛊惑成什么样了?人家辱你,你便要生焚人家?那我现在骂了你了,你想不想杀了我啊?” 杜世闲被这一句赶一句的说得也有些不快,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我是杜世闲,不是你们大家族出来的,和你们当然比不了。你若看不上我,扭头便能离去,何必与我们这山野粗人说这么多?” 雨声更响,吵得饭馆里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彭浩然一下甩开面前的饭菜,力气甚大,直令自己胳膊上的纱布都渗出血来:“好,好一个杜世闲!” 彭浩然咬着牙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杜世闲的脑门:“你现在武艺高了,眼界广了,便成了动辄虐杀别人的‘好’汉子,真好!真好!来,少侠,有本事地先杀了我!” 两个少年人,一个是心觉不对便实打实地说出口来,一个是在心上人面前不愿丢失脸面,加上这两个都是彭家子弟,桌上同伴都不愿出口相拦,生怕得了个里外不是人的境地,结果这两人一句赶一句地,竟都动了真火。 杜世闲一把拽住彭浩然的手指,恶狠狠地说道:“你若真有本事,咱们出去斗上一斗,看看大家族出来的少爷,能不能敌得过我这山野痞夫!” 彭浩然“哼”得一声抽出手指,也不答话,自顾自地走出门外,杜世闲也手一撑桌子翻了过来,抽出桌边的黑剑便抢了出去。 “叮铃咣啷”。 剑响了一声,二人都站在了雨中。雨水当头浇下,激得二人都回了些神智,可势成骑虎,谁也不愿先服个软。 田星原几人也赶到门口,谁都不知该如何拦下二人相斗,忽然田星原笑了一声:“人家大家子弟,总要先出手的,不然,该有人说咱们不识好歹了。” 心上人面前谁愿丢脸?杜世闲闻声出剑,声音响彻雨中。 “我看谁敢!” 彭浩然正想着说些什么好借坡下驴,谁知杜世闲竟持剑刺来,声势浩荡,竟似毫不留手,这下彭浩然也气上心头,一甩手,几把木签飞了出去。 二人虽说气急,但谁也不是报着杀敌的心思来的,飞针黑剑使着都拖泥带水,打得二人越来越憋屈,突然,杜世闲一把丢下黑剑,赤手拦下一把飞针,彭浩然也像是得了信似的,也不再乱发暗器,两手勾拳迎了上来。 彭浩然早习《神雕大法》,十余年精进,已是登堂入室,这神雕大法,重而巧,以力降敌,却又轻便异常,出手如金雕搏兔,强压敌人,杜世闲更不用说,烟海功催动折花手,擒拿功夫专打空拳。 二人丢了兵器赤手作战,初始还留力不留手,打到后来,本已气恼的情绪加上好胜心,出手间都毫不留力,拳拳到肉,倒像是拼命一般。 这折花手手法精妙,专打赤手空拳,加上彭浩然身上带伤,此消彼长之间,没出百十回合,彭浩然便被杜世闲一把抓住伤口,带出一道鲜血! 血出,杜世闲也是一愣,还未反应便被李戮一脚踢开,彭浩然脸无血色,被李戮扶着还是摇摇欲坠的。 杜世闲一招得手,却丝毫不觉兴奋,想道句歉,有顾忌心上人再次,生怕被人觉得自己害怕彭家,正紧闭着嘴筹措语言之时,彭浩然却一下推开李戮。 “好一个武艺高强的杜世闲!” 杜世闲正要回话,彭浩然却一把撕开自己的衣衫前摆,丢到杜世闲的身前,冷笑道:“今日,我彭浩然,和你杜世闲,割袍断义,再无兄弟情分!” 一句话出口,彭浩然也自觉有些上头,谁知对面杜世闲恶狠狠地接了一句“好!求之不得!”这下再无余地,彭浩然深深看了杜世闲一眼,不发一言扭头而去。 李戮看着杜世闲,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叹了口气追赶彭浩然而去,杜世闲也有些后悔,但看着彭浩然果断的离去,也愤愤地“哼”了一声,扭头冲着田星原几人笑了起来。 “扰人的家伙走了,咱们吃饭。” 雨如瓢泼,也不知能否浇灭少年人的火气。 第三十二章 行游半载劳累久 几人吃罢了饭,田星原便撺掇着杜世闲游历棠溪去了,钱根二人也识趣的离开。 雨势渐弱,杜世闲撑着把不知何处得来的大伞罩着二人,在田星原的指引下,竟在棠溪村中绕着小路走到一处坟地。 田星原一见到坟地便跑了出去,杜世闲只得快步赶上,正看到田星原再辨别着坟前的墓碑。 “星姐儿,你在干嘛?” 田星原笑道:“我在找我师父的墓呢。” 杜世闲忙正色道:“你师父在棠溪村吗?这……” 杜世闲正要说些什么,田星原却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一处坟包说道:“到了。师父,我来看你了。” 杜世闲顺着手指看去,一个寸草不生的坟包子前,墓碑竟像是一整块石头刻成的。 “拳震棠溪韩讳星月之墓,不孝徒赵惜月谨立。” 杜世闲念着墓碑上的字迹,又对着墓碑鞠了一躬,这才问道:“赵惜月是谁啊?” 田星原蹲在坟前,若有所思地看着墓碑,嘴里说道:“我师父收养的女孩儿,我师妹。” 杜世闲也蹲了下来,也看着墓碑问道:“你师父姓韩,收养的孩子怎么姓赵啊。” 田星原微微笑道:“棠溪村的风俗,收养的孩子,要是不知姓氏,就姓赵,也不知是为什么。而像我这种,虽说也是收养的,但有个身份象征,就按本姓了。” 杜世闲惊讶道:“你也是被收养的孤儿吗?你师父看来很善良啊,收养了你,还收养了个叫赵惜月的孩子。” 田星原笑道:“我说惜月是孩子,但你可不该说,她比你啊,小不了几岁。” 杜世闲这才笑了起来,也不再顺着这个话题:“咱们是来祭奠的吗?你也不早说,我好备些瓜果三牲。” 田星原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看着墓碑说道:“你把这墓碑破开。” 杜世闲“啊”了一声,也站起身来,不相信地问道:“破开墓碑?” 田星原回过头来,媚眼如丝:“怎么?不能帮我吗?” 杜世闲幼时以赶尸自保,也不在意这些死人避讳之类的事,只是觉得墓中是田星原的师父,毁人坟墓有些不对,但田星原一眼望来,杜世闲哪还会反驳什么。 “叮铃咣啷”一声响,凤歌剑出,劈石断玉,一下把墓碑劈得碎裂,却从墓碑中滚出一本书来。 杜世闲还未细看,田星原已收起书籍,看了眼坟包子说道:“你还是念着我的。” 杜世闲一愣,有情人的直觉告诉他这句话好像是带有男女之情,但眼前是田星原的师父,杜世闲也不知何解,正要问话,田星原已先开口了。 “这是我师父手抄的《星月药经》,一共两份,当年对我姐妹二人只是口传。如今他过世了,那本想必给了我师妹,这一本,还是留给我了。” 杜世闲正要说这是她破碑而得的,却也不好开口,只能悻悻然笑了笑,田星原也不见怪,转身对着坟包子鞠了个躬道:“师父,我走了。”神色肃穆,丝毫不像刚才指使杜世闲劈断墓碑之人。 雨早停了,天色也全黑了下来。棠溪村已成了一座空村,这大晚上的,村子里连一户点着灯的都没有。 倒是村外的山下,此时人声鼎沸,灯火相连。 彭轻鸿背负着手,站在大雕上,气宇轩昂地说道:“诸位辛苦。往后,从旧百里村直到这斗兽山,都是咱们天字军中营!各位随将军明日启程,按原计划出军,任意扩张,我自向西扩张本营,以一年为期,千总以下可请假,每年一月假期,千总之上每年只有年节回本营述职,其余时间不可离军!待诸位打下这整片山脉,我三军合力,直取天下!” 话音刚落,三军便叫喊着启程,竟是都趁着高昂的情绪,要连夜奔袭,先下一村再整顿军务。 这战争啊,不外乎两方派个人出来叫阵,阵前交战一番,一方死亡或者认输了,另一方士气大涨,然后所有人排兵布阵地向前冲来。 叫阵时失败的一方失了士气,往往溃不成军,还没死几个人便投降了。 这山脉中的村落有大有小,可也没几个村子能挡住一军冲击的,往往阵前叫阵时被斩杀一员猛将,而后彭军里蛇蟒乱行,配合着军队众人,一照面便成收割之势,如入无人之境! 一些村庄偶有叫阵胜者,战败之后被彭浩影下令屠村,满村尽戮,所以大部分村子在彭浩影军队刚在村外驻扎时便已举村投诚,剩下的,也难以抵抗军队之威。 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这半年来,彭浩影军踏平了数十个村落,伤亡不多,还新加入了七八千人有余,所过之处无人能挡,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用来赶路了。 只是这小半年时间,关于战争杜世闲还懵懵懂懂。 从半年前军队启程后,便不知哪个好拍马屁者拉来了一架大马车,田星原便召杜世闲上了马车,整日介云雨巫山,只在停军驻扎时在帐篷里住一晚,还是在帐篷被人搭起来之后才下车。 这军中之事田星原也不怎么管,全交于钱根和顿不文二人,军中之人知晓杜世闲是将军彭浩影的弟弟,也不来打扰,两人乐得自在,比行军之前的日子还要惬意。 只是自从那日韩星月墓前,田星原那一句“你还是念着我的”之后,杜世闲总觉的田星原行为不端,但少年情长,这心思也深埋在心中,半载相处杜世闲从未吐露半句。 只是二人相处久了,杜世闲心中有结,又小孩子气,日夜相处总会发生些口角,多亏田星原稳重些,二人也是日渐熟稔。 这一日,田星原和杜世闲又发生些小口角,田星原如往常一般下车不知所踪,杜世闲在马车中无聊,便下车走走。 半年时间,杜世闲许是军中辛劳,身形消瘦了些,身穿一件才在上个村中得到的战利品——一件金线勾连的黑色大袍,头发随意地披在脑后,整个人气质也阴冷了些。 杜世闲带着乌澜往走到一个小河边,弯腰捧起水喝了一口,脸上刚长出的胡须绒毛被打湿,清凉的河水令杜世闲的心情舒展了许多,继而又捧起一抔水,正欲饮下,手离嘴巴近了,便自然的闭上眼,想要享受这清澈的河水。 嘴巴刚触及水边,惊觉手中的水有些涟漪,睁眼一看,这一捧水的水面上竟荡起了波纹,波纹中还映着一个若有若无的人影。 杜世闲忙松开并起的两手,水花溅起还未落下,杜世闲已站起身来,得之后便不再离身的凤歌黑剑也横持当胸。 杜世闲还未有下个动作,便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带着笑意的声音:“你可比以前强的多了!” 杜世闲听见声音探出头来,只见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男子站在水面上,脚下的水中无可借力,但这人就是背负着手站着,还对着自己笑,脸上笑出了深深的酒窝。 杜世闲疑惑地盯着眼前的男子,也不吭声,那男子倒浑不在意自己的眼光,依旧乐呵呵地说道:“杜世闲,不认得我了?” 杜世闲见这男子点破了自己的名字,稍放松了些,开口问道:“你是谁?” 那男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摇着脑袋冲杜世闲说道:“唉,亏我也算是救过你一命,又带你入会,你应该记得我的名字才对。当年钟衣,也还当着你俩的面叫过我。” 那男子说到这,顿了一顿,探着头像是在逗孩子一般,轻轻地说了声:“叶零。” “零”字还被他念得拉长了尾音。 杜世闲也不知是想起了还是怎么,跟着叶零的话音复述了一遍:“叶零。” 叶零“唉”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杜世闲又重复了一句:“并蒂花下叶零。” 叶零嘴里正要脱口的话还未出声,便被杜世闲堵了一句,听到是这句话,便向上挑了挑眉毛,脸上的酒窝更深了:“呦,这都知道啦。还有吗?” 杜世闲站直了身子,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身子,说道:“我就试一试,看来我猜对了。” 叶零听闻一愣,向下勾着嘴角说道:“还长成了聪明人啦。” 杜世闲皱了眉头回道:“你看样子也就比我大不两岁,装什么大辈。” 叶零乐呵呵地回道:“我今年二十有一,你呢?” 杜世闲也不答话,自顾自地扭身向马车走去。 杜世闲刚走两步,叶零便带着一道残影站在了自己面前,还未开口,杜世闲便抢先说道:“你是花间会刺客来刺杀本千户,还是会中同袍请见本花使?” 叶零一愣,脸上盈盈的笑意淡化成微笑:“你和当年,倒是不一样了。” 杜世闲剑柄冲前,指着叶零的胸口道:“你不请见本使,便是刺客进我军中,不怕回不去吗?” 叶零脸上又荡起笑意,说道:“装什么?你要想留下我,这会儿剑早响起来了。” 杜世闲见叶零对自己知之甚多,便洒脱的拱拱手说道:“叶兄救命之恩世闲这些年莫不敢忘,只是世闲也知叶兄救我、掳我和那钟衣杀我都是受会中命令,故也不提此事。不知叶兄今日见我有何贵干?” 叶零挑了下眉,说道:“你倒把救命之恩都能赖过去。”说完,见杜世闲没有反应,又开口道:“我来给你个报仇的机会。”说罢,又堆起笑容静静地看着杜世闲。 杜世闲听闻也不答话,侧过身子便走。 叶零见状忙一伸手,还未说话,凤歌随声出鞘,叶零见状忙说道:“你这是何意?” 杜世闲持剑回道:“挑拨会中兄弟相残,该当何罪!” 第三十三章 狭路相逢斩情敌 “挑拨会中兄弟相残,该当何罪!” 一句话,正气凛然,直教人莫敢直视。 叶零却浑不在意,看着杜世闲的脸,笑意更深了。 “当年那晚,我又不是不在,难不成你作了花使,还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了?” 杜世闲却不接话,咧开嘴笑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是花使的。” 叶零走得近了些:“猜的,不过见到了你,应也不会错了。” 杜世闲点了点头,又拉下脸说道:“本使不计较你不敬之罪了,滚吧。”话没说完,竟要抬脚走开。 叶零忙伸手虚拦道:“那钟衣的事?” 杜世闲说道:“你们的恩怨别来牵扯我,我若有机会见到那钟衣,自会找机会动手,要说你配合,我倒信不过你。” 叶零哑然,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这变脸的速度,倒是像田星原了。” 杜世闲见叶零提起心上人,缓和了下情绪,说道:“你认识星姐儿?” 叶零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杜世闲,说道:“我要告诉你,你的星姐儿和钟衣颇为熟稔,你待如何?” 这“颇为熟稔”四个字被叶零说得意味深长,显然是在说些字之外的含义。 杜世闲听闻大喝一声:“滚!”手中黑剑带着声响探了出来。 叶零忙向后滑去,边退边说道:“你自己想想,我再来找你。”说罢,便带着一道残影消失不见。 杜世闲见叶零退去,也不去追,黑剑还鞘,人便像是入定了般站着不动了。 这半年来,杜世闲和田星原越来越熟悉,也知晓了田星原以药诱人的那些魅惑法门,田星原甚至教了自己一些鏖战之法,说是幼年学到的,自己已然深知田星原并非良人,只是心头所属,便忍着不去念及,此时被叶零提起,好像自己的秘密被捅破了般,杜世闲越想越耐不住,便气汹汹地回去马车。 杜世闲上了马车,田星原已然回来,正在马车中梳着头发,杜世闲气鼓鼓地上了车,便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一般。 田星原此时气早消了,见状问道:“世闲,这是等我等急了吗?” 杜世闲“哼”了一声,也不答话。 田星原便爬到杜世闲腿边,枕着杜世闲的腿躺着,伸出手揪了揪杜世闲稍长的胡须,嗔怪道:“怎么了嘛?” 杜世闲勾头看了看,沉声说道:“我刚和一个叫钟衣的人聊了几句。” 田星原听闻坐了起来,问道:“他在哪?” 杜世闲也不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田星原。 田星原一句话问出口便抿住了嘴,此时见杜世闲盯着自己,便笑着轻拍了拍杜世闲的脸颊,说道:“你还吃起醋了。这是又听谁说什么了?” 杜世闲“哼”了一声,说道:“你和钟衣什么关系?” 田星原笑了笑,拱进杜世闲怀中,说道:“你呀,就是闲的了。今天这福安村不知仗了什么势,竟不投降,晚上咱俩摸进去逛一逛,也给你散散心。” 杜世闲见田星原不正面回答,气得猛一站起,头顶撞到车顶,一声闷响,田星原忙作势来揉,杜世闲却侧身躲过,径直下了马车,说道:“我自己去吧。”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杜世闲虽说这半年来一直赖在马车上,可马车硕大,田星原无聊时也常教自己些招式练练,如今这身子骨倒也没太虚弱。 杜世闲走着,越想越气,可却不知如何才好,只带着乌澜往闷头行进。 脚步甚快,这一会儿天还没黑,便顺着小河走到福安村边。 此时福安村的人大都集合在另一边和军队相对,这里空落落的,杜世闲走来脚步不停,一脚踏在河上,未及水面,另一只已然踏出。 杜世闲便这样两脚交替滑水直行,落在福安村中,刚一跳下站定,便听闻前方传来一阵吵闹声。 杜世闲心头烦躁,正想找点事换换脑子,此时听闻前方动静,提步便走过去,想要凑凑热闹。 前方巷路一拐弯,此时正聚着一帮子人。 如今福安村外敌围村,这里竟还有十余个精壮男子在这争吵,中间还有一女子,正恶狠狠地数落着其中一个男子。 这女子手指点在一个男子的鼻梁上,怒气冲冲地说道:“你说说你,日子不好好过,在这找什么事?” 那男子一把拽住女子的手指头,往下一掰,这女子吃不住力,身子跟着半蹲下来,这男子开口道:“别在这跟老子说这些,老子陪你这么久,你还忘不了这个小白脸,今天老子非把你浸猪笼不可。” 杜世闲刚走来,便听见这句话,不由得脚步一顿,便下意识地停下,靠在墙边,微躬着身子,不知在躲什么。 前方吵闹的人没注意到杜世闲,还在争吵着。 女子被掰着手指半蹲下来,背后的男人忙伸手扶住女子,冲着动手的男人吼道:“王犟驴,你又发什么驴脾气,快松手!” 被称作王犟驴的男子一挥手甩开女子,另一只手抓住拉架男人的领口,恶狠狠地说道:“陈公子,我管教自家媳妇,你倒看不下去了。” 陈公子按住王犟驴的手,说道:“我和果儿都是哪一年的旧事了,你不知听哪个嘴大的说出来,现在来找事,你不嫌丢人,果儿还害臊呢!” 王犟驴听见这话,空着的手一拳打向陈公子的脸,陈公子反应不急,被一拳砸倒在地,陈公子背后的几人赶紧上前一步按向王犟驴,王犟驴背后的人也上来拦阻。 倒在地上的陈公子捂着脸站起身来,冲王犟驴说道:“给你脸你还不要。当年狩猎时打你你是没挨够,现在在这耀武扬威起来了!” 杜世闲听到这,心里也估摸出了事情的大概。 这自己出来散散心,没想到还能碰到这种事,听情况那陈公子幼年也欺辱过这王犟驴,这事情不正和自己的情况相似? 杜世闲想着,便静下心来看着事态的发展,想看看这王犟驴是怎么处理的。 王犟驴被陈公子拿话一激,本就恼怒的心情被火上浇了把油,咬着牙说道:“今日我便让你看看,我到底还和不和小时候一样。”说着,右手握拳,摆开架势,一拳冲陈公子锤去! 陈公子后退一步堪堪躲过这一击直拳,右手一拳还向王犟驴。 两拳过去,十余人同时动了起来,虽说这里村民都只是粗通武艺,但出手间竟也自有章法,鲜血伴着怒吼,伤口配着哀嚎,一时间好不热闹。 杜世闲在旁边看着,那王犟驴一众的武艺比之陈公子一众,无论从武艺还是反应,都明显差了一截,王犟驴的同伴已节节落败,倒是王犟驴不要命一样,拼着挨一身伤,只紧盯着陈公子,大开大合不做防御,倒是扛着几人换了陈公子一身伤。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这王犟驴虽技不如人,但一阵不要命的打法,倒是占了上风! 突然,陈公子漏了个破绽,被王犟驴一拳锤在腰腹处,一声未吭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看是不活了。 这一下变故惊得众人都愣了神,安静了一会儿,王犟驴身后一人喊道:“陈公子的死不关我们事,都是王犟驴一人所为!”说着,几人附和起来。 两波人几句话对下,便要一同制住王犟驴送往陈公子家谢罪,王犟驴涨红了脸,扭身冲自己刚才的同伴吼道:“你们怕这陈公子,我可不怕,我便是要杀了他出口恶气,现在气出了我便能逍遥快活了,我看谁能拦我?” 话没说完,王犟驴便作势欲起,两手一握拳,竟响起了“叮铃咣啷”的声音! 王犟驴还未开口,之前陈公子一伙人中有一个开口说道:“你装什么蒜,学点使不着的玩意儿又能唬得住谁?” 刚才趁乱偷偷爬到一边的果儿知道这不是王犟驴的手艺,正要提醒众人,王犟驴却突然发难。 王犟驴本来有些神智,想着自己先唬住众人,拖会儿时间好想办法,情绪紧张之下,也没听见那“叮铃咣啷”的声音,只知自己刚一转身便被人点破,眼看众人就要动手,忙先发制人,扎马沉腰,便是一拳锤出。 这一拳锤出,背后同时有了反应,一颗石子“嗦”得飞了出来,先拳头一步砸去,面前之人挡不住这同样的两击,竟被当胸锤透! 刚才几人争斗,直到陈公子身死都没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此时这一下可算按下了众人的理智,众人顿时招招直奔要害打去。 王犟驴虽双拳难敌人多,但背后有人相助,一拳击出,拳头被拦下了,石子便飞了来,这拳头好挡,石子却细小得紧,慌乱之间,谁能看得见? 不一会儿,便只剩鲜血直流的王犟驴一人站着,这个拐角处一地鲜血残尸,血水流到地上,还冒着泡。 杜世闲见战斗结束,便准备走出来和王犟驴说些什么,正欲动作,便看见王犟驴步履蹒跚地走到果儿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果儿,开口说道:“你看,我不比那陈公子差!” 第三十四章 福安之处起光明 杜世闲见状,又停住动作,继续观察着二人。 斜躺在地上的果儿冷笑一声说道:“我和陈公子结于幼时,你就算是尽善尽美,难道还能改变事实不行?” 杜世闲听到这句话,已知这女子是气上心头说些不由心的气话,正要走出来劝阻一番,王犟驴却握着拳头对着果儿开口道:“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现在在一起,你就不能忘了他吗?” 果儿闭着眼睛笑道:“怎么忘?我早已印上了陈公子的痕迹,这么多年了,我都不知道我哪个动作是娘胎里带的,哪个动作是无意识间跟陈公子学的。”说完,竟还微扬了下头笑出声来,就像回忆起了什么开心事一样。 目睹了这些,杜世闲的心绪便激荡起来。 许是先入为主,杜世闲现在这一想,田星原逞凶伤人时好整以暇的动作,遇事时面如平湖的淡定,被激恼时会猛然抬高声音的习惯,一切都和那一夜墓地间,差点杀死幼年时的自己的钟衣相似! 杜世闲越想越难过,好容易回过神,再看向前方,却看到果儿已然浑身是血,身体瘫软在地上,眼看是死了,王犟驴还在一脚一脚地踢打着果儿的尸体。 杜世闲这半天来看着几人想得,全是把这几人带入自己,此时一惊,还以为倒在地上的果儿是自己心上的田星原,忙跑出去喝道:“你干什么!” 王犟驴扭过头来,满脸通红地看着杜世闲,咬着牙说道:“你是刚才相助我的人吧,谢过了。” 杜世闲这一走出来,被带起的风一吹,也惊醒了来,想着自己暗入敌村,不止助人争斗,这竟然还露出面目来了。 杜世闲倒也洒脱,想着既然暴露,便解开心头的疑惑最好,随之开口道:“你怎么杀了她了?”说着,还面露不忍地看着果儿,好像还把果儿当做田星原一般。 王犟驴也是心中堵得慌,这一有人问及自己心头的想法,也不管对方是陌生人,便开口道:“她既然心不属我,还在跟我一起时想着别人,她甚至在我一提起那陈公子时便问长问短的!我既然不能得到她的心,这杀了陈公子后便送她俩团聚,也算是对得起自己了!” 先杀陈公子,再杀了果儿,也算对得起自己! 先杀陈公子,再杀了果儿,才算对得起自己! 先杀钟衣,再杀了田星原,才算对得起自己! 少年情绪,一时钻了牛角尖。今日本是二人争吵在前,又得闻心上人和仇人有旧,再加上这王犟驴有口无心地几句话,杜世闲的脑子里,田星原和样子竟和钟衣的身影重叠了来,直想得钟衣的面容,换成了田星原的相貌。 杜世闲想着,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拳,恨不能现在就像王犟驴一样对得起自己,想着,无意识地看了眼地上的果儿。 一身的血,骨头不自然地错位,身上还有灰泥脚印,甚至脸上还有一张鞋印! 杜世闲又恍惚了,自己真能忍心将田星原变成这样吗? 王犟驴见杜世闲直勾勾地盯着果儿的尸体,还面露不忍,皱着眉头说道:“你也跟这人尽可夫的女人处过?” 这“人尽可夫”四个字蹦出来,一下便戳中了杜世闲,那田星原擅以药诱人,和自己在一起之前自然试过许多才能如此得心应手,若是试的多了,岂不是? 想到这,杜世闲却再忍不住情绪,一面为心上人解释,一面又为了说服自己,竟大声吼道:“人尽可夫便又如何?爱她,难道不应该接受她的全部吗?” 王犟驴见杜世闲发起了脾气,还以为自己猜对了,也喊出声来:“她的全部就算是和你在一起时还一直在意着别人,把你只当做替代品,你也能接受?” 杜世闲支支吾吾地说着:“我……我……”却也说不出话来。 王犟驴又道:“她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她只是因为得不到陈公子,才跟了我!我和她在一起这么久,她还一直念着陈公子,我跟她做过的每一件事,他都能想到和陈公子也做过!我……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是她和陈公子没做过的,我怎么办?”说着,竟哭了出来。 杜世闲看着王犟驴,好像看到了这半年来的自己,心下也一阵酸楚,却又向在对自己解释一般,说道:“世间这么多事,她一定有没和人做过的。” 王犟驴哭着说道:“可是她一直念着别人,我和她做过什么事,她只会跟人比对,哪会真的在意啊?” 杜世闲一句被堵上,想要反驳,却也说不出话来,想要和王犟驴一样对得起自己,却深知自己不舍对田星原动手,一时竟对自己生起气来,只得恼怒着自己的不知所为。 王犟驴又说道:“我若不这样,是能接着看她心念着陈公子?还是杀了陈公子,以后天天看着她恨我如仇人?” 杜世闲被这一问,心绪更是焦灼起来,王犟驴又说道:“我若忍不下心来,不就是个废物?” 杜世闲听闻这一句,恍惚间竟以为是自己在说话,恼怒之情再也控制不住,大吼道:“杀便杀!我才不是废物!” 随着这句话出口,黑剑也带着声响陡然出鞘,长夜剑法施展开来,一时漫天血色,血光飞扬,好像在发泄着心头的不快。 一剑无心间正砸在王犟驴的脑袋上,王犟驴一时反应不得,头颅竟被一下劈断。 杜世闲话音刚落,王犟驴已然失了头颅,杜世闲上前一脚踢开王犟驴,露出果儿的尸体,杜世闲便一脚一脚地踢向果儿,边踢边吼道:“他在哪!他在哪!他在我脚下!他要死在我手里!你陪不陪他!你找不找他!印上他的痕迹!无意识学他的动作!他的死你学不学!” 踢着,骂着,手中黑剑也无意识地乱劈一气,黑剑坚利,不一会儿便砸毁了街道,引来了福安村的人。 福安村来的正是一帮正忙活着嫁娶的新人,几人刚一过来,便看到杜世闲和一地残尸,为首的男子也是心高气傲,一把扯下胸前的大红花,“什么人”三个字还在嘴里,杜世闲听见人声便一抬头。 六团红色?六团火球。火舞! 杜世闲正看见六个身着红衣之人,恍惚间还以为是正看见眼前六团火球,火球在空中转溜着,好像还在挑衅自己。 杜世闲猛然涨红了双眼,大喊道:“钟衣!” “丁零当啷。” 街道拐弯处有一间二层小楼,屋里的人早就在村口和军队对峙,此时入夜,屋里也没点灯火,只是整个屋子都燃烧了起来,比之灯火要更加光明。 火焰烧到二楼的一大半,只留下屋顶还没有火,只有火光映得明如白昼。 火光中正站着背负双手的杜世闲,看着好似悠闲自在,只是背后的双手紧紧握拳勒出青筋,显出少年人不太放松的心绪。 杜世闲右手黑剑挥舞,勾连着黑夜,好似一望无垠,身周别样的“叮当”声响彻福安村。 火焰在整个村中燃烧起来,村里的屋落被火焰烧得“噼里啪啦”乱响,就像是村中聚会,在点篝火祝贺一般,竟有些诡异的喜庆氛围。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福安村中四处起火,村口对峙的众人还未赶回来救火,军队已然杀将进来,军中有些脑子灵巧之人,还陪同杜世闲驭使的尸首一同点火,一时间福安处处起光明。 火焰升腾,似要把漆黑的夜烧出个洞来! 杜世闲站在高处,头发不知何时披散开来,被四周的狂风激荡得一身黑袍伴着青丝乱舞! 杜世闲站在房顶吹着风,兴许是心头的烦躁也被吹开,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也勾起了微笑,笑意越来越舒张,直至笑出声来。 杜世闲抬起双手,好像要拥抱火焰的光明,连连叫道:“痛快!痛快!”又好像在对谁说道:“之前多亏你,我很开心,今日因为你,我很难受,以后,我要天天都这么痛快!” 忽然,军队全部挤进福安村中,呼啸的狂风带着杜世闲的声音随之响彻云霄“留些全尸!下个村子!咱们还得痛快痛快!哈哈哈!” 军队驻扎地的后方,一地小蛇像是在跳舞一般,蛇群中站着的人身穿的白色长衫,似比这里映出的火光还要明亮,这人的笑声好像要把杜世闲借助风势的呼喊都压下去。 东方泛起鱼肚白,福安村还四处腾起浓烟,彭家军队就已经集结完毕,军队前方空出了一片空地,空地上还绑着十几个人。 军队还未肃静下来,杜世闲便乐呵呵地走了过来,眼神明亮,摇头晃脑地,一点也不像整夜未眠还经历了一场屠村之战一般。 杜世闲还未走近,便听见邢无为在向彭浩影汇报战况。“折损三五个人,伤了十几个,按规矩,福安村没接受投诚的,一村老小就只剩这几个了。” 彭浩影听闻毫无反应,半眯着眼,好像在等什么,这时杜世闲也走了过来,看着空地上的俘虏还未开口,便看到顿不文转瞬而至,冲着彭浩影一躬身说道:“来探的有十几波人,都是周边村子的,按您吩咐,都放走了。” 彭浩影这才笑起来,说道:“行了,往后这路就顺了。大家别出去扎寨了,在这福安村中凑合一天,明天一早出发。”又顿了顿,冲杜世闲说道:“歇会儿,晌午我找你,咱哥俩聊会儿。” 第三十五章 一言既出无余地 军队四下散开,三五成群地钻进福安村中,找些床铺没被毁坏的屋子补个觉。 杜世闲走回田星原手下的人群中,还未靠近,田星原便乐呵呵地走来,将手搭在杜世闲肩膀上,开口说道:“缓过来了?回车上睡会吧。” 杜世闲做作地扭开肩膀上的手,像是没注意到田星原一般,侧身向顿不文打起招呼来。 田星原的脸板了起来,顿不文见状忙找了个借口走开,围着的人也不敢开惹事,都结伴离开,一两句话的工夫便为田杜二人腾出了一片空地。 杜世闲这才看向田星原,满脸的笑容猛然收尽,木着脸说道:“不回车上了,我好歹是个千户,往后多挣军功,不能闲着了。” 田星原瞪着杜世闲,也不吭气,气氛一下尴尬了起来。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会儿,田星原先开口了:“有意思吗?你想怎么?我给你道个歉?” 杜世闲摇了摇头,淡定地说道:“咱们去杀了钟衣,这事就过去了。” 田星原“噗嗤”乐了出来,开口说道:“想什么呢?你们这些年轻人呐,说你什么好,别耍性子了,走,回车上,我给你捏捏肩。” 杜世闲听见“你们这些年轻人”一句话,一时脑子里全是王犟驴在说着“人尽可夫”“人尽可夫”,一时又恼了起来,压着嗓子说道:“你还真是长袖善舞啊。” 田星原听见这句话,霎时便变了脸,沉声说道:“我警告你,老实点,咱们还好好的。” 杜世闲这下再也耐不住了,伸手指着田星原说道:“我怎么老实?我一心对你,你却只想着别人,这是谁不老实?” 田星原听见这话,闭着眼笑了一声。 杜世闲还欲答话,下一刻,田星原便挥起了手,一时天地间像是渗起雾了一般。 杜世闲一愣,正要说话,猛地感觉到周边天旋地转的,忙闭上了眼,站定身子,想要撑过这一下眩晕。 待到杜世闲再睁开眼,眼前只看到一条小河。 杜世闲发觉自己坐在小溪边,脑子里乱乱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便晃了晃脑袋,仔细想着自己在干什么。 杜世闲正晃着脑袋,余光正瞥见田星原坐在身旁,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杜世闲突然明白了,刚才呐,自己正和田星原在忙里偷闲约个会呢。 现在是什么时节了?杜世闲想不清楚,便顺着田星原的脸往下看看了看。 是盛夏吧。 杜世闲想着,突然想清楚了,眼前,这是百里村旁的上河啊,自己二人,正坐在自己幼时常来的长河河畔。身下的这块削成平面的石头,还是自己的杰作呢。 杜世闲想着,又不自觉地扭头看向田星原。 杜世闲凑过脑袋,对着田星原小声说道:“星原,咱们?”话未说完,杜世闲突然想起来,自己和田星原好像还未曾坦诚相见过啊。 自己刚才心猿意马,到底在想什么啊? 杜世闲又想了想,自己和田星原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约会,还从来没有更近一步呢。 好像正是自己幼时的憧憬啊。 杜世闲想着,又探过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张嘴。 杜世闲想着,幼时自己憧憬着这种约会,还以为自己可以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可事到临头,自己竟口不择言起来。 杜世闲看着激荡的河水,指着河里凫水的鱼儿,小声问了一句:“星原,你知不知道,这鱼儿为何凫水而出啊?” 田星原笑了笑,红着脸摇了摇头。 杜世闲本想讲些从彭浩然处听过的有关鱼儿的知识,以真正开始这一次约会,可当田星原摇了摇头,又看向杜世闲时。 杜世闲看着田星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突然忘了所有的知识。 可鬼使神差的,杜世闲开口说了一句:“那是鱼儿想告诉你,咱们该去享受鱼水之欢了。” 于是,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待到杜世闲从疲惫中起身,还未说话,田星原先笑着说道:“你看,你们这些年轻人呐。” 你们这些年轻人呐! 一句话说完,杜世闲只感觉周围天旋地转地,惹得自己直欲作呕,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杜世闲弯着腰干呕了几声才缓过气来,还没抬头,一睁眼便看到脚边的泥地。 上河河畔呢? 杜世闲猛地抬起头,福安村的大街上,田星原在嗤笑着看着自己,身旁一阵风吹过,带来一把泥灰,和泥灰中夹杂的血腥味。 哪有上河河畔! 杜世闲忽然感觉身下被风吹得好凉,略微感受了一下。 潮乎乎的。 杜世闲一下怒道:“田星原!你竟敢辱我!” 田星原听闻叹了口气,目光清冷,却又勾起嘴角说道:“呵,辱你,又如何?” 杜世闲喝道:“田星原!这大半年来我一心对你,你不但只想着钟衣,今日还光天化日之下当街羞辱我!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田星原捂嘴一笑,瞥着杜世闲说道:“年轻人呐,你呢,不是一心对我,是姐姐的药,让你跟了我。我呢,也不是只想着钟衣,我还想着很多人,你又能奈我何?” 一句话,明明白白,再无余地! 杜世闲被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一拳锤过去。杜世闲看着田星原,脑子里不住地把她和福安村果儿的死相结合起来。 一身的血,骨头不自然地错位,身上还有灰泥脚印,甚至脸上还有一张鞋印! 杜世闲越想越气,猛地涨红了眼,吼道:“我这半年,就换了个你更欣赏自己的手艺吗?” 田星原摇了摇头,说道:“你还小,这事混过去,不还是能继续和我恩爱吗?现在撕破脸了,我还得换个人,你呢?哼。”说着,便撞开杜世闲,抬头向前走去。 杜世闲被这一句赶一句地惹得怒从心起,伸手一探,黑剑“叮当”一声指了出来,田星原却不慌不忙,回身一甩袖子,袖口一下打在杜世闲的胸口! 袖口一触即走,浓浓的硝石味还未升腾,杜世闲已应声飞倒,黑剑掉在地上,“叮当”乱响。 田星原这时才开口道:“你还想跟我动手?是我这些时日给你脸了吗?” 这半年来,自己竟不知道她身负武艺,甚至她使的功夫,还是那钟衣的武功! 杜世闲躺在地上,咧着嘴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有本事杀了我!” 田星原却呵呵地笑了笑,道:“我想杀你,覆手而已。我却不想你死,我得让你这不懂情爱的小孩子长大些,等你长大了,姐姐再来找你。” 说着话,田星原已回身走开,背对着杜世闲踏步而行,毫无顾忌。 杜世闲这才咬着牙站起来,一脚踹向掉在地上的凤歌剑,喘了两口气,又压抑着情绪,边揉捻着自己的裤子,边向昨日军队驻扎的地方走去。 杜世闲阴着脸走到小河边,裤子上已无潮湿,只是干巴巴的,像是布条上抹了胶水一般。 叶零正在河面上踩着水乐呵呵地看着杜世闲。 杜世闲走过来,也不开口,只恶狠狠地瞪着叶零。 叶零冲杜世闲笑了一下,开口道:“昨晚动静太大,我想不知道也难啊。”见杜世闲只是面容平静下来,还是不开口,便又笑了一声说道:“你是装的少年老成了?还是真的啊?” 杜世闲这才开口道:“我是跟你叙旧来了吗?” 叶零“呵呵”一笑,说道:“别那么大气性,瞅瞅人田星原,就不像你这样。” 黑剑出鞘。 叶零忙开口道:“行行行,咱说正事!” 说完,叶零见黑剑并未还鞘,杜世闲非但不作声,手也没放下,只好接着开口道:“唉,你这性子还真不好相处。” 叶零看了看杜世闲,正色道:“说正事。钟衣就在你们军队行进的前头,还有些距离,现在是一个村子的村长。那个村子比你们碰到过的都大,能杀人的战士也多,你们硬碰硬,还不一定能吃得下。我现在在那当个二把手。看你们的速度,到那边还得有个半年左右,咱们这些时日好好商议,到时候我里应外合,你看怎样?” 杜世闲听闻想了想,开口道:“你为什么要反他?” 叶零一挑眉,说道:“观念不合,他只知享受,我还想更进一步。” 杜世闲又道:“为什么找我?” 叶零收起笑容,稍微严肃一点开口道:“咱们合作一把,有了交情,以后我跟着你,无论是会中花使,还是天字军中彭家子弟,借你的势,都好施展我的抱负。” 杜世闲皱了眉头看了看叶零,显然是不相信这句话,却开口道:“行,先杀了钟衣,再说之后的事。” 杜世闲一句话说完,便回身走开,叶零看着杜世闲一直紧握着的手,眉头皱起又突然舒展,继而盯着杜世闲的背影笑了起来。 叶零静静的地看着杜世闲走远,到看不见了,才慢慢笑出声来,酒窝深深的,不注意看,还以为深不见底一般。 第三十六章 兄弟相谈各有得 福安村的街道上,有一胖一瘦两个身形。 瘦子说道:“钱兄,现在该怎么办?” “顿兄这是在说什么?该怎么办怎么办呗。” 原来是钱根和顿不文两人。 顿不文手中拨弄着小弯刀,笑着说道:“钱兄不大实诚啊,咱们还不能交心吗?” 钱根笑了笑,也不回话,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顿不文一下窜到钱根面前,脸上带着笑,语气却有些清冷,手中弯刀也按在两只手指中:“钱兄,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钱根停下脚步,笑眯眯地看着顿不文说道:“顿兄这话,不是很好懂啊。” 顿不文看着钱根的样子,手中弯刀舞了个花插回腰间,又带起笑意说道:“钱兄,现在杜兄跟参将不管真掰假掰,反正他俩是不对付了,咱怎么办?” “顿兄想那么多干嘛,该怎么办怎么办呗。” 顿不文又说到:“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现在这样,肯定得站队啊。别说虚的,你看好杜兄还是参将?” 钱根依旧一副笑嘻嘻地样子,“一个是实力超群的参将,一个是将军家里人,委实不好选。” 顿不文猛然提高了声音,瞪着钱根说道:“钱兄,咱们这半年来一直是唯他二人的命令是从,仗着一个是将军家里人,一个是武艺非凡的参将,在军中别人那可没给什么好脸子。” 顿不文看着钱根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恨恨地皱了皱眉,但又放低声音说道:“咱俩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了,你就别来虚的了。他俩要真掰了,肯定有一个要失势,在军中再无前景,咱俩肯定得选一个扶持,要是顺其自然,等事情完了,咱俩可就没奔头了。” 钱根摇了摇头,无奈地冲顿不文说道:“那你想听什么?” 顿不文这才又笑了笑,凑近了几步回道:“我就想问问钱兄选谁啊?这事,谁站错队了都好不了,咱俩既然同病相怜,那你选谁我跟谁,咱们也好互相照应着点。” 钱根乐呵呵地看着远处的天空,眯着眼说道:“我说的话,那还是跟杜世闲走的近点吧。” “你看好杜世闲?为什么?” 钱根笑了笑,却不再开口,自顾自地向前走去,顿不文也赶紧跟上。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在一条路的尽头分开。 顿不文站在街边想了想,又回头走去,到了路边一间屋子前,轻轻敲了敲门。 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憨态可掬的胖子来。 这胖子看着体型和钱根相似,但却并没有钱根身上的气质,旁人看着,只像个乡间土财主似的。 这胖子走了出来,看着一脸含笑的顿不文问道:“有事?” 顿不文拱了拱手,笑着说道:“付子牛付千户的名号,在军中也是响当当的,今日一见,果然令顿某心折啊。小弟顿不文,见过付兄。” 付子牛虽然疑惑,但还是笑了笑回了礼,顿不文接着说道:“小弟平日颇爱结交朋友,头几个月里军务烦身,总也得不着空,现在闲暇了些,便想先来见见朋友。” 顿不文平日里广交朋友,早已练出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好口才,虽是半年来耀武扬威的,得了势就没在军中活动,今日重新用到,还是熟稔得紧。 半天时间,顿不文便在军中活动了个遍,虽然袁超一那两个参将都寻不见人,但参将之下,上到千户,下到无职无位的小兵,都被顿不文聊了个大差不差,为自己铺遍了路。 福安村破败的街道上,还有两人在边走边说着话。 彭浩影开口道:“世闲,你昨晚感觉如何?” 杜世闲不知何时罩起一件鲜红色的披风,头发也不扎起,摇头晃脑地说:“感觉很好啊,看着四处火起,我什么都不用想了。” 彭浩影勾起了嘴角,笑着回道:“哈哈,那就好。咱们这一辈子也就几十年,再不痛快点,天天只想着什么好啊歹啊的,还有什么意思。” 杜世闲也连声附和。走了一会儿,便走到了一处空地,彭浩影用脚点了点地面,地上竟随之裂出一个大缝来。 彭浩影踩在地裂之处,回头冲杜世闲一笑:“来,没事。” 杜世闲知道大哥不会暗害自己,便碎步跟上,只是浑身紧绷,放松不得。 二人顺着地裂之处往前走,杜世闲这才发现别有洞天,一走下几成台阶,便是空旷大道,虽入地已深,但这里不觉昏暗,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光。 杜世闲也没问话,只是勾着头走,彭浩影却开口了:“这里是我早年间请人铸就的,就在这福安村中,只是内里通了间屋子,也没什么用,就是隐蔽些。” 杜世闲咂摸着这句话,还在想着,二人竟走到了一间状若屋室的地方。 杜世闲瞥见前方更亮堂了,抬眼一看,前面竟是一墙柜子,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椅子上还坐着一个浑身黑衣,还带着一个黑色面罩的人。 杜世闲见那人在这地裂之中,想必也是彭浩影的亲近之人,只是问道:“这里离咱们百里村甚远,怎么在这弄了间密室啊。” 彭浩影微微一笑,说道:“这里离得远,找人来聊聊天的,没人看。要是被外人发现了,这里又没什么东西,扔了也就扔了。” 说着话,椅子上的黑衣人好像看到了二人,慢慢走了过来,在彭浩影身前还未站定,便单膝跪下,勾着头,还不吭气。 杜世闲一愣,问道:“这是家里仆人吗?” 彭浩影不吭声,笑着看着杜世闲,跪着的黑衣人好像得了什么命令,慢慢站起身来,冲着杜世闲揭开了自己的面罩,赫然是曾被彭浩影提成亲兵的章镇! 杜世闲和章镇也是军中点头之交,此时一阵错愕,好一会儿才问道:“这……这人已和影哥儿如此相熟了吗?” 彭浩影这才开口道:“他是我的蛇奴,武功还行,有些用处,你若是要用,只管来讨。” 章镇一声不吭,只是慢慢站起身来,腰一直躬着,倒似对彭浩影尊敬得紧。 杜世闲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你知我这武功稀松,也没个防身法子,便让我可以借用这个什么蛇奴。这蛇奴要是多了,大哥可以给军中人手一份啊,那时候咱们可真就所向披靡了!” 彭浩影也不回话,自顾自地走到椅子前,坐下,对着杜世闲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杜世闲见状也走来坐下,彭浩影见杜世闲坐定,笑了笑,才缓缓开口道:“他们,不是自己人。” 杜世闲听闻也点了点头,回道:“也是,好东西还是得咱们自家人看。” 彭浩影又开口道:“我是说自己人,不是自家人。” 杜世闲一愣,问道:“不一样吗?” 彭浩影往椅背上靠了靠,说道:“如果,家里有人觉得你昨晚杀人太多,准备惩罚你,囚禁你,甚至杀了你,你会怎么办?” 杜世闲下意识地回道:“那我自然要反抗啊!” 彭浩影又道:“那这个时候,自家人还是自己人吗?” 杜世闲皱着眉头顿了顿,说道:“影哥儿,是家里有人要怎么你吗?” 彭浩影也不回答,只是说道:“心里有谱罢了。这密室,我给取了个名,叫‘吞天居’,你觉得如何?” 杜世闲想到,自己和彭浩然半年前割袍断义,此后再无联络,这彭家之中也就这个大哥和自己还算熟悉了。他应是得知自己和田星原撕破了脸,生怕自己受辱,才让自己见见这蛇奴章镇,还许下了随时借用的承诺。 吞天又如何?你待我好,我自然也会投桃报李,别说天字军,就算是要针对彭家,我杜世闲也只当尽力,反正,我本就是来针对彭家的。 一念及此,杜世闲大声说道:“影哥儿,你要吞天字军据为己有,我便跟着你。你就算真想吞了苍天,我也跟!” 彭浩影失笑道:“哪有天字军的事,只是个名字罢了,知道你待我亲就足够了。这密室中,也有些我寻到的拳脚功夫,上面记得有注释,你看一看罢,多上上眼,总没坏处的。” 彭浩影说了这句话,便带着章镇走了出去,独留杜世闲一人在这密室中翻看这书籍。 彭浩影也不知哪得来的这许多武功范本,虽不如大海寺内传武功之浑厚,但也算得上是海纳百川,拳脚兵器不一而足。 彭浩影本是以这些杂学武艺搏杜世闲一个好感,哪知杜世闲早修长夜剑法。 这长夜剑法,剖析开来便是一种破招的武功,本是要眼界宽广,才能因地制宜,杜世闲学得剑法,本只能当做剑招使用,这见了众多杂学,终于明白这长夜剑法的用处所在,看着书籍,手指当剑不住地比划着,竟是机缘巧合地有所精进。 昨夜一夜未眠,这下午又看着书籍比划了半天,当杜世闲脑子里顺着剑招有些卡壳,便坐在地上静想,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少年便这样沉沉睡去。 彭浩影站在地裂的门口,背负着手看着眼前的蛇奴章镇,脸上无悲无喜地,不知在想什么。 第三十七章 以人为引炼神药 前些时日。 山腰上有数十人正在互殴,这些人也不用武艺,就互相撕扯着,甚至还用牙去咬,虽然看着不怎么惊天动地,但就像兽群发疯一般,也是震慑人心。 这几十人咬斗的旁边,一棵树上,并排站着两人,正是彭浩影和他房中的姑娘。彭浩影开口道:“惜月,你看怎样。” 那姑娘娇嗔一句:“我师传的独门手艺,连我师姐都不知道,现在我师父没了,全天下只有我会,你说怎样。” 原来这姑娘正是韩星月小徒,赵惜月。 彭浩影窃笑一声,说道:“韩老爷子药术无双,却号称‘拳震棠溪’,显然不是靠这制药法子扬名啊。” 赵惜月翻了个白眼,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师父这名号啊,哈哈。”说着,自己竟乐不可支地笑个不停。 彭浩影撇了撇嘴,看向互斗的数十人,开口道:“找了几十人试药,试过之后就疯了,也不知在打些什么,之后要干嘛?” 赵惜月又笑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一包药找四十九人共服,服下之后这些人便互相撕咬。”说着话,树下死了一人,正在争斗地人们都涌过来,似要证明赵惜月这句话般,竟把刚死之人分裂开来,一地血流。 赵惜月又说道:“等这些人都死了,地上的血液和唾液一晒干,可搓成丸子。血液搓成的药丸,服之则成药人,而唾液搓成的丸子,捏剜敲打,可掌控药人的生死疼痛。” 彭浩影皱了皱眉,说道:“你说的神药,就这功效?我不如把这些人杀了让杜世闲赶尸去,还更好用些。”说着,竟要跳下树去。 赵惜月忙拉住他,说道:“你听我说完呐。这药人一成,便有这四十九人之力气,还能修习百家内功,平日里更是不知疼痛,如何?” 彭浩影也不作势离去,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这种药人能御使几个?” 赵惜月“呵呵”一笑,说道:“有多少药,便能有多少药人。” 彭浩影这才笑了起来,说道:“这样来看,可真是神药。”笑着,彭浩影又开口道:“那你让我在军中提拔成亲卫的那人,那个叫什么章镇的药师,就是去复刻你这神药了?” 赵惜月勾起嘴角,说道:“是当药人。这药的药方我知道,最难弄的便是一具身有万种药气的身子,咱们出军不便,正得一个现成的,不用白不用。” 彭浩影听闻咂摸了下嘴,说道:“万种药气,啧啧,也不好弄啊。” 几句话说完,树下已安静了下来。 赵惜月跳下树去,不知从哪拿出来一个小铲子和一只小布袋,正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收拾着血水,看着浑像是山野中捡些野花野果的农家少女。 彭浩影看着蛇奴章镇回忆得有些乏了,便合上地裂的口子转身走开。 福安村一个没被怎么损坏,只是破了几扇窗子,墙壁被烟火熏黑的屋子里,一个姑娘早已等候多时。 “惜月,等急了吧。” 赵惜月也不回话,只乐呵呵地说道:“你那便宜弟弟可真栽了哈哈,被我师姐数落的唉,你是没看到。” 彭浩影看着心情很好,正用折扇挑逗着一条窜来的绿蛇,听见了姑娘的话,回答道:“听你一直说的,我还以为你师姐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呢,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次可帮了我的忙了。杜世闲这一场下来,可比我自己忙活要快多了。” 那姑娘撅着嘴回道:“她也就是赶巧。唉,影郎,你怎么一直想让杜世闲变成了坏人胚子啊,他好好的,不也能帮你吗?” 彭浩影挑逗绿蛇的手细微顿了一下,又继续摆弄着蛇儿,开口道:“我自有我的原因。我得让杜世闲为我所用,不被家里人干涉。” 姑娘皱起了眉头,疑惑地说道:“你跟你们家,不一样吗?反正你家以后也都是你的。” 彭浩影抿起嘴专心地都弄绿蛇来,显然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杜世闲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摸索着机关打开了地裂的门,无头苍蝇似的乱走几步,正从这屋子的窗口瞅见彭浩影,忙几步走了进来,人还未到,声音先传了来。 “影哥儿,你在这啊。” 杜世闲一步踏进屋里,正看到门里一个女子正盯着自己,这女子一头长发如自己般随意地披在脑后,身着一身黑灰色的薄纱,看着比自己还小,但脸上却涂了厚厚地脂粉。 杜世闲一见到这人,鼻中便尝到了些甜腻之感。 杜世闲见这女子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二人,瞥了眼彭浩影,也笑着看着这女子,杜世闲心下知晓这应该是彭浩影的亲近之人,忙走上两步,拱了拱手,还未开口,这女子便说道:“杜世闲,久仰了啊。” 杜世闲一愣,下意识地抬头一看,正看到这女子薄纱中隐隐透出一只肚兜的样子来,杜世闲皱了皱眉赶紧低下头去,心里想着那田星原近来也这种打扮,自己可得找个机会给影哥儿说说,可别和自己一般受了玩弄。 还在想着,这女子竟似能看见自己心里的嘀咕一般,笑着说道:“怎么?觉得我像田星原么?” 杜世闲一愣,便后退半步瞪着这女子,瞥了眼身旁地彭浩影,竟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 这还得了,杜世闲今日应彭浩影之约出门,并未佩戴凤歌剑,只一双空手,也不知这女子有何兵器,心下紧张起来,嘴里还问道:“你是何人?” 这女子“呵呵”笑道:“警惕性还挺强,我叫赵惜月,是田星原的师妹,也将是你的嫂子。” 杜世闲还未回话,便听见彭浩影的声音响起:“行了,别闹了。” 随着话音,自己身周的场景竟片片碎开,这时杜世闲才看到原地未动地彭浩影! 杜世闲这时惊出一声冷汗,赵惜月却“呵呵”地笑个不停,嘴里还说道:“影哥儿,干嘛不让玩啊。” 赵惜月说着话,手指一勾,杜世闲只觉得眼前一个布袋飞去赵惜月的手中,随着鼻尖再无甜腻。 彭浩影撇了撇嘴,宠溺地说道:“这次带世闲来是说关于你的正事呢,别乱了。” 赵惜月闻声来了兴趣,忙捉起杜世闲的手走到屋里茶几前,按着杜世闲坐了下去,杜世闲皱着眉看着彭浩影,也不说话,心里也不敢想什么,怕身后女子再感觉出来。 彭浩影看着杜世闲全身绷紧地样子,笑了笑走到另一张椅子前,说道:“惜月只能在你被药到了之后才能看出你的心思,其余时候,倒无需在意。” 这用药之法,倒比之田星原,要细致得多了。 杜世闲噘着嘴点了点头,也不在意背后的赵惜月,张嘴问道:“影哥儿,我要想防备这药术,应该如何啊?” 赵惜月“噗嗤”一笑,说道:“你还挺小心眼。” 这女子倒也洒脱,直接拦着彭浩影的话说道:“身旁有人给你点疼痛你就能脱离了,要是就你自己的话,便以心力寻觅幻境中的非常之处,也能破开,不过对于我这种用药高手来说,这招就有些难咯。” 杜世闲点了点头,便看向彭浩影闭上嘴来。彭浩影见状说道:“世闲,这次带你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大哥请讲。” 彭浩影倒也不客气,说道:“惜月想参军,我准备让她跟着你,也好有个照应。” 杜世闲自觉赵惜月和田星原相似,她自己也说是田星原的师妹,自己可不想被她搅和了自己和叶零的计较,便皱了皱眉。 杜世闲还未开口,彭浩影便接着说道:“惜月和那田星原不对付,正巧你和田星原也掰了,她应该不会多见你。惜月跟着你正好能躲躲。往后你挤走田星原升了参将,自己有些威势了,再让惜月露面。” 杜世闲听闻这女子和田星原不对付,心下有了计较,正好驱狼吞虎,嘴里却拒绝道:“大哥,这位赵姑娘手艺超绝,田星原也不是善与之人,我夹在中间,如何自处啊?” 彭浩影似是看透了杜世闲的小心思,抿嘴一笑,也不再说话,身后的赵惜月却抢先说道:“你还挺精明。影郎说过,我跟着你参军,什么都听你的,不让你为难,行了吧。” 杜世闲也就着台阶下台。 傍晚,杜世闲带着赵惜月往自己暂住的小屋中走去,一路上赵惜月“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杜世闲也不怎么回话,这时,却抢先问了一句:“赵姑娘,若是有朝一日我和你师姐拼个你死我活了,你不会帮她吧。” 一句话说完,杜世闲便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看着赵惜月,脸上似笑非笑的,趁着月光看去,倒看不清少年人的心思了。 赵惜月却浑不在意,嘴里说道:“你要能杀了她,我便助你一臂之力。我那师姐,可是和我有弑师之仇的。”说着,自己又蹦蹦跳跳地接着往前走。 弑师? “你倒是念着我的。” 田星原和他的师父,“拳震棠溪”韩星月,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世闲听着赵惜月的口气也不像是在说仇人一般,也不知该不该信,晃了晃脑袋接着走去。 第三十八章 欲斩钟衣结同盟 入夜,杜世闲安顿好赵惜月后便偷偷摸摸地跳窗而去,竟直直走到村外河边,叶零早已在这等候。 看见杜世闲走来,叶零笑道:“你们赖在这福安村不走,这两天我都跑几趟了。” 杜世闲也不聊笑,径直说道:“钟衣认识田星原,你和钟衣一起,听没听过赵惜月这个名字?” 叶零想了想,说道:“听过,说是田星原的师妹,但好像关系不怎么样。怎么?你又碰上赵惜月了?” 杜世闲也不回话,继续问道:“那田星原,和她师父,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零一愣,紧接着脸上的笑意便耐人寻味了起来,:“我知道,但你可不一定想听哦。” 杜世闲闻声露出厌恶的表情,恨恨地说道:“那就别说了。你这次来是干什么,赶紧说完赶紧走。” 叶零这才收拾笑意,但酒窝依旧挂在脸上:“不知谁说动了钟衣,他可能要派人来破你们天字军。” 一句话说罢,见杜世闲没有反应,叶零又继续说道:“可能是钟衣的近卫。” 杜世闲还是置若罔闻。 叶零心内一阵气恼,这杜世闲好大的架子,自己本想先给杜世闲吐点底,以免他到时吃了亏,今日看他这样,那就不说了,也试试他的成色。 一念及此,叶零也不再开口,二人安静地待了一会儿,叶零便扭过身去,带起一阵涟漪消失不见。 杜世闲又站着等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出来吧。” 声音刚落,背后便走出一胖一瘦两个身影,原来是顿不文和钱根二人。 钱根笑呵呵地还未开口,顿不文便抢先说道:“杜兄,我跟钱兄见你带了个姑娘回屋,不一会儿便出来了,正好想和你说说话,在村里不方便,这才跟着出了村子,没想到你在这见客,这……” 杜世闲瞥了眼钱根,目光稍触即离,接着沉声说道:“你们,听见了?” 顿不文支支吾吾地,不知说什么好,钱根却大气地点了点头:“都听见了。” 话音刚落,“叮铃咣啷”的声响一下笼罩三人,杜世闲不见动作,嘴里却说道:“那就别说了。” 顿不文连连摆手,钱根却抢先说道:“杜兄莫慌,我二人跟那叶零是一个目的。” 杜世闲拖着长音“哦”了一声,又说道:“你还认识叶零?他是什么目的?” 钱根咳了咳,说道:“叶零是钟衣的副手,此来找你,定是借势除去钟衣,为得是以后做你的副手,我二人也是这个意思。你和叶零有交情,定是也要除去钟衣,那钟衣和田星原。” 说到这,钱根见杜世闲皱起眉头,便隔过去说道:“你欲除钟衣,便也要除去田星原,我和顿兄便是这个意思,跟你一同除去田星原,为你效鞍马之劳,换我二人在军中得享富贵。” 杜世闲眯起眼,静静地看了钱根一会儿,这才看着顿不文笑道:“可以,那咱们得商议商议。” 次日清晨,军队已然集结完毕,正等着彭浩影出面一声令下全军出动,可彭浩影还未来,军队里便三五成群地闲聊起来。 田星原,杜世闲和钱根,顿不文站在一处。 田星原瞥了一眼杜世闲,说道:“今日进军,顿不文等会儿先去前面村子探探,钱根召集咱们的人跟在他们身后,杜世闲么,到了敌村叫阵去吧。”说完,自己还“呵呵”笑了起来,却发觉三人都没搭理自己。 田星原正疑惑着,杜世闲却自顾自地开口道:“钱兄,等到了前头扎寨时,我摸进去探一探,你带人接应着,要是里面乱得狠了,你便带人攻进去。顿兄,钱兄若带人攻进去了,你便去找彭将军。” 钱顿二人点头称是,田星原“哼”了一声,正欲发火,狠狠地盯着三人看了看,却忍了下来,扭头走开。 不过一天功夫,军队便在另一个村子前扎了寨,杜世闲带着凤歌黑剑悄悄地走了出来。 杜世闲边走边无意识地抠着剑柄,昨天在地裂密室之中,自己机缘巧合地知晓了长夜剑法的奥秘,以剑抵招,重在一个“破”字。 知晓了这些,杜世闲不觉又傲了几分,这才只身一人敢进村探路。 杜世闲走到敌村村外的土墙边晃了晃脑袋,一手按着墙面,提了口气,整个人便翻了过去。 刚一落地,人还未站定,便有一道寒光带着风声劈来! 杜世闲忙抬剑去挡,黑剑还未出鞘,便带着响声堪堪挡住来袭。 杜世闲这才看到袭击自己的是一把古色古香地长剑,剑面上勾画着一副千里江山图,此时剑面搭在凤歌剑鞘上,却不是剑刃朝下。 杜世闲觉得诧异,正要顺着长剑看看来人是谁,还未看去,剑身上却传来一股大力,直压得杜世闲举不动胳膊,古朴长剑也跟着下来,正好处在杜世闲的脖颈处。 刚才压着黑剑的是剑面,这整个剑身下来,正好是剑刃对着自己的脖颈。 杜世闲一惊,还未有反应,长剑便动了! 长剑顺着凤歌挪动,剑身上的压力却不减,压制着杜世闲只能用劲抵抗着,剑身却慢慢地挪向杜世闲的脖颈。 杜世闲见状忙一丢凤歌,自己借势向后一滚,堪堪躲过这柄长剑,自己翻滚时偷摸抓了一把灰石,待到刚止住滚势,挺起腰还未站起,灰石未出,长剑已直奔自己而来! 这还了得! 杜世闲忙趴下身子,右手向前挥出,灰石飞扬,直取古朴长剑之后。 灰石还未及古朴长剑,便四散分开,像是有堵墙一般。 这是什么?难道敌人有什么眼睛看不见的兵刃不成? 杜世闲还在错愕,身子已下意识地拾起凤歌剑,还未挺直身子,一个人影已持着古朴长剑一窜而至,长剑横持在自己上方,接着剑尖倒转冲下,直楞楞地落了下来! 杜世闲忙向后一仰躺倒在地,两手横持黑剑挡住,一只脚跟着踢了出来。 杜世闲心下赞叹了自己一声灵敏,还未来得及高兴,古朴长剑便直楞楞扎在黑剑上,一股大力随之而来,杜世闲两只手也撑不住,黑剑带着胳膊直砸在自己胸腹处! 一下砸得杜世闲眼冒金星,哪还有力气踢脚。 杜世闲本是躺倒在地,欲要在敌人力气尽时反攻,谁知人家像是猜到了自己的动作一般,长剑扎了下来,力道丝毫不失。 如今杜世闲被自己的黑剑扣在胸肩之间,怎么也动弹不得,正叫苦不迭时,头前慢慢走来一人,蹲在自己头顶,接着一声带着浓烈酒气的话语响了起来。 “你也太废物了点。” 杜世闲忙向头顶看去,皱起了满头的抬头纹才看到一个随意挽着头发,满脸胡茬的男人正看着自己。 这男人右眼灰白无色,左眼也甚是无神,混浊不堪,像是大醉一般。 这男人蹲着看了看自己,又拿出一个葫芦来,掀开盖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酒水还顺着男人的嘴角流在自己的脑门上,一时熏得杜世闲连连作呕。 这男人饮了一大口酒,分几次咽下,这才把葫芦搭在古朴长剑的剑柄上,腾出手拍了拍杜世闲的脸。 “就你这,让我怎么教?” 一句话说完,这男人便摇晃着站起身来,杜世闲感觉剑力一去,忙坐起身来向前一个翻滚,滚势住了这才站起身来,离了这男人两步距离,这才打量起这个男人来。 这男人看着四五十岁,身穿一身脏兮兮地灰蓝色大袍,袍子直领大襟,两侧还开着衩,袍子上接有暗摆,系着黑色的系带,袍子的袖子像是被硬生生扯掉一半,只在手肘上方留着半个,露出来里面的束腕,束腕看着应是白色的,只是脏兮兮地,像是灰色般,身后还用粗麻绳系背着一柄剑鞘。 这男人也在上下打量着自己,只是左眼上下乱窜,右眼灰白色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像是瞎了一样。 杜世闲见这人也在打量自己,先谨慎地从指甲缝里搓出些刚才未扔尽的灰石,猛地一甩手扬了出去,紧接着凤歌剑便带着烈响直刺而去。 这人不屑地一笑,无视先来的灰石,还好整以暇地先伸出没拿长剑的右手,一把扯出酒葫芦。 黑剑探至身前,这人拿着酒葫芦的左手伸出一根手指。 只一弹,黑剑便摇晃着偏离而去,连带这杜世闲也几个趔趄才勉强站定身形。 杜世闲这才惊慌起来,正要想法子报个信,说这村子有强人,速来支援。 这男人先开口了:“你就是杜世闲吧,以后叫我师父。” 杜世闲一愣,又一个张嘴便道出自己名字的人,有了叶零的前车之鉴,杜世闲也不报信了,疑惑地问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 那人又喝了两口酒,张着嘴先打了个酒嗝,这才像是没听见杜世闲的问话一般,自顾自地说道:“你可以对别人说老子是逍遥真人,你呢,就得老老实实地叫师父。” 杜世闲见这人浑看不起自己的样子,也有些气恼,说道:“你还逍遥真人,你这么逍遥怎么瞎只眼?” 话音刚落,一古朴长剑已指在杜世闲的脖颈处,剑尖扎在脖子上,还扎出了一滴鲜血。 第三十九章 逍遥饮酒拔剑起 杜世闲这才紧张起来,自己练剑半载,虽说功夫还不甚精湛,但长夜剑法之妙,自己平日里也颇为自得,谁知今日遇见强人,竟连他如何出的剑都看不懂。 那人也不管杜世闲的心路历程,又喝了口酒道:“这是最后一次,你小子要学不会尊师重道,下一剑就刺穿了你。” 杜世闲气恼起来,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大大咧咧地就要收我做徒弟?” 那人仰起头张着嘴,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却只流出了一两滴酒,这男人喝了两滴酒,还咂了咂嘴,说道:“有人让老子教你,他说欠你的,让我教你保命,算是还清。” 杜世闲疑惑地问道:“谁?” 那男人喝干了酒,好似没了兴趣,闭着眼说道:“他不让我说,说你以后会知道的。现在你就老实点,拜了师,咱们找酒去。” 杜世闲见这人武艺高绝,心下有了计较,嘴里说道:“我拜你为师能学什么?我这次来是屠村的,没时间跟你找酒去。” 逍遥真人一笑,说道:“你能有屠村的本事?老实点吧。” 杜世闲嘿嘿一笑,也不管脖颈处的长剑,说道:“没本事也是来屠村的,你这没当上我师父就想管着我了?” 逍遥真人一撇嘴,说道:“想屠屠呗,反正我也是教你点武艺,你要有这性格,学的还刻苦点。” 说着话,长剑“唰”地飞到杜世闲膝盖后,剑面一拍,将杜世闲拍得跪了下来。 逍遥真人又说道:“学了老子的长夜剑法就得拜师,拜了师,你去给老子找酒,老子喝痛快了,还能帮你小子屠个村,也能让你知道老子的厉害。” 这人是半年前教自己长夜剑法之人? 杜世闲想了想,丝毫不觉得这人的招式是长夜剑法,但已知这人武功高强,便混不吝地磕了个头,说道:“师父。” 逍遥真人这才又笑起来,收了长剑,还未开口,二人面前已走来了一队人。 这村子现在正被军队包围着,才选出了人来村中巡逻,此时见了生面孔,带头的一人大喝道:“谁?” 杜世闲正想着怎么用这些人试试自己这便宜师傅的手段,便听见“唰”“唰”几声,自己还未张嘴,面前几人的脑袋便飞了起来,鲜血从脖颈处喷起了丈许! 尸首还未躺倒,先从手中抖落出暗器来。 杜世闲张着嘴,脑子里一阵错愕,这便宜师傅比自己的眼力可精得多了。 手也比自己可狠得多了! 正想着,背后逍遥真人开口了:“别耽误时间,赶紧找酒喝。” 杜世闲这才反应过来,心下一阵大喜,笑着说道:“唉,师父莫慌,咱们这就去!”说着,一路小跑寻摸着道路两边的酒家。 背后的逍遥真人看着还是晃晃悠悠地走着,却没被自己落下。 二人终于找到了一处酒家,此时夜深,店里没了客人,小二们正收拾着桌子。 杜世闲踏进门来,说道:“上酒!上好酒!” 话音未落,面前擦桌子的小二竟喷血而死, 这时逍遥真人才走过来,自己找了个桌子旁坐下,冲杜世闲说道:“你去给老子打酒。” 杜世闲一阵无语,说道:“还得打酒呢,你把他们杀了干嘛?” 逍遥真人拿起桌子上还未收拾好的酒壶,晃了晃还有酒,便放在嘴边几口喝干,这才说道:“你不是要屠村?老子帮你屠村,你给老子把酒搬完!” 杜世闲这才老不乐意地去搬酒缸,也搬不太动,只能慢慢推着酒缸前行。 逍遥真人这才小声说道:“这店小二眼神清朗,走路时脚跟微抬,显然是既有内功,也有轻功的。这能是简单的店小二?” 杜世闲这才恍然大悟,正要拍句马屁,却被逍遥真人的几个字赌住了嘴。 “眼力太差,也不知怎么活这么大的。” 二人当街杀人终是引来了敌人,杜世闲还没把酒缸推到逍遥真人脚前,酒家门外便涌过来一群人,为首的一人身穿一身板甲,手里拿着把长矛,矛尖指着二人问道:“什么人来此撒野?” 逍遥真人也不答话,冲着杜世闲问道:“你来?还是老子给你秀一手?” 杜世闲能怎么回答,自然是忙不迭地说道:“您来,您来给徒弟示范示范您的神剑。” 逍遥真人撇嘴一笑,伸手扔出酒葫芦,说道:“打满!”便抽出长剑走向门前诸人。 门外之人见逍遥真人抽剑上来,知道要开战,一时间刀剑群起。 逍遥真人好整以暇地慢慢走去,嘴里说道:“‘破轻灵’是入门,是个人都能会,老子教教你第二章吧。好好看着,这是‘破重巧’!” 他果然是传自己长夜剑法之人。 逍遥真人说着话,也不抽剑而起,而是提着连鞘长剑大踏步奔向众人。 杜世闲还在想着别跑了神,要好好看着逍遥真人的招式,逍遥真人已提剑杀了上去,刚一照面便是剑鞘穿胸而过,直接杀了刚才问话之人! 这是“破重巧”吗?好重的手力。 逍遥真人杀了人也不停留,手一动,长剑拔将出来,鞘虽还在那人胸前插着,但还是甩出一片鲜血。 鲜血飞起挡住了杜世闲的眼光,杜世闲还未反应,鲜血落地,逍遥真人便已杀了三五人。 杜世闲这才凝神看着逍遥真人的动作,手中刚停,便听见逍遥真人的话音传来:“赶紧打满!” 杜世闲怕错过逍遥真人的动作,听见这话直接把葫芦沉在酒缸里,“吨”“吨”“吨”地灌满了,杜世闲估摸着葫芦灌满,从酒缸里拔出来,刚一拔出,一柄飞剑便插在了酒缸上! 剑未入缸壁,只剑尖插上了一点,可这剑身却丝毫不抖。 杜世闲错愕地看着逍遥真人,这为了喝酒竟把兵器都飞了来,人怎么办? 刚一看到逍遥真人,这个顾虑便打消了。 原来逍遥真人虽说掷出了飞剑,可手上却不停,伸手并出两指,点在敌人身上便能直插进去,就像这手指头也是利剑一般,此时虽说长剑离手,可还是招招要命。 杜世闲看得心折不已,不由得大喊了一声:“好!” 却听见逍遥真人长笑道:“老子的酒才是你应该做好的事!” 杜世闲听见逍遥真人唤酒,忙把葫芦放在逍遥真人的飞剑上,一手撑着缸沿跳在前方,回手一抓剑柄,长剑带着葫芦便飞向人群。 古朴长剑从杜世闲脸边飞出,留下一股浓浓地酒气,直熏得杜世闲不住地反胃。 剑从刀剑丛中飞来,逍遥真人竟先抓住了酒葫芦,长剑力尽,斜斜掉在地上。 众人得势,便是刀剑齐落,唬得观战的杜世闲下意识地叫道:“小心。” 逍遥真人却不慌不忙,先喝了口酒,又猛然喷出,酒水便向一柄柄飞剑般,刺在这漫天的刀剑之间,直刺得漫天作响。 接着,酒珠子伴着断刀残剑砸在地上,直掩住了地上的古朴长剑。 这是多深厚的内力?竟能吐酒断铁! 杜世闲一下看呆了,逍遥真人却不停,赤手空拳地袭向敌人,一触及便是二指透胸而过,烟雾还未散尽,便已是斩尽群敌! 一点也不像四五十岁的人,潇洒腾挪,更像是一个二三十岁的精壮汉子! 杜世闲睁大了看着逍遥真人在身上随意擦干手上的血迹,又一脚踩中古朴长剑,一勾,剑直直飞入一个敌人胸前的剑鞘中,逍遥真人这才两步走过去,一手拽住长剑向后一丢,直直插入麻绳扣中。 谈笑间尽杀群敌,看得杜世闲心旷神怡,只觉得邋遢的逍遥真人刚才收剑的动作竟如此潇洒,真对得起“逍遥”之名啊。 杜世闲忙堆起笑容,两步跑到逍遥真人身前,说道:“师父,你这手指是什么功夫啊?这么厉害!也教教我呗。” 逍遥真人也不答话,一气喝干葫芦中的酒,仰头打了个酒嗝,便把葫芦砸在杜世闲的头顶,杜世闲吃痛,也不敢怎么样,忙接住弹起的葫芦,自觉地回身把葫芦按在酒缸里灌酒。 逍遥真人见状像似颇为满意,这才说道:“老子要教你的就是练剑,等你练成,摘花飞叶都是利剑,也不需要非是手指。” 杜世闲灌着酒,嘴里问道:“这练出来剑,能挡过别人所有攻势?” 逍遥真人走来按着酒缸边沿,弯腰将头伸进去,喝了好一会儿,这才甩出漫天酒珠地抬起头,说道:“练出剑气,便能破开招式,直取敌首!你要练不出,练些剑招,多费心思地也能躲开。” 杜世闲忙道:“那咱们‘长夜剑法’是练气还是练招啊?” 逍遥真人打着酒嗝靠在缸边,醉眼迷离地看着杜世闲说道:“长夜剑法的总章你看了没,都有哪几招?” 杜世闲朗声说道:“破轻灵,破重巧,追流窜,敌万夫,一剑逍遥。” 逍遥真人点了点头道:“记得还清。这前四招,是式,最后一招,便是气,配合咱们的内功,剑气透体而出,无人能敌!” 逍遥真人一句话说得豪气十足,忍不住又勾下头喝起酒来。 杜世闲忙说道:“师父,咱们内功是什么?” 一句话不知怎地,竟呛得逍遥真人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住,杜世闲这才第一次在逍遥真人脸上看到张狂之外的表情。 是落寞?还是什么? 杜世闲还未细想,逍遥真人已开口了,声音沙哑,耐人寻味。 “谁道青锋如钓钩,从来夜半惹人愁。 挥劈尽画风中月,斩打难书月倚楼。 心胜暑,意追秋,雪埋春梦乐悠悠。 迢迢人世一江水,错把多情作渡舟。” “唉,错把多情作渡舟。” 杜世闲愣住了,这逍遥真人,好像也不是很逍遥啊。 第四十章 狐假虎威气星原 杜世闲看着逍遥真人吟了首小词之后,便只顾着喝酒,再不说话,待到杜世闲小心翼翼地打满了第七葫芦酒后,终于耐不住了。 “师父,咱们什么时候开练啊?” 逍遥真人像是睡梦中被惊醒似的,听见杜世闲的话语,脑袋竟先栽了栽,这才开口道:“哦,对,还得教你练剑。对。” 说了这一句话,逍遥真人又探下头去饮酒,杜世闲待到逍遥真人一口一口地饮尽又一葫芦酒后,这才慌忙接了过来,灌着酒说道:“师父,那咱们什么时候开练?要不现在回军中练习吧?” 逍遥真人趴在酒缸边长饮了口酒,抬起头说道:“老子说了,你找酒,老子屠村,这一见面就食言老子哪还有威严,等着吧,屠了村,练剑的时间长着呢!” 杜世闲乐了起来,嘴里还不住地称赞道:“师父所言极是,真是英雄气概,令徒弟折服!不过咱俩真要屠村的话,未免太过残虐了些吧。” 杜世闲心道自己本只是吹吹牛,凭借自己两人,还真能屠村不成?纵是这便宜师父剑术通神,这一村子人涌过来,一人一口唾沫也够淹死自己二人了。 逍遥真人听见这话,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才又对杜世闲说道:“既然你觉得不好,为师也不愿让你失了面子。” 杜世闲心中又腹诽了一句,这才慌忙点头称是。 晨起,军队整军完毕,站在村门前,叫阵地还未喊话,村门便陡然炸开,从里面走出一群人来! 为首的是正在抬头喝着葫芦里的酒的逍遥真人,背后半步跟着满脸笑容地杜世闲,身后是一大波浑身流血的尸体,每个尸体背上都背着一缸酒。 这几具尸体,天字军中之人还不觉如何,这村子里的人们却悲痛不已。原来,这些尸体,竟是这村子里的村长一家。 背后村子里,满是颤抖着的人群。 彭浩影带着几个参将围了过来,冲杜世闲说道:“这位是?” 杜世闲见逍遥真人不开口,便朗声说道:“禀将军!这是我师父,逍遥真人!昨晚帮我军破了一村,说是给我挣些军功!”说着,还装作不经意地撇了撇田星原。 田星原眯着眼看着逍遥真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彭浩影见状,笑着冲逍遥真人拱了拱手,说道:“真人果然神武,我弟能有真人为师,自是一大乐事。”说着,又扭头看着杜世闲道:“世闲,你师父此来是要陪你挣军功来么?” 逍遥真人喝完了酒,把葫芦扔给杜世闲,铃声一响,一具尸体已背着酒缸走来,杜世闲亲手拿着葫芦按在酒缸里灌酒。 逍遥真人说道:“你们该忙忙你们的,我教我徒弟,碍不着你们的事,你们也别太过招扰我。” 彭浩影一笑,说道:“习武大事,本该如此。”又冲杜世闲说道:“世闲,军功暂且给你记下,年关时回本营一并算。你这往后军中之事少操点心,多费心习武,别辜负了真人的一片心意。” 杜世闲“唉”了一声,挑着眉看着田星原,嘴里对逍遥真人说道:“师父,军中有架大马车,咱们去那上面吧,平常练习,也不用赶路什么的。” 田星原不知逍遥真人深浅,也不做声,逍遥真人说道:“行,带我去睡一觉。以后这马车给老子用,你等老子传唤吧。”说着,奔着营寨方向走去。 杜世闲忙跟上去,路过田星原时,听见田星原“哼”了一声,心下知晓自己气到田星原了,更是高兴起来。 杜世闲正小碎步跑着,听见逍遥真人说道:“酒备好!”话音刚落,铃声响起,背着酒缸地众尸乌央乌央跟上。 田星原见状,也不知是真觉得可笑,还是要诋毁杜世闲,一句“狗腿子”,声音不大不小,正传到杜世闲耳朵里,杜世闲羞得忙加快脚步跑开。 整军便是为了攻打村子,如今村子不用打了,彭浩影一声令下,军队如蝗虫过境般钻入村中,整理着财物吃食。 钱根在村子里也不去寻找吃食,只每家每户进去搜刮着财物,有些珍宝还拿着自顾自地品鉴一番,正在一户人家里找着,看着一颗闪闪发光地珠子,正准备伸手去拿,一袭水袖由远及近,正打在珠子上,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将珠子化了。 钱根一皱眉,抬头看向门外,田星原倚着门,抱着胳膊笑嘻嘻地看着钱根。 钱根开口道:“参将大人为何毁了这珍宝啊?这不是糟践了吗?” 田星原笑了笑,也不回答,只说道:“钱千户,你是跟那杜世闲了?还得反我吧。” 钱根笑呵呵地开口道:“参将大人说的哪里话,一军同袍,哪有这反不反的?” 似是坐实了“跟着杜世闲”这句话。 田星原听闻,笑着说道:“你就不怕跟错了人?” 钱根却走了过去,路过田星原时一侧身,似要直接出去一般。田星原受了无视,心下一气,手指着钱根说道:“想走?” 话音未落,水袖飞舞,带着硝石味和药味熏在钱根脸上。 钱根收起脸上的笑容,回头看着田星原,说道:“田星原,我不犯你,你也别来招我。” 田星原气得笑了出来,说道:“好大口气,那就让小女子见识见识千户大人的本领吧。” 话音未落,水袖如长鞭般席卷而来,似要绕住钱根一般。 钱根不慌不忙,任凭水袖围裹着自己,只看着田星原冷笑道:“田星原,你真以为你能如何?” 田星原见这对自己唯命是从半年多的老实人跟了杜世闲后对自己如此无礼,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能如何?今天倒叫你见识见识。” 一句话惹得田星原怒从心起,水袖也随之收紧,似要将钱根当场绞杀! 水袖用力,钱根也不再故作无视,身子猛地一崩,直把水袖炸得漫天飞扬。 碎布遮住了钱根的双眼,下一刻,一只拳头从碎布从探了出来。 好女子,出手如此果断! 钱根自负“磐石真功”精妙,不躲不闪,扛着胸膛迎上田星原的拳头,自己也一拳袭出。 硝石味带着血腥味散在空中。 田星原突然中招,呕了口血飞退而去,钱根却从胸膛处焚起烈火,狼狈不堪地在地上滚了几滚,直到胸膛黑焦一片,这才灭了火势。 互相试探的一招,竟都负了伤。 钱根扑灭烈火,刚一站定,田星原已两手探来,完好的那只水袖一挥,一股药味扑面而来。 钱根忙后退两步,见只有药味,并无药粉,这才放下心来,回身一拳击向田星原。 田星原也出手迎上,顷刻间二人已斗了三五招来,忽然,钱根发觉田星原的嘴角勾了一勾。 竟像是要笑起来一般! 钱根心下惊慌,手上却攻得更猛了些,欲要强攻之下,令田星原任何留手都施展不出。 钱根靠着《磐石真功》扬名,练就一身金刚不坏的身子,这出手间却有些捉襟见肘,招式粗陋,不是些大海寺中能流传出来的入门把式,就是胡乱挥打。好在田星原不如钱根力强气壮,二人也算是斗得旗鼓相当。 可钱根这一强攻,田星原却不管不顾地一拳挥了出来,直取钱根胸腹。 换命招式吗? 钱根心意一动,自负自己一拳锤在田星原脑门之上,定能把她当场格杀,她这一拳,纵是再有烈火,自己也能扛得住。 一念及此,钱根也不做防御,出手更快,好像真要换命一般。 钱根一口真气已提到胸腹位置,正要迎上田星原一拳,谁知眼睁睁看着她一拳到来,自己竟抵挡不住,一下被锤得后退几步,趔趄不止。 一招失手,钱根还未回过气来,田星原已步步紧逼而来,掌出拳落,竟招招打中钱根。 钱根纵是真的金刚不坏,也抵不住一下又一下的重击,不觉大惊失色。 这田星原出手,往往看着是落在左边,可却是右边着了力,明明是打胸膛,小腹却中了招。 此消彼长之下,钱根节节败退,终于退至墙边,身后已无路。 困兽之斗。钱根也是花间会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经验老道,终于在田星原一拳锤来之际抓向她的手腕! 拼得挨上几记,也要断了她的攻势! 钱根想着,手上又加快了些许速度,直楞楞地冲着田星原的手腕而去。 空了。 钱根一愣,脖颈处已中了一击,猛地一大口鲜血呕了出来,吐血之力带着钱根一下跪在地上。 自己明明抓中了她的手腕,为何空了?为何她手冲胸膛,却打在了自己脖颈? 不对! 钱根猛地回神,再不看田星原的动作,还未起身便直直向前撞去,两手在头顶握拳,直冲田星原胸腹而去! 又空了! 钱根明明看着田星原撞去,头发好像都碰到了她的衣角,可力道一渡,竟扑了个空,直撞在地面上,就像是自己弯腰不稳,向前摔倒了一般。 钱根一下扑倒,田星原忙一脚踢去,这次,钱根再也不敢反手去抓田星原,只得两手并着,硬抗了这一脚。 钱根一招失势,又被田星原无招乱打,却终不敢还手,不出几合,已是手臂青紫,微微渗出血来。 第四十一章 参将夜袭背叛人 钱根躺在屋角的地上,喘着粗气看着田星原,心中一阵苦涩。 这女人,出手如鬼魅一般,指东打西,虽毫无章法,但竟难以抵抗,眼下,只得想办法逃遁了。 挨了这么久的打,钱根也大概明白了,眼中田星原的落手之处,和实际受力之处,总相差不远,一念及此,待到田星原又一脚踢来,钱根终于在实际吃痛之处,一把抓住了田星原的脚腕。 一招得手,钱根再不留手,真气瞬间奔腾已去,欲要以力强压,一把抓碎田星原的脚腕! 下一刻,一只剑型短匕从水袖中滑到田星原手里,紧接着便带着寒光刺来。 钱根仗着《磐石真功》,自负能挡刀剑,此时见了短匕,也不惊慌,不躲不闪地,真气流转全身,手中力道不减,依旧紧握着田星原的脚腕。 “噗!” 匕首沉肩,插得钱根松开了手后退两步,一股鲜血顺着短匕离去的位置冒了出来。 磐石真功,号称金刚不坏,今日竟接连几次失手,一次更比一次伤重。 钱根终于失了争斗之心,忍住肩膀疼痛猛地撞向田星原。 田星原潇洒一躲,还未回身,钱根已借力前奔,夺门而逃,待到田星原回过头来,钱根的身影正在街外拐角处消失不见。 钱根逃遁,田星原却不追不赶,竟着急忙慌地就地而坐,开始运气疗伤起来。 午夜时分,田星原此时换了一身黑色长衫,阔领大襟,倒像个男装,一头秀发挽了个斜髻,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个长相秀气点的汉子在午夜赏月。 田星原面前有一个好似白玉砌成的钟鼎,钟身还透着银色的光芒。 田星原也不见动作,只是斜靠着身后一间屋子的墙壁,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玉钟。 钟倒是很不平静,不住地颤动,还发出“咚”“咚”的闷响。不一会儿,钟鼎安静了下来,却从钟里传出了一阵苦笑伴着的声音。 “参将大人神力无敌,我甘拜下风,这次切磋是我输了,参将大人还是收了神通吧。” 田星原听闻摇着脑袋笑着说道:“顿千户好大口气,我以这村中千斤宝鼎设伏,半路劫杀,出其不意,一见面就是机关加迷药,到了千户大人这,竟只是切磋而已么?” 原来这钟鼎里的是顿不文。 顿不文心里想着,自己夜里去找钱根,准备商议些事情,可到了钱根暂住的屋舍却扑了个空,正往自己暂住的地方回呢,不注意却一个玉鼎从身旁房顶当头扣了下来,这鼎虽看似玉铸,却不知是何材质,竟如此之沉,自己撞不动,也打不烂。 好在外面之人也不能透过玉鼎动作,只是困住自己,自己虚与委蛇间也猜中了敌人的身份,方才试了一试,果然是田星原。 这田星原应是因为自己和钱根一同顺着杜世闲落了她的面子,这会儿气不过来找自己,就是不知她是否真敢杀了自己。 想了一会儿,顿不文又开口道:“参将大人想必是要除了顿某了,可大人不知,顿某和钱根千户已成同盟,大人对顿某动手,顿某这可不是孤身一人呐。” 田星原又笑了笑,开口道:“怎么?那钱根还在暗中观察不成?” 顿不文朗声长笑道:“哈哈,大人果不出钱兄所料,竟真的来偷袭来了。大人见顿某来处,不难看出是从钱千户处出来吧?” 田星原“哦”了一声,问道:“这么说,你是和钱根商议过了,专门等我露面咯?” 顿不文笑着回道:“哈哈,不错!我和钱千户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就在这街上闲逛,专为了田参将您呐!” 田星原听闻也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钱根下午重伤逃遁,这会儿,要么是在治伤,要么嘛,就是伤重难治,一命呜呼,你和他商议的时候,有没有听见杜世闲赶尸的铃铛声啊,哈哈!” 顿不文听闻一惊!自己还以为田星原不找钱根专找自己,是想捡个软柿子捏,却没想到钱根已然重伤,生死未卜,这时才明白田星原对自己也得是欲杀之而后快,一念及此,便不在回话。 钟外的田星原等了一会儿,见顿不文不再开口,便说道:“怎么?遗言说完了?”见顿不文也不答话,加之自己本就是想借对话之机,趁顿不文无防备之时突然动手,如今欲失先机,说完这句话便两臂直伸,按在玉鼎之上,不一会儿,硝石味便浓郁了起来。 约莫两三个呼吸时间,玉鼎还未起火,鼎内的顿不文便“扑腾”一声坐在地上,满头大汗,竟似体力不支一般。 此时这玉鼎之内,竟比烧灼了还要炙热。 眼看田星原一击得手便要当街杀人之时,却从街道上传来一阵浑厚的男声:“田参将好兴致啊。” 话音未落,一块巨石已飞了来,直取田星原后背! 田星原见势不对,两手向前一用力,身子便借势向后飞出。 玉钟被田星原这一推,又同时挨了巨石一撞,竟陡然炸裂开来! 玉钟飞散,钟里的顿不文却没被炸伤。 原来,这玉钟刚显出裂纹之时袁超一便踏着巨剑滑了来,玉钟刚飞出第一块碎片之时,袁超一便已然持刀当盾,将自己和顿不文挡得严严实实的。 田星原飞退未定,已看到巨剑横持,皱着眉头取下头顶发簪,一下向前挥去。 发簪未至,巨剑已抬了起来,电光火石间一下斩在发簪之上。 发簪断,药粉落地,巨剑又插在地上一扬,像是扬尘一般,把不知名的药粉扬向前方。 田星原见是袁超一露面救人,竟不显惊讶,站直了身子,也不看顿不文,只是冲袁超一笑了笑,开口道:“袁大哥,你可也会偷袭了啊。” 听这语气,二人倒像旧相识一般。 可袁超一却不回话,一向老成持重的他竟抓住巨剑向田星原奔来! 田星原见状也不惊讶,呵呵一笑抽出一柄短匕,笑着迎了上去。 “仓啷”一声剑匕相交,虎背熊腰持巨剑的袁超一竟被小巧玲珑持短匕的田星原挡住,顿不文在一旁看着一个激灵,四下看了看,突然一跃而起! 顿不文的轻身功夫果然了得,瞬息之间便已消失不见。 场中二人一人欲杀顿不文,一人要保顿不文,此时顿不文逃跑,二人却视若未闻,剑匕之间“叮咣”乱响,这一瞬便不知相交了几次。 二人斗了盏茶时间,谁也奈何不得谁,田星原卖了个破绽,趁袁超一回身之际,短匕擦出一道烈火挥去。 袁超一刚一剑被田星原躲过,自己力大收势不得,便借势一回身,回身之际巨剑在手中一转,刀刃冲后,刺向田星原。 二人同时出手,剑快,火烈,瞬间交叉而过,直取前敌! 剑过,竟从田星原身侧滑了过去。 火至,却只烧灼了袁超一的衣衫一角。 一招失手,二人又同时拳脚相对,身子一触即走。 两人一退之后都不再反攻,只狠狠地盯着对方。 田星原迷药随手,这药力一到,便能使敌人眼花,看不清自己的身形攻势,日间和钱根拼斗,便是靠这药力取胜。 可袁超一早知田星原此招,争斗之时一时屏住呼吸,可田星原施药无常,终是成功渡入袁超一体内,终是他呼吸再弱,打斗之中却不免血液急流,带动药力,这才着了道。 而袁超一身上,被烧灼的衣衫早已火灭,衣服上露出一个漆黑的洞。 洞里显出精铁之色。 刚才前脚正对,田星原终是力弱,咳了几口血,却面露笑意先开口道:“袁大哥对自己够狠的啊,这些个陨铁都烫在身上了!” 袁超一不知是打斗激烈,还是情绪激荡,此时双眼通红,死死瞪着田星原,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可知这陨铁之意?” 田星原吐着血还笑了起来:“是挡那些个伤痕吧。” 袁超一“哼”了一声,浑身颤抖起来,一把撕开衣袍,上身竟烙着片片黑铁,似要把全身都覆盖着。 “不错!你还记得这伤是哪来的么?” 田星原又勾起嘴角,却没笑出声,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却听见街道远处传来人声! 田星原不知来人是敌是友,忙一抬手,一阵绿烟从手中挥出。 一向自负的袁超一看见这绿烟袭来,竟露出慌乱之色,忙向后躺倒,继而连滚带爬地躲去。 可怎么也没躲过绿烟,一瞬间绿烟围着袁超一的头颅,像是把袁超一蒸出了绿色的汗气一般。 袁超一顿时脸无人色,仰面躺倒,喉咙里发出愤怒地低吼,继而脖颈处鼓起青筋。 瞬息之后,袁超一紧咬着牙,嘴里开始渗出出血沫来! 田星原见状狞笑一声,听着人声渐近,也无暇再回话,忙站起身向街边逃遁,转眼便消失无踪。 袁超一颤抖着躺在地上,突然“啊”得一声,胸前的精铁边缘蹭着皮肉露出了一点缝隙,一颗藤蔓竟顺着缝隙钻了出来,刚一探出,藤蔓上便冒起了黑烟,就像什么东西烧着了一般。 藤蔓顺着伸展出来,竟然又长出了叶子。 藤蔓从胸口钻出,长到袁超一脖颈位置,竟探出了一团花骨朵,花骨朵颤抖着,似是要开出花来。 袁超一此时满头大汗,却目光炯炯地看着这朵花骨朵,眼看这花要绽放开来,袁超一大喝一声“呀”,伸出只手抓住花骨朵,猛地一拽,将那花骨朵拽下,藤蔓随之猛然收缩回去,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迹。 摘下了花,袁超一脸上再无难受之感,但如此简单解了杀身之祸,袁超一却不见喜色,紧咬着牙盯着手里被握碎的花骨朵,从牙缝里挤出“哼”得一声,将手里本就碎裂的花骨朵又捏了捏。 张开手掌,夜风吹起粉碎的花骨朵。 花骨朵还未落地,袁超一便先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第四十二章 出征未动敌先至 袁超一刚倒在地上,远处便显现一群人影,这群人跑着步,落地却像用力踩踏一般,声音比平常跑步要响很多,这些人步子也迈的小,也不知是要干嘛。 袁超一这边倒在地上,那边的人群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儿便跑了过来。 跑的近了,才能听到一阵“丁零当啷”的声响,原来是杜世闲和顿不文二人,带领着一群残破尸首而来。 杜世闲先跑了来,扑在袁超一身上,扭着袁超一脖子一转,将袁超一的脸冲着自己,好像在确认是谁。 顿不文跑到杜世闲身后,指着远处说道:“那不,就那破鼎,也不知是怎么拉起来的。” 杜世闲顺着顿不文的手指看了看,也不站起身子,只开口道:“我还是不觉得钱兄伤重不治,他应该,有他活命的本事。” 顿不文也点点头道:“我也觉得。不过就算他在,咱们三个,也不一定能比得过田星原啊。” 杜世闲站起身子,看着夜色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顿不文蹲在地上,抬起头看着杜世闲道:“杜兄,说句不好听的,咱们仨,连地上躺着这个都比不过。” 杜世闲勾下头道:“又不止咱们仨。” 顿不文这才像是来了精神,猛地站起身道:“逍遥真人能出手?” 杜世闲笑道:“他不好说,不过,他有个剑童,不日就会到,那个倒是可以争取争取。” 月色正好,尸首们正搬着袁超一走着,顿不文也若有所思地勾下头,谁也看不到杜世闲脸上的表情。 清晨,军队又一次的聚集,准备出发去攻打下个村子,人还未来齐,只是三五成群的聊着天。 杜世闲这边就他和顿不文两人。 顿不文先说到:“通知完袁超一那边的人了,诳他们说袁超一去前头探路了,那货平常也不和人处,手底下人不见他也没个问的,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杜世闲点了点头,还未说话,就看见田星原从远处走来。 顿不文见状往杜世闲这边站了站,小声说道:“小心。” 话音未落,田星原已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小心什么?你不会在让世闲小心我吧?” 杜世闲张了张嘴,却又紧紧闭上,田星原又开口道:“怎么不见钱根呐?世闲,你的人呢?呵呵。” 顿不文闻声刚咽了口口水,便听见一阵声音传来:“参将大人如此念着钱某,真是割舍不下这同袍情谊啊!” 听见声音,田星原神色一凛,顿不文却面露喜色,冲着钱根说道:“钱兄今日起晚了啊,参将大人背后说钱兄伤重身亡,小弟还伤心了一会儿,原来是参将大人在开玩笑呐。” 钱根双手笼在袖子里,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冲着田星原说道:“参将大人可真会开玩笑。” 田星原“哼”了一声,竟扭身走开,竟是罕见的失态。 这时杜世闲开口了:“钱兄,昨晚田星原伏击了顿兄,今日又问起了你,你可要加倍小心啊。” 顿不文又抢话道:“昨晚要不是那袁超一,兴许田星原袭杀了我就要去找你了,真是万幸。” 顿不文又把昨夜发生的事对钱根说了一遍,说得慷慨激昂,也不知添了多少油,加了多少醋。 钱根只是笑眯眯地听着,也不答话。 几人正在说着,猛听见“哄”得一声巨响,接着便是地动山摇。 杜世闲一惊,还未扶墙站好,便又是一阵巨响,杜世闲伸手刚触及的墙壁竟倒塌开来,杜世闲失了扶靠,被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时,天外传来彭浩影的声音:“有人偷袭,诸位小心,格杀勿论!” 杜世闲还在想着平常都是自己军队袭杀别人,今天竟然反了过来,正失神间,便看到前方一个人影凌空跃起,在天上无处借力之时却猛然一个加速,一脚当空踹下,竟生生踹死一人! 这时军队集结的众人才乱了起来,乌泱泱围向那人,一旁的空地上却又跃起一个同样装扮之人,转眼又杀死一人! 这一会儿军队一乱,四周偷袭之人便多了起来,左一个,又一个,像是夏夜草地上的蚂蚱一般,层出不绝。 杜世闲已然站起了身,拉住想要冲向第一个人的顿不文,还未说话,便看见敌人多了起来,大喝一声:“去看袁超一!”说着便回身跑了起来,钱顿二人也跟着跑去。 田星原刚气冲冲地从杜世闲处走开,这会儿却笑盈盈地坐在一张椅子上,一只脚放在屁股下面,开口道:“钟郎自己怎么不来?人家可想死他了。” 田星原面前背对着站着一个穿着暗红色大袍的男子,袍子上用金线绣着“火舞”二字,这男人头发在头顶扎成了球,却又在两鬓散出两缕,映着眉心不知什么作物的种子,看着也是秀气得很。 这男人听见田星原说话,也不回身,开口说道:“袁无盼就在这?” 田星原站起身走来,两手搭在这男人肩上说道:“花种动了,自然是在这,钟郎派你来,难道还是让你游玩的不成?” 这男人皱了皱眉,一用力震开田星原,回头说道:“田姑娘自重,主人怪罪下来,我可遭不住。” 田星原却又迎了上来,半搂住这男人,枕在他的肩上说道:“钟郎可说过,你们火舞卫,见我如见他,怎么,你想反了不成?” 这男人忙挺直腰杆摇了摇头,还未回话,便听到天边传来一声响箭之音,接着赫然开口道:“找着了!” 杜世闲三人往藏着袁超一的马车跑去,一路上看见袭杀之人层出不穷,也是心惊胆战。 这会儿看见了前方的马车,三人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想要歇口气,突然,从路旁的屋顶上跳下一人,正落在杜世闲三人面前,落地未稳便向前一窜,正对着杜世闲一拳击来! 杜世闲还未动作,顿不文先反应了过来,一转身搂住杜世闲,脚步移动,两人便向后方滑去。 钱根却往侧边踏了一步,一挺胸腹迎上了这一拳。 来人一拳击中,却一下陷在钱根胸腹赘肉中,又被钱根一把抓住手腕,眼看下一刻便要反手打来。 这人竟异常果决,左手直接立成手刀,将右臂连根截断,伤口还未流出血来,此人已退到离钱根两三步的位置猛然站定,接紧接着便斜着向杜世闲二人窜来! 杜世闲此时已做好战斗准备,见敌人向自己这边窜来,也不慌乱,“叮当”一声抽出黑剑,斜斜向前一指。 长夜剑法,破轻灵! 一剑指向来袭之人的左手掌心。 袭击之人一击难中,竟在半空中一下沉腰落地,生生躲开这一剑,谁知还未再动,头顶处便突然显出顿不文的身影。 身形灵便,如踏风而来! 顿不文一至袭击之人头顶,便要沉腰一脚踏下,谁知这人竟不躲不闪,抬手成爪,瞬息间迎上了这一脚。 顿不文身在半空也不慌乱,猛地一转身子,同样勾手成爪抓了过去。 顿不文爪功显然精妙绝伦,虽说爪力有些羸弱,但爪势凛冽,出手甚快,带起阵阵风声,像是要连风儿也一齐撕裂。 来袭之人见状却变爪成掌,向上而去,掌力虽不浑厚,但也是掌出如潮,只是出手往往只攻一处,并无别家武功那般罩敌全身的势头。 顿不文身不落地,便和来袭之人对了三五招,二人都还未得势,一柄黑剑已带着声响从中而来,待到顿不文一爪刚触及来袭之人手腕之时,黑剑猛地将那手腕齐根而断! 这袭击之人几乎刚一露面便失了两只手,却也不显慌乱,手腕一断,人竟离了顿不文,直楞楞地冲杜世闲撞来,变招之快,似是早有准备。 杜世闲见状忙一剑刺去,堪堪刺在窜来的袭击之人胸口时被这人失了手掌的左手小臂一按,继而整个人借势横着飞起,小臂用力在剑上一推,竟绷直了脚背便踢向钱根而去。 临阵变敌,本是武斗大忌,可这人顷刻间换了几个敌人,却丝毫不见乱象,更不用说还失了两只手掌,实乃骇人听闻! 脚背一接钱根,便是连踹之势,直打得钱根毫无还手之力,只得依靠磐石真功硬抗,虽说也没负伤,但狼狈之向毕现。 待到杜世闲二人终于反应过来,返身夹击来袭之人时,那人竟身子猛一下沉,躺在地上便踢向钱根小腿,只是此时三位好手夹击,哪有他活动的空间? 此人被黑剑利爪拦住了身形,紧接着便被势大力沉地一脚踢退几步,直滑到几人身后,退势未停却又猛地拧身站起,竟又曲起手臂,一肘挥了过来。 此人出手猛烈,变招甚快,直打得三人措手不及,竟被此人一肘打得三人都只得防备! 不过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两臂对六手。 终于,杜世闲持剑拉开位置,黑剑带着铃声斫在来袭之人的手臂上,剑刃锋利,一下就陷进了胳臂之中。 谁知袭击之人却像抓住了一根棍子般,借着着立起的剑凌空一个旋转,整个小臂被自己旋掉,人却到了杜世闲背后,一脚踹中顿不文的脸颊。 腿势生猛,直把顿不文踹得一下躺倒,重重地砸在地上! 袭击之人踹过之后还未落地,便借着顿不文脸上反震的力一拧身,整个人稳稳站定在地。 又失小臂,竟丝毫不显慌乱,更不见痛苦之色。 第四十三章 我与世人多少难 清晨的彭浩影军正经受着敌袭,旧百里村地界以北,却受着雨水的侵蚀。 淅沥沥地雾雨铺满世界,穿着蓑衣吧,好像有些不值当,不穿的话,不一会儿便全身湿透了。 曹一率领的队伍经过这半年来的运作,早已扩大数倍,一个月前便分成了三波,由三个参将率领着,要兵分三路前进,再在十几个村落之后聚合。 李戮这一支势如破竹,要看要率先到达集合地,却在一个村子前停了五六日。 这个村子未建大门,只有一条小溪围绕着,有一处通了桥,便当做正门使用,村子不大,也没多少武艺超群的精壮汉子。 桥这边,军队安营扎寨数日,已是垃圾堆积,人们除了值守的,别的都在帐营中避雨,倒也安静。 军队驻扎地的中心,最大的帐篷里,李戮正和彭浩然对坐饮茶。 李戮端着杯子,轻轻地吹着浮叶,开口道:“明天就没吃食了,咱们是再强攻一次?还是换路打下一个村子,先混点饭吃?” 一句话说完,李戮小口喝了喝茶,也不待彭浩然回话,继续说道:“咱们两千多人,五天伤了大半,再冲几次,连想换路都不一定能拿得下别的村子了。” 彭浩然端着杯子,也不动嘴,好像再用茶水的热气蒸脸,听见李戮的问话后也不回答,只是开口说道:“怎么有如此多管闲事的人唉。” 李戮也小声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就是这样,管不清的闲事。” 彭浩然放下杯子,塌下腰靠着椅背开口道:“他们?有多少人?都这样?这什么毛病啊?” 李戮回答道:“不清楚,虽说他们和这山里的大海寺相似,却又不像大海寺一般不轻易示人,那些个,各个都好管闲事。” 彭浩然咂摸道:“山外的人嘛?这山脉,就这么好进?” 李戮笑道:“军队里的这些个,大部分是你爹驭使大鸟带进来的,别人嘛,各有神通吧。” 彭浩然问道:“那山外的人,都像门口这个,这么厉害?” 李戮回道:“那我倒不清楚,不过有大本事的,看不上这小山沟子,没本事的,也进不来,门口这个,应该就是中等水平吧。” 彭浩然听见这话,笑着问道:“我一直以为你也是山外来的,原来你也是山里人呐。你哪个村子的?” 李戮竟不再回话,好像回忆起了什么,端着茶水的胳膊搭在椅子扶手上,向着椅背上靠去,显然是不想回答。 安静了一会儿,彭浩然耐不住尴尬,一口饮尽茶水,起身说道:“反正看那人也不动手,我去和他聊聊。” 李戮也不阻拦,说道:“去吧,不行咱们下午换条路走。”话音未落,彭浩然已披好蓑衣走出帐篷。 桥上空落落的,一头是两个李戮军队的人,无所事事地站在一棵树下闲聊,也没注意彭浩然。 彭浩然走上桥去,桥对面盘腿坐着一个光头男人,看样子有四五十岁。 这个光头男人身穿泥黄色的大袍,袍子的衣领用重叠的三层布做成,领子上还扎着线条,袍子的袖口还缝合了起来,倒和大海寺那些人的打扮差不了多少。 这雨雾天气,这光头也不穿一个蓑衣,全身早已湿透,光光的头顶上不住地往下滴水,脚上草捆扎成的鞋子也满是泥水。 这个光头男人一直闭着眼,双手合十抬在胸前,手腕上还搭着一串木制的珠子,嘴里不住地在嘀咕什么。 这个光头看着倒没什么,只是光头的背后,坐着一只同样姿势同样打扮的白毛巨猿,这头巨猿有两三人高,壮硕无比,这穿上衣服安静地坐着,看着倒像个人似的。 彭浩然慢慢走过来,在这光头身前两步站定,还未开口,光头男人先睁开了眼,淡然地看了看彭浩然,率先开口道:“施主好。” 彭浩然是第一次和这种像是大海寺僧人的人对话,听见这人的声音后皱着眉说道:“我不叫施主,我叫彭浩然。你叫什么?” 这人笑了笑道:“我们,对教外之人统称施主,倒是让彭施主误会了。我们自称僧人,施主可以称呼我们为和尚。” 彭浩然正看着无视自己二人对话的巨猿,听得这和尚这一句下来没说出姓名,皱了皱眉开口道:“和尚,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和尚慢慢站起身,也不拍拍裤子上的泥水,依旧双手合十地开口道:“我们做了和尚,便出了俗世,俗家姓名早已不用,施主可称呼贫僧为多难。” 彭浩然忍不住笑道:“多难?你这名字是仇人给起的吧。” 多难也不恼怒,依旧淡然地笑着说道:“贫僧多难,愿世人少难,哪有什么仇人。” 彭浩然听闻这一句,以为这和尚胡诌一个名字只是为了引出这一句话,便回答道:“拦住我们,世人便少难了?” 多难躬了躬身,说道:“拦住你们,这便有一个村子少难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施主切莫乱起凶事。” 彭浩然撇了撇嘴,用彭轻鸿曾告诉自己的话说道:“我们征战天下,是为了让大家有一个更美好的家园,这是舍小家为大家的事。” 多难又笑了笑,回答道:“施主这话,说得忒大了。羊以安生为美,狼以食羊为好,这大家的美好,是谁来判别啊?” 彭浩然一愣,木然回答道:“当然是我们来判别啊,我们带大家享福,谁会觉得受罪好啊,当然都想要享福啦。” 多难又回答道:“福罪二字,可就更大了。” 彭浩然自觉自己有些口拙,不敢再跟着多难得语句说话,忙开口道:“说了那么多,你不就是想让我们回头吗?可咱实话实说,你纵是手艺高超,可一人加上这一头巨猿,我们三军合力,你还真挡不住,那时候我们这一伙气势汹汹的虎狼,再被气昏了头,做出来屠村之类的事,那这村子受的难可就多了。你不如现在让开,我们两方争斗,他们最多也就死几个人,别的被收编,不是更好?” 多难还是面无波澜,安静地笑着说:“贫僧这一具皮囊,扔了也就扔了,有何干系。施主每过一村,便死几个人,这走的远了,死的人也就多了。贫僧多拦施主一时,人们便晚死一刻,也是值得。” 彭浩然懊恼地说道:“我们又不管事,你拦着我们,还有别人再杀人,你不如去找那些杀人多的去拦。” 多难回答道:“是多是少,全在个人。还望施主回头是岸。” 话还未说完,彭浩然已然耐不住性子,挥手扬起一片兽药,竟是要先取巨猿。 这几日的争斗,眼前这和尚虽武艺卓越,但终也不是以一敌万之辈,能挡住大军,全靠他挖出的沟壑机关,而这些机关,虽说神威无敌,但硕大笨重,操行起来,全靠这巨猿出力。 彭浩然本是算计精妙,可谁知这对万兽百试百灵地药在这却卡了壳,那巨猿竟像有意识地抵抗着药物中的本能侵蚀一般,自家兽药竟起不了作用。 多难一句话说完,见彭浩然扬了扬手,便死死盯着自己背后,自己身后又传来巨猿咬着牙的低吼,忙开口道:“施主莫入魔障,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刚说到“莫入魔障”四字,那巨猿先耐不住了,眼看要遭受控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在彭家多年研制的药力压迫之下抬起右手,一拳吹向自己面门,也不知是要用镇痛使自己清醒,还是要拼着结果了自己的姓命也不愿受彭浩然控制。 巨猿的拳头还未触及自己面门,便被一根木签打中了手肘,巨猿小臂一下失了气力,重重落在胸前。 这时多难的“回头是岸”刚说完,彭浩然已救下巨猿,又大声喝道:“跳进水里!” 那巨猿像是能懂人言一般,闻声一下跃进河里,彭浩然忙扔下一把药粉,药粉入水沸腾,却使水中的巨猿慢慢安静下来。 见此情景,多难冲彭浩然一躬身说道:“施主实乃善人,颇有缘法。在凶兵铁血之间沉浮,不如皈依僧,少做杀念,造福人世。” 巨猿此时也解了兽药之困,从水中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对着彭浩然遥遥一躬身,还露出了笑容。 彭浩然好像没听见多难得话,此时悻悻地说道:“性子真烈,你这巨猿真是通灵啊。” 多难开口道:“施主于争斗之中也知留一兽性命,若能皈依僧,定能得窥大宝,还望施主少做杀孽。” 彭浩然摇了摇头说道:“咱们呐,说了都不作数,哪是说不杀就不杀的,只能是军令之下,争斗之中自己留一手罢了,你这和尚,也是托大了。” 多难听闻却面露喜色,不复之前的淡定,开口说道:“施主真是缘法深厚。贫僧一直行走天下,欲救众生脱离苦海,却始终不得法门,今日施主一句话令贫僧茅塞顿开!真是托大了,真是托大了。” 彭浩然却一阵错愕,这和尚怎么回事?嘴里却说道:“你知道了就好,那就快退开吧,咱们各走各路,你去救你的众生,我们也要行军了。” 多难却摇了摇头,说道:“施主告诫贫僧应以小见大,贫僧已然知晓。空口大谈不杀无用,贫僧自今日起,便劝一人少杀,一人一人地劝,这才是正途。” 彭浩然听觉不对,问道:“你准备怎么劝?” “以自身,带动世人。” “你准备带动谁?” 多难笑了笑,开口道:“施主缘法深厚,已然先从施主开始。” 彭浩然心道不好,忙后退两步,手中已握住了数根木签,多难却躬了躬身说道:“施主不必惊慌,贫僧自说以自身劝告施主,便不会动武强压,自也不会限制施主。只愿跟在施主身周,以自身为样,潜移默化让施主修得善果。” 彭浩然听闻多难这番话,自衬这和尚一夫当关,己方军队难以强攻,这和尚既说不会强迫自己,不如虚与委蛇一番,以后再做打算。 一念及此,彭浩然便开口道:“你若说话算话,我就让你来劝告我吧。不过先说好,你要强迫我,咱便翻脸了啊。” 多难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自然不会。施主先行,贫僧自跟随施主脚步,作一小碎催而已。” 雾雨未散,军队的阻拦却散了,五六日的强攻,竟还比不上这一会儿功夫的对话。 彭浩然少年心思,大大咧咧地,便同意让不知敌友的和尚很随自己,这和尚更是心大,只身直入虎狼之师,不知前途是喜是忧。 正午刚过,李戮率军便踏上了小桥。 第四十四章 山穷水尽来人助 彭浩然得了多难跟随,也不知是好是歹,杜世闲这边,却明显难称好事了。 失了两手一臂的来袭之人竟是真的不知苦痛,招招以伤换命,直打到时至正午,两臂齐肩而没,身上又伤痕累累的,打得杜世闲三人都身上带伤,这才一招失势,被杜世闲黑剑斩首。 三人终于斩杀敌人,还未喘息片刻,忽然一声巨响,钱根竟被生生踹飞而去,硕大的身形呼啸而过,直砸倒了路边一面墙壁才堪堪停下。 杜世闲忙闻声看去,刚一扭头,余光却瞥见顿不文不知怎么倒飞在一面墙壁上,在墙上砸出了一个大洞,紧接着一道残影进去! 顿不文又飞了出来,在空中还未落地,又一道残影从洞里窜出,迎空接住顿不文,接着往下一落,在地上砸起一片灰尘。 灰尘散尽,早晨和田星原交谈之人缓缓站起身来,举起一只手,手上还掐着顿不文的脖子。 这人往左边探了探头,躲过顿不文的身子看向杜世闲,开口发出一阵沙哑的声音:“你是自杀,还是我来?” 钱根终于从废墟中一跃而出,站在杜世闲身前半步,身上衣袍尽毁,万幸磐石真功时刻运转,身上倒是没受什么伤。 来袭之人并未再有动作,眼睁睁地看着钱根跑来站定,这一会儿功夫,杜世闲才看清袭击之人的装扮。 暗红色袍子上那一点花纹,这时那人站定,仔细看来,竟是“火舞”二字。 火舞? 看到这,杜世闲耐不住心头思绪,大喝一声:“钟衣!” 袭击之人愣了一下,嘴角向上做作地咧开,“嘿嘿”一笑,说道:“你识得本座?” 杜世闲早记不太清幼时钟衣的面貌,只靠着“火舞”二字心内一震才脱口而出,此时见来人自认就是钟衣,杜世闲哪还忍得下,猛然黑剑探出,长夜剑法毫无保留。 “受死吧!” 钱根见状忙喊道:“杜兄,莫急!” 可杜世闲已气急攻心,幼时差点身死的恨意伴着无来由的醋意,少年人哪还有心思三思而后行啊,钱根话音刚落,杜世闲已冲到了袭击之人的面前。 长夜剑法精妙绝伦,可杜世闲终是学艺未精,来人又武艺告绝,虽说和刚才来袭之人的武功是同样的路子,但手里更盛,出手更凶,不出几合便被夺下凤歌剑,一甩手扔向身前。 “你这什么兵刃,如此聒噪。” 杜世闲失剑不退,心下更怒,两手画着花挥了过来。 折花手法尽出。 来袭之人这才被限制了些许动作,出掌间有了防备之式。 谁知防备招式刚出了两三下,这人便皱起了眉头,像是恼怒一般,猛地一抬脚。 杜世闲正专心地用着折花手攻着此人两掌,不料身下突然一阵风起,杜世闲呼吸一滞,心知这一脚势大力沉,若是挨上,定要重伤难起。 一念及此,杜世闲忙收回两手向下按去,堪堪挡住这一脚,却挡不住脚上的力道,直把杜世闲虎口踢出了鲜血,人也被踢得飞退数步,直退到来时的位置,踩在地上的凤歌剑上,差点滑倒在地。 杜世闲一下站定,才再脑海中过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疼痛之感和懊恼之情还未升起,便被迎上来的钱根接住。 “杜兄,小心应对,从长计议啊!” 杜世闲这才回过神来,咬着牙死死瞪着袭击之人。 袭击之人咧着嘴又笑了笑,说道:“啧啧,你这倒像是没挨过本座的打啊。说说,你怎么识得本座的?” 杜世闲大口呼了两口气,眯了眯眼,慢慢向前走了两步,说道:“你不是钟衣,你是什么玩意儿?” 袭击之人一愣,又说道:“呦呵,看来你识得的是主人的真身呐,有前途。” 此人说着,还点着头咂了咂嘴,倒像是真的在夸奖杜世闲一般。 杜世闲笑了一下,说道:“你知道我怎么发觉的吗?” 袭击之人像是来了兴致,空出的手挠了挠下巴,说道:“说说来。” 杜世闲“嘿嘿”笑出声来,开口道:“因为钟衣那么废物,怎么会有这一身手上功夫?” 话音未落,杜世闲一脚勾起黑剑,随之“叮当”声起。 长夜剑法,破重巧。 破重巧之章,专攻精巧的重击手法,杜世闲吃了来袭之人一顿好打,对他的武功路数大概有了了解,此时破重巧一时现世,直打得来袭之人出手不得。 一时漫天剑影,直如黑幕降临。 忽然,来袭之人又一脚抬起,杜世闲见状,心道这招刚已使过,眼下哪还会再次受袭? 杜世闲冷哼一声,手中黑剑剑势陡转,猛地向下斫去,谁知这脚正是来袭之人出的虚招,见杜世闲剑势一转,猛地一掌从剑影中探出,正打在杜世闲胸前! 这一掌开碑断石,若是未修内功之人,这一下便要身死当场,纵是杜世闲身负花间会《烟海功》和彭家《灵犀功》两大内功功法,取其精华,但也只是堪堪撑下这一掌。 杜世闲还未缓口气来,来袭之人却得势不饶人,接连三五掌拍了出来,直打在杜世闲刚才受掌之处。 杜世闲身形未定,又受了一掌还未缓过气来,见敌掌连动,只得出手相抗,却未使出力气,敌掌按着自己的手掌拍在自己胸前,每一掌都打出一大口鲜血来! 来袭之人势头不减,又一掌拍了来,欲要打得杜世闲再无还手之力,此时钱根终于按捺不住,再不顾和杜世闲难以配合默契,大喊着“杜兄,我来助你”便踏步上前。 谁知来袭之人一掌拍出,电光火石间竟被杜世闲抬起手迎了一掌,两掌相对,来袭之人竟身形微晃,竟后退了一步,杜世闲却身形不动,硬生生站定。 钱根也是眼力精湛之人,见二掌一对,来袭之人退了一步,心知杜世闲一招占了便宜,便止住脚步,不再作势欲上。 原来,杜世闲被逍遥真人教导了几天,虽未修习逍遥真人的内功心法,却被先教导了真气中暗含剑气的方法。 逍遥真人这几日日夜大醉,眼神混浊,并未看出杜世闲身负内功,教导这些方法,本意是要让杜世闲对修习内功一事先有个大概认知,是也不讲什么独家奥秘,只是用大白话说了些方式方法。 杜世闲学了这些,摸索之下,终于在重伤之时灵光一现,一掌灵犀掌法,借着灵犀掌的真气运转之法,竟真的模拟出了剑气,虽说和真正的剑气相比,徒有其形,但突然使出,还是打得来袭之人吃了小亏。 杜世闲一击得手,便一下扔了黑剑,两手齐出,已刚悟出的虚假剑气真气为基,掌影纷飞,虽说来袭之人回过神来加以应对,但竟不再似刚才一般,打得杜世闲回手不得,而是和杜世闲拼得个难舍难分。 这下钱根终于可以出手,也不开口,悄悄地溜了过来,猛地便使出了大海寺的粗陋掌法。 这些掌法虽说看似不堪,但配上钱根坚如磐石的气质,在场中使出也不觉尴尬,反倒自有一番韵味。 虽说杜世闲初悟虚假真气,但终究只是灵犀掌的底子支撑,不出十几回合便被打回原形,被一脚踹出场外,袭击之人正要跟上一招,却被钱根伸手拦下。 杜世闲翻滚而退,忙不迭地止住身形,慌忙起身,便看到袭击之手出手甚快,失了自己的攻势,袭击之人独斗钱根,竟打得钱根难以还手,往往出一次手,便已挨了两三下,只靠着磐石真功硬抗。 袭击之人独斗钱根,攻势猛烈竟还越打越快,不出片刻,杜世闲在一旁已看不清来袭之人出手的招式! 忽然,钱根吃了一拳,竟借势而退,一步退到杜世闲身前,头上竟甩出了一捧汗水,直呼了杜世闲一脸。 杜世闲一愣,钱根已反手一推杜世闲。 “跑吧!” 话音未落,杜世闲已反应过来,二人一同慌忙跑开,袭击之人见状也不停留,猛地向二人窜来。 三人追赶着跑了盏茶功夫,那来袭之人已喘匀了气,施展轻功一跃而起,钱根是轻功不强,杜世闲却有百花羞步法撑底,可虽然步法精妙,但负伤气弱,竟还是被几下追赶上来。 袭击之人已至杜世闲身前,一拳猛地挥出,杜世闲回身不及,正是躲无可躲的地步,突然一柄宽背大刀从天而降,一下落在杜世闲和袭击之人中间,正巧解了杜世闲的困局。 袭击之人见状,正要出手,持宽背刀从天而降之人却猛地一声大吼,声势浩荡,直震慑得在场几人都心神不宁的。 “摘了他眉心的种子!” 吼声激烈,震得袭击之人前进不得,杜世闲也难以动弹,谁知袭击之人听见这话像是惊怖一般,猛地脸上失色,竟仓皇逃窜而去,两个呼吸的工夫便消失无踪。 自己拼死相抗还被打得逃窜的敌人,竟被这人一句话吓走了? 杜世闲正疑惑着,忽然吼声停止,身前传来儒雅的声音。 “杜千户、钱千户、顿千户舍命助我师弟,邢某这边谢过了!” 杜世闲还未抬头看去,顿不文已从身后飘来,一下扶住杜世闲道:“总算是没事,我又叫了些同袍,看来是用不到了。” 原来顿不文被踹入墙壁中便消失不见,竟是去仗着脚程快去军中求助了。 杜世闲正要回话,便看到邢无为背负着大刀走到了自己身前,神采奕奕,一点也不像被袭慌乱的样子。 也不知他是没被袭杀,还是不把袭杀当回事。 “在下邢无为,……” 刚听见这几个字,杜世闲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第四十五章 当年得种不死花 入夜,整个彭浩影军就地修整。 累月奔袭,数十个村子淌过,这支军队就像秋风扫地一般,损伤无几,可这只一天竟折损了几成,彭浩影安排好军队修整,便派出了千百条小蛇在村子周围探查,却一无所获。 彭浩影正坐在屋子里,也不点上烛火,有一人却也不敲门便走了进来,人还未到,声音先传了过来:“影郎,那袁超一摸清了。” 正是被派到杜世闲身边的赵惜月。 彭浩影缓缓睁开眼,深呼吸了一口,揉了揉眼睛才开口道:“说说吧,好歹有点好事。” 赵惜月几步走来,捏着彭浩影的肩膀说道:“今儿个他们几个在马车外打了起来,我就在里头忙活了好一阵子,才用上药强叫醒了袁超一。他还真是要跟你家军师拼个你死我活了。” 彭浩影像是来了兴致,伸手将背后的赵惜月拉到自己怀里,枕着赵惜月的肩膀,闭上了眼,还蹭了蹭。 “你好好讲讲。” 赵惜月说道:“那袁超一以前是曹一的二徒弟。袁超一以前叫袁无盼,是曹一收养的,曹一收养的大徒弟是邢无为,现在也在军中了。 袁超一之前一直跟曹一学技,可处处被邢无为压了一头,曹一也不知怎么带的人,还天天拿袁超一逗闷。 后来袁超一喜欢上了个姑娘,是个大户,曹一为了说出去好听,硬是把拿得出手的邢无为跟那姑娘配了。 邢无为大婚之夜袁超一把那姑娘杀了,还伤了邢无为,曹一出来拿住了他,还嘲讽了几句,袁超一就反了,当场和曹一撕破脸跑了,之后就改名叫超一,还处处跟曹一作对。 影哥儿,你猜的深仇大恨就是这,也没多大事。” 彭浩影慢慢抬起了头,说道:“他多大拜的曹一为师?” 赵惜月摇了摇头道:“没问,不过他拜师没多久就知道喜欢姑娘了,应该不小了。” 彭浩影道:“他之前,一定有别的经历,至少,也得要知道他被曹一取名叫袁无盼之前,叫什么名字才好。” 赵惜月嗔笑道:“他们打得太快,后来我感觉来人了就撤了,没敢接着看,药力收得猛了,那姓袁的还得要多昏几天。” 彭浩影捏了捏鼻子,说道:“行了,往后再慢慢探。你先回吧,继续在杜世闲身边候着。” 挥走了赵惜月,彭浩影坐着想了想,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又继续召着小蛇探查四周,虽然没探到袭军之人,却也看到了些事情。 晨雾初升。 杜世闲猛然坐起身子,随后“哎呦”一声又躺下,呲牙咧嘴地,像是这一下坐直身子便惹得浑身疼痛难忍一般。 杜世闲疼得紧闭着眼,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哎呦”“哎呦”的声音。 正“哎呦”着,杜世闲便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嗤笑。 “废物样子,这就不行啦?” 睁开一看,原来是逍遥真人。 逍遥真人拄着剑,吊儿郎当地站着,酒葫芦挂在剑把上,开着口晃来晃去,明显葫芦里是空无一物。 杜世闲听闻逍遥真人嗤笑了自己一句,正欲回话,却被身上的疼痛逼得,开口只剩“哎呦”之声。 逍遥真人嘬了嘬牙,瞥着杜世闲又说了一句:“可以了啊。赶紧爬起来,老子酒喝完了,你再去寻摸点来。” 这一句气得杜世闲怒火中烧,忍住疼痛吼道:“我伤成这样了,还得爬起来给你找酒?” 说着话,杜世闲还气鼓鼓地把头扭开,不去看逍遥真人。 逍遥真人又笑了一声,说道:“你就是个脱力,加上点皮外伤,又不重。这你都扛不住,干嘛还从军出来?回村里找个营生不更好?” 杜世闲耐不住,又扭回头看着逍遥真人说道:“我这都扛不住不都怪我自己没找个好师父,你天天就教我举剑,真打起来我能怎么办?” 逍遥真人笑道:“你不是学的有内功吗?怎么,没学好?” 杜世闲见底细被逍遥真人看透,也不好再回话,支支吾吾地,不知说什么好,逍遥真人又开口道:“熊孩子,往后啊,人可以晕,剑得拿紧了。” 杜世闲这才注意到身边竟放着还鞘的凤歌黑剑,眼珠一转,又故意扭过头去。 “拿得再紧有什么用?没有个好本事,碰到高手,根本打不过。” 逍遥真人笑道:“怎么,再找个姑娘好好谈谈情啊爱啊的,就有好本事了?” 听见这话,杜世闲忙强撑着坐起身来,对逍遥真人说道:“师父,你觉得田星原的功夫如何?昨晚上袭击之人的功夫如何?” 逍遥真人撇着嘴说了声“一般”,杜世闲忙接过话来:“师父,那你多久能把我教得,也能觉得他们一般啊?” 逍遥真人说道:“情深不寿啊,天天只想着拿老子虎皮做大旗,什么时候也不行。迢迢人世一江水,错把多情作渡舟诶。” 逍遥真人边说边笑,说完这句话,竟提上剑走出门去。 杜世闲听见这话,玲珑心思,一下便知逍遥真人准备教自己点真材料,忙忍着疼痛爬起来。 刚才从逍遥真人嘴里得知自己就是些皮外伤,这会儿便不觉得自己要死要活了,下了床发现自己浑身赤裸着,也就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有几个伤口,但都没什么大碍。 杜世闲忙披上一件罩袍,腰间裹起来一系,套上只布鞋便忍着疼痛三步并作两步撵了出去。 杜世闲一走出屋子,便被大太阳照的眯起了眼,好容易能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竟不在马车旁边的那间房子,便问道:“师父,你昨晚干嘛了?咱怎么换地了?” 逍遥真人回道:“那么多话。昨天你带的那个小姑娘给我说这边藏的有酒,我老人家就来看看,马车在你哥那儿。” 杜世闲这才放下心来,忙问向逍遥真人:“我不问了。咱开练吧。” “先去找酒!” 杜世闲经此一役,自觉实力不够,逍遥真人也乐于见其勉励,自家内功《多情渡》也传授了来。 别家内功心法,真气的作用都是在体内巡游,以提升人的劲力,或使人耳聪目明,偶有《磐石真功》这种真气鼓胀皮肤,使人刀枪不入的,就已经是另辟新路了。 而这《多情渡》内功心法,讲得是令真气中蕴含剑气,每每临敌,真气透出体外,便能引出“剑气”伤人,其中真意,竟是用真气如用武器一般,实乃骇人听闻。 不过杜世闲倒是对这《多情渡》有天赋,加上《烟海功》模拟万家功法的底子在,刚一入手便能结真气,再加上名师指导,自己苦修,每日发奋练剑,短短七八日便也有模有样了。 顿不文那晚之后,便也来巴结逍遥真人,却不得收入门墙,只得巴结着杜世闲,和杜世闲一同练习些外功招式,这逍遥真人倒是睁只眼闭只眼。 这一日二人正在练剑,互相聊笑着在这村里修整了近十天了还不走,就快荒废了军队之类的话,忽听得门外钱根喊道:“袁超一醒了!“ 杜世闲几人刚一钻进马车,正看到袁超一靠着床坐着,赵惜月捧了碗水,刚送到袁超一手里。 袁超一见几人过来,先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水,这才沙哑着嗓子开口道:“多谢救命,袁某记下了。” 杜世闲说道:“你救了顿兄,咱们一报还一报。”说着,又迫不及待的问道:“你认识田星原?她之前如何?” 袁超一撑着床又坐得直了些,回道:“我与她不熟,以前在钟衣处见过几面,那天我本想趁她不意擒了她反制钟衣,没想到她能引出求死花,倒差点被她反杀了。” 杜世闲听见钟衣之名,恨恨地说道:“袁兄也和钟衣有仇?正好,咱们一起做了他。” 袁超一听闻看着杜世闲,微眯了眯本就不大的双眼,也不回话,不知在想什么。 顿不文接上话来,说道:“那求死花是什么?” 袁超一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说道:“是钟衣培植出的一种花种,种在人身上,血液一过便扎根在心里,他用药一招,花就会开出来,花若开了,人就会动弹不得,浑身瘙痒着等花开满八十一天,之后随花同死。 若是在花开之前摘了花骨朵,这花根就会扎得再深一点,花开之时也会让人更加疼痛,我那晚便是摘了花才暂时保住命来。” 这句话听得在场几人都手脚发麻,一时马车里冷了场。 过了一会儿,钱根开口道:“袁兄,那邢无为参将,是……”话不说完,便拖着长音等着袁超一接话。 袁超一叹了口气,说道:“是我师兄,早年间我二人日夜相处,平日里他最是疼我。如今我和我师父绝交,也是师兄一直从中斡旋,几次救我性命。唉。只是我叛出师门之后,和我那师兄也不好多相处,平日里也不联系。” 袁超一兴许是压抑地久了,昏迷刚醒,心下也是放松,竟一改往常的性格,和几人说了这么多,此时终于是回过神来,猛然闭上嘴,可面前几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也不好怎么作势,只得闭嘴不言。 杜世闲见袁超一不再说话,猛然抬高声音说道:“袁兄不必唉声叹气的,咱们有怨抱怨,有恩报恩,哪用得着想这么多?袁兄先歇息歇息,等你伤好了,咱们一起斩了钟衣!” 第四十六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出了马车,钱根告辞继续去做架空田星原的事,顿不文问道:“杜兄,咱们接着练剑?” 杜世闲摇了摇头,说道:“咱们去找邢无为!” 邢无为暂住的屋子是一间缺了半边的屋子,他也不在意,这几日里还老是在屋子里不出门。 此时彭浩影也在这里,正和邢无为说着什么。 彭浩影衣冠板正,也不在手里缠弄小蛇,只握着一只茶盏,嘬了口茶说道:“邢兄意下如何?” 邢无为两手笼在袖子里,靠在椅背上说道:“我倒还不知道我那师弟竟和令弟有交情,这倒是好事。我师弟不善于人相处,这既然和令弟有了交情,倒让我放心不少。” 彭浩影见邢无为顾左右而言他,又说道:“那趁着袁参将性子好了,你再帮他解了仇隙,趁此和军师重归于好,岂不是善事?” 邢无为探出一只手,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又把手笼回袖口,这才开口道:“这倒无不可,只是将军大人对这事如此上心,不知?” 彭浩影听闻“哈哈”大笑,说道:“原来你是因为这啊。嗨,我那弟弟和袁参将是一个仇人,我这才帮我弟弟来找个帮手。那叫钟衣的,竟敢派人袭杀我军,我也得报个仇不是。 再加上解了袁参将和军师的心结,他们两个握手言和,对咱们军中也是好事。一举多得,我这才腆着个脸来找你来了。” 邢无为听到这像是放下心来,两手从袖子里掏出,扶住茶盏,笑着说道:“如此我便知晓了,只是我师弟向来不喜我插手他的事,待我再想想,看如何才好吧。” 想说的话说完,彭浩影便告辞而去,邢无为送了客走回屋子,还未找地坐下,便看见屋子破烂的窟窿前有来两人,为首的一人笑着拱了拱手,说道:“见过邢参将。” 正是杜世闲和顿不文两人。 邢无为见杜世闲来了,笑着请二人进了屋,又重泡上一壶茶,煮着茶说道:“杜千户拼命救下我师弟,又在我师弟昏迷不醒时再次舍命相助,两次大恩,邢某还未替我师弟谢过啊。” 杜世闲笑了笑,说道:“邢参将不必言谢,我和袁兄相熟至交,舍命救人也是应该的啊。” 原来,杜世闲在见过邢无为一句话吓退钟衣派遣之人之时,便想驱狼吞虎,让邢无为帮自己一起杀了钟衣,只是不知怎么运作,刚才听了袁超一的一番话,心下有了计较。 正是要趁着袁超一和邢无为平日不怎么交谈,加上自己救下袁超一只是为了探出田星原和钟衣的关系这个原因不为外人所知,便准备来对邢无为说自己和袁超一私交甚好,借此寻得帮助。 这话一出口,邢无为便笑了起来,说道:“杜千户和我师弟相熟,咱们便是自己人,千户这次前来,所为何事,但说无妨。” 杜世闲不知邢无为为何发笑,但见邢无为的样子也颇为和善,便开口道:“小弟想请邢兄助袁兄报了仇,之后和尊师重归于好,借此了了袁兄的心结!” 一句话说出,邢无为放声大笑道:“哈哈,正该如此。刚才你兄长彭将军来找我,为了就是这件事,我本来有些不信,此时你又来说了,我这才放心啊。师弟有事,我这做师兄的当然要出手相助,不过我那师弟性子有些刚愎,你可不要对他说我是来帮助你们的才好。” 正中下怀! 拉过邢无为做同盟,杜世闲才放下心来,军队也开始行进。 杜世闲整日介陪着逍遥真人练剑,军队之时也不管不顾,甚至连田星原也不怎么思念了。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剑过,树上留下一道剑痕,挥剑之力尽,又马上反向用力,剑身斜斜地划回,没在树上多留一道印记,只是把刚才的剑痕又划深刻写,剑划回来又斜劈下,还是直入刚才的剑痕上。 若是看得细致些,竟能发觉,这剑好像并没触碰到树干。 杜世闲便在这一遍又一遍的挥剑,初始还全神贯注着,待划了几十次后,这剑便像有了记忆般,信手挥过,也不脱离轨道。 划了有百十道吧,杜世闲早已左顾右盼起来,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地,剑还是一般地挥着,这心思却飞得远了。 忽然,一片树叶“簌”得飞来,正砸在杜世闲的剑上,树叶虽小,便把杜世闲手中的剑打偏了去,在树上留下了第二道痕迹。 杜世闲抬起头,喊道:“是能换别的练啦?” 头顶,逍遥真人斜躺在树枝上,一条腿躬着,另一条腿搭下来一晃一晃的,晃着的脚上还坠着一柄剑鞘。 逍遥真人躺着喝了口葫芦里的酒,咂了咂嘴,这才说道:“你急个什么?循序渐进,你懂不懂?” 杜世闲伸手一扬,手中剑斜斜飞到逍遥真人脸上的剑鞘里,杜世闲丢了剑,两腿在树上交替一蹬,整个人便飞到了逍遥真人头顶的一根树枝上。 杜世闲趴在树枝上,探着头冲身下的逍遥真人说道:“师父,你说我能打的过吗?” 逍遥真人“哼”了一声,又喝了口酒说道:“你自己什么样自己不知道?还跟人赌斗约战,你是那块料吗?” 杜世闲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老人家不懂,男人不就得争这种气。” 逍遥真人喝了口酒,把葫芦扔起,正砸在杜世闲脑门上,又借着反弹之力弹回手中,这才开口道:“那个秦嫡,虽说和你差不多大,但一句‘山北剑冠’什么的名号,也闻名三五个村寨,定是有些真功夫的,你凭什么?” 杜世闲脑门上吃了一击,却揉也不揉一下,显然是习惯了,听闻逍遥真人这话,正色道:“凭他武艺高强,我自一剑当之!” 一句话说得正气凛然,却惹得逍遥真人发笑起来:“你啊,虽说那内功精巧,能含别家本事,但真力薄弱,全靠老子‘多情渡’撑底,手上功夫呢,‘长夜剑法’第二章都没吃透,那擒拿功夫虽说精湛,但临敌之际你用不熟,别的,就更不值一提了。你拿什么跟人打?” 杜世闲见逍遥真人不知何时竟已看透了自己的底细,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只是讪笑道:“打不过也得打。田星原挽着他找我说话,他说话间又挑衅我,不就是想让我动手么?我这是应战。” 逍遥真人不屑地歪了歪头,说道:“你知道人家设计套你你还上赶着去,你是傻的?”说着又“咚”“咚”“咚”猛灌了几口酒。 杜世闲笑了起来,说道:“师父,这不还有你吗?你这两天教我点好用的杀招,到时候你再暗中助我一臂之力,那不就成了,到时候看田星原还怎么挑衅我!” 逍遥真人也不回话,只把脚上得剑连鞘踢给杜世闲,又用眼神示意了下。 杜世闲疑惑地举起剑,前些时日一直用这把剑练习,注意力只在剑上,还一直没注意过这剑鞘,此时一细看,这剑鞘两面还都镌刻着一句话,杜世闲认清了正反,念道:“为报清高下九天,自是逍遥不羡仙。” 念完了,杜世闲嘴里咂摸了两句,问道:“后两句呢?” 逍遥真人却不管他,只是闭着眼喝酒,杜世闲见状笑着说道:“是不是没写出来呢?来,我给你续上。为报清高下九天,自是逍遥不羡仙。早知剑仙入人世,百里村中杜世闲!哈哈,怎么样?” 逍遥真人哼了声:“知道什么叫逍遥吗?老子以逍遥为名,还会管你那破事?” 一句话说完,逍遥真人便只是一口一口地喝起酒来,不一会儿,葫芦中已无酒喝,逍遥真人扬起空葫芦倒了倒,说道:“你既然敢跟人斗剑,想必也有点小心思了,我老人家不管不问。” 这句话过,逍遥真人葫芦往腰间一挂,竟在这树枝上翻了个身,抱臂睡去。 杜世闲探出手来对着逍遥真人乱晃,嘴里还说道:“师父,斗剑也会受伤啊,你就不心疼?你就不怕折了你的威名?” 说了几遍,竟就这样无可奈何地看着逍遥真人打起了呼噜,也没法再说什么,撇了撇嘴,用力将手中剑连鞘插入树上,这才跳下来,边走边说道:“那我走了啊师父,晚上再来找你练。” 话音未落,人已走远。 今天军队又在攻打一个村子,这村子地薄人稀,根本抵不住军队的冲刷,杜世闲便钻出来练剑来了,现在再往敌村走去,已听不见喊杀声,抬头一望是处处浓烟,显然已到了收尾之时。 杜世闲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赶紧去分割战利品,刚一抬脚,正看见前头顿不文的身影,杜世闲忙招呼道:“顿兄!我正要去找你们分东西呢!” 顿不文见了杜世闲,笑了一声便一跃而至,脚步之快,直让杜世闲羡慕不已。 “杜兄,你跟田星原那个亲兵是怎么个情况?今天分战利品的时候,他竟然把你的例份给取消了。” 杜世闲闻声皱起了眉头,眯着眼说道:“哼,什么亲兵,就一个投降的丧家之犬,跟了田星原就敢来挑衅我?走,找他去!” 第四十七章 亲卫欲斗杜千户 杜世闲二人刚跑到村子里,便听见一阵调笑声:“秦郎,你这铁钩银划,可端得是漂亮啊!” 杜世闲闻声看去,正看见田星原挽着一个消瘦的男人,杜世闲人还未至,便冲着顿不文大声说道:“你看那人,长的嘛,秀气得像个姑娘,一身银白色的长衫,像是戴孝一样,腰间坠的玉佩也不怕砸着腿,这大秋天的还拿着一把折扇,也不怕受了风寒。” 顿不文倒是不好回话,只得陪着笑,也不搭茬。 杜世闲二人没几步到了人群周围,顿不文忙一头钻进人群中,杜世闲也不拦着,只挺直了身板,背负着双手,慢悠悠地微仰着头走向田星原二人。 田星原见杜世闲走来,也不聊笑几句,头枕着这消瘦男人的肩膀,也不看杜世闲,只说道:“杜千户,‘山北剑冠’秦公子是本将的亲卫,见他如见本将,更何况本将亲至,你也不请个安?” 田星原说着话,这叫秦嫡的男人还收拢折扇,笑着冲杜世闲点了点头。 军队诸人见状都安静了下来,生怕这三人谁突然火起殃及了池鱼,人们只静静地望着杜世闲三人,连闲不住的顿不文也默不作声。 杜世闲眯着眼看着秦嫡,撇了撇嘴,说道:“秦姑娘这身打扮倒像个男人似的。”说着,还仰头大笑起来。 可人群里气氛正是微妙,也没人会陪杜世闲发笑,杜世闲自己笑了几声,也止住声音,挑着眉看着秦嫡。 秦嫡也不搭理杜世闲的挑衅,倒是田星原先开口道:“怎么?跟秦公子约好了斗剑,现在发觉自己实力不济,想要认输了?” 秦嫡微晃了晃折扇,也开口道:“杜千户,咱们约好了五日后,在前头争辉山寻星台上斗剑,你不是怕了吧?呵呵,咱们一军同袍,斗个剑,点到为止,又不杀伤,有何可怕?” 这话说完,田星原便钻进了秦嫡怀中,笑着捶了捶秦嫡的胸口,显然是喜欢这句话。 秦嫡也笑了起来,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再挑衅杜世闲,杜世闲抢先说道:“哼,这刀剑无眼,真有所损伤也是正常,只愿你别怕了。”说着,还皱着眉摇了摇头,装作颇为不屑似的。 秦嫡做作地一愣,又皱着眉头说道:“那千户这战后才慌忙跑来,所为何事啊?” 杜世闲还未开口,田星原便笑道:“秦郎,别这么说,人家可是慢慢走来的,哈哈。” 话音刚落,杜世闲便接着开口道:“你管我是走是跑,我是来要我的例份的!”说着,又缓了口气,继续眯起眼,不去看田星原二人。 秦嫡正要说话,田星原先说到:“我还能昧了你的?” 这一句用着以前和杜世闲在一起时常用的语气,惹得杜世闲猛扭过来头,张着嘴正要说话,秦嫡却赶紧接过话头。 “千户莫慌,只是秦某觉得咱们只是斗剑太过乏味,正好用这次的例份做个彩头,提提大家的赌性。我的例份,也会用作彩头。” 一句话说完,秦嫡便挑着眉看着杜世闲,显然是要看笑话。 杜世闲见状,不慌不忙扭身走向人群,边走边说道:“为报清高下九天,自是逍遥不羡仙。”说着,晃了晃脑袋,又开口道:“一些俗物,还用做彩头,亏你好意思自称剑冠,忒俗了些。” 一句话说完,杜世闲便闭上眼站定,不再开口。 秦嫡说道:“那千户想怎样?” 杜世闲眯着眼撇了撇,兴许是没想好怎么回话,也不出声音,只是故作不屑地摇了摇头。 倒是田星原看不下去,对秦嫡说道:“秦郎,莫管他,他刚才那两句倒是勾起了我的诗性,咱们回屋写诗去吧。” 杜世闲虽也是从小识字,也能看懂些诗句的大概意思,可不会吟写,更不懂辨别好坏,听见田星原这话,便忍不住吼道:“哼,念什么诗,男儿立于天地之间,当持剑而起,斩尽敌头,念这些个玩意有何意思?姓秦的,你真是个姑娘么?” 秦嫡却不动怒,摇了摇头说道:“诗酒花茶,都是人间乐事,非得是舞刀弄剑才行么?真是个孩子。”说着,还把嘴凑在田星原额头上笑了起来。 杜世闲怒从心起,猛然间“叮当”声响,黑剑剑肩已推了过来,还未搭在秦嫡肩膀,田星原竟先伸一指。 食指一弹,力道之巧,竟把杜世闲手中黑剑弹得偏了一偏,力道连带着杜世闲也向前扑来,眼睛差点扑倒田星原的手指上。 杜世闲忙转身躲过,刚一站定,便见田星原指着自己说道:“你还想偷袭秦公子?” 秦嫡竟还在旁边附和道:“他又伤不得我,无妨碍,咱们去找间屋子歇歇。” 杜世闲持剑站在原地,不住地握紧剑柄,周围人见状都默无声息地散开,只留下顿不文和钱根两个走到杜世闲身后,作出个共进退的姿态。 顿不文也不来叨扰,倒是钱根走上前两步,说道:“杜兄?”杜世闲眯缝着眼,盯着田星原二人,说道:“秦公子,山北剑冠?这剑,你还冠不了。咱们添个彩头,谁要败了,以后离参将远些,别想着做个裙带,爬上高位。” 秦嫡听闻眉头一皱,问道:“不做裙带?你是那意思么?” 田星原轻笑了声,拍了拍秦嫡,说道:“管他什么心思,你还能败了么?” 秦嫡闻声腰背又挺直了些,抖开折扇挥了挥,说道:“好!杜千户,咱们赌了。” 杜世闲恶狠狠地看着田星原二人走开的方向,嘴里却语气正常地跟钱顿二人说着话,语气间满是气不过田星原挑衅的样子,丝毫不把秦嫡放在心上。 没说几句,杜世闲无意间瞥见了刚才秦嫡在一间屋子的墙壁上用剑划的印记,便连话也不说了,只是死盯着墙壁。 墙壁上是秦嫡刚划写的两句话“诗人有风骨,信手斩千户。”后面还未写完,第三行只孤零零的半个“星”字,随着风不住地落着墙灰。 一眼瞥见,杜世闲再耐不住心头怒火,趁着田星原离去未远,竟不出一声,一步踏前便是黑剑突刺。 可这凤歌黑剑,以响声扬名,虽说杜世闲不发一声,可“叮当”的剑声却响彻云霄。 偷袭失败,杜世闲也不害臊,手中黑剑势大力沉,剑气震荡,虽说剑气伤人还力有不逮,但“破重巧”之气势,倒是挥洒的淋漓尽致。 田星原一步撤出,秦嫡便持着折扇迎了上来,这折扇竟是精铁大招,碰撞黑剑也不吃亏,扇如短剑,出手也是凛冽的剑招。 这秦嫡所用剑招,虽说不如长夜剑法之精妙,但能倚之搏出“山北剑冠”的名号,自然也不是粗陋功夫,折扇开合之间自成一脉,招式连绵不停,半空中一时黑白交汇,好不热闹。 杜世闲一心想在田星原面前表现,出手便是杀招重招,欲要快速取敌,谁知秦嫡也是手段高明,剑招挥洒,武功差不多和自己旗鼓相当,只是自己出手托大,一时竟反被秦嫡压制,越打越显慌乱。 杜世闲心下恼怒,出手也不高明,一下失势便不再防御,不顾折扇指打肩胛,竟一剑探出直奔秦嫡脸颊而去。 这秦嫡面容姣好,杜世闲比对之下自觉不如,心下便以为田星原是以面取人,竟要破了秦嫡的相。 秦嫡平日里对这张脸也颇为自负,此时见一剑冲脸而来,手中不觉慌了一慌,出手已是无力,但也来不及回手防御,眼看要被破了相,突然田星原从旁窜来,一脚踢在杜世闲手腕之上。 杜世闲心里对田星原并未防备,此时一脚踢来,竟如入无人之境,直踢得杜世闲黑剑脱手,杜世闲一下失了神,秦嫡却一扇指着杜世闲头颅而来。 扇带风声,显然是不留余力。 眼看杜世闲要被一扇入脑,突然一股气声从杜世闲耳边飞过,直炸在秦嫡折扇上,风声消散,折扇已只剩半截扇骨。 一股劲风解了杜世闲的困局,下一刻,一人飘如白蝶,不带丝毫烟火气地落在杜世闲身前。 白衣如玉,负手无剑,却身有剑势,虽说年龄不大,但自有威严。 杜世闲见状一拱手笑道:“弟杜世闲,见过谢师傅。” 原来此人,正是逍遥真人与杜世闲讲过的剑童,杜世闲本以为此人被称作剑童,应是个小孩子,谁知竟是和比自己还要大一两岁的青年。 自己听闻剑童之后,便想着若是见面,便称其为师弟,好拉近距离,以便往后在这剑童处偷学些逍遥真人不传的武艺,这小童若是剑技高明,还能拉作助力。 谁知眼前这人虽说和逍遥真人形容的相似,但竟是比自己还大,自己本欲叫声师兄,但一是觉得他出手比自己强得太多,二是怕叫师兄吓不住田星原二人,电光火石间一开口,竟叫成了“谢师傅”,倒是有些不伦不类了。 这剑童倒是不拿架子,听见杜世闲一开口“谢师傅”三字,长笑道:“你就是老爷子收的徒弟吧,师傅二字我可当不起,说起来你的身份,还比我要大些呢。” 杜世闲这才反应过来,却不改口,余光瞥着田星原说道:“你武艺高强,技压群雄,当然担得起谢师傅这个称号。” 这剑童倒也谦虚,笑道:“也不用那么见外,往后啊,你就叫我小谢吧。” 第四十八章 几多人物待世闲 杜世闲正要再拍拍马屁,小谢已看着田星原问道:“这位姑娘,是棠溪村韩星月的什么人?” 田星原一愣,继而喝道:“家师尊名,岂容你直呼!” 话音未落,田星原一掌推来,看似莽撞,却已收了七八分力。 小谢也不生气,一指后发先至,点在田星原掌心,直惊得田星原收掌回退,再无动作。 “谢某过错,言及长辈遵命,还请姑娘恕罪,不过姑娘年轻貌美,可别学得像韩老爷子一般。” 这句话虽说小谢礼貌有加,但听着倒不像好话,田星原听闻也不反驳,竟拉着秦嫡快步走开。 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人看着,倒比逍遥真人还像个高手了,杜世闲哪会放过此人,三言两语地,便好得像旧识一般了。 言语中杜世闲已大概探了出来,这小谢从小跟着逍遥真人成长,一直被逍遥真人当做孩子,只有近两年,才偶尔派些任务给他,也都是不会和人打交道的差事。 是也这小谢虽说武艺高强,年过双十,但性子单纯,在杜世闲几句话之后,竟把杜世闲引为知己,好在杜世闲虽是故意为之,但也无甚恶意。 离军队稍远些的地方,有一条长河,名唤“雨打”,雨打河宽,也就十余丈,倒是挺长,一端在这,另一端不知在哪。 这里的人相传这条河直入天际,那一端在云彩上,随着河水流动,那朵云上的河水聚的多了,撑不住,便会化作雨水落下。 今日间有风,雨打河畔笼罩在风里,似是这一端也要被吹上云彩一般。 河水被风吹着,一道涟漪勾结着另一道,也颇为几分良辰美景的韵味。 河畔边,一个身着薄纱的姑娘孤零零地坐在风里,也不觉冷,只是无聊地捡起一块块碎石打着水花。 一块石头被这姑娘旋到水面上,石块在河面跃了两下又跃起,正要向前落下,忽然,石块将要触碰到的水面不自然地涌起,石块被这突如其来的喝水激荡地不知所踪了。 水波涌起,竟从中钻出一个头颅来,这头起了又伏,伏了又起,游速甚快,几个呼吸的工夫便到了岸边,潇洒地跃上河岸,身子一抖,身上的残留的河水便只剩潮湿了。 显然内功颇为不俗。 这人看着不过舞象之年,身着天蓝色的长衫,长衫上金线勾画,头发随意地披散下来,衬着眉心嵌着的一颗种子,端得是一个浊世佳公子。 这人从不知多远处游来,也不喘粗气,背负着手走向那姑娘,那姑娘也笑着迎了来。 姑娘两手搭在蓝衣人的肩膀上,微微用力,那人也配合地转过身去,这姑娘盯着蓝衣人背上的金线,嘴里说道:“要不是看见这‘火舞’二字,我还真不敢认。” 蓝衣人听闻笑着转过身子,看着姑娘说道:“田姑娘好,我到主人手下时,您早走了,这才没见过我,惊到了您,还望恕罪。” 这姑娘正是田星原。 田星原笑道:“你们火舞卫啊,以前都是些粗汉子,现在竟有你这么俊俏的孩子,我喜欢还来不及呢,哪会怪罪呢。” 蓝衣人打过了招呼,这才正色道:“主人有话,‘星原,上次苦蓿见势不对,走得急了,也是我的命令,只是不知变通,竟没顾得上你,还好你无事,否则,我定要亲自前来’。” 田星原笑道:“钟郎,有你这话我还不够么?” 自言自语了这一句,田星原又冲蓝衣人说道:“不说苦蓿了,你这个新来的小家伙,叫什么名字啊?” 蓝衣人也笑了笑,说道:“主人早知您对这种事上心。我叫‘凌波仙’,主人说我的御水之法甚得他心,这才赐我的这个名字。” 田星原嘴里念叨了几声“凌波仙”“凌波仙”,便捏着凌波仙的脸说道:“这脸,还真当得起一个‘仙’字。” 凌波仙也不阻拦田星原调戏的动作,依旧背负着手说道:“主人让我来问,让您暗算杜世闲的事,您做的如何了?” 田星原捂着嘴笑了笑,随意地捏着凌波仙道:“找好了,让钟郎放心吧。” 凌波仙这才点头问道:“主人让带的话我都带过了,您有话需要我带回去的吗?” 田星原幽怨地开口道:“你帮我问问,我什么时候能见见钟郎,我不想在这待了。” 凌波仙笑道:“您莫急,到了让您走的时候,主人只会召您。” 田星原一愣,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钟郎的意思?” 凌波仙道:“主人召我出来时说,您要是想回家了,让我告诉您‘别急,就快了’。” 田星原听闻猛地直起身子,笑着问道:“真的?他真同意让我走了?什么时候走?” 凌波仙却摇了摇头,返身走回河边道:“莫急,主人什么时候让您回,派谁待您回,我都还不知道呢,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今天是我活命的日子。您要是无事,我得先走了。” 田星原若有所思地看着凌波仙眉心的种子,笑道:“走吧,我回去了,会在钟郎面前表扬你的。” 话音未落,凌波仙已点了点头一下栽进水中,脑袋在水面上沉浮了几下,便再无踪迹。 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里,香炉中腾起的烟似要填满整间屋子,烟雾浓烈的,连屋子里的陈设都看不太清了。 烟雾中,一个坐在轮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这刚入秋便在伸手烤火的男人咳了一声,张嘴说道:“这人一废啊,身子就寒的快,你嫌热吗?” 这男人面容秀美,虽不复青春,倒还像个姑娘一般。 这男人对面,正坐着一个身着暗金色大袍,面如温玉的俊俏男子,比之更加俊美,只是这男人头上别着个不知什么材质的白色发簪,衬上这一身金袍,有些不太匹配似的。 要是杜世闲或者彭浩然在此,还能在这男子的脸上认出点当年夜里钟衣的模样。 钟衣听见对面男人问话,微躬了躬身子,小声说道:“不热,您身体要紧。” 对面的男人听闻“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阵,才开口道:“当年目空一切的神童,如今也不恃才傲物啦。不错,不错。”说着,还轻拍了拍巴掌。 钟衣也微微一笑,探出手,也放在火上烤着,嘴里说道:“我如今依旧恃才傲物,只是在您这儿,我不会放肆。” 对面的人似乎对这句话很受用,虽没再笑出声,可眼角爬满了皱纹,又充满笑意地说道:“如今?你从那天到如今,有多久了?” 钟衣又欠了欠身子,说道:“十一年又六七个月了。” 对面的人往轮椅背上靠了靠,闭着眼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口道:“快十二年了。唉,你还记得当年我见你时,对你说的什么吗?” 钟衣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孩子,你不想自由么?” 那男人闭着眼,就这么斜靠在轮椅上,似要睡去一般,听见钟衣说了这一句,也没太大反应,开口道:“嗯,你怎么回的?” 钟衣又说道:“我没有能力自由。” 一句话说完,见对面的人没再说话,只是嘴角勾起了点笑容,钟衣便继续一句一句地说着。 “我若给你这能力呢?” “我若有了能力,便要反抗!” “你如何反抗?” “他们将我栽在这花盆里,我便要把他们也栽在这!” “他们为何要把你栽在花盆里?” “他们为了点钱物,逼死我的父母,又把我栽在这,在集市上求人打赏!” “你怎么不反抗?” “我反抗了四次,被打断了四肢,我爬着推到了烛火,又被他们在我浑身抹满了油。“ “那我要助你报了仇得了自由,你待如何?” “我要报了仇,生生世世,做您的狗!” “我不要你做狗,我要你做我的种子,我的一!” 钟衣越说越激动,越说声越大,脸涨得通红,一下岔了气,不住地咳嗽起来。 那男人慢慢睁开眼,静静地看着钟衣,待钟衣止住了咳嗽,才说道:“这些年了,亏你还记得这么清。” 钟衣听闻忙正色道:“您救我一命,治好了我的四肢,又教我修行,我自该时刻铭记您的恩情。” 那男人看了钟衣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道:“不说这了。以前,十年左右吧,以前要你去百里村杀人,后来又拦住了你,你还记得吗?” 钟衣疑惑地沉吟了声,回道:“有印象,彭雕神的子嗣,对吧?” 那男人点了点头,说道:“那两个人,会赶尸的那个,我想让你去帮他成长成长。” 钟衣皱起了眉头,显然有些不乐意,嘴里却说道:“行,您安排。” “给他使点绊子,给他点动力,尽量别害了他性命。” 钟衣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知晓了。”说完,见那男人躺在轮椅上,再不说话。 钟衣等了会儿,便起身告辞,还未出门,那男人便说道:“你别露面。露了面的,要么死在他手里,要么给他偿命。” 钟衣应了声,见这男人不再说话,便推门走开。 钟衣离去,轮椅上的男人也不动换,不一会儿,门外又进来一人。 又进来的这人长的跟轮椅上的人模样相似,只是脸色蜡黄,还不住地咳嗽着,显然是身患顽疾。 这人一进门,便开口道:“你还是有了私心。” 轮椅上的人笑了笑,回道:“只这一个,是我招揽的,总不想这样丢了。” 又进来的人边咳嗽着边走来,坐到钟衣刚才坐的位置上,往火边靠了靠,说道:“他发的命令,这钟衣,怕是留不住。” 轮椅上的男人又在被子里蜷了蜷,说道:“种子留不住了,咱们这花儿,也就该败了吧?” 对面的人往椅背上靠了靠,伸手握拳抵住嘴咳了一会儿,开口道:“种子散出了味儿,扬起了絮,探出了根,绕出了藤蔓,更有叶子在那儿,还怕托不住咱们这并蒂花吗?” 轮椅上的男人笑了起来,说道:“我倒是忘了,我的弟弟早做了这许多手段。” 被称作弟弟的男人也笑了起来,回道:“放心吧,只要咱们不走岔路,跟着他,总也是个长命富贵。” 轮椅上的男人像是失了兴致,也不再回话,躺在轮椅上,像要睡去一般。 钟衣背负着手,站在一条河的一端,背后跟着六个身形各异,只是眉间都有一颗种子的人。 钟衣看着河面,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子,盯着这六个人,时而眯着眼,时而皱着眉,时而又淡然一笑,这样看了好一会儿,钟衣才笑着转过身子,看着河面开口了。 “火舞卫而已,您开口了,我便全送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再来五六年重新寻找而已。” 也不知是对谁说的,或者,是在告诉自己吧。 不一会儿,太阳上一道精光投向钟衣,过了片刻,一个身穿暗红色大袍的男子顺着河流跑开。 第四十九章 闲与小谢交谈久 这两天,小谢算是见识了人间繁华。 杜世闲虽说只官居千户,但也算是天字军中层了,加上彭家子弟的名头,在这军中,日子倒也滋润。 眼下军队稍停修整,杜世闲便带着小谢四处饮酒聊笑,这村子里的同袍见了二人,都客客气气地打着招呼,还有些擅拍马屁之人送来酒食财宝。 这村子里被招降的村民按着军中规矩,都被当做奴仆,偶有心思灵便之人,也会找机会求见军中管事,送些财物以求生还,这两天,有的便找到了杜世闲,送些财宝名器,甚至还有些姬妾。 这些姬妾,杜世闲本是不收的,只是如今小谢在,杜世闲便一股脑地赠予了小谢。小谢在逍遥真人身边哪见过这阵势,不出两天便如痴如醉。 酒入胸腹惹人醉,开口早无甚心肠。 一个是初经世事的单纯儿,一个是胸藏万事但无人能言的寂寞客,也不知是这二人的身份亲近,还是对彼此有天然的信任感,两日醉酒,这二人之间竟没了隔阂,相见恨晚。 二人把酒言欢,已过了一日一夜,此时正午,杜世闲已和小谢饮罢了酒,谈性还愈发浓烈。 杜世闲眼神有些迷离,兴许也是醉了,竟开口说道:“我十年修行,去年夺职之战,虽不算技压群雄,但打那寻常之人也像杀鸡宰狗一般,谁知这些天来,竟看着谁都比我强了。” 小谢笑道:“人嘛,总是要进步的,你手艺高了,眼界也跟着提升,看得上眼的,自然也是些强人。若是你真的妄自菲薄了,不如去打打那些村子里的庄稼汉子,看是不是依旧杀鸡宰狗啊。” 杜世闲一掷酒杯,气道:“我怎能去欺辱那些人?” 小谢这才伸手握起酒杯,冲着杜世闲虚敬了敬:“这不就是了?你能有如此心思,老爷子也算是没看错人。” 杜世闲这才恍然大悟一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小谢又开口道:“这习武愈久,一切水涨船高,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说的就是这意思。” 杜世闲道:“那倒是,不过要是像师父那般高人,兴许就不会想这些了吧。” 小谢笑道:“万千世事,我自一剑而过,这种精神,纵是老爷子也达不到啊。” 杜世闲瞪着迷离的双眼,撇着嘴露出不相信的神情,小谢见状,忙探过头来,小声说道:“你别不信,八九年前,老爷子可是被人吓得剑都拿不稳了,后来才知,那人的武艺,跟你现在,也就差不了多少。” 杜世闲这才来了兴趣,伸手挥散了相陪的姑娘们,又探头探脑地关上了门,这才对小谢说道:“讲一讲,讲一讲。” 小谢也不拿捏,靠在椅背上嘬了口酒道:“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这事,说给你听,老爷子也不会怪我,那就给你讲讲。” “你相思的那姓田的姑娘,她师父你知道吗?” 杜世闲一听,这事竟还和田星原有关,更耐不住好奇的心思,忙摇了摇头道:“就知道他浑号‘拳震棠溪’,别的倒没了解过。” 小谢笑道:“拳震棠溪,这外号,可是老爷子一手抬上去的。” 杜世闲闻声瞪大了双眼,心里却想着,自己和田星原的师承竟还有如此渊源,若是她知道了,还会对自己这样吗? 杜世闲还在天马行空地乱想着,小谢又开口了。 “当年,老爷子带着我,机缘巧合地来到这座山脉中,发觉这里大多数人的武艺都不如自己,心中便起了扬名的念头,便一个村一个村的找人比试。” 杜世闲插过话来:“师父也会有这种心思?” 小谢点着头道:“他想扬名,肯定不只是为了出名,不过其中缘由,他不说,我也不好乱猜,咱们继续说。” “当年老爷子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大海寺,只能挨个村子询问高手,过了大概二三十十个村子吧,也没碰到一个能比得过自己的,正是意得志满的时候,在路边忽然被人拦上了。” 杜世闲抢道:“是韩星月?” 小谢点了点头:“正是,不过当时我们都不认识他,看他脚步虚浮,也不像个高人,就没在意,谁知人家一拳出来,老爷子闻所未闻,竟被一招打破了鼻子,仰天栽倒,那一拳,我看着都自认能挡住,可老爷子却失了手。” 杜世闲接过话来:“那应该是被下药了,田星原她师传的手艺,便是以药唬人。” 小谢又喝了口酒,接着说道:“当时我们都没想到,那人走后,老爷子还觉得是人家的内功神妙,竟起了拼斗的心思,藏起来又练了一整年的剑,把自家杂学融会贯通,结合之前的心念,这才真正创出了《长夜剑法》,之后便开始寻找那人。” “那人倒好找,老爷子威震许多村子之后本已有些微名,那人一招取胜之后,自己又大加宣传,一年工夫,已搏出了‘拳震棠溪’的名号,老爷子找去的时候,那人还大大咧咧地和老爷子约了时间,又广邀好友。” 杜世闲问道:“他自家手艺深浅,自己都不知道吗?竟还如此托大!” 小谢笑道:“人家能唬住老爷子,自然也能唬住别人。你别打岔,继续说,老爷子当时自负剑法高超,便和人家定了日子,那天,看热闹的可是把棠溪村围了个水泄不通。” 杜世闲管不住嘴,又抢过话来:“那天师父和韩星月斗了多久?不会又输了吧。” 小谢若有所思地笑道:“唉,只一招,同样的一拳,打得老爷子满脸蹿红,一拳过后,老爷子便拉着我仓皇而逃,要不是找不到来时的路了,老爷子定要带着我逃出这片山脉。” 杜世闲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怎么可能?” 小谢说道:“我也问老爷子了,他说,当时他和人刚行了礼,还未动手,便梦魇叠出,若不是被人一拳打回现实,他就要在梦魇中自刎当场了。” 杜世闲讶异之情再无法抵挡,猛地大喊道:“那韩星月的药术这么高?连师父都扛不住一合?” 小谢摇了摇头道:“后来,老爷子也想到人家那是药术了,却也不想再去找他,只说着,出不去,没机会报仇,那梦魇就要留一辈子,怎么也解不了之类的话,之后就开始醉酒,这些年,也没什么人知道他了。” 杜世闲不由得对逍遥真人的过去产生了好奇,但小谢定也不知,逍遥真人也不会说,这可没什么路子能知晓了。 杜世闲正想着,小谢又开口道:“不过从那之后,我倒是一直了解着药术一途,虽未有涉猎,但竟让我摸索到了别的东西。” 小谢说完这句话,便半抬起头,斜眼看着杜世闲,骄傲之情溢于言表,杜世闲见状,也起了好奇之心,忙追问道:“什么东西?” 小谢问道:“你可知,为何不同的药草,放在一起便有不同的用法?” 杜世闲身负《百里药经》,又修习过彭家药术,更在田星原处了解到了她师传的《星月药经》的皮毛,哪会不知这些。 “自然是药草之间相生相克,调和在一处便会有药效反应,这不是很正常吗?” 小谢点了点头道:“你还对药术有过研究,那我再问你,同样药效的药草,一种药草,和许多种药草调和,哪个药力更深?” 杜世闲嗤笑道:“肯定是多种药草调和在一处的药力更深啊,你就探索到了这些东西?” 小谢“哼”了一声,先安安静静地倒了杯酒,见杜世闲好奇的神态已藏不住了,这才开口道:“如果把这些放在剑招上,同样的招数,几人配合着使出来,是不是敌人无法阻挡?这算不算药力更深了。” 杜世闲一愣,继而恍然大悟。 “剑阵!” 小谢吐出这两个字来,杜世闲忙追问道:“这倒是新奇,要是真能弄出什么‘剑阵’来,那可真是如虎添翼啊。” 小谢回道:“我现在只能摸索出两人合击之法,这便两个人默契十足才行,真的要摆出‘阵’来,那可没有那么多默契的人。” 杜世闲这才默不作声,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小谢见状,还以为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错误,也跟着想了起来。 突然,两个人眼神中都精光一现,继而同时喊道:“尸体!” 赶尸之法,不正可以一用? 明日便是杜世闲和秦嫡约定的斗剑之期,今天月亮刚上枝头,杜世闲二人才从村外走回,二人的脸上都是藏不住的疲惫之情,倒是杜世闲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破败的村子里,夜晚的街道上也没什么人,天字军中同袍早已歇息,秦嫡也离了田星原,找到间屋子便要歇息。 秦嫡在烛火前慢慢褪下衣衫,脑子里还回忆着和田星原的温存,突然一颗石子从窗外飞来,“嗖”得一声,碾灭了烛火。 下一刻,秦嫡已跃窗而出,一柄灰白色的素剑倒映着月光,剑面上,还映出一个提剑的人影。 那人影一袭夜行黑衣,手中还提着一柄黑剑,黑剑无光,在夜色下,就像一道阴影似的。 “何人夜闯天字军?” 第五十章 与谁合击袭秦嫡 “何人夜闯天字军?” 杜世闲一袭夜行服,本是要装作强人,引秦嫡出了村子,再斩杀了他,可这一句话说出,竟是比杜世闲还把自己当天字军人,这才投降不久的丧家之犬,竟如此不要面皮? 杜世闲一下怒气,大喝一声:“丧家之犬!”便一剑刺来,“叮当”之声响彻夜空。 秦嫡本还怀疑,一听这“丧家之犬”四个字,心下已知是杜世闲,但嘴里却不开口,正打算将计就计,把这杜世闲当做夜袭天字军之人斩杀当场,就算彭家日后找事,也不好摆在明面上。 秦嫡一念及此,便出剑对上杜世闲,两人身形相交又交错开来,一个照面便已交了三五招。 当日秦嫡和杜世闲初斗,手趁折扇便能和杜世闲斗个旗鼓相当,此时手握素剑,更是挥洒自如,秦家家传剑法为基,裹挟着秦嫡一二十年来所修杂学剑招,糅合起来,招招连绵不绝,犹似行云流水一般,瞬息之间,全身变如罩在一道光幕之中。 杜世闲那天初斗之后,本只以为秦嫡和自己差不了多少,谁知今日待他拿到了剑,出手竟如此精妙,招招后劲十足,虽不如自家长夜剑法,但也不容小觑。 二人斗了盏茶功夫,杜世闲已力有不逮,还好杜世闲早有预谋,这一会儿互斗,二人已到了一处残室之外。 秦嫡出剑越打越顺手,此时已势不可挡,刚一下按住杜世闲的黑剑,正要趁其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出手伤敌,忽然黑剑之上猛地响起一阵厉啸。 秦嫡一愣,正疑惑间,忽然背后响起了破空声。 一柄长剑从秦嫡耳边而过,未及杜世闲便收剑回身,又一剑刺了来。 秦嫡猛地大叫道:“以二敌一,算什么英雄好汉!” 可后来之人也不回话,配合着杜世闲便强攻而来。 秦嫡只能出剑迎上,却是越打越心惊。 这人不知是谁,竟和杜世闲配合得如此娴熟,有时和杜世闲分攻两侧,令自己只得躲闪,有时竟能和杜世闲同使一招。 这一招本是虚招,由那人使出,却是实招,本应由虚招变换而成的后手便由杜世闲使出,一招竟能当做两招使用。 以一敌二本是吃亏,更何况这二人配合得娴熟近妖,秦嫡每一剑无论如何凌厉,都落不到该落的位置,更被身前两剑逼迫得,自己只能纵高伏低,狼狈躲闪。 长夜剑法巧妙无比,“破重巧”之势虽是破招之招,但杜世闲借势挥洒出来,既重又巧,两剑破重巧同出,不出十余招,秦嫡已额头见汗,脚下再无进势,不出片刻,便退到路边一棵树旁。 秦嫡退无可退,只得倚树而战,困兽之斗,竟不顾一切反打出气势来,瞬间抢回先机,剑出如潮,精妙绝伦。 谁知眼前二人重剑突变,“破重巧”剑势未尽,“破轻灵”已使了出来。 这“破轻灵”之章虽不如“破重巧”那般雄浑,但轻灵之势却远有过之,更何况“破轻灵”专破轻灵之招,碰上轻巧灵活的秦嫡剑招,更是全面压制,加上杜世闲以二敌一,不出数招,已逼迫得秦嫡全无还手余地,只守不攻,被杜世闲占尽了便宜。 忽然之间,秦嫡手中素剑难敌,被杜世闲两剑数招全打在剑刃一处,直把素剑拦腰斩断。 两剑继续强攻,素剑从断处又断,三五招过,竟被打成二三十截铁片,铁片被打上半空,在月光照映下闪出点点白光。 像是漫天繁星一般。 秦嫡剑断,虽吃了一惊,却有多年争斗经验所在,不慌不乱,左手急挥,竟凌空抓住碎裂铁片,当做暗器般向着杜世闲二人射了过来。 这下杜世闲猛吃一惊,慌乱间只得右手真气激荡,“叮铃当啷”一声乱响,后来之人猛地横扑向前,挡在杜世闲身前,硬抗了漫天铁片。 铁片滑烂了后来之人的面罩,露出惨白无神的面容,和紧闭着的双眼。 尸体? 秦嫡这才反应过来,这杜世闲有赶尸之能,这人能和杜世闲配合无间,定是尸首才对! 一念及此,秦嫡还未动作,杜世闲黑剑已从尸首腋下刺来,秦嫡躲闪不及,被一剑划断发簪,登时头发四散,额头上还流下一条血线。 秦嫡已知另一人是尸首,自衬暗器伤不得尸体,加上手中素剑已断,又差点被一剑枭首,这下再也无心拼斗,猛地返身跃起,轻身功夫虽不甚高明,但三五步之下也离去甚远。 杜世闲见状,也不顾尸首追赶不得,自己踩着百花羞步法赶了上去。 百花羞一出,百花含羞,比之秦嫡的轻功只强不弱,不一会儿便要追上秦嫡,谁知秦嫡在屋顶之上猛地跳了下去,杜世闲忙跟着跳下,正落在一处庭院之外。 杜世闲刚一落地,看着前方的秦嫡近在咫尺,正要欺身上前,忽然听得庭院之内传来一阵声音。 “什么人在外面?” 声音温婉,正是田星原。 人声一过,杜世闲猛地止住了脚步,不愿让田星原看见自己这一身夜行服,生怕她觉得自己不够光明磊落,失了颜面。 秦嫡见状,也不再作势欲起,站在庭院外看着杜世闲喘了几口粗气,这才大声喊道:“是我,我想你了,来看看你。” 语气之间,竟也不露出杜世闲的所在,杜世闲见状,冷哼一声,小声说道:“这次放了你,明天一早再斩你头!” 一句话说完,杜世闲听见田星原的脚步声响起,忙转身而去,再不见踪影。 要说这十里八村最出名的是什么,大部分人都会说是争辉山。 争辉山高耸独立,却又像个倒锥一般,山脚还方圆数里,越向上便越细,到了山顶,便只剩下数丈大小。 争辉山没什么景,附近的村子便合力在这山顶数丈,垒建了个平台,起名“寻星”,每每星光灿烂的夜里,这寻星台上便会有附近村子里的人在此聚会,在这山顶上,抬头看,全无遮掩的星星,便成了山上的一个景。 可附近的村落都毁在了军队脚下,这寻星台上没了人来人往,已长出了一层薄苔,看着和周边的村子一般,残破欲颓。 昨日半夜里刚下过雨,这大早上雨刚停,山顶处便生出了浓雾,站在寻星台上,竟都看不清整个台场。 杜世闲今日里破天荒的穿上了军队发给千户的制式铁甲,头上还扣着不知从哪寻摸来的精铁头盔,此刻拄着凤歌黑剑站在寻星台边,闭着眼,感受着山风吹弄铁甲后的披风带来的撕扯感,也在脑子里回忆一遍等会的斗剑。 斗剑是早日约定好的,二人也都是作出了准备的。 昨夜里和小谢交谈过,杜世闲知晓放虎归山的不对,但昨夜虽说夜袭未果,可战绩如何,杜世闲也心中有数,自觉纵是秦嫡和田星原问询了对策,也决计难敌自己和赶尸合击之法。 更何况,今天藏匿在台边的尸首,比之昨夜那具,身体素质只高不低,尸体手中之剑,也不是昨天那种街边捡的残破兵器,而是逍遥真人的配剑! 更不用说,杜世闲还不这么按规矩,从约好斗剑之时,杜世闲便想着借斗剑杀人之事,这几日精确了细节,虽不是十拿九稳,但有心算无心,应也足够了。 等会秦嫡见自己孤身上来,虽说会猜测到有尸首在旁等着合击,但也会定沉下心和自己斗剑,待二人沉浸比斗之时,山腰处的顿不文和钱根便会赶来突下杀手,几人合力,定能斩杀秦嫡。 只可惜逍遥真人不愿出手,连自己拿了他的剑,说斗剑危险恐怕剑会损伤这个理由都请不动他。 杜世闲正想着,前方雾里慢慢走出来一人,正是白衣翩翩的秦嫡,今日的秦嫡与往日也差不多的打扮,只是手提着一柄坠玉素剑。 秦嫡从雾里笑着走出来,站在杜世闲身前十余步距离,拱了拱手开口道:“杜千户果然信人,秦某已经开始期待等会千户的剑舞了。” 白衣公子持剑微笑,端得是一幅好景。 杜世闲见秦嫡好整以暇的打招呼,身上也没披甲,不由得生出了气恼之情。 昨夜如此狼狈,今日却还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语气之间,还如此托大,难不成,他昨夜竟没看出来那夜袭之人是自己吗? 杜世闲越想越气,那边秦嫡话音刚落,这边杜世闲便抬起拄剑得手,带着剑往下一按,剑便连鞘插入寻星台上,下一刻,这地上插着的,便只剩剑鞘了。 杜世闲抽剑而出,也不直接召出尸首,先要趁势斗上几招,今日不是偷袭,也不用想着速战速决,正好看看自家剑技,到了何种程度。 秦嫡不慌不忙,向后一仰,整个人便向后滑去,杜世闲抢到先手,也不收势,挺着剑跟着秦嫡而去。 秦嫡边滑退着便拔出了剑,剑鞘还被这一拔之力甩出,直插入浓雾中,接着便是举剑还迎。 杜世闲这些时日跟着逍遥真人练剑,虽不好说剑技多么精妙,倒看着也像模像样的,今日尽情挥洒,浑然也算得上个潇洒腾挪,加上《多情渡》真气化剑气,直打得秦嫡连连退去。 剑气配合铃声,这寻星台上,一时也算得上剑气纵横。 第五十一章 寻星台上可奈何 杜世闲黑剑叠出,秦嫡却也不慌,沉稳应对下来,不出几招便夺回先机,和杜世闲二人有攻有守,直斗得昏天黑地。 二人毫不留手,转眼已斗了盏茶时间,杜世闲越打越畅快,竟要忍不住长啸一声,只是素剑在前,实在难以留口气出声,这才作罢。 那秦嫡和杜世闲的手艺本是伯仲之间,只是对敌经验稍厚,对上杜世闲这才能占些上风,但远远做不到压制。 反观杜世闲,虽变通稍逊,但昨夜的大胜,已把少年的激情调得火热,此时虽战局焦灼,但心思不乱,更把眼前之人当成了最好的陪练,不大一会儿,自身剑技已更为熟稔,使出来也更是得心应手。 此消彼长之下,秦嫡终是耐不住了,猛地纵身跃出圈子,瞪着杜世闲,手中素剑却猛地插入石台。 弃剑投降吗? 杜世闲心思一动,手中却不敢稍停,黑剑遥指着秦嫡,正要发力,突然,素剑插在石台的缝隙中,竟燃起了熊熊烈火。 烈火如潮水般从裂口处涌出,一股硝石味熏得杜世闲直欲作呕。 这火虽甚是可怖,但铺在石台上,却连带着秦嫡也陷在其中。 “丧家之犬!打不过我,便要和我同归于尽吗?” 杜世闲话音刚落,秦嫡已长笑道:“星原可观星以辨天气,你不知吗?” 话音未落,铃声已起,一柄古朴长剑从火焰之中探来,直点在秦嫡剑上。 秦嫡初始一惊,还以为是逍遥真人亲至,待到看见剑后的人影,身形壮硕,加上早知杜世闲赶尸之法,这才放下心来,手中素剑挥斩迎去。 尸体不惧炎热,杜世闲却不敢身入火堆,只得在背后摇剑作响,虽说赶尸使剑力有不逮,但石台之上步步引火,这尸首竟和秦嫡打得有来有回,徒留杜世闲在一旁观战。 杜世闲正尽力赶尸,突然脸前吹来了一股风,带着灼热感铺了杜世闲一脸,这才猛地惊觉。 观星辩天气,难道是说今有大风? 又一阵风来,比之刚才更盛。 杜世闲终于耐不住了,纵身一动跃入火中,黑剑带着风声落向秦嫡面门。 刚才斗剑已使杜世闲出招更得心应手,这会儿一步踏来,“破轻灵”衔接“破重巧”,一出手便接管了战局,继而人尸合击,直打得秦嫡连连败退。 可秦嫡虽败相毕露,但杜世闲怎么都打不过秦嫡身后,只能感受着狂风袭面,不出片刻,风力已能带动火苗。 待到发梢偶有焦黄,杜世闲这才不管不顾地长啸一声,啸声未停,一胖一瘦两个人影已先后到来! 突然袭击,加之顿不文实在轻功了得,出手诡异,一照面竟直拽走了秦嫡手中素剑。 紧接着钱根从天而降,刚一站定便沉腰立马,“喝”得一声,一下把秦嫡撞入火堆之中。 杜世闲猛地收剑而立,看着火堆中打滚的秦嫡,正要说些义正言辞的狠话,却突然听见秦嫡的大笑声。 “哈哈!大风起兮!” 似乎是要配合这句话一般,话音未落,风声已呼啸而来。 狂风裹挟着烈火,直入云霄,像是道火龙卷般,从秦嫡身后而起,向着杜世闲三人一尸而来。 只一瞬,杜世闲的呼吸已炙热难耐,喉咙也有些焦渴。 风火连天,飞沙走石,灼烧天地。 纵是顿不文身轻如魅,也决计难逃。 纵使钱根坚如磐石,在风火中也只欲摔倒。 更不用说杜世闲只仰仗内功和剑技立命,在这漫天风火中,直如孤舟一叶,摇摇欲坠。 风火遮住了双眼,不知秦嫡何时拾起素剑,在烈火中陡然刺在杜世闲额头,剑尖搭在杜世闲头盔下沿,顺势便向上一挑。 杜世闲忙向后躲开,却没躲过,被这一下挑飞了头盔,头发也散落开来,随着自己转身躲剑也左右乱晃。 待人站定后,一头长发便乱糟糟地披在肩上,看着好不落魄。 秦嫡一招得手也不强攻,只是剑尖挑着头盔看着,瞥见杜世闲站定,秦嫡便甩开头盔,说道:“千户用我村中曾用的制式头盔,是觉得这头盔设计精巧么?” 杜世闲恶狠狠地唾了一口,说道:“丧家之犬,这是老子的战利品。” 秦嫡闻声脸色一变,也不再说话,挺剑便向杜世闲攻来。 这一句话勾起了秦嫡的怒火,加之敌已入瓮,出招便凌厉异常,招招直取杜世闲要害! 杜世闲早已在风火之中只觉焦渴,已无争斗心思,只想着如何离去,这对上不留情面的秦嫡,便在对方浸淫十余年的剑下节节败退,不一会儿这一身铁甲上便剑痕累累,衬得杜世闲狼狈不堪。 几剑之后,杜世闲一个转身不及,被素剑上挂着的玉坠一下拍在脸上,终于打出了怒火,长啸一声便挺剑而出,拿着古朴长剑的尸首也随之跟上。 二人都在盛怒之下,出招毫不留手,加之风火袭身,不一会儿,尸首已残破难驭,古朴长剑也被秦嫡夺去。 一下失了逍遥真人的配剑,杜世闲这才慌乱起来,正要搏命强攻,突然秦嫡先动了。 古朴长剑莫名地抖动着插进风火之中,再拔出时,剑上已裹着厚厚的一层火焰。 这下,杜世闲三人终于大吃一惊,这秦嫡年少,能在十里八村搏出“剑冠”之名,果不是善于之人。 杜世闲还在惊讶着,古朴长剑已对着自己三人一撑一抖,继而剑上烈火如长蛇一般飞来,在这风火漫天的地界,火蛇未及袭面,已粗如树干! 杜世闲三人都无可奈何,躲之难躲,挡之无能,眼看便要被烈火焚身。 突然,一块柄巨剑从天而降,正插在杜世闲三人身前,火蛇飞过,侵袭巨剑,竟难把巨剑烧得稍微变色。 神兵天降。 在场四人都正疑惑间,一个健硕的身形从天而降,提起巨剑便一步踏去,出剑便起势,直唬得众人瞪大了双眼。 袁超一竟如此神勇! 杜世闲眼看着袁超一从天而降,握住巨剑便强攻秦嫡,招招大开大合,打得秦嫡招架无能,纵是秦嫡剑有风火,在巨剑之下也只有败退的份。 杜世闲一直没见过多少精妙的剑上功夫,平日里逍遥真人的剑招,长夜剑法虽说精妙,轻灵重巧各有所长,但走得还是是一个轻快迅猛的路子,又重在破招,以招数阻人招数,虽自觉精妙绝伦,但看着逍遥真人使出,总看不真切。 身边钱根,动如疯魔乱舞,顿不文呢,又辗转腾挪,有些小家子气。 便是田星原之前,出手也是跟跳舞一般,几人各有各的武艺,但大都是走的出手连接成势,如潮水般一波胜过一波的路子。 今日见到袁超一出手,大开大合,以力压人,出则不留手,从出手便一步未退,在这漫天风火中竟如虎趟羊群一般,看得杜世闲心旷神怡。 只是杜世闲虽身负绝妙内功,但天赋并非勇武之徒,加之修行仅十年,身上劲力怎么都够不到刚猛有余的地步,此时见了袁超一的武艺,也只有暗自赞叹,却学习不得,只是心下练技之心更胜。 杜世闲拼斗半天,加上钱顿二人偷袭,才打出秦嫡的杀手锏,却难以伤及秦嫡,此时袁超一出手,虽占了个精足力盛,但也是出手精妙,不一会儿竟打掉了秦嫡手中长剑,巨剑直直架在了秦嫡的脖子上! 袁超一制住秦嫡后,也不动作,只是冲着天上喊道:“还不露面吗!” 随着话音,一人从烟尘之中走来,黄袍长袖,婀娜多姿。 杜世闲一看,只觉有些熟悉,还在想着,便听见人影处传来一声:“袁大哥也来了,我这秦郎面子也是够大。” 田星原! 田星原果然在暗中助着秦嫡,一念及此,杜世闲气急攻心,黑剑陡然探出,直冲着半跪在地上的秦嫡而去! 一剑刺在秦嫡后心,却扎不出血来,只扎出了一片烟雾。 药术! 杜世闲一念及此,忙返身退开,袁超一也巨剑横挥,当作扇子一般,将药粉扇向身前。 巨剑一抬,田星原长袖便挥了来,轻轻裹住秦嫡,只一拽,便把秦嫡拽在自己身前。 杜世闲这下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声便招呼几人上前,袁超一作势欲拦,刚一伸手,杜世闲三人已分三面来到田星原身前。 钱根在左,顿不文在右,黑剑从正面刺出,同时伸在笑意盈盈地田星原身上。 黑剑刺出,看着田星原的笑容,杜世闲心思早已软了,剑上也收了七八分力,只是顿钱二人毫不留手,一下按在田星原的身上,竟透过了田星原的身躯! 田星原经此一击,竟随风消散,钱顿二人透过田星原对击一掌,正在发愣,地上突然传来“呲呲”之声。 三人忙勾头一看,地上一个小布袋正被烈火烧灼着,发出莫名的声响。 几人虽都不知这布袋是何物,但钱根还是喊了一句:“埋伏,快退!” 可这话还是喊得晚了,话音刚停,这小布袋竟猛地炸裂开来,灰褐色的浓烟从布袋中扬起,沾到周边的风火之上,竟像是燃料一般,石台上顿时被烈火笼罩,只有分毫落脚之地! 第五十二章 各有帮手作黄雀 烈焰袭身,杜世闲感觉到自己的皮肤都要烧焦了,疼痛感还未袭遍全身,这心里,却痛楚不堪了,杜世闲紧咬着牙没发出声音,眼眶里却已是一片氤氲。 这时,田星原才从石台旁走出,笑盈盈地走向众人。 杜世闲看着田星原踏着碎步而来,鹅黄色的薄纱罩着一身白色的襦裙,胸口还别着她常拿的那方手绢,一切都和旧时一般,只是那对自己含笑的双眸,此时正对着秦嫡的方向。 一想到这,杜世闲再耐不住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伴着脸上的灰尘和鲜血,搅成了灰红色的水柱,眼泪慢慢滴到嘴角,咬紧的牙“咯吱”“咯吱”的响个不停,带着下巴不住的颤抖,那眼泪流过往地上滴去,竟已连不成水柱了。 袁超一本想吓退暗中的田星原,救了杜世闲众人,算是还个人情,此时田星原先使药引火,继而大大方方地走出来,也有些失算。 可势成骑虎,袁超一只得摆开架势,喝道:“田参将,借刀杀彭将军之弟,雕神之子,你可知死字怎么写?” 田星原“呵呵”一笑,说道:“袁大哥,你这些年,可迷了许多。在场的诸人被烈火化为灰灰,又有谁知晓哪个是将军之弟,哪个是雕神之子么?”说着,竟还捂着嘴笑了起来。 一句话说完,秦嫡刚提起的希望竟就这样破灭了,强睁开眼看着田星原,眼神顿时暗淡了下来,似是知晓了自己今日难逃一死的命运,倒是杜世闲又来了精神。 原来田星原并不是为了秦嫡要杀自己,而是情仇难耐,只是怕自己家人报仇,才找了秦嫡借刀杀人而已,一念及此,杜世闲心头竟又回复了些许清明。 袁超一听见这句话,眯起了本就不大的眼,盯着田星原说道:“你就这么有把握?” 田星原也眯起了眼,看着袁超一说道:“求死花才开过,今日就是不好再引出来。”说着,又勾起了嘴角,环顾了下四周,再开口道:“不过,你们这仨瓜俩枣,我这把握,可真不小呢。” 话音刚落,袁超一已丢了秦嫡直奔田星原而来,本就是趁敌未定之际的偷袭,速度自然是快,精铁漫身,落脚又沉,踏步之间,竟能扑灭些许火焰。 田星原见状也不躲闪,竟抽出匕状短剑直扑而来,似是要与袁超一硬碰硬似的,只是每剑都能扬起药粉,比之袁超一,倒失了气势。 杜世闲三人立身烈火,眉发皆已焦灼,但丝毫不敢乱动,只能忍耐着烈火,看着田星原二人拼斗,炙热感太甚,逼迫得三人连叫声好也不敢,只能摸摸地观战。 不一会儿,田星原二人已斗了顿饭时日。 漫天风火,加上田星原有一手没一手的药粉,药助火势,使得火焰愈涨愈高,像是要插入苍天一般。 这会儿,也不知是天气使然,还是天上的云层终于受不了烈火的蒸腾,“唰”得一声降下雨来。 雨如瓢泼,不一会儿便压散了漫天烈火,火灭的浓烟伴着雨势,石台之上已伸手难见五指。 杜世闲正在烟雨中辨识着袁超一的方向,忽然听到田星原一声大笑。 “袁大哥,我这把我如何?” 接着便是几下撞击精铁的声音。 众人一时间皆不可视物,只听得袁超一的嘶吼。 “田星原!钟衣亲至,我也能一战!你算什么!” 话音未落,田星原竟寻声持匕而来,一匕首划在袁超一的铁甲上,带出“吱啦”的摩擦声。 袁超一“哈哈”一笑,也挥舞着巨剑向身前,袁超一和田星原二人便在烟雨中听着兵器带起的风声交战起来,谁也不知道这一击能不能命中,只知道敌人就在身边,只能不停的挥舞着兵器,祈求能命中敌人一次。 杜世闲几人只能借着那二人剑上带着的些许反光,辨认着兵器,猜测着时隐时现的剑光匕影,也无可奈何,只能听天由命,赌一把袁超一能先命中田星原。 几人正在勉力辨认着,突然一阵呼啸声起,接着袁超一便从前方飞来,一下扑倒在地上,杜世闲还未作势相助,一个浑身黑袍的干瘦男人竟转瞬而至,一下蹲在袁超一身上。 一只瘦骨嶙峋的左手按在袁超一的右眼之上,几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袁超一“啊”得一声! 那男人按在袁超一眼上的手猛地抬起,甩出一道鲜血和一个物体。那个物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正落在杜世闲脚边,滚了几滚才停住。 一颗眼珠! 那干瘦男人的袍子一动,也看不见出脚,袁超一便被踢飞,直砸在杜世闲几人身边。 那柄能挡烈火的巨剑,此时已只剩剑柄还握在手中! 那干瘦男人又“唰”得一声飞到几人身前站定,杜世闲这才看到,这男人看着有五六十岁,下巴上还留着一撮山羊胡,胡子和头发一般的灰白色,加上眉心的一颗种子,趁得整个人透出奸诈的神情。 这男人从袍子里伸出一只手,袖子上金色的“火舞”二字晃得杜世闲一阵眼花。 这男人瞥了眼杜世闲几人,也不在意,自顾自地伸出手抓住袁超一的下巴,提起袁超一的上半身,声音沙哑地说道:“袁无盼,总算又见到你了。” 话音刚落,也不等袁超一回话,便扔起袁超一,待袁超一落下之时勾手成爪,一爪抓向袁超一腹部! 眼看自己这边最强战力已无还手之机,杜世闲三人不约而同地出招,却未及黑袍男人便四散飞退。 好快! 杜世闲一剑挺出,继而飞退回来,人躺在了地上,直到飞在半空中的黑剑“当啷”落地,也没想出来这黑袍男人是出了什么招。 干瘦老人一下打退三人,也不出声,慢慢挺直了身子,浑身黑袍无风自动。 只是还未动作,便有一条小蛇不知从何处窜来,直向干瘦老人脖颈处飞来! 干瘦老人忙挥袍卷住小蛇,一下失了先机,小蛇便像下雨一般,从山下席卷而来,绿色的,灰色的,红色的,黄色的,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田星原和干瘦老人同时旋转着挡开蛇群,水袖黑袍同转,看着竟是一家武功。 终于再无小蛇飞来,干瘦老人瞪着小蛇群飞来的位置,正要上前,忽然听见山下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好像是军队冲上山了! 干瘦老人心里估摸着应是军队杀来了,这彭浩影军数千人,自己纵万般能耐,也抵不过乌泱乌泱的人群,一念及此,便回头对田星原说道:“先撤。”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还未见人影,便听见那人开口说道:“有客自远方来,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杜世闲闻声看去,原来是彭浩影已至。 彭浩影一身白袍如飞鸿般踏空而来,三两步便站在了干瘦老人面前,还笑着拱了拱手,才又说道:“在下彭浩影,见过游春城寨高人。彭某久闻游春城寨钟寨主大名,未曾得见,实乃憾事。” 干瘦老人见彭浩影已至,倒也洒脱,挥了挥袍子,负着手说道:“彭雕神果然神通,离此地几万里,也能给你些信儿,不错。” 言语间,竟是把自己和彭轻鸿比作平辈。 这干瘦老人竟如此托大,自己分明只是钟衣侍卫,却敢和彭轻鸿平辈,难道现在在场的天字军中人,都比钟衣低了几辈不成? 彭浩影却也不恼火,依旧笑着说道:“钟寨主也是神通广大,游春城寨离此地也是上万里有余,钟寨主竟能派人前来,区区侍卫,对上我军几员大将亦占上风,彭某闻之实在心折不已啊。” 干瘦老人倒好像是有些不乐意了,又往前走了两步,盯着彭浩影说道:“我们火舞卫,不止能破你军阵营,折损你军大将,还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待如何?” 彭浩影摇了摇头,负着手说道:“游春城寨高人欲走,请便即是,待您走了,在下也好回去,好好管教管教这窝里斗的参将呐。” 这话说完,两人便不再开口,只是都背负着手盯着对方,杜世闲不知二人何意,但被这突然安静下来的氛围压抑得有些不适,加之酣战过后精疲力尽,此时竟有些按耐不住,刚刚才站起身子,此时平地站着,竟又几个趔趄才稳住身形。 杜世闲这一趔趄,像是打破了气氛一般,干瘦老人和彭浩影同时动了起来。 干瘦老人勾手成爪,身子一躬便抓向彭浩影面门,谁知彭浩影也同时而动,一拳锤在干瘦老人爪中,二人同时后退几步。 彭浩影退了几步刚刚站稳,那干瘦老人竟借着退势抓起田星原便凌空飞走,彭浩影刚刚站定,田星原二人竟已到了山边,正要往下跳。 彭浩影见状忙伸手一甩,一条小蛇飞出,正中田星原肩背处,随即就被干瘦老人抓开,也不知咬上没有。 待干瘦老人带着田星原消失不见,杜世闲才听见喊杀声已到身后,忙回头一看,竟只有邢无为一人。 曹一亲传武功竟如此神妙,一人作声,竟能发出万军之音,也不知还有何妙用。 邢无为跑来,也不招呼诸人,便去扶起袁超一,看着袁超一右眼的血窟窿,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袁超一见邢无为捧起自己,也说不出话,气急攻心,竟一下昏厥了过去。 杜世闲也脚步虚浮,站立不稳,此时见尘埃落定,忙强撑着拾起黑剑,提剑便要去斩秦嫡,身旁几人见状,也不来拦着,只是虎视眈眈地盯着秦嫡,以防秦嫡趁机还手。 秦嫡见杜世闲一步步走开,竟也不再提剑作势,只坐在地上惨然一笑,说道:“哈哈,英雄难免提剑死,无人之处掩头颅,好啊,好啊。”说着,竟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绝了生意。 也算是个洒脱之人。 第五十三章 新仇旧恨惹人狂 杜世闲听见秦嫡如此洒脱,心下更是火起,也不开口,举剑便要斩在秦嫡脖颈处。 长剑刚一挥出,剑身便陡然传来一阵力气,黑剑被这力道打得飞了过去,直直落在远处的剑鞘中。 杜世闲一愣,便听见远处传来逍遥真人的声音,这本是杜世闲想了一早上的人,此时听见话音,却恨不得吐出口血来。 “好一个难免提剑死,你这小子倒合老子胃口,老子准备收你为徒。” 秦嫡本是闭目待死,此时听见这句话,还看不见逍遥真人的人影,就倒头便拜,对着声音传来的位置磕了几个头,喊着:“徒儿秦嫡,拜见师父,拜见师父!” 秦嫡边喊着,边竟笑出了声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也笑得杜世闲气急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干瘦老人抓着田星原跳下石台,踩着悬崖峭壁,两三步便到了山下,寻了个方向,便跑了起来。 带着人还如此灵便,看似轻功比之顿不文竟丝毫不逊。 跑了大概一顿饭时间,便到了雨打河边,到了河前,干瘦老人便停了下来,田星原一愣,问道:“怎么不走了?” 干瘦老人也不回话,只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田星原见状也不再开口,只得坐在一旁闭目歇息起来。 不一会儿,雨打河里升起两个人形,待河水下落,竟是凌波仙,背负着一个眉心同样嵌着一颗种子的麻衣老妇人游了来。 这老妇人有些笨拙地爬上岸边,竟还拿着一根拐杖拄着,老妇人的左腿上还绣着灰黄色的“火舞”二字。 老妇人被凌波仙带着来到岸边,便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走向田星原,田星原搭眼一瞧,疑惑地问道:“这是?” 老妇人回答道:“老身‘鹿耳林’,见过田姑娘。” 话音未落,鹿耳林已走到田星原身后,将拐棍插在地上,两手围着田星原肩背处的蛇咬伤口用力按着,还将鼻子凑了来。 过了盏茶功夫,鹿耳林才放开手,闭着眼小声嘀咕着什么。 这时凌波仙开口道:“果然。” 田星原问道:“是剧毒么?” 凌波仙摇了摇头,说道:“先走吧。”说着,便抓起鹿耳林钻入水中,干瘦老人也带着田星原走开。 几人刚走,彭浩影便带着邢无为跑来,见此地空旷旷地,彭浩影也不开口,只闭着眼沉思。 邢无为看了看,问道:“被发现了?” 彭浩影闭着眼好一会儿才睁开对邢无为说道:“应该没有,只是跑的远了。咱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吧。”说着,竟回身离去。 邢无为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彭浩影已快要消失不见,只得摇了摇头跟上前去。 夜里,杜世闲慢慢睁开眼,只觉浑身酸痛,不自觉“哎呦”了一声,身旁顿不文忙走来扶起杜世闲,杜世闲缓了口气,四周看了看,屋里除了自己二人便只有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半张脸包裹着纱布的袁超一。 杜世闲晃了晃脑袋,回忆了一下思绪,问道:“怎么样了?” 顿不文倒也默契:“田星原跑了没追上,秦嫡被真人收为徒弟了,钱兄先去暂管咱们的队伍,将军让咱仨在这村里歇息几天再去追赶大部队。” 顿了顿,又冲袁超一努了努嘴,继续说道:“这位,被挖了只眼,醒了之后就呆了。” 杜世闲想了想,便撑着浑身疼痛爬了起来,走到袁超一床边,一巴掌甩在了袁超一脸上! 顿不文忙走来欲拦,袁超一却不动作,只慢慢看向杜世闲。 杜世闲一巴掌甩过,便伸着头顶在袁超一额头上,恶狠狠地说道:“老子被人骑在头上打,打完现在又成了师兄弟,我连找回场子都不好找!你被挖出一只眼,人家屁都没留下!现在咱俩这都是拜谁所赐?你不想着报仇,在这发什么呆!” 杜世闲恶狠狠地喊着,唾沫喷了袁超一一脸,还没喊出袁超一的反应,自己便先哭了起来。 顿不文见状也不好再拦,伸出的手在空中呆滞了一会儿,才慢慢拍到杜世闲背上,轻轻地拍打着,也不敢开口。 袁超一靠着脸前的杜世闲,独露出来的左眼眼眶慢慢泛红,抽了抽鼻子,哽咽地说道:“我报不了仇。我连他的侍卫都打不过。”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地,好不容易才说完,袁超一竟晃开杜世闲,一手按在右眼上面,一下哭出声来。 袁超一边哭边说道:“我离了师父,去他那做个门客,在他杀人之时只多嘴了一句,便被种上了求死花,求死花啊!我拼命跑了出来,加倍努力修行,在刀尖上摸爬滚打,到了如今,差距却越来越大,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哭声越来越大。 杜世闲从未见过袁超一如此软弱的一面,一时有些愣住,刚才半真半假地哭出来,本是为了激醒袁超一,怕他放弃报仇,自己就失了一大助力,此时见到袁超一泣不成声的样子,也有些不忍。 气氛缓了缓,杜世闲搂着袁超一的脑袋,沉声说道:“那我们也不能就这样放下吧?” 袁超一抬起头看着杜世闲,问道:“那我们能怎么样?你有办法吗?” 杜世闲直起身子,死死盯着袁超一的独眼,说道:“有,得看你想不想了。” 袁超一听闻猛然撕开自己脸上的纱布,指着空洞的右眼吼道:“我以这只眼发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钟衣挫骨扬灰!” 杜世闲看着袁超一,喘了口气,平静地开口道:“和你师父重修于好,借他之力报仇雪恨。” 袁超一愣住了,自己和师父决裂,改名超一,这超的一,可就是他曹一啊,为了报钟衣的仇,就要忍住自己对曹一的恨吗? 袁超一还在想着,顿不文接上话说道:“我听邢参将说过,军师可能有治好你的眼的法子。” 袁超一安静了下来,捂着自己的右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杜世闲二人也不再开口,只等着袁超一考虑清楚。 三个人一动不动地待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杜世闲的身体都止不住哆嗦起来,顿不文也要耐不住时,袁超一猛然抬起头,脸上挂着左眼流出的泪珠和右眼流出的血线,咧开嘴一笑,连嘴里都咬出了血,映得牙齿红彤彤的。 袁超一粲然一笑:“只要能换到钟衣的头,什么,我都愿意!” 袁超一笑得渗人,惹得杜世闲和顿不文二人都不忍直视,也没人注意到,袁超一的手,竟无意识地画着花来。 和袁超一那夜痛哭交谈过之后,杜世闲便总感觉袁超一和之前不一样了。 是,二人是熟稔起来了,可杜世闲感觉到的不是这些。 袁超一那夜之后,歇了才一天半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杜世闲二人追赶大部队了,追上时军队正在进攻一个村子,袁超一看见了就直接窜进去乱杀一气,这个人赤手空拳,也像是虎趟羊群一般。 那个村子本来已经要投降了,村长都带着人在院子里扔下兵器了,袁超一进村连杀几条街的妇孺,气得村长又拾起刀剑,最后换了个鸡犬不留的境地。 袁超一也毫不在意,杀痛快了,就一头扎到了邢无为的身边,这师兄弟二人看来是要重归于好了? 这袁超一,自跟上大部队之后,不是在邢无为身边,便是跑得不见人影,也不知是去做什么了。 这几日,花间会禹无羊也偶有露面,自己藏匿身形上前交谈,却也没什么事,也不知会中在这有什么任务,不过既然自己不需管,杜世闲也乐得清闲。 杜世闲不搭理会中事宜,也寻不到袁超一,只得自己祈祷着,袁超一可一定得是自己复仇的助力。 杜世闲还在想着,顿不文便在身后突然出现,忙不迭地喊道:“杜兄,那秦嫡是跟你杠上啦!” 杜世闲一听见秦嫡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出来,皱着眉头说道:“又怎么啦?” 顿不文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你那便宜师弟,不知怎地牵出了一队人挺他暂摄参将职,逍遥真人不露面,彭将军也不好出头,现在钱兄就被围那了!这明眼人一看就是找你来了啊。” 军队里没几个人知道他们所处的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一个方圆不过十几里地的小地方,昨夜军队一次冲锋就结束了战斗,加上袁超一参将不知怎么大开杀戒了一通,连这村子里的村民都没剩下几个,就更没人去探究这地的风土人情了。 村子的一角乌泱泱围了一圈人,踩着昨夜流出的一地污血,人群最外面的一圈都还义愤填膺地叫喊着。 这群人中间围着个胖子,虎视眈眈地瞪着四周,眼神狠厉,平常一直带着笑容的脸上此时也神态冷峻的。 正是钱根。 钱根面前站着负手而立的秦嫡,秦嫡腰上挂着一柄素剑,乐呵呵地盯着钱根,背后人群的呼喊声,衬得秦嫡比之前做田星原亲卫时还要得意。 过了一会儿,秦嫡伸出只手虚按了按,人群顿时安静下来,秦嫡好像很喜欢这种感觉,还闭着眼长吸了口气,这才开口,还未出声,也笑了起来。 “钱千户,秦某也不想争这参将职位,只是兄弟们抬爱,我也不好拒绝啊。” 第五十四章 武功尽废才慈悲 “人世叹薄凉。 行善无妨,慈悲难耐却流亡。 苦作此间留宿客,兀自虚张。 人道早无常。 为恶难当,无杀无气更无伤。 明日贫僧成冢土,何以归乡。” 浑身是血的彭浩然捧着一张宣纸,一字一句地念着,待到一句话念完,竟气喘吁吁,像是废了很大的劲力似的。 背后多难双手合十,静静地待彭浩然念完,也不来干扰。 彭浩然念完了这首小词,说道:“大和尚,怎么?放弃了?” 多难顿了顿首,说道:“无碍。贫僧既答应了自己,便会做完。” 彭浩然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说道:“那您说,我还有救吗?” 多难静静地看了看彭浩然,说道:“今日……” 今日晨起,李戮还在整军,对面村子里便排出了百十号人,这百十号人列队站在李戮军前,也不强攻,李戮率军迎来,喊了几句叫阵的话,也没人回话。 过了一会儿,对面村子里走出一头灰狼。狼背上坐着一个精壮汉子,身着一身铁甲,手里还提拉着一柄鬼头大刀。 这汉子一出来,便挥了挥刀,叫道:“对面军里的,有谁敢来单挑吗?” 这话音刚落,列队地百十号人便齐声喊着:“猛郎君!猛郎君!” 声势震天,百十号人的呼喝竟令李戮这边两三千人都不敢作声。 这可惹得李戮心头不快,也不着精甲,穿着一身粗布短打便提着关刀踏了出来。 李戮踏出阵前,喝了声:“我来会你!” 那猛郎君却笑了笑,把手中鬼头刀一甩,斜插在李戮脚前,这才说道:“让个爷们儿出来吧,你还是好好等着做俘虏吧!”说着话,竟还带着这百十号人竟一起笑了起来,丝毫不把李戮放在眼里。 此人如此托大,那必然有过人之处,彭浩然在军中一念及此,便上前两步,准备拉回李戮,先派个人去探探虚实。 这边彭浩然刚迈开步子,那边李戮便忍不住了,猛地大喝一声,关刀一挑便把鬼头刀挑回猛郎君的方向,跟着自己左脚一点,整个身子便一跃而起,想着猛郎君飞去。 李戮这一跃劲大,竟比之鬼头刀还先到猛郎君头顶,人一飞来便举起关刀,借着下坠之势劈下! 那猛郎君不慌不忙,两臂交叉在头顶一架,“当啷”一声,竟架住了这柄关刀。李戮势大力沉地,虽说被猛郎君架住攻势,却一刀将猛郎君胯下的灰狼压垮,直陷进泥土地里。 李戮一刀劈过,便知这猛郎君两臂覆有精铁,这才收势,向后一个空翻落地,刚一落地,那猛郎君却猛然跳起,在空中握住鬼头刀便一刀斫来! 好大的威势! 李戮虽说女儿之身,但出手勇武,不让须眉,彭浩然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能以势强压住李戮的,一时心内焦急,忍不住要上前助阵。 可彭浩然刚走出阵前,李戮二人便已战作一团,身影翻动,凭自己这手暗器功夫,实无把握能不误伤李戮,只得悻悻然站住,屏息看着二人相斗。 李戮二人在场中肉搏,也是谁也奈何不得谁。猛郎君靠着两臂精铁,像是两面盾牌一般,出手间大开大合,只在关刀临头之时才随意一挡。 李戮武艺精湛,出手势大力沉,加之辗转腾挪,身法迅捷,猛郎君也劈不到李戮。 二人相斗正焦灼之际,忽然那猛郎君一手拿住劈来的关刀,握住关刀一拉,李戮被拉得往前了半步,还未反应,猛郎君便探过头来一吼。 这李戮也是杀伐果断,平生靠杀人求赏度日的主,哪会是被人用吼声吓住的? 谁料这猛郎君瞪来,李戮便呆滞住了,电光火石间,对面村里一支箭带着破空声正扎在李戮左胸,箭尖透胸而过,李戮被这支箭带着还未倒地,便被猛郎君一刀斜着劈来,从李戮右肩直劈到左腹。 彭浩然虽未见李戮如何呆滞,但也看见了李戮是被一支箭暗害,对面竟然暗害! 这还了得? 李戮刚被一刀斜着劈过,彭浩然便带着军队冲杀进来。 那村子里人就算个个都有猛郎君一般的威武,但百十号人哪会敌得过两三千人的进攻,不一会儿便被冲破了防线,攻进了村子。 彭浩然跑过来扶住李戮,见李戮脸色惨白,已然昏迷了过去,更是怒不可遏,一撇眼看见李戮胸前插着的箭,木制的灰绿色箭柄,箭柄上还雕着金线,金线绕在箭尾,勾成了峥嵘地两个大字——“火舞”! 火舞,钟衣! 彭浩然见此二字,脑子里猛然浮现中幼时那一夜,那个罩着白色披风的七八岁少年。 “大丈夫死则死矣,哪有许多因由呢?不过,我可以让你见识一下我新练成的一招绝学,我命名之为‘火舞’,这招之绝艳,定能让你瞑目啦。” 幼时杀身之仇,加上此时害得心爱之人生死不知,饶是彭浩然被多难和尚熏陶了这么久的慈悲之意,也是怒从心起。 “钟衣,你若不出来,我便将这里赶尽杀绝!” 一句话喊完,见村子无甚反应,便冲着军队喊道:“屠村!” 一句喊罢,整个人便率先一跃,直直落入敌村! 熟料埋伏突生,彭浩然一步跃下,再不见踪影。 天未到傍晚,昨日还好好的村子已是残垣伴着碎尸,军队过境扫荡了两三次,多难才在一处废弃房屋中寻到了浑身带血的彭浩然。 浑身无力,经脉受损,眼看是被废了武功。 彭浩然身边,躺着死不瞑目的猛郎君,猛郎君身上,掌印,木签,竟然还有数不胜数的牙印! 彭浩然看见多难来此,也不求救,强撑着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向村子里走去。 待到太阳落山,彭浩然在村里再未见到任何关于钟衣的事物,内心也慢慢归于平静。 可这村子,还是鸡犬未留。 这些时日受多难日夜熏陶,在之前战斗中都保持着能不杀就不杀的原则,攻村也是以劝降为主,今日闻了这么多血腥味,竟有些反胃作呕的感觉。 彭浩然回到军队驻扎地见军医正救治着李戮,在这也待不住,便无意识地在驻扎地乱逛,这才走到了多难的营帐。 “今日这里血流成河,枉死之人不知几何。你若有心改正,自有救赎可能。可这里枉死之人,又如何救赎才好?唉。” 彭浩然看见了多难自己坐在帐营里,看着他为屠村之事填的小词,又听见多难的这番话,心底也不是滋味,晃了晃脑袋,却也没把心思晃干净,只盘腿坐在地上,勾着头不住地嘀咕着。 多难也坐了下来,听见彭浩然正小声嘀咕自己今日填的词,也小声附和起来。 二人便这样念了一阵,彭浩然猛然顿住,抬头看着多难说道:“大和尚,我如何救赎?” 多难待念完了一遍词后,也抬起头回道:“止住心中杀念,杀能阻人反抗,困也可以。” 一句话说完,多难右手突然拍在彭浩然的身上,出手虽快,却不带气力。 彭浩然正疑惑着,多难手指先动了,指尖轻点,彭浩然竟随之不住晃动起来。 这彭浩然虽被废了武功,但从小修习,体力比之常人只强不弱,可在多难的几根手指之下,竟丝毫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 控制不住,彭浩然也不再反抗,任由多难带着自己旋转,转得直欲作呕,却也不出言求饶。 “大和尚,若是你早杀了我,今日便不会有这屠村之事了。”彭浩然说着话,竟还闭上了眼,似是要死在多难手中一般。 多难看了看彭浩然,停住了手指动作,那手在彭浩然肩上拍了拍。 “杀了你,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你。改变了你,你便能和我一同,改变千千万万个你。不杀,才是正道。” 彭浩然闭着眼笑了起来,说道:“大和尚,你倒真是个妙人。” 多难却双手合十勾了勾头,说道:“你虽经脉受损,难修武艺,但我的功夫,重修经脉只是小事,你可想学?” 彭浩然睁开眼看着多难,说道:“你不是只教我行善的吗?现在还要教我功夫,你就真觉得我能成个善人?” 多难淡然地说道:“只能望你心存善念,莫辜负了我罢。” 那手已然拿开,彭浩然却不见动作,只是勾头看着自己。 身上干涸的鲜血,竟被刚才的旋转之力撇得干干净净。 “你真的要教我功夫吗?多难和尚。” 多难也不答话,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屋门口,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直过了盏茶时分,多难才轻轻地开了口,声音细微难辨,彭浩然强打精神,也听不太真切。 彭浩然实在听不真切,只得出声说道:“大和尚,我听不清你说什么。” 多难也不转过身子,只是对着天边残月说道:“走吧,你的姑娘也该醒了。” 彭浩然一愣,问道:“你看过她了?她伤得……” 多难叹了口气,说道:“她本就只是一箭之伤,这军中医者众多,哪会有大碍。你为此愤而屠村,实是不该。” 彭浩然本以为李戮伤重,此时听闻李戮伤势没想象得那么恶劣,情绪便没那么低落了,忙站起身子,想要对多难解释下自己屠村不止是因为李戮受伤,张了张嘴,却又没说出话来,只是告辞而去。 多难见彭浩然离去时因李戮伤轻而显露出高兴的样子,又念及今日被屠杀殆尽的村民,叹了口气,也不站起身,就这样坐着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自己今日填的小词。 人世叹薄凉。 行善无妨,慈悲难耐却流亡。 苦作此间留宿客,兀自虚张。 人道早无常。 为恶难当,无杀无气更无伤。 明日贫僧成冢土,何以归乡。 “行善无妨,为恶难当,明日贫僧成冢土,何以归乡。何以归乡?” “我欲传慈悲,先传《慈悲决》,是对是错?” 被屠尽的村子废墟中,一处倒塌的房梁下,慢慢走出一具傀儡。 这傀儡没有脑袋,只有一块粗木棍一般的身子,下身是两条螳螂一般的腿,只有两只手臂,和人的胳臂无异,傀儡手里还握着一张弓。 这傀儡探出身子,握了握手中的长弓,便一跳一跳地消失在夜色中。 第五十五章 秦嫡得见大恩人 “钱千户,秦某也不想争这参将职位,只是兄弟们抬爱,我也不好拒绝啊。” 钱根在人群中也不好动作,只张了张嘴说道:“秦公子已被逍遥真人收入门墙,自是平步青云了,以后受封参将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还非得和杜千户争这一次吗?” 秦嫡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钱兄这句话可说错了,我哪会和杜师兄争什么?我们师兄弟间,自然是手足情深,你可不能离间我们啊。” 话音刚落,便听见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呸,丧家之犬,谁跟你手足情深!” 正是持剑而来的杜世闲,只是顿不文不知去了哪,竟没和杜世闲一同前来。 一句“丧家之犬”,本只是杜世闲用来嘲讽秦嫡的话,可现在这群人里,十有八九都是投降而来的村子中的人,各个都算得上“丧家之犬”,这些人本就对军队最早的“老人”有隙,此时听见杜世闲这句话,更是气愤不已,瞪着远处的杜世闲,各个摩拳擦掌,似要一言不合动起手来。 杜世闲在空中见了这些人的动作,自觉是秦嫡撺掇的,和自己已是离心离德,加上本就心头有火,也不安抚众人,一下跳到地上。 杜世闲在地上站定,便负着手环顾四周,眼神在秦嫡身上停驻。 “秦嫡,别人要杀你,师父还会拦着。我要弄死了你,你觉得师父会怎么我?” 秦嫡不知逍遥真人和杜世闲的情分,听闻杜世闲这句话,还以为他是从小跟随逍遥真人的儿徒,一时不知怎么回话。 正当秦嫡哑口无言时,背后的人群先耐不住了。 “杜千户,这光天化日,你就想残害同袍吗?” “你是将军的裙带,就不把我们当人了吗?” “我们受降参军,你还喊着丧家之犬侮辱我们,又是仗了什么势?” …… 批斗之声不绝于耳,似要响彻云霄! 杜世闲越听越恼怒,心里想着秦嫡何德何能,竟能号召起这些人同时反抗自己,一时气上心头,右手一抖,“叮当”声起,凤歌已然出鞘。 杜世闲举剑点在秦嫡肩上,说道:“秦嫡,上次斗剑虎头蛇尾,咱们再来一次?” 秦嫡抽出自己的素剑,轻轻按在黑剑剑身上,慢慢用力逼走肩膀上的黑剑,这才开口道:“师兄,小弟虽入门日短,可这剑技,也是从小修炼的,师兄就真有把握,单打独斗能胜过小弟?” 上次斗剑,杜世闲已知秦嫡在剑道上自有造诣,若是不靠赶尸合击,还真不好说肯定能胜,可此时势成骑虎,又怎么被这一句话吓得服软? 杜世闲也不回话,黑剑一抖便刺向秦嫡,秦嫡向后躲开,还未再有动作,身后的人群却恼怒起来,一时间刀剑齐鸣,喊杀声四起! 眼看就是一群人围殴杜钱二人的局面,忽然,一声呼喝令众人都收了动作。 “谁人在军中吵闹,如此不给彭某面子吗?” 彭浩影人还未至,只是声音传来,便让这群人都收了武器,不敢卖弄。 不一会儿,彭浩影从人群之上跃来,一下站定,先看了看杜世闲,又看了看秦嫡,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二人真是水火不容,那过几天选个时间,让你们两个斗一斗,赢了暂摄参将职,输了,就调到别的参将手下,等过年回去再论功行赏。行吧。” 秦嫡还剑于鞘,冲彭浩影行了行礼,说道:“遵将军令。” 杜世闲一甩手凤歌还鞘,“哼”了一声,也不吭气,只眯着眼瞪着秦嫡。 彭浩影见状也无奈,怕自己走后二人再起事端,惹得逍遥真人不快,便挥散了众人,自己带着秦嫡离去。 人群散尽,杜世闲还气汹汹地站在原地,钱根悄悄凑了过来,站在杜世闲身旁,眼珠子一转,嘴里却气汹汹地开口道:“花使大人,需要调集会内兄弟吗?” 杜世闲还没回话,顿不文猛地从天而降,喘了口气还未开口,杜世闲便抢先问道:“什么事这么急?非得让过去。” 顿不文喘了几口气,回道:“袁兄说邢参将再有半月,子蛇毒发,母蛇就能感应到田星原的位置了,他俩和将军说过了,准备到时先去截杀田星原和钟衣侍卫,再去军师那边看看。让我跟你说一声,早做准备,不日启程。” 杜世闲一听,下意识地担心起田星原来,想了一会儿,才气鼓鼓地想到那田星原诡计多端,不见得能被杀死,自己和她已不像之前,她是生是死,跟自己也没关系,若是必死,还不如死在自己手中。 一念及此,杜世闲便开口道:“知道了,那这秦嫡……” 钱根接上话来:“邢参将对上钟衣侍卫,根本吃不了亏。袁兄能独斗田星原,此时加上杜兄,定能取胜,也没什么要准备的,这秦嫡,自然是要在杜兄外出之前结束的了。” 杜世闲点了点头道:“也是,你们先去探一探秦嫡的位置,我去找小谢。” 彭浩影带着秦嫡走了一会儿,便来到自己暂住的屋子。 二人走进屋子,分主宾坐好,彭浩影请了茶,径直开口道:“秦兄,在逍遥真人门下感觉如何啊?” 秦嫡笑呵呵地说道:“自然是好。将军带我来闲聊,应是之前没注意到过秦某,现在秦某入了师尊门下,不得不注意了,才想来探探秦某的底吧?” 彭浩影也笑了起来:“秦兄快人快语,倒显得彭某有些小家子气了。哈哈。” 秦嫡笑着摇了摇头,喝了口茶水,正要说话,脑袋两边突然探出两只手来,手指悄无声音地在头边虚点着,灰白色的药粉在秦嫡头边肆意飞扬着,秦嫡立时便呆滞不动,眼睛一直不住地往上翻,不一会儿便只有眼白还露在眼眶里了。 这突然出现的,正是被派到杜世闲身边,却正赶上杜世闲多事之秋,见都没怎么见过杜世闲的赵惜月。 赵惜月一只手深入怀中,摸出了一个药丸,一下填进自己嘴里,令一只手缓缓地虚点着,点得秦嫡两眼上翻只剩眼白,这才冲彭浩影一笑,彭浩影笑着点了点头。 赵惜月便闭上了眼,勾起嘴角,拖着长音,用气声说道:“让我入梦。” 声音诡异,不似人声。 赵惜月再睁开眼,自己已到了一片农庄。 农庄前有个三四岁大的小孩,正坐在地上玩土,赵惜月上前辨别了下,这小孩正是秦嫡。 小秦嫡看了一会儿,突然农庄房屋燃起烈火,吓得秦嫡忙向屋子跑去,边跑边喊着:“阿爹!阿娘!” 小秦嫡刚跑了几步,便看见一个人从烈火中走了出来。 这人穿着一件黑色长衫,长衫上还绣着一大一小两朵花,大点的用金线,小点的用银线,头发随意挽着,手里还拿着一柄无鞘的剑。 这人从火中走出,掐起正在奔跑得小秦嫡,手正欲使劲,便“咦”了一声。放下小秦嫡,自己也蹲了下来,在小秦嫡身上一通乱捏,捏遍了小秦嫡全身,这才笑着说道:“好苗子,哈哈,好好培养培养,正好能用。” 小秦嫡哭着,猛然“啊”了一声,闭着眼倒了下去。赵惜月突然眼前一黑,人却没从梦境里脱离,正疑惑着,便又感觉还能听见声音,这才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这么大就知道装晕,还真是个好苗子。” 赵惜月正笑着,在黑暗里感受着那人的声音,正听着,突然又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咚”“咚”“咚”! 这人的脚步好沉,应该是受伤了吧。 赵惜月在黑暗中想着,还未再探究下去,便听见刚才吓得小秦嫡装晕的那人说道:“哥,你这是怎么了?” 是兄弟俩吗? 赵惜月不敢走神,忙仔细听下去。 后来的人说话声音有气无力地,显然是受了伤。 “那个小碎催伤了我,说我这腿,七天之内就瘸了。” 这人受了伤,说话还这么淡定,倒是和刚才那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哥。那人真就这么强?” “唉,他根本没出手。” 这句话说完,黑暗中再无人说话,赵惜月只听得窸窸窣窣地声音响了一阵,过了好一会儿,便听见两个脚步声越来越远。 忽然,黑暗中露出了一条缝,原来是小秦嫡偷偷睁开了眼,这条缝里,只看见四只脚渐行渐远。 不知那两人发生了什么,小秦嫡却是没人管了。 小秦嫡哭了一会儿,农庄的屋子被火烧得四下裂开,小秦嫡也不知该进去找找父母,还是跑开别被火烧着,只是在这火旁哭嚎着,嚎了大半天,有几个路过的猎户发现了小秦嫡,几人交谈了一阵儿,便推出一个汉子来,搂起哭得无力的小秦嫡走开。 赵惜月看着小秦嫡越走越远,周围的环境也随着小秦嫡的离去慢慢黯然失色。 赵惜月想了一会儿,又摸出一丸药塞进嘴里,周围的景象便倒流开来,直回到小秦嫡偷偷睁眼之时。 这时赵惜月身形渐渐凝固,竟一下踩在农庄外的草地上,与此同时,小秦嫡看着那渐行渐远的两个人骤然倒地,两只脚从空中落下,慢慢走向自己。 小秦嫡眯缝着眼看着,那人走到了自己身前,微微躬下身子。 本应是赵惜月的人,此时赫然是幼时的彭浩影! 脸上还能依稀看出彭浩影现在的面目! 小彭浩影弯下腰,冲小秦嫡一笑,说道:“我已经帮你报了仇了,咱们有缘再见吧。” 话音一停,小彭浩影已几个腾跃消失不见。 小秦嫡猛然睁大了眼睛,却再看不到小彭浩影的身影。 小秦嫡茫然无措地看了看四周,便哭嚎了起来,过了一会儿,走来一队猎户。 一切又和之前一样。 赵惜月笑了笑,闭着眼又吞下一丸药,再睁开眼时,已回到了现实中。 赵惜月看着趴在桌子上的秦嫡,笑着走到彭浩影背后,弯着腰,在彭浩影耳边说着什么。 话刚说了几句,赵惜月已满头大汗,再也忍耐不住,一下栽进彭浩影的怀中。 不大会儿,秦嫡猛然坐起,稍感受了下自身,又环顾了一遍周围,这才疑惑地盯着彭浩影。 彭浩影笑着探过身子来,冲着秦嫡说道:“咱们有缘,真就再见了。你还记得我吗?” 秦嫡茫然地看着彭浩影,眼中疑惑之意愈胜。 突然一下,秦嫡猛地站起身子,笑着又跪倒在地上,挪了两步,一下抱住彭浩影的腿。 “恩公!是您啊!” 彭浩影也笑了起来,一把推开赵惜月的身躯,伸手扶起了秦嫡,看着秦嫡笑出眼泪的脸庞,老气横秋地开口说道。 “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能认出我,你可真是有心呐!” 第五十六章 手心手背有亲疏 “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那个丧家之犬,凭什么?” 杜世闲一口喝下杯中酒,气呼呼地说道,面前小谢倒是淡然,摆弄了半天手中的玉佩,这才开口道。 “别气了,咱们现在都是自己人了,各退一步吧。” 听见这话,杜世闲直欲拍案而起,突然瞥见小谢手中的玉佩,眼珠一转,乐呵呵地说道:“不说这些了,你这手中把件是哪来的?看着倒精美得紧呐。” 小谢闻声笑了起来:“哈哈,这是军中几个百户合伙孝敬我的,也不知是图的什么。” 杜世闲起身给小谢添满了酒道:“谢兄英雄少年,别人想巴结你,太正常不过了。” 小谢忙挥挥手道:“你怎么又叫谢兄了,我不是说过嘛,叫我小谢就行。”话虽如此,语气间却是受用无比。 杜世闲忙趁热打铁道:“谢兄长我几岁,武功又远胜于我,这“兄”之一字,小弟当然不能坏了规矩。” 小谢这才做作地皱起眉头,先叹了口气,这才开口道:“唉,你盛情难却,我若是推脱,倒把咱们兄弟感情给伤了,你想叫,那就叫吧。” 杜世闲见小谢不再推脱,忙又跟上一句:“这军中才俊,唯谢兄执牛耳,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只是那秦嫡,往日里为了打压我,竟连带着也说了些谢兄的坏话,却是有损我兄威名啊。” 小谢摇了摇头道:“无妨碍,不管他怎么说,人家见了我,只会知我好坏长短,那时候,人家就会觉得他心思不正了,咱们别管这些。” 杜世闲听见这话,竟点了点头道:“也对,谢兄为人端正,武艺高强,哪会怕旁人闲言碎语,只是……” 话未说完,杜世闲先喝了口酒,又叹着气摇了摇头,却不再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了。 小谢见状,也被勾起了好奇,忙出声问道:“只是什么?” 杜世闲这才开口道:“只是那秦嫡现在成了咱们自己人,往后若是还说谢兄坏话,那信的人就多了,此消彼长之下,人家都去巴结他,再无心来见谢兄,倒是不好让人知道我兄的好坏了。” 这句话,明面上虽然说是名声之事,但吐到小谢耳朵里,这着重点,却在“巴结”二字上了。 小谢听见这话,果然皱起眉头,手中玉佩也不再把玩,只是越抠越紧,待到玉佩上出现第一道裂纹时,小谢终于耐不住了。 “不管他是不是自己人,反正咱们兄弟更亲近些,你若真想给他点教训,今晚我帮你掠阵,让你显显师兄的威严吧。” 杜世闲忙笑道:“正是如此,反正是自己人,又不会怎么他,只是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尊师重道而已。” 几句话说得杜世闲意有所成,这酒便停不住了,二人有逍遥真人这么个师父,对酒也不会抗拒,一顿饭的功夫,二人已都醉醺醺地,只是内功底子在这,虽说行为有些放浪,但手脚还不显凌乱。 今天日间还是晴朗的,到了傍晚已是黑云压顶。 村子里的街道上,秦嫡握着把黑伞快步走着,想要赶在下雨之前先到屋里,谁知刚过了彭浩影居室所在的街道,一拐弯,一柄黑剑竟带着烈响刺了过来。 杜世闲本欲暗中偷袭,一照面便要置秦嫡于死地,谁知酒醉之下,竟忘了这凤歌剑自带声响,虽然这一击剑出诡异,但这剧烈的声响先暴露了自家位置。 秦嫡本是从小就舞刀弄剑的主,虽说此时敌出突然,但多年的经验在身,一听见剑响便侧身躲过,紧接着手腕一沉,腰间用力,右肩直撞向前去。 杜世闲本是偷袭秦嫡,自身却无防备,加之这一撞力道甚大,竟被“砰”得一声,撞到街边房屋的墙壁上,劲力一激,一下便呕了出来。 酒臭气浓郁,直熏得暗中观战的小谢都直欲掩鼻。 秦嫡这才见到来人是杜世闲,刚才已和恩人相认,此时已不愿在对恩人之弟再行敌对,是也不再出手,只开口说道:“你走吧,以后咱俩,井水不犯河水。” 本是偃旗息鼓的一句话,落在杜世闲耳朵里,却成了嘲讽之言。 “丧家之犬!老子是你师兄,来找你切磋本门武功,你使得什么破招?” 一句话说完,黑剑又带着声响刺了过来,虽然杜世闲酒醉加上气急,剑招有些凌乱,但依稀还能认出是“破轻灵”的秘技。 秦嫡初拜逍遥真人,只大概学了《长夜剑法》的皮毛,此时听见这话,也不以为意,手中黑伞作剑,一下还迎而去,用的正是长夜剑法。 但以生抵熟,如何能胜?虽说杜世闲出手凌乱,但没几回合秦嫡便被逼迫得出手无能,眼看便要被一剑打在肩上,忙一下腰,左掌突然劈出,掌力刚起,右手已拿伞当剑刺了过去。 这一招是秦嫡前些年自悟的招式,和长夜剑法浑然不同。 杜世闲和秦嫡争斗,都用的长夜剑法,就像是喂招一般,谁知秦嫡突然变招,杜世闲一下反应不及,被黑伞直点在肩上,一瞬间疼痛感袭遍全身,惹得杜世闲忙后退几步。 “丧家之犬,你这也是长夜剑法?” 秦嫡早被这突然的挑斗惹得心生不快,又见杜世闲左一句“丧家之犬”,右一句“丧家之犬”的,终于耐不住了性子,右手一抖,黑伞已架在杜世闲脖颈处。 “我自创武功,比之长夜剑法只强不弱,为何舍强求弱?” 话音刚落,天边已传来一声大喝。 “你这武功,也敢说比长夜剑法强了?” 语气虽不强硬,但传到秦嫡耳边,却是如响炸雷! 秦嫡闻声心惊不已,自己本是一时气话,心下绝无对逍遥真人不敬的心思,可这句话竟被小谢听到,这可如何是好? 秦嫡还在想着,小谢已凌空而至,还未落地便赫然出脚,脚背绷直,一下踢在秦嫡肩上。 这一招虽是用脚,但秦嫡和杜世闲都能看得出来,这是明显的长夜剑法招式。 这一脚举重若轻地,直如羚羊挂角一般,踢得杜世闲心旷不已,也踢得秦嫡吐出一口鲜血来。 秦嫡栽倒在地上,也不敢出手回击,只是大叫道:“小谢莫急,都是误会。” 话音未落,小谢又一脚跟上,秦嫡无奈,只得回手应对,可秦嫡结几村剑术自创的招式,如何能比得过逍遥真人的妙招,没几下便狼狈不堪,只得不住后退。 这时杜世闲也回过气来,黑剑一响,竟和小谢夹击起秦嫡来。 前些时候,杜世闲修炼赶尸合击之法,便是小谢一招一招地喂出来的,此时二人再次合击,默契十足,没几下便把秦嫡打得浑身是伤。 杜世闲越大越兴奋,直欲长啸一番,还未张嘴,一柄古朴长剑竟凌空飞来,直插在秦嫡身前,剑身力大,竟带着杜世闲的凤歌剑也一齐脱手。 杜世闲一愣,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得“啪”得一声响,忙回头看去,捂着脸的小谢身前,正站着一个浑身邋遢的汉子。 正是逍遥真人。 杜世闲还未出声,逍遥真人已先开口道:“同门相残,以力唬人,好啊,好啊!” 话音刚停,又一巴掌甩了过去,小谢不敢出手抵挡,只能生生挨了这一下。 杜世闲终于开口道:“师父,是这秦嫡先出言不逊,谢兄气不过才贸然出手的。” 话音刚落,逍遥真人的着手于已停在杜世闲的脸庞,虽未触到,但掌风已刮得杜世闲脸颊生疼。 逍遥真人猛地止住动作,这才开口道:“你是我的徒弟,也是我还的人情,我不打你。” 逍遥真人话音未落,身形便有了动作,“啪”得一声,竟打在了秦嫡脸上。 “我收你为徒,便是要你诋辱我的剑法,还和师兄争斗的吗?” 一句话,明明白白,竟是把杜世闲当做外人! 在场都不是木讷之人,谁都听懂了逍遥真人话里话外的意思,秦嫡虽挨了一巴掌,但心下高兴,忙开口道:“徒儿知错,不敢再诋毁自家武功。” 好一个自家武功。 杜世闲猛地大吼道:“你收我为徒,是我求你的吗?谁稀罕!” 逍遥真人紧跟着开口道:“你稀不稀罕,也得学得透透地。” 杜世闲气道:“是谁让你收我的,我去找他,让他收了这句话,咱们一刀两断!” 逍遥真人却不再开口,只半眯着眼盯着杜世闲。 三对眼睛都盯着自己,眼神中各有含义,杜世闲如坐针毡,一下拾起黑剑,指着逍遥真人,正欲开口,逍遥真人却突然伸出手指,在黑剑上一弹,又把黑剑弹得脱手。 “尊师重道。” 杜世闲再也待不住了,猛地转过身子,捡起黑剑便闷头跑开,逍遥真人也不阻拦,背负起双手道:“小谢,一年不准出手,秦嫡,劈剑一万次。” 一句话说完,逍遥真人便纵身离去,独留下小谢二人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秦嫡才从地上爬起,对着小谢拱拱手道:“谢兄。” 小谢看着秦嫡的样子,半晌才开口道:“罢了,都是自己人,往后叫我小谢就行。” 语气如常,但眼神却有些不同以往的狠厉,只是黑暗之中,旁人也看不清。 “轰隆”一声雷响,终于下起雨来。 第五十七章 旧人有剑名上善 突然的暴雨中,杜世闲没头苍蝇似的狂奔着。 杜世闲心下气恼逍遥真人的所言,可却又无可奈何,逍遥真人本就是受人所托才教自己剑技,二人感情虽说不上差,但也不像真正的师徒一般亲密,二人一直默契地隔阂着,现在他收秦嫡为徒,显然是看好秦嫡,自己倒真是个外来户了。 杜世闲越想越气,一时气上心头,猛地站定脚步,黑剑带着“叮当”声挥向身旁,手中真气震荡,出剑势大力沉。 “哄”得一声,手边一栋烂了半边的屋舍应声而倒,漫天灰尘随之扬起,倒吓了杜世闲一跳。 杜世闲忙收回黑剑,往旁边挪了几步,见屋子里并没有断壁残垣飞来,这才悻悻然地准备再继续走,刚抬了抬脚,便听见烟尘中传来清冷的女声:“杜公子倒是好兴致。” 听声音像是参将赵崖心的声音,杜世闲和赵崖心不熟,加上此时有些尴尬,还未见赵崖心从烟尘中走出来,便打了个哈哈,边往前走边说道:“杜某一时失了神,倒叫赵参将笑话了。” 话音未落,杜世闲也不待赵崖心回话,便越走越快,似要逃离这尴尬之所。 杜世闲刚走了几步,一身藏蓝色长衫的赵崖心已捧着剑飘摇而落,身周真气鼓荡,竟连雨水都震了开,浑像是天降的仙女一般。 赵崖心刚一站定就开口道:“杜公子是有急事吗?” 杜世闲听见这话,已知赵崖心竟是在这专等着自己,一时好奇,便说道:“也无事,参将大人有事找我吗?” 赵崖心捧着剑,两步走到杜世闲跟前,慢悠悠地说道:“逍遥真人剑术超绝,但如今显然是想让秦嫡传他衣钵了。赵某剑术虽只粗通一二,但想与杜公子互相学习学习。” 杜世闲皱起眉头,疑惑地说道:“参将大人,我自知剑术之道所学甚浅,参将剑术自成一脉,想跟我互相学习,参将大人是为了什么啊?” 赵崖心听闻也不回话,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道:“赵某还可助你灭杀游春城寨钟衣,和田星原田参将重修于好,如何?” 杜世闲再少不更事,此时也只道这赵崖心是对自己有所图谋了,慢慢绷紧了身子,也不答话,只瞪着赵崖心。 赵崖心见状又说道:“你不用紧张,赵某并无恶意。” 杜世闲想了想,问道:“参将大人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赵崖心语气不变,慢慢地回道:“田星原有把剑,状如短匕,你可见过?” 杜世闲眯起眼,想起了田星原偶尔展露的那柄短匕,削铁如泥,对上别家兵器,一磕便能有道裂痕,显然是一柄神兵利器,只是自己心不在此,是也未曾仔细看过。 想到这,杜世闲冲赵崖心说道:“参将大人,我看你这剑技,自成一脉,但也是长剑之式,那柄短匕虽说坚利,但你拿着,应该还不如你的剑那么顺手吧。” 赵崖心摇了摇头,说道:“那柄短匕,名唤‘上善’,是家师旧物。天下至坚至利,概莫如是。” 杜世闲想了想,说道:“你是想和我配合,收回来上善剑?” 赵崖心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剑本身只是利器,在什么人手里都能扬名,只是家师为其改名‘上善’,也是存了期冀,故此,我想让上善剑在善人手中,也算是让家师九泉之下,能更得安宁。” 杜世闲半信半疑地问道:“赵参将神武非凡,还需找杜某帮忙吗?” 赵崖心微低下头,看着怀中剑的剑柄,缓缓说道:“我一人单剑,难胜游春城寨,军队行进,又恐与游春城寨讲和。我知你和袁超一都与田星原的庇护者有仇,我几次求见,都见不得袁超一,故来此与你商谈。” 杜世闲借说话之机,自己已想了大概,再听得赵崖心不遮不掩的一番话,早已信了这事,此时却还咬紧口风,看着赵崖心问道:“我和钟衣,仇也不是甚大,你找我帮忙,我能有什么好处?” 赵崖心回道:“我教你棠溪剑技,你可与逍遥真人门下剑技相辅相成,那上善剑,也可暂归你用,你若不作恶,我便不收回。” 虽说今夜自己和逍遥真人破裂,但长夜剑法精妙,又何用再学什么棠溪剑法,一念及此,杜世闲只是沉吟着,却不再开口。 赵崖心见状,又开口道:“棠溪剑法,杜千户应是看不上眼,不过棠溪剑法之妙,重在精细,若有棠溪用剑之术,千户赶起尸来,应是能收拢铃铛声响。这棠溪剑法,也算是和千户有缘。” 能收拢铃铛声响,那赶尸之时定能让外人难测,偷袭之际,也不会再先声夺人,更何况还有一柄神兵。 这谁会拒绝? 杜世闲一念及此,便满口应承下来,赵崖心听见杜世闲答应,便扭过身去,作势欲起。 “你若想学剑了,随时找我。” 话音未落,赵崖心已飘飘而去,身无水渍,和落汤鸡般的杜世闲比起来,真像个天降的仙女一般。 杜世闲又得好处,自然忘了刚才的痛苦,远处的秦嫡,竟也不再烦心。 秦嫡离了小谢,正闷头赶路,突然身前又现一人,得了刚才的教训,秦嫡这次不再试探,猛地黑伞前伸,想要占得先机。 谁知黑伞刚一探出,便猛地炸开,伞面伞骨散了一地。 秦嫡这才探头看去,面前之人一袭黑袍,身形消瘦,胳臂上烫金的“火舞”二字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这是救走田星原之人。 秦嫡本是心思玲珑之人,几日间有意无意地探话,早已知晓游春城寨,钟衣和田星原的故事,此时见这人来此,也不慌乱,竟还笑呵呵地拱了拱手。 “火舞卫果然勇武非凡,星原倒是觅得良人了。” 黑袍男人也不回话,自顾自地开口道:“吾乃游春城寨,火舞卫‘钩吻’,你是秦嫡?” 秦嫡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的。 “正是,钩吻兄孤身探军,不知所为何事啊?” 钩吻听见秦嫡自认身份,这才点了点头,语气也有所缓和:“我奉命来找你,想告诉你一句话。” 听到这里,秦嫡已大概明白是钟衣对自己有所图谋,嘴里却问道:“是星原托你带你话吗?” 钩吻这才笑了起来:“哈哈,你若不问这句,我便要出手结果了你。你还真是命大。” 秦嫡心中暗笑,嘴里却带着疑惑之意问道:“难道不是星原吗?你们游春城寨中,我可不认得人啊。” 钩吻摇了摇头道:“我家主人,游春城寨之主,名讳上钟下衣,你可听过?” 秦嫡忙开口道:“自然听过,钟寨主神勇无敌,声名远扬,谁会不知道啊。” 钩吻这才问道:“那若是,我家主人想要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收自己为徒?是为了田星原,还是什么?不过自己肯定也不会吃亏罢。 一念及此,话到嘴边却成了“那当然求之不得,只是我已拜师逍遥真人,此时贸然另投名师,还是要先禀告真人一声才好。” 钩吻忙摇摇头道:“不用,我家主人偷偷教你,这事谁都不需要知道,你也可以在什么真人那随意修习。” 秦嫡一愣,这钟衣竟不求身份,也不愿见人,更不顾师徒之分,可真是奇怪。 秦嫡还在疑惑着,钩吻又开口道:“你只要说愿意还是不愿意就是。” 虽然钟衣此举有些奇怪,但学习钟衣妙法,更能有逍遥真人神剑,自己怎么也是占了便宜了。 秦嫡忙开口道:“当然愿意,不知师父准备何时摆枝收徒,我定会备上大礼,不叫师父失望。” 钩吻这才一笑:“你别管了,主人那自有计较。”话音刚落,钩吻已几个腾跃消失不见。 秦嫡哑然失笑,真是天降喜事,自己往后身兼两家绝学,不说那杜世闲,纵是百万军中,也定能出人头地,那以后的日子,可不用再和什么田星原啊、逍遥真人啊之类的人虚与委蛇了,狐假虎威这种日子,终于到头了。 秦嫡越想越高兴,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激昂,连倾盆大雨都遮掩不住。 笑声传了半个村子,在一处破败的酒窖前终于止住。 酒窖之中,大醉酩酊的小谢又喝干了一坛酒,素手轻抖,酒坛子已滑出数丈,直在墙壁上撞得粉碎。 “好!” “谢兄武功高强,真如羚羊挂角!” “我们都难忘项背,就算整个天字军中,那也是谢兄冠绝群雄啊。” “不错,谢兄勇武,千古无二!” 叫好声此起彼伏,原来,这酒窖之中,除了小谢之外,还有三五十个天字军中之人,摩肩擦踵着,也不在意拥挤,皆是费尽心思地大吹法螺。 小谢听得却甚是高兴,一时昏醉,竟猛地大喝道:“我出手只为他的剑术颜面,他凭什么如此对我?” 众人谁也不知小谢说得是谁,可都听出来小谢是说的某一个人。 “世人都不知好歹,谁能知晓谢兄美意?” “谢兄莫气,管那些俗人作甚!” “我看呐,他是嫉妒谢兄的天赋才能。” 小谢一句话出口,本还有些惊醒,谁知众人这一通夸耀出来,又把小谢的神智给夸了回去。 “诸位兄弟,谢某可正当不得诸位的夸奖啊。” 语气欢快,显然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众人哪还控制得住? “谢兄之能,勇冠三军!” “谢兄剑法通神,世所罕见!” “谢兄大才,谁人能比?” 众人越夸越大,直到人们自己都觉得有些夸张,可一句赶一句的,谁也停不下来。 在这满屋妙语之中,小谢笑得实在有些张狂! 第五十八章 三十里铺斗秦嫡 早年间这里并无村落,只是几条大路的交叉口,后来有人见这里人来人往的,便在这盖了个客栈,专供人歇息,好赚些钱物。 后来客栈旁又建起了马舍,酒馆,勾栏,慢慢的,店铺越来越多,又有了铁匠铺,绸缎庄,直到现在,这里已经是一片小村庄的模样,来往的人在这里歇息吃食,以物易物,这里便有了管理者,有了规矩,甚至还有了名字。 名字不多响亮,也没什么寓意,就叫“三十里铺”,连绵三四十里,满是店铺。 往日里热闹非常的三十里铺,这些时日却有些压抑。 有支军队从远处而来,如蝗虫过境般,每到一村便烧杀掳掠,眼看就要到三十里铺了,消息灵通的过客,大多已不走这条路,消息不灵的,见了风声鹤唳的三十里铺现状,也都打消了过来逗留的心思,近十天来,这里便只有三十里铺的管理者,店铺老板,和受雇看店的打手。 天色将晚,安静的三十里铺中,一条街上站着个浑身血污的白衣剑客,剑客的手中有一把带着锈迹的铁剑,剑上不住地往地上淌着血流,一个接一个的流着血的左耳挂在腰间,耳朵之多,直垂到地面上。 剑客身边,还凌乱地躺着十数个尸体。这白衣剑客调整了下呼吸,便仰天喊道:“杜世闲!你便做缩头乌龟,三天三夜后约定的时间一到,我取到的耳朵多,胜者还是我!” 此人正是秦嫡。 今日清晨,彭浩影说完比斗内容,秦嫡便率先来到这三十里铺中,虽说自己幼时的救命恩人开口了,要点到为止,以耳朵多少定胜负。 但秦嫡还是想要好好斗一斗杜世闲,哪怕只斩掉他右手的大拇指,让他再不能使剑,自己心里也会痛快,虽说逍遥真人言语间更偏向自己,但若是杜世闲大拇指废断,逍遥真人也不用再废心思不是? 秦嫡这几日都没见过小谢,早已对小谢放下心来,今日先动身的时候,还看见杜世闲和钱根、顿不文二人嘀咕着什么,一看就是在想着什么肮脏战术,秦嫡也不在意,心里估摸着杜世闲肯定不走大路,会从没人的小路绕进来,是故自己先进三十里铺,找一个正对军队方向,但又没人的小路边候着,还真等到了杜世闲。 秦嫡刚等了没多大会儿,便看到杜世闲从墙头跳下,心下得意,也不先出手攻其不备,还好整以暇地拄剑而立,笑着对杜世闲调笑道:“师兄呐,你这心思,也太好猜了吧。” 秦嫡说着话,还注意到了杜世闲手中的剑,漆黑无暇,还是那柄凤歌,连偷袭都不能的凤歌。 好在不是师父那柄,自己也没什么需要顾忌的了。 谁知话还没说完,杜世闲还没站稳便挺剑刺了过来,他提剑向前刺去,剑尖直指自己的右手,好像要逼着自己拔剑应对一般。 这一剑刺出,杜世闲嘴角便向上勾起,好像这一招便能定胜负一般。 原来,今日天还未亮,杜世闲几人便到了秦嫡屋外,先是钱根诱开秦嫡,接着顿不文便辗转进去,用一把烧炼得脆了的剑调换了秦嫡的配剑,此时杜世闲一剑刺出,心里想着只要秦嫡拔剑应对,那自己便会一击得手。 杜世闲正想着,秦嫡已拔出剑来,一手推开剑鞘,秦嫡便发觉配剑重量不对,再看见杜世闲勾起的嘴角,心下大概知晓这剑应是被动过了手脚,还在想着,杜世闲长剑已至! 好在秦嫡浸淫剑道良久,一发觉配剑被动过手脚,下意识地便动了动手腕,让剑身撞到杜世闲剑身上。 两剑相撞,只听声音,秦嫡便知道自己的手中的是一把脆剑,剑刃一磕便会折断,嘴里还没机会咒骂两句杜世闲,杜世闲已一剑快过一剑地劈来,招招呈劈砍之势,似要逼着自己举剑相抗! 这哪能让他如意? 秦嫡想着,手里剑走轻灵,长夜剑法已初窥门径,对杜世闲的攻势能躲就躲,不能躲的便找角度用剑身相撞剑身,虽说被杜世闲逼迫地有些狼狈,但百十余招过来,自己也没吃亏,手中剑也还未折断,甚至还能找机会回刺几下。 二人又斗了百十余招,杜世闲已然心急,手底下章法大乱,秦嫡倒是越打越稳,不一会儿,抓到个破绽,便要一剑刺在杜世闲肩胛骨上,突然,身旁飞来一道短矛,秦嫡赶紧收招躲开,一扭脸,便看到一队舞刀弄棒的打手不知何时已围住了自己二人。 无奈,秦嫡只得放开杜世闲,先去攻击三十里铺的打手,所幸杜世闲也是此意。 秦嫡幼时便学剑,一二十年功夫在这,又得名师指导了这些时日,哪是这管吃管住便能雇佣到的打手能抵挡得了的,不一会儿,围住二人的打手已没一个能站起身子来的。 秦嫡手中的脆剑也换成了刚抢夺来的一把铁剑,虽说剑身上有些锈迹,但剑刃还很锋利,也足够用了。 秦嫡待身边没了攻势,便要继续缠斗杜世闲,一回身,却发现杜世闲早已失了踪迹。这人竟偷偷跑了! 秦嫡无可奈何,只得挨个尸首上割了耳朵,便向着铺子里行进。 直到傍晚,秦嫡已杀了五六拨人了,却一点杜世闲的踪影都没发现,气得大声嚎骂了两句,也没得到丝毫回应,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先走进路边一个饭馆里,想要先吃些东西,再看是休息一夜,还是彻夜寻人。 三十里铺今天发生了这么多命案,谁不知道是进来了煞星。 馆子里的店小二见走进来一个满身是血的提剑之人,哪会和往常一般来吆喝,只吓得钻到了柜台下,不敢上前。 秦嫡见状,潇洒地将手中剑一扔,直直插在一张板凳上,秦嫡露了一手,便笑眯眯地走来,坐在铁剑旁边,说道:“小二,好酒好菜上来,大爷吃饱了,便不杀你。若是吃的不痛快,你这小命,可就要给我下酒了。” 小二听闻忙应了声:“是,是。”便连滚带爬地钻到后厨,看得秦嫡“哈哈”大笑起来。 不一会儿,小二颤抖着端来一盘盘肉食,虽说都是些凉菜,但鸡牛鱼肉应有尽有,都是荤肉,秦嫡也不在意,毕竟饿了一天了,小二还没上酒,秦嫡便大快朵颐起来。 秦嫡正吃着,余光瞥见店小二的眼睛,两眼无神,竟像个死人一般,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像死人一般? 突然,秦嫡想是想起了什么,忙吐出嘴里还没咽下的牛肉,右手中筷子随意一扔,手便攀上了身旁的铁剑。 秦嫡刚一动作,店小二便从袖子里掏出了把小刀,直冲秦嫡而来,与此同时,饭馆之外突然窜来一队持刀之人,也不来攻秦嫡,却先围着饭馆的房梁斫了起来。 秦嫡正要相拦,眼前小刀以及眉心。 深夜,三十里铺安静地像是无人居住一般,一栋饭馆倒塌都没人来看热闹,甚至倒塌的饭馆只盏茶功夫就被不知哪来的黄泥封得严严实实地,一丝缝隙都不见。 黄泥在饭馆上凝固,结成了一栋高台,就像是早已有之的观景台一般,只是观景台的位置不好,在店铺林立的路边,看不到什么美景。 高台之上,背负着双手的杜世闲笑眯眯地看着脚下,高兴得甚至要笑出声来,背后十数个人影并排而立。 杜世闲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看着脚下说道:“秦嫡,这里已是我的主场,你最多也就是我麾下尸体中的一个,还想跟我斗?哈哈!” 杜世闲正笑着,突然脚下传来一声大喝,杜世闲前方的泥台突然炸开,满身灰泥的秦嫡从坑中跳出,一看到杜世闲,便二话不说挺剑刺来。 杜世闲见状“哼”了一声,却不持剑相斗,只向后退去,身后的人群却逆行而来,围向秦嫡。 尸首乱上,四周却无丝毫铃铛声响,杜世闲动作之下,手中凤歌剑也不见声音。 秦嫡耳边未起声响,心下还以为这是杜世闲招揽的活人,手中便把敌人当做活人应对,可敌人人数众多,一时逼得秦嫡难近半步。 杜世闲站在最后,长剑提在手中,却不欺身上前,只眯着眼看着眼前乱斗,嘴里说道:“秦嫡,这只大半天时间,我便有了这十数助力,虽都是些最常见的寻常打手,但也足够围杀你!若是咱们真在这待个三天三夜,怕是来十个你,都难伤我分毫!你如何胜我?” 已是十数人围攻之局,杜世闲竟还在用语言挤兑秦嫡,似要说得秦嫡乱了方寸。 秦嫡却潇洒腾挪,在夹击围困中不慌不乱,还语气平稳地回道:“哼,你偷袭暗算,还得下毒,就这本事也不能真伤到我,这要让别人知道,不怕笑掉大牙么?” 杜世闲也不在意,回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为了杀你,当然要用一切能用的法子,这难道不对吗?” 秦嫡却“哼”了一声,不顾杜世闲,回手一剑插在身后之人的脖颈处。 那人脖颈中剑,身形却继续动作,一道落在秦嫡背上,炸出一团血雾。 秦嫡这才慌乱,忙侧身躲开,这才知晓眼前之人竟是杜世闲赶尸而来。 可怎么没声音? 秦嫡虽然疑惑,但还是出手果断,长夜剑法能破万法,自家武功又灵巧异常,此时知晓诸人都是尸首,出手便诡异刁钻,专打尸首关节,不一会儿便结束了战斗。 十数尸首尽皆倒地,杜世闲还未起身,秦嫡先缓缓说道:“偷袭,下药,又杀人取尸,你可不算是个好人了啊。” 偷袭,兵者诡道。 下的药,是这饭馆里本有的。 这十数尸首,都是这间黑点的打手。 可这些,杜世闲怎会和秦嫡解释? “为了杀你,我当然要不拘小节!” 秦嫡却持剑当胸,剑指杜世闲。 “将人推入深渊的,可都是这些自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第五十九章 宿敌问心如何答 “丧家之犬!我用你来教我?” 话音未落,黑剑已如狂蟒奔腾,待到剑近了,秦嫡才听到凤歌那熟悉的响声,只是铃声太过微弱。 秦嫡忙持剑应对,二人瞬间过了十数招,秦嫡却还有余力开口出言:“看在彭将军和师父的面上,我才教你这做人的道理,你也忒不识好歹!难道你就真想死在这么?” 杜世闲听闻气得满脸通红,出招再不留手,《烟海功》真气激荡,以《多情渡》剑气之法归于剑上,凤歌三起三落,剑尖像是飞鸟投林一般搭在秦嫡肩胛。 秦嫡却不慌不乱,冷笑一声便出剑挡中,左手立掌而来。 杜世闲只觉寒风扑面,但自己早和秦嫡拼斗多次,对他的武功路数也有了大概的认知,身形一晃,左手便画着花迎了上去。 两人手掌还未触碰,秦嫡铁剑已顺势一旋,向上截斩! 杜世闲这折花手还未在秦嫡面前使过,此时突发,本是要擒住秦嫡手腕,谁知对方变招甚快,若不躲避,纵然握住他的手腕,自己也要被一剑断喉! 一念及此,杜世闲忙后退两步,“嗤”得一声,衣袖还是中了一剑。 这下杜世闲怒不可遏,黑剑一抖,也不顾藏匿声响,“叮当”声顿时不绝于耳,凤歌抖擞不停,连续三招袭向秦嫡喉头和两肩,也不知哪招是实,哪招是虚。 秦嫡却不强对剑招,身子闪展腾挪,瞬息之间便绕到杜世闲身后,继而连续几下挥出,每一剑都刺向杜世闲要害,同样不知虚实。 二人这下出手都是长夜剑法,谁也奈何不得谁,杜世闲却像不再恋战一般,又对攻了不到十招,便纵身一跃,跳下泥台。 秦嫡几招一过已占先机,哪肯舍下杜世闲,也跟着纵身一跃,衔尾直追。 二人脚步不停,直追了小半个三十里铺,追到一间三层客栈之时,杜世闲倏地转身,黑剑一响,疾攻秦嫡胸腹! 秦嫡忙立身还手,这铁剑刚一出手,客栈二楼的一间窗子便猛地裂开,从里面钻出一个持铁剑的壮汉,那壮汉身形肥硕,出手却精巧不已,一剑点了过来。 秦嫡闻声而躲,此时早离壮汉的铁剑甚远,见这壮汉出手攻向自己,下意识地喊道:“你是何人?为何伤我?” 那壮汉还未答话,凤歌剑突然漏出“叮当”一声,声音稍响即停,却还是被秦嫡听了个清楚明白。 “卑鄙!” 骂声未停,秦嫡已和壮汉交上了手,那壮汉在杜世闲的驭使之下,出手也是长夜剑法的妙招,一时和秦嫡打得难分胜负,杜世闲这边却拿住了势,驭稳了壮汉之后,自己也欺身而上。 “砰”! “砰”! “砰”! 始一交手,凤歌便在秦嫡手中铁剑之上切了三道缺口,这还是秦嫡剑法精巧,见势不对,手腕抖动之间,化去了些凤歌硬削之力,不然这铁剑便要被凤歌拦腰截断! 杜世闲平日使用凤歌,只当做能赶尸的长剑而已,几日前听见了赵崖心诉说棠溪剑,突然明悟,这凤歌虽不如上善坚利,但肯定也比寻常铁器要强的多了。 一念及此,杜世闲此时出剑硬磕,终于借神兵之利得了势,占了先机,杜世闲出招毫不停留,和壮汉合击秦嫡,又过了三五十招。 秦嫡卖了个破绽,终于跃出战圈,横持着伤痕累累的铁剑道:“凭仗宝剑之利,又有何值得一提的了?” 又来说教? 这次杜世闲不待秦嫡把话说完便一剑劈来,秦嫡刚用巧劲卸开这剑,壮汉的铁剑已然临胸,虽说秦嫡退得快,但还是被刺出了一道伤痕。 凤歌又临,秦嫡只得横剑挡住,出手虽快,但用不上招法,铁剑终于被凤歌撞成两截! 秦嫡心内气恼,若是手握宝剑,哪怕是自己精炼的素剑,也绝不会如此,他刚这样刺来,我只需一剑横挡,再滑过去,便可以刺他个手腕尽断,才不会是这样的下场。 秦嫡虽说气恼,但临敌丝毫不乱,突然出手捏出断掉的剑尖,便当作暗器直取壮汉,手中断剑继而扑向杜世闲。 杜世闲慌乱一挡,手中灵犀掌力一滞,壮汉便停顿了身形,被剑尖一下削点小腿,再也动作不得。 这样缓了一缓,秦嫡终于缓了口气,谁知杜世闲却身子一翻,旋转到秦嫡的身后来,两手握住凤歌两侧一拉,便要硬斩秦嫡的头颅! 秦嫡只得两手持断剑堪堪挡住,谁料道杜世闲直接丢下黑剑,两手画着花反手攻来。 折花手法尽出! 秦嫡哪见过这手擒拿功夫,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握住肩胛,危难之际,只得把断剑甩向自己胳臂位置,欲要伤敌先伤己。 说时迟那时快,秦嫡自被埋在废墟之下,到现在,也只过了顿饭工夫,当时被杜世闲下的药终于发作,秦嫡突然感到头颅沉重。 就是这一刻,秦嫡把断剑一甩,剑上却失了气力,被杜世闲一下握在手中,一拉,一道鲜血扬起。 鲜血落地,伴着秦嫡右手的半截大拇指! 一下斩掉秦嫡右手的拇指,便是废掉了秦嫡握剑的基础,“山北剑冠”自此,再无使剑的本领。 这才杜世闲终于松了口气,笑着放开了秦嫡,也不愿再赶尽杀绝,只是开口道:“如此,咱们才真正的井水不犯河水!” 秦嫡失了拇指,一下跪倒在地上,哀嚎了一声又猛地止住,转过头瞪着杜世闲道:“你得意了?” 尽力交战,心力俱疲,杜世闲也有些劳累,黑剑猛地插在地上,自己强拄着剑道:“嘿嘿,逍遥真人不是看重你,你可以好好作他的徒弟了。” 秦嫡听见这话,竟还笑了一声,撑着地转了个身子,面朝杜世闲敞腿坐下,笑着开口道:“你以为,没了我,师父便能待你好了?” 一句话说得杜世闲面无表情,秦嫡又开口道:“或者,你以为,没了我,星原便能和你重归于好了?” 话音刚落,“叮当”声起,黑剑已架在秦嫡的脖颈处。 秦嫡却不显害怕,依旧笑着说道:“你以为,胜了我,你就是对的了?” 杜世闲喝道:“我对什么?” 秦嫡笑道:“和田星原交恶,胜了我,便是她错你对?和师父翻脸,胜了我,便是他错你对?和……” 话还没说完,杜世闲便抢先说道:“我宁愿是错的,也只想胜了你这丧家之犬!” 秦嫡笑声更响了:“哈哈,你胜了我,靠的,并不是光明磊落的手段,这场战役,那便是我赢了,而你,永远也没机会再胜我!” 黑剑刺出了一滴鲜血。 杜世闲居高临下地看着秦嫡说道:“不管你怎么说,我胜了,就是胜了。区别只是,我用剑,还是用一切可用之法。” 秦嫡摇了摇头道:“我再告诫你一句,将人推入深渊的,可都是这些自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杜世闲猛地把黑剑插入地面,弯腰拾起地上的断剑,拍在秦嫡脸上:“不管你说什么,你都已然像是这柄断剑一般,残废无用,我可以听你说上几天几夜,因为你,再无威胁!” “断剑可以重铸,星原可会和你破镜重圆?师父可会和你重修于好?” 杜世闲一巴掌打断秦嫡的话音:“我不在乎!就像我不在乎如今的你一般!都过去了,人要向前看!” 语气激烈,不知是在告诉秦嫡,还是在告诉自己。 秦嫡摇了摇头道:“你的脾性,是被星原带出来的,你的剑法,是师父教出来的,这些都过不去!” 杜世闲再也无法反驳,只得气呼呼地吼道:“你想如何?难道还想让我自废武功不成?妄想!” 秦嫡强撑着爬起来,挺直了腰板说道:“我虽不能再拿剑,但我能自豪地说,我这半生,无愧于心!你呢?” “你的感情,足够炽烈吗?” 不够,和田星原,现在想来,好像只是欲望作祟,和旁人,也都隔了心思,就算是和彭浩然,也已分道扬镳。 “你的武艺,足够让自己骄傲吗?” 不够,剑法是逍遥真人的,手法是花间会的,内功也是人家的,自己并未真正的融会贯通。 “你有何德何能,可以让自己不泯然众人?” “我能,因为我的‘山北剑冠’,我是独一无二的秦嫡!而你,只能杀了我,如何能胜我?” 杜世闲却迷茫地抬头看向秦嫡,嘴巴张了张,却终究没说出什么话来 秦嫡眼神炙热地看着杜世闲,嘴里说道:“你输了!”语气强硬,好像被削掉手指的,是杜世闲才对。 好一会儿,杜世闲终于回复清明,轻声开口道:“我只不会泯然众人,天下人,都会知晓,而你,到时候只是茫茫众生之一。” 秦嫡笑道:“你如何做到?” 杜世闲也笑了起来:“我自会技压群雄,德配天地,成为人上之人,而你,只是一介废人,问那么多作甚。” 秦嫡也不再作声,转过身慢慢拾起地上的断剑,待到天色渐亮,这才一句话吵醒的昏昏欲睡却还强撑着不服输的杜世闲。 “断剑重铸之日,咱俩谁是人上之人,还说不准呢。” 两日后的清晨,彭浩影率大军压境,只一上午便击溃了三十里铺,在三十里铺尽头迎上了腰挂一只耳朵的杜世闲,和路旁看着自己断指失神的秦嫡。 众人都围着杜世闲恭贺,谁都没有注意到,再无使剑可能的秦嫡,眼神中却并不绝望,相反,还有这不一般的色彩。 像是期冀一般。 第六十章 雨中试剑遭劫难 “今天这雨,也忒凉了点儿。” “是啊,入秋还早,便有些冷了,真到了年节,那些庄稼不得冻死啊。” 一个墙上还有黑红色血迹的屋子里,钱根和顿不文对坐着饮茶,嘴里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 两人安静了会儿,顿不文又开口道:“那袁超一不知道怎么个意思,嘴里说着要去截杀人家,自己倒闭起关了,也不知被队伍落了多远了。” 钱根呷了口茶,笑了笑说道:“那个丢了只眼,不愿出门见客也很正常,倒是咱们这边这个,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听见这话,顿不文似笑非笑地撇了撇嘴,开口道:“亲手把秦嫡废了,也不知怎么刺激到他了,头半个月还好,虽说不往真人那去了,但还是在赵崖心那儿能碰见,这些天就古怪了,天天吃了早饭就跑,晚上带一身血追上大部队,风雨无阻,也不知是干什么去了。” 钱根扭头看向窗外,嘴里回道:“这么大雨,军队得两天动不了身,他可别跑远了,呵呵。”说了个难惹顿不文发笑的笑话,见得不了回应,钱根也顺势安静下来,约莫着炉子上的水烧开了,赶紧勾头把杯子里的茶水喝干,好再续一杯。 大雨铺满了整座树林,却打不走树林里的人。 一棵光秃秃地树上,两个头戴斗笠,身着黑衣的人并肩坐在一根树枝上。 其中一个人先开口了,声音中透着沧桑,显然已上了年纪:“这么大雨,他们应该就在那村子里整顿了,再等会儿,咱们就回去。” 另一个人将两只手探出斗笠外伸了个懒腰,一瞬间便衣袖尽湿,不过这一张开双臂,紧身的衣衫便勾勒出弧度,竟是个女子。 这女子伸着懒腰,旁边的老人便开口道:“把手收回来,再受了风寒。” 这女子也不反抗,老实地收回胳膊,这才开口道:“咱们又不是那些个探子,干嘛这么认真?要我说,这么大雨,咱们就该早早躲雨才是。” 那老人的语气略微严肃了些:“咱们拿人钱财,就得对得起人家。这是规矩,也是名声。” 那女子还未再答话,老人便扭过头去,显然是不愿再说话,这女子也乐得清静,随着老人的视线看了去,雨打森林,一片氤氲。 前方的树林子里,是三五个或在树上,或在树后的黑衣人,各个手持刀剑,悄无声息地,不知在躲着什么。 这女子应是也看不清这水雾,但还是开口道:“那人又来了?” 老人“嗯”了一声,便不再开口,只紧紧盯着前方,这女子也安静下来。 前方,本来成柱落下的雨水突然被拦腰截断,接着一柄黑剑便由近及远探出,黑剑划过,后面便跟着一袭灰衣的杜世闲。 杜世闲一剑伸出,连风声也没带起,待剑到一个黑衣人背后一两步距离时,剑身上反弹出的雨水打在了那个黑衣人的脖颈处,那黑衣人这才反应出来,猛地一转身,握着刀的右手同时抬起。 大刀只抬了一拳距离,便陡然垂下,大刀落地,黑衣人向后倒去。 杜世闲抽出黑剑,这时旁边几个黑衣人才扭过身子,手都还未攀上武器。 杜世闲也不强攻,甩了甩黑剑,脚下不丁不八地站着,也不作势,右前方一个拿剑的黑衣人伸出剑来,指着杜世闲说道:“果然,你露面只偷袭不拿剑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世闲扭过头看向说话的黑衣人,也不答话,只向前走了两步,缓缓举起黑剑,搭在黑衣人剑上,黑衣人手腕一抖,敲开黑剑,冲杜世闲说道:“你们彭家军的探子真是怪性子,本来我们基本不杀同行,但是你连斩我数队兄弟,今日可放你不得!” 杜世闲好似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拦住黑衣人的话头说道:“你不动,我就先动了啊。” 话音刚落,对面的黑衣人便甩着剑刺了过来,杜世闲忙举剑应对,也不攻向黑衣人,只持黑剑挡在黑衣人的剑欲刺的地方,有时算得准,便挡得住,有时算不准了,还得在剑未到之际慌忙变招,应对得略显慌乱。 虽然被几招打得退了数步,可杜世闲怎么也不会被黑衣人伤到。 杜世闲被打得退了十余步,另外几个黑衣人才开始动作。 这几人竟在杜世闲刚一动手时便丢下武器四散跑开,这会儿已分站在杜世闲几个方向,不知在摆弄什么阵仗。 杜世闲余光撇到,也有些疑惑,正分神间,对面黑衣人一剑猛地下落,临时变招直刺自己脚面,杜世闲忙后退两步堪堪躲开,还未站定,一条粗麻绳竟从地面上探了出来! 有埋伏? 杜世闲一见便知敌人是专门等着自己,却也不慌不乱,黑剑一甩,先斩断了脚下粗绳。 待到杜世闲再抬起头时,眼前已被粗麻绳围成了蛛网一般,虽说这只是四个人的阵势,但举目望去,竟被麻绳挡得,看不清地面了。 眼前敌人长剑又至,杜世闲便不顾粗绳,挺剑回迎而去,虽还是只防不攻,但招式算得稳了,身子便不再后退。 不一会儿,麻绳围成的蛛网已将触及杜世闲,眼前的敌人又一剑前刺,这次杜世闲却不再防守,竟一剑前探,堪堪触及敌人衣衫便收了劲,眼前之人却吓得回退两三步,才一站定便冲着杜世闲吼了起来。 “不敢继续托大了吗!” 杜世闲也不强攻,倒持着黑剑,脚下又不丁不八地站着。 “你这一招,刚用过了,是没有新招了吗?” 这人竟在观测自己的招式? 黑衣人一念心惊,已起了撤退之意,嘴里却厉喝道:“招不在新,够杀你便成。” 这句话说完,杜世闲却摇了摇头道:“那你就没用了。” 话音刚落,凤歌已带起“叮当”响声而来,直楞楞地向前一刺,竟和这黑衣人的招式分毫不差。 那黑衣人一见这招,眼神一慌,身子还未动作,头颅便飞了起来,直飞到身后一棵树的树枝上。 凤歌一响即静,剑上除了雨水再无它物。 远处,老人又看了会儿,便一甩手,在树枝上一撑,整个人便跳下树枝,这才抬头说道:“走吧。” 那女子也跳了下来,问道:“怎么不看完啊?” 老人扭过头看向自己右边,雨幕下的树林别无异样。 老人也不回头,嘴里说道:“剑上能带气的,也就那一个。这一单咱们接不了,去退了钱,咱们找别的活去。” 那女子撅了撅嘴,说道:“我知道了,是那个伤了你的老头,他是那个老头的徒弟?我倒不想走了。” 那老人厉声说道:“别胡闹!他在,还有个人可能也在,要伤了他徒弟,那俩人齐出,我可保不住你!” 这女子听见这话撇了撇嘴,对老人说道:“上次你不是说那老头是你的故人吗?怎么,是仇人啊?” 老人呼了口气,说道:“不干你事,走吧。”说着,便抬腿向前走去。 这女子却笑了笑,回手一甩,一条铁丝从袖口探出,直插向远处一棵树上,这女子说了声:“我去看看。”右手一拉,整个人便随着铁丝方向飞去。 老人见状,喝了声:“胡闹!”便欲追去,右脚向前一踏,整个人便向前飞去,地上却留下了一个约莫有二指深的脚印。 五个黑衣人的尸体横躺在地上,每个尸体除了一道致命伤外,再无伤口,这伤痕却位置不一,深浅不同,显然不是同样的招式路数。 杜世闲已还剑入鞘,拄着剑站着,闭上眼回忆起刚才的战斗,念头刚起,竟感到一阵寒意。 睁开眼,眼前除了雨水还是雨水。 杜世闲正疑惑着,突然发觉肩膀处一点刺痛,接着整个人便失了力气,趔趄了两下便跪在地上。 杜世闲刚一跪倒,便下意识地举起凤歌,还未出鞘,就听见“嘭”“嘭”“嘭”几声脆响,杜世闲这才惊觉,敌人的兵器是细若蝇腿的铁丝! 杜世闲刚想到敌人的兵器是什么,便看到一条火焰顺着铁丝绕来,只一瞬便烧到了凤歌上,火焰虽随着铁丝一触即撤,但眨眼工夫,杜世闲便感觉到挨着黑剑的手上一阵灼热。 这下杜世闲再也握不住剑,只得松开了手。 黑剑落地,“叮当”作响。 杜世闲甚是惊讶,大雨天御火,还能烧得神兵炙烫,这可是从未见过的事。更何况,敌人竟连面还未露。 从军以来,杜世闲虽说总想着高手太多,自己不堪相较,但还是自衬虽算不上武艺高绝,但绝不是善与之辈,谁知今日竟被人未照面便打得站立不得! 杜世闲还在想着,突然身子被带着站了起来,像是自己力气回来了一般,看似无恙,可杜世闲自己知道,自己竟是被几条铁丝架着站起来的! 杜世闲正要开口喊些什么,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少女的笑声,下一刻,铁丝上便传来了炙热感,杜世闲忙向前看去,雨幕中的铁丝肉眼难见,此时燃起了火,倒是能看到铁丝的前端了。 杜世闲看到的铁丝痕迹越来越近,火焰也越来越近,到了身前三五步距离,杜世闲的眉梢和发梢已然被热气烫焦,眼看要被烈火焚身。 突然,杜世闲胸前探出一柄肉眼难辨的长剑。 第六十一章 逍遥真人遇故旧 一柄古朴的长剑刚从杜世闲胸前透出,刚探出剑尖时还是半透明的,到整个剑身都探出来时,看着已是实打实的一柄剑了。 一眨眼功夫,整个长剑全都伸了出来,剑后还跟着逍遥真人! 也不知逍遥真人是从哪出来的。 逍遥真人从杜世闲胸前踏出,一步踩在地上,也不答话,只握着剑在身前画了个大圈,随之远处便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接着一个女子便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一般飞了过来! 这女子头上的斗笠没跟上身体的动作,被身体带动的风卷了出去,女子落在雨里,一瞬间便浑身湿透,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的身形。 逍遥真人看着摔在自己脚前的女子,也不说话,手腕一动,剑尖朝下便要插去,突然,一声大喝传来:“剑下留人!” 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 随着话音,刚才和女子一同观战的老人便斜飞过来,离逍遥真人还有十余步距离时便伸手一挥,一把钢珠从手中激荡而出,逼得逍遥真人挥剑扫开。 逍遥真人长剑刚触及钢珠,老人已飞到剑下,伸手一勾抓起女子,脚下不停直接飞退开来,一瞬间便又离逍遥真人十余步距离了。 逍遥真人见状,长剑横举,直指老人背影,老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停下脚步,先将怀里的少女缓缓放开,待少女站定后还捋了捋少女额前散落的发丝,之后才慢慢转过身子,脸上已挂满了笑容。 老人笑着拱了拱手,对逍遥真人说道:“当年一别,你我如今都老了啊。” 逍遥真人也缓缓落下长剑,只是不笑,木着张脸说道:“你怕死吗?” 逍遥真人说着话,身边的雨水竟猛然炸开,只是一瞬间又不再动作,雨水又铺了下来。 这一动作,对面的老人倒好像放松了下来,拱着的手也放了下来,慢慢背负在身后,接着缓缓开口道:“看来当年之后,你二人真是割袍断义了啊。” 顿了顿,老人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竟又笑了起来,爽朗地开口道:“吃顿肉都得嘟囔半天的你,如今也杀伐果断了,那潇洒跳脱的他,如今是什么样呢?” 话还没说完,逍遥真人便挺剑刺来,剑还未至,身前的雨水便先化作剑形刺向老人。 老人也不再显慌乱,身形未动,雨中突然响起了一声炸雷,紧接着数不胜数地钢珠便从老人身上涌出! 逍遥真人脚下未停,只动了动手腕,打出一条路来,谁知那老人手腕开始动了。 好俊的暗器功夫! 杜世闲平日只见过彭浩然这一个擅使暗器之人,虽说并不暗中偷袭,但出手还是不甚大气,今日眼前这老人,暗器功夫声势浩荡,不说相较别家暗器了,这般威赫,比之擂鼓扬旗丝毫不弱! 逍遥真人只得停住脚步,长剑舞得泼水难进,这才在一片“砰”“砰”声中挡下了钢珠的攻势。 钢珠尽数落地,逍遥真人还未再起动作,对面的老人便开口道:“他不在,你又只来了一道剑气,不如就歇一歇,咱们叙叙旧吧。” 逍遥真人好像被说动了,也不再动作,看着老人说道:“这是你的孩子?” 老人笑着地回头看了女子一眼,乐呵呵地说道:“是我徒弟的妹妹,现在也是我徒弟了。” 逍遥真人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个被你逼得自剖骨肉的徒弟?” 一句话毕,老人身周的雨水突然激荡起来,更有不知名的震荡之声。 就像天上打雷一般。 雷声响了几声又突然止住,老人扬起的头发也伴着雨水缓缓垂下。 老人看着逍遥真人叹了口气,又开口道:“当年的事,我理亏,我那徒儿,也尸骨早寒,你二人虽说绝交,但也相安无事,咱们就都别计较了吧。” 逍遥真人却突然发难,身形一动,数道剑气撕烂了身周的雨水,接着逍遥真人一声长啸,手持长剑钻入雨幕,下一刻便到了老人身前。 老人忙向后滑退,边退边抓住女子,随着二人动作,漫天乌云中响起雷声,逍遥真人刚一步踏在老人之前站立的位置,这才发现,雷声竟是前方数不胜数的钢珠所发。 杜世闲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和逍遥真人斗得有来有回,虽说站在逍遥真人背后,能感觉到逍遥真人威势不足,但也不是常人所能碰撞的,更何况前方老人带来的压迫感如千军压境。 两位高手的气势裹挟着暴雨打在杜世闲身上,让杜世闲不由得升起躲避的念头,念头越来越盛,杜世闲却越来越兴奋,这一会儿功夫,看着他们打斗,对自己的提升比之前寻人斗剑可强的多了! 这名师真是能出高徒,只是平日里逍遥真人给自己喂招,自己功夫短浅,师父也发不出气势,如今的赵崖心,更是更讲招,不喂招,杜世闲想亲眼看看棠溪剑法都不行,只能学学棠溪剑法的使力方式。 杜世闲又转念一想,自己若能有他们其中之一的本领,何愁不能斩杀钟衣,退一步讲,自己若是能得他二人相助,袭杀游春城寨也一定是轻松之至! 他二人一看就是旧识,杜世闲想着,心里已不在计较刚才差一点的杀身之仇,也不顾早和逍遥真人绝交,脑子里全是在筹措语言,想着怎么让他二人化干戈为玉帛的话,好求得这老人相助。 杜世闲正想着,眼前突然一颗钢珠打在前一颗钢珠之上,两珠碰撞竟一下炸裂开来,碎屑飞扬,惹得漫天的钢珠都炸了起来,掩住了逍遥真人身形。 漫天碎屑炸了一会儿便随风散去,倾盆的雨水也越来越小,逍遥真人刚从雨幕中露出身形,刚才还倾盆而出的大雨已消失不见,阴沉沉的天空安静了下来。 逍遥真人和老人都不再动作,只互相对视着,过了片刻,那老人先开口道:“同样的一招,你可以一渡数丈伤我一剑,你的剑气化形却扛不住。” 逍遥真人倒也不气恼,语气如常:“我若亲至,这一剑便要割你头颅。” 老人“呵呵”笑了两声,走了两步,站到逍遥真人身前,看了看逍遥真人才开口道:“这么大气性。我观你这道剑气,你本体离得还远吧,就别说这些场面话了。” 老人又探过头来看了看杜世闲,接着说道:“你这徒弟,出手急功近利,看来你这些年,性子变了很多啊。” 杜世闲见这老人提及自己,正好试试说通二人,刚吐出“前辈”两个字,逍遥真人先开口道:“你来过,我便能找到你,待我本尊亲至,看你这次还能不能脱身。” 老人好像有些惊讶,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苦涩地说道:“唉,何必呢?” 逍遥真人长笑道:“你蝇营狗苟,不就为了咱们三人刀兵相见吗?我便让你如愿!” 老人回道:“当年,我……” 还没说完,逍遥真人便动了起来,一脚踏出,整个身子便消散开来,在空中凝成一股凛冽的剑气,“唰”得一声刺向老人,剑气刚触碰到老人衣衫,便激起炫目的闪光,接着就是一阵“霹雳啪啦”的声响。 杜世闲挤了好一会儿眼睛才能视物,眼前早已没了逍遥真人的身形,那老人好像有些劳累,但还是冲杜世闲笑了笑,又摆了摆手,身后的少女慢慢走来,手放在杜世闲身上一拍,铁丝应声收回。 杜世闲一个趔趄往前栽去,这一瞬间杜世闲竟感到身上回了力气,忙挣扎着往前走了两步,身子这才站定,没一下摔在泥地上。 杜世闲刚一站定,那老人便开口道:“你师父,唉。”话说了半句又咽了回去。 杜世闲忙开口道:“前辈,您和我师父有什么事不能释怀啊,不如跟我说一说,兴许我可以从中调和呢。” 老人笑了笑,也不在回话,只转过身子,招呼着女子走开,杜世闲见老人去意已决,只得喊道:“前辈,我叫杜世闲,您若是想跟我师父和解了,来找我,我一定尽力帮忙!” 那老人再不答话,倒是那女子笑呵呵地扭过头,冲杜世闲回道:“我记住了。” 雨停之后,军队里的人便三三两两的走出门,军队里的厨子都摸索到村子里曾经的各个饭馆中生火做饭,钱根和顿不文也出来透透气,刚走到村口,便看见杜世闲从远处走来。 二人忙迎了上去,发觉今日杜世闲像是很高兴,顿不文笑着问道:“杜兄看来今日收获不小啊,这么高兴地回来还是头一次吧。” 杜世闲笑了笑,拍了拍肩膀回道:“看看高手过招,大有裨益,能歇几天了。顿兄,钱兄,找个吃饭的地,晚上咱们小酌几杯啊。” 钱根和顿不文二人喝着酒,不一会儿,杜世闲走到门外,四下看了看,见到二人便大步过来,先给自己倒了碗酒,一口喝干,又倒了一碗,这才说道:“今日得见高手过招,袁兄又喊我明日出发,奔袭钟衣侍卫,哈哈,人生还真是痛快!”说着,又仰头喝了碗酒。 钱根一愣,忙追问道:“明日便走?准备好了吗?需要我和顿兄相助吗?” 杜世闲摇了摇头道:“邢兄已探明,前方只有那黑袍老头和田星原,纵是赶巧他们另有别人,也顶多再来一两个侍卫,袁兄他俩应对得住,我便只需对上田星原不输,便能取胜。” 杜世闲一口饮尽碗中烈酒,长笑道:“杜某身负两家精妙剑法,还怕胜不得那小女子?” 一句话说得酣畅淋漓,语气激昂,竟能品出些杜世闲少有的少年傲气。 第六十二章 凌波仙与大巨人 风声伴着话语声响了一路。 “师弟,咱们好久没一起赶路了吧。” “嗯。”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忘了。” “我也忘了,哈哈,太久了。可能师父会记得吧。” “嗯。” 袁超一和邢无为兄弟二人在土路上边赶路边聊着,邢无为的开心之意溢于言表,只是袁超一倒有些莫名的尴尬,惹得杜世闲只得远远吊在二人身后,总也不好意思上前交谈。 袁超一的右眼上盖了个铁片,用绳子箍着,就这样盖在眼睛上,身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铁甲! 这次回去找曹一,袁超一想着应是要待好久,便不止手中握着的巨剑,背上还背着个大铁皮箱子,箱子里满是他的兵器。 相比之下,邢无为就潇洒的多了,一身草绿色长衫,虽是轻身功夫和袁超一明显师出同门,但看着却赏心悦目得多了。 两人跑着跑着,邢无为突然眉头一皱,忙伸手向怀里一掏,竟抓出了条五彩斑斓的小蛇,小蛇还有频率地扭动着身子。 邢无为看了一会儿,扭头对袁超一说道:“前面左拐,好像快到了。” 袁超一闻声加快了速度,身子“唰”得一下便画了个半圆往左拐去,杜世闲二人只得赶紧跟上。 三人这一拐弯,没走两步便到了一条河边,前方已然无路。 邢无为看了看手里抖如筛糠的小蛇,皱起了眉头,还未说话,袁超一便抢先说道:“你对付田星原,我杀钟衣侍卫,杜兄看着就行!” 一句话说完,袁超一便站定身形,又大声喊道:“钟衣,袁超一在此杀你!” 话刚出口,前方的河面便猛然炸开,一个天蓝色的身影从水中炸出,直向袁超一而来! 袁超一早有准备,还未见人,只见到水面炸开之时便身子后仰,横持巨剑挡在身前。 袁超一刚一动作,便感到剑上传来一阵大力,直震得自己飞退开来。 邢无为见袁超一被撞得后退,忙伸手欲拦,却未拦住袁超一,只在他背后的箱子里掏出一根铁棍。 铁棍刚一握住,袁超一已仗剑跃回,人到刚撞开自己的蓝色身影上空时,举剑便朝下砸来。 袁超一在空中朝下一看,那个蓝色身影是一个身穿天蓝色长衫的十四五岁少年,眉心那颗讨人厌的种子上还带着颗水珠。 袁超一一眼瞥过,手中又加了点劲,下坠速度更快。 那少年却背着手看着袁超一落下,巨剑临头之际才向后一滑,写意潇洒地躲过这势大力沉的一剑,又不趁势强攻,只半睁着眼看着眼前三人,浑不在意似的。 袁超一一击不中也不继续,举着剑站在地上,冲蓝衣人说道:“钟衣呢?只这一个娃娃,就想袭杀我三人吗?” 蓝衣人笑了笑,开口道:“我这个娃娃,是你家火舞卫爷爷,名叫凌波仙,这‘凌波’二字,你可知什么意思?” 袁超一也不答话,扭头说了声:“防备好,这个交给我!”便又持剑而来,一剑横拍向凌波仙。 凌波仙在袁超一窜来之时还摇了摇头,好像有些无奈似的,待袁超一剑至面门才躲,背着的手也不伸出,这这样好整以暇地躲开袁超一的一剑又一剑。 邢无为看了一会儿,知晓袁超一之战应要焦灼,唯恐会有变故,加之身边又不像有别人的样子,便一挥铁棍跟了上来,嘴里还冲杜世闲说了句“杜兄掠阵,小心埋伏”。 杜世闲忙黑剑出鞘,谨慎地盯着眼前三人,却没顾及到背后拐弯之处,好似有个熟人再默默着观战。 邢无为和袁超一虽然好些年没配合过,但曾经留下的默契还在,只一会儿,便配合上了,往往棍头接着剑身,剑过又跟着棍子,攻势连绵不绝,只是都难以伤到凌波仙。 凌波仙躲开一棍,正准备再躲开一剑时,突然袁超一背后的箱子上开了个口,刹时间箱子里飞出数把兵刃,刀枪剑戟应有尽有,这些兵刃竟绕着凌波仙头上便如落雨一般旋来,打了个措手不及,竟在凌波仙的长衫下摆处划出了一条口子! 凌波仙一下没躲过,胸前衣衫上又出现了一条口子! 这哪还忍得了? 凌波仙瞪大了眼睛,一伸手,便抓住了刚过面门的棍子,一抽一拽,竟将铁棍从邢无为手中拽出! 凌波仙一手举起棍子便出招而来,棍声震天,竟也是以力降敌的路子! 邢无为兵器一下失手,袁超一便一脚踩中地上一只大刀,脚一勾,大刀便飞向邢无为手中,邢无为刚接住大刀,凌波仙铁棍已然临头,“砰”得一声,虽说邢无为反应及时,但还是被打退数步。 凌波仙一击得手也不强攻,持棍而立,看着袁超一师兄弟二人笑道:“纵你师兄弟二人齐上,又能如何?还大言不惭敢找我主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这句话说得破绽尽显,话音未落,邢无为已抓中破绽一棍袭来,一下挑落了凌波仙手中长棍,这才喝道:“我师兄弟二人如何,也是你这娃娃能评判的?” 一句话说得凌波仙气上心头,邢无为话音未落,突然间感到劲风袭胸,忙搭眼瞧去,凌波仙竟是伸手直抓而来。 这一抓劲势之凌厉,实是邢无为生平未遇,正大骇之下,身子还未动作,袁超一已一剑挥来,巨剑生猛,直挡在凌波仙身前。 凌波仙的攻势,能唬住邢无为,却吓不到袁超一,非是袁超一比其师兄武力更胜,实乃一是这一击未冲自己而来,二是这一爪虽凌厉异常,但比之那黑袍火舞卫却差了不止一分。 袁超一自失了右眼起,日日在脑子里回味黑袍的那一爪,此时把自家琢磨的招数对上凌波仙的爪功,却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凌波仙一击难中,少年心气使然,气得大叫一声,两手急缩,又“啪”“啪”两声响,竟是两手分两拳出击,同时对上邢袁二人。 杜世闲虽未真切地见过邢无为的武功,却是和袁超一比对过,本自觉和袁超一能打得有来有回,对上邢无为,虽不能说平分秋色,但至少也能打得有来有回。 谁知此时见这师兄弟二人全力出手,竟如此声势浩荡,虽说莽力十足,但也不显笨拙,特别是袁超一,比之大半年前和自己的争斗,实不可同日而语。 杜世闲越看越心惊,本觉得自己的武功和在场几人都差距不远,谁知这观战一会儿,竟看得后背湿透,自衬自己无论对上这三人的谁,都不是对手,只有逃窜的份。 不管杜世闲这边如何,场中三人却是斗到了胜负手。 “噗”! 袁超一巨剑刚落,邢无为已大刀轻点,宽背的人宽大刀竟像把精细武器一般,不差分毫地扎在凌波仙额头上,扎出了一脸鲜血。 凌波仙“啊”得一声,正要动作,大刀却插在凌波仙眉心的种子上,邢无为手腕一动,正要使劲撬开,刚一使劲,凌波仙整个人便哆嗦起来,像是受了极大的苦难一般。 邢无为这才笑着说道:“果然,和我当年想到的用法一样,这钟衣倒是跟我想一块儿去了。” 邢无为话音刚起,身旁却“轰隆”一声,一个两人多高的蜡黄色身影从河对岸跳来,一跃之力竟能过得这数丈的长河,从对岸一拳砸在邢无为身上! 那蜡黄色巨人人高马大的,一拳之宽,竟从邢无为颈下连到胸腹,一下便把邢无为砸得吐血飞退! 袁超一见状忙举剑迎上,一剑来势凶猛,直劈在蜡黄色身影身上,却“滋啦”“滋啦”地,只带出了些火星,竟丝毫伤不得他。 蜡黄色巨人挨了两剑,许是烦了,左手随意一挥,直砸在袁超一身上,一巴掌便把袁超一挥飞开来,一去数丈! 袁超一飞退开来,在空中一拧身,把巨剑插在地上,又拖了几步距离这才停住退势,抬头一看,那蜡黄色巨人已跳到邢无为身边,便要一拳锤下! 袁超一还未大喊,杜世闲已持剑而来,“叮当”声起,直指蜡黄色巨人的眼珠! 谁料凌波仙眉心的种子失了控制,整个人顿时便回复精神,右手探出,只一抓一打,杜世闲竟倒飞出去,一大口鲜血正吐在邢无为头顶! 电光火石之间,邢无为一刀探出,直点在蜡黄色巨人眉心的种子上,一刀点过,蜡黄色巨人也哆嗦起来,袁超一这才松了口气,忙向着凌波仙那边看去。 田星原不知何时已走了出来,来到凌波仙得旁边,伸手捏了捏凌波仙的衣领,笑眯眯地看向袁超一。 凌波仙这才恶狠狠地看向袁超一,袁超一一凛,忙爬起身举剑飞向凌波仙。 凌波仙半眯着眼看着袁超一,探出左手,伸出只食指,冲着袁超一一点,还未开口,脚下便一击而来。 这一腿出其不意,正踢在袁超一小腹位置,袁超一忙横剑一挡,却还是被踢飞出去,手中巨剑也被凌波仙突然的一抓抢了过去! 这时凌波仙又冲邢无为一甩手,巨剑随之飞去,邢无为忙伸手撑地,往旁边闪开,蜡黄色巨人失了控制,猛然向后跃开,跳到凌波仙身后,一下站定,动也不动,这才看着像个人一样。 第六十三章 兄弟难支千户逃 这巨人身长过丈,大光头,赤裸着上身,身上肌肉峥嵘,光是胳臂,就有平常人大腿粗细,右胸还纹着墨色的“火舞”二字。 这人的右脸上从脑门到下巴全是烫伤的疤痕,连右眼都只是一条条纵横的烫疤,此时一变回人形,便盘腿坐在地上大口地呼吸,脸上的疤痕随着呼吸一动一动地,看着更是可怖。 邢无为撑地一跃,又激出一口鲜血,却还是输人不输阵地喊道:“好汉子,哈哈,这副尊容还真能吓到人。” 言语间,只把这还顺着下巴流着的鲜血说成是一个惊吓。 凌波仙却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地恼怒开口道:“差点折损我‘大花草’,邢无为,你好手段。” 原来这身如巨人的火舞卫名叫大花草。 凌波仙说着话,还未动作,邢无为却一甩手丢出一把小刀来,直冲凌波仙三人而去。 大花草忙上前两步,躬身揽住凌波仙二人,铁片个小人便落到了大花草背上,“乒乒乓乓”响个不停,却没能在大花草背上留下一个伤口。 好一个硬气功! 袁超一见状,心下知晓这寻常攻势破不得大花草的防御,一念及此,整个人便举起巨剑,奋力一扑,直刺向大花草怀抱的空隙。 袁超一还在空中,余光便瞥见了曾在自己数人手中救走田星原的干瘦老人。 干瘦老人不知从何处而来,跳到大花草肩背高度,伸手在大花草身上一按,整个人便借势跃到凌波仙几人身前,勾手成爪,一爪抓向袁超一头颅! 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突然感觉到面门处一声呼啸,接着黑暗重现光明,自己只看到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抓着自己的右眼眼珠,那手灰白色的,手指上有明显的骨节形状。 干瘦老人一爪抓来,袁超一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天右眼被抓出时的景象,身子还在飞扑着,却下意识地收了劲力。 自己竟然遇见钟衣的侍卫就想要躲避了! 一念及此,袁超一还未再起念头,剑尖已到凌波仙身前。 凌波仙好像已看到袁超一内心的恐惧还下意识的收力,面对着一剑竟不躲不闪,只是直愣愣地伸出左手,两只手指一夹,便挡住了巨剑的突刺。 袁超一已慌了神,见巨剑被夹住,竟直接松开手向后躲去,这电光火石间哪还躲得急? “噗嗤”! 五根手指在袁超一脸上留下了五道血痕,劲力之大,竟带着袁超一在空中转了个圈。 袁超一被抓得在空中转了一圈才落到地上,还未起身,便感觉到五根手指头按在了自己头顶。 袁超一头顶一疼,整个人便被抓住头颅提了起来,袁超一慌乱地四处乱看,又看到邢无为被大花草追逐着的狼狈场景,这慌乱,便直接转成了恐惧。 这时,干瘦老人探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袁超一右眼上的铁片,伸出手一勾,袁超一竟不敢抵抗,这铁片被干瘦老人轻轻松松地挑开。 干瘦老人盯着袁超一空洞的右眼笑了笑,沙哑着嗓子说了声:“呵呵,有眼无珠。” 袁超一声音虽然不自觉地颤抖,但还是强撑着回道:“他钟衣,做缩头乌龟,很有意思吧!”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地,还伴着上下牙齿碰撞的声音。 干瘦老人又笑了一声,缓缓站直身子,随意地把袁超一甩在地上,这才开口道:“袁无盼啊袁无盼,你这嘴,还真是改不了。我火舞六卫,只出了三个你就抵不住了,还敢妄言我家主人。可笑。” 袁超一吓得久了,物极必反,竟重生出了精神,此时趁干瘦老人说话之际,左手在地上一撑,挺起身子便一拳锤去! 干瘦老人毫无慌乱,身形如蝴蝶穿花般辗转腾挪,躲开了袁超一的直拳,没晃几下,就又一爪扣在袁超一面门上! 干瘦老人又笑了起来,松开袁超一说道:“你看,火舞卫只一个钩吻便能杀你,你到底凭借什么,竟敢反了我家主人?” 钩吻? 这个名字好像似曾相识。 袁超一听见这个名字,只一瞬,便想起来,曾经自己还在钟衣麾下时,有一次自己听见钟衣和叶零闲聊,那时叶零说了句,有个叫钩吻的高人想投靠游春城寨,后来没多久自己就无奈出走,也没见过这个钩吻。 此时一想起来,袁超一好像得了气势,厉声喝道:“钟衣竟敢以卑鄙手段控制外来投靠的志士,此等邪恶行径,游春城寨要知道了,他还如何当这寨主?” 这话说出来,便是准备趁钩吻闻声心乱之时出手偷袭的! 话音未落,袁超一一抬手,巨剑迎头斩下! 钩吻却丝毫不乱,好整以暇地躲着袁超一的每一剑,嘴里还说道:“袁无盼,你还是个孩子么?还正义邪恶。呵呵。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想不到么?” 话说道这,钩吻已抓住袁超一一个破绽,一爪如鬼魅般探去! 爪未及身,钩吻便抽身退开,刚一躲开,一柄宽背大刀已斩在地上。 邢无为不知怎么已来到了这边,虽说浑身血汗直流,可竟比刚才要少了些许狼狈之感。 邢无为跑来,也不停顿,向前一踏,又一刀劈斩而来,袁超一也跳到了邢无为头顶,跟着大刀举剑劈向钩吻。 二人师出同门,舞刀弄棒的功夫都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此时二人使出拿手功夫,又有幼时磨出的默契在,一剑一刀虎虎生风,直打的漫天扬尘,困兽之斗,终于是打出了气势,逼迫得钩吻左右腾挪,明显是应对不暇。 凌波仙和大花草也被杜世闲的拼命打法拦住,一时不得相援钩吻。 田星原见己方失势,抽出短匕便要上前,凌波仙却伸手一拦,嘴里恶狠狠地说道:“不用,区区萤烛,只能随我火同舞!” 邢无为不知敌方还有无后手,直欲先取钩吻再做打算,一时压制住钩吻,便说道:“师弟准备,我来。” 袁超一听见这话,便知师兄要再挑动钩吻眉心的种子,继而解了钩吻的控制,手上动作不停,却在身形变换间为邢无为腾出了个空子。 几人又斗了一会儿,邢无为抓住个破绽,欺身上来,一刀插在钩吻腋下,逼使钩吻不得不挺住动作返身,钩吻刚一抬头,邢无为便探过手来,直勾勾地抓着钩吻的眉心。 这对种子百试百灵的方法这一次却不灵了。 钩吻在邢无为一爪探来之际便迎头撞上,身形无丝毫停滞地一爪抓去,正抓在以为稳操胜券便失了防备的邢无为胸口! 一抓一拳,正打在邢无为身上,直把邢无为打得飞退数丈躺在地上,杜世闲余光一见,手上空了一招,终于也被打了过来。 杜世闲刚从地上爬起,袁超一便吐着血飞了来! 一瞬间胜负翻转,己方三人竟无一能敌。 三人正在不知所措时,突然邢无为踏前一步,盯着凌波仙几人说道:“今日碰到硬点子,杜兄先走,师弟咱俩等会边打边退,回军中聚合!” 杜世闲也起了撤退之意,邢无为这话正合己心,忙点头称是,待到邢无为二人又一步踏出,杜世闲忙转身跃起,两三个腾挪便离了战场。 退了没几步,背后的土路上便显出秦嫡的身形。 这秦嫡虽说失了右手拇指,此生再难使剑,但武功底子还在,看着杜世闲慌忙跑来,竟狞笑着一拳迎了上去,直冲杜世闲小腹而来! 杜世闲一见心惊,忙对上一掌,可出手太过慌乱,这掌上并无几分力道,秦嫡拳过,竟顺手攀上了杜世闲的手腕。 杜世闲心道不好,还未再有动作,秦嫡却抓着杜世闲转了个大圈,继而一松手,直把杜世闲远远丢开! 杜世闲一愣,还未回过神来,身体便下意识地借势跃起,三两下便消失无踪。 秦嫡这才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笑容一露即隐,秦嫡又转过身来,好整以暇地看着邢无为几人的争斗。 邢无为二人刚一步踏出,正防备着几人攻势,在防备中准备奋起发难之时,突然一道暗红色残影窜来,一拳锤到袁超一腋下,直锤得袁超一斜飞出去! 袁超一飞到上空,正要下落之时,又有一暗红色身影跳起,跳到袁超一头顶后向下一个劈腿,腿力带着下坠之势,直打得袁超一如长虹贯日般砸向地面,离地面还有两人多高的距离时,又有两个暗红色身影早在地上等着! 两个暗红色身影见袁超一落下同时向天一拳锤出,把袁超一锤得又飞了起来,这时几个暗红色的身影同时跃起,在袁超一上空合二为一,一脚踢向袁超一,将袁超一踢的斜飞落地,直砸出了个深坑。 邢无为这才动作刚起,一拳直楞楞地锤向面前的红色身形,突然身前又飞来一个暗红色的身影,这人一下抓中邢无为地脖颈,便按着邢无为在地上滑了几步,直扯得邢无为后背撕烂,这才猛地起身甩手,直把邢无为甩了过去。 暗红色身影这才晃了晃头顶扎成球的头发,笑着唾了一口。 苦蓿现身! 袁超一镶在地上,不住地吐着血,眼前雾蒙蒙地,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得师兄在旁边“无盼!无盼!”地叫了几声,这才缓了口气。 第六十四章 火舞六卫齐现身 袁超一强睁开眼看着天,还未扭转视线看向凌波仙几人,突然,头顶走来一个小孩,这小孩勾着头看着袁超一笑了笑,对着袁超一伸出手来,手掌心中,竟是一根明晃晃地银针! 银针后方,还穿着一根铁丝。 这掌心的针一下插在袁超一的左肩肩膀,动了几下,这小孩便站起身来,伸手在身前一拉,铁丝带着银针,银针带着袁超一一齐使劲。 这一拽,袁超一只感觉自己的左臂被什么力气拖拽着一般,整个人被拽起来,左臂处的劲力却像收不住一般,“滋啦”一声,这条左臂竟被生生撕扯下来! 袁超一左臂一断,整个人便颓然倒回地上,刚往回倒,便又生出一股劲力,拽着自己的头薅了起来。 又一根针。 这次还好,头上传来的劲力比较舒缓,也没那么使劲,身子随着头颅被拽得架在半空中,这一拽又带动了身上的伤,惹得袁超一嘴里不住地呕出血来。 袁超一这才看着眼前的小孩。这小男孩看着有十岁左右,黄发垂髫,竟还穿着个幼童才穿的红肚兜,肚兜上用金线绣着“火舞”二字,配上眉心的红色种子,看着倒是粉饰玉琢的,只是左手掌心扣着只眼珠子,破坏了这小孩天真无邪的感觉。 袁超一又咳了几口血,惨笑着说道:“你这个娃娃又叫什么名字啊?” 这小男孩也乐于回答,经孩童的嘴说出来,清脆嘹亮的“菡萏”二字。 袁超一呕着血挂在空中,也不再反抗,看着自己左肩断臂之处,嘴里还笑着说道:“苦蓿,凌波仙,大花草,钩吻,菡萏。哈哈,我竟然连你的火舞六卫都没能见完。哈哈。” 话刚说完,凌波仙几人站立的地方传来一声老妇人的声音:“还有一个鹿耳林,现在你见完咯。” 袁超一扭头一看,一个灰色麻衣,拄着根木拐的老妇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旁边暗红色大袍的苦蓿,黑色大袍的钩吻,天蓝色长衫的凌波仙,光着膀子的大花草,又扭头看了看身前穿着红肚兜的菡萏,都在冲着自己笑。 六个眉心嵌着种子的人,六个“火舞”,袁超一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越笑越惨烈,笑了几下,便哭出声来。 场中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听着袁超一哭了大半天,这时,袁超一泣极而喜,竟又笑了起来,晃了晃再无手臂的左肩,冲面前的菡萏说道:“哈哈,我现在已是废人,你杀了我吧!” 菡萏却摇了摇头道:“我只是看看这个穴道到底和我想的一样不一样,现在我看到了,也就不想杀你了。” 邢无为在旁边咳嗽着接上话来,声音虽弱,但语气如常,这心理素质比之袁超一,倒真强上不少。 “阵法合击的苦蓿,水性高强的凌波仙,气功勇猛的大花草,擅长打穴的菡萏,爪功无敌的钩吻,哈哈,没错吧?” 鹿耳林点了点头道:“还有活死人,肉白骨的鹿耳林。” 邢无为惨笑道:“哈哈,还有鹿耳林,师弟啊,你这愁人的奴仆都这么厉害,咱们两个死在这,都看不了人家的真实手艺,哈哈,如此托大,还真是死的不亏!” 菡萏听见这话,似笑非笑地看着袁超一,半晌,才老气横秋地说道:“袁无盼呐,当年你要是不走,现在在城寨中,少说也得是主人的副手了啊。” 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事,菡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接着开口了。 “你说说你,走就走吧,还杀了给城寨进贡精铁的人,裹挟走了千余斤精铁,你这眼界诶,为了点破玩意就反了。” 袁超一听见这话又恼怒起来,喷着血沫子嚎道:“钟衣,我就说了句不该说的话,你就以火烧我!我不光要反!还得杀了你!” 袁超一说着话,右手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拽开了头顶穴道上银针的束缚,一把抓开了身上本就破碎的铁甲,露出了身上伤疤处镶嵌的铁片! 袁超一指着满身铁片,冲菡萏嚎道:“我烫上了四十二斤精铁,盖住了他给的伤,盖不住我对他的恨!”说着,又“啊”“啊”地哭嚎起来。 菡萏倒是好奇似的,还凑过头来看了看袁超一身上的铁片,“啧”了两声,又带着笑意说道:“你当着众人折了主人的面子,自然是得受罚的。不过你对自己也挺狠啊。” 听闻这话,袁超一双眼布满血丝,连空洞的右眼眼白也变得一片通红,袁超一看着菡萏,咬着牙迸出几个字:“钟衣!我誓杀你!” 话音未落,袁超一浑身真气猛地激荡起来,满身铁片一齐迸了出来,齐刷刷地砸向菡萏! 铁片一下离身,袁超一身上的旧伤也带着血露了出来。满身伤痕和鲜血的独臂男子,倒是别有一番气势! 铁片猛然飞出,打了菡萏一个措手不及,四十二斤精铁一下遮住了菡萏,虽说菡萏也是武器精强之人,但经验不足,措手不及之下,竟被铁片蹭出了一身的血。 一击逼退菡萏,袁超一便拾起巨剑,挥舞着斩向火舞六卫。 邢无为也趁势爬了起来,一伸手在地上抓出一杆方头戟,也向菡萏刺去! 二人兵器还未落,钩吻和苦蓿已带着两道残影窜来。 苦蓿两手握住戟尖,几个红色的身影从两旁跳出,踩着方头戟攻向邢无为。 钩吻也一下抓住巨剑,接着欺身上来,两手成爪,对着袁超一一爪接一爪的挥来,袁超一刚退了两步,也不顾身旁的钩吻,直接转身踏开,拼得受他一爪,也要先砍向身为医师的鹿耳林。 此时这人已是强弩之末,连心绪也乱了,竟像是忘了眼前只是被控制的奴仆而已,为了杀人竟用出了以命换命的打法! 钩吻见袁超一转身飞去,也不跟上,竟扭头和苦蓿夹击邢无为,邢无为本就负伤,虽困兽犹斗,但也抵挡不住苦蓿的进攻,此时加上钩吻助阵,没过两招便被一爪抓烂肚皮,又被一爪按在眼前! 使劲,再使劲,但毫无劲力,钩吻手一使劲,邢无为便一下栽倒在地上,钩吻摊开右手,掌心一颗鲜血淋漓的眼珠子! 袁超一正挥剑劈砍着鹿耳林身前的凌波仙,猛然听见师兄惨烈地叫声,不自觉地扭头一看,还没看清就被凌波仙一击撞上,浑身渗着血飞去,正砸在邢无为身前几步,这才扭头看去,邢无为左眼只剩一道血流! 袁超一看着师兄的惨状,也想起了自己的右眼,忍不住“啊”地一声,又握紧巨剑准备站起,却被跳来的大花草一拳扣在地上,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鲜血落回脸上,遮住了袁超一整张脸,看着更是可怖! 这时,菡萏一跃而来,缓缓落在邢无为身边,此时菡萏身上粉嘟嘟地,伤口处竟一滴血也不流。 菡萏笑眯眯地看着袁超一,嘴里说道:“你吓了我一跳,我现在拿你师兄一颗眼勉强抵账,你也不亏吧。”说着,还乐呵呵地伸手摸向钩吻手中的眼珠子。 突然,正哀嚎着的邢无为竟无声爬起,还未站稳便一戟划来,戟刃从钩吻手中的眼珠子上划过,将那颗眼珠划成两半,戟势不停,一下斩在菡萏肩上,随着“咯吱”一声,戟刃深深嵌在菡萏右肩骨头中! 这一击得手,火舞卫们才反应过来,苦蓿和钩吻忙一左一右出手,一拳一爪“噗嗤”一声探进邢无为腹中,惹得邢无为又是一口血喷出,正喷在菡萏脸上! 袁超一见状,忙要起身相助,浑身却再无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兄。 邢无为一下被两大火舞卫架住,再无法动身,眼看要死在此地,可他却无动于衷,松开手中大戟,两手上前搂住正胡乱抹着脸的菡萏,一下把菡萏搂过来,独留的右眼狠狠盯着菡萏,好像菡萏的长相太过俊美,能让邢无为忘了这将死的局面。 电光火石间,钩吻和苦蓿同时使劲抽手,失了助力的邢无为再站不住,一下松开菡萏躺在地上,嘴里却笑着喊道:“孩子,你还小。” 孩子,你还小? 袁超一正疑惑着,还准备开口问话,突然看到邢无为身下的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越长越长,还越长越密,几个眨眼的功夫便结成了一张草床。 草床驮着邢无为长到一人高度,突然整个草床无风自燃,邢无为在火里叫了没两声便再无声息,不一会儿,邢无为便和草床一起化成一抔黑灰。 在场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鹿耳林还在说着话。 “万物生长,随火同舞。” 众火舞卫这才反应过来,是鹿耳林早使秘术,令这枯草迅速生长,以用来迎接钟衣,而那烈火,正是钟衣鬼神般的出手所致。 一念及此,众火舞卫才一同躬身叫道:“万物生长,随火同舞,火舞六仆,恭迎我主!” 袁超一对火舞卫的叫喊充耳不闻,只眼睁睁地看着师兄突然起火又突然化灰,只呆滞了一刻,便哭嚎着:“师兄!师兄!” 可邢无为已化为灰灰,还怎么去答应他? 第六十五章 野火不灭枯与荣 袁超一此时身上又生出了力气,强撑着从坑中爬出来,手脚并用,三两下爬到黑灰之前,正要伸手去抓住邢无为的骨灰,突然一道水球砸来,“噗”得一声,满地黑灰和土地被这滩水融为一体,再无法分开。 袁超一伸出的手还未动,整个人便失了最后一点气力,一下瘫倒在地上,浑身不自觉地哆嗦起来,嘴里还干嚎着,却哭不出声来了。 这时,从河对岸慢慢踩着水走来一个人,轻功卓绝,渡水面如履平地,连水花都没荡起来。 这人一身暗金色大袍,面容娇美,雍容华贵,头顶上却别着一根白色簪子,与整体装扮有些不搭,不过丝毫不影响这人的风度,背负着手,不带丝毫烟火气息。 这人慢慢走过河,一步步地走向袁超一,火舞六卫一动不动,只有田星原笑着想上前一步,却又马上停驻,似乎是不敢先开口和这人打招呼。 这人对身边视若不见,只慢慢走到袁超一身边,也不看袁超一,只看着邢无为化灰的地方一声唏嘘,这才开口道:“唉,本座也不知道这里叫什么名字,你以后要想起你师兄了,都不知祭奠他的地方叫什么。” 袁超一听见声音,猛地伸出右手,却只抬了抬胳膊就颓然落下,这才有气无力地说道:“钟衣,你终于露面了。” 钟衣提了提袍脚,慢慢蹲下身子,看着袁超一说道:“本座来了,你来报仇吧。” 袁超一身受重伤,趴在地上连头抬不起来了,还怎么报仇,甚至连话都不回答。 钟衣又探了探身子,离袁超一又近了点,笑着说道:“你若不报仇,就做本座的狗吧,算是抵了那千余斤精铁的帐,如何?” 袁超一不再回话,只听着邢无为身死的位置,默默地看着。 钟衣这才笑着回头,冲田星原说道:“原原,好久不见了。” 田星原这才娇笑着走来,皱着眉看了看袁超一,这才钻进钟衣怀中说道:“钟郎,直接杀了他吧。” 钟衣摇了摇头,说道:“他是第一个反了本座的,让他受些苦,就是最后一个了。”说着,勾下头亲了亲田星原的额头,缓声说道:“出来吧。” 火舞卫们早知秦嫡在暗中窥视,却得了钟衣的命令,对其不管不顾,此时见秦嫡露面,也不惊讶,袁超一更是视若罔闻,只有田星原有些疑惑。 秦嫡始一露面,便掀起衣摆跪在钟衣面前,学着火舞卫的话语说道:“万物生长,随火同舞,小徒秦嫡,拜见师父!” 钟衣笑道:“你倒是个机灵鬼,这次报信有功,说罢,想要什么赏赐?” 秦嫡又磕了个头,也不抬起脑袋,只枕着土地说道:“徒儿不敢求赏,只愿常伴师父左右。” 钟衣摇摇头道:“你在彭家,还有些事,这样吧,你先跟本座回城寨几日,教教你本门内功,也算是给你天大的赏赐了。” 秦嫡忙又磕了个响头道:“谢过师父,徒儿愚笨,还不知本门武功的名号。” 钟衣笑了笑,微微弯腰拍了拍秦嫡的脑袋:“这是本座自创心法,名唤《枯荣经》,你觉得如何?” 秦嫡顿了顿首道:“好名字,执掌枯荣,也只有师父这般伟岸之人才能驾驭。” 钟衣直起身子,背负起双手说道:“不为执掌枯荣,是为别的。” 秦嫡还未想到这句话怎么阿谀,钟衣又缓缓开口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这枯荣,为的是花草枯荣,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在场众人都有些困惑,不知所以,可钟衣威严所在,谁也不敢出声询问,一时只有秦嫡的奉承之语连绵不绝。 钟衣说完了这句,安静了一会儿,便开口道:“走吧,回城寨。” 说着话,钟衣已搂着田星原走到河面上,凌波仙往身后一站,两手扶住两人,一眨眼,三人便投入水中,再露面时,已是数丈之外。 大花草扛起鹿耳林和袁超一,跳了几步便消失不见,苦蓿三人也分方向跑开。 只有菡萏看着小河边的一地狼藉,静静地盯着一条臂膀看了一会儿,神色震荡,显然是在天人交战。 刚才那邢无为的眼中,为何是如此饱含善意?明明我,是袭杀他师兄弟的人呐。 过了顿饭工夫,菡萏感觉到眉心的种子有些颤动,这才向远处跑开。 小河边,只留下了一地狼藉,跟一条臂膀。 军队驻扎所在,彤日高挂枝头,连日风雨,天地间早无血腥气息,虎狼之师都在收拢行李,准备着待会军队开拔,一片祥和。 小谢正拿着一片抹布,默默地擦拭着古朴长剑,时不时抬起头,看着站在窗边不知在想什么的逍遥真人。 一柄古朴长剑,从剑鞘擦到剑刃,再返过来又擦一遍,直把长剑擦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逍遥真人才终于开口了。 “该走了。” 小谢还没答话,逍遥真人又问道:“你想走吗?” 小谢忙开口道:“咱们走了,您那两个徒弟怎么办?” 逍遥真人撇了撇嘴道:“你不想走吗?” 小谢忙站起身来:“不是,您要走,我肯定是跟着您的,就是他们两个,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逍遥真人也不答话,摸索着从腰间取下酒葫芦来,仰头喝了一口,这才没头没脑地问道:“你是惧怕裘天罚,还是舍不得这富贵?” 小谢恭敬地将古朴长剑放置在桌子上,这才正色道:“裘天罚亲来,我也一剑当之,怎么会怕?这里的什么富贵,也都是身外之物,我也并不在意。” 逍遥真人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你是,真的不放心他们两个了?” 小谢忙点了点头,逍遥真人不再回话,转过头又看着窗外,默默地喝起酒来,小谢也不知是该说话,还是该继续擦拭长剑,一时左右为难,只得默默地站着。 好一会儿,逍遥真人才看着太阳说道:“当年我拾到你那天,也是这么大的太阳,那时候你在襁褓里,那双大眼睛瞪得,真叫人不忍直视。” 小谢不知逍遥真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好恭敬地回道:“您救我一命,养我长大,小谢都知道。” 逍遥真人也不在意小谢的回话,压着小谢的话声说道:“当年我正是浑浑噩噩的时候,见到了你,裹着你的棉布中,就绣着个‘谢’字,也不知你是姓谢,还是名谢。” 小谢回道:“不重要,您叫我小谢,我便是小谢,哪管什么姓名。” 逍遥真人瞥了眼小谢,又开口道:“我养了你二十多年,一直按心目中,自己的目标去教你,还好,你单纯,善良,有自保之力,也不恃强凌弱,怎么都当得上一个‘好’字。” 小谢勾着头回道:“都是您教的好。” 突然,逍遥真人一声厉喝:“二十多年的‘好’,这来到天字军里才几天,你怎么就成了这样了?” 小谢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喝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不知怎么回话,逍遥真人又吼道:“你贪慕虚荣,是我教的你?” 小谢忙回道:“我没有,他们给我,我就受着,他们不给,我也从没开口要过。” 逍遥真人“哼”了一声,指着小谢说道:“你草菅人命,也是我教的你?” 小谢更慌了:“那些人,都是抓来的俘虏,不被我用来试剑,也会被这里的人们折磨死,可能死的还更凄惨些。” 逍遥真人像是累了似的,一下躬起了腰,有气无力地说道:“二十多年啊,就这几天,你怎么就成这样了?” 小谢忙跪了下来,冲逍遥真人说道:“我还是您的小谢,我对您,不会变的。” 逍遥真人看着自己脚边跪倒的小谢,好一会儿才突然开口道:“我去找裘天罚,你在这,教着秦嫡,等着杜世闲回来,如何?” 小谢点着头道:“好,听您的。” 逍遥真人却突然一声叹气,也不再回话,从小谢身边走开,抓起古朴长剑,也不再收拾些行李,径直从屋里走了出去。 小谢透过窗子,看着逍遥真人的身形渐行渐远,这才颓然跪坐在地上,不知在想着什么,脸上满是愧疚之色。 也就盏茶工夫,兴许是逍遥真人的身形刚离开军队所在,一帮子人便围在了小谢窗外,也不敢来敲门,只在门外轻声说道:“我等求见谢兄,不知谢兄可否怜见?” 听见这话,小谢忙收拾面容,带起笑意走到门边,一打开门,便看到乌央乌央地人群,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谄媚的笑。 “你们有什么事要求见我啊?” 人群中挤出来一个年岁稍大的持剑之人,哈着腰,对小谢拱了拱手,满脸堆着笑说道:“我们几个偶然在俘虏中见了几个姑娘,各个肤白貌美,不敢独自享用,特来孝敬谢兄。” 这人的年岁,比之逍遥真人也小不了多少,对着小谢口称“谢兄”却叫的甚是亲密,小谢也不见怪,竟应承下了这个称呼。 “哈哈,既然你们孝心于此,谢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应该的。” “谢兄能接受我们的好意,实是我等的福分呐。” “这财宝姬妾,自然是有德者居之,我们只是把她们带给配得上享用她们的人。” 又是一片阿谀之声,惹得小谢喜上眉梢,再无心念及刚离去的逍遥真人。 第六十六章 老人指路入大海 “铁口直断,知君生平,少年人,来试一试?” 杜世闲一下停驻脚步,再不敢向前,只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算命摊子,摊子后面,脏兮兮地白色旗帜迎风飘扬,“知君生平”四个大字此时看着,竟有些咄咄逼人。 杜世闲自觉已是强弩之末,重伤之下日夜兼程的逃窜,此时早已耐不住了,是也不再拒绝,大大咧咧地坐在摊前的椅子上,先一口饮尽摊主递来的盏茶,继而看着摊主开口道。 “我虽负了伤,这脚下功夫,也绝不是常人能撵得上的。我路过这三个村子,见了您四次,老前辈看来也不是寻常人家呐。” 摊子老板是个看不出年岁的老汉,此时听见这话,捋了捋自己下巴上花白的胡须说道:“你重伤之下,脚程慢了,也情有可原。” 杜世闲倒也洒脱,见这摊主不愿答话,也不追问,只开口说道:“那您找我,有什么事啊?” 摊主笑呵呵地又递来一盏清茶,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无事,老头子几日未开张,想在尊驾这儿,讨点吃食。” 杜世闲笑道:“前辈您可找错人了,我慌忙逃命,哪会身带财物吃食啊,您呐,还是另觅财主吧。” 杜世闲说着话,便要起身离去,这摊主也不伸手阻拦,只一句话,便让杜世闲再挪不动步子了。 “花间会惜花郎,天字军杜千户,哪个身份,也不像是没钱的人呐。” 话音未落,凤歌已“叮当”一声弹了出来,下一刻,黑剑剑尖已搭在了摊主的肩上。 “我虽受伤,却也没到动弹不得的地步,你想拦我,可想清楚了?” 摊主却视黑剑如无物,好整以暇地伸出两根手指,捏起了肩上的剑刃,这才笑着说道:“你怎么不问问,老头子是怎么知道的?” 摊主一句话说完,虽未听到杜世闲回话,但看着杜世闲的神色已充满了神色,当下也不再拿架子,自顾自地说道:“当年,有一人问我,‘谁人可成大事’,你知道我怎么回答的吗?” 杜世闲虽还疑惑,但已从这摊主的口气中听出来,这事竟和自己有关,一挥手收起了黑剑,又回身坐下,也不开口,却也不再露恶意。 摊主见状,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告诉他,‘西方一人能敌万人之人可成’,那时候,我身在棠溪村。” 说到这,摊主顿住话语,示意杜世闲说些什么,杜世闲也不拒绝,张口说道:“您让他去找彭家?” 摊主挑了挑眉毛,笑着问道:“彭家?一人可敌万人吗?” 杜世闲回道:“彭家能驭万兽,随便一人,也算得上可敌万人。” 摊主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可他没听懂,却徒惹了这许多事。” 杜世闲心头一悸,下意识地觉得此事和自己有关,忙追问道:“‘他’是谁?” 摊主却像是呆住了,竟不再开口,只默默地看着杜世闲,待到杜世闲等得烦躁,想要再出声时,摊主又开口了,却不再是刚才的话题。 “你受了凌波仙一掌,初还无事,这会儿,想必已通体生寒了吧?” 杜世闲一愣,也不再顾自己对陈年旧事的好奇之心,忙问道:“正是,这是什么功夫,竟如此邪门?” 摊主伸出只手,还未落定,杜世闲已自觉地把手伸了出来。 摊主一手搭在杜世闲的手腕上,问道:“只是冷,还是冷得疼?” 杜世闲默默感受了下,回道:“只是冷,还不疼,只是运功之时有些阻滞。” 摊主点了点头道:“他那掌法,是门阴毒功夫,名唤《云毒掌》,若要治,也简单,只需真气充沛,掌风一触即溃。” 说来简单,可这真气充沛,只能靠日积月累地内功修行才是,此时自己已受了此掌,如何等得了那许多年? 杜世闲正腹诽着,摊主又开口道:“这掌力入体,七八个月才会发作,莫急。” 七八个月能修出多深厚的内功? 杜世闲忙开口道:“还望前辈指条明路。” 摊主摆摆手道:“莫急,当然要给你指条路的。今日夜间,这村口会过来一辆拉着枯草的马车,到时候你钻进去,五日后的正午下车,前方有个酒摊,你在那摊子上吃些热饭。” 杜世闲越听越乱,忙开口道:“前辈。” 两个字刚一出口,摊主便伸手虚拦道:“你吃罢了饭,小解时会见到一辆拉着兵刃的马车,你再钻上去,待到马车停了,你又问道了烛香,便到了大海寺后门。” 大海寺? 杜世闲心意一动,也不再开口,静等着摊主继续开口。 摊主也不拿捏,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便继续说道:“你到了大海寺后门,只需静等入夜,便可潜入。到时候你往左走到尽头,会有一鼎钟,那钟虽重,你自可用劲顶起,钟下面,会有你的救命之法。” 杜世闲等了片刻,知道摊主话语已尽,这才开了口,却不问询这弯弯绕绕不知真假的路子,只是问道:“您倒是心善。” 摊主笑了笑道:“你我无冤无仇,放心吧。我给你指路,也只算作是赎罪罢了。” 一听这话,杜世闲只觉得这和刚才摊主讲的故事有关,忙问道:“赎什么罪?是和当年的‘他’有关?” 摊主却不再开口,只笑眯眯地看着杜世闲,约莫有盏茶工夫,一阵风来,正把摊子上一支算命签子吹得飞了起来,在空中晃晃悠悠地,直飞到前方路口,一拐弯,竟钻进了巷子中。 杜世闲瞥了眼摊主,便自觉地起身去追赶这只签子,还好风力不大,这签字一拐弯便掉在了地上。 杜世闲拾起签子,再返回来时,却发现眼前空无一人,连带着算命摊子都悄无声息地消失无踪。 片刻即纵,还背负着桌椅,更不发出一点声音,这人好高明的武功! 杜世闲却不慌乱,更放下心来,这摊主武艺高绝,若是要害自己,根本不用废此力气,那他指点的路子,虽说听着太假,倒也可以试一试。 杜世闲想着,便勾下头看着手中的签子。 木制的菱形签子上未着一字,只刻画着几条曲线。 傍晚,村口竟真的赶来了一架拉着枯草的马车,杜世闲早备好了干粮,纵身一跃便钻进枯草之中。 大海边的寺,便是大海寺,千年古刹,烛香扑鼻。 大海寺虽在世人眼中高不可攀,但也不是空中楼阁,不近世事,平日里也在寺外购置些衣布兵刃,以供寺中僧人使用。 今日里便有一车兵刃送到,兵刃虽有布盖着,看不清楚,但也用得上谨慎验货。 一是大海寺声名远扬,没人敢来欺辱,二是这送兵刃的汉子也是熟人,和大海寺采办打了几辈儿的交道了,信得过。 来接收兵刃的僧人拉过马车,给了这汉子一包袱金银,又牵来一架空置的马车。 “施主,老规矩,换车吧。” 那汉子知晓寺中威严,虽和僧人熟稔,但也不敢在这聊笑,只点了点头,用冲着寺门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肃穆地躬了躬身子,便牵着马车原路返回。 签过马车的僧人也不在意,目送着汉子走远,这才拉着兵刃走回寺中,此时天色将晚,也到了该讲晚课的时辰,这僧人便把马车随意地栓在门旁,自己踏着碎步走向寺中。 这僧人走后,大海寺后门便平静下来,只有老马时不时地打着响鼻。 天慢慢黑了下来。 突然,盖着兵刃的布一阵鼓动,继而从布下钻出一个身影来,正是藏身已久的杜世闲。 杜世闲跃下马车,也不敢停留,稍环顾了下四周,便认准一个方向窜了出去。 “你到了大海寺后门,只需静等入夜,便可潜入。到时候你往左走到尽头,会有一鼎钟,那钟虽重,你自可用劲顶起,钟下面,会有你的救命之法。” 杜世闲抬起了布满灰尘的钟鼎,余光瞥见钟下竟有一条暗道,心下再不怀疑,一纵身滚了进去,巨钟失了劲力,一下砸在地上,却消无声息地,只荡起了一片烟尘,继而又恢复平静。 杜世闲身入地道,摸着黑一步一个台阶地慢慢挪了下去,地道先是向下,继而直行,突然前方又有了台阶,竟要向上行进。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前方有了光明。 杜世闲忙循着明亮跑去,待到跑出地道,眼前的光亮便迷了自己的眼。 杜世闲擦干净自己的眼泪,终于得以视物,眼前竟是一座高入云中的阁楼! 高楼不见顶,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 杜世闲却不敢只身入楼,先走出了地道,又绕着阁楼转上一圈,心下的惊讶之情便再也止不住了。 这里竟是一座小岛! 小岛四周环海,不见对岸,只有地道也不知是从何处建起的,竟能连接到这小岛上,真是巧夺天工之才! 绕遍了小岛,发现这里只有阁楼,树林,野果,和自己一人,杜世闲这才看向岛中唯一的人事。 高耸入云的阁楼,门上,金底黑字的牌匾,在阳光下别显威严,三个大字浑雄坚韧,一看便是出自名家手笔。 “藏经阁”! 第六十七章 大海楼中见老人 满目琳琅,书积如山。 这是杜世闲步入阁楼后的第一印象,随意地在地上捡起一本书,只封面上的书名,便叫杜世闲再挪不开眼。 《驭兽彭家本纪》。 杜世闲忙翻开这本书,扉页精瘦的字体写着一段话。 “余入天南之山脉,见山民众,与山外世人并无他样,虽武艺不精,但有一家族得自然馈赠,能炼神药以驱万兽,实乃生平罕见。” “余一见倾心,以山外武学换得入此家族十年生活,才作此书,欲携此求得些许俗名,以慰平生。” “写此章时,余已七十有二,苦心寻探三十载,难觅出路,已绝出山之心,只留此书,以慰己心,呜呼哀哉。” 这字不知写了多久,扉页早已破败难辨,认出这几句话已费尽了杜世闲的眼力,扉页右下角乌黑一片,也不知是没有落款,还是落款早被污秽掩盖。 杜世闲却不在意,只静下心来看完了这本书籍,书中讲解彭家驭兽之道,竟比幼时雕神彭轻鸿教导的还要精细,一本书看完,杜世闲竟对一窍不通的驭兽之道有了些许认知。 看完了这一本,杜世闲却不再上楼,竟返身走出阁楼,褪下外袍装裹了一大袋子野果,这才返入阁楼,一本一本地翻看着地上的书籍来。 楼中无日月。 杜世闲心心念着在这一地典籍中找到自己所受云毒掌的解救之法,整日介吃着野果看着书,看累了便和衣而睡,只在野果食尽后才外出摘果。 每每吃尽野果,还要看完手中一本书后才出门去。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待到杜世闲本还光滑的下巴上长出剌手的胡须时,藏经阁一楼的典籍才被杜世闲囫囵吞枣的看了个遍,虽说并未找到医治自己的妙方,却也让杜世闲对这世界有了新的认知。 这一楼里,竟是天下游记。 杜世闲早知自己身处一片山脉之中,却不知山外如何,这些书看完,总算才知晓,原来自己身处的山脉,竟是在天下的最南边。 这片山脉被外人称作十万大山,又叫天南山脉,山脉以北,人群居住所在竟不只是一个又一个的村子,竟还有城池集镇! 每个城镇,都管辖着数个已至数十个村子,彼此互通有无,人们不出街道便能知天下万事,着实令人心向往之。 山外的信息传播得也比山中更快更广,弹丸之地若有一惊才绝艳之人现世,不出一两年便能传遍天下,只要自身有过人之处,便能在天下搏出名头来。 山外的世界,还有如大海寺、彭家庄园一般声名远扬的门派家族,只是这里的书籍年岁已久,那天门派,大概已随时间消逝了。 纵是如此,也让杜世闲神往难耐,恨不得肋生双翼,能去看一看山外的世界,只是这书中还说了一种事,就是山外之人可能会机缘巧合的身入山中,而山中之人,却还没谁能出山去的,这倒令杜世闲有些难受。 这一日,杜世闲终于看遍了一楼的典籍,整理了心情,便登上了阁楼二层。 同样的一地书籍,杜世闲又随意地捡起一本,却不再是游记。 《鸳鸯刀》三个大字映入眼帘,竟是武功秘籍。 杜世闲随意地翻了翻,发现这竟是大海寺秘传刀法的一种,只是书中所讲,比之大海寺漏出来的武学,要精细得多,也深奥得多。 看完了这一本,杜世闲却不再沉浸书中,而是又纵身步入三楼,在三楼捡起一本书来,封面上破败的《练沙掌》三个大字,杜世闲只伸手摸了一模,这本书的封面便脱落下来。 四楼。 五楼。 六楼。 楼高不知几许,杜世闲一直登到再无楼梯向上才停住脚步,发现这藏经阁里,自二楼以上,全是武功典籍,只是越向上书籍越是古老,最顶的几楼中,书籍一触即碎,只能依稀辨别出“拳”“掌”“刀”“剑”之类的字眼。 这云毒掌的解救之法,看来便应在这些武功秘籍之中了。 可是书如山海,内外功皆具,也不知找到需要的那本,需要多少年月。 杜世闲倒也洒脱,混不吝地一屁股坐在顶楼的地面上,看了看外袍中的野果还多,便随意拾起一本书来,果不其然,书籍一触即碎。 杜世闲也不在意,又换来一本,又是同样的一触即碎。 待到杜世闲往楼下去了三层,这才能看到摸不碎的书籍,虽说字迹污秽,但好歹还能辨别一二。 彤日升落,便投射不到阁楼里,阁楼中的房梁之间不知有多少夜明的宝石,日日夜夜,楼中都是一样的光明。 杜世闲本是身负几家绝学,却各有所长,总不得融会贯通,只得抓起哪个用哪个,待到杜世闲看了十几层楼的书籍之后,这一日突然明悟,原来逍遥真人《长夜剑法》的破招之招,竟是需要万招在心方可使得。 敌人出一招,自己能知晓这招之后的所有变幻,才能出手拦截,这才叫作破招! 一念及此,杜世闲再不囫囵吞枣地看书,竟看着书时而挥手出腿,时而抽剑起舞,这阁楼里,从这一天起,每一天都响彻“叮当”之声。 这一天,杜世闲正在用《烟海功》真气演练着一本内功心法时,突然背后传来一阵破空声。 杜世闲虽在楼中许久,但一直修习着武学之道,心思激昂,并未放松警惕,一听到破空声起,便收功,起身,出手,一气呵成,出招虽是画着花的花间会“折花手”,但虚实难辨,其中竟藏进了不知多少变招。 这一招酣畅使出,杜世闲自觉纵是凌波仙在,也绝难以轻松挡下,谁知胳膊还未伸直,手腕处便传来一阵镇痛,疼痛难耐,一下打断了杜世闲所有变招。 一招失手,杜世闲忙辗转退开,刚一站定便要返身而上,谁知眼前却站着一个慈眉善目的光头老人。 杜世眨终于想起,这里是大海寺地界,眼前之人,莫不成是大海寺之人? 杜世闲忙防备心思,拱拱手说道:“不知大师法号,晚辈误入此地,还望大师海涵。” 面前的光头老人虽看着慈眉善目,但语气却恶狠狠的。 “你是哪家的娃娃?姓什么?叫什么?” 偷入大海寺藏经阁,被大海寺僧人发觉,哪能报出真实名号? 杜世闲本也没准备答话,此时趁着光头老人刚一张口,杜世闲已左手一摆,右手直楞楞地伸了过去。 手掌拨弄,像是画着花一般,却又不同于折花手的手法。 这一招更是变化莫测,谁知手臂还未伸直,又是手腕处一阵剧痛拦住了所有后手。 这次杜世闲却不敢再次收手,竟拼得负伤也要抢占先机,是也不顾手腕疼痛,手掌一翻握住老人手掌,烟海功真气带着多情渡的剑气聚于手腕,下一刻便要以灵犀掌发投出,心下已打定心思,要打这光头老人一个措手不及。 谁料下一刻,那光头老人空着的左手探了过来,掌力雄浑,世所罕见,直如巨山压顶一般,劲风一起,杜世闲便不省人事了。 待到杜世闲缓缓醒来,眼前竟是这光头老人焦急的神情。 杜世闲还未回过神来,那光头老人便先晃动着右手问道:“你是禹家子弟?” 杜世闲一愣,正看到这光头老人的右手中,是那天捡起的算命签子,而这老人问什么禹家子弟,禹家? 杜世闲正色道:“不错,我正是禹家子弟,你待如何?” 那光头老人听闻这句话,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哈哈,哈哈,你终于来了,我师祖待了一辈子,我师父待了一辈子,我也待了一辈子,终于等到你了!哈哈!我明年八十岁,便要出去寻觅徒弟了,你却今年就来了,真是万幸!真是万幸!” 这老人越笑声音越大,越笑越癫狂,杜世闲生怕他背过气去,忙伸手拍了拍老人的背部。 “老前辈,您是专等我吗?” 这光头老人忙收住笑声,正色着开了口,语气间却还是藏不住的欣喜之情。 “不错!就是等你!我刚才一出掌便发觉不对,你身兼三家内功,正像咱们《烟海功》的路子,我这才留了手,又从你身上翻出了咱们的暗号牌,这才叫醒了你!哈哈!我还没问,你叫什么?” 几句话的工夫,杜世闲已大概知晓,这老人应是和禹无羊的家族先辈,此时听闻老人问话,忙开口道:“我叫禹无羊,不知前辈怎么称呼?” 这老人笑着嘀咕了几句“禹无羊”,这才开口道:“你果然是‘无’字辈的,我师父算的还真准。哈哈,我没名字,你叫我老汉就是。” 中了! 杜世闲忙追问道:“您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老汉这才收拢神色,怀疑地问道:“你参透了暗号牌,还不知道我等你是干什么?” 这杜世闲可猜不到了,不过少年人神智聪慧,一顿未顿地开口道:“唉,咱家就剩我一个了,这暗号牌,我也只是赌一把才来的这里,别的,家中长辈生前还真没提起过。” 老汉虽武功高强,但一生于此,也是天真之人,被杜世闲一句话说得再无怀疑,又笑着开口道:“不怕,不怕,我是在这等着叫你禹家绝学,等你学好了武功,我跟着你出去,报仇便是小事一桩,我倒要看看,谁敢灭禹家一门!” 禹家绝学?这云毒掌的解法,就应在这了! 杜世闲欣喜地开口道:“那太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啊?” “现在!” 第六十八章 怪兽作乱伤多难 一座矮山之上,彭浩恒看着烟雾中若隐若现的怪兽,开口道:“可行。” 彭浩恒的背后,站着个身高九尺有余,头戴斗笠的灰袍男子,这男人身形壮硕,开口却并不浑厚,声音尖细,倒有些不似人声。 “我用七十二种毒药,培了十年,才练成这只巨兽,用来杀个彭浩然,当然可行。” 彭浩恒笑呵呵地回过头来,冲着灰袍人拱拱手道:“时味先生大才,杀这彭浩然自然是手到擒来。” 这人竟是花间会中人,并蒂花下,时味! 时味背负着手,看着远处的怪兽说道:“凭借此兽,杀了彭浩然一干人,再去你家本营斗杀彭浩影,到时候我暗中出手,斩杀彭浩影后你再制住此兽,往后,你啊,可就是你们彭家下任家主了。” 彭浩恒忙笑呵呵地说道:“多谢时味先生,浩恒若成了家主,定将先生奉为上宾,往后我彭家所至,皆为先生予取予求。” 彭浩恒还未答话,突然瞥见怪兽身上跃上一只巨猿,虽说巨猿一触即落,彭浩恒还是神色一凛。 “那多难和尚,应是敌不过先生的巨兽吧?” 时味笑道:“那和尚的对手,可不是此兽。” 哀叫连连,一片废墟。 “你们彭家不是驭兽世家,怎么制不住这玩意儿?” 一只比房梁还粗的巨足踩了下来,带着屋室的碎片压在地上,彭浩然忙就地翻滚,堪堪躲开这杀身之祸。 “我这药,都洒不到这玩意的鼻嘴里,要不你给它破开个口子,我顺着伤口使药?” 话音未落,李戮已一个翻滚跃了起来,人到巨足之旁时关刀猛地向下一砸,却只磕出一片火星。 那巨足像是感觉到了,带着烟尘晃动了一下,一晃之威,李戮竟飞退了十余步,又倒持关刀插在地上,才堪堪止住退势。 远处,军中同袍各个舞刀弄棒,可只有负伤的,并无伤敌的,四条巨足加一条巨尾,便打得几千人难以应对。 李戮又躲开巨足的一次晃动,得了个空,这才说道:“刚才谁下的命令,让用火攻的?现在这浓烟里踏出四条柱子来,连这怪兽的样子都看不见。” 彭浩然脸色一红,也不回话,只冲着天上喊道:“浩哲,成了没?” 天上浓烟里并无人影,却从废墟之外跑来一人,人还没到,声音先传了过来:“哥,这家伙太大了,我这网子不够大。” 彭浩然忙循着声音看去,一个身着黑袍的十五六岁少年正满头大汗地跑来,毛羽织就的黑袍上沾满的灰尘,每跑一步都能扬起些烟雾来。 这人跑了来,先对着李戮拱拱手道:“彭浩哲见过嫂子。” 关刀一下插在彭浩哲的脚边:“谁是你嫂子,没大没小。” 话虽严厉,但李戮的脸上却满是和彭浩然一般的潮红。 彭浩哲正要回话,巨足又一次震荡,几人都翻滚开来,落在废墟中,彭浩哲才开口道:“没招,现在只能在这腿上给它破开个口子了。” 李戮拾起关刀,又在巨足之上砸出些火星子。 “砍不动,那和尚呢?” 彭浩然接上话道:“说是找个高处,探一探这大家伙。” 彭浩哲接上话来:“哥,你不是也学了人家的本事,试试手啊。” 彭浩然羞道:“我就学了内功心法,虽说看似已如常人,但真气归于四肢,不知怎么用啊。” 几人正说着话,突然废墟之外窜来一只巨猿,一下捉起彭浩然,又猛地窜去,李戮二人见状,正要追赶,巨足却又一落而下。 待到李戮二人止住去势,眼前再无巨猿和彭浩然的身影。 一处还未破败的高台之上,多难正密切注视着巨兽之乱,忽然开口道:“出来!” 一句话落,多难已扭过头来,还未动作,便看到了彭浩然的身形。 浑身带伤,血流不止,被同样伤重的李戮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来。 多难忙走来几步,还未开口,彭浩然已磕磕巴巴地说道:“没办法了。” 一句话说完,竟又吐出口血来。 李戮忙拍了拍彭浩然的背,扶着彭浩然站好,自己便上前一步迎上多难,还未开口,竟一下栽倒在地上。 多难忙扶着李戮的身躯,余光瞥见彭浩然摇摇欲倒的样子,心下一阵哀痛。 军队初遇怪兽,本是要躲开,可彭浩然却顾忌此地村民安危,才号令大军进攻怪兽,谁知却是如此下场。 这彭浩然如今的慈悲胸怀,全是自己言传身教而来,哪知却害得他伤重如此,心上人李戮,竟要伤重身死,这可如何是好? 多难一念及此,心下愧疚不已,忙真气运转渡向李戮心肺,想要先护住李戮的心脉再行医治,谁知真气刚一渡去,便感到李戮真气汹涌,丝毫不见颓势。 多难还未反应过来,李戮便突然两手一挥,直打在多难小腹之上!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饶是多难武功深奥,却料不到眼前之人会偷袭自己,万幸自家功夫独特,真气并不聚拢在小腹丹田之处,才免了破功之危。 一瞬之间,多难还以为李戮伤痛难支,已出现幻觉,心智迷糊之间,把自己当成了敌人! 下一刻,多难便发觉不对,小腹处的掌力阴冷凛冽,和李戮大开大合的武功路数明显不同,再勾头看向李戮,竟还竭尽全力催送着掌力,虽说脸白如纸,却带着狞笑。 不对!近看之下,这脸并不像伤重,而像是假的! 一念及此,多难左掌轻轻一挥,一下按在李戮脸上,看似无力,却凌空一声炸响,李戮应声而倒,如一堆烂泥般瘫倒下来。 七窍流出的血带着面皮散落开来,露出皮下一个精瘦男人的样子。 彭浩然见状,正要出声,突然巨猿从高台之下一跃而来,抢先扶住站立不稳的多难,又从巨猿之上跳下一个彭浩然来。 彭浩然一从巨猿之上落下,便看着眼前一模一样的自己,正要发问,背后多难突然猛地张口一吐,喷出三大口鲜血来。 彭浩然忙回头看去,心下已是大惊失色。 自己虽被破功,但眼界还在。 这多难负伤吐血,若吐的是黑紫色的淤血,那凭他的内功修为,便是无事,不出三五日便能复原,可他所吐的是红彤彤地鲜血,又是狂喷之处,明显是受了内伤! 彭浩然还在想着,多难已开口说道:“阁下二人,武功如此凛冽,竟能击我小腹伤我全身,实乃平生罕见。” 对面的彭浩然也是洒脱,听见这话还狞笑道:“嘿嘿,有人告诉我你家真气奥秘,我这掌力渡入你的真气,被你真气带着伤及全身,这才威力更甚。” 多难又开口道:“不知尊驾这武功名号,也让和尚长长见识。” 假彭浩然昂然说道:“你杀了我这徒弟,死在我《神风宝决》之下,也算不亏。” 多难又吐出口血来,有气无力地说道:“《神风宝决》吗?果然神妙,威力非同小可,我非得静养三五个月才能痊愈了,若是再出手,伤及心肺,那就药石无医了。” 假彭浩然听见这话勃然大怒道:“老和尚,我宝决神妙,定要让你身死当场,你还想着痊愈吗?” 话音未落,这人便要上前出手,多难却视若不见,转过头对着彭浩然说道:“今日我不知生死,答应过传你武功,却才只教过你《慈悲决》心法,外功用法,却还未传授于你。” 彭浩然还未答话,假彭浩然先笑道:“哈哈,今日才传功吗?好,我便等你传授一遍,你杀了我徒弟,我却要放了你徒弟,我够不够慈悲啊?哈哈!” 言语间竟丝毫不把彭浩然当回事,也是,武功一道,不只需要名师指点,还需要自家的勉力修习才行,这大敌当前才传功,待到彭浩然真个学会了,多难的尸首也早化为黄土了。 多难笑道:“我一生早慧,幼时习得偏门武功,几十年来,经我自己改良,才成了《慈悲决》,又引申出与之匹配的外功招法,拳掌名唤《金刚怒目》,与之聪慧之人,最是好学,今日先传了你。” 多难言语竟也如此托大,似是再说此招非得聪慧之人才能学,纵是敌人同看,也定是难以明悟。 多难却不顾敌人,只对着彭浩然说道:“不畏金刚怒目,只怕菩萨低眉。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我这《金刚怒目》之式,还是重在‘慈悲’二字,和寻常武学全然不同,讲究以静制动,后发制人,出手留力,予敌慈悲。” 彭浩然听着这话,还以为多难是要让自己忍辱负重,习得武功赖以防身,这才不顾自家武功显露于敌,一念及此,彭浩然的眼里已满是泪水,张了张嘴,竟吐出“师父”二字来。 多难虽传授彭浩然武功心法,有师徒之实,却从未让彭浩然拜师,并无师徒之名,今日首次听闻彭浩然呼唤“师父”二字,也是深感欣慰。 多难抿了抿嘴里的鲜血,撑着巨猿缓缓站起身来,先冲着彭浩然笑了笑,这才两足分开平行,两手一拨一旋,于胸前并拢,嘴里说道:“这是《金刚怒目》的第一式,名唤‘五蕴皆空’。” 第六十九章 金刚怒目彭浩然 多难身形不停,又接着一招一式地演练下去,嘴里还不住地叫着招式的名字。 “渡苦渡厄”,“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空中无色”,“色不异空”,“无眼耳身”,“无色香味”,“光明得尽”,“苦集灭道”,“菩提萨埵”,“颠倒梦想”、 彭浩然目不转睛地凝神观看,本还以为多难出手缓慢,是让自己得以看得清楚,待看到“无眼耳身”一式时,多难两手上下拂动,看似凝重如山,却又轻灵似羽。 彭浩然才突然明白,这是以慢打快,以静制动的上乘武学! 彭浩然本是聪慧之人,一下明悟,看着多难后面几式,更是福至心灵。 突然,多难手腕翻动,嘴里叫着“三世诸佛”,“菠萝蜜多”,“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这几招似有似无,似招非招,精微奥妙,彭浩然看得入神,只感到精神飘飘欲仙,可却又不得落脚。 多难打到“三藐三菩提”后,便不再张口,手腕回动,竟反打了一式“阿耨多罗”,继而继续反向打出“菠萝蜜多”,“三世诸佛”。 待到一顿饭工夫,多难把招式正反都使过,两手在胸前分开,一旋一拨,两足合拢,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地。 多难虽重伤在身,可打完这一套《金刚怒目》后,不见丝毫“刚”“怒”之色,反倒神色淡然,精神更显健旺。 多难停驻动作后便开口道:“心念慈悲,出手留力不留意,纯以意动,不可用力,气随意出,以气收力,是《金刚怒目》的要旨。”当下细细地解释了一遍。 彭浩然一言不发的听着,知道时势紧迫,也无暇发问,虽说不明白的地方还多,但只硬生生地记住,哪怕留待日后找人共同参悟,也不愿在敌人面前暴露多难武功的根底。 可纵是不明白之处甚多,多难的每一记招式,每一句口诀,都令彭浩然喜不自胜,精神激荡。 正当多难二人讲招之时,敌人却终于耐不住了,一步踏前说道:“你们讲完了没,我还有事,咱们速战速决吧。” 彭浩然知晓到了生死关头,心中想着若是生死一线,说不得要让巨猿出手相拦,自己师徒二人伺机逃跑,只是有些对不起这通灵的巨猿了。 谁知多难长笑一声,冲着彭浩然说道:“你去试试这位高人吧。” 我? 彭浩然一愣,忙开口道:“我……我刚学此招,还未熟练,如何应敌啊?” 多难问道:“招法你都记住了吗?” 彭浩然回道:“记是记住了,可是……” 话音未落,多难便抢先说道:“记住了,就使一使,放心,对面的施主,会手下留情的。” 彭浩然扭头看去,对面之人虽说易容着面皮,但眼神狠恶,实不像是会留手的样子。 可多难非让自己出手,自己若是逃了,难免让人看清自家,彭浩然心下一横,想着大不了陪多难同死,两足一分便探了上去。 对面之人笑眯眯地看着彭浩然上前,也不动作,待到彭浩然已至身前两步时,才猛地踏前一步,左勾手成爪,带着风声往彭浩然胸前打去。 这一爪直冲前胸,正会被下一式“渡苦渡厄”挡中,一念及此,彭浩然也不变招,依旧一招接一招打去。 谁知那人出手神速如电,手到中途,右手更加迅捷地出爪抢上,后发先至,直抓向彭浩然面门。 招式竟如此诡异,直让人分不出虚实! 彭浩然自多难讲解完招式奥秘之后,一直想着这套武功的拳理,虽说出手应敌,但脑子里还是在思考,正想得有些失神,却见敌人一爪抓来,忙下意识地使出“无眼耳身”一招来,两手虚实结合,拂向敌人的眼、耳和胸腹! 那人只得回手挡中,谁知彭浩然出手虽慢,变招却快,两手一动,便袭遍敌人全身要害,不知哪手是实,哪手是虚。 那人一愣,还未反应便被彭浩然捏住胸口和小腹,却未有掌力传来,这人感觉了片刻,正要出手回击,忽然彭浩然真气随手而出,竟粘着自己两手一摆,直把自己甩出几步,趔趄着站定,好不狼狈! 敌人和彭浩然一同都不自觉地“咦”了一声,都被这一手的威力唬到,一时间二人都不再动作。 敌人却先回过神来,两手成爪,撕扯着风声抓了来,既快又猛,臂影翻动,似是狂风呼啸一般,看不清实体。 彭浩然一招得手,心下已不再慌乱,心意一动便要试试招术,当下沉稳应对,招招都是《金刚怒目》。 彭浩然摆手,挥拳,擦臂而过,并腿前趋,待到打到“三世诸佛”一招时,两手打出三只手的攻势来,似慢似快,突然领悟到了《金刚怒目》的奥妙所在,一招接一招地,更是行云流水,像是修习了经年累月一般,丝毫不像才学到的招法。 敌人只觉得自己全身都笼在了彭浩然拳掌之下,无可闪避,又无从防御,只得弯腰转身,已背部硬抗彭浩然一掌,右手勾爪,猛地探出,似要拼个两败俱伤之局。 只是这人自知内功比彭浩然只强不弱,若是二人各受一招,自己定多伤及皮毛,而彭浩然定要身死当场! 谁知彭浩然见状不慌不乱,两手按“颠倒梦想”招法一拨,真气流转而来,竟形成了小的旋风,带得那人原地急转数下。 那人转着圈嘶吼一声,脸色自红转青,一下站定便纵身铺上,两手挥爪,凛冽异常,变化莫测。 拿抓点戳、勾挖拂挑,十根手指比之百般兵器都丝毫不弱,变换还要更精妙一些,爪功练到此地,也是世所罕见,只是这人武功以快取胜,此人出手却还不够迅速,虽说手掌已能带起残影,但比之别家武功,也快不了几分。 此人爪力虽快,劲力却也不弱,谁知《金刚怒目》出如鬼神,彭浩然“三藐三菩提”招式一出,一手按在此人左手,真气一动,此人左手便向着右手而去。 “噗嗤”一声,此人的左手竟深深陷在右肩之上,爪力之威,由此可见一斑。 彭浩然见一招得手,右手忙向着那人头顶按去。 这一下虽说受了伤,但更难以忍受的是,着实落了面子,那人猛地向后几步踏出,竟借势离去,只有声音远远传来。 “待我宝决大成,再来杀你二人!” 声音不似再不似彭浩然的音色,苍老坚韧,沙哑无比。 彭浩然也不追赶,这才看向自己手中,一顶和自己的发型相像的假发,假发之下,未见丝毫真发。 彭浩然讶异道:“这人轻功竟如此灵巧,连头发都没被我抓中。” 多难笑道:“金刚怒目如何?” 彭浩然细细感受一番,自己之前打斗,之后都会身体乏惫,可今日用《金刚怒目》打斗之后,精力充沛,竟丝毫不显疲色。 彭浩然忙笑道:“好武功!” 多难正要回话,突然背后怪兽一声长鸣,震得高台摇摇欲倒。 彭浩然大惊失色,多难却淡定地说道:“来,我再传你一招《禅院钟鸣》,运转真气聚于肺部,扩于咽喉。” 怪兽作乱,这一会儿已和几千人斗了大半天。 兽脑终是比不过人脑,这会儿,怪兽四足已被铁索捆住,虽说勉强,但怪兽总是能消停些了。 怪兽一停住动作,漫天烟尘不一会儿便随风而去,李戮几人站在高处,终于能看清这巨兽的样貌。 这怪兽比百里村摘星台还高,四条如柱子般的腿支撑着硕大的身躯,头部两耳如扇,两根大獠牙中间一条如巨蟒般的鼻子四处挥卷。 怪不得彭浩哲驭使的鸟群无能为力,原来这怪兽还有这么根长鼻子。 李戮正在看着,突然一个身形跃到怪兽身上,身形一分为山,落入巨兽灰褐色的长毛之中。 正是巨猿带着多难和彭浩然而来。 这怪兽肩部拱起,从背部开始往后陡降,脖颈处还有一个明显的凹陷,远远看着,就像一个驼背的老人。 彭浩然三人正落在怪兽凹陷的脖颈处。 李戮一愣,正要出声,突然巨兽身上穿来了两声巨吼。 吼声一老一少,伴着别样的频率响起。 初始还能听见人声,待到多难的声音一停,彭浩然的声音便像是撞钟的声响一般。 “咚”! “咚”! 声音直持续了盏茶工夫,怪兽终于不再乱动,只是长鼻不住地挥舞,看似难受之极。 巨猿突然窜了出来,连手带脚几步爬到鼻子顶端,一伸手,竟把一个坛子在怪兽的鼻尖按碎。 钟声猛地一停,怪兽便再不动弹。 李戮这才松了口气,还未出声,便听到彭浩然的大吼声:“我这是一百头野兽的剂量,你怎么全按上去了!” 巨猿虽说通灵,可哪会听得懂人话,探着头看了看彭浩然,便自顾自地抓起多难跳下怪兽,徒留彭浩然一人在怪兽身上叫骂。 天色将晚。 军队终于修整完毕,虽说受伤者众,但万幸没人身亡。怪兽一被控制住,众人都不再害怕,这会儿竟围着怪兽,像是猎奇一般,对着怪兽指指点点。 彭浩恒带着几个彭家子弟都来祝贺彭浩然新收一兽,羡慕之意毫不隐藏。 彭浩然却长笑道:“此兽神妙,待到回本营之后,还是交给父亲为好。” 怪不得彭浩然最得雕神宠爱。 彭家子弟都不再说话,只围着怪兽看来看去,只是各人心思,倒不为人所知了。 第七十章 钟衣来见袁超一 “黑狗,我又给你送饭来了,今天有狗肉,嘿嘿,你吃不吃啊?” “你又随意说话,小心被发现了。” 一身碎布的袁超一小心站起身子,生怕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撕烂了身上本就破败的衣衫,小心翼翼地从栅栏中间的空隙中伸出仅剩的右手,先抓回碗饭,又伸手抓来盛着菜的盘子。 回手时不小心碰到了栅栏,栅栏上竟像是炙热难耐一般,“呲啦”一声,激起一阵肉香,也打得袁超一猛地松开手,盘子里的肉食掉了一地。 袁超一慢慢蹲下身子,探出手一把一把地抓着地上的肉食装回盘子里。外面的人也蹲下身子,稚嫩的面容,眉心一颗种子,赫然正是菡萏。 火舞六卫之一,钟衣的火舞卫,菡萏! 菡萏好像此时失了控制,笑眯眯地,真像个和长相对应的年龄的稚童。 菡萏笑呵呵地说道:“第三十七次,哈哈,你是真笨啊。” 袁超一也不恼怒,抬起头也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光算这个有什么意思。咱俩打的赌,你预备好了没?” 菡萏好像对这句话很有兴趣,将头都伸进了栅栏里,一只手也伸了进来,从袁超一盘子里捏了块肉填进嘴里,胡乱嚼了嚼又吐了出来,这才开口说道:“早就好了,就差我老大入场,到时候你可不能耍赖,我都设计好你叫爷爷之后我的反应了,哈哈。” “嗨,你就放心吧,咱俩都得愿赌服输,谁输了谁叫爷爷,都不许赖的。”袁超一也笑着回道。 袁超一边吃着东西边和菡萏胡天海地地聊着,饭还没吃完,菡萏突然说道:“别吃了,给我,你正餐来了。” 袁超一忙把手中吃食递给菡萏,刚抹了抹嘴,菡萏已消失无踪,一个中年男人举着个托盘走来,袁超一忙扭过身子,看着墙壁一动不动。 那人走到栅栏门口,冲着袁超一喊道:“吃饭了。”说着,还晃了晃手中的托盘,托盘里一个泛黄色的馒头,一碗青菜豆腐,碗下的托盘晃动,还晃出了一小块豆腐。 那男人站了一会儿,见袁超一充耳不闻,嘴里骂了句:“爱吃不吃,一个囚徒还装什么装,迟早饿死你。”说着话,那人也不待袁超一反应,一甩手将手中托盘向后一甩,馒头青菜掉在地上,和地上本就有的烂饭菜混在一起,地上这些东西越发的像泔水了。 那人骂了几句,得不到回应,也觉得无趣,便扭身走开。 面朝墙壁的袁超一也不回头,嘴里倒开始咀嚼起来。原来刚才嘴里的肉食还没咽下便来了人,自己也不敢被发现,只把肉含在了嘴里,这时人走了才敢咀嚼。 袁超一嚼着肉,慢慢闭上眼睛,开始斟酌起自己的计策。两个月前,自己师兄临死之前竟然试出菡萏还有自主意识,自己被抓到此地后便被放在这个囚室里,没过两天那菡萏竟来找自己了。 原来菡萏身上的控制本就薄弱,只是菡萏贪玩,又莫名地喜欢钟衣,每每钟衣意识通过眉心的种子控制菡萏时,菡萏都不加反抗,只在钟衣意识没有侵入时,才偶尔会偷偷找点事干。 师兄邢无为临死前那一望不知起了什么作用,这菡萏竟也对自己颇有好感,自己便尽两月时间虚与委蛇,终于说动菡萏陪自己打了个赌,这赌关乎自己性命,不过袁超一对比自信十足,只是两月时间钟衣都没来过一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让自己如愿。 袁超一正想着,菡萏又不知从哪溜了过来,“嘿”了一声,便一屁股坐到栅栏前的地上,嘴里嘟囔道:“老大不知干什么去了,带了那五个,留我看家,唉,下午没事干,咱俩接着聊天吧。” 袁超一半眯着眼想了想,慢慢转过身子,脸上已挂上了笑容。袁超一笑眯眯地说道:“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来这的呢,给我说说吧。” 菡萏不知怎地,竟感觉到有些骄傲,挺直了身子说道:“哈哈,你这真是个好问题。我可是老大的得意之作。” 菡萏坐着又往前蹭了蹭,贴在栅栏前接着说道:“我们几个,被老大称作火舞六卫。火舞这个名字怎么起的我不知道,六卫就是说我们六个是护卫啦。” 袁超一接上话:“这我知道,我还知道你们和杜世闲的赶尸之法不同,都是活人,只是被钟衣的意识控制着。” 菡萏笑着晃了晃脑袋,又说道:“杜世闲是谁?算了,没什么了解的必要,你知道的还不少。苦蓿你识得吧?就是那个带着一帮子人的。” 袁超一点了点头,也挪了两步,将身子挪得近了些。 二人聊了一会儿,袁超一已了解了大概。 原来,这火舞六卫还不是一齐炼制的。 寻到菡萏时,钟衣手下只有钩吻和大花草,那时候,苦蓿还是个土匪头子的跟班,绑架了菡萏,还在囚禁时,那支土匪遇见了钟衣,看着钟衣带着钩吻和大花草,都是锦衣坠玉,便想截杀三人。 只是那班土匪力不能及,被钟衣杀得个干干净净,只看中了苦蓿的能力,便留下了他,之后发现了菡萏,才一同带走。 看来这几人的控制要是能都被解开,那钟衣定能被反噬,只是该怎么实践呢? 二人正聊着,突然菡萏猛地站起身子,也不打声招呼便转身跑开,袁超一一愣,还在疑惑着,边听见门外传来几个脚步声,声音错乱,显然不止一人。 袁超一暗暗数着,一,二,三,四,五,六,六个人,突然一阵风声响过,脚步声又多了一个。七个人,最后来的这人脚步轻盈,应是体重较轻,是个孩童。 钟衣终于来了! 袁超一想着,脸上神情慢慢变得颓废,一屁股坐在地上,半睁着眼看着栅栏门外。 不一会儿,脚步声响在眼前,果然是钟衣和他的火舞六卫。 钟衣居高临下地看了看袁超一,突然怅然若失地说道:“袁无盼啊,本座当年的规划中,你可是这游春城寨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可惜了。” 袁超一抬起头看着钟衣,咧嘴一笑,开口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做你火舞六卫的领头人吗?” 钟衣也笑了一声,拾起自己衣衫的下摆,也不嫌脏,一下坐到栅栏门前,看着袁超一说道:“你知道么?因为你走了,我才起了心思,做出这火舞六卫。” 袁超一“哼”了一声,挑着眉看着钟衣,嘴里说道:“这还对亏了我啊?你怎么谢我?” 钟衣也不生气,依旧带着笑容说道:“当年那人我幼时便见过,他也知道我。后来投奔我后又言语寻衅,妄想逼迫我让出游春城寨予他。 这种事我不想再见第二次,所以才当着众人的面虐杀了他。你不分青红皂白反抗本座命令,当然也要有处罚。” 钟衣顿了顿,又说道:“本座想要抬举你,才对你严厉,赏罚分明。本座要是看不上你,又岂会在你身上浪费心思?” 袁超一听见这话,怒上心头,猛地站起身子抓住栅栏门,一阵阵肉香散在袁超一手上,灼出了黑烟,袁超一却视若不见,喷着口水吼道:“我还要感激你不成?钟衣!我定要报仇!” 钟衣也不慌乱,应是知道袁超一破不了这栅栏门,依旧淡定地坐在地上,抬起头看着袁超一说道:“你辜负了本座,当年本座对你的期盼就像现在你手上的烟尘一般,转瞬即逝。 你想报仇,可惜,本座这次来,是要结果了这段旧事,你没时间报仇了。” 回应他的只是袁超一通红的面庞和手上的“滋拉”声。 钟衣皱了皱眉,右手随意地一甩,一颗泥土捏成的小球竟透过栅栏门窜了进去。 小球呼啸而过,一下顶在袁超一胸口才四散开来,只是力气甚大,直撞得袁超一摔在地上。 钟衣这才摇了摇头,开口说道:“聒噪。叶零弄的全是这些个没用的把式。就是没这些东西,还有人能跑了不成?” 钟衣还在自言自语着,袁超一又站了起来,一把撕开上身的破布,露出了道道伤疤,吼道:“钟衣!焚身之痛,断臂之痛,我定要还给你!” 钟衣却笑出了声,轻佻地回道:“焚身,断臂,怎么没有杀兄之仇啊?你啊,唉。” 正说着话,突然钟衣像感觉到什么似的,忙站起身子,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还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钟衣将手背负在身后,还未再动作,一阵风声便吹动了钟衣的发梢,接着一个人已站在了钟衣身旁。 叶零。 叶零初到,也不看看袁超一,只对着钟衣勾了勾头,说道:“刑场建好了。” 钟衣既不回头,也不回话,只静静地看着袁超一,叶零好像知晓原因,也不再出声。 几个呼吸地时间,突然钟衣背后响起一阵清澈的女声。 “成了,呵呵,好大一把大铡刀。” 话音落了后,又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田星原才晃晃悠悠地从囚室外走来,抱着臂在钟衣身后几步站定。 钟衣这才点了点头,冲袁超一轻声说道:“你可以交代后事了,若是不费力气,本座可以给你办了。” 袁超一却笑了起来,后退了两步,呲着牙说道:“钟衣,你真是托大!” 话音未落,囚室的泥土地之下竟猛地扬起数道铁索。 铁索连环,始出便要捆住钟衣! 第七十一章 以你断臂报断臂 铁索刚一显现,叶零和田星原已摆好了阵仗,只是钟衣倒像是没看到一般,依旧背负着手动也不动,嘴里笑着说道:“是你的亲朋好友潜进来了么?这倒是出乎我意料了。” 话音刚落,袁超一已大喝一声冲向栅栏,还未到栅栏前,栅栏底下枯草覆盖的地面便向上突起,竟掀起了一大块铁板,铁板现身,先是毁坏了栅栏门,又散成漫天铁片席卷向钟衣几人! 钟衣这才皱起眉头,看着袁超一问道:“你在城寨里,还有当年的好友?” 袁超一却不答话,几步踏到钟衣身前,独臂一挥,便是一击势大力沉的摆拳。 钟衣有些生气,即不招呼众人,也不躲闪,竟是以肉身相抗,在漫天铁片之中,同样的一道摆拳回击,一拳正中袁超一拳头上,“轰”得一声,二人都退了几步,拳风炸裂,激荡得囚室中枯草乱飞。 二人正在相斗,叶零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看了看菡萏,自然地向后退了几步。 田星原见状,疑惑地看向叶零,叶零回之一笑,悄悄说道:“小心点,别被误伤了。” 田星原笑道:“之前我倒没发现,你怎么这么胆小?” 叶零又“呵呵”一笑,退到田星原身后两步位置,冲田星原说道:“小心为上,咱可没有你家钟郎的勇武。” 田星原笑得花枝乱颤,回头说道:“那当然,钟郎神勇,千古无二。咱们怎么比得上。” 叶零顺着田星原的肩膀看了看场中争斗,二人好像打得过于扰人,惹得叶零缩了缩脖子,又冲田星原说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咱们挡一挡的?” 田星原笑得更开心了,晃悠着身子回身一摆手,一柄短匕已带着寒光握在手中。 “呵呵,放心吧,钟郎出手随心,伤不到你。” 钟衣刚一拳挥过,力大难收,一拳落空后自己被劲力带着转了个圈,正在田星原处反射光芒时转向田星原方向。 也是巧了,钟衣本是防备着袁超一的腿功,此时转了个圈,正看向田星原手中的短匕,光芒就在此时突然显现,炫得钟衣不能视物。 钟衣转回身子,紧闭了闭眼,也就眨眼工夫再睁开眼,已能视物了。 钟衣一睁开眼,袁超一竟悄无声息地来到钟衣身旁。 这袁超一打斗之际,每每落脚都掷地有声,怎地突然这么轻灵了? 钟衣还没细想,左手下意识地一拳挥出,直冲袁超一胸口而来。 袁超一却突然止住身形,独臂伸出成爪,自身却向后退去。一爪抓空了,钟衣想着,脚下已跟了上去,正要趁势强攻。 叶零正和田星原聊笑,眼力却紧盯着场中二人,这时忽然一挑眉,田星原发觉不对,忙回头看去,袁超一左臂空荡荡地袖子上竟栓着一根肉眼难辨的细线,细线的另一头,正在囚室天顶之上,搭着一面木板! 袁超一这一退,带着木板露出一个口子,木板之中,竟是数不胜数地铁针直直掉向钟衣,铁针上好像还带着细线阻力,速度缓慢,带不起半点风声。 袁超一要偷袭? 田星原一念及此,忙大声喊道:“钟郎!背后!” 钟衣听闻忙回过头去,刚看清背后铁针,还未动作便感到左肩剧痛,“啊”得一声叫了出来。 原来,袁超一在钟衣刚扭头之际,独留得右手一摆,竟从袖子里落出一柄柳叶弯刀来。 弯刀握在袁超一手中,下一刻,便从钟衣的左肩划过! 说时迟那时快,钟衣刚回过头去,袁超一已持刀欺身而来,“唰”得一刀,直劈下钟衣左臂,刀身一勾,断臂飞了过来,袁超一扔刀接臂,退回之前栅栏门的位置。 钟衣突然断臂,几人都未反应过来时,菡萏却欺身上来,站在钟衣和袁超一中间,满脸通红,冲袁超一喊道:“你不是说只看看老大的手上功夫?点到为止,你怎么出手这么狠毒?” 随着菡萏上前,漫天乱舞的铁索突然落在地上,震起一片烟尘! 袁超一还未回话,钟衣却惊讶不止,自己赖以防身的火舞卫竟有一个没控制上的! 自己本还以为袁超一在城寨中有故旧帮忙,没想到竟是自己身边的火舞卫。 菡萏能帮袁超一反抗自己,还能不能帮别人? 菡萏没被控制住,剩下这五个呢? 一念及此,钟衣也不再让鹿耳林医治,刚止住血便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身上已散发出浓郁的硝石气味。 随着钟衣睁开眼,火舞六卫眉心的种子都蠢蠢欲动,眨眼功夫,另外五个的眉心种子都没入眉间,好一会儿才又探回原位。只菡萏眉心种子没有化进身体里,只是在眉间不住地颤抖。 田星原跑了过来,惊慌失措地伸手摸向钟衣断臂处。 钟衣却震开田星原,嘴里喝了声“叶零!” 叶零得了命令,欺身上前对上袁超一。 钟衣看着菡萏,两步踏出来到菡萏身旁,伸出仅存的右臂,一爪抓在菡萏头顶,手背上青筋必现! 菡萏被抓住脑门,也不反抗,只是咬着牙说道:“老大,我没反你,我只是和他打了个赌!” 钟衣充耳未闻,菡萏以为钟衣不信,又开口道:“老大,真的!他和我赌你的手上功夫,让我寻些铁索,再帮他运用一番,说是都为了限制我们火舞六卫,好让你俩独斗。我真没想到他心思如此歹毒!独臂还有如此手段!” 菡萏年幼,此时慌不择言之下,一句话说得钟衣恼怒异常,眼神狠恶,按着菡萏的手也更加用力! 菡萏此时好像也难以支撑,两手抬起抓着钟衣的手,钟衣的手却纹丝不动。 菡萏咬着牙,眼里也溢出了眼泪。 菡萏从牙缝里迸出几句话:“老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想反你!” 钟衣瞪着菡萏,嘴里恶狠狠地说道:“你什么时候失了控制的?又为何装作被控制的样子?” 菡萏以为钟衣终于想通,要放下自己了,菡萏也感受到眉心的种子动作也轻松了些,忙把一切和盘托出。 “老大!我最开始就没被控上!你当年把这种子给我种上时就被我消解了,只是我喜欢你,才让这种子留下,有时你的使药要驭使我时,我也能感受的到,就放松精神让你控制,其实我可以随时脱离。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当年我被囚禁时,苦蓿心善,一直教我自保的法子,教我如何用自己小孩的身份不被别人怀疑,我那段时间就靠这些才没被土匪撕票,所以这法子我一直用心记着,在你这也习惯性地用了出来,才一直没被你怀疑。 我这些年,除了会偶尔擅离职守,去偷吃些肉菜,去看看城寨中的风景,就再也没做过你不让做的事,我甚至都没有偷偷摸出城寨,去我家里看看我的父母,看看我那一大家子人! 我一直把你当如师如父的老大,在你的操纵下,我学会了很多武技,学会了找乐子,学会了很多之前没有见识过的,我一直尊敬你,爱戴你! 有时你生气,我都恨不得帮你出手,有时你给我们六个说你之前的事,我都恨不得出声安慰你! 我从内心里就想做你的火舞卫,想做你操纵的存在,想帮你做一切你想做的事,让你能一直开心,一直快乐! 我若没在战斗中死去,就准备直到你慢慢老去,弥留之际,我再把一切都告诉你。我真的没想过反抗你啊!” 菡萏边说边哭,这一会儿已是满脸泪水,还不住地抽泣,钟衣却越来越恼怒。 钟衣本以为火舞卫都失了神智,才从不设防,有时候自己压抑之下,想找人诉说,便会找火舞六卫,说给他们听听自己的想法,自己发愁的事,甚至也会说说自己幼时的苦涩,谁曾想,这火舞卫中竟然有一个活生生的,神志清醒的人! 这边钟衣恼怒,田星原慌乱,火舞卫又是行尸走肉,叶零可得了机会。 袁超一拾起一面铁片,手中一用劲,便裹在了钟衣的断臂上,继而把这断臂当做一根短棍使用,和叶零争斗。 袁超一越打越开心,笑个不停。 袁超一本就自觉自己逃脱不得,只想报仇雪恨,以断臂还断臂之仇,此时报了仇,已经做好准备死在当场,只是刚才看鹿耳林瞬息之间便能止住钟衣的血,封上断臂处的伤口,这治疗之药术显然非同寻常,应该能给钟衣接上断臂。 自己又不舍得撕裂钟衣的断臂,只想着找机会再杀了鹿耳林,留下这一根好好的左臂让钟衣一直看着,却没办法接上,所以才苦力支撑着,一直找着机会。 这时叶零见场中人都注意不到自己二人,一手接过袁超一铁断臂的一砸,手中一搂一旋,化尽了这一砸之力,却不松开断臂,竟还伸出只手指,在断臂上点了点。 袁超一一愣,叶零忙“啧啧”一声提醒,袁超一疑惑地看着叶零,叶零一挑眉,袁超一心下一想,便向旁边跃去,叶零也跟了上来。 二人还在争斗,只是手底下都再不出杀招,叶零见离众人远了些,这才边乱使虚招边小声说道:“找机会跑。你带走断臂,销毁了或者找地方藏起来,别被钟衣收回。他有办法接上断臂的。” 袁超一皱着眉小声问道:“咱俩之前也没什么交情,你为何帮我?” 叶零回道:“我是杜世闲的人,等会找机会跑,别恋战。你杀不了钟衣。” 袁超一本就没想着杀了钟衣,只想报了断臂之仇就死在当场,此时有了生还的希望,哪会拒绝,忙点了点头,说道:“知晓了,谢了。” 叶零二人还在商议,这边钟衣听着菡萏的话越来越生气,终于耐不住心头火气,“啊”得一声,真气鼓荡,透体而出。 硝石味的真气落在枯草之中,像是真正的硝石一般,自己和菡萏周边燃起了火焰。 只是火焰浓烈,却没有钟衣心头的怒火更浓。 第七十二章 未报己心少年去 袁超一和叶零还在小声商议着,那边钟衣已耐不住了怒火,霎时间烈焰四起,浓烟滚滚。 袁超一见状,甩开叶零便冲向火坑,直奔鹿耳林而去。 钟衣怒上心头,菡萏却还不知所措。 菡萏本以为自己表露了心意便能换来原谅,可没想到钟衣又发了火,眉心种子乱颤,已激出了道道鲜血。 菡萏忍耐不住,便喊道:“老大,别用劲了,我让你控制便是!” 一句话又惹得钟衣不快,话音刚落,钟衣便“喝”得一声,菡萏眉心种子应声而裂。 菡萏见种子裂开,惊疑着抬起头看向钟衣,却看到虎视眈眈的钟衣咬着牙迸出一句话:“我要你死!” 随着话音,钟衣的右手上竟燃起了烈火! 菡萏这才发觉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忙向后躲开,嘴里还慌乱地叫道:“老大!老大!” 可钟衣的回应只有带着烈火的掌法。 袁超一正袭向鹿耳林,半途中看到菡萏要被扼杀,忙带着铁臂踏入火坑,以断臂当短棍,招招直奔钟衣而来。 钟衣恼怒菡萏,却是无心搭理袁超一,随手甩出一团火挡住袁超一的突袭后,便招呼田星原上前对战,自己又上前两步迎上菡萏。 袁超一本就和田星原伯仲之间,此时独臂心慌,哪会是田星原的对手,三五招便要败下阵来。 这时,叶零带着残影夹在二人中间,先一掌拍向袁超一,将袁超一打得飞撞在背后墙上,也令袁超一躲开田星原的一击。 田星原正要抢攻,叶零却扭过头说道:“你出去防备着,小心埋伏,屋里交给我们。” 叶零在游春城寨中一直是智囊所在,每每大事小情的决策都是他在出主意,这时安排了田星原一句,田星原只觉得合理,不会有别的想法,得了命令便踩着精光出了囚室。 叶零看了看火坑里的钟衣,又回过身子迎上袁超一,三五招过便打得囚室中烟尘蔽目,看着倒是比田星原刚才的攻势要凌厉许多。 只是袁超一自己知道,叶零招招势大力沉,只是都打在旁处,震起枯草烟尘无数,自己却能得以喘息片刻。 菡萏不住地向后躲去,可人哪躲得过火焰的侵蚀,这时钟衣也欺身上来,一条独臂带着火束,一拳又一拳地攻来。 菡萏坐到在地上,还未起身便看到一条火拳锤来,这一下非把自己烧成灰烬不可。 菡萏想着,眼前已是避无可避的境地,一拳临头,菡萏下意识得两手一并,竟出掌迎了上去。 菡萏年幼,往日也不已掌力胜人,谁料此时一掌击出,竟带着冰寒的气息。 一掌既出,钟衣却瞪大了双眼,手中劲力不止,一下击在菡萏掌心。 只是菡萏的冰冷掌风,竟消散了钟衣拳上的烈焰。 赤裸裸地一拳锤在菡萏脑门上,直把菡萏锤得飞退开来,砸在背后墙上,连墙面都撞得塌了下来。 菡萏还没从墙上掉下,几根铁片便从钟衣脚下踢来,“嚓”“嚓”几声,刺在了菡萏四肢,将菡萏整个钉在了墙上。 “好啊!凌波仙的家传绝技也能被你习得!” 满头鲜血的菡萏艰难抬起头,看见了前方盛怒的钟衣。此时钟衣身边的火焰也都已熄灭,道道黑烟升腾起来,趁得烟雾中的钟衣甚是骇人。 菡萏这才觉得不对,忙收回身上激荡着的真气,冰冷气息刚一消失,钟衣身旁的黑烟里都重燃起了火苗。 菡萏闻着空气中的硝石味越来越浓,忙大吼道:“老大!我真不想和你为敌!绕过我,我心甘情愿受你控制啊!” 钟衣怒极反笑,“嘿嘿”两声,走到菡萏身前,看着菡萏血污里的面庞,笑着说道:“你,是在讽刺本座咯?” 菡萏忙摇着头说道:“老大,你真的误会我了。我的梦想便是随你杀伐天下,我不会反抗你的。学凌波仙的云毒掌,只会图一个好玩,我的梦想,便是您啊!” 钟衣抬起头,看着菡萏头顶,摇着头说道:“好玩?火舞卫是不能有梦想的。人一旦有了梦想,就不会再受控制。” 一句话说给菡萏,也说给自己听,更被旁边的袁超一听了个一清二楚。 袁超一还在和叶零争斗,心绪却时刻注意着钟衣。猛地听见钟衣这句话,忙一步踏出奔向二人中间。 袁超一刚至,插着菡萏的铁片终于耐不住了重量,菡萏便从墙上掉了下来,正落在袁超一怀中,袁超一缓缓放下菡萏,站直身子看向钟衣,笑着说道:“人一旦有了梦想,又怎么再满足于在地上爬?钟衣,你多行不义,终究是要死于非命的!” 菡萏听闻这句话,也是心头一震。 菡萏年幼,本也不知什么自尊,此时杀身之祸搅和了心智,又突然听见这一句话,竟像是当头棒喝一般,惊得菡萏站起身子,看着钟衣开口道。 “是,老大,我有梦想!我的梦想是做你的随从,我就算当不成火舞卫,也可以是叶零一样的存在。你不能信我吗?” 钟衣也不强攻,皱着眉看了看袁超一,又看向菡萏,问道:“你本来可以好好地做火舞卫,结果你捉弄于本座,此时又要自由意志。这些话,有意义么?” 菡萏被问的哑口无言,只得嘟囔着回道:“没,没有意义。但我真的是这样想的,难道不对么?” 钟衣摇了摇头,还未回话,袁超一便扭过头看向菡萏,嘴里说道:“小菡萏,你没错。没有意义,不代表没有价值。咱们人活一世,总该有点自己的价值的。” 菡萏茫然地点了点头,身前钟衣却已不耐烦了,摇了摇头说道:“你们俩的价值,就是葬身火海。”说着,钟衣身形退去,一条鞭子不知从哪掏了出来,凌空一炸,便是火焰升腾,一面火墙随之立了起来。 钟衣的声音从火墙后传来:“菡萏,你假扮火舞卫这么多年,今日,我便用‘火舞’来收你性命。” 随着话音,火墙上鼓起了六个鼓包,鼓包还迎风而涨,似要突出来一样。 火舞! 袁超一刚才见菡萏性命未及,愧疚之下挺身而出,却使自己也落在困境。 此时火焰围身,袁超一慌乱之间,倒也洒脱,本就有了死志,打不了还是一死了之,这手里的断臂就陪着自己葬身火海,虽说让钟衣少了些难受之感,但也算值得。 袁超一想着,已抬起了断臂,看着火墙说道:“小菡萏,我从火里过去,打钟衣个措手不及,你趁机逃开这里,再也别回来了。”说着,袁超一便躬起身子,正要一步踏出。 背后菡萏却开口了:“别,老大认不认我没关系,我认他,就不会反抗他。他要杀我,我就死好了。” 袁超一一愣,还未回话,菡萏又接着说道:“他要我死,我这就去死。” 袁超一正要开口,菡萏又拦住话头,小声说道:“我用云毒掌给你一击你运使真气把掌力流转全身,可从这火焰里逃出,只是由此便只剩下了小半年的寿命。不过你能不当场死在老大手里,也算是你刚才提点我的报酬了!” 袁超一这才慌忙转过身子,抬起的右手也下意识得随自身扭转,手中断臂上还围绕着自己运使的真气。 袁超一本是真气激荡,正要出手一击,谁知突然一回身之间,手中断臂正对上了菡萏伸出的手掌! 菡萏倾力而出的云毒掌,冰冷真气一瞬间布满了整根断臂,激得袁超一忙松开断臂,才免了冷气袭身之苦。 袁超一还没搞清情况,菡萏便笑着说道:“哈哈,到头来这云毒掌里也还是给了老大,我不亏了。”说着,便笑着一头扎入火海。 菡萏离去,袁超一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地上的断臂,刚要弯腰拾起,却凉透了指尖。 袁超一忙撕下衣袍下摆,裹起断臂正要旋到背上,谁知断臂一下磕在身后的墙壁之上,竟在墙上留下一处透着寒烟的指印! 袁超一下意识地一按墙上的指印,手掌竟透墙而出,眼光一瞬间洒满了整间囚牢! “这算什么?” 袁超一自言自语了一句,回过头来正要拉住菡萏,一回身,菡萏已砸向火墙,不使丝毫真气,落得个满身焦黑的下场。 菡萏就这样满身焦黑地笑着跪在钟衣面前,抬起头看着钟衣,笑着说道:“老大,我想通了。你来吧,生死随你!” 钟衣喝道:“菡萏!你敢挑衅本座!” 菡萏却笑出了声,嘴里说道:“老大,我的梦想就是如你所愿,我既不能追随你,便让你杀了我,也算如了你现在的愿望。哈哈,我值了。” 钟衣气急,咬着牙迸出句话:“好!好!” 菡萏还跪在地上,看着钟衣笑道:“老大,以后别这么大气性了,我不在……” 话还没说完,钟衣已一个踏步上来,独臂一甩,直抓下菡萏头颅! 袁超一刚一回过身子,便看见钟衣抓开菡萏的头颅,菡萏脖颈处血涌三尺,喷洒在钟衣的身上。 袁超一张了张嘴,却没再说出话来,心下只觉得好像是自己害死了菡萏,不自觉地咬紧牙关,不知是该寻机逃跑,取钟衣这根断臂为己用,还是该毁了这根断臂,自己再生死有命。 袁超一正想着,钟衣已手中腾起火焰,“唰”得一声覆盖在手中菡萏的头颅上,钟衣盯着火焰中的脑袋看了看,又顺着火苗看向袁超一,眯着眼开口道。 “叶零,打废袁无盼,炼成人俑!本座要把他,变成城寨门口的迎客雕像!” 第七十三章 逃出游春城寨去 叶零道了声“得令”,便上前攻向袁超一,只一步,漫天枯草伴着烟尘布满囚牢。 钟衣喘了几口粗气,一甩手,扔开了菡萏的头颅,盯着菡萏的尸首看了半晌,这才“哼”了一声,慢慢弯腰拾起地上的长鞭。 长鞭一抖,一团烈火便围绕着菡萏的尸首,不一会就烧了个干干净净。 钟衣烧灼了菡萏,这才抬起头看向叶零和袁超一的争斗,这一会儿枯草烟尘漫天,二人的身形都看不见了,只能听见烟尘里“乒乒乓乓”的打击声。 钟衣看了一会儿,也耐不住性子了,冲着烟尘喝道:“叶零!守住本座的左臂。” 话音刚落,长鞭要炸起一团团烈火,烈火成球,接连投入烟尘之中。 “轰隆”几声,火焰烧尽了漫天枯草,劲力未消,直打在前方的墙壁上,阳光透了进来,漫天烟尘也慢慢消散。 钟衣还以为袁超一躲不过火球袭杀,只进了一招便不再动作,背负着独臂说道:“将本座左臂拿来吧。” 无人回应。 钟衣半眯着眼,身后钩吻两步飞来投入烟尘,再返身来到钟衣面前时,手里竟抓着昏迷的叶零。 背后一大片撞伤,此时已不省人事的叶零! 难道自己心神已乱到这个地步了?闻声辩位,竟把叶零的声响当成是袁超一了? 钟衣一念及此,刚强压住的怒火又凭空升起,火舞卫猛地从墙上破洞中窜出,分方向四散开来,竟也不留下鹿耳林医治叶零。钟衣几步走到墙壁处,闭着眼半仰起头,顿时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之下。 血腥,硝石味,断臂伤口,和越来越重的呼吸声都沐浴在阳光之下。 袁超一躲在一个酒缸里,听见外头一道破空声响过,也不敢动作,连呼吸都压抑得轻缓了些,只蹲在酒缸里,回忆起刚才的事情。 刚才自己正和叶零半真半假的对招,突然钟衣的声音传来,自己还没来得及反应,叶零便突然加速贴身,抱着自己转了个圈,把自己甩到墙上,自己身子直撞在墙上,把墙壁撞出一片凹痕,身子还粘在墙上,一道大力便从背后传来! 那股大力带着炙热,亏得打在了自己背上的断臂处,才化为灰灰,否则,消散的可就不是火球,而是自己了。 墙壁应声而裂,自己也得以脱身囚室,也不认路,只闷头跑了几步,寻了个路边的大酒缸便钻了进去,得亏这酒缸中只剩下小半缸酒,自己进来没把酒挤得溢出,否则这里还做不成自己的藏身之处。 袁超一在酒缸里蹲了一会儿,外面也不再传来声音,这才勾头喝了几口酒,稍缓了口气,慢慢顶起酒缸上的实木塞子,四下看了看,风平浪静,这才站起身子跳了出来,看着四周,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当年自己还在游春城寨时,这里和普通村落也无甚差别,泥地矮房,跳到房顶便能看清全貌,自己本来逃脱出来,便是想登高识别方向,再跑出城寨,可这时一看,哪还能登得上去? 袁超一勾勾头,自己脚下平稳的路面,竟不见泥土,蹲下来使劲抠开一点,用手搓开看了看,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这才知晓,这地面是用灰泥和石灰搅拌而成的,顺着抠开的裂痕往下看,厚厚的草伴泥,竟看不到半点泥土地。 袁超一站起身子看看周围,身旁的民居最低的也有四五层高,土夯石砌,平稳地甚至都有些反光。 墙壁和地面都程灰色,远处半空中还能看到参天巨树林立,如今已是冬日,树上没存着一片树叶,只有错综复杂的树枝探在空中,此时袁超一置身其中,只感到一阵压抑。 钟衣平复了呼吸,也不回头看一眼叶零,便自顾自地从窟窿走了出去,缓步走在路上,城寨中的巨树好像能感受到钟衣的到来,各个树枝无风自动,好像在迎接钟衣的莅临。 硝石味越来越重。 钟衣走后不久,叶零便慢慢坐起身子,鼻下两道白烟探起,叶零这才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带笑地看着墙壁上的窟窿,看了一会儿,叶零自言自语道:“我可是做足了诚意,袁无盼呐袁无盼,你可别让我废了无用功啊。” 叶零晃了晃身子,伸出两只手,笑着说道:“往后两位花使助我,并蒂花定能开得花香满园。哈哈。游春城寨我持钩,惊涛骇浪钓无求。花间一梦招摇客,谁人见我得自由。这局收尾,该来下一局了,哈哈。” 话音刚落,叶零体内真气竟莫名一顶,直把叶零顶得吐出几大口淤血,瞬间便面白如纸。 叶零倒像是很高兴,笑着爬起身子,颤颤巍巍地循着囚室正门走去。 游春城寨中的一栋高楼,有七层高,门对门住着一十四户人家,楼道里楼梯盘旋,上到楼顶,得有二十余丈高,顶层的楼梯尽头,立着一架木梯,木梯正搭在楼顶的开口处。 袁超一喘着粗气爬到楼顶,顺着开口处爬上来,身边木架林立,架子上还都搭着衣服,男女老少的,应有尽有,还都有些潮湿,显然还才洗过的。 袁超一寻了件宽大的絮棉绢衣,也不顾潮湿便穿在身上,又找了条麻裤换上,浑身潮乎乎的。 袁超一边往楼顶边走着,边又扯下件厚裤子,将断臂放进裤子档中,腰口系紧,裤腿当做绳子一般绑在自己背上,这才站在楼顶边看向四周。 好大一个游春城寨! 举目望去,高楼林立,只左边还看得见地貌,其余方向全都被高楼和巨树遮住视线。 左边楼层渐哎,最矮的只有两三层样子,房屋中间还有一大片空旷的场地,场地上人头攒动。 袁超一仔细看了看,场地上还有摊位和一地狼藉,地上的有烂菜叶子,血肉骨头,这里应是菜市场罢。 袁超一继续看去,一条比别的路都要宽阔的大道贯穿城寨,路深不知处,应是直通城寨门口,就是不知道路有多长,路上有没有巡逻之人。 袁超一走到楼顶的另一边,高楼巨树遮住了视线,只能在缝隙中依稀看到一条河流。 走水路吗? 河上又不知有无船只。 袁超一又抬起头看了看天,难道要在屋顶之上腾挪? 那目标也太明显了点,被发现的话,可就真成个活靶子了。 袁超一还在想着,浑然不觉远方的巨树树枝乱颤不是因为寒风。 突然,楼顶的开口处一道风声响起,袁超一忙下意识的一拳击出,谁知来人像是算到一般,一爪架在自己拳头的落点,自己就像是把手送到来人手中似的。 自己一拳而过,正被来人抓住,随之便被一下甩到一旁,袁超一在地上滚了几滚才止住去势,抬头一看,来人竟是钩吻! 也不知是自己如何暴露了行踪。 袁超一还未起身,钩吻便先开口了:“袁无盼,你不好好等死,是想连全尸都不留下么?” 袁超一唾了一口,爬起身子,冲钩吻说道:“我要死,也得先毁了钟衣这条胳膊啊,哈哈,钟衣呢?我们俩都是独臂,还真有缘分呐。” 话音刚落,钩吻已凌空窜来,一爪抓向袁超一胸口,袁超一知晓钩吻爪力雄浑,也不敢托大,扎好马步便全力一拳击出。 二人肉搏之战,本都是武技超绝之辈,此时一个负伤独臂,哪能打得过对面? 没几招下来,袁超一刚跳起身子准备一脚踹去,便被钩吻抓住脚腕,先猛地向地上一砸,砸了袁超一一个七荤八素,接着又向后一甩,要把袁超一甩到背后的衣服架子上。 谁知这正中了袁超一算计。 袁超一飞到衣服架子上,还未被衣衫缠绕住便先用力一拍,整个人借着衣服架子飞到了楼顶边缘,也不停留,便向着旁边一栋楼房飞去。 两栋楼位置离得有些远了,袁超一劲力不足,直撞在对面楼房四楼和五楼之间,袁超一扑腾着在光滑的墙面上抓了几抓,还是止不住落势,一点点滑到四楼花窗处,袁超一抓住窗沿一脚踢过,整个人便带着花窗跳进屋里,碎木屑扎了一身。 钩吻见势不对忙跟着跳去,谁知袁超一是力有不逮,钩吻却轻功卓越,虽是控制着往下方去了,但还是在五楼便破窗而入。 钩吻忙从正门出去,几步下了楼,刚走到袁超一跳进的屋舍门口,便看到铁门已被卸下不知所踪,屋里横躺着一家三口,一男一女一个幼童,都是胸口凹陷,显然是被袁超一出拳击杀。 钩吻见状忙跑进屋子,也不在屋里停留,直跑到被袁超一踢烂的窗口处一跃而下,正落到楼房大门口,钩吻又钻进楼房,一层一层地向上寻找。 楼道里空荡荡地,只有钩吻一人的脚步声。 钩吻爬回楼顶,还是没有找到袁超一的踪影,便又从楼顶处又一跃而下,落回楼房正门,火舞五卫竟在这里集合了。 钩吻下楼,火舞五卫便直接四散分开,又在城寨中寻觅起袁超一的身影,可都没再发现袁超一的身影。 天黑了,游春城寨中万家灯火,火舞五卫还在城寨中游走,城寨的护卫们也都举着火把,分队列寻找着袁超一的身影,却都一无所获。 城寨旁的河边,突然河面炸起,趴在一扇铁门上的袁超一从河中飞起,大口吸了口气,又掉回河里。 不一会儿,又从前方飞起,又掉回河里。 第七十四章 指引超一逃命来 一瘸一拐,还浑身带伤的袁超一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一看路旁的界碑,就闷着头向前走去,片刻也不敢停留,待走到这座村落的大道上,太阳晒着,路上却没几个人,墙上地上一般模样,看得袁超一大感晕眩。 袁超一自从昨天晌午时分被凌波仙从河里逮到之后,半天一夜的时间遭遇了火舞卫的四次围剿,第四次甚至在颈下留下了一道爪痕,还好当时天色已黑,自己赤手挖地,在泥土之下逃出升天。 此时已又是晌午,太阳一照,袁超一终于扛不住了,一个趔趄坐到旁边小摊的客座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袁超一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提起精神,还没站起身来,小摊的摊主竟推来一只茶盏,斜斜置在自己手前。 袁超一这才抬起头看看这摊子,黄黑色的木桌,桌后支着一竿白里透黄的旗帜,旗上“知君生平”四个大字在阳光下透出油污。 原来是个糊弄人的算命摊啊。 袁超一见是个算命摊,便浑身摸了摸,但如今这破衣褴褛的,哪还有钱物随身? 袁超一只得歉意地冲身前的老汉笑了笑,还没开口,这老汉先说道:“莫慌,莫慌。我老汉今日不收卦金。” 袁超一如今命悬一线,也没心思在这浪费时间,听见摊主说不收钱,也不在意,边起身边说道:“老板,今日我有要事在身,下次有机会,一定让你给我卜一卦,今日没带钱,就不麻烦了。”说着便起身欲走。 那老汉也不伸手挽留,只笑着看着袁超一,拿过袁超一一口未尝的茶盏先小酌了一口,待袁超一已站起身后才开口道:“你要走,背后这只左臂可得藏好咯。” 话音未落,袁超一手掌心中已盘旋起一片铁片。 袁超一右手手背对着摊子,脸上挂着笑扭过头来,冲老汉说道:“老板,你再说我么?” 那老汉也不回答,几口喝干了茶水,这才看向袁超一笑着说道:“彭家太远,你那支队伍不在你的前路。呵呵。来不及,来不及。” 袁超一皱起眉头,缓缓坐回凳子上,将盘着铁片的右手藏在怀中,笑着说道:“老板这话,云里雾里,我倒是有些迷了。不如你给我算一卦吧,让我解解惑。” 那老汉笑着说道:“客人有意,我老汉也巴不得开开张。不知客人要算什么啊?” 袁超一笑着回道:“开张这话,我身上可没带钱物啊。” 那老汉回道:“不收卦金,收句话。” “什么话?” “老汉这次救你一命,下一次,你得还。” 袁超一皱着眉头问道:“还你一命么?不知是什么时候啊?” 那老汉探过头来,捏着下巴上灰白的山羊胡说道:“不要你命,要你保我一命。” 袁超一说道:“老板,你这话神神道道的。你看我这模样,还能保得住谁的命啊?” 那老汉坐直身子,点着头笑着说道:“有机会,有机会的。成交么?” 袁超一几句话对过,自觉这摊主不像钟衣的人,猛地停住手中铁片的盘旋,右手拇指和中指一夹,直愣愣地夹住铁片,露了一半出来。 那老汉好像真能算计得到,手中把玩的茶盏也猛地握住,茶盏正好和袁超一的铁片同时停住,惊出袁超一一身冷汗。 那老汉倒像是没看见一般,依旧笑着说道:“客人是同意了?那咱们算一算?” 袁超一这时再不觉有它,伸手将铁片按在桌面上,毕恭毕敬地说道:“您说,我听着。” 那老汉揪着胡子说道:“那就伸出根手指头,我给你看一看。” 袁超一下意识地伸出食指,也不敢指着老汉,只半曲着探出。那老汉看着袁超一的手说道:“食指属木,主奔波变幻。看来你和他命里有缘啊。” 袁超一一愣,问道:“谁?谁啊?” 那老汉摇了摇头道:“无事,你继续按你的路走吧,慢一点,不用急。” 袁超一心里已信了这老汉,但他先说了自己的军队不在自己前路上,此时又说让自己按原路走,不由得疑惑起来,嘴里下意识地问道:“那钟衣?” 说了半句,袁超一惊觉不对,忙闭上嘴巴。 那老汉也不在意,依旧淡定地说道:“无妨,他追不上你了,会和你在目的地碰面。”说完这句,那老汉也不说话,竟闭上眼睛打起盹来。 袁超一见状知是这老汉话已说完,忙问道:“那我就这么走?”却得不到回应。 袁超一又坐了一会儿,才疑惑着站起身来,还没抬脚走开,便听见那老汉说道:“别忘了还我。” 袁超一回过头一看,那老汉依旧闭着眼打盹,只得答应了声:“记住了。”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蹒跚走开。 袁超一走后,这老汉闭着眼打了会儿盹,待到日渐西斜,这才慢慢站起身子,先将“知君生平”的旗帜卷了卷,这才好像舍不得似的看自己的摊子,嘴里自言自语道:“唉,可惜了这实木桌子。无意毁了你的命运,给你了傍身之计,再给你个助力,咱们慢慢来,可别损了我的阴德啊。” 这老汉边说着话,竟伸手在摊子桌下四处摸索着,不一会儿,竟摸出了一把灰泥。 这老汉探头看了看天色,这才摇了摇头,右手拽着旗帜猛地一甩,“擦啦”一声,灰泥瞬间布满全身,待到老汉停住动作,竟看着和袁超一有了几分相似。 若是从背后看,除了这身衣服,倒比袁超一还更像袁超一了。 “摆了二十年的摊子,总还换到些有用的法子。” 老汉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开口,只看着远处的村口方向,待到那里显出五个黑影时,这才扭身一跃,一步跳到房顶上,顺着和袁超一相反的方向跑去,每一步都跳得甚好,但脚步之快,每每回头看那五个黑影,都只是墨点大小。 老汉变成的袁超一跑了五六日,背后的黑影也追了五六天,六人都是片刻未歇。这一日几人追逐到了一座村落中,此时正值清晨,这座村庄的菜市场中人声鼎沸。 钩吻跑在最前面,带领着火舞卫紧咬住前方袁超一的踪迹,看见袁超一终于慢了下来,又一个趔趄从房檐上栽落,正掉到下方市场中。 他终于力尽了。 钩吻看着前方栽落的袁超一,心下也不觉惊讶,重伤之下,五天半时间急行一两千里路,自己带领着火舞卫奔袭也觉得疲惫,那袁超一竟撑了这么久,真不愧是钟衣曾看中的人。 钩吻虽心中赞叹袁超一,但钟衣的控制并未消减,还是带领着火舞卫奔向那片菜市场中,要把袁超一就地处决,拿回断臂,袁超一重伤之下如此神勇,那便给他留个全尸,尸首埋在游春城寨正门之外,算是赞赏吧。 钩吻还在想着,火舞卫们已来到这片菜市场中,却没看到想象中强弩之末的袁超一。 这里买菜的,卖菜的,都像是刚才没看到半空中掉下来过袁超一似的,一点看热闹的情绪都没有,现在看着从房顶跳下来的火舞卫,倒是围成了一圈,跟看什么稀罕物件似的。 钩吻环顾四周,买菜的大妈们看着自己几人交头接耳,卖菜的小贩们嘴里招呼着客人,眼睛却盯着自己,旁边的小商小贩都瞥着自己,甚至角落里那个摆摊算命的老头还对自己笑眯眯地。 就是没有袁超一的身影! 钩吻越看越恼怒,加之钟衣的命令在头顶悬着,直至怒上心头。 血腥味到了傍晚才堪堪散尽,这里早已没了火舞卫的身影,只有一地狼藉。 残尸,烂菜,碎木,血流成河。 突然,乱尸群中一个身体动了。 那个尸体晃晃悠悠的爬起身子,捋了捋被血水粘城一撮的山羊胡,捋了半天也没把胡子捋顺,气得他咒骂了两句,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两指一抿,这块石头便突然随着指过,变得薄如剑刃。 老汉拿着磨薄的石头一下划断自己的山羊胡,这才摸着光滑的下巴,舒展开了紧皱的眉头,手里石头随意的向地上一丢。 石头在地上弹了两下才停住,这人已不见了踪影。 离此地甚远的一个村子里,袁超一听从算命老汉的指示,慢慢按军队行进的方向走去,累了便就地歇息,饿了就或偷或抢些吃食,还不知从哪顺来了一身绸缎衣衫穿着,看着再不和几天前一般狼狈。 背上背着的断臂也用一块厚实的棉布包裹着,凉气丝毫不露。 袁超一在这村子里的草垛里睡了一觉,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抢了路边小孩的馒头和稀粥裹了裹腹,这才晃晃悠悠地继续向前走去,还没走两步,便看到前方远处天色阴沉的可怕,还时而伴着雷声。 要下雨了? 袁超一正要寻个住所躲躲雨,忽然一阵风来。 袁超一也是久经战斗之人,一瞬间便在风中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下一刻,袁超一竟施展着轻身功夫奔向前去,雷声滚滚,也挡不住他前进的心思。 第七十五章 名师相助续断臂 乡间小路上,一个浑身流血的人被几根铁丝挂在树上,铁丝虽细,在这人的动弹之下却纹丝不动,显然不是凡铁。 这人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少,狠狠地吐了口血沫,才瞪着那个老者说道:“嘿嘿,这次我要是还能活着走,过个几年我还要来杀你!” 老者还未答话,旁边的小姑娘便抢先说道:“喂,你都来找我们两三次了吧,还不死心。你活着就这么没意思吗?” 被吊着的人扭头看了这姑娘一眼,又回过头看着那个老者说道:“裘天罚,你勾起了我的杀意,让我杀了我所有的亲朋好友,不如好人做到底,让我把你也杀了吧。” 被称作裘天罚的老者半闭着眼,轻声回道:“你的不幸只是老夫一时兴起,这些年老夫没这兴致了,你也别一心来求死了。唉,蝼蚁尚且偷生,你这大活人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被吊着的人又吐了口血沫,惨笑着说道:“哈哈,一时兴起,好一个一时兴起。我被你害得家破人亡,现在复仇还倒是我的不对了?”说着话,这人开始剧烈扭起头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旁边的小姑娘叹了口气,摇着头退了几步,裘天罚也无动于衷,好像要放任这人挣脱似的。 铁丝才刚开始根根绷直时,裘天罚突然“哼”了一声,被吊着的人突然一口黑血吐出,血未落地,人已再无声息。 小姑娘一愣,疑惑着扭头看向裘天罚,还未张口,裘天罚便半侧过身站定,脚下泥石猛地飞起,直向身前而去。 这小姑娘看着裘天罚有了动作,也知晓不对,左手一伸一晃,树上的铁丝便“呲啦”一声收回手中,这小姑娘刚一动作,侧前方便走出一人来。 独臂带伤,背后还背着一个手臂大小的包裹。 正是循着血腥味来此的袁超一。 袁超一笑着走出来,冲二人摆了摆右手,还歉意地点着头说道:“叨扰,叨扰。抱歉,抱歉。” 裘天罚还未出声,旁边的小姑娘便抢先说道:“你和他一伙的?” 袁超一冲小姑娘一笑,说道:“他,是谁?此地不是只有你们二人吗?” 这小姑娘一愣,裘天罚先笑了出来,冲袁超一说道:“对,只有我们二人。你是谁家子弟,缘何来此啊?” 袁超一回道:“晚辈避敌行走,无意间路过此地。倒叫前辈惊怪了。不知前辈上下怎么称呼?” 裘天罚笑着回道:“裘天罚。” 这一下把旁边的姑娘惊得说不出话来,往常自己这师父可只在杀人之时,眼前人濒死之际才陈述姓名,今天怎么就转了性子? 这姑娘还在惊讶,也没听清袁超一说了句什么,身旁裘天罚便又开口了:“踏泥飞起,化为暗器,不过小道尔,倒是你,袁超一,名字很好,你那手躲避之法也很精妙。” 师父竟然还夸人了! 反常反常,这小姑娘震惊得无以复加,索性不再去想,张嘴拦住二人交谈:“喂,我叫薛晴,你好啊。” 袁超一不知刚在和裘天罚说着什么,听见这话后忙抬起独臂做拱手状,还未抬到胸前便猛地落下,笑着说道:“薛姑娘好,袁某行礼不便,还望恕罪啊。” 说着话,袁超一又侧过身对着裘天罚点了点头说道:“裘前辈,薛姑娘,今日袁某避敌不便,他日再见,定当与二位把酒言欢。咱们就此别过吧。”说着又点了点头,便要转身走去。 裘天罚却缓缓说道:“你这左臂,应是新断不久。我有一友,能予你医治。” 袁超一一愣,赶紧转过头来,还未说话,裘天罚先说道:“你先说说,刚才那人那事,若是你,你便如何?”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袁超一却像是有默契似的,转回身子正色道:“听那人语气,能找到前辈应是有耳目,若是我,必先假意放人,再追踪前去,斩草除根!” 一句话说得薛晴不住地撇嘴,旁边的裘天罚却大笑起来:“哈哈,深得我意。刚才不知你是敌是友,少了连根拔起的乐趣,但能得到你,也不亏啊。小子,走你是走不了了。要么受老夫一击,死生不论,要么,嘿嘿,做老夫的徒弟,老夫还能给你医治断臂,更能斩杀仇敌。” 话还没说完,袁超一眼底肌肉动了几动,便猛然跪下,冲裘天罚说道:“师父在上,弟子求之不得。”说着,还磕了几个响头。 这一举动让裘天罚高兴不已,乐得甚至有些失态,一只手按在薛晴头顶无意识地乱揉,嘴里还笑着说道:“给你找个师弟。哈哈,惜才,惜才了呀。” 一句话没说话,便赶紧几步走上前扶起袁超一,嘴里还说道:“起来吧,哈哈,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像老夫的孩子了。” 入夜。 袁超一站在一处院子里也不知想着什么,对背后传来的惨叫声充耳不闻,只默默地看着天边的明月,还不自觉地晃着自己的左臂。 铁铸的左臂,却不带丝毫精铁之色,竟是暗哑无光的灰白色。 不一会儿,甩着手上鲜血的薛晴皱着眉头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着袁超一的背影,眉头皱得更深了。 袁超一也不回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说道:“师姐,回吧。”薛晴“哼”了一声,一步跳到墙上,也不停留,直愣愣地向远方跃去。 袁超一扭过头来,脸上全无断臂复生的笑意,只木着张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袁超一两脚一顿,“唰”得一声便破空而去。 轻功之妙,好似又有精益。 袁超一比薛晴更早来到一间饭馆,还没进门便朗声说道:“师父,做完了。鸡犬不留。” 一步踏进门来,袁超一又冲着和裘天罚对坐饮茶得老者一拱手,说道:“再次谢过前辈续臂之恩。” 两句话说完,袁超一便走到裘天罚背后站定,背负着双手再不吭声。 裘天罚接着和对面的人说道:“老鬼啊老鬼,你说说你,医药之术更胜从前,不说扬名,再不济开间医馆,也比这杀鸡宰牛来得爽快啊。” 被称作老鬼的老者笑着说道:“唉,我有任务,哪能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这手艺?不说这些了,你这徒弟不错啊,颇有其师幼时模样,哈哈。” 裘天罚也笑了起来,招呼着袁超一坐下,嘴里说道:“哈哈,昨日间才收的。也是缘分。” 袁超一刚坐定,老鬼便扭头说道:“小朋友,你这性子挺喜人啊。人家砍你一只手,你砍回来不说,还把人家那手装在自己胳膊上,哈哈,我喜欢。” 袁超一躬身说道:“多亏前辈妙手回春。” 老鬼又笑道:“你这新手臂上的莫名真气,竟能被精铁覆住,丝毫不露,看来你这精铁也不是凡品啊。” 袁超一勾了勾头道:“不止如此,这臂上凉意还是透铁而出,对亏了前辈妙手。” 老鬼正要再次开口,裘天罚却笑着接上话:“超一啊,为师还没问过,你这仇人叫什么啊?” 袁超一扭头说道:“钟衣。” 老鬼听闻手中茶盏猛地往桌上一落,裘天罚一愣,袁超一好像知道些什么,眯了眯眼接着说道:“游春城寨寨主。” 裘天罚这才知道钟衣何人,拖着长腔“哦”了一声,身子往椅背上靠去,看着对面已然怒得握碎可茶盏得老鬼,轻声说道:“帮你接手的这位恩人,是游春城寨的探子,你的仇人,可是你恩人的首领啊。超一啊,你进退两难啊。” 话还没说完,一只铁拳突然锤来,带着冰冷的寒意印在老鬼胸膛! 老鬼还在恼怒地瞪着裘天罚,突然“呃”得一声倒在地上,再无生机。 老鬼身死当场,裘天罚也不作反应,袁超一也默默地站回原地,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是裘天罚脸上得笑意越来越浓烈。 薛晴此时才来到饭馆,一推开门,还未张口便看到师父的至交好友倒在地上,又看到师父笑得甚是骇人,薛晴半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袁超一扭过头来,冲薛晴笑道:“师姐脚步慢了。” 薛晴还没回话,裘天罚便开口说道:“超一啊,你用这条胳膊,应该不只是为了复仇吧。” 袁超一转回脑袋回道:“是,这条胳膊上有神妙真气,虽不得尽用,亦可使之伤敌,更何况,这胳膊上镀了陨铁,力大无穷,刀剑莫伤,比之一般兵器,要神妙得多了。” 裘天罚猛地睁大双眼瞪着袁超一,盯了好一会儿,却只看到袁超一一脸洒脱,好像浑不在意似的。 裘天罚一挥袖子站了起来,看着袁超一笑着说道:“好,这本就不必遮掩。走吧,为师好好教教你。” 袁超一也笑着看向裘天罚,只觉得裘天罚起身之时,竟带起了细微的药味,忙屏息自视,却没发现什么异样,还以为刚才自己太过紧张,便也笑着站起身来,躬身说道:“弟子求之不得。” 裘天罚“哈哈”大笑起来,领着袁超一走了出去。 袁超一路过薛晴时,看到薛晴的眼神好像很是耐人寻味,却也不在意。 袁超一自视能文能武,自保有余,这小姑娘不外乎因为自己拜师之后她会失宠,对自己有些敌意,想点套路为难自己罢了,还能怎么着自己? 袁超一和薛晴一左一右跟在裘天罚身后走了出去,在饭馆正门站定。 裘天罚环顾了四周,笑着说道:“这村子里,还有几个想杀我的,咱们废物利用,给你些拜师礼,哈哈。” 说着话,三人便向左走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第七十六章 袁裘交心有话聊 “来,杀了他。”裘天罚看着脚边的姑娘说道。 袁超一看了看地上躺着得小姑娘,又看了看裘天罚,面露难色,裘天罚见状,扭过头来,冲袁超一说道:“她吞食万种毒虫,早是身负剧毒,你将她化为灰泥,浸透了你这左臂,岂不是更上层楼?” 袁超一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不好吧。” 裘天罚笑着说道:“不用担心,你有了铁臂,为师自会教你些左手功夫,还怕使不上吗?” 袁超一看着裘天罚回道:“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她还小啊,见了您也不敢反抗,只想着逃命,咱们也要杀了她吗?” 裘天罚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瞪着袁超一。 药味浓了。 这次袁超一终于不再怀疑,心下紧张却也不露声色,只屏住呼吸,不敢怠慢。 袁超一还在装出毫无防备的样子,裘天罚突然喊了句“超一”,袁超一一时不察,“嗯”了一声,下意识地抬起眼皮,正看向裘天罚的双眼。 他的眼珠子好像在旋转? 一念及此,袁超一便再也扭不开视线了。 袁超一朦朦胧胧地,只听见裘天罚开口说道:“这世上啊,你不杀人,也会做些坏事。杀人性命是错,骂人长短就不是错了?人之初,性本恶。只有让人们看到你登高绝顶的风采,才能藏得住你手段的黑暗。超一啊,你还不明白吗?” 还不明白吗? 袁超一想着,裘天罚这句话好像也没有错。 自己被钟衣如此折辱,在那游春城寨中又有谁会说钟衣的行为是错的?只有实力碾压众生,众生才会当你是个圣人。 我还不明白吗? 如此浅显的道理,我自然早就知道,只是往日自己爱惜羽毛,顾忌太过,才一直不敢细想呐。 一想到这,袁超一猛地一个激灵从朦胧中脱离出来,眼前裘天罚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神色是平常模样,透着老年人的浑浊。 默默地嗅了嗅,也并无药味,看来刚才又是自己太过紧张了。 看着裘天罚脸上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他好像真把自己当成亲子爱徒了。 袁超一想着,点了点头说道:“徒儿明白了。” 话音未落,袁超一猛地就地一跪,灰白色的左臂直按向那小姑娘的脸庞。 躺在地上的小姑娘“啊”了一声,还未再叫,便被按碎了头颅。 “师父,成了。” 裘天罚笑了起来,看着似乎比袁超一还要开心。 二人身旁的薛晴倒是阴沉着脸,勾着头看着地上的死尸,偶尔又抬头看看笑着得二人,冲这裘天罚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说出什么话来。 入夜。 一具尸体还在流着鲜血,鲜血落在地上,红通通的一片。 一支和鲜血差不多颜色的手扬起,手掌在月光下映出别样的光芒。 袁超一的对面,皱着眉头的薛晴一声不吭,裘天罚却乐得眉毛乱蹦,撵着脚下的泥血说道:“超一啊,你这一天,也对咱这师门有了些认识吧。哈哈。” 袁超一回道:“师父大才,您这些仇人虽说实力不济,但三教九流的,竟也都是些妙人。” 裘天罚笑道:“当年我初入你们这片山脉时,收的你大师兄倒有些迂腐,不对老夫性子,还是你深得我心,哈哈。” 袁超一也笑着说道:“我也是才知晓,‘拳震棠溪’的韩星月先生竟是我大师兄,可惜我俩缘悭一面,并未见过。” 裘天罚摇了摇头道:“他醉心药道,本也是可造之材,谁知这格局也忒小了,只求些薄名,既无心练武,用药,也不得乐趣,你没见过他,才不会脏了你的眼。” 袁超一像是来了兴致,忙探过头追问道:“师父,我这些年也不识药道,还不知这用药的乐趣,究竟是什么?” 裘天罚干笑了两声,正色道:“这用药的乐趣,初始,只是生死人,肉白骨。待到登堂入室了,便会想着以药制人,用药物激出人内心的真实想法,那才是人生一大乐事!” 话语如此,裘天罚的神色却庄严肃穆,像是在说些教书育人的正经事一般。 袁超一却不在意,撇了撇嘴说道:“人的内心想法,还能被药物激出来吗?” 裘天罚一巴掌按在袁超一头上,胡乱揉了揉,这才笑道:“我以前也这么想,后来啊,哈哈,我干了件大事,这才对这事有了新的认知。” 袁超一正要追问,裘天罚却抢先说道:“不过那件事结局不好,我也有不对之处,哈哈,过去了,就过去了,你可别问。” 袁超一本就对药道一事不甚伤心,此时听了裘天罚这话,也不再追问,自顾自地在地上的尸首上一扯,拽出一条布来,随意地擦着铁臂上的血污。 裘天罚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事,竟默默地笑了起来。 待到袁超一的铁臂上重露出灰白色,裘天罚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袁超一说道:“明日起,老夫就开始教你本门武功。” 袁超一这才来了兴致,连声说道:“甚好!只是师父,我已有内功根基,这……” 裘天罚摆摆手道:“无妨,你的内功,和本门心法有相似之处,也就无须废功重修了,我只教你些外功路数,和真气的使用之法,也就是了。” 袁超一忙拱拱手道:“那就谢过师父宽容了。” 裘天罚突然半眯起眼,耐人寻味地问道:“超一啊,你说你还有个师父,需要向他先说说吗?” 袁超一听见这话,忙正色道:“说什么!我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裘天罚这才笑着问道:“怎么,你和你那师父有间隙?” 袁超一愤愤地说道:“间隙?我在他手下学徒十年,后来我喜欢上一个女子,只因那女子是大户人家,我求他去帮我提亲,谁知他为了颜面好看,竟不顾我和师兄反对,硬是要让我师兄娶了人家!” 裘天罚像是来了兴致,点着头说道:“那女子叫什么?长得好看吗?” 袁超一“哼”了一声,咧着嘴说道:“背信弃义之人姓名,我早忘了!当年我和那女子商议好私奔,谁知那女子被曹一蛊惑,竟下迷药醉了我师兄,还……还强行做那苟且之事!” 这话听得裘天罚和薛晴都皱起了眉头,裘天罚还未开口,薛晴便抢先说道:“曹一?是你那个师父?和你的名字摆在一起,倒也不怕忌讳。” 袁超一瞥了眼薛晴,恨恨地说道:“哼,我在我师兄大婚之日,杀了那背信弃义的女子,伤了我师兄,又拼死伤了曹一,之后我就反了出去,改名‘超一’,处处和曹一作对。” 裘天罚猛地大笑道:“好孩子!本该如此。” 袁超一被这句话吓了一跳,突然发觉自己吐露太多的心声了,忙收拢精神,却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声:“亏得我当年那么喜欢她,背信弃义!” 裘天罚却笑着说道:“喜欢才对,喜欢才对。哈哈。” 裘天罚笑着,瞥了瞥薛晴,又冲袁超一说道:“当年那女子你喜欢,如今这晴儿,你喜欢吗?” 钟衣和凌波仙并肩站在一片河面上,左臂空荡荡的,金黄色的袖子随着风不住地舞动,河边火舞卫并排而立,几人都是一动不动地。 风大,落叶漫天,不一会儿便在河面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黄叶,金灿灿一片的河面上,还有两个鼓包。 突然,一个鼓包里猛地透出烈火,烈火转瞬即逝,却把落叶都烧成了灰尘,在钟衣的身前肆意地飘着。 钟衣露出身形,也不在意这一身的肮脏,大吼了一声:“袁无盼!” 声音洪亮,一吼之力震得四周树木的枝桠上纷纷落叶。 一吼之后,远处几步窜来一个人来,麻衣短打,还挑着两只木桶。 这人窜到河边,先把木桶一下放在地上,晃得桶里的污水溅了出来。 这竟是两只粪桶。 挑粪的人把粪桶放在地上,抽出扁担向河中一扔,扁担稳稳落在钟衣身前的河面上,下一刻挑粪人便站在了扁担上。 挑粪人一下站定,便躬身说道:“河东村探子总管鲁煜见过寨主。家里来信,副寨主重伤难醒,时味大人闭关未出,田夫人受花信暂摄总理,家里安好,望寨主早日回家。” 钟衣不知何时已背负起独臂,半睁着眼,也不看着鲁煜,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花信来自何处?” 鲁煜又一躬身道:“来自并蒂花。” 钟衣又问道:“何人验过?”说完,也不待鲁煜回答,便接着说道:“叶零重伤,时味不出,也没人能验。” 鲁煜不敢接话,只勾着头静静地候着。 钟衣安静了一会儿,扔给鲁煜一颗红色的种子,对鲁煜说道:“你回家去,告诉原原,本座去彭家走一趟,年节回家,让她近些时日看好家门,别再接花信了,只等本座回家。之后你也别回河东了,把河东交给手底下人,你去家门口看着吧。” 鲁煜得了命令,一躬身滑开几步,这才转身跃走,却留下了扁担和粪桶。 钟衣待鲁煜走后,淡如平湖的脸又涨红起来,接着又是一声激动地大吼:“袁无盼!” 声音嘹亮,震得落叶纷纷扬起,自己左手的袖管也震荡不已。 第七十七章 藏经阁楼练神功 藏经阁楼。 不知几楼的一角,靠着墙,杜世闲正默默地翻看着一本书籍。 书籍封面上,“云毒掌法”四个大字赫然在目。 突然,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杜世闲忙伸手只手来,还未使力,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伸出的手向下一捞,再抬起时,已伴着“叮当”的剑响。 黑剑前探,正搭在一根树枝之上,树枝细长,但竟能实打实地抗住黑剑的削砍。 树枝之后,光头老汉恶狠狠地说道:“你怎么又看这些杂书?怎么不看剑法了?” 虽然说着话,但老汉手上功夫不怠,一根树枝敲挑点打,使得正是轻巧灵便的剑法路子。 虽是树枝,亦有剑势,显然是一脉高明的剑招。 杜世闲也不慌乱,起手便是不知名的招法拦住树枝之势,手法玄妙,显然也是一式高招,可这招数却似是而非,还透露出些《长夜剑法》中“破轻灵”的剑势来。 杜世闲出手虽比之从前,有着天壤之别,可此时使出招法,却不见得有多用心,竟还懒散着说道:“楼中十万剑招,我都已经看过了,哪还需要再看?” 老汉咧开了嘴,手中树枝招式急转,竟变成了大开大合地路子,嘴里却也不见吃力。 “看一遍哪够?得用心学。” 杜世闲也随之变招,厚重一脉的剑招配上“破重巧”的剑势,有功有守地拦住树枝的一切变幻,嘴里也带着笑意开了口。 “我精心修习了一万本剑法之后,就发现,这剑法一道,大同小异,后面九万本看完,更加深了这印象,现在我一握上剑便是剑招,又哪还用再吃书啊?” 话音还未落,老汉又招式急变,轻灵重巧穿插而进,树枝如幕,招式驳杂,却又不显凌乱。 “你那本门剑法精妙,这吃了十万本剑招,可有精益?” 杜世闲也变招相抗,以轻灵招式破轻灵,以重巧武功破重巧,招法赏心悦目,势出如潮。 “《长夜剑法》一共五层,‘破轻灵’和‘破重巧’都是剑势,之后‘追流窜’,只是由站剑变动剑,边追边打,简单至极。‘敌万夫’一道,也只是以一敌万之法,全赖内功撑底,劲力长流,其道自得。只是最后一道‘一剑逍遥’,却始终悟不出根底。” 老汉听见这话终于笑了起来,猛地收招而退,笑嘻嘻地说道:“剑法初成,也就够了,咱们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亏得杜世闲已练得出剑随心,老汉收招虽快,杜世闲也并没有伤到他,只紧跟着收回黑剑。 杜世闲刚按下体内真气,便慌忙开口道:“下一步是该干什么了?” 老汉晃着脑袋笑道:“下一步,当然是练咱们自家神功咯。” 禹家自家内功,这说得定是《烟海功》了,可杜世闲却像是失了兴趣一般,没好气地说道:“那我还不如继续翻看百家典籍吧。” 老汉一愣,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咱自家神功可不是那些武功能比得了的啊。” 杜世闲撇撇嘴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受毒掌,也就半年寿命,虽说这在楼中也不知日月更替,但想来,离死期也不远了,哪还有时间磨炼内功?” 老汉这才又笑了起来:“谁说要磨炼了,水磨工夫,太慢,太慢!” 杜世闲“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再慢,这内功也得徐徐图之,急了,走火入魔怎么办?” 老汉却不答话,只晃着脑袋,背着手踱起步来,边走边唱道:“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 这段话正是杜世闲初修《烟海功》时,禹无羊传授过的心法诀窍,当时禹无羊解释过,这意思是一家武功只如积水,万家武功合一,才能浩如烟海。 此时老汉又念到这句话,杜世闲忙拦住话头道:“别唱了,我又不是没学过,不就是取万家武功才能更强的唱词吗?念这些有什么用?” 老汉被拦住唱词,也不气恼,只笑着问道:“你知道?那你知道,怎么才是取万家武功吗?” 杜世闲也不答话,没好气地一手拾起地上散落的书籍,掌心《多情渡》真气奔腾,书籍登时碎成两半。 杜世闲也不松手,掌心真气忽变,《灵犀功》真气透掌而出,拂上手中书籍,半空中立刻散起漫天纸屑。 做完了这些,杜世闲也不吭气,只瞥着眼看着老汉。 老汉却摇了摇头道:“你这是只得其形,不得其意。只学些真气变化有什么用?人家真气如长河,你如尿液,就算学人家个真气路子,又有何用?” 杜世闲一愣,还未开口,老汉却突然真气涌出体外,一瞬间气势压人,肉眼难辨的真气如大山般压下杜世闲头顶,直压得杜世闲站立不稳,一瞬间汗湿衣衫。 “听懂了吗?” 好强大的内力!别说老汉七八十岁,纵是童子功修百年,也绝无如此雄浑的真气! 老汉见杜世闲在自己真力的威压之下,只得牙齿磕碰,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忙收拢了内力。 内力刚一归体,杜世闲的话语便猛地吐露了出来。 “我要学!” 原来真正的《烟海功》,不是学人家的内功,而是以某种方法取了人家的内功啊! 原来云毒掌的解法,在这啊! 杜世闲还欲再开口,老汉便抢先说道:“嘿嘿,莫急,伸手吧。” 杜世闲知晓这是老汉要传授自己真气的巡游路数,忙伸出左手,一下握在老汉伸出的手上。 两手刚一触及,杜世闲便感到一股热气从掌心流入,外来真气入体,本是世间最艰险之事,稍有不慎,外来真气一和体内真气触碰,便要爆体而亡。 可老汉的真气,是实打实的《烟海功》真气,杜世闲的真气根基,也正是《烟海功》,老汉的真气一经入体,便带领着杜世闲体内真气开始巡游,竟毫不阻滞。 热气瞬间流遍全身,杜世闲也是于武功之道自有天赋之人,真气只巡游一遍,便已知晓,这真正的《烟海功》真气,巡游路数和禹无羊传授的并无差别,只是每经一处穴道,并不继续前行,而是涌进穴中,再把穴道之中当做身体,巡游一遍真气,继续出穴,继续按着路数巡游。 杜世闲心思灵便,一下知晓真意,待到热气巡游第二遍时,体内真气已和热气并驾齐驱。 待到第三遍时,体内真气便能先热气一步而行。 热气巡游了三遍,便消散在杜世闲体内,老汉也收回了手,笑嘻嘻地说道:“好孩子,好孩子,真有悟性。” 杜世闲留下心神,使真气按照真正《烟海功》的路数巡游着,嘴里便笑着说道:“哈哈,原来这么简单!” 老汉摇着脑袋说道:“你一心救命,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急了吧?嘿嘿,来,我先给你点真气,让你救了命,咱们出楼报仇!” 老汉说着话,猛地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杜世闲肩膀上的天宗穴上。 杜世闲身负《百里药经》,自知这天宗穴是身体要穴,若是被敌人制住,说不得要一臂无力,可老汉这一指点来,真气刚一流动,杜世闲穴道中的《烟海功》真气便像是饿狗扑食一般,瞬间席卷而来,竟裹挟着老汉指尖的真气流入自家体内! 杜世闲只觉得一股热气流遍全身,却不似刚才那道热气的温暖,竟有些炙热。 经脉炙热,这还了得? 杜世闲一下惶恐,忙伸出只手来,想要拉开老汉,谁知一推之下,自己手中竟半点力道也没,一瞬间更是惶恐至极! 难道他对我有歹意?这是要杀了我? 可是这么长时间,他一直尽心教我啊! 难道是猫捉老鼠一般,也不应该啊! 杜世闲心中天马行空,可真气不停,肩膀天宗穴像是开闸的洪水一般,吸吮着老汉的真气,不出片刻,杜世闲已觉得头昏脑涨的,浑身炙热,像是要炸开一般! 杜世闲正焦急着,突然听见了老汉的话。 “慢点,我内里浑厚,你经脉浅薄,慢慢来,别一次吸得太多。” 原来自己是在吸他的内力! 《烟海功》竟能吸别人内力为己用,这可真是难以想象! 杜世闲已知这是在吞食内力,一时也不再慌乱,放松之下,忽然感觉全身轻飘飘的,像是腾云驾雾一般。 杜世闲正舒服着,突然身上一阵冰冷,冰冷之感还未消散,炙热之感又席卷而来。 冷热交替,瞬间便痛得杜世闲忍不住“哎呦”起来。 老汉见状,忙开口道:“这是吸得多了,快用咱家《破功决》自散功力,散一点儿就没事了。” 杜世闲哪学过什么《破功决》,眼下浑身难受,只得开口道:“我不会……” 老汉一愣,忙开口道:“禹家规矩你都忘了?‘破功决’再无用,也得学啊!” 杜世闲早已神智迷糊,此时想不得那么多,竟实话实说道:“我不是禹家人,禹无羊教我《烟海功》,却没教我什么破功决,怎么办?” “你不是禹家子弟!” 老汉一愣,瞬间整张脸上都带着肉眼可见的怒气,却不答话,只“哼”了一声,见杜世闲闭着眼满头大汗的样子,更开口道。 “你竟敢骗我!那你就死吧!” 话音刚落,杜世闲便觉得天宗穴处真气奔腾得更快了,一瞬间如江河奔流,直涌进自己体内。 直如长河之水肩上来! 第七十八章 内力浩瀚如烟海 长河之水肩上来,奔流到底不复回! 只一瞬间,杜世闲便头痛欲裂,只感到体内经脉都鼓胀起来,眼看就是个爆体之局! 也是福至心灵,杜世闲想要阻挡老汉的《烟海功》真气,却下意识地先改了自己体内的真气路数,真气变幻,竟带上了剑气! 《多情渡》! 剑气一出,却不离体,竟按着杜世闲的心意,在自己体内乱窜,本是自残的手法,却机缘巧合地,磨灭了些许体内鼓胀的真气,经脉的一角竟不再疼痛。 疼痛消失,又转瞬即来,可就这须臾工夫,杜世闲便像是焦渴之人尝到了水一般,一瞬间全身真气激荡,皆化为剑气巡游! 老汉的真气,在杜世闲体内巡游一圈,便能为杜世闲所用。 真气巡游一圈,待到下一圈时,便化为真气,击打着杜世闲体内经脉,虽说此举如饮鸩止渴,却是杜世闲此时的唯一活路。 不知过了多久,杜世闲回过神来,终于发现天宗穴上再无真气入体,忙强撑着睁眼一瞧。 皱纹满脸,嘴白干裂,像是又老了几十岁一般的老汉睁着眼躺在地上,变得干瘦的胸膛纹丝不动。 他老死了? 我这是过了多久了? 一念及此,杜世闲心神一乱,瞬间真气涌满经脉,又疼得杜世闲涕泗横流,忙又真气化剑气巡游而过,这才解了困势。 大海汹涌,不知岁月。 夜晚。 杜世闲颤颤巍巍地从地道中爬了上来,一屁股坐在地道门口,像是体虚的废人一般,喘了几大口粗气,这才腾出只手来,从背后石阶上抓出一个酒坛来。 一手扯下酒封,仰头便喝了起来,酒水横流,洒湿了杜世闲的衣襟。 从那天吸尽老汉真气之后,杜世闲便体内天人交战,真气剑气奔腾,直把杜世闲扰得四肢无力,虽说得以动作,却像是废人一般,爬几层楼便要大喘粗气。 杜世闲总也找不到解救之法,虽说云毒掌的阴冷早已随着真气入体而变得无影无踪,可眼下真气剑气日夜不疼的战斗,稍有不慎便要爆体而亡,危机比之之前更甚。 就这样不知过了过久,《多情渡》的根基欲要被《烟海功》真气磨灭,体内剑气也越来越弱,杜世闲自衬一番,悲哀的发现,再有了十数日工夫,剑气便要消散不见了,那时自己能是个什么局面? 一念及此,杜世闲瞬间绝望起来,再无心修习,竟回忆起自己的一生来,待到回忆到逍遥真人时,杜世闲突然想喝酒了。 杜世闲本不喜饮酒,可此时不知生死,酒意上头,便连凤歌也不顾了,满心只欲寻酒。 昨日深夜,杜世闲绕地道而出,虽说体力大不如前,但在大海寺中竟像是闲庭信步一般,安安稳稳地走了出去,直走到远方村子里,在一间酒馆中喝上了酒。 谁知天可怜见,酒一入喉,对《多情渡》剑气竟像是烈火浇油一般,瞬间剑气吸吮酒气,杜世闲还未感觉到酒水入腹,便先感到了剑气增涨! 这下才算是得了解救之法,不出半个时辰,杜世闲便喝干了酒馆里的存酒,虽无一丝醉意,但体内剑气纵横,又和真气相庭抗理,连带着自己的四肢百骸也有了些许劲力。 一得了解救之法,杜世闲便再待不住了,救命之情难耐,瞬间便强使轻功奔出酒馆,在村子里四处寻起酒来。 不掏钱就抢酒喝,喝完就跑,酒馆老板又不是慈善人家,哪管你看着有无武功,非得派人追你才是。 大半夜的工夫,杜世闲已喝下了大半个村子的酒,身后吊着三五十个打手四处乱窜。 杜世闲四肢才有力气,实不敢出手对敌,眼看脚步越来越慢,慌忙之间,只得扯虎皮做大旗,先回大海寺避一避才是。 杜世闲想着,看着眼前的藏经阁,终于放下心来,瞬间脑袋里便升起了酒意。 酒入剑气,却也不能千杯不醉,不出片刻,杜世闲便酩酊摇晃,跌跌撞撞地,边饮酒,边走向阁楼,正要找个地方先睡上一睡。 杜世闲正背后酒坛向前走去,突然,背后劲风响起! 一根齐眉铁棍自地道中而来,一下打碎了杜世闲背后的酒坛。 杜世闲被劲力一下顶在藏经阁门上,劲力之大,直顶烂了大门。 杜世闲一下撞了进来,下意识地真气一动,竟稳稳地站住了,微微感受一番。 无伤无痛! 杜世闲首次感觉到内力浑厚的好处,还未来得及兴奋,便看到眼前铁棍又至。 杜世闲忙伸手一挡,真气涌动,竟牢牢抓住了这一棍,任铁棍如何颤动,也绝难脱手。 不知何时,体内真气竟安稳下来了。 杜世闲这才欣喜若狂,一顿酒下来,剑气纵横,竟终于踏出了临门一脚,体内真气聚于经脉,流遍四肢百骸,舒爽清明,直欲使人长啸一番。 杜世闲正要发笑,手中铁棍之后先传来一声恶狠狠地男声。 “大胆贼子!私闯藏经阁,罪无可赦!” 杜世闲这才想起,眼前还有敌人,还未想好怎么应对,前方之人已一躬身欺了进来,两手挥摆,劲风呼啸。 杜世闲早看过了楼中典籍,一见这人的动作,心下便知这是大海寺由一本叫《拂兰手》的掌法改良的武功,心意一动,便并起两指作剑,“破轻灵”之势带着高明的剑招探了过去。 两指刚触及对面之人的掌心,便刺出了血痕,亏得那人收招得快,勉强退去,才免了透掌之厄。 那人退了开来,杜世闲也没强攻,竟看着自己的手指憨笑起来。 真气雄浑,竟有如此威势,自己未尽全力,这两根手指便像是宝剑一般,若是拿上了剑,那还了得? 若是拿上凤歌宝剑,岂不无人能敌? 杜世闲想着,那人却拾起铁棍迎了上来,棍风呼啸,甚是唬人。 大海寺披风棍法! 杜世闲这次也不再紧张,好整以暇地出掌想赢,一招平常的剑法化为掌法,却在真气带动之下,势大力沉,在漫天棍影中稳稳地抓住了棍子一端。 这种感觉,真好! 杜世闲还未自夸一番,忽然胸口一疼,搭眼一瞧,眼前之人竟不知何时欺身而来,一掌按在了自己胸膛之上! 杜世闲正要运使真气顶在胸口,好一下震开手掌,谁知真气涌来,竟被这人掌力逼得一滞,差点挤烂了胸膛经脉。 多亏这人又一掌击在自己腹部,拦住了真气巡游,这才解了自己的困局。 杜世闲忙后退几步,内力初成的喜悦瞬间无影无踪,惊讶地看着眼前之人。 真气再深厚,也不是天下无敌,纵是无内功之人,外功绝伦也能对上修习内功之人,还不落下风,自己怎么就忘了? 杜世闲一下紧张起来,这才正视着眼前之人。 麻衣黄袍,光头无须,国字脸上神色紧张,却不见惧色。 杜世闲看着这人,这人也紧张地盯着杜世闲。 大海寺千年威名,自己从幼时起,四十多年从未见过有人敢偷偷潜入的,何况眼前贼人看似双十年岁,竟内力如此深厚,难道是哪个老怪修得青春容颜的功法,在这扮猪吃虎不成? 一念及此,这人忙立正站好,双手合十道:“大海寺传功长老一魄,见过这位施主,不知施主姓名,缘何偷入我寺?” 一魄? 杜世闲虽说当年自称偷学大海寺,但那都是忽悠人的话语,实也并未怎么了解过大海寺,自家的大海寺武功,也都是从禹无羊那学来的,此时听见一魄的名号,也不当回事,传功长老这一职位,也只当做和彭家授课老师差不多。 可这大海寺传功长老,可是身份高贵之人,所有大海寺僧人,学艺都得在传功殿中,而这传功长老,便是传功殿实打实的一把手! 一魄今天本是无事,想要到僧人宿舍去看一看新剃度的僧人,谁知月朗星稀的,正看到杜世闲背着酒没头没脑的钻了进来,自己还未出声拦截,杜世闲竟直楞楞地进了钟下地道! 这藏经阁可是大海寺秘密,知晓钟下地道的,寺中还在世的僧人里,最多不过十人,杜世闲竟像是回家一般如此熟稔,这事可就大了,一念及此,一魄忙跟了上来,谁知还看到杜世闲在此醉酒。 偷入大海寺,潜入藏经阁,还饮酒,这是在玷污大海寺威名! 想到这里,一魄再也耐不住了,手中铁棍一挥便攻了上来。 一魄还在评估着局势,杜世闲却反应了过来。 自己在这修习了许久,又见了一直传授自己武功的老汉,心里早把这当成自己家了,此时看见一魄,才猛地想起,这里是大海寺中! 千百年威名,不与世人得见的大海寺! 一念及此,杜世闲哪还有心思回话,忙一扭身钻进了藏经阁中。 一魄见状,心下大概知晓,眼前这老怪,应是刚才和自己对招时,自衬胜不过自己,哪还怕什么? 想到这,一魄提着铁棍便奔入楼中,跟着杜世闲的身影攀上楼梯,片刻便追赶着登了五六层楼。 眼前老怪拐进了六楼,一魄毫不停歇,也随之离开楼梯,刚一转身挪入楼里,一柄黑剑竟迎头而来! “叮当”! 第七十九章 酒醉无招胜有招 好快的剑! 一剑当胸而来,在内力的加持之下竟如此迅捷,仿若探食之蛇一般,剑都要贴近胸前的衣衫了,一魄才刚听见出剑时带起的风声。 这老怪究竟多大年岁?内力竟能如此充盈! 殊不知这一剑刺出,连杜世闲都吓了一跳。 杜世闲自吸尽老汉的内力以来,一直都在于内力相抗,却不知这内力一为己用,竟如此强悍,和之前自己的内力相比,直如大河比之积水! 剑出,虽是一魄躲闪得快,胸前也还是留下了一滴血痕。 杜世闲见状,欣喜之余,手下再不停留,精妙剑法层出不穷,轻灵剑招更加轻便,重巧剑势也更具劲力。 一魄虽内力不如杜世闲远矣,但多年的传功长老也不是白当的,一根铁棍舞得泼水不进,每每出招都打在杜世闲变招难及之处,对于杜世闲的进招,也总躲闪开来,绝不硬碰,任杜世闲内力雄浑,也并未讨到好去。 内力深厚者,当可久战不疲,可杜世闲虽内力强劲,心态却还是之前的样子,没打一会儿,便生怕自己体力不支,心下只想速战速决,这出手,也就更加迅猛。 一魄老牌强者,平日与人搭手,都是些势均力敌之辈,攻势讲究一个渊源绵长,谁知此时遇到杜世闲这么个怪胎,自己还没打出体汗,他便突然开始强攻了。 一魄一招未觉,就被以有心算无心地变招强压了来,再难取先机,对面杜世闲剑招神妙,轻灵重巧穿插递进,全力施为,却还有高深内力撑底,变招没几式竟压制住了一魄! 纵是一魄称强多年,在这神妙剑势和强悍内功之下,也只得苦力支撑,没一会儿,身上便被划了数十道口子。 一魄还未来得及心惊,便浑身血粼粼的,这才突然激起了壮士断腕的决心。 这老怪如此威势,我就算拼死,也要拦住他,否则,大海寺危矣! 一念及此,一魄再不留手防御,拼得肩胛处挨上一剑,竟一躬身欺了上来,两手并指,顶着真气点在了杜世闲小腹。 这一招如此阴险,却也是大海寺秘传武功,其中奥秘之处,便是真气喷薄尽出,以施招者全身真力,尽打在敌人丹田要害! 这一招若出,虽说自己真气使尽,只能落得任人宰割的局面,可敌人纵是不爆体而亡,也要被废掉武功,正是个不成功便成仁的神技。 这杜世闲有《烟海功》傍身,一魄手指刚一点来,真气微动,竟被杜世闲自家真气牵连着,更加迅猛地钻入杜世闲体内! 杜世闲早有吸尽老汉真气的经验,此时一魄的真气刚一入体,便有连绵剑气对之层层剥削,瞬间便能化为己用。 一魄真气一动,还未来得及疑惑,便被杜世闲牵扯着,真气奔腾更速,一魄本还以为眼前这老怪太过托大,竟不在乎自己的内力,心下便起了攻其不备之心。 是也,一魄猛地激荡起真气来,一下在手指处炸裂开来! 一魄的真气就像是烈火一般,突然烹在杜世闲如热油般的真气中。 这一下纵是杜世闲身负神功,小腹处也还是被炸出一片血痕! 杜世闲忙后退两步,还未运使真气疗伤,眼前一魄的掌心已堪堪按在自家额头。 杜世闲忙举手还迎,两手刚一触及,便又发觉一魄掌心处,滚荡的真气! 杜世闲还未反应,体内《烟海功》真气已自觉地牵扯着一魄的真气并入体内。 下一刻,又是一次爆裂! 杜世闲掌心渗血,忙不迭地后退两步,眼前一魄又至! 不出几招,二人已阵势翻转,杜世闲边打边退,不一会儿便也是浑身血伤。 杜世闲越大越心惊,这《烟海功》虽说神妙,但若是敌人内力充沛,看透了自家奥义,竟能如此简单便能制服自己,这吸功之法,可真是一把双刃剑! 那,老汉为何被自己活活吸尽内力而死? 杜世闲怎么也不知道,那老汉被杜世闲活活吸死,一是一生未与人相斗,虽内外兼修,但终究是纸上谈兵。二是老汉自己的心思,也害了自己。 老汉当时,本是想内力尽出,撑得杜世闲爆体而死,谁知杜世闲身负《多情渡》剑气,机缘巧合地,竟和禹家《破功决》殊途同归,都能消磨外来真气的危势。 老汉并不知晓杜世闲的神功,杜世闲也是初受真气入体,心力交战之际,并未想到躲闪,是也二人,一个主动吸,一个主动出,才使得老汉的真气尽数转嫁于杜世闲。 待老汉真气将要散尽之时,还未想要撤退,便看到了杜世闲满身大汗的样子。 老汉想着,反正这真气自己还能吸别人的,也无须太过在意,非得杀了杜世闲不成,一念及此,便使用秘法,用浑身血力相助内力,想要一举撑爆杜世闲,哪知自己却没撑到杜世闲力尽,这才落得如此下场。 杜世闲并不知晓其中缘由,却在自家习武天赋之下,和一魄对上盏茶工夫,便能使体内真气随心,得以控制住《烟海功》没头没脑的乱吸。 控制体内《烟海功》真气,这可是禹家先祖都并未做到的事情! 杜世闲能做到这样,全赖自己身负逍遥真人武功才行,实是以《长夜剑法》的‘破’之一字真意,驭使体内剑气阻隔真气,却阴差阳错地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多情渡》和《烟海功》竟如此相配,纵是逍遥真人和创造《烟海功》的禹家先祖在此,也绝难想象,就是创造出这种平衡的杜世闲,也并不知晓其中奥秘。 说时迟那时快,杜世闲一时得以掌握体内《烟海功》的真气,出手便不再一味躲避,直把体内真气当做寻常内力一般,支撑的自家手上功夫,和一魄斗了起来。 杜世闲真气蓬勃,纵是只当做寻常内力,也不是偏居一隅的大海寺传功长老得以相抗的,没几招下来,眼看一魄便要败下阵来。 突然,杜世闲全身心地驭使着体内的平衡,却未留意身上的酒意,这时杜世闲正全力施为,体内的酒意却失了内力的阻隔,一下入脑,霎时之间,杜世闲的招式就变了形。 高手相斗,哪容得下分心,更何况杜世闲是酒意上头,一魄寻机出手,只一招,便扭转颓势,眼看便要制住杜世闲。 杜世闲酒入头脑,身形已趔趄起来,见一魄出手,只得勉力支撑,可真气微有动弹,醉意便要重上一分。 此消彼长之下,不出几个呼吸时间,杜世闲竟醉意当头,“嘿嘿”地傻笑起来,手中也只以本能应战。 一魄见状,心下已定,正要出手结果了杜世闲的性命,谁知刚出一掌,竟被杜世闲诡异地抬起手挡了下来! 一魄顿时大惊失色,自己虽是乘人之危,但出手果决,这一招本是大海寺秘传绝学,就算在寺中,除了少数几人之外,也无人识得,更逞论这一招在和杜世闲的争斗中并未使过。 谁知这一掌竟被杜世闲如此轻描淡写地挡了下来! 一魄惊讶之下,出手却不显慌乱,猛地变招又进,又是一招并未使过的绝学。 掌出,虚实难辨,变招难测。 谁知杜世闲又是看似胡乱地出手,竟两指啄在了一魄的手腕上,不只挡住了这一掌,更打破了这一掌之后的无数变化。 杜世闲这两次出手,神鬼莫测,实是万家武功为基,醉意当头不留心思,达到了无招似有招的境地! 看似无招,实则是不出虚招,只一实招使出,这才看不出招式。 一魄却想不到这一层,心下震慑之际,只觉得杜世闲酒醉是一种莫名功法的引子,此时才是杜世闲的真实实力,出招再不留手,招招拼命而来。 酒醉的杜世闲却不知道这些,只依靠着本能作战,无招似有招,直打得一魄出手难进。 这时若是一魄转身离去,再召人前来,纵是杜世闲内力雄浑,可双拳难敌四手,也绝架不住整个大海寺的扑压,可一魄以为杜世闲只是运功时的假醉,虽然杜世闲只防御,并不进攻,也只当做是在寻觅机会。 一念及此,一魄只有勉力强攻的份,心下并无撤退心思,一时竟被杜世闲的防守之势反击得又多了几处伤势。 酒醉的杜世闲却越打越成势,待到又过了盏茶时分,已是出手自有莫名的韵味,却又让人看不清章法。 人醉意不醉,无招似有招。 人醉意也醉,无招胜有招! 杜世闲缓缓从酒醉中清醒,还未伸手按一按宿醉后疼痛的脑袋,先看到了身前两步距离,躺在地上的一魄。 满身血伤,面带惊怒,强睁着眼,眼珠子却涣散无力的一魄。 早已身死的一魄。 杜世闲不知自己酒醉后发生的一切,一念及此,还以为是自己无意识地吸尽了一魄的内力。 微微感受一下,体内真气是有增进。 可一魄明明可以破解自己的《烟海功》,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杜世闲想不出来,自己的内力增涨,实是清醒时和一魄对敌之际所吸来的,否则,堂堂大海寺传功长老哪会就这么一点内功修为? 杜世闲想不明白,便不想了,仰着头看着藏经阁墙壁上的假窗,不一会儿,便笑了起来。 终于要出去了,钟衣,秦嫡,田星原,当你们再看见我,可不要吓一跳啊! 第八十章 一叶轻舟行大海 禹无羊支着一叶轻舟,在大海中远远眺望着海边古寺。 大海如此,江湖亦差不远,我这一叶轻舟,又能渡海多远? 禹无羊想着,也不回头,只缓缓地开口道。 “探花,亏得你陪我一同,若是只有我一人,这一个月下来,可太难熬了。” 禹无羊背后,一个和他同样打扮,身形却消瘦一些的男子微微躬了躬身子,恭敬地说道:“主公抬爱,属下只是做些该做的而已。” 禹无羊笑了笑,也不转过身子,继续说道:“我麾下四位花使,惜花格局太小,为了个女子去寻并蒂花下一人报仇,落得半载无踪。摘花十几年不见踪影,刚刚和我碰面,便又是半年不见踪迹。嗅花虽在会中,却是个武痴,除了练武,也不愿随我外出。四使之中,也只有你,深得我心!” 也只有你,花间会花使,封号“探花郎”! 探花郎听见这话,也不好回答,只把身子又往下躬了躬。 禹无羊兴许本就知道探花郎不好作答,也不等待,继续开口道:“可惜,我这《烟海功》,却只有惜花还在修习,你们三个,早就都换了武功。” 探花郎这才开口道:“主公莫怪,我们几个,都难窥神功真意,生怕难以为主公分忧,这才转换功法。” 禹无羊拦住话头道:“无碍,我知晓的。唉,就算是我,也不知《烟海功》真意啊。” 探花郎一愣,忙追问道:“主公,您神功绝妙,别家功法,只看一遍便能使出八九分像,也还不算知晓真意吗?” 一句话说完,探花郎自觉失言,忙闭上嘴,万幸禹无羊并未责怪,只是惆怅着说道:“我也不知,这功法,我自悟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用法,却又不敢确定,这《烟海功》,难道就真的只是这样吗?” 探花郎见禹无羊有意开口,也不再揪心,顺着禹无羊的话头问道:“主公,您家传神功,是注释得不够清晰吗?” 禹无羊摇摇头道:“注释清楚明白,只是和《烟海功》相配的,还有些功法,我却不知何用,加之祖上又传下话来,我才疑惑。” 探花郎想了想,问道:“主公,这传下的话,和神功有关?” 禹无羊点点头道:“浩如烟海,须入大海。自成江河,便入大海。这八个字,牵绊了我好些年了啊。” 探花郎这才知晓,原来这才自己二人在海中浮沉,所为的竟是这一句话,可二人像是没头苍蝇似的,也没个目标。 探花郎还在想着,禹无羊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道:“不说这些了。唉,要是不想这些俗事,这大海,还真是好看啊。” 探花郎见禹无羊转变话题,自也不敢强问,只又顺着禹无羊的话语说道:“主公大才,胸怀天下,这些俗事,自是放不下的。” 禹无羊笑道:“你倒会说,呵呵,我自称胸怀天下,可这兜兜转转,大半生也还是在这山中啊。” 探花郎勾了勾头说道:“主公恋旧,放不下故乡也是正常。” 禹无羊也不反驳,继续说道:“再恋旧,也终要放下。等惜花成才,随彭家出山,咱们也出去,再回来时,非是手握天下才行!” 语气虽还有些惆怅,却自有豪情! 探花郎却疑惑道:“主公,您的大事,非得应在惜花郎身上吗?” 禹无羊转过身子,看着探花郎正色道:“你们不信他的算命之术,我却深信不疑。他说得惜花可得天下,那就非应在惜花身上才行。” 探花郎忙又躬低了身子,连说了几声“属下不敢”,禹无羊却也不追究,只又说道。 “我不怪罪,你轻松些。我为了天下,使惜花淌进这浑水中,自是对他不起,若是还不信他,却要叫我自责了。” 探花郎这才微抬起头,看着禹无羊问道:“主公可想过,惜花郎不知踪迹,兴许,已被并蒂花下钟衣给斩杀了,那该如何?” 禹无羊突然失笑:“哈哈,怎么可能,他算得惜花之命,肯定不会死在并蒂花下,并蒂花下那人,应要死在惜花手中才对!” 探花郎像是真的要知晓前后,又继续问道:“主公,那到时候,并蒂花怎么办?” 禹无羊收拢笑意,淡定地说道:“并蒂花?郭家兄弟各有心思,郭病应是还能用,郭废,可能自己就要找惜花去了,也难逃一死。并蒂花下,只是这山中弃子而已,随意摆使。” 探花郎点了点头道:“主公,那惜花若是露面,需要我帮忙,去杀了并蒂花下钟衣吗?” 禹无羊摇了摇头道:“让他自己成长吧,咱们拔苗助长,他什么时候才能得用。” 探花郎点了点头,见禹无羊谈兴已去,也不再开口,二人又默默地站在船上,听着海风阵阵。 突然,探花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忙开口道:“主公,属下失职,竟忘了禀报。” 禹无羊已转过身子,此时看着海平线,也不回头,淡定地问道:“何事?” 探花郎拱起手道:“回主公,并蒂花下有人在这海边觅盐,已有十余年时间。” 禹无羊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这种事,你不用太上心的。” 探花郎待禹无羊回了话,才忙又开口道:“主公,属下并非为了些许盐利。只是并蒂花靠贩盐取财,留于行事所用,这并蒂花下有人从中作梗,可能是心有反意。属下唯恐误了会中大事!” 禹无羊沉吟一会儿,继而开口道:“这种事,并蒂花会处理好,你不用管。倒是会中大事,这引子,快要到时候了。” 探花郎不再提及并蒂花,只躬身道:“是,主公,还有两年时间。” 禹无羊也自顾自地说道:“是啊,两年。月食之夜,怪兽成枭,引兽成灾,始乱神雕,万兽取一,天远云辽,万兽留一,方得逍遥。我可真想早点看看,这怪兽,到底长什么样。” 二人正在说话,忽然,小船西北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那边竟冒起了黑烟。 大海上起黑烟,这可真是奇怪了,禹无羊见状,忙招呼探花郎掌舵,小船向着黑烟方向迅速行进。 前方是一处小岛,可竟有房屋碎屑,应是有人居住。 禹无羊二人一上到岛上,正看到脚边破败的房屋牌匾,“藏经阁”三个大字带着焦黑色,依稀难辨。 禹无羊忙招呼着探花郎在岛上寻探,不知片刻,便寻到了一个老头和一个僧人的尸首,除此之外,便只有些破败的功法秘籍的碎片。 见到此地并无可取之处,禹无羊也不再留恋,正要招呼探花郎离去,忽然,岛上一处洞窟里竟接连钻出百十个僧人来! 这些僧人始一露面,便看着破败的房屋,各个脸有悲痛之色,禹无羊也不愿多事,正要离去,忽然,为首的一个僧人大呼道。 “大胆贼子!竟敢毁我藏经阁,还不受死!” 话音未落,僧人们都已持着铁棍禅杖围了过来,彼此之间方位自有规律,兵器也都对着禹无羊二人。 探花郎见状,忙上前半步护住禹无羊,还未开口,禹无羊先说道:“诸位大师莫怪,我二人也只是偶然来此,此间大事小情,一概不知。” 这大海寺僧人见藏经阁被毁,哪还有神智,谁也不搭理禹无羊,为首的一人只开口道。 “来人呐,生擒贼子!” 众僧人听令而动,围着禹无羊二人转起圈来,似要伺机进招。 禹无羊武艺精湛,又手掌花间会,胸怀天下,自有骄傲,此时见大海寺僧人不讲道理,也不惧怕,心中只有气恼,脚步未动,竟持一双肉掌探进周边僧人之中。 “咣啷”一声,禹无羊已握着跟铁棍返身回来,围着自己二人的僧人们也不再动作,地上已有几个僧人躺倒,生死不明。 僧人的阵圈漏了个口子,正使禹无羊二人和为首的僧人之间再无遮掩。 禹无羊一招破阵,这才冲着为首的僧人开口道:“你想留下我,来吧。” 为首的僧人本就气急,这下哪还忍得了,握紧禅杖便踏步上来,探花郎正要相拦,禹无羊却开口道:“探花,退下,我也活动活动筋骨。” 禹无羊本是有些微怒,想要亲手斩杀众僧,谁知呼喊了一声“探花”,却更激怒了僧人。 “探花?你们是花间会?” 原来,当年白絮破出大海寺时,自大轻狂,早漏了底细,大海寺中有些地位的僧人各个都知花间会其名,虽不知花间会究竟如何,却在“探花”二字之后,也怀疑到了花间会。 禹无羊心高气傲,自不会遮掩,朗声道:“正是!” 这两字一出,众僧皆怒,新仇旧恨俱在,一时间棍杖乱动,齐向禹无羊而来。 在场众僧都是大海寺护寺僧人,各个百里挑一,出手也都是大海寺秘传武功,可对上的敌人,却是花间会禹无羊! 不出顿饭工夫,禹无羊已带着探花郎行船而去,衣衫洁净,发丝不乱。 只是前路如雾,禹无羊二人出海寻宗,却不知目的地,只得继续在海上飘荡着,虽说上天不负苦心人,但这二人,定是不能得偿所愿了。 这小岛上,只有瘫倒的房屋,碎裂的书籍,和横躺着的百十具残尸。 这一切,却不是罪魁祸首杜世闲得以知晓的了。 第八十一章 彭家弃子魏闻鹏 傍晚。 一个浑身罩在黑袍里,头顶还带着个斗笠的汉子坐在树枝上,树林中无风,这汉子便隐在了黑暗中。 只一只手探在黑袍之外,手中,还握着一柄同样漆黑的长剑。 不一会儿,树下走来三五个人,各个胸前鼓囊囊的,显然是藏了兵刃。 其中一个长须老者先停住脚步,又招呼着众人停下,先回过头望了望,这才开了口。 “先歇会儿,等会儿再走几里,到前头村子歇一晚上,彭家还远,咱们走的早,不急。” 树上藏匿着的黑袍人“嗯”了一声,又忙止住声音,万幸树下几人都劳途疲惫,并未发现树上有人探视。 刚才黑袍人忍不住出声,身形也跟着晃动了一下,正把斗笠下的脸露出片刻。 这张脸年轻俊朗,不见疲态,两眼炯炯有神,显然是内力精湛之辈,就是嘴边,有一圈青茬,看着倒颇有些老成。 正是杜世闲。 原来,杜世闲前日间酒醒之后,便起了离意,说干就干,只顿饭功夫,便收拢了一岛的枯枝,全围在了藏经阁下。 待到杜世闲用一魄的僧袍包裹了一堆野果之后,便运使内力,阳光下内力奔腾,一下便激燃了枯枝,藏经阁登时立于火焰之中。 看着眼前起了光明,杜世闲心下自衬道,这岛边无岸,也无人知晓此间失火,这一楼的武功秘籍,从此便只有我才知了,也无人会知晓,我杀了禹家老汉和大海寺僧! 虽说事态的发展和杜世闲所想有些出入,但总归殊途同归,还是应上了杜世闲的念想。 杜世闲却不管这些,烧灼了藏经阁之后,便顺着地道离去,出了地道,又几步腾挪离开大海寺,正要辨别方向远离此地,谁知刚站在大海寺后门之外,便看见了眼前的算命摊子。 桌前一张椅子,桌后摊主正捻着手中的算命签子发呆,摊子后面,脏兮兮的“知君生平”旗帜正迎风飘扬。 在这里,哪会有人算命?明明就是等我,却还摆出架子,真是闲的。 杜世闲腹诽了几句,却不敢面露丝毫不快,忙几步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冲着摊主鞠了个躬。 “多亏您指点,救命之恩,世闲莫不敢忘。” 摊主像是突然回过神一般,手指下意识地用上了力,一下折断了手中签子,惹得摊主手忙脚乱的收拾起来。 “你出来啦!别光说,来搭把手。” 摊主忙乱地收拾桌子,却把桌子收拾地更乱了些,算命签桶被摊主碰倒,签子铺满了整张桌子。 杜世闲见摊主招呼,忙踏步上来,帮着摊主收拢起签子来。 摊主见杜世闲帮手,竟毫不见外地向椅背上一靠,也不动手,只看着杜世闲忙活,嘴里却带着笑意问道:“救命之恩,你准备如何报答啊?” 杜世闲不急回话,慢慢归置整齐了签桶,才拈起桌子上最后一支签子,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又拿着签子晃荡地说道:“救命之恩在这,十年前不管发生了什么,咱们都两清了,可好?” 摊主哑然失笑道:“你这人,竟连救命之恩都能赖掉。” 杜世闲还未回话,摊主就像是生怕杜世闲再反悔似的,忙转移话题道:“你可知道,自己多久未见世人了?” 杜世闲自以为刚才二人“报恩”的言论,只是在开玩笑,见摊主正色出言,也不再深究刚才的话题,想了想,便开口道。 “应是得有两三个月了。” 摊主笑道:“哈哈,两三个月,可练不出这万家招法。” 这老汉,明明自己的内力增进更多,他却不说真气,只说招法,定是知晓自家内功的神妙之处! 一念及此,杜世闲正要发作,忙又按耐住心绪,心内失笑道,他算命之术通玄,知晓这些,也是应该的。 摊主见杜世闲欲要发作又强忍住,竟像是颇为高兴一般,笑着说道:“你啊,已有半年未入世了。” 楼中无岁月,世上已半年。 杜世闲讶异道:“竟有这么久了吗?” 摊主却不回话,只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此次入世,是想让世人先见见天字军的杜千户呢?还是先见到花间会的惜花郎?” 天字军,杜千户。 花间会,惜花郎。 彭家。 禹无羊。 杜世闲沉吟片刻,却又摇了摇头,摊主见状,一伸手抓过杜世闲手中的签子来。 “金蟒衔玉兔,银蟾自明光。” 摊主念叨着签子上的卦文,又抬起头对杜世闲说道:“你向西去吧。” 杜世闲早已知晓大海寺位置,这西边,最向是目的地的,也就是百里村了。 彭家! 杜世闲皱起眉头,正要答话,摊主却笑道:“这次我就不设法离去了,我想歇会儿,你走吧。” 这老汉,倒也是个妙人。 杜世闲心内对这算命老人半是尊敬,半是有莫名的害怕,听见老人送客之言,也不敢强留,忙告辞离去。 可杜世闲走了一整天,身上的野果便吃了个干净,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钱财早已丢失得无影无踪。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杜世闲饿着肚子行进了大半日,纵是耐不住了,在这荒无人烟的树林子中,陡然升起了拦路劫财的念头。 可此地虽因荒无人烟,而便于抢劫,却也因荒无人烟,难以见到多少人。 一下午的时间,杜世闲才劫了一队从周边村子里逃窜出来的盗贼,那些盗贼手艺不精,只让杜世闲劫到了一身衣裳,却不能饱腹。 杜世闲又饿了半晌,才终于又等到了这几个人,谁知自己还未行凶,地下的几人竟谈及了彭家。 杜世闲忙收拢心绪,仔细听着树下几人的商谈,还未等到树下之人的回话,却先听见了远方一声尖细的长啸。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杜世闲不禁失笑道,这地方,还真是拦路抢劫的风水宝地。 杜世闲忙搭眼瞧去,话音刚停,已有一个身高九尺有余,脑袋同样藏在斗笠之下的汉子站在当场。 这汉子刚一落地,还未再次出言,树下本来的人中先走出一个十四五岁的精瘦少年来。 这少年白衣飘飘,端得是丰神俊朗。 少年始一出列,便拱着手说道:“我等并非富商,身上也并无行李,诸位好汉,却是找错人了。” 话音刚落,四周已有二三十人围来,各个虎视眈眈地看着少年几人。 杜世闲本不欲多事,只想先寻口饭吃,正要起身离去,却见这少年虽然年幼,但出言老道不由得又起了暗中窥察之意。 对面的高个汉子听见这话,赫然怒道:“无耻娃娃,你们去彭家贺喜,难道不备些礼品吗?” 彭家有什么喜? 杜世闲还在想着,白衣少年又开口道:“彭家的贺礼,诸位敢取吗?” 那高个汉子朗声笑道:“彭家而已,有何不敢?” 谁知这充场面的一句话竟惹恼了白衣少年,白衣少年再不回话,大喝一声,竟从腰间抽出支弹弓来。 弹弓勾花,正像是十四五岁少年爱玩的把式。 可这弹弓便不似玩具,始一拿出,白衣少年便从怀中取出一把铁弹来,一勾一松,一颗铁弹从弹弓上飞射出去,登时便将左手便一个强人打得头颅破裂,血流一地。 杜世闲一愣,正疑惑着,那白衣少年又动了起来,手影纷飞,一时弹如雨下,只一波攻势,便打得四周数人负伤。 杜世闲这才惊讶起来,这人的弹弓手法,明显脱胎于彭家《满天飞羽》的暗器招法,一念及此,再看着白衣少年,竟和雕神有着几分相似。 这人难道是自己的兄弟? 彭轻鸿身值壮年,又手握彭家,威势无两,一生喜爱姬妾,直至这四十多岁时,光杜世闲知晓的,便有三五十个儿女,只是彭家子弟彼此各成小圈子,除却一些搏出名头的之外,大部分都并未见过。 那高个汉子不知是何来路,竟也能看出白衣少年的武功路数,长笑一声说道:“彭家弃子?” 那白衣少年被点破身份,一甩手,竟把弹弓当做暗器,直直冲着高个汉子的面门而来! 那高个汉子随意地一伸手,好整以暇地拿住弹弓,又开口笑道:“你叫什么?” 白衣少年恨恨地说道:“小爷魏闻鹏!” 高个汉子笑道:“闻鹏?你这名字,改的可有些奴才样了,你在彭家叫什么?” 魏闻鹏却不再开口,冷哼一声便欺身而上,双掌翻动,竟是彭家的精湛掌法。 高个汉子也不慌乱,直直一拳对上,自己纹丝不动,却打得魏闻鹏后翻几步,趔趄着才堪堪站定。 高个汉子一击得手,竟慢悠悠地上前一步,还未开口,魏闻鹏已是背生冷汗。 高个汉子刚才站立的地方,两只脚印陷地半尺有余! 好强的内力。 高个汉子显露了一手本领,却不强攻,只笑着开口道:“娃娃,你若有和人动手的本事,也不会成弃子,你不知道吗?” 一句话又惹得魏闻鹏欺身而上,一只手翻转着扣向高个汉子胸口。 那高个汉子身形不动,只伸出只手,三根手指有规律地震颤着,看着竟似一门高深的擒拿手法。 谁知魏闻鹏不慌不忙,挺着手待高个汉子拿住,手腕在高个汉子手中一转,一股药香随之升腾起来! 第八十二章 出手又见田星原 药香升腾,杜世闲却心意一动,登时知晓。 这是田星原的武功路数。 树下,魏闻鹏药香始出,便笑着道了声“倒”,正要抽手而退,谁料对面高个汉子竟一脚踢出,直踹在魏闻鹏胸口,将魏闻鹏踹得飞退数丈,躺倒在地,“哎呦”不止。 这时,高个汉子才笑着开口道:“果然没错,说吧,田星原在哪?” 田星原在这? 杜世闲正想着,树下几人已欺身上前,呼喊着“保护少爷”,也不顾自身安危,皆打向高个汉子。 高个汉字的斗笠往下歪了歪,应是看着了几人的脚步,突然朗声说道:“花开富贵,吾道昌隆!” 这是花间会的暗语! 不只杜世闲闻声讶异,树下奔袭的几人也都愣在当场,还未出言对上话,那高个汉子便猛地踏步上前,双掌急发,登时掌影翻动,罩住了几人。 魏闻鹏这才站起身来,刚喊了声“小心”,自己的同伴便挨个倒在了高个汉子的掌下! 高个汉子结果了诸人,也不停留,直冲向魏闻鹏而来,待到身近,便探出中食二指,骤然点出,直落向魏闻鹏双目! 魏闻鹏猛地向后下腰躲去,还未起身,高个汉子便狞笑着变指为掌,直冲下拍了来! “还有钟衣手下护卫,看来你不是一般的棋子!” 这一掌虽是要逼迫暗中的田星原出面,却也是一记杀招,掌风呼啸,眼看魏闻鹏便要身死当场。 突然,高个汉子忽觉劲风袭来,忙收力躲开,谁知还是被一掌印在胸腹,趔趄着退开几步,直按碎了一个围着诸人的喽啰的胸膛,才堪堪站定! 魏闻鹏的身前,一个浑身黑袍,头戴斗笠的人正站在当场。 这突然出手之人,正是暗中观战的杜世闲,刚才杜世闲见四周无人,田星原不在此处,便想要救下魏闻鹏,借以和田星原一见的念头,这才下树相助。 高个汉子见杜世闲来此,一掌便有如此威势,也不敢胡乱出手,却不知杜世闲也有些诧异。 这高个汉子,身上竟如此坚硬,比之钱根的“磐石真功”也只强不弱,浑如铁铸的遁甲一般。 二人都有些诧异,都不管先动,场面竟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这时魏闻鹏才堪堪站起身子,先道了声谢,又冲着高个汉子说道:“待原姐亲至,你非得死在当场!” 话音未落,杜世闲已一指点在魏闻鹏后脖颈处,指尖内力一涌,直把魏闻鹏点得昏睡过去。 杜世闲点昏了魏闻鹏,这才开口道:“你是会中何人?” 高个汉子安静了一会儿,猛地脚下一点,却未向杜世闲而来,却是冲向了四周的喽啰,人影翻动,几个呼吸间便结果了所有喽啰的性命。 高个汉子出手果决,此时竟也不喘粗气,沉稳地说道:“你是何人?” 杜世闲摇了摇头,也不开口,突然欺身上前,两手翻动,像画着花一般袭向高个汉子。 掌影灵动,正是折花手法。 高个汉子见状,忙开口道:“你是花使!” 话音未落,杜世闲在高个汉子身前站定,一只手虚拢着高个汉子的斗笠布前。 一下显露了身份,杜世闲正要问询高个汉子,谁知高个汉子突然一动,两手翻转着探向了杜世闲的斗笠! 手出惊人,亏得杜世闲内力雄浑,心意一动,整个人便一个后翻落在远处,正要开口,高个汉子已踏步上前,招式尽出,招招不离杜世闲的斗笠。 杜世闲刚才救人急迫,把凤歌黑剑落在了树上,此时赤手空拳的,被高个汉子抢占了先机,纵是内力深厚,竟也制不住这人,只得勉力防御。 二人瞬息之间便过了三五招,杜世闲这才惊觉,眼前之人深知花间会多矣,却对自己这花使不管不顾地,还非要掀开自己的斗笠。 以下犯上,又想窥探自己真容,定是心有反意! 一念及此,杜世闲再不托大,忙全神对打起来。 二人一个浑身坚硬无比,出手灵巧,却又势大力沉。一个内力雄浑,招式变化甚多。 二人直斗了盏茶工夫,却谁都奈何不得谁。 杜世闲越打越气,自己和从前已是天壤之别,谁知刚一入世,碰到个好手,自己竟还是难以抵御! 突然,杜世闲眼前精光一闪,自己虽说招式繁杂,衔接巧妙,但还是和从前一般的打法,这不是亏了自己的雄厚内力了吗? 一念及此,杜世闲虽招式不变,但掌下猛地汇聚了汹涌真气,这一掌果然得势,直把高个汉子拍得飞退几步,招架不得! 果然! 杜世闲终于认识到,自己已是内力雄厚之辈,出手再不如从前,招招内力涌荡,没几招便压制住了高个汉子。 一招又过,高个汉子抵御不得,卖了个破绽便要转身退去,杜世闲哪会放过,猛地一掌探出,狠狠按在了高个汉子的肋下! 这一掌出手果决,正是杜世闲念想中制敌的最后一招,是也掌下带起了《烟海功》的真气,正要吸吮些高个汉子的真气留与己用。 高个汉子却不知晓,见杜世闲一掌按下,忙回身一摆,臂肘如锤,直砸在杜世闲肩上! 杜世闲本想着吸吮真气,料定这汉子会运使内力抵抗,是也没防备别的招,谁知这汉子的内力自己竟一丝也吸不到,刚一慌乱,便被一肘撞肩! 杜世闲斜退几步,真气翻涌,已在刹那间医好了肩上的伤势,心下却诧异不止。 《烟海功》竟然无用! 杜世闲正诧异间,那高个汉子却不吭一声,转身一跃,竟要就此离去。 杜世闲正要追赶,忽见那高个汉子狼狈地从天而降,直躺砸在前方草丛之中。 杜世闲一愣,便看到一个女子轻飘飘地从天而降。 蓝裙如水,鹅黄浅淡。 正是田星原! 杜世闲耐不住相思之情,正要开口叙话,突然高个汉子从地上一跃而起,蒲扇般的大手悄无声息地抓向田星原后脑。 “小心!” 田星原却笑盈盈地回身一摆,裙子向开出了朵花似的,竟还带着些许硝石味道。 一转身的工夫,也不出手,高个汉子竟像是受了惊吓似的,猛地收招,回退几步才叫道:“你果然学了钟衣的武功!” 不用高个汉子出言,杜世闲也已闻到了硝石味道,心下已猜到这是钟衣的武功,瞬间心凉了半截,相思之情又化为忿恨。 田星原却不知杜世闲的心路历程,笑嘻嘻地对高个汉子说道:“你既知晓,还想如何?” 高个汉子也不出声,和田星原相对而立,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是要反钟衣?” 田星原猛地喝道:“钟郎天资聪慧,岂会不知有人反他?你若不迷途知返,定是身首异处之局!” 高个汉子却摇着头笑了起来。 “嘿嘿,看来你也是才猜到的,可惜咯,太晚了。” 话音未落,田星原又一掌探出,硝石味重,似要引出火来。 高个汉子却不与之拼斗,竟一步滑退,便要就此撤走。 田星原轻功显然稍弱,刚一起身作势,高个汉子已离去数丈,杜世闲虽自认可以阻拦,但少年心思,竟按住了对高个汉子身份的好奇,一动不动地。 田星原一跃而起,见高个汉子已远,也不再追赶,飘然落地,笑嘻嘻地回过神来,冲着杜世闲道了个万福。 “奴家谢过前辈出手之恩。” 杜世闲“哼”了一声,正要开口,田星原却欣喜地说道:“你是杜世闲?” 她竟然只从一声冷哼便能听出自己! 她对自己还有情义。 杜世闲正要开口,田星原却笑着说道:“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竟没死,钟郎见了,定会高兴的。” 钟郎见了,定会高兴的? 又是钟衣! 杜世闲一下怒上心头,自己本以为田星原对自己有情,谁知竟是为了拿住自己去讨好钟衣,虽然这是田星原的本意,但杜世闲少年情长,却是在一句话之间情绪激荡,这一下再也止不住火气了。 杜世闲再不留恋,一掌拍出,内力升腾! 田星原见杜世闲突然出手,也不在意,正要出招迎上,谁知这一掌劲风呼啸,直如一面山崖在自己身前倾倒,其中威势,莫不敢当! 亏得田星原经验老道,电光火石间向后一折,整个人从杜世闲胯下钻过,绕到杜世闲背后一掌拍出。 杜世闲背受一掌,真气一过,并无伤痛,是也毫不停顿,一掌回击,直印在田星原肩上。 这一下内力喷薄,哪是田星原遭得住的? 田星原一下栽倒在地,还未再有动作,杜世闲已一脚踢来! 这一脚势大力沉,直冲田星原头颅而来。 杜世闲始一出脚,还是怒火中烧,可脚一踢出,看着地上田星原楚楚可怜的样子,却一瞬间失了火气,忙收拢劲力。 这一脚出时力大,到途中却已失了八九分劲力,其中内力,却被杜世闲自己打在自己脚上,一下遭受不住,也栽倒在地。 可还是没使田星原身死当场。 杜世闲笑着,躺在地上扭过头来,正要对田星原笑上一笑,谁知刚一扭头,便只看到田星原飘荡起身。 直如仙子飞天一般! 第八十三章 仙境素娥捕玉兔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杜世闲再回过神来时,眼前已是一片朱栏玉砌。 绿水清溪,飞花逐浪,芳香袭人,好不自在。 田星原呢? 杜世闲四下环顾着,突然忘了自己缘何在此,又为何在想着田星原。 杜世闲正迷茫着,突然身后传来一阵伴着箫声的歌。 “相思何意? 展帛执笔,欲诗先泣。 残花败草引雨,银蟾普照,烟霖难觅。 几许难如意事,在今夕同聚。 好浪子,侧卧他乡,月半分缺少心气。 熙熙攘攘娇怀里,哪闻得丁点朱唇记? 何如浅眠稍梦。风落去,广寒还系。 落墨污帛,吟万千诗,写自家忆。 愿伴这一抹风声,舞在娇娘臂。” 杜世闲听了,是个女孩的声音。歌声未息,已看到背后走出一个女孩儿来。 足不沾靴,是架着层层云朵,与凡人大有不同。 杜世闲见来的是个仙女,喜得赶紧作了个揖,笑着问道:“神仙姐姐,您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啊。” 这仙女也不回话,只含着笑看着杜世闲。 杜世闲这才打量起眼前的仙人来。 蓝裙潇洒,鹅黄浅淡,楚腰纤细,榴齿带香,蛾眉欲颦,莲足如玉,一见冰清玉润,真胜香培玉篆。 杜世闲一见倾心,忙呼唤道:“神仙姐姐,我不知为何到了此处,您能带我一程吗?” 这仙女终于开了口,声如敲玉,真让人流连。 “吾乃仙宫素娥,正要去赴自家席宴,你愿和我同去吗?” 杜世闲哪会拒绝,忙点了点头。 这仙女娇笑一声,直把杜世闲的魂都勾了去,又挽上杜世闲的胳臂。 杜世闲只觉得身轻头重的,猛一回神,竟已坐在了一张方桌之侧。 自己的手,竟还握着一只琉璃盏。 琼浆满泛琉璃盏,玉液浓斟琥珀杯。 杜世闲不疑有他,忙一口饮尽了杯中之物,下一刻,身后竟涌来十数莺莺燕燕。 杜世闲乐不可支地伸展手臂,正揉捻着一对玉兔之时,带自己来此的仙女却攀上了方桌。 草色下落,白兔欲出。 杜世闲笑着问道:“神仙姐姐,您想来饮酒吗?” 这仙女微微一笑,轻开了开口,招呼了一声。 下一刻,满室春花。 白兔在葡萄园中蹦蹦跳跳的,惹得杜世闲忙躬身去撵。 这杜世闲身负“百花羞”的绝顶轻功,追些兔子,还不手到擒来? 不一会儿,这里已百兔含羞。 白玉般的兔毛上,填上了脂粉,红润如樱桃。 樱桃掉进了葡萄园,真是怪事。 杜世闲伴着兔群奔跑,不一会儿,便觉得焦渴难耐。 正渴的想要饮酒时,杜世闲却听见了水流声音。 这里有溪水? 杜世闲忙闻声探寻,不一会儿,便在一堆枯草之下探到了水源。 此时焦渴,正想饮水。 杜世闲将头埋进草中,“咕咚”“咕咚”地喝起水来。 甘甜如糖,却也不失清冽。 杜世闲咂了咂嘴,惊讶地唤道:“姐姐们快来,这里有温泉。” 原来,这方泉水却是温温的,也不知是从何而来。 杜世闲抬起头,却不见刚才的莺莺燕燕,只有一群玉兔蹦跳着,吸引着杜世闲的目光。 杜世闲寻着白兔看去,每对兔子,都带着自己的目光落在了一堆枯草上。 每堆枯草,都能看到底下有方清泉。 果然是仙境! 杜世闲忙爬起身子,追着兔子们到了一方方清泉之侧,挨个品鉴一口。 水味不一,但都甘甜可口,温润着自己的喉咙,倒真是比琼浆玉液还要引人入胜呐。 不一会儿,杜世闲便笑着躺倒在地上,摸了摸饮得水饱的肚皮,任嘴边的泉水淌满自己的整张脸。 吃饱了,该歇息了罢。 杜世闲正要招呼休憩,突然看到一堆枯草中,一条峥嵘的巨蟒昂然而立! 仙宫里的玉兔不怕蛇蟒,竟还不自觉地围了上来。 这哪里使得? 杜世闲心念兔群,忙起身作势,还未动作,那巨蟒便窜到一旁,又在一只兔旁昂起了头。 蟒口微动,似要张口。 杜世闲忙伸手欲捉,哪知这仙宫的蛇蟒竟如此灵活,消无声息地滑到一旁,自己只捉住了一只玉兔。 杜世闲忙放开手掌,又起身捉去,却总被蛇蟒逃脱。 蟒蛇在这,一伸手,却是一只玉兔。 蟒蛇在那,一伸手,又是一颗葡萄。 蟒蛇就在这里,一伸手,却捞起了一把枯草。 杜世闲追着蟒蛇,在兔群中左右腾挪,得有盏茶工夫,才终于捉住了蟒蛇的七寸。 杜世闲刚笑了一声,还未请功,那条巨蟒竟使出了大力,带着杜世闲的一只手窜上前去。 杜世闲还未用上劲,那蟒头已探进了一堆枯草之中,直落进草下温泉。 可不能让这条巨蟒污了仙境清泉啊。 杜世闲一念及此,忙一使劲,将巨蟒拉出几寸。 巨蟒却毫无离意,又使着劲探向前去。 杜世闲又是一拉。 任是杜世闲身负武艺,在这仙境之中也想不到许多,只像个寻常汉子一般,和这蟒蛇较起了力。 我拉一下,你在使力前探,谁也不肯服输。 万幸,人力总是胜过兽力的。 终于,杜世闲一下拉出巨蟒,巨蟒再也无力前探,甚至连昂起头都做不到了,只一口血喷了出来。 仙蟒的血,却不鲜红,竟是如雪般的白色。 白色的血一经喷溅,却落满了枯草,连带着草边的许多玉兔身上,都沾染的白色。 杜世闲这才看出,和白兔的毛发颜色相比,蟒血的白,却要污浊一些。 较力觉出了胜负,杜世闲也再无气力,一下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兔群。 兔子们未受蟒乱,此时还在蹦蹦跳跳地,一片祥和。 杜世闲见仙境未受祸乱,终于笑了起来,谁知笑声还未剧烈,眼前又起变故! 兔群之后,竟跃来一人,这人也是女子,手持一张大口袋,恶狠狠地左捞一把,右捞一把,竟似要掳走玉兔! “仙境人家,岂容你撒野!” 杜世闲伸手一捞,在身旁握住一只兵器的柄,也不看一看是什么武器,便右手一挥迎了上去! 柄前一根硕大的棒上,带着一个又一个地尖刺。 竟是一柄铁铸的狼牙棒! 可仙苑之中哪有杀人的兵刃,这柄狼牙棒,也并不坚固,软绵绵地,伤不得人。 杜世闲却不顾兵器无力,一挥而过,竟拉扯着布袋口子,一拽,终于使一只白兔逃出生天。 杜世闲这才看到,布袋之后的女子,也是一袭蓝群,鹅黄浅淡。 杜世闲不知怎地,竟脱口而出道:“田星原!” 这人竟是田星原,她怎么来到这仙境中的? 杜世闲还未再有动作,田星原已娇笑一声,舞着大口袋继续翻弄着。 杜世闲忙出手拦住,狼牙棒虽软,但总能扯住布袋的口子,虽唬得四周白兔乱窜,却还并无白兔负伤。 打了一会儿,眼见二人相斗,几次都差点伤到兔群,杜世闲终于气恼,掌心也下意识地涌出内力。 内力一渡,狼牙棒像是充了气一般,竟坚硬起来,棒上尖刺虎虎生威。 杜世闲见之欣喜,忙一棒砸去,谁知田星原那口袋也不会俗物,竟在尖刺的勾拽之下丝毫不损。 损不了你,我便把狼牙棒塞进去,填满了你的口袋,看你怎么捉兔子! 一念及此,杜世闲忙变换招数,一柄狼牙棒左右腾挪,直向着布袋口子而去。 杜世闲身负万家武学,岂是田星原得以应对的? 没几招过,狼牙棒已探进布袋之中,杜世闲正要使力,田星原却笑了一声,伸手一拉,布袋竟又褪了几分。 田星原也不是痴人,眼见布袋之中有了狼牙棒,便不再系口,只敞开口袋躲闪,似要让狼牙棒滑落而去! 杜世闲见状,忙施展轻功追紧田星原,狼牙棒在袋口进复又出,却并未离去。 二人你追我赶的,打得满室玉兔乱窜,劲风呼啸,震得处处清泉都激水而出。 炸水升腾,落地如雨,直浇得杜田二人如沐一浴。 人力终有尽时,杜世闲本已和巨蟒争斗了一场,此时和田星原追撵了盏茶工夫,便再撑不住了,掌中内力一失,狼牙棒登时恢复原样! 田星原功夫不弱,狼牙棒刚一失力,便从口袋中滑落出来。 杜世闲正要再使劲力,谁知田星原一挥口袋,还未罩住地上一只白兔,竟先有一堆白色的积水流了出来。 杜世闲一见发笑,这积水,看着和刚才巨蟒的白血一样,应也是这仙境神兽的鲜血吧。 田星原却不恼怒,虽然手中口袋失了捕兽的功效,却还是对着杜世闲莞尔一笑。 杜世闲刚要发问,竟看着田星原缓缓飘到自己身前,随着田星原的动作,四周的仙境白兔竟开始消散! 杜世闲忙伸手欲抓,却怎么也抓不住消散的仙境。 杜世闲哀求着,企盼仙境不要消失,可只喊了两声,却突然停住呼唤。 原来,这一瞬之间,杜世闲的记忆竟又回复如常。 哪有仙境,哪有兔群,都是田星原的药术唬弄! 杜世闲的思维终于跟着四周景象回复如常,眼前,田星原红着脸,喘着粗气笑道:“你的内力竟如此浑厚,一炷香的功夫,竟能单人独立,破掉我这幻境。” 一炷香的工夫! 杜世闲大惊失色,自己的感受中,刚才少说也有大半天时辰,谁知只有一炷香功夫。 若是田星原有杀己之意,那刚才,足够自己死几次有余了。 突然,杜世闲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伸手一摸。 粘稠污秽,一片狼藉。 第八十四章 獒犬庭院论家主 杜世闲正要恼怒,田星原却笑着说道:“捉不到你了,你想杀了我吗?” 杜世闲本还恼怒,谁知听见田星原这一句话,心下便只剩舍不得的意味。 杜世闲正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开口,田星原却莲步轻移踱了过来,一手搭在杜世闲肩上,绣口微张,激得杜世闲站立不稳。 “你还放不下我?” 杜世闲忙开口道:“当然,我一直爱你,可你……” 可你,秦嫡,钟衣,下一句话,杜世闲怎么也说不出来。 田星原却摇了摇头笑道:“你还小,总会放下我的。” 杜世闲忙一伸手,搂住田星原说道:“为什么!我哪里比不上钟衣!” 杜世闲自和田星原分手之后,终日只想着复仇。 斩杀钟衣,可之后呢? 杜世闲一时想着,斩杀钟衣之后,自己就会和田星原回复从前,可时日久了,终是越来越明白,自己和田星原已难如故。 这次田星原先开了口,杜世闲哪里耐得住,满胸心思都剖了出来。 “为什么!我哪里比不上钟衣!” 田星原却笑了笑,放任杜世闲越搂越紧的胳臂,依旧笑着说道:“你很好,只是我不够好,配不上你。” 杜世闲喷着口水吼道:“你够好,够好,配得上我!” 田星原却摇了摇头道:“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哪里够好了?” 杜世闲也摇着头吼道:“我不在意,我不在意的!” 田星原却猛地一使劲,从杜世闲怀中挣脱开来,正色道:“我在意,我不够好,也不喜欢你,你不明白吗?” 纵是杜世闲内功大成,也敌不住这一句话的杀伤力,一下颓然坐倒在地,却再无话能说。 田星原等了片刻,才又走来两步,蹲在杜世闲身前,轻声说道:“你会明白的,只是时间问题。” 杜世闲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我早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就是放不下你。我喜欢你,我怎么都放不下你。” 田星原却失笑道:“你还小,等你再找到个姑娘,你就能放下我了。” “等你再找一个姑娘,喜欢上她,和她交往。 会有某个时刻,她搂着你的脖子,用比我的声音,还令你喜爱的嗓音问你,‘你之前,喜欢过别家姑娘吗?’ 你顾及她的感受,会摇着头否认。 或者,她从别的途径了解到了我,会问你,‘田星原是怎样的人呐?’ 那时候,你早已模糊了我的样子,你不会对她描述我,你只会搂着她的腰,假意生气地说道,‘我早忘了,你提她干什么?’ 之后啊,她也会假装生气地问你,‘你是不是还忘不了田星原?’ 到了这时候,你定会温柔点贴着她的脸,说些我没她可爱,没她漂亮,没她温柔之类的话。 最重要的是,你会说,我没她讨你喜爱。 之后啊,她就会笑着扑进你的怀里,拥抱我拥抱过的地方,和你做一切我们一同做过的事。 那时候,你就能放下我了。” 一句话说得杜世闲如受当头一棒,再回过神时,眼前已失了田星原和魏闻鹏的踪迹。 一番交谈,杜世闲心中已知,再无和田星原的丝毫可能,脑子里却不悲不喜,只似一团浆糊。 杜世闲像是行尸走肉般的走在路上,不一会儿,眼前猛地跃来一人。 这人拦住浑浑噩噩的杜世闲,一张口,便把杜世闲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花开富贵,吾道昌隆。” 百里村旧址。 当年的村落如今已成了一座绵延百十里的大房子,从房子一个门进入,走过“与兽为伍”的门头牌匾,便是三步一卫五步一岗的长廊。 长廊两侧房间对立,门上牌匾各有不同,或是“粮草侍”,或是“兵器间”,不一而同,房间里人来人往,每个房间门口,还都是一只猛兽把门。 这所大房子共四个门,划了四条道路,直在房子中间交汇,这里是这说房子中唯一的露天之地,一座百十丈高的高台,从上到下刻着峥嵘毕露的四个大字,“可摘星辰”,高台内里是盘旋而上的阶梯,还有几成屋舍,也不知是给谁住的。 可是现在,这高台空无一人,甚至连这所大房子中,也只有岗哨待命,并无半个闲杂人等。 房外,人山人海,摩肩擦踵,叫喊声震耳欲聋,各个兴高采烈。 快过年了。 本就是军队中人约定回营的日子,军人们得以和家人好友相聚,共度年节,更何况,军中还有一件喜事。 雕神彭轻鸿新得一子,大夫人继彭浩影之后的第二个孩子,嫡传,男孩,这孩子一出生,彭轻鸿赖以成名的神雕便表现出了对其的亲近。 这可是彭轻鸿几十个孩子都没享受过的殊荣。 此子出生,加之雕神还正值壮年,之前个人所认同的雕神继承人,地位都有些动摇。 待雕神百年之后,可能这孩子会继承“雕神”的名号,或者说,可以继承彭家家主之位? 这大夫人李氏,性格狠辣,不输男儿,家中婢妾如产下子嗣,往往两年之内便生故身亡,虽然看不出是大夫人下的手,可彭家子弟的生母一直只有大夫人存活,不免让人生疑惑。 大夫人于此,雕神新子始一出生,便被众星捧月地,虽然这孩子还不知世事,但总有人知晓不是? 军队回营的日子才至,最后一支军队在彭浩影的带领下刚归本营,大夫人这的门槛都已快要被踏平了。 庭院中礼物堆积成山,无内无外人来人往,彭浩影想要拜见母亲,都得不到空。 连本营旁边,拴着的唬人巨兽,都没人来凑热闹了。 本营大房子一处屋室。 进得门房,便是一处布满假山流水的庭院,躲过院子,后院满是“汪”“汪”的声音。 彭浩恒正坐在后院一角,看着满园獒犬,怀中,还抚着一只手掌大小的小狗。 彭浩恒捏了捏小狗的皮毛,笑着说道:“哥,你给这新弟弟的贺礼是什么?” 彭浩恒身前也坐着一人,剑眉入鬓,金袍夺目,正用一支铁签磨着指甲。 这人是彭浩恒的一母同胞,双生子,名唤彭浩永。 彭浩永磨平了指甲,这才开了口,声音峻冷,不带丝毫情绪。 “送了口宝刀,怎么了?” 彭浩恒笑道:“哥,送刀是什么意思?” 彭浩永回道:“期望这弟弟好好练武。” 彭浩恒靠在椅背上,笑着说道:“你还真是练武练傻了,这弟弟要练武练好了,以后,不更是咱们的大敌?” 彭浩永摇了摇头道:“练得再好,也比不过我,你放心吧,家主之位,还轮不到他。” 彭浩恒也不在意,继续抚摸着怀中巴掌大的小狗,二人安静了半晌。 像是觉得无聊似的,彭浩恒又探过身子道:“哥,你觉得家主之位,谁最有可能?” 彭浩永也不顾忌这大逆不道的话语,径自回道:“当然是彭浩影。” 彭浩恒笑道:“哥,你还真不给我面子,除了彭浩影,还有谁?” 彭浩永回道:“除了他,你们剩下的,机会都是一样的,近似于无。” 彭浩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最受宠的彭浩然也不行?” 彭浩永说道:“神雕露相,他以后是不是最受宠,还不可知。纵是他最受宠,驭兽之术熟于猿猴,不近猛禽,当不得“雕神”封号,武艺也不能在家中独占鳌头,当然不行。” 彭浩恒笑道:“彭浩然熟于猿猴,他亲弟弟彭浩哲可是驭飞禽的一把好手。” 彭浩永“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驭使些乌鸦,上不来台面,武功又稀松平常,平日全靠彭浩然扶持,不值一提。” 彭浩恒又笑了一声,继续问道:“年龄排老二的彭浩栋,力大神武,擅于驭使狮虎,号称‘彭家子弟功夫第一’,也不行?” 彭浩永道:“彭浩栋不谙世事,没那脑子来争。再说,他的武功第一与否,我还没试过,他也不行。” 彭浩恒想了想,又开口道:“和我同岁的彭浩峻,脑子聪慧,武功也好,更自己改良了兽药,驭使蚊虫之法天下无二,如何?” 彭浩永道:“蝇营狗苟,精于暗杀偷袭,太小家子气,我还看不上眼。” 彭浩恒道:“精于驭使奔马的彭浩飞,擅于统兵,在窦猛那一军中即运粮草,又身先士卒,军功首屈一指,已搏出了名头,他如何?” 彭浩永道:“他没那心气,虽说名头响亮,但早已婚娶,日日困于一床,争不了家主之位,也没那心思,不当说。” “彭浩野,驭使水兽的好手,水中功夫无人能敌,如何?” “攻完大海寺,出了山去了外面,他还有没有用都不一定。他也不行。” “彭浩亚,一介女流之辈不输须眉,一手鞭法武艺高强,又机缘巧合捉了只食铁兽,用父亲的路数打出名号,搏了个‘食铁罗刹’的名头,她如何?” “彭家家大业大,岂能牝鸡司晨?她当然不行。” “那三年后重归家中的彭浩闲,虽不能驭兽,但剑法高绝,也是一把好手,他有可能吗?” “他武功不值一提,还为一女子,落得个死不见尸的地步,死活都不知道,哪有能力夺家主之位?” 彭浩恒想了半晌,再没说出什么名字来,只得探过头问道:“哥,难道这家主之位,就只能是彭浩影的不成?” 彭浩永罕见的露出些笑意,勾过头说道:“有一人,驭使獒犬引路,尽得山中宝藏。掌腿搅弄风云,名头响亮。擅于算计,好结豪杰,门客三千。更有一双生兄长相助,他那兄长博于武功,修订传习予整个天字军的武艺,往后,自能得军人之心。 武艺,驭兽皆好,门客众多,又能占军心,唯有此人,才可和彭浩影一较高下!” 彭浩恒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好一会儿才调笑道:“那人是谁啊?” 彭浩永也笑了出来。 “彭家子弟,唯彭浩影和我弟能争家主之位尔!” 二人比着笑了起来,声音清亮,满园皆响。 第八十五章 逍遥真人遭天罚 清晨。 裘天罚和袁超一并肩站在一棵树下,身后远远的,站着木着张脸的薛晴。 自从几天前裘天罚显露出想撮合二人的意向后,袁超一不置可否,薛晴却强烈反抗,只是裘天罚一向独裁惯了,也不理会。 薛晴只得冷着脸躲着二人,昨天还逃跑了一次,却被裘天罚捉了回来。 还好袁超一也对此事不太上心,三人之间的氛围才有了这微妙的平衡。 袁超一上前半步,手按在树上使了使劲,又把耳朵贴上去听了听,才站直身子对裘天罚说道:“师父,这应该是根实心的树,咱是不是走错了?” 裘天罚微微一笑,伸手抠着树皮说道:“这是棵真树没错,只是老夫又没说那人在树上。”说着话,裘天罚也不先招呼袁超一躲开,一掌先按在了树干之上。 掌出势大,可树却没被炸开,只是掌心之下“嗡嗡”作响,整棵树无风自动。 “嗡嗡”声越来越响,激荡起的树皮也越来越多。 袁超一见状,刚作出后退的势头,突然裘天罚一声厉喝,随之枝叶乱飞,树皮乱舞,激起了好大一片黑烟。 袁超一伸出左手在面前挥了挥,铁臂力大,挥出了一阵风来,一下便吹散了黑烟,刚才树木的位置只有一口深不见底的黑洞。 袁超一探过头往洞里看着,黑洞洞的,也看不清什么。 裘天罚开口道:“那人就在这里面,我传你的左手功夫就来自于他,你去取了他的功法秘籍,左手功夫大成指日可待!” 袁超一说道:“这里太黑,咱们都看不太清,是让师姐御火走在前头?” 裘天罚摇了摇头,说道:“你自己去,我们在这等你,正好也让为师看看你的本事。” 袁超一还在犹豫,正想说些什么让裘天罚派给自己个助力,裘天罚却猛地抬手在袁超一背上一推,嘴里“去吧”二字才刚出声,袁超一已被推进了黑洞里,也没听见落地声,不知是洞太深了,还是袁超一借力止住了落势。 裘天罚刚推下袁超一,便冲薛晴招了招手,薛晴还没问话,裘天罚便朗声笑道:“老友还真放不下我啊,哈哈。” 话音刚落,一柄古朴的长剑便“嗽”得一声插在了裘天罚身前。 裘天罚笑道:“你再不现身,我就拔走你的剑咯。呵呵。” 裘天罚说完这句,便看向长剑,长脸上已站了一人,左腿勾着,右腿独立在剑柄上,还在仰头喝着手中葫芦里得酒。 逍遥真人来了! 裘天罚看着逍遥真人,也不吭声,就这样看着逍遥真人饮酒。 逍遥真人一口气喝干了葫芦里的酒,打了个酒隔,这才看向裘天罚说道:“我说我能找到你。我闻得见你的臭味。” 裘天罚撇了撇嘴,伸出只手对着逍遥真人说道:“小章,老夫可教过你,这有酒不能独吞啊。” 逍遥真人听罢,也没看清手上怎么动作,手中的葫芦竟旋转着飞向裘天罚。 裘天罚面色一凛,忙伸手迎上,手背青筋必现,却不像是平常接东西的样子。 裘天罚刚触碰到酒葫芦,这葫芦竟猛地炸开,酒浆迸裂,惹得裘天罚忙挥袖挡住。 裘天罚挡下了漫天酒珠,看着眼前的葫芦变成碎片,碎片还未落地,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一点剑尖已从葫芦碎片中刺了过来! 裘天罚忙向后躲开,可无论怎么躲避,那剑尖始终在自己身前两三步位置。 裘天罚也有些气恼,猛地站定身形,几声炸响便卷向逍遥真人。 逍遥真人却不停住攻势,只甩动剑尖,身子还是一步快过一步的冲向裘天罚。 剑尖之上,却被甩出了莫名的黑烟。 剑尖舞动,裘天罚这才稳住身形,手臂乱舞,竟是一排排的药丸掷了出去。 一时间药丸乱飞,有的飞到天上,投入云中;有的落在地上,溅起泥土;还有的飞向四周,打得树林中枝叶飞舞,树木倒折。 薛晴虽这几天有些气恼裘天罚,可终究时自家师父,这突遭横敌,薛晴还是抽出铁丝向着逍遥真人冲了过去。 薛晴架过刺向裘天罚的长剑,手里铁丝一绕,便绕住了长剑剑尖,接着两手使劲向下一按,竟止住了逍遥真人的去势! 逍遥真人被薛晴拦截住,却不进攻,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薛晴却扯直铁丝,将剑贴在铁丝一角,探起只脚,在这铁丝上一点,几道炙热的火焰便从铁丝上滑了过去! 逍遥真人见状忙甩动剑尖,剑上带气,几下便搅烂了结实的铁丝,气势不断,还在周边地上炸起了几处激荡。 逍遥真人刚动,薛晴也跟着动了。 逍遥真人刚刚搅烂铁丝,薛晴已跳在上空,趁逍遥真人收剑回身之际,两手抓着铁丝一挥,两道铁丝像两条蟒蛇一般卷向逍遥真人。 逍遥真人见状,叹了口气,一剑从铁丝中间刺出,正要刺在薛晴破绽处。 空中的薛晴却吐了口气,身子跟着一扭,身形猛地下坠半跪在地上,再转过身时,逍遥真人已被勒紧,剑身贴在手臂上,站得直愣愣的。 逍遥真人一愣,接着便自嘲地笑了起来。 原来,逍遥真人直到被捆住,才看见这几道透明的丝线。 这几道丝线虽是透明,但结实程度比之那几道铁丝来丝毫不差,丝线一端绕在逍遥真人身上,另一端竟咬在薛晴的嘴里,也不知刚才吐出来时是怎么瞄准方向的。 说时迟那时快,逍遥真人这边刚注意到透明丝线,那边薛晴已“哼哧”了一声,几团火焰绕着丝线已极快的速度窜来,一眨眼便要砸在逍遥真人脸上。 逍遥真人摇了摇头,手腕一动,竟松开手中长剑。 长剑脱手,便带着劲力旋转着飞到逍遥真人面前,在逍遥真人身前绕了个圈,铁丝和透明丝线便应声而断。 薛晴见逍遥真人解了困境,心下知晓这几团烈火应是伤不到他了,忙站直身子,还没变招,一柄剑便按在了自己肩膀处,剑上力气之大,直把自己又按的半跪下来! 逍遥真人电光火石间已来到薛晴背后,一柄剑搭在薛晴肩膀上,正要说话,远处便传来裘天罚的声音:“小章,你若真想与老夫一较短长,那老夫也只能挥泪斩旧友了啊。” 逍遥真人闻声看去,裘天罚竟已跑得那么远了,在逍遥真人眼里,裘天罚的身形已只有拇指长短,只是裘天罚身边彩烟滚滚,看着也是威风赫赫。 逍遥真人几步挪到薛晴左侧,将薛晴挡在自己和裘天罚的中间,这才喝道:“裘天罚!你终究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裘天罚回道:“小章,数年未见,你这口才倒不如当年了!” 裘天罚刚一开口,逍遥真人的剑尖便涌出一股浊气,飘荡着、却速度极快地飞向裘天罚,待到裘天罚这句话刚一说完,那股浊气便到了裘天罚脸前,浊气一扬,竟突然变成了逍遥真人的样子,同样的麻衣邋遢,同样的一柄古朴长剑,剑尖上寒意吞吐,一剑刺了裘天罚一个出其不意。 “剑气留形!你竟然悟出了蹈常都没悟出的绝招!” 裘天罚还没反应过来,剑已及身,直刺到裘天罚身前二指距离,却再也进不动了。 原来,裘天罚说话之时,真气随之鼓荡,只带着身边药物凝成的彩烟围成了屏障,此时剑尖及身,彩烟竟渗入了逍遥真人的剑气化形之中。 彩烟结成的屏障直被剑尖顶出一片凹痕,随着裘天罚一声大喝,凹痕猛地炸开,连带着渗入进去的药雾,直把身前的逍遥真人炸成一股浊气,又消散不见。 裘天罚一下打散逍遥真人的剑气留形,猛地两手弹指,接连不断地弹着,身前彩烟被弹成一颗又一颗的彩珠,直奔逍遥真人而去。 逍遥真人见状忙一下跃在薛晴身前,手中长剑挥舞,打得彩珠漫天激荡。 彩珠落在地上,竟带着四周树木丛烧,不一会儿便把此处变成了浓烟滚滚的所在。 薛晴一下失了限制,忙两手入怀,掏出一只瓷瓶来,继而瓷瓶整个向前一置,紧接着铁丝一动,刺在瓷瓶之上。 瓷瓶炸裂,在半空中化成一团烈火迎向逍遥真人,逍遥真人闻声回身一剑,将火球打向空中,却被背后彩珠接连撞了两下。 彩珠触体,竟直接消失不见,逍遥真人却略显慌乱,体内剑气猛地一炸,一声烈响,直炸得逍遥真人喷出一口黑血,趔趄几步才拄剑而立,这才解了彩珠入体之危。 薛晴见状忙手指挥舞,几道铁丝袭向逍遥真人,裘天罚弹珠更快,似要趁逍遥真人受伤强攻取胜。 逍遥真人应付二人,虽因负伤被抢占了先机,却也应付得住,动作虽略显狼狈,但好在没有再次负伤。只是危急时刻,逍遥真人也不强攻薛晴,只辗转腾挪着,往裘天罚方向行进。 大约盏茶功夫,逍遥真人已向着裘天罚走近了十余步距离,这一会儿逍遥真人打散的彩珠和烈火数不胜数。 有些被打在周围,使得周边地面坑坑洼洼的,还有一大部分被打到了空中,初时只觉得投入云中便消散不见了,可越来越多的,到了此时,这片天空已变得阴暗异常。 好像盛夏时节,大暴雨之前的乌云盖顶一般。 第八十六章 光明磊落复我仇 逍遥真人还在艰难行进,远处的裘天罚突然全身彩烟更加浓郁。 彩烟入水,一下遮住了裘天罚的身形,远远看去,只像是一只硕大的彩球一般。 裘天罚虽然有了异样,但投向逍遥真人的彩烟声势不减,使得逍遥真人没能注意到自己的变化。 待到裘天罚身边得彩烟旋转出声音,声音激荡地,刚刚传到逍遥真人耳边时,裘天罚也一声大喝,彩球应声而动。 彩球被裘天罚虚抬起来,竟像是比空气还要轻,直愣愣地向天上飞去,直没入漫天乌云中。 下一刻,乌云中便雷电乱闪,竟“哗”得一声下起雨来。 这药物化成的彩烟,陪着烈火激荡,最后又加了把劲,终于把朗朗晴空变成了暴雨天气。 暴雨刚开始还很正常,突然一下便变成了一道道雷针! 雷针随雨水倾盆而落,囊括了逍遥真人和薛晴二人。 逍遥真人还未反应,薛晴却先忙声说道:“这针看似雷电,实则是药物制成,一被触碰,便会炸裂开来!” 逍遥真人却像是早就知晓一般,竟还带着笑意朗声说道:“裘天罚,你以我当年写得文章为引,练出这招用来杀我,能成功吗!” 裘天罚也不回话,漫天雷针更胜。 薛晴怎么也想不到,裘天罚为了斩杀强敌,这一击竟连自己也不顾了!薛晴征征地抬起头,正看见几道雷针带着自己的发丝从眼前飞落。 下一刻,逍遥真人已舞着剑挡住了自己头上的雷针。薛晴听着雷针不绝于耳的炸裂声,“哄”“哄”“哄”一下又一下的,好像在嘲笑着自己的无知。 那可是自己的师父啊! 薛晴怎么也想不明白,只是一个强力的敌人而已,为什么师父就这么简单的放弃了自己。难道自己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薛晴正想着,逍遥真人已笑着开口了:“姑娘,别想岔了。” 薛晴两眼无神地看向逍遥真人,又听见逍遥真人接着说道:“裘天罚就那么个人,以后小心着点就行了。现在先躲开吧。” 师父! 裘天罚。 自己数年陪伴,尊师重道,重不违背的师父,这些天自从有了袁超一后,也不关心自己了,也不尊重自己了,甚至还要用自己来栓住袁超一,现在遇到强敌,竟放弃自己如弃敝履! 可怜的薛晴,一下想岔了,便只想到近日来的不顺,越想越难忍,终于一下撑不住了。 薛晴眼泪夺眶而出,一步踏出逍遥真人的庇护,雷针临头,鲜血猛地扬起,发丝和碎布还未落地,薛晴便抬起头来,两手一扬,一片药粉随之升起。 一团烈火从药粉中脱胎而出! 火势猛烈,连绵不停,直烧得周围再无雷针落地,只是头顶的火焰处,噼里啪啦,电闪雷鸣,好不热闹。 逍遥真人见状,忙大声喝道:“姑娘,小心点,别寻死啊。” 薛晴血泪流了一脸,却还是冲着逍遥真人嫣然一笑:“呵呵,我怎么会寻死呢?我还没报答我师父呢!” 薛晴话音未落,两手便同时挥舞起来,不知多长的铁丝“唰”得一声向着裘天罚而去。 逍遥真人约莫着自己二人的位置离裘天罚还有四五十步距离,手中剑纵是投掷过去也使用不利,可薛晴铁丝窜过,离得甚远还能如臂使指,这手上功夫显然也是精妙无比。 逍遥真人虽剑术超群,几十年来难遇敌手,可自知剑斗需近身才行,今日见了薛晴这远攻技艺,心下也是赞叹不已,甚至还夸出了声:“好手段!” 薛晴听闻这句话,心下又对逍遥真人升了些许好感,此消彼长之下更是忿恨裘天罚,越想越气之下,薛晴十指连动,一瞬间十根手指头上竟操纵着十根铁丝,铁丝上还粘连着烈火。 逍遥真人远远看去,裘天罚处已看不到他的身影,只能看到几道烈火抽打着一颗彩球,像是小孩子常玩的陀螺一般,看着还有些可笑。 头顶的火焰已然消散,可再无雷针落下,逍遥真人收了剑,正要趁机袭杀裘天罚,忽然,远处的裘天罚猛地大叫起来:“薛晴!你竟敢反我!那就陪他一起死吧!” 随着话音,薛晴突然“啊”得一声,身子一个趔趄栽了几步,竟是手中铁丝已根根断裂! 逍遥真人二人正惊愕间,远处裘天罚处的彩球竟快速飞来! 逍遥真人忙挺剑而出,剑气纵横,却难以阻挡雷球的速度。 薛晴见状,一团烈火挥出,却连彩球的速度都没拦阻分毫,惊得薛晴忙后退两步,可彩球速度之快,躲无可躲,眼看要先撕裂了薛晴。 薛晴忙回头全力奔跑,刚动了一步,满头秀发便被彩球掩住,薛晴知晓其中利害,忙使劲一勾头,真气激荡而出! 这真气入脑,本是九死一生的操作,可薛晴已临死局,拼死一搏之间,真气使之毫末,竟扯断了满头秀发,并未伤及头脑。 薛晴还未来得及高兴,便慌忙加快脚步,甚至还带着转身的惯性后仰,便已踏出了第二步。 可惜还是被彩球碰上,虽说躲闪得快,可一刹那间便是满头伤痕,鲜血直流! 薛晴一下负伤,再无力踏出第三步,眼看就要尸骨无存,突然间,彩球竟滞了一滞,与此同时,薛晴感觉到一股劲力拽着自己飞扑向前,直摔向前方十几步距离。 薛晴刚一落地,便就地滚了一滚,勉强止住去势便回过头来,正看见逍遥真人长笑着持剑迎向了彩球! 逍遥真人在彩球中,剑气挥洒,一剑过便能打出一片清明,虽说彩球瞬息间便能掩住裂痕,但逍遥真人还是如蝴蝶穿花一般,辗转腾挪,剑气纵横。 不一会儿,逍遥真人便前行了四五步距离,这时候,长剑一接触到彩球,便能把彩球打得炸裂开来,碰出一片火星,整个彩球也越来越小。 薛晴在身后看着,逍遥真人好像每动一下,便能开出一朵花来,舞剑而行,辗转腾挪间,真对得起“逍遥”之名! 逍遥真人边前进着,边笑着唱道: “持剑儿郎,满目敌首,入土已深。 见白云断了,骄阳归去,残兵断器,苟且称孙。 欲上青天,缺情少意,振翅难留复又沉。 徒束手,叹奈何世事,只笑孤人。 吾身误罢吾魂,待半世消磨早入坟。 感青丝枯老,围腰渐剩,一生浑噩,犬儒侵神。 频顾回头,丈夫无度,逆旅空游几许真? 心心念,后经年醉酒,不见红尘。” 一首词令唱罢,彩球已消散不见,逍遥真人也到了裘天罚身前,举剑相对,逍遥真人眯着眼盯着裘天罚的面容,像是要看出朵花来。 裘天罚却颤抖着说道:“小章,当年是我不对,这些年可苦了你了。” 逍遥真人听见这话,却笑着说道:“呵呵,你这不读书的人,又能听懂些什么?” 一句话,裘天罚好像回忆起了曾经的旧事,裂开嘴笑着说道:“哈哈,当年我……” 话还没说完,逍遥真人却猛地一剑刺出,剑尖锋利,直插进裘天罚右眼中! 裘天罚听闻逍遥真人的唱词,好似剖露心迹一般,加之他打到自己身边便不再动手,还以为逍遥真人终是恋旧,不忍和自己斗个生死,刚才那句话又有些当年调笑的韵味,终使裘天罚卸下防备,心猿意马之间,却吃了一剑! 裘天罚大叫着退开几步,独眼看去,逍遥真人站在原地也不进攻,只是眼眶含泪地笑着。 裘天罚大怒道:“章修文!无耻小人!” 逍遥真人却浑不在意,笑出了声音:“哈哈,无耻?当年你趁我们不备,酿出大祸,今日只是以你之道还治你之身,这等复仇,最是光明磊落不过了!” 裘天罚大怒,漫天雷兵裹向逍遥真人,逍遥真人却随意挥剑,潇洒地挡住裘天罚盛怒之下毫无章法的攻势,嘴里还笑着说道:“裘天罚,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我要拿你人头,祭奠我这二十年生不如死!” 裘天罚听见这话,也不顾自己眼中的鲜血,两手猛地探出,凌厉的掌法中带着浓郁的药气,每一掌都是狠辣杀招! 逍遥真人却“呵呵”一笑,手中长剑挥出,古朴长剑带着肉眼可见的剑气,竟挡住了裘天罚所有攻势。 逍遥真人也不再欺身上前,好似要惩罚裘天罚一般,笑着说道:“我要你感受一下,当年我的绝望!” 裘天罚大吼一声,一只血眼直勾勾地盯着逍遥真人,正要说话,突然眼中渗出了阴森的笑意。 逍遥真人见状,正要动作,突然地上断裂的铁丝扬了起来,继而破空直下! 逍遥真人正要回剑应对,裘天罚却两手持掌强攻而来,不顾逍遥真人身周的剑气,竟似要拼命一般。 两害相全取其轻,逍遥真人无奈,只得先挡住裘天罚的攻势。 脑前铁丝失了阻拦,“噗嗤”一声,直扎在了逍遥真人的左眼上! 逍遥真人本就瞎了右眼,这一下又失了左眼,已成了瞎子,本该惊慌失措,但逍遥真人被铁丝插中后也不慌乱,随意一抬手便扯断铁丝,挺剑便刺向身前的裘天罚。 漫天暴雨倾盆而下。 第八十七章 夜来神秘面具人 下一刻,一声呼啸。 裘天罚也飞退开来,嚎叫着:“章修文!下次老夫必杀你!”便飞奔而去,转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逍遥真人好像知晓裘天罚会退走,一剑刺出紧接着便一回身,人随剑动,直刺向身后地上的黑洞。 长剑插在黑洞一边,逍遥真人手臂一抖,洞里便炸出一声闷响,接着咳着血的袁超一便从洞里被震出,一下趴在地上,还不住地呕血。 逍遥真人一剑搭在袁超一脖颈处,正要用力,却听见了咳嗽声,便持剑不动,嘴里问道:“你是……” “袁超一!” 逍遥真人和袁超一同时说道。 逍遥真人点出袁超一姓名便不再开口,袁超一又咳了几口血,这才趴在地上扭头看向逍遥真人,左眼无珠,还在流血,右眼无神,应是不能视物。 逍遥真人真的瞎了。 袁超一这才开口道:“前辈,我怎么在这?咳咳,我这左臂上,怎么被精铁浸透了?” 袁超一说着,语气越来越惊讶,到最后竟然喊了出来。 逍遥真人听闻这话,便收回长剑,擦着脸上的鲜血说道:“看来你是被裘天罚用药控制了。和当年的我一样,恶念上头,总是要过些时日才能找回记忆。唉。” 逍遥真人说着话,便剑尖探着地向前走去,薛晴忙跟上来扶住逍遥真人,嘴里说道:“前辈小心,我,我以后陪着你吧,也能帮你看看路。” 逍遥真人也不拒绝,只是扭头问道:“你是薛晚的妹子?” 薛晴一愣,忙回道:“嗯,前辈认识我兄长吗?他当年失踪之后,我再无他的消息了,前辈知道他吗?” 逍遥真人摇着头说道:“旧识,旧识罢了。唉。你就跟着我吧。” 二人边说着话边向着旁边村子方向走去,袁超一趴在地上,眯着眼看了会儿,忙爬起来向前追去,嘴里还说道:“逍遥前辈慢走,咳咳,晚辈陪你一同回军吧。” 一行三人便这样结伴而行,同路相伴,可各人心意,却不一定同路了。 时间飞逝,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后日,就是这新弟弟的满月大喜了。” 彭浩哲看着漫天飞舞的乌鸦群,又继续说道。 “哥,为什么是咱们几个在这守夜?” 彭浩然今日这衣衫,竟是一袭叠领的白袍,似僧袍,但这料子又太过昂贵,倒有些不伦不类的,更别提,这满头秀发也不挽一挽,只披散在背上。 彭浩然漫不经心地说道:“兴许是为了让大娘高兴,也算是咱们彭家子弟表露些兄弟情义吧。” 一只乌鸦落在彭浩哲抬起的胳臂上,勾头啄了啄,又呼扇着翅膀飞上天去。 彭浩哲这才转身问道:“哥,会有人能来捣乱吗?” 彭浩然笑道:“怎么可能,咱们家大业大,没哪个蟊贼敢来触霉头,更何况,浩永哥依咱家武功路数设计出的这营外机关,也没谁能不动声色的破阵而进,放心吧。” 彭浩哲这才笑道:“我也不是担心,就是无聊,没话找些话而已啦。不说这些了,哥,你那师父跟着父亲他们去兽园干什么啊?” 彭浩然扭过头去,看着远处回道:“医治百兽,他就是善心太盛。” 随着彭浩然的视线而去,未出本营,还有两个人在互相聊笑着。 满地獒犬。 彭浩恒开口道:“哥,后天大喜的规格这么大,那新弟弟要是出了事,岂不是贻笑大方了?” 彭浩永正色道:“别想那邪路子,他要出了事,咱们家都抬不起头。” 彭浩恒摇了摇头道:“我怎么会想那些呢,算了,跟你聊天不一会儿就得困倦,我还是遛遛狗去吧。” 彭浩永也不拦着,只目送着彭浩恒牵着一只肥硕的黑毛獒犬离去。 彭浩恒慢悠悠地走了顿饭工夫,已离本营的大房子有两三里地的距离,眼前一座矮山上,张灯结彩的,直如白昼。 这里便是后天喜宴所在,新弟弟就在这,不如去看上一看,也是,他一出生虽名头大响,但自己还未见过他长什么样呢,也不是和父亲有几分相似。 一念及此,彭浩恒便踏步上了矮山,山上都是些彭家下人,也无谁阻拦,不一会儿,彭浩恒便走进一间庭院里,这庭院深处的卧房中,此时新弟弟正睡得香甜。 彭浩恒想着,明明新弟弟在这,喜宴也在这,彭浩影还非得在本营里留间屋子,布置上彩灯,又在四周设伏,还放出话来,要在那里宴客,也不知是在防谁。 父亲不在,彭浩影一管事就这么怂,还靠什么争夺大位。 彭浩恒正在腹诽着,忽然,手边的獒犬低声吼了几句,声音沉闷,却满带敌意。 彭浩恒和这獒犬早心意相通,一听见吼声,便知道它是发现了什么不速之客,忙不动声色地防备起来,眼睛还偷摸地四处乱看。 并无敌人。 彭浩恒想着,突然想起了那新弟弟。 虽说彭家子弟情义不深,但总归血浓于水,彭浩恒一想着来人可能是偷袭新弟弟,下意识地便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不消片刻,便已来到新弟弟的卧房。 推开房门,彭浩恒冷汗顿时便下来了。 眼前一个全身笼在黑袍之中,脸上还带着一只黑色面具的人,正看着怀中的婴孩,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人装扮,明显是敌人,可他如何知晓这真实所在?又是如何不动声色地潜了进来? 彭浩恒还在想着,那面具男已注意到了自己,一扭过头来,黑漆漆地面具上只露着两只眼,看着更是怖人。 彭浩恒心神一惊,还未出声召人,身下獒犬已得了命令,不出一声便猛然窜出,咧开血盆大口便咬了上去。 那面具男见状,两手抱着婴孩不动,只探出一只脚来。 这脚似慢实快,后发先至,一下踢在獒犬腹部,脚尖“噗嗤”一声陷进獒犬腹中! 獒犬被人一招踢死,彭浩恒却不再慌乱,也不愿在开口召人,竟两臂一展摆开架势,似要独斗面具男一般。 原来,刚才那一脚踢出,彭浩恒见多识广,一下便知,这是大海寺武功路数。 大海寺武功匿于世人,被外人偷学过的,也只有些粗陋功夫,这人出脚是大海寺武功,那定是没有师承的野路子,自己何惧? 这人武功不行,那还算是什么敌人,只算是一件功劳,自己怎么让别人捡去? 想到这里,彭浩恒便要自己拿下这面具男,摆开架势后,见面具男一动不动地,心意一急,便欺身而上,两手交错着挥了过去。 面具男见彭浩恒起身而上,也不敢像刚才对上獒犬一般,只出脚制敌,竟腾出一只手来,握拳击出,正迎上彭浩恒的双手。 拳头刚一触及手掌,竟像是吃不住力一般,在掌边滑了过去,彭浩恒双手不见停顿,一下探进面具男胸腹! 面具男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谁知彭浩恒意不在伤人,趁着面具男躲避之时,两手交错,竟抢去了襁褓。 面具男“嗯”了一声,心下不由得对彭浩恒起了赞叹之意。 这面具男不是别人,正是杜世闲。 那天杜世闲离了田星原,正行尸走肉般地行走时,竟遇上了禹无羊派来的人。 那人也不说因由,只带着杜世闲来到彭家本营旁边,将这半年来彭家的大事小情,和本营之外的机关陷阱,都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还将杜世闲改良的驭尸之药留下了一份。 杜世闲听到这些,心下一想,便知晓禹无羊的念头,自己也起了试试自家手艺的念头,这才有了现在的事。 杜世闲早知彭浩恒其人,本对他有些鄙夷,谁知二人刚对一招,虽是自己托大不察,但竟被一招抢去婴孩,这彭浩恒,看来也不是虚有其表。 杜世闲想到这些,也不再托大,浑身真气一动,整个人便欺身而去,勾手成爪,出招便是一门强劲的爪功。 彭浩恒见杜世闲以爪功应敌,心下也赞叹不已,这人竟一招之间觉察出自己的武功奇特之处,不再以拳掌应对,也是个值得一斗之人。 原来,彭浩恒的这掌法,名唤《流云掌》,是彭浩永自创的绝学,掌心真气逼仄,浑不受力,往往敌人攻来,都拦不住这掌法去势,实乃一招精妙的招法。 彭浩恒见杜世闲攻来,也不慌乱,一手抱着婴孩,一手拨弄着迎了上去,二人都不愿有人前来,是也出招虽狠辣,但都不见声响,在这卧房之中消无声息地,可稍有不慎,便会被敌人伤在要害。 彭浩恒斗了几合,虽难以胜敌,但心下已定,眼前之人虽变招几次,招势有些不伦不类,但总脱不了大海寺武功的路数。 二人在卧房中腾挪争斗,彭浩恒独臂难支,忙一转身将婴孩放在床边,正要两手出掌迎去,谁知杜世闲这时凌空一指,内力射出,竟捻灭了屋中灯烛。 一时间室内寂暗,只有屋外的大红灯笼能透进来些光亮,二人虽不说难以视物,但总是看不真切。 彭浩恒也不慌乱,自己依仗獒犬闻名,早参悟些獒犬般的耳上功夫,自衬在黑暗中,比之常人要占些便宜。 杜世闲也不顾这些,自己内力充盈,耳聪目明,在些许光亮之下自能看得更清,更何况,自己熄灯之前早辨别了彭浩恒和婴孩的位置。 室内刚暗,彭浩恒已立掌而出,掌力吞吐,正对在灯烛的方向,谁知耳边竟响起一阵风声。 彭浩恒这才大惊,忙回手摸索,床边的婴孩竟已不见! 第八十八章 深夜斩却风云恒 婴孩不见,这还了得? 彭浩恒一下恼怒,还未见动作,耳边劲风又起。 这下还能让你跑了? 彭浩恒心意一动,两手便拨弄着出掌。 这两只手的攻势,和独掌当然不可同日而语,杜世闲一招未察,竟被彭浩恒在胸口印上两掌,只得闷哼一声退去。 还好杜世闲内力充沛,真气一渡,身前并无伤痛。 彭浩恒自认内力不弱,和面具男对上几招,已察觉出这人年岁不大,这内力应也比不上自己,一招得手,便有些放松,只觉得敌人已是伤重难动。 彭浩恒一下托大,竟不再进攻,只小声呵斥道:“放下那孩子,我饶你一命。” 这句话当然不是示弱,正是彭浩恒的圈套,只待敌人一出声音,自己便要掌出杀招,一下结果了他,在点灯寻找婴孩。 彭浩恒想得不错,谁知杜世闲并未负伤,此时听得黑暗中彭浩恒除了声音,忙一爪探过,纵是彭浩恒躲闪迅速,还是被在胸前抓上一爪。 血肉迸裂,几道指印留下胸膛。 彭浩恒这下再也忍不住怒气,也不顾会被人听到,竟凌空跃起,继而一腿踢出! 这一腿声势浩荡,竟带着风声呼啸而来,腿还未至,劲风先撕扯起前方桌上的摆件来。 这一腿也不是俗招,亦是彭浩永自创的招法,名唤《风吼腿》,腿出直如狂风怒吼,内力激荡,练到深处,更可踢炸金铁。 彭浩恒腿功使出,摆件碎裂乱飞,正砸在杜世闲身上,彭浩恒听得黑暗中摆件落地的声音不对,一下便知敌人在侧,一手在桌上一撑,整个人又向着杜世闲的位置探去。 腿法凌厉,正要踹在杜世闲身上。 这一招迅猛突然,杜世闲躲闪不及,只得出手硬抗,谁知一掌迎上,刚一抓中彭浩恒的脚腕,彭浩恒竟腰部一折,上半身探了过来,两掌交错,杀意必现。 流云掌法! 杜世闲生怕暴露身份,只以楼中杂学的武艺应对,虽说也是精妙招法,但并不熟稔,对上彭浩恒,却有些难以支撑,只靠着深厚内力硬抗。 彭浩恒半空中出掌,这一招杀意毕露,再也容不得杜世闲藏拙,忙松开彭浩恒的脚腕,两手一摆迎了上来。 手掌翻弄,像是画着花一般。 折花手尽出,却也只是堪堪挡住流云掌。 下一刻,彭浩恒掌出如潮,未落地便已接上了攻势,直打得杜世闲苦力支撑。 终于一掌拿住了破绽,直印在杜世闲胸腹之上,虽说杜世闲在雄浑的内力支撑下并未负伤,但也是险之又险,直把杜世闲的怒火打了出来。 下一刻,杜世闲终于无心试招,全力出手之下,内力滚荡,直打得劲风四起。 彭浩恒眼看杜世闲一掌袭来,突然内力滚荡,只向一面墙倒塌一般,忙全力一掌迎上,亏得流云掌精巧,撇过了杜世闲的掌力,这才并未负伤。 这彭浩恒也不是善与之辈,刚才亦是未尽全力,此时见杜世闲内力雄浑,心知他已全力施为,自然也不敢托大,一时间掌腿尽出,虽说内力比之杜世闲薄弱许多,但竟能反占先机,直打得杜世闲防多攻少。 可杜世闲也不见颓势,沉着应对,内力翻涌,不强出手,显然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彭浩恒见杜世闲竟不顾身处险地,摆出了想到持久作战的架势,心意一动,便要出言撩拨。 “贼子,还不跪地求饶,爷爷兴许还能饶你一命!” 杜世闲自觉自家对敌经验远逊彭浩恒,但靠着身后内力和百家所长,总也能和彭浩恒旗鼓相当,只把自己二人当做势均力敌的地位,谁知彭浩恒突然出言不逊,不由得气恼起来。 “狗群中出来的玩意,也敢大言不惭!” 彭浩恒正要趁机出手,听得杜世闲这话,不由得一愣,这人好像知晓自己的情报! 一下分心,未能强攻,此消彼长之下,竟被杜世闲反压回来,身后内力拖着折花手法,竟也狠辣异常。 彭浩恒不敢再想,忙呼喝道:“你是何人?竟能知晓爷爷。” 两句话过,杜世闲终于反应过来,彭浩恒似要用话扰乱自己的心绪,自己却机缘巧合地,先使他心生疑惑,一念及此,杜世闲心神一动,又接上话来,语气轻松,还带着调笑的韵味。 “彭家狗儿,擅使流云掌和风吼腿,绰号‘风云恒’,不错吧?” 彭浩恒门客之多,在彭家子弟中独占鳌头,自衬情报工夫独一无二,平日里遇见敌人,三五招过便能知晓其人大概身份,谁知今日遇敌,人家对自己知之甚多,自己却猜不到他的身份,一下有些慌乱,出招也有些变形。 杜世闲得势出手,一下抓中了彭浩恒的手腕,下一刻便一脚踢出,使上了一门狠辣的撩阴腿法! 一腿过,内力雄浑,终于踢得彭浩恒撞门而出,鲜血喷洒。 杜世闲见状,心下也松了口气,正要欺身而上,忽然背后响起了细微的风声。 亏得杜世闲内力雄厚,耳聪目明,这才能听见这细微风声,忙回手一捞,谁知刚一触及敌人衣衫,便被莫名的劲力带着滑了过去,整个人欲要栽上前来。 杜世闲忙借助内力止住身形,接着便惊退数丈,还未站定,便看到背后一袭白袍。 杜世闲还未看清来人样子,便猛地返身滚出,直落在彭浩恒身边,还未出声,正听得背后劲风呼啸。 电光火石之间,杜世闲狠下心来,不顾身后劲风,只一掌猛地按了下去,接着自己背后,也被一掌按了来。 杜世闲被一掌打得飞扑数丈,只是浑身内力一动,竟为负伤,心下不由得自傲起来,沉稳地落地转身,先看着地上的彭浩恒。 胸膛凹陷,一动不动。 杜世闲这才笑了起来,自己赌赢了,杀了敌人,也未负伤! 杜世闲试手有成,正要骄傲着离去,忽然听见前方一声厉喝。 “好贼子,胆敢杀我彭家子弟!” 声音颇为熟悉。 杜世闲忙抬头看去,虽一年未见,彼此的气质也有所改变,但杜世闲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正是自己的兄弟,也是挚交好友,彭浩然。 一见其人,杜世闲正要出声招呼,嘴唇刚一碰到脸上的面具,便又停住动作。 自己要隐藏身份呐。 杜世闲想到这,正要离去,忽然又不愿动了,因为彭浩然先动了。 这一拳软弱无力,也能用来伤敌? 杜世闲疑惑着,便随意出手迎上,谁知两手刚一触及,自己便胳膊便莫名的一弯,掌对自己,似是自己要自残一般。 杜世闲忙后退两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故交。 好手段! 杜世闲暗叹一声,又欺身而上,这次出掌带上了雄浑的内力,掌出浑厚,看他如何使招。 一掌过,正落向彭浩然的腰腹,谁知彭浩然脚步一错,也未见用力,自己这一掌竟止不住去势,擦着杜世闲的腰部错了过去! 杜世闲还未惊讶,彭浩然又探手而来,软绵无力的一拳碰上了杜世闲的手掌,竟又带着杜世闲的手掌击向了杜世闲的胸膛。 这次杜世闲终于发觉,彭浩然的武功竟如此诡异,自己根本不知道劲力从何而来。 一念及此,杜世闲内力一渡,使这一掌更加狠厉,谁知自己掌上劲起,莫名的那股劲力也力道更盛! “砰”! 杜世闲这一掌太过狠厉,连自己也经受不住,硬生生吃了自己全力一击,竟一口血喷出,整个人落地数丈,又翻滚数下才堪堪止住身形。 好诡异的武功! 杜世闲内力一过,胸口疼痛稍解,正不知如何进招之时,突然闻见了一股硝石味道。 钟衣! 杜世闲下意识地回身一拳,正锤在身后一人拳上。 二人一触即退,杜世闲身临卧房房顶,这才看着刚才偷袭自己之人。 玉珏晃眼,衣绣金银,竟比彭家子弟的穿着还要贵重。 杜世闲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秦嫡,心下一阵不解。 秦嫡竟是钟衣的人? 原来,刚才一招对过,杜世闲便得以确认,这招式和田星原如出一辙,正是钟衣的武功路数,再看到秦嫡的样貌,终于疑惑起来。 秦嫡若是钟衣的人,那和自己有隙也不奇怪了,只是自己武功未成之时便能削掉他的拇指,如今自己内力雄浑,强硬一拳却只和他势均力敌。 那秦嫡,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杜世闲还在想着,秦嫡先开了口:“浩然兄莫慌,我来助你拿下此贼!” 杜世闲闻声气恼,这秦嫡竟和彭浩然如此熟稔,心气不快,便凌空跃下,一掌挥了出来! 杜世闲不知,秦嫡和彭浩然也只是初见,刚才出声,只是想先招呼一声,别被彭浩然当成敌人了,自己前来助阵,也只是想和彭浩然打上交道而已。 杜世闲却不知这些,凌空一掌全力击出,秦嫡忙出手应对,谁知这一掌和刚才的仓促一拳竟是天壤之别。 一掌过,秦嫡右臂“咔”得一声,整条胳膊诡异地扭曲起来。 第八十九章 巨象兽夜乱本营 一掌击过,杜世闲这才暗自发笑。 刚才一拳太过仓促,和秦嫡打了个旗鼓相当,惹得自己还以为秦嫡本事竟高深莫测,谁知自己全力之下,只一掌,便能打得他胳膊骨折,自己也是太过紧张了。 一击得手,秦嫡猛地一声大喝,左臂挥出,竟扬起了一团火焰。 杜世闲忙出掌一挥,内力激荡扑灭了烈火,这才又沉下心来。 这秦嫡的武功,果然和钟衣是一路的! 杜世闲心想着,彭浩然的武功诡异,但自己不去进攻,他也没什么制敌的招式,何不趁此先斩杀秦嫡,一是报仇,二是断了钟衣的安排。 杜世闲正在想着,还未动作,忽然秦嫡一声呼啸,接着便成几道破空声! 杜世闲忙返身跃起,刚落在房顶上,便看到房下已来了十数个人。 有彭家子弟,还有军中同袍! 这秦嫡,倒也聪明。 杜世闲正不知该战该退之时,忽然发觉背后有变。 亏得杜世闲内力雄厚,背后之人出手无声,却也能被杜世闲发觉。 杜世闲忙回头一掌,刚触及敌人衣角便飘然而退,掌心也痒了起来。 杜世闲退了几尺距离,这才站定身形,看着掌心中,不知何时爬上了几只蚊虫。 杜世闲忙捏死蚊虫,这才看着自己刚才站立的位置。 一个身着灰袍,身形五短的消瘦男人正躬着身子,也不知是在看着自己,还是在寻觅藏匿之地。 杜世闲识得这人,也是彭家子弟,名唤彭浩峻,虽是彭家唯一的侏儒儿,却武艺高强,擅于暗杀,一手驭使蚊虫的手艺独树一帜。 彭家子弟都来了么? 杜世闲忙回头向房下看去,正迎上一双愤怒的眼,扑在彭浩恒身边的彭浩永正狠狠盯着自己。 远处人声轰动,要来人了。 杜世闲这才摇了摇头,也不顾身前敌人,猛地使出一招千斤坠的功法,整个人破顶入室,下一刻,一个婴孩便破窗而出。 彭家来人哪敢任这婴孩出事,忙伸手去抓,正在这时,一只硕大的铁钟撞破了卧房墙壁,杜世闲带着铁钟一跃而去。 彭家之人尽显慌乱,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此地早已失了杜世闲的身影,几人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本营处响起了敲钟的声音。 “咚”! 钟声沉重,响彻云霄。 众人正在疑惑,忽然,彭浩然道了声“不好”,便向着本营方向奔去,众人不知所以,忽然看到本营处,一个硕大的身形动了起来。 这怪兽身有长毛,比百里村摘星台还高,四条如柱子般的腿支撑着硕大的身躯,头部两耳如扇,两根大獠牙中间一条如巨蟒般的鼻子四处挥卷。 正是使彭浩然受难,却又因祸得福的巨兽。 彭浩然以药物控制着巨兽回了本营,献与彭轻鸿后,彭轻鸿很是喜欢,还起了个名字,唤作“巨象兽”,拴在本营一角。 这巨象兽被药物控制着,平日里也不乱动,众人都已无视了它的凶猛,谁知今夜里,竟听着钟声,忽然暴躁起来。 此时本营之中,彭轻鸿带着几位将军和军师几人去往兽园议事,兽园离此地三五十里,并不知此间事态。 本营中,便只有几位彭家子弟,带着天字军人于此,此时所有武艺高强之辈,又都奔往矮山应敌,巨象兽一经狂暴,便踏足本营房屋,一时间无人能当。 房屋倒塌,哀叫连连。 待到彭家子弟尽数到达,此地已成了人间炼狱,满目狼藉。 彭家兽药一时间像是不要钱一般,尽数挥洒向巨象兽,对猛兽百试百灵的兽药,此时对这巨象兽却丝毫无用。 不知何处响起的钟声像是在衬托巨象兽一般,直衬得巨象兽如天降神罚! “咚”! “咚”! “咚”! 无人能当! 彭家子弟只得四下躲避,驭使百兽前来螳臂当车,只能苟延残喘着,帮助天字军中的后勤之人和前来贺喜的亲朋们逃窜。 这正是杜世闲的手笔。 巨象兽已死,全赖杜世闲的驭尸之药控制着,随着钟声动作,哪会被兽药制住。 杜世闲正在一处全身心地撞着钟,忽然闻到了一股硝石味。 这次杜世闲不再慌乱,沉着地扶住铁钟,一脚踢出,正把闻声前来的秦嫡踢得飞退几步。 杜世闲又落地站稳,还得了空,狠狠地敲了一下铁钟。 “咚”! 秦嫡一退又来,看着眼前的面具男,也不顾自己右臂的伤势,笑着说道:“阁下是大海寺哪位高僧?” 杜世闲正要再次出声,突然听见这句话,心意一动,便起了虚与委蛇的心思,和秦嫡只交谈不拼斗的话,更利于敲钟不是。 “你怎知我是大海寺之人?” 杜世闲取下黑袍的兜帽,露出一头长发,又内力入喉,变着嗓音问道。 “咚”! 钟声不停,秦嫡却也不加阻拦。 秦嫡一听杜世闲的声音,只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在何处听过,再看着杜世闲摆弄着头发,这才笑着回道。 “阁下虽显露青丝,但真假不知。可阁下的武功路数倒做不得假,可不是贵寺中露与世人的粗坯武功。” 杜世闲笑道:“就算我是大海寺之人,你又如何?” 秦嫡忙摆摆手道:“阁下莫急,我只是想来做个交易。” “咚”! 杜世闲皱着眉头问道:“你想做什么交易?” 秦嫡笑道:“阁下传我些贵寺的高深武功,我帮阁下隐匿身份。” 杜世闲暗自嘲笑一番,嘴里说道:“我何须藏匿?” 秦嫡晃着脑袋说道:“阁下不已真面目示人,自然不是寺中指使。我若是将此间之事告于贵寺,阁下……” 话不说完,秦嫡已像是胜券在握一般停下话音,乐呵呵地看着杜世闲。 “咚”! 杜世闲心意一动,便沉吟一声说道:“你想学什么?” 秦嫡见杜世闲动了心思,想了一想,便笑着说道:“我也不知贵寺武功,阁下便先显露一手,我觉得合适的,便可用作交易。” 杜世闲道:“我敲着钟不好离去,你过来,我显一手掌法与你。” 秦嫡忙乐呵呵地踏步上来,谁知刚走到杜世闲身旁,竟突然响起了一股烈风。 秦嫡忙转身躲开,可还是不及,被杜世闲一掌击在背上,一大口鲜血喷洒出来。 杜世闲笑道:“这一招如何?” 秦嫡却不出声,直接借势逃窜,惹得杜世闲嘲笑不已,自顾自地嘲讽了秦嫡几句。 “咚”! 钟声继续,巨象兽眼看已踏遍了本营的四分之一,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突然,杜世闲听得一声呼啸。 “就在这里!” 杜世闲还未动作,一柄剑猛地投射而来,直直插在铁钟之上,剑上劲力不止,直把铁钟砸得炸裂开来。 杜世闲一见心惊,忙多路而出,谁知刚窜了一步,眼前竟迎来一只手掌。 这掌上五根手指,带着五只金玉戒指,珠光宝气,熠熠生辉。 杜世闲忙一掌迎上,内力吞吐,谁知前方那只手上剑气纵横,竟透过内力击来一股劲力。 一招对过,两不吃亏,都各退两步。 杜世闲堪堪站定,这才看着前方来人,浑身披金挂玉的小谢,醉醺醺地看着自己。 “你是什么玩意儿,敢前来天字军闹事。” 杜世闲正讶异着小谢的变化,突然背后又来一人。 这人一拳当空,在半空中已有十数变幻。 “还我弟命来!” 正是彭浩永。 杜世闲忙回身迎上,内力澎湃汹涌,声势莫当。 谁知彭浩永拳过即变,不与杜世闲相碰,变拳为爪,越过杜世闲的胳膊打来。 杜世闲忙变招拦截,瞬息间二人变化了三五种招式,终还是彭浩永技高一筹,一掌印在杜世闲胸前。 杜世闲吃痛,忙后退两步,谁知背后不知何时,已站着彭浩然的身形。 杜世闲还未反应,便被彭浩然抱住,后退之力化为旋力,待到彭浩然手臂一展,自己便翻滚着砸向一旁。 还未落地,一只猛虎当头跃来,厚实的虎爪从天而降。 杜世闲忙内力涌过,使出千斤坠的功夫砸在地上,堪堪躲开猛虎一爪,还未起身,又有一拳当头而来! 杜世闲只得左右应对,身形逐渐狼狈,眼看便要被小谢一招抓住后颈。 突然,一阵破空声传来,一道灰白色的身影在杜世闲身前显现。 一只灰白色的铁拳当空捶下,锤碎了剑气,直砸在地上,震起一阵烟雾! 烟雾还未散尽,灰尘中便传来袁超一的吼声:“钟衣快要打来了!” 众人皆是一愣,杜世闲忙趁机在地上一个翻滚凌空腾起,紧接着便夺路而逃。 巨象兽失了铁钟控制,早已一动不动地,这会儿终于有人敢来攻击,虽难以破开巨象兽的皮毛,但巨象兽也并不还攻。 众人这才定下心来,一时间兵刃翻飞,都打在巨象兽身上。 巨象兽还是不动。 众人越打越猛烈,好似要为葬身巨象兽足底的同袍复仇,又像是要把刚才的恐惧都打出来,不一会儿,巨象兽已站立不稳,摇晃起来。 众人都是一愣,还未有谁反应,突然,巨象兽“轰”得一声倒在地上,又砸死了几个躲闪不及的人。 巨象兽睁着两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像是死了一般。 这会儿,才有人敢赤手摸一摸巨象兽。 冰冷,好像死了多时了。 众人这才欢呼起来,如同打了胜仗似的。 第九十章 世闲初识神功妙 天色欲明。 大房子完好无损的西门之外,彭家子弟相扶而立,好似有了罕见的舐犊情深。 诸人看着眼前的袁超一,背后刚钱根和白絮正对着脑袋不知在嘀咕什么,顿不文和满头疤痕的薛晴互相认识着,李戮拄着大刀瞥着身旁抱剑而立的赵崖心,秦嫡默默地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看着身前的众人。 小谢却不在这,不知在哪享受着人们的马屁攻势。 袁超一开口道:“就是这样,那算命老人说钟衣将在年夜而来,我们就离了逍遥真人先跑回来报信了。” 无人答话。 安静了一会儿,彭浩然走上前来说道:“现在离年节还有几天,我父亲和那几个将军都在兽园议事,大哥也去办私事,不知所踪,都不在本营这里,就咱们几个,应该如何是好,大家给个说法。” 彭浩永吐了口唾沫,大声说道:“咱们三军归一,现在这两万多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个人,保准叫钟衣有来无回!怕个什么?” 语气强硬,再无平日里的淡然,显然是彭浩恒的身死,对他有很大的影响。 钱根接上话道:“话不是这样,那钟衣的本领,谁也没个把握,连袁参将都奈何他不得,咱们再多人,兴许都看不到他的真身,这得从长计议!” 彭浩永听见这话,想起白天自己和小谢尽力一击被袁超一一拳拦下,显然袁超一武力更盛,连他都无能为力,自己这些人围攻钟衣,还真不好说能留下他,便不再说话。 又安静了一会儿,赵崖心开口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定个法子来。” “顿兄脚程快,请你去兽园求援,就说喜宴时可能有敌,让尽快赶回。秦公子去引逍遥真人来助,彭家少爷们去召集同袍,钱兄和薛姑娘手艺灵巧,请在周边设伏,到时咱们几个打头阵,两万同袍勉力拦截,等到逍遥真人和将军们来援,夹击钟衣,定能成功!” 话音刚起,彭家子弟像是没听见一般,逐个离去,显然是不愿和这些人论话,只有彭浩然留在此地,还拉了拉彭浩哲,却没能留下彭浩哲的脚步。 剩下几人正在闷头苦思,忽然秦嫡起身大喝。 “咱们这就按赵参将的指示行动吧,早做准备。” 秦嫡说着话,便要动身出发一般,赵崖心忙又定下了章程,几人便各自散去,为反击钟衣做准备。 日月同辉,天要亮了,只留下薛晴和袁超一还未动身。 袁超一摩挲着自己的铁臂,扭头看着身后的大房子,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薛晴慢慢走过来,看着袁超一笑了笑。 “裘天罚的药术,早已练得精巧,哪还会让人失了神智?” 晨起。 秦嫡刚走出本营大寨,正要伸伸懒腰,刚一抬手,便被一声厉喝打断。 “你留在这,我去找师傅求援。” 秦嫡放下胳膊,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杜世闲,笑眯眯地“哼”了一声。 “呦,你没死啊。” 身着一袭长衫的杜世闲提拉着凤歌黑剑,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嫡,也开了口,二人相顾笑谈,看着倒真像师兄弟的亲热,只是这话语,倒有些不那么舐犊情深了。 “没死在你师父手里,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秦嫡闻声正色起来,装作无碍的四下望了一望,这才说道:“我师父,不就是你师父吗?师兄说话怎么如此外道啊。” 杜世闲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也不再追究,继续开口道:“不和你扯皮了,你留下吧,我去找师父,他眼盲了,你去,我不放心。” 话音倨傲,倒真有些兄长的样子。 秦嫡也顺着话风转移了话题,拖着长音说道:“看来,你昨晚就回来了啊,师兄!” 话音未落,杜世闲像是不愿再开口,竟转身离去,秦嫡也不再答话,快步走上前来,蹭着杜世闲的肩膀走去。 待到秦嫡走到杜世闲身前半步,杜世闲猛地抽出黑剑,一下搭在秦嫡的肩膀上,绊住了秦嫡的步伐,这才开口道:“怎么,师傅盲了,得牵着条丧家之犬才能行路吗?” 秦嫡闻声肩膀一抖震开黑剑,瞥着眼看着杜世闲说道:“我不想动手,只是……” 话音未落,秦嫡猛地向后跃开,与此同时,黑剑带着破空声扬起又落。 秦嫡将将站定,还未再开口,杜世闲已持黑剑刺来,离秦嫡还有两三步距离,剑气已透体而出。 一出手便是杀招! 从上次比斗之后,直到今日,秦嫡才再见杜世闲,是也不知杜世闲这段时日的进步,此时一照面,竟发现杜世闲已学会了逍遥真人的剑气,不由得心下一凛。 杜世闲算到秦嫡不知自己的进境,此时一出手,便要出其不意直取敌首,手下剑气纵横,不一会儿,便打得周边地上满是剑痕! 突然,杜世闲抓住破绽,一剑挥过,剑气吞吐直至秦嫡腰腹。 “噌”! 黑剑插着秦嫡的腰身而过,下一刻,一股强悍的剑气从黑剑之上投射出来! 秦嫡暗叹一声,又向后跃开,谁知杜世闲紧跟而上,一剑横劈,竟带着莫名的劲力。 秦嫡忙出手迎上,正要一掌拍在剑身之上,谁知手掌刚一触及剑身,竟像是吃不住力一般,手掌擦着剑身蹭了过去,秦嫡收力不及,手腕上还是被擦破了一道口子。 “你何时学了风云恒的流云掌!” 秦嫡也是心思活泛之人,一回本营便和彭家子弟都打上了交道,此时一招对上,猛然发觉杜世闲的剑上劲力竟是彭浩恒赖以成名的流云掌力,这才猛地出口问话。 秦嫡不知,昨夜那神秘面具男便是杜世闲,昨晚争斗之中,杜世闲暗用《烟海功》,于争斗之中吸吮了些许彭浩恒的内力,昨晚离去之后,杜世闲按着那股内力的巡游之法,竟参悟出了这流云掌力的外形,虽是只得其形,不堪大用,但唬人倒是足够了。 杜世闲本就是来唬人的,此时见秦嫡上钩,也不再进招,长笑一声说道:“丧家之犬,眼力倒是不弱。” 又是丧家之犬! 秦嫡再次听见这个称呼,心下一恼,也不再顾忌杜世闲和彭浩永兄弟的关系,突然出手,掌风带着硝石味道迎上杜世闲。 杜世闲正想着,这烟海功法如此妙用,以后多吸吮些别家内力,再藏匿身份的话,岂不是谁也看不出来? 杜世闲这边跑了神,不料秦嫡突然出手,待到秦嫡肉掌已至身前,杜世闲这才回过神来,忙下意识地回手一掌迎上。 掌出急躁,却顾不上遮掩,一时内力滚荡,如山压之势拍了上去! 秦嫡临碰掌时才突觉不对,可眼下已是躲闪不及,没办法,秦嫡只得全力迎上,两掌相撞,果不其然,秦嫡猛地吐血而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堪堪停驻! 秦嫡虽一招吃亏,却不见怒色,刚一止住滚势便笑道:“你是昨晚夜袭之人!” 好秦嫡,脑子竟如此灵便。 杜世闲一下慌神,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笑道:“你勾结钟衣事实俱在,还敢诽谤我?” 勾结钟衣,秦嫡身傍钟衣武功,待到钟衣来此,一见便知,可杜世闲只是内力充沛,平日间藏匿起来,谁也没有证据。 秦嫡听得杜世闲这一句话,两眼通红,恨恨地盯着杜世闲,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好半晌,这才洒脱地一笑道:“那咱们,就当做今日未见吧。师兄,师父就麻烦你去请回来。” 话刚说完,秦嫡便挣扎着爬起身子,还笑着冲杜世闲拱了拱手,这才转身离去。 虽说秦嫡如此洒脱,说走便走,但杜世闲还是喜上眉梢,心下骄傲着自身功法的妙用,一步一蹦着向前走去。 秦嫡走后,却未回本营,竟拖着伤体向着营外走去,杜世闲却不知道这些,初识功法妙用,便像个孩子一般,边走边踢着路上的石子。 杜世闲行了十余里路,一脚踢开路边的石子,谁知正砸在前方一个老人身上,砸得老人“哎呦”一声。 杜世闲忙拱拱手说道:“老先生,抱歉,我没看到。” 那老人揉了揉被石子砸到的胳膊,笑着说道:“无妨碍,无妨碍,倒是你啊,昨晚可危险罢。” 杜世闲一愣,这才抬起头来。 眼前这老者一身白袍已然发黄,胳膊上还卷着一块发黄的白布,布上似乎写着字,像是一张旗帜。 正是那个算命老人。 杜世闲忙拱拱手,还未开口,那老者已随意地坐在路旁的一块石头上,指了指旁边的一块石头,冲杜世闲说道:“杜世闲,先坐。逍遥真人还在午休,咱们俩可以先聊一聊。” 杜世闲听见这话,便走过去,拍了拍那块石头上的灰尘,也坐了下来,这才开口道:“老先生是受逍遥真人所托来接我的么?我师父怎么知道我要来啊?” 那老人笑了笑,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这才开口道:“莫急,莫急,一句一句说。” 杜世闲也笑了笑,回道:“是我太心急了。老先生,咱们第三次相见了,可以告诉我您的尊姓大名了吧。” 那老人说道:“有人叫我张伟,也有人叫我天机子。你随意叫。” 杜世闲想着,这老人说话好怪,直说他叫张伟,诨号天机子,这不就行了,说话竟这般不痛快。 可心里这样想,杜世闲知晓张伟的厉害,还是拱拱手说道:“见过张老先生,张老先生和逍遥真人是老相识吗?” 张伟半仰起头,也不回答这句话,只是问道:“你和他,这关系倒真是不好。” 杜世闲不置可否地说道:“他只是受人所托教我,后来我们谈崩了,关系自然不像一般师徒。” 张伟看着杜世闲,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觉得,我对你好吗?” 杜世闲以为张伟是要挟恩图报,忙正色道:“您救我一命,引我得享神功,自然是好。有事您吩咐,我绝不推辞。” 张伟却摇着头笑了一会儿,这才轻声说道:“哈哈,我对你好,他受人所托,对你不好,可他,正是受我所托啊。” 杜世闲闻声一愣,忙问道:“真的吗?张先生,我还以为我们才见过三次,您之前就认识我吗?” 张伟又扭过头看着天,笑着说道:“神交,神交哈哈。” 杜世闲这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问道:“是您说过的,十年前的事?” 张伟慢慢点了点头,又猛地摇摇头道:“算是,也不是。” 杜世闲不由得有些疑惑,一方面是不解张伟话里的意思,另一方面也不是很相信张伟的话,觉得张伟有些神经兮兮地,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好张伟没有等杜世闲回话,自顾自地开口道:“我这算命的,一张嘴,总会带些因果出来。当年我一句话让人误会了,我要是照实说,怕害了更多人。只能将错就错,再慢慢补偿了。” 杜世闲想了想,忙追问道:“您是说,以前给人算命,不小心对我有些影响?” 张伟忙“哈哈”一笑,拍了拍杜世闲的肩膀道:“胡说,你可不要乱猜。” 杜世闲皱着眉头看了看张伟,还未开口,张伟又抢先说道:“不说这些了,你对你师父,就是逍遥真人,有什么感觉?” 杜世闲见张伟转移话题如此生硬,显然是不愿再提,虽自己心下好奇,但还是顺着张伟的话风说道:“逍遥真人嘛,武力高强,剑术通玄,好喝酒。” 杜世闲还未说完,张伟便伸手虚拦了拦道:“我没说这些,我是问,逍遥真人的曾经,你了解过吗?” 杜世闲想了想道:“嗯,我师父有个老相识,看着不像是个好人,但功夫和药术甚是了得。我师父那把剑,剑鞘上的两句诗,后两句是什么他也一直不告诉我。” 听到这,张伟轻声说道:“为报清高下九天,自有逍遥不羡仙。” 杜世闲说道:“对,就是这句。这后两句是什么啊?” 张伟却像是跑了神,顿了顿才开口道:“他也是个苦命人呐,对你言语有恶,也都是有口无心,你可真别气他。” 杜世闲闻声皱了皱眉,这张伟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乱聊,真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张伟也不再说话,又闭着眼安静下来,待到杜世闲坐立不安,已想起身离去时,这才又睁开眼。 “他啊,本名叫章修文。” 第九十一章 落笔持剑怎逍遥 早年间,这座山脉之外,有一家庄园,名唤“万客庄”,庄主叫裘天罚,好结豪雄,出手又阔气,人缘之好,周边二三百里都大名鼎鼎,有“散千金”的美名。 万客庄本是裘天罚的祖宅,传到裘天罚这一辈时发扬光大,裘天罚其人本就聪明伶俐,做些生意发了家,又乐善好施,家中常养着诸多门客。 这些门客,有的是周边私塾的教课先生,在万客庄里吃住。有的是有一技之长的匠人,在万客庄里住着,帮万客庄做些兵器披甲。还有些能争擅斗的武人,帮万客庄看家护院。 万客庄的门客里,有个教书的先生,名叫章修文,出口成章,能写会画,人送美号“下笔如有神”,常帮万客庄人写些家信,画些壁画,在庄子里也算是人缘甚好。 万客庄的门客里,还有个武人,叫莫蹈常,手上把式漂亮,在武人中也是一把好手,只是性子乖张,倒不怎么受人待见。 章修文和莫蹈常不知如何,竟交往地向亲兄弟一般,只是章修文为人迂腐,不能见血,是也不食酒肉荤腥,那莫蹈常呢,风流潇洒,不吃小亏,往往事不遂心便出手伤人。这两人在一起,倒是古怪。 那时候,万客庄常驻人口里,除了这些门客,还有裘庄主的两个徒弟,一男一女,男的叫薛晚,是个老实汉子,女的叫司云月,长相俊美,性子温和,深受庄子中人的推崇,大家又都知晓司云月是薛晚的未婚妻,也不会想些什么歪心思。 只是章修文,一直暗恋着司云月,却又不敢表露心思。 这天晚上。 章修文嫌屋里闷热,便挪到院子里写诗作赋,突然一阵风来,吹灭了石桌上的蜡烛。 章修文忙回屋子里取出火石,刚走出门,却看到石桌上的蜡烛已被点燃,只是桌子上正蹲着一个人。 章修文笑了笑,喊道:“莫兄还未睡吗?” 莫蹈常也不回话,笑嘻嘻地晃了晃手中的宣纸,说道:“修文,你这写的什么玩意啊?看都看不懂。” 章修文几步走过来,拿过莫蹈常手中的宣纸说道:“一些杂诗而已,不足挂齿。莫兄这么晚不睡,是找我有事吗?” 莫蹈常听见这话,一屁股坐在石桌上拿起章修文放在石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这才开口道:“薛晚老弟求我教他未婚妻一些把式,我不愿折了裘庄主的面子,这咋也睡不踏实,来找你出出主意。” 章修文也不答话,勾着头看不出表情,只默默地又倒了杯茶水,慢慢嘬尽,这才开口道:“你去教裘庄主的徒弟,自然是说不过去,还是回绝了吧。” 莫蹈常笑了笑说道:“我也正是此意,就是不知如何开口。既然你也这样想,那明天我把薛晚约来,你帮我回绝了这事吧。” 章修文正要开口,莫蹈常却两手撑着石桌一下跃起,人已跃出小院。 莫蹈常站在墙头说道:“就这样说定了哈,谢了。”说着,人已跳下墙头不知所踪。 章修文也不追赶,却也无心在写诗,慢慢走回屋子里,也不歇息,坐在床边呆了一会儿,一弯腰,竟从床下摸出一柄剑来。 长剑古朴,正是早些年莫蹈常送予自己的防身之物,只是自己不擅、也不愿习武,这柄剑一直只是个摆设。 今夜听见这些事,章修文心有郁结,一下抽出剑来,举着剑自言自语道:“我若习武,就该是我教你了吧。” 章修文说着话,手里握着剑随意地耍了耍,没几下便受不住力,手中长剑一下跌在地上。 章修文空握了握失剑的手,叹了口气,也不脱衣服,直接躺倒在床上,用被子盖着脑袋睡去。 清晨。 章修文还未起身,便听见屋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声:“章先生在吗?” 司云月。 章修文忙爬起身来,嘴里应对着,又伸手胡乱擦了擦脸,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先对着铜镜整了整衣冠,这才开门。 门外正是司云月。 司云月等章修文出门之前无事,在小院里随意看着,正看到石桌上昨晚未收拾的宣纸,还在小声嘀咕着。 章修文一走出门,正听见司云月小声念着自己昨晚写的诗句。 “一翅暮蝉望春山。” 章修文忙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下抢过宣纸,嘴里还念叨着:“野词伪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司云月见到章修文后,歉意地说道:“这一大早就来麻烦先生,真是过意不去。” 章修文忙说道:“没事,没事。不知司姑娘所谓何事?但说无妨。” 司云月又笑了笑说道:“我家薛郎想让我跟随莫先生修习,莫先生说今日晨起让我来找您,不知莫先生是何意思啊?” 薛郎。 章修文微张着嘴,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冲司云月开口道:“司姑娘,莫兄的意思,是你是裘庄主的徒弟,他来教导你,实在说不过去,所以……” 听见这话,司云月脸色黯淡了下来,但也不强求,只轻声说道:“正是如此,唉,既然如此,那我先告辞了。” 司云月转身欲走,章修文见她心伤,忙开口道:“司姑娘,我……我可以去找莫兄练剑,你若不嫌,我可以先去学了再来教你,你……你意下如何?” 司云月回过身笑了笑,开口道:“先生好意,司某心领了。只是莫先生既有苦衷,我也不好强求,就不麻烦先生了。” 章修文忙说道:“不麻烦的……我本也想学些强身健体的本事,这也算是给自己一个理由而已。我……” 司云月这才说道:“章先生好意,我知晓了。只是偷师这事,却也休提。章先生如此高尚,乐于助人,往日司某不识章先生高义,往后啊,若是先生看上了谁家姑娘,司某可以为先生说了媒,呵呵。” 章修文“啊”了一声,不知如何答话。 司云月忙说道:“是我唐突了。我刚才看到先生写的诗句,一时有些唐突,还望先生不要介意。” 章修文捏了捏自己,忙说道:“不唐突,不唐突,我……” 这时,只听见门外传来薛晚的声音:“云月?” 司云月忙扭头喊道:“薛郎,我在。你莫进来叨扰章先生了,我这就走。” 一句话耽误了章修文的表露心声,这下章修文再也不敢开口了。 司云月回过头来说道:“先生高才大义,能配得上先生的女子才是福气,先生可不要妄自菲薄,自比暮蝉了。暮蝉将死,再无前途,先生可正当年,比之暮蝉可强了太多了。” 章修文只能唯唯诺诺地点着头说道:“正是,正是,呵呵。” 司云月又说道:“莫先生心意,司某已知,请先生转告莫先生,我家薛郎再不会如此冒失了。这光天化日,我在先生这里,瓜田李下,怕扰了先生,司某这就先告辞了。” 司云月走后,章修文再无心持笔,竟真的下定心思去找莫蹈常练剑去了,这一上手,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都认为章修文天赋异禀,剑术造诣一年一变。 可只有章修文自己知晓,自己无甚天赋,全靠一口气撑着,夜以继日地练习,而可口气,却是不能告人了。 这些事不知怎地,竟被裘天罚知晓了,那时候裘天罚年岁不大,却颇为迂腐,听闻爱徒另觅他师,一时有些气恼,加上当时药术初成,正想试验一番,一时竟走错了路。 那天晚上,裘天罚诳出薛晚,趁薛晚对自己毫无防备,一把药下去,便勾出了薛晚的心思。 原来,薛晚想让莫蹈常教司云月修习,是因为薛晚在一次打猎时被莫蹈常所救,一心报答,只是和莫蹈常不甚相熟,是也想找个机会和莫蹈常相识起来,再做报恩打算。 此时薛晚的报恩之心被药物激成执念,竟迷晕了司云月,扛着司云月去找莫蹈常,竟要托妻报恩。 那边章修文练剑过累,在莫蹈常处歇息着,莫蹈常正在自家院子里饮酒。 薛晚一步走来,将司云月丢在莫蹈常怀中,说出了报恩之意。 莫蹈常平日里处世随心,也是风流成性,这又加上裘天罚早已在庄内泉水中下了药,药力的加持之下,竟真的受了司云月。 繁星之下,庭院之内,竟不顾薛晚还在,直接搂住司云月胡天胡地起来。 章修文此时正巧醒了过来,正要出门找莫蹈常继续修炼,却正看到这一幕,一时气急攻心,举剑而出。 章修文持剑猛攻,打醒了莫蹈常,斩杀了司云月,鲜血加之疼痛,这才打散了裘天罚的药劲。 之后,裘天罚被莫蹈常打伤退走,薛晚自刎而死,莫蹈常也才知晓好友的心意,自知没脸再面对好友,一下跑走,再毫无音信。 章修文就此弃文从武,一生与剑相伴。 闻名遐迩的万客庄失了主人,又发生了这种事,就此破败,没过一年便散了,万客庄旧址上,只留下了一座孤坟,坟头立着石碑,碑上没有坟中人的生平,只留下了一首剑刻的小诗。 为报清高下九天, 自有逍遥不羡仙。 偶来寂寥缘何事? 一翅暮蝉望春山。 落款,是苍劲有力,却能看出些悲痛之意的几个小字。 “逍遥真人谨立”。 第九十二章 师与徒重修于好 杜世闲终于又见到了逍遥真人。 两眼无神,却亦有气势,如今逍遥真人再不饮酒,失了那几分醉意,直如一柄人立着的寒剑一般。 孤,又傲。 杜世闲随着张伟的脚步趋入洞中,正看到拄剑静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逍遥真人。 杜世闲听得了张伟所讲的逍遥真人往事,心下早已不再记恨,只觉得他可怜,谁知今日再见,看着逍遥真人的气魄,却也不敢再去怜惜,忙恭恭敬敬地说道。 “杜世闲见过……见过师父。” 逍遥真人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也不回话,待到杜世闲又说了第二遍,逍遥真人这才回了句。 “来啦,找地坐吧。” 杜世闲哪有心思坐下,忙上前几步,看了看逍遥真人无珠的两眼,还未开口,逍遥真人先淡然地说道:“盲了。” 杜世闲哪看不出来逍遥真人已盲,忙又开口道:“是何人出手?我与你报仇!” 逍遥真人摇了摇头道:“无须,我虽盲,自能亲手诛敌。” 一句话,正显逍遥真人的桀骜性子,可落在杜世闲的耳朵里,却又变了味。 杜世闲本想和逍遥真人一解心结,谁知两句话过,逍遥真人还是把自己当做外人,那自己何必去热脸贴人? 一念及此,杜世闲也不再开口,环顾了四周,正要和张伟说句话,逍遥真人却又开口道:“你这内力,似有进境。” 杜世闲正有些气恼,听见这话,也不回头,只带着气说道:“是,我离了你,也算是有些奇遇,多亏了张先生指引。” 说完这话,杜世闲便对着张伟又道了道谢,语气恭谨,似是作给逍遥真人看一般。 张伟忙几步走来,一手挽着一人说道:“你们两个,也师徒一场,怎么不甚亲热啊?” 杜世闲正要开口诉些苦,逍遥真人却抢先说道:“我还有一剑,如今你内力充盈,可以修习了。你准备一下,我等会儿教你。” 杜世闲气恼之下,冷冷回了一句:“你已目盲,还是歇着吧,我自有傍身之能。” 张伟忙扭头看向逍遥真人,谁知逍遥真人却不气恼,长笑一声道:“某家目盲,也不是无用之辈,你两眼俱在,却不识真人,不如我。” 杜世闲已知自家内力,非常人能敌,昨夜又独斗数位好手,此时早已心高气傲,又是气在心头,听见这话,似笑非笑地说道:“怎么,师父想试试我的手?” 张伟本是从中调和,听见这话,却也不拦着,只笑着说道:“你想和你师父试试招,也可以,正好让你师父指点指点。” 逍遥真人也点了点头,随意地勾起古朴长剑,也不出鞘,只横伸着指向杜世闲道:“来,全力出手。” 杜世闲见状,更觉得逍遥真人目中无人,也不回绝,陡然黑剑出鞘,“叮当”一声便向前探去。 杜世闲虽气上心头,可还是留了几分余地,逍遥真人的长剑未出鞘,自家黑剑也绝不出鞘。 黑剑迅如疾风,可逍遥真人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竟稳稳地接下了这一剑,看似不费力气不说,还撇着嘴摇了摇头。 这下杜世闲再耐不住了,刚才只是出手不出力,此时黑剑又挥,却带了五成内力。 剑刚抬起,逍遥真人便有了动作,古朴长剑陡然前探,诡异地点在了杜世闲的手腕之上,这下任杜世闲内力雄浑,也难以伤敌。 杜世闲本只是试招,自觉五成内力还伤不得逍遥真人,却没料到逍遥真人只《长夜剑法》中的“破轻灵”起势,一招便破了自己的招式。 他还当自己远逊于他! 杜世闲本是气恼逍遥真人见外,此时却又添了被人蔑视的情绪,再不留手,黑剑扬起又落,既有“破重巧”的招法在外,又有十层内力撑底,这一剑威势赫赫,直教人莫不敢视。 张伟被这一剑的声势唬得,接连后退几步,又抹过脸去,似是怕这剑风伤及自己。 张伟刚扭过脸,便听得身前一阵剑响,又感到股股剑风拂面,也不愿强看二人斗剑,便扭过身去,任撞剑之音响在背后。 大约半炷香的功夫,背后终于安静下来,张伟忙扭头看去。 逍遥真人和杜世闲都拄剑而立,消无声息地看着彼此。 张伟正要开口缓和下气氛,逍遥真人却突然说道:“你体内各家真气混杂,只以剑气从中调节,并非长久之事。” 杜世闲忙接过话道:“所以你任我吸吮内力剑气,是要助我剑气更盛。” 张伟挑了挑眉,正要开口,逍遥真人又抢先说道:“你将内力化为剑气,再以体内那功法巡游,使剑气化为那功法的真气,方可自得平衡。” 杜世闲又接过话道:“所以你将剑气渡入我小腹丹田,便是引我真气自行平衡。” 张伟这才笑了起来,也不再作势开口,只听得逍遥真人又说道:“以‘多情渡’为基,你那莫名功法为本,自是胜过旁人,再有万家功法为表,定能一跃成为一流高手。” 杜世闲问道:“你心目中,何为一流高手?” 逍遥真人笑道:“胜过我的,自是一流高手。” “那军中何人能称得上一流?我大哥彭浩影?” “山中无一人当得!” 一句话说得豪情万丈,直令杜世闲心向往之。 想了片刻,杜世闲又问道:“我若习了万家功法,便当得一流高手?” 逍遥真人朗声说道:“再有一无人敌得的绝招,便是一流高手。” 无人能敌的绝招? 杜世闲心下自衬,自己虽内力充沛,又习得万家武功招法,可这绝招嘛,还真是并未想过,更不用说无人能敌的绝招了。 自己虽有万家武功,可这擅用的,手有花间会《折花手》,剑是《长夜剑法》,虽说都是绝顶武功,但都重在破招,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并无一门称得上无人能敌的招法。 杜世闲正想着,逍遥真人又开口道:“我有一剑,使之,万夫莫开。” 杜世闲忙说道:“我愿学!” 张伟这才笑了起来,忙招呼二人道:“师徒情深,好,好啊。” 逍遥真人却扭过头看,明明是盲的,却还是“看”着张伟说道:“这一剑后,我再无可教之剑,咱俩两清。” 杜世闲忙说道:“清不了,该我反哺了!” 逍遥真人闻声笑道:“那我,还不能只再教你一剑了。” 话未说完,逍遥真人突然踏前半步,两手并指,猛地点在杜世闲的小腹之处! 傍晚。 杜世闲看着正拄剑静立的逍遥真人,晃了晃手中的一卷发黄竹简,问道:“我知道先生高深莫测,没想到先生还能搞来这玩意。” 这竹简上所镌写的,赫然正是大海寺最秘传的十八种武功技法。 这十八种武功,在藏经阁中并无对照,各个都是大海寺中,武学天赋极佳的前辈自悟,比之藏经阁中万家功法,只强不弱,实是大海寺最顶级的所在。 杜世闲身后,张伟缓缓坐了下来,扶着杜世闲的肩膀说道:“多看看,这些都是好东西。” 杜世闲点了点头道:“当然是好,只这第一种,《大海掌》,以寺名作掌名,也配得上。掌出如风,出力借力,力又引力,虽是外门武功,但使之出来,竟和高深内功一般莫测,实是令人称道。” 张伟点了点头道:“不错,你可以先囫囵吞枣地过一遍,以后再慢慢学。” 杜世闲想了想,说道:“我在那藏经阁中,学尽了万家功法,只是并未修习,如今师父让我以万家功法为内功之表,大成可称一流,又叫了我这剑法,还用学这些吗?” 张伟拍了拍杜世闲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当然用了,技多不压身嘛。” 杜世闲虽不在意,但心下早已对张伟的言行深信不疑,忙又勾下头翻看着竹简。 不知看了多久,杜世闲只听见身前张伟说道:“我们走了,你师父年前去找你。你在这待一晚,明日一大早,去彭家喜宴吧。” 杜世闲忙抬起头来,竟发觉此时天已黑透,忙说道:“天色已晚,你们不歇一歇?” 逍遥真人接过话道:“别做小女儿家神态,走了。” 话音未落,逍遥真人已转过身去,拄剑点着地向前走去,张伟忙跟上,扶住逍遥真人的胳膊,又回过头来,冲着杜世闲手中的竹简眨了眨眼。 彭家又得新子,还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被神雕示好的孩子,这喜宴,自然非同一般。 本是无人问津的无名矮山,今日却是人声鼎沸,彭家之人,天字军人,和前来祝贺的友人,加在一起,似要把这矮山填满一般。 虽说矮山上的庭院不大,只有彭家子弟和有头有脸的人物得以进入,但这庭院之外,早摆满了桌椅。 实木的桌子上,瓜果时蔬应有尽有,和庭院内的吃食一般无二,等会儿上了正菜,也不会比庭院中的酒菜差,只这一点,便显出了彭家大户人家的风貌。 庭院之内更不用提,布置得自然比院外要强得多。 乌压压的围屏桌椅,大小花灯之类的,五彩缤纷,各有奇妙。 院子中还满是沁鼻的清香,也不知混进多少种香料,人只一闻,便能稍缓情绪。 这次喜宴的规格,纵是彭家子弟,也没碰见过几次,更不用说外来的宾客了。 可此时,桌子上的瓜果时蔬无人享用,甚至连紫檀的椅子上也并未坐人,本次喜宴的主人公,彭家襁褓中的新子,也无人问津,只有大夫人李氏和几个下人相伴。 第九十三章 大海一狂罪彭家 所有人,都围在矮山之顶,乌泱泱地,似要把矮山压塌才肯罢休。 透过人群,正中央站着彭家的几个子弟,和天字军中的几个军官,这些人围着个身穿牙黄色僧袍的光头和尚,各个虎视眈眈,却有明显在顾忌着什么。 这和尚也不见动手,只双掌合十,闭目站着,只是时不时一声骨骼碰撞发出的钟鸣,即显示了武功,也显出了此人的目的,并不是前来赴宴。 这和尚之外,彭家子弟和天字军人以彭浩然为中点,分两边站着,彭浩然左右看了看,先向着彭家子弟一边说道:“大哥和父亲都未回来,二哥,不如你来主事吧。” 这二哥,正是粗狂壮硕的彭浩栋,今日彭浩栋未驭狮虎,自身却也有狮虎之威,往这一站,也是不怒自威的一条汉子。 彭浩栋听见彭浩然回话,却笑了笑开口,语气温软谦虚,和长相倒天壤之别。 “我不懂这些事,可别找我。” 彭浩然又扭头看了看,彭家子弟除却彭浩栋外,也就自己年岁稍长,便又转过身子,向着天字军人一边说道:“诸位同袍,谁来主事为好?” 无人开口。 赵崖心看了看诸人,这才开口道:“这人来找我军寻仇,还是别让诸位同袍主事了,以免多生事端,还是浩然公子来吧。” 彭浩然见无人出头,正要挺身而出,彭浩永却突然上前两步,倨傲地说道:“兀那和尚,敢来彭家闹事!” 这彭浩永本不是如此性子,只是初亡亲弟,这两日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总想着挑生事端。 彭浩然见彭浩永出言不逊,忙上前两步,先冲着那和尚双掌合十,躬了躬身,这才对着彭浩永说道。 “浩永不可无礼,这是大海寺刑罚院长老,一狂大师。” 彭浩然刚说了这句话,一直像哑巴似的一狂和尚却突然开了口,声音浑厚,又带着些许癫狂之感,倒不像僧人,而像个土匪流寇了。 “彭家果然耳目聪慧,连我这大海寺不露面的和尚都能识得。” 彭浩然却不动怒,拽过彭浩永之后,又踏前两步,对着一狂行了遍僧礼,这才开口道:“一狂大师是大海神寺的有道大德,今日光临我彭家宴会,实是我们大大的光宠。” 一狂冷笑一声道:“不敢当,你彭家早临我寺,今日我寺才有人回礼,倒让彭家见笑了。” 诸人听见这话,都是心中一震。 他说话颇有敌意,果然是来寻仇生事的! 彭浩然还未回话,彭浩永又踏步上前,指着一狂说道:“你大海寺前来回礼,便是伤我天字军人吗?好和尚,也忒得托大了!” 彭浩永只以为一狂这话,是在大海寺中寻到了彭家派遣的探子,可那些探子都是死士,纵是死也不会暴露身份,这一狂出手伤敌,却难以拿到证据,正好自家先声夺人,先利于道德高地才对。 一狂却闷哼一声,伸出只手,指着身前天字军人身后,被打伤在地的白絮说道:“此人袭杀我寺弟子,又化名入寺,偷学武功后逃窜,还装作什么帮派之人,不敢表明你彭家身份。我如此回礼,又有何不对!” 这话说完,诸人才都是恍然大悟。 众人皆知,这白絮武功明显出自大海寺,眼下大海寺有人前来,自是己方的不对,但一狂在彭家喜宴之上出手伤人,落了彭家面子,眼下说不得要同仇敌忾,先打退了一狂,再行处置白絮了。 众人正在暗自想着法子,还不知如何回话,彭浩永却欺身上前,一掌伴着话音袭出。 “我彭家武功神妙,谁去学你们的粗陋功夫?” 彭浩永虽变了性子,但并不失心,先以话堵住一狂,在突然出手,待到一狂身死,这些话,场中的亲朋好友可就不信了。 彭浩永想得甚好,出手也是彭家精妙武功,可一狂执掌大海寺刑罚院,武功在寺中首屈一指,哪是善于之辈,不慌不忙一掌迎上,后发先至,掌力惊人! 两掌碰撞,一狂纹丝不动,彭浩永却倒退两步,高下立判。 一狂一招得手先不进招,朗声笑道:“彭家武功就这样?也怪不得人家偷学我大海寺神功!”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怒不可遏,但彭浩永在彭家子弟之中,武功也属上乘,他一招便吃了亏,此时不明一狂虚实,谁也不愿先出头。 彭浩永一招而退,又听得一狂的话语,一时间自觉失了面子,怒上心头,左掌一转,右掌直直探了出去。 正是彭家秘传的“威虎掌法”,这掌法本就是狠辣无比,竟彭浩永改良之后,传于天字军中,更是不顾后手,愈发的凌厉异常。 谁知一狂见了这掌,先是长拳直出,劲力未全之际却又突然变招,也是左掌一转,右掌前伸! 二人各退一步,四下却一片哗然。 这一狂的招式,和彭浩永竟一模一样! 原来,彭家本是驭兽出身,于武功之道并无研究,待到彭轻鸿的祖父一辈时,起了心思,派人四下偷学武功,融会贯通,才形成了彭家武学。 这彭家武功,脱胎于百家功法,和百家功法自有相似之处,其中,尤以山中的武学圣地——大海寺为重,可传到如今,就是彭轻鸿也不知晓,哪一门武功是习自大海寺了。 一狂却精修大海寺武功,自身又极具武学天赋,一见刚才彭浩永的威虎掌法,只觉得和大海寺的“伏虎掌法”有相似之处,心下惊讶之际,按着彭浩永的姿势使了一招伏虎掌法,谁知威势和彭浩永的武功一般无二,这才有了刚才众人的惊讶。 一狂见状,心意一动,当下便长笑道:“彭家武功竟都是出自我寺,怎么也不见有人拜入寺中啊!” 原来,大海寺本是得人传信,说这里有寺中叛僧闹事,这才有一狂前来赔罪之行,谁知一行刚一来此,便看见了白絮。 一狂在寺中执掌刑罚,对寺中大小僧人都有认知,一看见白絮的面容,便识得,这是叛僧戒嗔! 一狂还以为人家传的信,说得叛僧便是这戒嗔,自己忙出手制人,谁知这一下却引来了彭家之人相助,一狂这才明悟,戒嗔是彭家派遣偷师的探子! 一狂知晓此事,便要向彭家讨个说法,也是自己执掌刑罚多年,这脾气有些不好,一来二去的,竟和彭家对上了。 一狂虽自衬武力高强,不怕这些彭家子弟,自己也是师出有名,但见此地外人众多,还是有些顾忌,这些人若是传出了话,但凡有几个说得不清,或是不相信自己的,传来传去,定是有损大海寺清名。 而从彭浩永刚才的武功来看,彭家武功,可能正是融汇别家技艺而来,那自己大海寺贵为武学圣地,定是在彭家武功路数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那自己便要坐实此事,也让众人都对彭家有些不齿之意,这才会有更多人相信自己来此的事实真相,纵是自己猜错了,也要凭借自身高强的武艺,强仿彭家子弟出招。 一念及此,一狂这才说了刚才那句话。 彭家子弟都不知自家武功的传承,此时虽都愤怒,但刚才二人的招式于此,谁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彭浩永更是怒不可遏,忙又欺身上来,变掌为爪,向着一狂肩胛抓去! 爪势凶狠,正是彭家“鹰爪功”绝技。 一狂见彭浩永一爪探来,形似大海寺“禅爪手”的路数,却有大相径庭,可事已至此,说不得,要让彭家吃个哑巴亏了! 一爪对上一爪,虎口正砸虎口,彭浩永又返身退开,一狂却凭借自身内力深厚,一步未退。 同样招式,高下立判,难道彭家武功,还真是大海寺武艺的分支不成? 彭浩永又返身而上,一狂便以同样的招式对上。 彭浩永越打越心惊,自觉一狂太过莫测,更是怀疑起自家武功来,一狂却在彭浩永显露的武功中,看到了越来越多大海寺武功的影子,出手更是越来越顺手。 此消彼长之下,待彭浩然终于斟酌好了语言,刚要出声拦截时,彭浩永已和一狂同样的一拳锤在彼此胸口。 一狂兀自带着笑意,彭浩永却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彭浩然忙上前扶住彭浩永,彭家子弟和天字军人都上前几步,围近了一狂,却又不好作势,只得狠狠地盯着其人。 一狂见状,也不慌乱,依旧朗声说道:“彭家武功出自我大海寺,便如子出于父。子不如父,也是正事。” 这句话可真是打脸了,竟把彭家武功比作儿子,这比真得打彭家子弟一巴掌还不可容忍。 但一狂和彭浩永这会儿的论武下来,招招相同,一狂这边却更显威势,众人不知这是一狂《大海掌》的妙用,只越来越觉得一狂所言非虚。 这彭家武功,好像真有可能是偷师自大海寺啊。 众人起了这念头,心下已自觉惭愧,对一狂也不好发作,听得一狂愈发强硬的语气,却也不知如何还口。 一狂见无人反应,心下已定,正要再来一句话结束武论,突然,人群之外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话语。 “你这和尚真会说话,大海寺偷学彭家武功,却被你说得反了过来。” 何人敢诋毁大海寺! 一狂闻声震怒,一掌跟着一句话迎向人声方向。 “何人出言不逊,出来!” 语气强硬,掌风更强。 第九十四章 世闲归来强出头 一狂含怒出手,看似内力翻滚,却不知是何种内功,竟如此纯净,除却一股伤人之意外,再无其余气势。 这内功之法,修真气渡于掌中,随招式而出,虽更助劲力,却不知是掌力,而带有各种心法独有的气势,有的宽厚,有的诡谲,不一而足,在练家子眼中,甚是明显。 可一狂这一掌,所含内力只有威势,实是出人意料,更让人惊讶的是,背后刚才出声之人对上了一掌,竟和一狂的内力相似。 不是相似,是一模一样,连出掌轨迹都一般无二! 众人忙抬头望去,半空中,一狂已和那人对上了一掌,平分秋色,都各自回身退下。 众人都惊呼一声,又突然收拢声音。 惊得是,这出头之人,竟是半年未露面的杜世闲! 又收拢了声音,却是众人都知晓,这杜世闲显露的武功根基,正是从大海寺中偷学而来,如今大海寺有人寻仇,这杜世闲出手,不正是打在手背上啊。 众人一呼一收之间,杜世闲已踏步而来,站在众人身前,不顾一狂所在,先回身对着众人笑道:“诸位别来无恙啊。” 诸人都沉声不语,袁超一先迎了上来,挽着杜世闲的胳膊说道:“你没事,太好了,当时咱们在钟衣手底下分散,你半年未露面,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杜世闲笑道:“怎么可能,我这半年可是又有进境,正要找钟衣复仇呢!” 袁超一问道:“怎么,你这半年还得了奇遇?” 杜世闲也不开口,只向着侧后方一狂的方向瞥了瞥眼。 众人一见便知,这杜世闲竟又偷入大海寺中了,虽说更苦恼今日的局面,却都不再念及杜世闲这半年的遭遇。 杜世闲一句话解了诸人疑惑,彭浩然忙上前两步道:“世闲,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两个兄弟本就无甚大仇,如今各经世事,又没了田星原从中作梗,哪还有什么别扭,总归是兄弟情深。 杜世闲也笑着说道:“好久不见。”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别强压与人,就这样各自安好吧。 二人相视一笑,都咽下了别的话,一狂却突然开口道:“你是何人,敢对我大海寺出言不逊!” 刚才对掌,这人竟使出了大海寺秘传的《大海掌》,难道彭家的探子是哪个地位甚高的僧人不成? 一狂念及彭家探子,也顾忌杜世闲刚显露的功力,眼下出手,不一定能强压下他,若是旁人见了,可毁了自己刚才打开的局面。 杜世闲听见一狂出口,笑着回道:“我乃天字军千户,杜世闲,学过彭家武功,也知晓些陈年旧事,‘出言不逊’这四个字,可是大师言重了。” 一狂瞪着眼问道:“什么陈年旧事?”话刚出口,却又猛觉不对,忙止住话语。 杜世闲却正等着一狂问话,这时笑眯眯地说道:“大师胡说彭家武功和大海寺武功的关系,岂又不知这旧事?当年,大海寺派僧人来彭家求学,在彭家庄园门前跪了数月,这才得传神功,难道大师不知,天下人也不知吗?” 一句话出,彭家之人都暗自发笑,这杜世闲真会胡说,竟如此不要面皮。可彭家之人正不知如何打开局面,听见这话,也就顺着话风说些什么“正是”啊,“一狂武力高强,才反压彭家武功,全是各人能力,和彭家与大海寺武功的关系无关”之类的话。 前来赴宴的众人也不知真假,见一狂因此话而震怒得颤抖,还以为是真的,加上人群中一些好为人师的老人,半真半假地乱说一气,一时间人声嘈杂,都对此事议论不决,话里话完,却都大概信了这话。 一狂见自己辛苦所为竟被杜世闲一句话翻了身,气得眉须直立,大喝一声:“胡说!你彭家武功,我都会,我大海寺深奥武功,你彭家无人得知。这也能说是大海寺习自彭家吗!” 一狂气恼之下,只觉得刚才杜世闲的《大海掌》只是巧合,自衬大海寺武功秘密,这才一声大喝,似要绝了彭家翻身的后路。 杜世闲却不慌乱,好整以暇地继续说道:“你大海寺又有什么深奥武功,全是彭家功决演变而来,你就算是当场创造些不伦不类的招式,在场众人都是练家子,还看不破吗?” 一狂气急,朗声喝道:“好贼子! 话不说完,一狂便一掌疾出,掌风呼啸,正是大海寺《焚香掌法》中的“顶礼恭僧”一式,《焚香掌法》本就是大海寺秘传,这“顶礼恭僧”一式,更是《焚香掌法》中最顶级的招式。 一狂虽然气急,但心思不乱,一掌不但全力施为,要击伤杜世闲,还要绝了杜世闲模仿的法子。 谁知杜世闲不慌不忙,也是躬身一掌击出,二人掌出在腰,触掌过肩,连姿势都一模一样! 二人都各退半步,一狂心内惊讶,猛地出手强攻,一招掌法接着一招拳法,半式腿法跟上半式爪功,都是大海寺秘传的武功招式,可不是那些能露于世人的粗陋功法得以相提并论的。 可杜世闲回招果决,更是灵活巧妙,出招和一狂相同不说,往往一狂招刚使出,便能跟上同样的招式,甚至有几次,出招落力比一狂还要再快半步,一狂越打越心惊,不一会儿便失了斗狠之心,一步跃出战圈,恨恨地盯着杜世闲。 杜世闲先收势而立,心跳迅速。 这一会儿的争斗,比之前夜独斗数人还要心惊胆战,这一狂的大海寺武功,虽能看出藏经阁中武功的路数,却有些改变,自己看着大海寺武功,想起藏经阁武功,再以大海寺武功的路数使出,可真是半分都不敢松懈。 杜世闲虽心思累倦,但不觉有些骄傲,自己竟能和如此高人比斗,不落下风不说,还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虽说有《烟海功》撑底,但自家眼力,可实打实地高于常人。 一狂缓了几口气,终于耐不住众人似有似无地议论,带着怒气吼道:“这些粗浅功夫,做不得数!我大海寺有一十八种绝技,你彭家纵是偷学,也绝难学到!你既然说我大海寺武功是习自你彭家,你可会这些绝技?” 众人不约而同地吸了口气,眼中都透出欣喜之情。 这大海寺威名赫赫,江湖中传言,有几种绝技,虽无人得知,但都传得沸沸扬扬的,恨不得能生劈大山,踏平大海一般。此时听得一狂这话,似要把大海寺绝技露于众人,这可真是幸运啊。 不说练家子能在大海寺武功路数中参悟出多少,光是这名头,也能让众人说上几年的,自己能见识大海寺绝学,回到村中,不得让方圆几个村子的人都羡慕自己啊。 不管众人如何惊讶,杜世闲却暗自偷笑。 这天机子张伟的算命之法,竟能算到今日局面,亏得自己对其信任,真的看遍了那十八种绝技。 想到这,杜世闲却不露声色地说道:“你说有十八种,随意使出,临阵创造,谁也不知,又有什么了?” 一狂忿恨地吼道:“我大海寺绝技,岂容你侮辱?我寺绝学一十八门,纵是天资聪慧之人,也修不全,只学会三五中,便已是天赋异禀之辈!你彭家纵有千百探子,也绝偷学不到!” 杜世闲笑道:“哦,你大海寺绝学,自己人也学不全,旁人不会还好,若会,便是偷学。呵呵,真是胡说一通。” 一狂怒道:“大言不惭,若是我寺武功真的出自你彭家,有种的,你便让大家都看一看!” 杜世闲打诨道:“你大海寺偷学的彭家武功,取上十八门难练的,充作绝技,我也能大致猜到都是哪几招。你们练不全,不代表我们本家正宗也练不会!” 一狂气急而笑:“哼,你是说有人能兼通我寺一十八门绝技?” 杜世闲自然的点了点头道:“当然。” 一狂指着杜世闲说道:“那你让他出来一见!” 杜世闲两袖一挥,背负着双手道:“出来了,你见吧。” 一狂道:“是你?” 杜世闲笑道:“正是!” 一狂心道,这人从彭家探子那学到些大海寺武功,便以为是全部了?我大海寺绝学,他家探子就算有哪一辈的方丈,也绝练不全,待我戳破了他的谎言,看他怎么说! 一狂心中暗暗冷笑,脸上却显得恭敬起来,双掌合十道:“阁下可知,我寺绝技的名号都是什么吗?” 杜世闲心中知晓,却不好言及,只说道:“我知这几种绝技的本名,却不知在大海寺改成了什么名号。” 一狂心中更是暗笑不止,嘴里说道:“阁下可先说说,这一十八门绝技的本名。” 杜世闲想了想,笑道:“彭家武功中,最难修炼的正是一十八种,分别叫‘彭氏长拳’,‘神雕掌’,‘磐石腿法’,‘灵蛇缠手’,‘浩然功’……” 众人刚听见“彭家长拳”一名,都有些困惑,还在怀疑这杜世闲的所言真假,待到听到后面几个,心下都偷笑起来。 这杜世闲瞎说一通,起的名字,不是胡诌的,便是用彭家之人或天字军人的武功名号充数,亏得他一本正经的,倒全是胡说八道。 一狂心下早知杜世闲是在胡扯,待到杜世闲停住话语,这才冷笑着说道:“阁下所说名号,和我寺中绝技无一相同,实不知真假,不知如何证实?” 杜世闲正等着这话,见一狂上钩,也不回话,只躬身一掌,猛地拍在地上。 威势惊人,正是《大海掌》中一招。 第九十五章 十八绝技唬一狂 一掌过,不激起丝毫尘土,却留下了一个深约半寸的掌印。 一狂看着杜世闲出掌之前,未有提气动作,显然是没使上内力,可依旧是出掌留印,和自家《大海掌》一般无二,纵是自己出掌,虽说掌印能深些,但和杜世闲这一掌,也相差不多。 一狂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吃亏:“阁下这一掌,倒和我寺中绝技《大海掌》相似,你能学到,也算是福缘深厚。不过这《大海掌》虽说神妙,但也只是我大海寺绝技中的基础而已。” 杜世闲却笑了笑道:“这是彭家绝学《打虎掌法》,怎么被你们改换了名号,还改得如此难听。” 一狂“哼”了一声,作势欲要出手,却又猛地止住身形道:“胡搅蛮缠!” 话音未落,一狂也躬身一掌,虽和杜世闲的出招姿势不甚相同,却也是《大海掌》中的一招。 掌过,不带起丝毫尘土,只留下一个一寸见长的掌印。 一狂虽说心下气恼,却还是留了心思,知晓众人都未见过大海寺绝技,自己虽使出和杜世闲同样的掌法,但姿势不同,也能趁此唬人。 “阁下看清楚了,这才是《大海掌》的真实面目!” 二人出掌,掌势看似相同,这招法路数却不一样,一狂的掌印也留得更深,加上一狂这一句话,四周已有些嘈杂。 一狂静听之下,得知四周众人已不复刚才对杜世闲的言辞深信不疑的情况,自然心喜,杜世闲却也不慌乱,依旧笑着说道。 “你这和尚,胡乱出些招式,却还是用上了《打虎掌法》的神技,是在唬人吗?” 一狂大喝一声:“无耻小人!”这话说完,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开口,只得恨恨地说道:“你既如此,不如我俩比斗一番,都用上这十八般绝技,看看这绝技的根底,到底是出自彭家,还是出自我大海寺!” 杜世闲虽已内功深厚,自衬不会输于一狂,可要是只用大海寺十八种绝技的话,倒还真没什么自信,正不知怎么回绝之时,彭浩然却笑眯眯地拦了过来。 “大师不远万里前来赴宴,比斗的话,如何使得,岂不是让别人看了咱们两家的笑话?” 一狂忿恨地说道:“那就纵容你们颠倒黑白吗?” 彭浩然摇了摇头道:“试看武技的话,也不是只有拼斗一途,只需大师使出绝技,打在石土之上,再由我这弟弟出同样的招数,看是不是一模一样,如此简单便知真假,众人也好看得清楚。” 一狂心道,这《大海掌》是绝技的基础,任何有资格修习绝技的僧人都先要学这掌法,彭家如有探子混居高位,习得此掌也不是不可能的,可《大海掌》之后,别的绝技都是因材施教,只有自己这刑罚院之主,和传功院之主才可以对十八般绝技都有涉猎,那彭家探子,定不会身居如此高位! 一念及此,一狂也不回话,身形一侧,两臂一展,捞起地上一块巨石。 待到巨石飞与肩齐,一狂猛地右拳前伸,直直锤出一拳,那巨石随之旋转着飞向天去! 正是大海寺一十八种绝技之一,名唤《转轮拳》的绝技其中一招,这一拳打石无声,明明是向前锤去,巨石却旋转着向上飞起,可见这拳法已登堂入室。 巨石飞了半晌才缓缓落地,像是被人牵引着一般,竟飞到了杜世闲脚边,落地平稳,又是一狂炫了次技。 杜世闲见状,微微一笑,也是侧身展臂,捞起巨石,待到巨石飞起,同样一拳直锤而去,可这拳出缓慢,似是不带劲力一般。 一狂暗笑道,这杜世闲只顾模仿自家武功姿势,却无心使力,这一招却是自己胜了。 一狂正想着,杜世闲的拳头也落在巨石之上,出手缓慢,这巨石却猛地旋转起来,直带着呼啸风声旋转直上,过了片刻,巨石落地,却又不带丝毫烟火气息。 明眼人一见,便是杜世闲功力更强,出手更熟。 杜世闲见巨石落地,也缓了口气,心下暗笑,刚才出手,虽是用上了《转轮拳》的招式,实是先提起了真气,以《烟海功》撑底,模拟出了《转轮拳》的威势,只因自家内力深厚,这才比之一狂的本家原版,要更胜一筹。 杜世闲还在心下暗笑,一狂却脸上变色,一声不吭地又出一掌,手腕翻动着拂过地上巨石,停驻动作时,手中已握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屑。 别人看不懂,一狂自家知晓,这一掌是大海寺绝技,《拂兰手》的手法,看似轻佻,实是指力雄厚的爪功,这一招只难练,纵是一狂,也修习了近十载,才堪堪入门,刚达到拂石抓屑的地步。 一狂一手抓过,便瞪着眼看着杜世闲,这一手已是一狂所练过的绝技中最难的一招,此时使出,正要压下杜世闲的声势。 杜世闲却微微一笑突然出手,《拂兰手》过,竟不止抓下了石屑,还在巨石之上留下了深厚的指印! 一狂顿时满脸显出不自然的样子,众人本看得云里雾里,不知二人何意,此时见了一狂的样子,像是突然明悟了一般,各个交头接耳,说着“一狂输了”之类的话。 一狂直等得自家脸色红紫,这才耐不住一般,猛地两脚一点,整个人突然旋转起来,僧袍随着旋转之力扬起,正盖在巨石之上。 杜世闲见状,心知这是大海寺绝技之一,《袈裟三十六式》中的一招,也紧跟着旋转起来,衣衫前摆正旋在僧袍之下。 二人转了几圈同时停下,一狂却突然握碎了手中的石屑,满脸不相信的神色。 原来这《袈裟三十六式》,正是以外衣掩人耳目,实则暗中出手的一种武功路数,一狂也刚开始修习,赖着几十年修武,这才得以在三圈之内抓石留屑。 谁知杜世闲两圈之内,竟抓出了巨石的碎屑,更可怕的是,杜世闲手中的石屑已成灰沫,这手法,实打实地超出自己一筹! 一狂脸色更加红紫,支支吾吾地,却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杜世闲却笑了笑,猛地探出一脚踢在巨石之上,巨石闻丝不动,杜世闲的右足却深陷石中。 “大师刚才的脚法,似是在练习彭家《磐石腿法》,不知这一招,在大海寺中,改叫什么名字啊?” 一狂终于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颓然地躬下了腰,竟开始小声的抽泣起来。 原来,这几招之后,一狂眼睁睁地看着杜世闲每一招都比自己练的好,更比自己的师父,师祖练得都要熟稔,每出一招,更能叫出名号来历,实在不像是编撰的。 更何况,自己苦苦相逼,他却不见怒色,脸上还带着莫名的笑意,自己本以为他是在唬弄自己,可现在想想,他应该是自家占理,看自己就像是看笑话一般。 那大海寺绝技,可能还真是出自彭家吗? 一狂抽泣地嘟囔道:“改叫《伏魔腿》……叫《伏魔腿》。” 彭家之人这才都放下心来,这一狂,看来是真的认输了。 一狂却猛地抬起头来,对着杜世闲说道:“您可尽数习得这一十八般绝技?可否让贫僧一见,之后要杀要剐,贫僧自无怨言。” 彭浩然听见这话,也不知杜世闲到底有几分本事,忙要上前相拦,杜世闲却不慌不忙,猛地躬身向地上一拍,再抬起手时,掌下勾连的灰土竟凝结成柱,还不住地旋转着。 灰土成柱,杜世闲一掌扬起,这灰柱突然拢罩在巨石之上,“刺啦”几声,竟在巨石上留下了几道划痕! 杜世闲却不停手,扬起的胳臂猛地向前一探,伸出两指冲前,一下刺进巨石之中。 手指一入石中,杜世闲猛地喝了一声,紧接着手腕一抖,巨石竟应声裂开! 一狂看着杜世闲的动作,嘴里不住地呢喃着,脸色也越来越颓然。 “钟落决。” “莲台指法。” “震烟功。” “闻香腿法。” 待到杜世闲收势而笑,一狂也跟着惨然一笑:“阁下高人妙技,不止猜得是哪十八招,更使之如有神助,实是我寺莫敌。贫僧一生痴狂,自衬大海寺武功通玄,谁知只是别家功法演变而来,更是不得精妙。 贫僧数十年苦学,不如阁下双十年华,还来此生事,实是贻笑大方。大海寺中,也实在名不副实!” 一狂说着,猛地抬起右掌,便要往自己头上拍去,彭家诸人巴不得一狂早死,都不开口虚拦,纵是杜世闲不忍一狂如此,却又顾忌一狂看透自家真假,也不敢出手相拦。 正在一狂的手快要触及头颅之时,忽然一股剑气凌空袭来,直打得一狂手腕渗血,却还是拦下了一狂自杀之掌。 随着这道剑气,还有一人声呼唤。 “大师稍待,大夫人有请。” 杜世闲疑惑地回头看去,彭家大夫人李氏正快步敢来,李氏身后,披金挂玉的小谢也笑眯眯地跟着。 这小谢,什么时候和大夫人交好了? 杜世闲虽然疑惑,却也想和小解叙叙旧,当下不去顾及大夫人和一狂的交谈,先笑着冲小谢摆了摆手。 “小谢,好久不见。” 小谢听见这话,却做作地看着正前方,装作没听见一般,杜世闲正疑惑着,跟着小谢的几人先抢着开口了。 “大胆,敢如此轻视谢兄。” “‘小谢’这两个字,也是你叫的?” 第九十六章 大海恶徒行歹事 喜宴终于开始。 由大夫人住持,一狂独坐上座,彭家诸子弟作陪,连杜世闲这种还未回归祖祠之人,也只得和天字军人同桌。 瓜果鲜蔬撤下,正菜接连摆上,却又在桌子正中留下了空位。 传菜之人守在一边,安静地站着,好半晌,才有四人抬着张小炕桌走来。 炕桌被摆在桌子正中,上面只放着半扇大葫芦,葫芦里满是鱼肉。 炕桌蒸火,鱼肉还冒着白烟。 传菜的下人这才捉起长筷,夹着桌边的舌尖肚仁,慢慢在葫芦里涮了涮,又放置在诸人的盘子中。 这时才有另一波下人端来一碗碗米饭,米粒晶莹,香味四溢。 米饭放在诸人面前,下人们又挨个倒了杯美酒,一时间酒气伴着饭菜香味,直惹得诸人口舌生津。 宴席这才算正式开始,众人得以动筷。 杜世闲和同桌的同袍挨个叙了叙旧,又见过了薛晴,酒过三巡,这才开口问道:“谁知道那小谢怎么回事?” 刚才,自己口称“小谢”,竟被一干人等侮辱,得亏小谢又出口相拦,那语气却又假模假式的,直让杜世闲这半天都宽不下心,此时宴席开始,小谢却又不知坐在了哪张桌子,自己想问,却也只能问问别人。 钱根见无人开口,便笑呵呵地说道:“他啊,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杜世闲一愣,顿不文又接过话道:“他现在可是红人。军中一帮子人巴结着,又成了大夫人的门客,整个军中从上到下,都对他口称‘谢兄’,你喊他‘小谢’,若是他不出口拦着,那些人定把你当做杀父仇人,非得找你拼命不可。” 杜世闲悻悻然地缩了缩脖子,也不再提及小谢,看了看桌边,又开口道:“怎么不见秦嫡啊?” 钱根回道:“他去寻觅逍遥真人,还未归来。” 杜世闲眉头一皱,却又猛地舒缓开来,还未开口,顿不文便抢先笑道。 “你还和他有仇啊?你那师弟被你削了拇指,难学逍遥真人的绝技,却不知从哪学了些内功拳脚,虽不如你,但在这军中,还是数一数二的好手了。” 袁超一闻声深深看了杜世闲一眼,撇了撇嘴,却没出声。 杜世闲也不再询问,诸人闲谈饮酒,一片祥和。 突然,听见主桌前大夫人敲了敲酒杯,诸人忙安静下来,看着大夫人。 大夫人道:“诸位亲朋好友,我当家的还未回来,只我这小女子见客,倒是对不住大家,我先自罚一杯!” 众人忙口称“无碍”,大夫人饮尽了杯中酒,又开口道:“今日不知诸人好友前来祝贺,更有大海寺神僧,刑罚院主,一狂大师前来拜贺,实是我彭家之幸。” 一狂忙摆手,大夫人又道:“彭家新得一子,成才与否并未可知,今日我便为我这孩子求个机缘。” 大夫人说着,扭过身来,对着一狂躬了躬身,恭敬地说道:“还请大师收我这孩子为徒。” 一片哗然。 众人都知彭家建军,似要征伐天下,都藏着小心思,还等着看彭家撞上大海寺,看谁能笑到最后,哪知这彭家大夫人,竟要和大海寺刑罚院主牵上线了。 那岂不是说,彭家要和大海寺合作?往后,这天下,不就只这两家平分共治? 众人各有心思,一狂开口道:“大夫人抬爱,贫僧自当领命。只是贫僧若收俗家弟子,得先和我寺方丈请命才行,还望大夫人容些时日。” 大夫人笑道:“大师有心,我彭家已深感大德。那大师便在我家住上几天,过几日,彭家备上礼品随行,陪大师拜见大海神寺,可否?” 一狂忙点头称是,大夫人又说了几句,众人才又开始吃食。 彭家子弟却各个脸有异色。 这新弟弟,若是搭上了大海寺,那未来,可真是家主之位的大敌啊。这大夫人好手段,如此一来,雕神百年之后,下任家主,岂不就只在大夫人的两个儿子这选了? 不管众人心思,喜宴倒是再无生故,一帆风顺的,直至傍晚才散去,众人都各得所需。 天色已晚,有身份的,便在这矮山之上安排住所,其余人等,都在彭家本营中安排了歇息之地,直至深夜,矮山之上还是人声嘈杂。 杜世闲初识自己的武功境界,兴奋之下饮酒过量,也不用内力化解,太阳没下山便一头醉倒,直睡到天色大亮,才被一声愤怒的呼吼吵醒。 杜世闲一下惊醒,忙起身洗漱,一出门便看到人群都往矮山之上跑去,便也跟着人群上前。 直至矮山山顶,大夫人的居所庭院,钻入人群内圈,这才脸色突变。 彭家诸人昨夜都回来了,此时雕神彭轻鸿亲至,曹一、彭浩影直至窦猛等几位高官都在,正围着眼前一人的尸首,各个脸有藏不住的愠色。 这尸首四肢具断,衣衫不整,身有掌印,下身更有一滩鲜血。 竟是大夫人! 杜世闲一看便知,大夫人所受伤痕,竟是大海寺武功的痕迹! 杜世闲正愣着神,曹一却先朗声说道:“大海寺恶徒寻衅生事,被我彭家以理降伏,却不悔改,虚与委蛇之间,于夜里袭杀大夫人,又强掳彭家子嗣逃窜,此举卑鄙无耻,下流至极,为人不齿!” 众人安安静静地,听见这句话,像是打开了匣子,猛地热闹起来,各个带着怒气诋毁着大海寺,又安慰着彭家之人。 彭家子弟虽心有喜意,却不敢表露丝毫,又顾及一狂此举伤及彭家颜面,诸人唇亡齿寒,也都各个愤恨不已。 正嘈杂着,彭轻鸿突然伸手虚按,使众人安静下来,这才沉声开口,语气虽不见失态,但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昨夜彭某晚归,不忍叨扰夫人休憩,谁知却被恶僧趁势行凶!大海寺行此歹事,彭某誓于那沽名钓誉之地不共戴天!” 众人刚开口说道“正该如此”,“大海寺无齿”之类的话,彭轻鸿却又加大了音量,压着众人的话语吼道。 “天字军何在!” 曹一、彭浩影和窦猛都是心思活络之人,早已猜测着彭轻鸿下一步的动作,此时听见彭轻鸿问话,不约而同地大吼一声。 “天字军在!” 天字军以下众人才回过神来,接着吼了起来。 “天字军在!” 语气一浪接着一浪,从山顶直传到山下,直令人心神震慑。 待到众人声势已使前来赴宴的众人都腿脚发软,彭轻鸿这才朗声说道:“整军!兵发大海寺!荡平贼寇!为夫人报仇!” “荡平贼寇!” “为夫人报仇!” 吼声直入云霄。 诸位亲朋好友都心下震惊,天下最强悍的两处竟要征战了! 昨日还想着这两个地方,要是合并了,不知会否扰乱各村子的安宁,谁知今日情形翻转,众人便要想着站队了,这可真得和自己人好好商量商量。 众人念及此时,都不愿再停留,挨个和彭家告辞而去,彭轻鸿也不拦着,只说着让众人一路小心的话语,丝毫不损大家风貌。 待到矮山上的众人都收拾好了行李,结伴下山之时,还未及山脚,这里便响起了百兽之声。 吼声不绝于耳,配合天字军整军的令声,待到一只雄伟的大雕飞向高空,众人终于被震撼到了。 大海寺虽是千年古刹,但这彭家,也不弱于人呐! 彭家三军合一,铁甲盈万,却在一日一夜之间修整完毕,待到第三日清早,已有一二十人先离军而出。 杜世闲换上一身制式铠甲,终于显出了军人的铁血精神,此时凤歌黑剑系于腰间,看着也是铮铮铁汉。 杜世闲身侧,同样一身铠甲的彭浩然不负兵刃,只骑在一只巨猿的左肩,正和右肩上的李戮探着头聊着什么。 二人身前,曹一扭过头来,看着身后皆披铠甲的众人,沉声说道:“咱们是天字军的探子,也是先锋。天字军威名,这一战全赖诸位了。” 众人都点头称是,曹一扭过头去,看着前路安排道:“大军兵发大海寺,五日能至。咱们身为前锋,三日后必须在大海寺外扎上营寨!” 众人都应声称道,曹一又开口道:“顿不文千户脚程快,钱根千户稳重心细,你二人留于咱们后方一里,交接前后信息。” 顿不文和钱根领命停住脚步,其余几人继续前行。 “浩然公子是咱们先锋队唯一可以驭兽之人,咱们路上捉些飞禽,由你驭使着勘察前路。” 彭浩然点头称是。 “白絮千户对大海寺知之甚多,薛晴姑娘初初从军,正是多挣军功之际,待到明日晚间,咱们休憩之时,就由你二人先去查探。” 二人领命。 “付子牛千户是窦猛将军推举之人,自有窦将军亲下命令,不知是什么?” 几人身后,一直消无声息的憨厚胖子听见这话,碎步跑来道:“回军师,窦将军命我在路上接引秦嫡千户。” 曹一道:“也好,秦嫡千户若有消息,自是咱先锋队的一大助力,你先接引秦嫡千户,在大海寺外汇合。” 付子牛领命,一躬身便跃了出去,几步跃过便消失不见,这轻身功夫,虽是天字军中传习的彭家《飞豹功》,但付子牛使出,却比寻常军人要强上不少,不愧是窦猛亲提之人。 杜世闲正想着秦嫡何时又与窦猛结交,曹一又开口道。 “袁超一参将,李戮参将,赵崖心参将,世闲公子,咱们五个是先锋队中主力,便由咱们身先士卒。” 这曹一,只查问了矮山之上的情形,便能大概估计出自己的本事进境吗?果然了得。 杜世闲也不开口,陪着几人行路,月升日落,转眼天色将晚,众人行路一整天,终于得以休憩。 生了篝火,杜世闲还未坐在地上,袁超一先走了过来。 第九十七章 火舞来袭围曹一 “那晚我也算是救你一命,怎么不见你答谢啊。” 杜世闲猛地站直了身子,瞪着眼看着突然冒出这一句话的袁超一,眼中杀意必现。 袁超一却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自顾自地坐到地上,铁臂落地,震起一片烟尘。 杜世闲这才发觉,这袁超一的左臂好像有了什么变化。 杜世闲才参军时,和袁超一坐斗了一场,输的好不体面,一直还在意着,如今神功大成,自衬可以和袁超一好好再斗上一场,谁知这袁超一也有了变化,自己不知虚实,当下不敢突然出手。 杜世闲也乐呵呵地坐到地上,笑道:“袁兄说得什么话,我怎么听不太懂啊?” 袁超一歪着头看着杜世闲,意味深长地笑着,却也不再开口。 杜世闲又道:“我喜宴之时才回来,那晚大醉不醒,这两日又不分昼夜地整备,哪有机会为袁兄所救呢?” 袁超一自顾自地扯开左臂的甲胄,灰白色的铁臂在篝火的照映下显着惨白色的光芒。 “你内功已和半年前不可同日而语,武功路数也大有精益。今时不同往日了,咱们的合作,还作数吗?” 杜世闲见袁超一提点了一句,便不再追究,也乐得转移话题。 “当然。斩杀钟衣,还是要靠袁兄相助。” 袁超一点点头道:“正是。虽然你修习有成,我也得了奇遇,但咱们若是独斗钟衣,还真不好谁能得胜。” 杜世闲本是谨慎使然,不知钟衣深浅,却也自负不输于人,谁知袁超一开口,竟把钟衣描绘得如此高深,真是大吃一惊。 “那钟衣,有这么强?” 袁超一摇了摇头道:“我失了一臂,又趁他大意,取了他一臂。这两次交手,我都还未见识到他的真实水平。” 杜世闲忍不住惊呼一声,众人都扭过头来。杜世闲见袁超一交谈之声甚小,显然是不愿让别人知晓,忙冲着众人歉意地笑了笑。 杜世闲还未扭过头来,袁超一又伸了个懒腰,开口说道:“他强不强,咱们也都得出手。我找你,不是为这个。” 杜世闲问道:“那是所为何事?” 袁超一听见这话,突然探过头来,又把声音压得低了些。 “你帮我件事,待到咱们和钟衣拼斗时,我打头阵。” 杜世闲不敢答应,先皱着眉头问道:“何事?” 袁超一扭过头,看了看远处正闭目养神的曹一,又扭过头来。 “趁这次,袭杀曹一!” 杜世闲一愣,问道:“这次就动手?有把握吗?” 袁超一笑了声,环顾一圈众人,视线又落回杜世闲这里。 “钱根和顿不文是你的人,白絮和钱根交好,彭浩然又和你亲近,连带着李戮也算咱们的帮手。只一赵崖心,也定是隔岸观火。拉拢了你,这次,就是上好的围杀曹一之局。” 杜世闲想了想,又问道:“我内功大成,更觉得曹一深不可测,凭咱们几个,有把握吗?” 袁超一笑道:“我门中以刀法立身,曹一却早已不动刀刃,其余的,只一式《崩山拳》法还算得上强力,咱们几个都是好手,这次定能成功。” 杜世闲却并不放心,疑惑地问道:“曹一若是就这般本事,哪能得享军师之职?” 袁超一看了看杜世闲,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倒谨慎,我就实在说罢。我门中内功心法,名唤《山落功》,练之力气远胜常人,曹一修行日久,虽不说能劈山断河,但开碑裂石,还是不在话下。” 内功强悍,杜世闲却也不惧,只问道:“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袁超一摇了摇头道:“曹一会的,我都会,不看内功修为的话,我凭这半年的奇遇,便自衬能胜过他了。” 杜世闲这才微微放下心来,问道:“行,那什么时候动手?” 袁超一说道:“今晚你和他们说一声,明日晨起,天将亮未亮之际,咱们动手。” 杜世闲问道:“这么早?” 袁超一看着杜世闲,半晌,才笑着说道:“我得了消息,明日晨起,钟衣的火舞卫便能到这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 曹一已起了身,也不招呼众人,先摸索身上的干粮,一口接着一口地吃了起来。 夜眠刚起,曹一竟在盏茶工夫之间干吃下了七八个饼子,也不知哪来的如此食欲。 吃罢了干粮,众人还在睡着,曹一摇了摇头,正要呼唤众人,突然一条长鞭由远及近,鞭头带着风声,只向曹一头颅而来! 曹一不慌不忙,拐杖一扬便牵住了鞭头,随之手臂一震,也不见如何使劲,鞭子能猛地飞了过来。 鞭子落地,火舞卫已围了过来。 苦蓿,钩吻,大花草,凌波仙。 除却身死的菡萏和主修医术的鹿耳林,火舞六卫已出其四。 众人还在睡着。 曹一皱着眉头道:“你们是什么人?” 钩吻却不回答,只笑着和背后三人说道:“袁无盼在这,咱们还真是赶巧了。” 一句话落,火舞卫虽是已露出敌意,曹一却不恼怒,听见这几人似为袁超一而来,竟消无声息地后退了两步,显然是不愿出手。 这下哪还有心装睡。 曹一刚退开两步,袁超一已翻身而起,铁臂带着风声转瞬即至,一眨眼功夫却落在了钩吻的手掌心中。 下一刻,火舞卫都动了起来,凌波仙拾起长鞭,左右乱打,竟又把曹一罩在其中。 几人边跑边打,不知被谁牵引着,竟挨个跑过正装睡的众人,每过一人,便有一人起身参战,几个呼吸时间,这里已战作一团。 杜世闲已起身抽剑,虽答应了袁超一这次只为袭杀曹一,可仇敌在侧,杜世闲还是一剑接着一剑探向凌波仙。 所幸凌波仙任务在身,一心攻打袁超一和曹一二人,对杜世闲出手不多,杜世闲也未尽全力,还有心思盯着场中变化。 那曹一,果然了得。 他虽然年迈,但出手还是大开大阖的路子,出拳刚猛,连钩吻和大花草都不敢硬碰。 杜世闲正看着曹一的武功路数,心下计较,却惊觉和藏经阁中的万家武功都不甚相同,这拳法虽不精巧,但出手炸出拳风,纵是杜世闲身负万家所长,也不知这劲力从哪使出。 杜世闲正想着,突然袁超一大喝一声“死!” 这是昨夜商议的暗号,袁超一只要喊出这句话,众人便要隐秘出手袭杀曹一! 杜世闲却充耳未闻。 待到又过了盏茶工夫,杜世闲却又不得不动了。 原来,杜世闲本已打定主意,要出工不出力,任袁超一师徒二人争斗,谁知众人都有这个念头,却又不和杜世闲一般洒脱,竟只是出手对上曹一,却又一触即撤。 这时曹一大喝一声:“好贼子,竟敢反我!” 曹一喊着话,话语已尽,声势却不停止,竟紧接着吼了出来,这吼声如当头一棒,杜世闲纵是内功卓越,听见吼声也只觉头脑昏涨,脚步虚浮。 好一招音律功法。 曹一吼了出来,袁超一也跟着吼了起来,过了盏茶工夫,彭浩然也出声充势,这下杜世闲终于耐不住了,还剑出掌,先一巴掌按在正运使真气抵御吼声的凌波仙身上。 杜世闲掌拍凌波仙,却像是轻轻触摸一般,凌波仙连晃也没晃一下,杜世闲一掌击过,却又收回手掌,悄无声息地慢慢探向前来。 昨夜,杜世闲已从袁超一处得知,曹一和他的这吼功,名唤《啸山吼》,以音律伤人经脉,若是内功修习浅薄之人中了此招,便要七窍流血而死。 只是袁超一嘴里,曹一的吼功和他修为相近,可今日一试,袁超一的吼声在曹一的吼声之下,竟听都听不真切,旁边顿不文鼻子中都已开始流血,这两人的吼功哪能同日而语! 杜世闲越走越慢,又扭头看着吼叫着的彭浩然,他这吼声和曹一师徒二人的功法明显不同,竟从喉咙里发出了敲钟的声响,这吼了一会儿,竟在四肢百骸中都发出了钟鸣之音,也不知是何种功法。 杜世闲正想着,曹一师徒二人终于一口气尽,吼声顿停,彭浩然的吼声虽未停驻,但这吼声单独露出来,众人非但不觉的气闷,竟还觉得有些舒缓。 声停,曹一猛地吸了口气,正要再出吼声,电光火石之间,凌波仙竟和杜世闲一同出掌,直落在曹一两肋! 这一下击出,曹一终于吸不上气,一口血吐了出来,几人顿时不约而同地动了起来。 天字军人,火舞卫,都袭向曹一,只赵崖心一人缓步后退,似要脱离战圈。 杜世闲余光瞥见赵崖心后退,正疑惑着,突然看到一条绿色的小蛇停在了赵崖心脚边,蛇舌探了探,又突然返身而退。 “来人了!” 杜世闲猛地大吼一声,众人忙都停驻了手。 此时鞭剑拳掌都正落在曹一身上,众人一下停住了手,曹一却不停,猛地提气一震,直把众人震得飞退数步。 内力之盛,杜世闲自衬若是自己于此,也绝难做到如此地步。 众人却各有反应,天字军人被震退之后,两三步便强止住去势,却又进退两难,不知刚继续出手还是停下争斗。 火舞卫却不约而同地借势一跃,两三个浮沉便消失在了树林中。 此时曹一震开众人,正通红着脸站起身来,须发皆张,愤怒之情肉眼可见。 突然,杜世闲踩着“百花羞”步法迅速窜来,一掌按在了曹一面门之上! 掌风阴冷。 第九十八章 神风宝决邪老人 这一掌落下,曹一被拍得坐在地上,正要起身,却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天字军人的吼声终于响起,脚步错乱,却自有声势。 曹一突然脖颈爆出青筋,似要喊出什么,杜世闲忙又右臂一展,还未使上招式,曹一先拐杖一点,劈在了杜世闲腰间。 杜世闲忙后退两步,却还是躲闪慢了,被一拐杖刮下了一把铠甲上的铁片。 曹一已被袭伤,,竟还有如此劲力,若不是铠甲护身,自己定要被刮下一团肉来。 若真是被刮下来一团肉沾在曹一拐杖上,那可再无法装假,非被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不可。 杜世闲后怕之下,正要出手,曹一却“呃”得一声颓然倒地,竟就此昏迷。 天字军终于到了。 彭轻鸿亲征大海寺,身先士卒,身在军队最前方,此时见了众人,忙一跃而来,也不顾扶着身上不住哀叹地众人,也一把撕开了曹一的上衣。 两肋上的掌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待到看不见时,曹一面门的掌印也已模糊难辨。 曹一的呼吸声渐弱,身体却越发寒冷。 彭轻鸿还未出言,赵崖心先踏前两步道:“禀元帅,大海寺来人偷袭我先锋队,众人不敌,军师出手强撑,还是落得如此下场,请元帅责罚。” 彭轻鸿这才缓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来,语气平淡,自有威严。 “这是游春城寨之人,军师所受掌伤,名唤《云毒掌》,这三只掌印一掌胜过一掌,看来出掌之人的内力,也是深厚呐。” 彭轻鸿好强的眼力。 彭家好强的探报。 杜世闲忙开口道:“那咱们兵分两路报仇吗?” 彭轻鸿摇了摇头道:“整军急行,先灭大海寺,再踏平游春城寨,扬我军威!” 深夜,庄严肃穆的大海寺门墙之上,突然跃下一二十人。 大海寺安稳日久,这夜里巡视的僧人竟太过大意,一队十五人的巡查队,竟在一个呼吸之间尽皆身死,叫都没叫一声。 斩杀了巡逻队伍,这一二十人不出一声便尽皆分散,一二十个夜行衣瞬间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此时是夜探大海寺,隐秘的事,杜世闲也不带着易出声响的凤歌剑,赤手空拳地在寺中乱窜着,却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不知要探什么。 原来这几人,正是彭家子弟和天字军人,军队已在寺外不远处安营扎寨,先派遣了这几人夜探虚实,杜世闲也是其中之一。 杜世闲正不知去往何处,忽然余光瞥见一间僧室的门房突然打开,房里探出只手,竟强掳了一个黑衣人进了屋中。 杜世闲忙纵身跃去,此时身处险地,若是自家探子被人发觉,众僧皆醒,自己也绝难全身而退。 瞬息之间,百花含羞。 杜世闲消无声息地落在房门之外,正要拍门而入,却未听见屋中有打斗之声,心下疑惑,忙返身走到窗边,伸出只手指,粘着唾沫点在窗纸之上。 屋里的黑衣人竟是顿不文,可此时顿不文不见慌乱,竟满含欣喜地跪在一个僧人面前。 “师父,原来您在这里,害得徒儿好找啊。” 顿不文竟也出身大海寺?可他的武功路数,和大海寺相去甚远呐。 杜世闲想着,又沉下心来观看。 屋里那僧人伸手扶起顿不文,终于开了口,声音苍老坚韧,沙哑无比,若是彭浩然在这,定能认出,此人正是当日巨象兽作乱之时,趁机袭杀多难的歹人。 “我一直在各村子游荡,才在这躲了半年多,你当然找不到我。” 原来他不是大海寺僧人,杜世闲这才解了疑惑。 屋里,顿不文站起身来,扶着那僧人道:“师父,您的内力又有精益,可这中气,怎么如此不足啊?” 那僧人强笑了两声:“受了伤,被花间会花使夺了命,也没几天好活了。” 花间会花使? 杜世闲心惊,却也不知是哪位花使出手,这花间会中,有四个花使,除却自己之外,杜世闲也只见过禹无羊身边的探花郎,却也不知探花郎的武功本事,当然猜不到。 顿不文忙吼了一声,被那僧人伸手捂住嘴后,又小声问道:“花间会是什么?花使又是哪一位?师父您怎么被夺了命啊?” 问题接连不断,声音也越来越慌乱,那僧人却浑不在意。 “你别管了,那花使胜我,如胜稚童,你去也决计报不了仇,徒死在人家手底下,更丢我的人。” 顿不文这才不再作声,竟开始小声抽泣起来。 杜世闲在屋外暗自嘲笑一番,突然又听见那僧人笑了起来。 “别哭了,丢不丢人。老子虽说命不久矣,但朝闻道,夕死可矣,更何况还见了你,能把咱家武功传下去,已是一大幸事了。” 顿不文虽长袖善舞,平日看着也颇有城府,可此时在这僧人面前,却像个孩子一般,哭起来没个完,那僧人说得武功闻道之处,勾得窗外的杜世闲心痒痒的,顿不文却无动于衷。 还好那僧人也有些不耐烦,一把抓起顿不文的衣领道:“别哭了,我给你说,你可听好。” 接着,那僧人便趴在顿不文耳边小声嘀咕起来,杜世闲在窗外什么都听不见,心下有些气恼,突然,顿不文像是受了惊吓一般,猛地瘫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问道:“需……需要如此吗?” 这又勾起了杜世闲的好奇。 那僧人笑道:“咱家这《神风宝决》,非得如此才能大成,我自号‘邪老人’,所学武功竟有如此门槛,哈哈,这一辈子也算是白混了。” 原来这老人号作邪老人,以淫邪为名,自然不是什么善人了。 可杜世闲却不在意,只想着《神风宝决》,心下满是好奇。那藏经阁中武技万千,便并无哪一本名叫《神风宝决》的,显然又是一种别门武功。 这几日,彭浩然的莫名武功自己想都想不明白,曹一的武功路数自己也闻所未闻,今日又听见了一种藏经阁中不见的功法,杜世闲却并无气恼,心下还高兴起来。 这么多奇功邪法,往后找机会吸吮一些,岂不是更有进益,也不用只没日没夜地自行修炼着藏经阁中已有的内功心法了。 杜世闲这边心下暗笑,那边顿不文却笑不出来了。 “师……师父,我定帮你把宝决传下去,我……我自己却练不好,不……不练了。” 邪老人怒道:“胡闹!你是我徒弟,如何这般怕事?不学好武艺,怎么成才?” 顿不文哭道:“师父,我不愿这样!您绕过我吧。” 邪老人更加生气,不出一声,突然抓中顿不文小腹之下,低声吼道:“你要是不敢,为师帮你!” 顿不文忙道:“我不是不敢,我是不愿,师父,我不愿学!” 邪老人恨恨地说道:“老子被那花使毒攻入脑,就这两天便要一命呜呼,今夜见了你,实是老天安排!你是我徒弟,学也得学,不学也得学!” 杜世闲看着二人的争论,只觉得像是老爷爷在哄孩子一般,连蒙带吓的,连老天都说出来了,不觉有些好笑,竟不注意间笑出了声。 虽然笑声刚起便收,还是被邪老人听见了。 邪老人猛地扭过头来,嘴里喝道:“什么人!”手上却突然使劲。 一团鲜血在顿不文小腹之下炸开,直痛得顿不文仰头栽倒,不省人事。 邪老人抓昏了顿不文,身形一闪却破窗而出,爪出迅猛,正抓向返身欲走的杜世闲后心。 杜世闲见状,忙回身一掌,内力翻涌,声势浩大,见到邪老人手出爪功后,又猛地化掌为指,点向邪老人掌心。 谁知邪老人身形灵巧如妖,人在半空中也不知如何借力,竟突然身形一转,整个人突然停在杜世闲头顶,腰间一折,便一爪当头而来。 这一招妖异难测,纵是杜世闲反应得快,出手迎上,还是被邪老人抓中了手腕,五根凌厉地手指按在杜世闲手腕之上,握尽了杜世闲的变招。 杜世闲忙开口道:“前辈息怒,我是顿兄的好友!” 邪老人却不管这些,握住杜世闲的手腕一扯,另一只手猛地探来一爪,正抓向杜世闲的脖颈。 杜世闲心知这邪老人的诨号,自觉他不会因自己和顿不文有旧便放任自己,一句话本就是缓兵之计,只为偷时间提上一口气来。 邪老人爪出迅速,眨眼已至杜世闲面目,杜世闲却已提上了气,内力翻涌,在小臂上一震,直崩开了邪老人的手爪,紧接着这只手便并起两指,打了邪老人一个措手不及。 可邪老人轻功如此神妙,在半空中便能转换身形,此时两脚踩地,如何会被杜世闲打中,身形只一晃动便绕到杜世闲背后,两手合爪探了过来。 好诡异的招法! 杜世闲碰不到邪老人衣角,浑身内力无丝毫用武之处,此时又被邪老人绕到身后出手,终于慌乱起来。 杜世闲心内焦急,出手也不再思考,猛地一侧身子,下意识地便使出了最熟的招式。 两只手画着花一般迎向邪老人。 谁知邪老人见了这招,突然止住爪势,身形猛地后退起来。 “你是花使!” 杜世闲虽心下经验,对敌经验却在,见邪老人这样,一念便知,他一见这折花手,便把自己当作击伤他的花使了,杜世闲也不辩驳,抿着嘴一招快过一招。 折花手施展得淋漓尽致! 邪老人一招失手,虽已忍住心内惊怖,却再抢不回先机,和杜世闲对了几招,终于耐不住了,接过杜世闲一拂之力,便趁势后退,轻身功夫挥洒开来,一瞬间便飞离十余步。 杜世闲正要起身追上,突然那邪老人在半空中竟一个拧身倒转方向,也不落地,便一爪抓了过来。 爪势更快,直如冬夜狂风。 狂风无形,呼啸迅猛,又拂身刺骨。 第九十九章 百花之间太惹人 邪老人爪如疾风,带着残影扑了来,杜世闲却无动于衷,只当做没看到一般,只眼睁睁地盯着邪老人身后的黑夜。 邪老人的利爪已贴及杜世闲的脸颊,却像是抚摸一般,只蹭着杜世闲的脸滑了过去。 紧接着,邪老人竟一下栽进杜世闲的怀中。 杜世闲像是早已知晓一般,看着怀中面色不知何时变得枯槁的邪老人,却不放下,右手扶住邪老人,只把左手按在他的胸前。 几个眨眼的工夫,突然从邪老人身后的黑夜中窜出一人来,这人虽未穿着夜行衣,但也是一袭黑袍,在黑夜中倒看不清身形。 这人一个起落站在邪老人身后,杜世闲却视若未闻,只一动不动地,倒有些诡异。 来人见状,忙扎马一撞,直把邪老人的背骨撞断,也撞开了邪老人。 杜世闲却像是受了一击似的,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来,趔趄了两步,终于栽倒,坐在地上不住地喘着粗气。 来人看着杜世闲的惨状,却笑了起来。 “惜花郎,你这是什么邪功?竟能吸吮别人内力,倒真是闻所未闻。” 杜世闲一口气缓了半晌,这才回过劲来,伸手抹净嘴边的黑血,也笑着站了起来,却不回答那人的问话。 “你的功夫真俊,想让人何时死,就让人何时死,真不愧是探花郎啊。” 花间会,四花使之一,探花郎。 探花郎也不遮掩,笑道:“哪有这般神妙?惜花郎倒是玩笑了。” 此时大海寺中偶遇花间会中之人,杜世闲生怕此人多事,也不想多作停留,提了提气开口道:“不知探花郎来此,是花王下了什么任务吗?” 探花郎摇摇头笑道:“他就在这,要不你去要点任务?” 禹无羊在此! 杜世闲略感心慌,自己的内功心法,能被探花郎一眼看出神妙所在,不知能否被禹无羊察觉,这是《烟海功》的真章。 杜世闲一念及此,正要拒绝,探花郎却开口道:“去看看罢,花王今晚的事,也是要让你知晓的。” 杜世闲皱着眉头问道:“咱们和大海寺还有什么事?” 探花郎转过身去,闲庭信步般向着一旁走去,边走边招呼着杜世闲。 “跟上来,对你的任务有帮助。” 我的任务? 和彭家有关! 杜世闲好奇心起,忙几步跟了上来,陪着探花郎慢悠悠地逛到大海寺中一处庭院内。 这一路虽说二人太过招摇,但竟未有一个僧人发觉,这大海寺,看来真是清静太久了。 杜世闲随着探花郎跃上庭院的墙头,探花郎却不跳下,竟随意地坐在了墙上,两只脚垂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墙面。 杜世闲见状也坐了下来,看着空无一人的庭院,不知探花郎卖的什么关子。 突然,一个身着夜行衣地人提着把剑从院中的屋子里跑了出来,身形慌乱,也不知受了什么惊吓。 杜世闲忙搭眼看去,仔细辨别一番,才发觉此人竟是赵崖心。 赵崖心养气工夫极佳,平日里,大山崩于前也面目改色,今夜怎地如此狼狈? 杜世闲正想着,院子里的赵崖心却猛地跪倒在地上,持剑强撑着地,才没趴到在地,显然是身负重伤。 剑插在地上,没有丝毫剑刃撞鞘之声,杜世闲这才惊觉,赵崖心手中,竟只有一只剑鞘! 她那从不立身的,棠溪七剑之一的,日逐剑呢? 杜世闲正疑惑着,探花郎却低声开口道。 “她刚才和钟衣手下,名叫凌波仙的火舞卫斗了一场,被花王救了来。” 杜世闲闻声心道,这凌波仙竟有如此武艺?竟能独斗赵崖心,还使她重伤,自己虽内力雄浑,但若要在赵崖心剑下讨些好来,也并非易于之事,那火舞卫这么强吗? 还有,禹无羊救她作甚? 赵崖心心内震慑,又重伤在身,也没发觉墙头上看着自己的二人,只知道自己刚才正和凌波仙相斗,吃了一掌,竟闭过气去,再醒来时,竟已到了这里。 赵崖心忙站起身子,四下环顾,刚才自己和人争斗,是在大海寺后门之侧,如今,竟身处庭院僧室所在。 这还了得! 赵崖心忙挺直了腰板,闭着眼想着,刚才长鞭当空而落,自己忙挥剑借力,将薛晴推到一旁,自己却来不及再变招法,长鞭还未砸来,便在鞭下突来一掌拍在自己身上,自己便被劲力激得闭过气去,怎会到了这里? 赵崖心还在想着,突然眼前吹起了微风。 微风拂面,吹动了赵崖心的发梢,也拂下了赵崖心脸上的汗珠。 正是好风劲力,赵崖心却忙后退两步,剑鞘横胸。 风起之处,正站着一个男人。 这男人体态均匀,白面无须,身着黑色长袍,袍子上绣着一朵金色的大牡丹花,头顶头发已然花白,但梳得整整齐齐,中分,斜髻,还戴着黑色的不知什么材质的发冠。 赵崖心忙又后退两步,疾声喝道:“什么人!” 那男人倒是浑然不觉,自顾自地走上前两步,随意坐在身旁的一只石凳上,这才看向赵崖心说道:“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赵崖心见这人不像敌人,这才收起战斗姿态,但还是站在原地,只拱了拱手说道:“是您救了我吗?赵崖心谢过前辈,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那男人支着头看了看赵崖心,又伸出只手来,手掌摊开冲上,接着赵崖心便瞪大了双眼。 那男人的手上,稳稳托着日逐剑。 裹挟着凌波仙那条长鞭的日逐剑。 赵崖心看着宝剑,还未开口,那男人便抢先说道:“剑法脱胎棠溪剑法,却自成一脉。人又有急才,能给彭家军大营设个屏障。这手中宝剑,还是棠溪神兵,你在彭家做个参将,倒是屈才了。” 赵崖心盯着这男人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道:“可还是被人打得闭过气去,而那人,在前辈手下,应是抗不了几合。” 那男人笑道:“那你觉得,你在我手底下,能比那人更强吗?” 赵崖心沉吟一声,自信地说道:“赵某刚才,只是对那奇门掌法估计不清,若是再来一次,赵某自信定不会是如今情形。而阁下武功,深不可测,那人的邪功想必无用,若真这样,定没赵某撑得久!” 那男人“呵呵”一笑,将日逐甩给赵崖心,这才说道:“你倒是洒脱,那我再问问你,你为何欺师灭祖,毁了你们棠溪啊。” 赵崖心将日逐还鞘,看了这男人一眼,便把日逐剑系在腰间,朗声说道:“先师一家固步自封,与大道相悖,死,也是正理。” 那男人站起身来,看着赵崖心问道:“何为大道?” 赵崖心好像失了防备,竟走近了几步,在这男人身前站定,这才开口道:“天下为公,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 那男人听着赵崖心说完,这才开口道:“那你准备怎么求这大道啊?” 赵崖心沉声说道:“赵某不知,前辈可能指点一二?” 那男人这才笑了起来:“百花之间,蜂蝶共处,花草同香,泥有用出,蜜有归途。来吧!” “哪里是百花之间?” “当我们大事得成,全天下都是百花之间。” “你们,是谁?” “花间会!” 墙头上的杜世闲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看着禹无羊转身走开,赵崖心竟也亦步亦趋地跟上,二人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探花郎笑道:“会中又得强人,真是好事,当浮一大白!” 杜世闲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人,忙收拢神情,淡定地说道:“我记得,你是不喝酒的啊。” 探花郎笑道:“哈哈,我就说说而已,当然不会真去浮一大白。” 杜世闲扭过去头,看着探花郎道:“我在会中那十年,见到的你,可不是这般性子。” 探花郎笑道:“我就今夜,得以放纵片刻。” 杜世闲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今天是你寿辰?” 杜世闲知晓,这探花郎是禹无羊捡的孩子,襁褓之中无一暗示身份之物,谁都不知道他生于何日,又哪来的寿辰呢? 似是玩笑,又似是挑衅的一句话,探花郎只当作一句玩笑。 “哈哈,不是寿辰,胜似寿辰啊!” 杜世闲笑了起来,真的开起了玩笑。 “你要婚娶了?” 探花郎竟笑着拍了拍身下的墙头,更惹得杜世闲惊讶不已。 他喝醉了? 探花郎不顾杜世闲的想法,笑了一会儿,这才收拢神情,却还是带着笑意道。 “你觉得,赵崖心赵姑娘,在咱们会中,能得个什么位置?” 杜世闲沉吟一声,看着探花郎正色道:“难道,第五个花使?” 探花郎摇了摇头:“再猜!” 杜世闲勾起笑意:“总不能是封朵花吧。” 探花郎又笑了起来,可说出的话,却让杜世闲顿时收起笑意,脸上铺满了惊讶,疑惑,还有不可置信。 “花王夫人,你觉得合适吗?” 第一百章 大海一夜好漫长 杜世闲跟着探花郎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一路无话,杜世闲的心思却丝毫不停。 花王夫人。 禹无羊的夫人。 为何是她? 棠溪和花间会有旧? 还是赵崖心有什么自己想不到的用处? 难不成,是禹无羊动心了? 不可能罢。 杜世闲正想着,探花郎突然停下脚步道:“小心点,这一场,可不能被发现了。” 杜世闲疑惑地抬起头来,看着探花郎又跃上墙头,忙又跟了上去。 二人换了个墙头坐着,这一次,前方庭院中的人却先自己二人而到。 钱根,白絮,还有那个强拦魏闻鹏,使得自己得见田星原之人。 这人九尺余高,依旧身着灰袍,戴着一只斗笠,也不知在这茫茫黑夜之中,戴着斗笠能否看得清路。 杜世闲看着墙下,刚要开口,探花郎却伸手虚拦着,又作了个收声的手势。 杜世闲忙忍住疑惑,转过头看向院中。 几人相谈正欢。 钱根道:“怎么要停?够了吗?” 面前那九尺余高的汉子回道:“够了,她已成了势,不需要咱们再忙了。” 钱根点了点头道:“那就好,接下来咱们干什么?” 那汉子道:“杀了钟衣,出去找她。” 钱根点了点头,还未开口,白絮接过话来:“你就这事急,杀了钟衣,你时味就能拾到游春城寨寨主的位了?” 原来这人叫时味。 杜世闲心道,自己竟还不知,钱根和白絮竟早有预谋要斩杀钟衣,那个叫时味的,既然也有这心思,看来倒可以结交一番。 杜世闲正想着,底下话语不绝。 时味笑着开了口,笑声像是刮铁一般,直惹得杜世闲身起起皮疙瘩,钱根二人倒浑不在意似的,应也是习惯了。 “谁要那地方,只是个门而已,咱们要做的,可是出门去啊。” 门? 什么门? 钱根笑道:“那可有把门的,你可准备好了?” 时味道:“你们天字军,不是要敲门了?” 几人相视而笑,杜世闲却疑惑起来。 这几人竟要趁着军队入境做些什么,看样子,还和什么“门”有关,也不知是何意。 白絮又开口道:“咱们到时候,就直接破门而出?我俩的任务怎么办?” 钱根摇摇头笑道:“破了门,彭家肯定也要出去,和咱们任务不冲突。” 时味也开口道:“就算冲突又怎样?出了门,海阔凭鱼跃,管他许多。” 杜世闲大概猜测出来,这游春城寨,可能和出山有关呐。 只是不知道,这“门”,到底是什么。 若是真有一个普普通通的门,那么多入山的外来人,怎么就寻不到出口? 杜世闲正想着,白絮却太高了音量道:“你想死啊!” 钱根也接上话来:“这话小心点,咱们若是有了二心,可不止并蒂花来。” 时味像是想起了什么,悻悻然道:“我也就是说说,反当然是不敢的。” 杜世闲瞥了眼身旁的探花郎,依旧挂着笑意,只是那双眼里透着的光,可不像是高兴。 时味像是要赶紧转移话题,一句话完,忙又跟着说道:“不说这些了,咱们难得一聚,说点高兴的。” 白絮道:“什么事值得高兴啊?” 时味又笑了起来。 “游春城寨中,得以当做战利品的可不少。” 钱根也笑了起来,拍了拍白絮的肩膀道:“钟衣地窖里那杆炼铜狼牙棒,可是老白一直心念着的,你可留好了。” 白絮也笑了起来:“不错,那宝贝可不能丢了。还有那丈高的金人,到时候化了,给老财迷打个金身。” 三人并未开始对钟衣动手,已为了分赃而笑作一团,看得杜世闲也直欲发笑。 时味笑道:“不止这些,游春城寨里,可还有别的。” 钱根问道:“又多了什么宝贝啦?” 时味头上的斗笠晃了晃道:“还有一只尤物,到时候咱兄弟三个好好享用享用。” 钱根猛地收拢笑意,还未开口,白絮已抢先问道:“你好这口,我俩可不好。” 时味笑道:“你要是见了她,只一眼呦,可定会想扑上去。” 钱根开口道:“别说了。” 话音未落,白絮已抢先问道:“什么人,能让你这阅女无数的货色都把持不住?” 时味伸出只手探进斗笠中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名字,田星原?” 话音未落,白絮终于反应过来,也收拢了笑意,时味看着二人脸色奇怪,正要出声询问,突然一股风声响起。 三人还未动作,时味已被一掌打得飞扑向前,一只手撑着地使了使劲,整个人翻身而起,谁知又一脚当头而落! 杜世闲看着趴在地上的时味,也不再出手强攻,先冷冷地看了看钱根和白絮二人,余光又瞥向刚才坐着的墙头。 探花郎已无踪迹。 刚才自己听得时味对田星原出言不逊,竟忍不住现身出手,却有些鲁莽了。 杜世闲还在想着,时味已爬起身来,也不开口,猛地便一掌拍来。 钱根忙喝道:“住手!自己人!” 时味一愣,身形稍缓之间,又被杜世闲一掌拍倒,紧跟着便是乱拳落下! 杜世闲看似莽撞,可心内清明,自己虽强占上风,可落掌之下,时味的身躯竟像是精铁凝练一般,坚不可摧,《烟海功》使出也吸不上内力。 杜世闲越打越心惊,正巧钱根走上前来出手虚拦,便也就坡下驴,背负起双手,半眯起眼环视三人。 “你们,是要叛军了?” 时味忙站起身来,先退了两步,站在钱根和白絮中间,这才小声问道:“老财迷掠阵,老白咱俩强攻。” 白絮皱着眉看着钱根,却不出声。 钱根却不顾二人,笑着冲杜世闲拱了拱手。 “花开富贵,吾道昌隆。并蒂花下钱根,白絮,时味,见过花使大人。” 白絮闻声笑了起来:“呵,自己人啊。” 时味却不开口,斗笠之下看不清神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杜世闲不动声色,像是没听见一般,只是目光落在了钱根身上。 钱根又笑着说道:“花使大人在上,钱根在此,若是时味动了您的田星原,我定提他人头来见。” “您的田星原”几个字咬着重音,这才让时味恍然大悟。 “花使莫怪,时味不知田星原是花使之人,刚才有口无心,还望花使原谅。” 杜世闲这才笑了起来:“原来咱们都是会中兄弟,倒是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 四人都笑了起来,相互认识,言谈俱欢,一片祥和。 钱根正说道杜世闲在喜宴之上完胜一狂的事迹,时味还在称赞着,杜世闲冷不丁地开了口。 “你们不想聊一聊,大海寺外盐田吗?” 大海寺外盐田,当年杜世闲正是在那被钱根罩上黑布,再醒来时,便到了禹无羊身前,这才有了后面的一切事宜。 这一句话问的,三人都哑口无言,好半晌,时味才笑着说道:“不知花使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世闲也不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三人。 钱根见状接过话来,语气如常:“钟衣在侧,花使大人和咱们兄弟,也算是自己人。” 杜世闲却摇了摇头,几人正要发难,杜世闲却开口道:“就是钟衣死了,咱们也可以是自己人。” 钱根闻声,终于又笑了起来:“花使这是,不甘屈于花使之位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杜世闲先笑了起来,紧接着,四人又笑意盈盈。 时味这才说道:“咱们和会中抢了盐田,为的是挣点钱财。” 杜世闲撇了撇嘴,收拢起笑意道:“为了钱财,那你们几个,可没什么用啊。” 钱根这才笑道:“为钱财,可不只想当个守财奴啊。” 杜世闲似笑非笑地开了句玩笑,却没使几人再笑起声来:“不当守财奴,可不像你钱根啊。” 时味接上话道:“花使莫急,咱兄弟,还真不为了守财。” 杜世闲挑了挑眉毛,还未开口,白絮抢先说道:“弯弯绕绕的,累不累?咱们直说不行吗?” 杜世闲点着头,拖着长音道:“正是如此,白兄大气,还真合我胃口。” 钱根也不再虚与委蛇,上前两步,压着嗓音道:“并蒂花下,我们几人之上,还有一人,名叫宛藤,你可知晓?” 弯月欲尽。 黑衣人们都在大海寺一处外墙内汇聚,可并未挨个跃出寺外,只围成了一圈,安安静静的。 这一夜,大家可都有些变化。 顿不文不再带着笑脸,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地。 薛晴浑身血迹,光头上峥嵘的伤疤愈发唬人,身前的袁超一看着对面的赵崖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崖心脸色苍白,脸上却不见清冷,竟反常地挂着笑容。 钱根和白絮都站在杜世闲身后,摆出以杜世闲马首是瞻的样子,钱根早是杜世闲的人,可这白絮,竟不知怎么,也被杜世闲招揽到了。 秦嫡站在圈子之外,额上的汗珠还未消散,粘连着碎发糊了一头,却还是带着笑意。 李戮和彭浩然和彭家众子弟站在一处,怀中都鼓囊囊的,也不知在寺中一夜,都拿到了些什么。 只有付子牛默默地站在一旁,还是和平日一般的木讷,只是透过众人身边的空隙,看着圈子正中。 众人都有不同,可都没彭浩永变化的这么大。 彭浩永正躺在圈子正中间,两眼圆睁,浑身血伤,胸膛深陷,早已气绝。 这身上的或拳印,或脚印,看着都是纯正的彭家武功。 都是脱胎于彭家招法,由彭浩永改良精进,传习予天字军中的武功。 第一百零一章 雕神座下有铁马 杜世闲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怪兽,彭轻鸿的九兽,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今日一大早,众人把彭浩永的尸首带出去之后,彭轻鸿就率军亲至,他的坐骑,竟是一匹马。 一匹通体玄黑,在阳光下还能反射阳光,像是精铁打造的,马。 那匹马除却毛发之外,和平常的马也没什么区别,可它就那么仰天打了个响鼻,整个天字军便都像发了失心疯一般,一股脑全涌了进去。 连带自己,也突然间失了心智。 待到傍晚,杜世闲回过神来,竟发觉自己在全力对敌,烟海功和长夜剑法都尽情挥洒,毫不避人! 杜世闲忙变招收力,躲闪进人群中,正后怕着也不知被多少人看了个真切,却突然愣住了。 闻名遐迩的大海寺,屹立千年的大海寺,武学圣地大海寺,竟只剩下身前这百十余僧人还在苟延残喘。 背后,残垣断壁,满地光头。 杜世闲忙收拢精神,看着身前的彭轻鸿,满背鸡皮疙瘩。 “尔等还有何话说。” 彭轻鸿背负着手,虽说傲气十足,但语气倒镇定淡然,仿佛这一地狼藉不是自己所为似的。 彭轻鸿对面,大海寺方丈一行大师,正双掌合十,不住地念叨着什么。 一行背后,一狂已哭出了声音。 “我大海寺如何落得如今地步!彭轻鸿,你假意结交,实则强攻我寺,不为人子!不为人子!” 彭轻鸿闻声怒道:“无耻小人!我结交于你,你暗杀我妻,今日还反咬一口!” 大海寺残存的众僧人闻声都看向一狂。 一狂愣了半晌,这才说道:“李夫人……李夫人死了?” 话音未落,一条小蛇已冲着一狂飞扑过来,万幸被一狂背后的僧人用棍子挑落,这才唤回了一狂的心智。 “李夫人不是我杀的!当晚我吃罢饭,李夫人让我歇息,我却自觉尴尬,未到午夜便告辞而去,之后的事,我一概不知!” 彭浩影几步踏上前来,指着一狂说道:“你骗得了谁!今日我便要为母报仇!” 一句话说完,彭浩影已强攻而来,一狂却纹丝不动,只看着彭轻鸿道:“雕神可还讲理?” 彭轻鸿忙喝道:“影儿稍慢,让他说完。” 这彭浩影虽说大仇在前,但听见彭轻鸿这句话,竟突然顿住身形,一言不发便退回人群。 彭轻鸿看了看一狂,又转过头去,对着一行说道:“方丈大师可有话说?” 一行立掌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一狂既说不是他所为,那此时定有蹊跷,还望雕神明察。” 听见这话,不止是彭家子弟,连天字军人都耐不住了,一时间人声鼎沸,都在嘲笑着一行的话语。 这时候,白絮像是忍不住心情一般,几步踏上前来,指着一行道:“一行方丈,你大海寺蝇营狗苟千百年,今日已将歹行露与世人,难道,还想糊弄过去不成?” 大海寺僧人一看到白絮,初还一愣,随后“戒嗔”二字便接连响起。 天字军背后,终于响起了人群涌入的声音。 杜世闲转过身去,看着被彭家召来评判的好友,心理波动不已。 这彭轻鸿召来这么多人,说来是要让大家评判真相,可大海寺破落已成定局,这才让众人前来,显然是为了立威。 可面子工程还得要做足啊,说不得,还得盘一盘大海寺一狂的话。 杜世闲转过身来,看着正气凛然的白絮,不觉有些失笑。 昨夜,时味已明明白白的,将他如何暗杀李夫人,又如何让白絮留下大海寺武功痕迹的过程,都说了出来,此时白絮如此强横,难不成不知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理论,非要这么鲁莽,也不怕事情败露。 杜世闲心思流转,场面也有了变化,一狂和白絮争了几句,此时竟还吵了起来。 众人到来,白絮竟像是卫道之士一般,把当年大海寺如何帮衬贪官,按压平民失节的事,都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 一狂虽说着什么“安定”啊,“有内情”啊之类的话,可众人都已面露鄙夷。 也是,大海寺一直是仙境般的地方,如今竟有这么一种事,虽说这事也算常见,但放在大海寺身上,便能大大的污点。 此时大海寺僧都已说不出话来,彭轻鸿才伸手虚按了按。 “尔等还有何话说?” 鸦雀无声。 好半晌,一行才开口道:“口说无凭,李夫人尸首可在?” 话音未落,已有四个彭家下人抬了顶黑轿子来。 彭浩影从轿子里慢慢报出李夫人,放在早已铺了床黑棉被的地上。 被彭家召来的众人都踮着脚,探着头看着李夫人的尸首,满身伤痕,虽说众人都不知道大海寺武功是什么样的,但看着大海寺僧都已默不作声,心下已信了彭家的话。 安静了好一会儿,一行才带着哭腔躬了躬身道:“正是大海寺武功所致。” 这话一出,不止是彭家人,连大海寺僧人都因为一行的哭腔,而看向一狂,心下都觉得这事,应还真是一狂所为。 一行却不知晓背后的僧人,又双掌合十念叨了一阵儿,这才说道:“我若辩驳,诸位也定不信。那便让我赔李夫人一命,还望雕神,能饶了寺中仅剩的这些不知情之人。” 话音未落,一行已向着刀兵走去,一狂忙一把拽回一行道:“这事因我而起,和方丈无关!” 白絮忙接上话道:“一寺卑鄙之人,还装什么大义!” 这话说完,一狂已欺身而来,一掌拍向白絮,嘴里喝道:“无耻贼子,假扮戒嗔偷学我寺武功,纵不是你袭杀李夫人,也绝和你脱不了干系!我死也先杀了你!” 这话虽然慌乱,但也和事实真相大差不差,一句话说得白絮一愣,正要招呼同袍来助,彭轻鸿却突然开了口。 “我天字军不但以理服人,还能以力强压千年古刹。哪位同袍愿去独斗大海寺僧?” 杜世闲和钱根本欲上前相助,刚一动作,便听见彭轻鸿这句话,相视一眼,都止住动作。 前方白絮听见这话,心里咒骂了几句,一狂恶掌已至,忙出手迎上。 二人都是实打实的大海寺武功,拳指掌腿,打得虎虎生威,直让众人看得目不暇接,不住地赞叹着大海寺绝学的神妙。 杜世闲在一旁观战,旁观者清,这才讶异起一狂的武功来。 那天自己和一狂斗招,原来只是自己的招法唬住了他,今日他毫无顾忌的背水一战,自己看着,竟升起无法抵挡的心思。 果然是名门大寺的长老,自己虽有奇遇,内力卓绝,又博览众家武学,但也还未到如此地步。 二人斗了盏茶工夫,白絮已浑身流血,伤痕累累,身形狼狈,连躲闪一狂的招式都做不到了,只得一下又一下地硬抗着一狂的拳掌,眼看要被生生打死。 钱根终于站不住了,大吼一声便跃进战团。 钱根只欲救走白絮,踏步上来,便使着《磐石真功》硬抗着一狂的拳掌,回身一捞便抱起了白絮。 谁知这金刚不坏的本事,在一狂手底下竟如此无用,钱根背上只挨了一狂两掌,便呕血扑倒,竟无力再爬起身来! 这一狂竟如此生猛! 杜世闲见一狂又一掌落下,正对向钱根的头颅,再也耐不住了。 这俩人要死了,谁帮自己联络别人围杀钟衣? 杜世闲一念及此,也不说话,身形一侧便窜了过来,手腕一抖,凤歌剑的“叮当”声已响彻云霄! 杜世闲身在路上,余光却瞥见一道灰白色当空而落,直砸向一狂头顶。 袁超一怎么也舍身相助钱根二人了? 杜世闲虽心下疑惑,身形却不停留,还加快了速度,黑剑转瞬即至,和袁超一的铁臂一同击向一狂。 一狂人在当中也不慌乱,僧袍抖擞,竟生出一股大力,裹挟着黑剑和铁臂一转,便向杜袁二人交错前扑,身形潇洒地躲过了这次合击。 杜世闲被僧袍牵扯的,不住地向前扑去,忙内力流转,强止住身形,谁知刚一停住,一狂已一掌拍了来。 “好贼子,使邪法诳我,还敢露面!” 杜世闲心下暗道不好,忙回身沉肘,堪堪挡住这一掌,虽内力雄浑,并未被一掌击伤,但身形还是止不住地连退数步。 一狂还欲强攻,袁超一已大吼一声攻了来,一狂见状,也不慌乱,左手一旋,右手便直楞楞地探出一掌。 拳掌交接,已力大闻名的袁超一竟接不住一狂的力道,被打得飞退数步。 杜世闲见状,忙举剑攻向一狂肋下,正要攻敌所必救,意要挡住一狂再次强攻袁超一的势头。 成了。 一狂无法再攻袁超一,可却身形一蹲,一脚踹在杜世闲腿上。 大海寺十八绝技之一的腿法,经一狂使出,竟超乎了杜世闲的意料,这一脚直如狂蟒扑食,踹在腿上,杜世闲登时便站不住了。 一狂却不留手,又一脚迎向趔趄欲倒的杜世闲额头。 杜世闲躲闪不及,眼看便要生受这一脚,正是性命攸关之际。 突然,又有一人跃至阵中,接过一狂的右腿。 这人身着白甲,赤手空拳地,却只伸手一搭,便抹尽了一狂腿上的劲力。 “大胆恶僧!休伤我弟!” 第一百零二章 世间再无大海名 “大胆恶僧!休伤我弟!” 正是按捺不住心情,凛然出手的彭浩然! 一狂见彭浩然出手,便舍过杜世闲,一爪抓向彭浩然而去。 彭浩然见一狂恶爪袭来,不慌不忙摆开《金刚怒目》的架势。 菩提萨埵! 这一拳竟弯折了一狂的手臂,竟让一狂一爪抓在自己胸口! 杜世闲见状一愣,这正是那晚自己化身面具人时接的彭浩然的那招,原来旁观看着,竟还是看不出劲力从何处使出。 杜世闲虽说见猎心喜,但不敢远远旁观,忙一剑挺直,不管不顾地,长夜剑法尽数使出! 彭轻鸿想看,那就看吧,逍遥真人的剑法,又岂是看一看便能学会的。 一狂回手一摆,刚躲过杜世闲的黑剑,袁超一铁臂已至。 小谢早在彭家乱耍剑诀,长夜剑法早不知现身多少次了。 多难教自己拳法时也能让人看着,那自己使出金刚怒目,还能怕谁看吗? 曹一和彭轻鸿勾结多年,拳法武功早不知通了几遍了。 三人也巧,竟都不顾傍身之技现于人前,一狂也已是困兽之斗,出手攻多防少,大海寺绝技尽数显出。 四人都是尽展绝学,直斗了五十余合,一场酣战,却是一狂独自压制了杜世闲三人! 虽说胜负未分,但一狂已尽显优势。 终于,在一狂推开杜袁二人,正要舍身一撞撞向彭浩然时,一柄关刀呼啸而来。 李戮出手! 这李戮,本就招式凶猛,此时为救心上人,一柄关刀舞得威势赫赫,刀法狠辣,自成一脉。 杜世闲看着,只觉得这刀法泼魔狠辣,实乃平生仅见,自衬就算彭轻鸿出手,也比不过李戮这刀的凶猛。 可彭轻鸿还在背负着手,不动声色地看着场中乱斗,而李戮刀法尽展,却还是被一狂拖尽了凶势,刀刃追着僧袍,已显拖泥带水之意。 以四当一,却还是被打乱了招法! 又有人来! 这次是顿不文飞身而来,爪出迅疾,直迎向一狂的面门。 好顿不文,之前竟也是藏拙吗? 杜世闲边出剑边赞叹着顿不文迅疾的爪势,自己剑法通玄,却竟跟不上顿不文的出招,仓促配合之下,竟像是拖后腿的一般,顿不文出了两三招,自己才能跟上一剑。 五个人围攻一狂,终于又稳住局势,可一狂越打越兴奋,这次不出三四十合便又占了上风! 彭轻鸿终于开了尊口。 “想出手的,都去吧。先拿下这贼。” 可彭家子弟都充耳未闻。 彭浩哲虽说心念兄长,但自认武功浅薄,难以应对这种战势。彭家子弟又不亲密,谁会来趟这路浑水。 可杀母仇敌当面的彭浩影,却也一动不动的,好似出了神。 所幸天字军中,还有些讲义气的。 薛晴持着铁丝而来,烈火灼在铁丝端头,挥出点点火星,尽显裘天罚门下高招。 赵崖心挺剑而来,剑法自成一脉,竟比之之前还更有进益,也不知何时又有顿悟。 付子牛也闷声出手,天字军武功尽数施展,也算是予天字军人都看一看,这军中武功到底能修成何种地步。 就连秦嫡也出了手,虽然只是掠阵,但还能使一狂分心在意着。 九人围攻一狂,转灯儿般的厮杀着,却更衬得一狂勇武难当。 以一当九不落下风,实乃铁汉也。 一狂越打越疯魔,早已不见防手,招招强攻,却打得众人攻势皆乱,自己竟毫不带伤。 一行在一旁看着,心下却暗自神伤。 这一狂,天赋卓绝,揉炼大海寺武功招法,结合自身风貌,自创出这《疯魔一百零八式》,实是耐力一等一的神技,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自己本想靠着一狂,能使大海寺武功更上层楼,假以时日,不说扩张僧院,立寺中不世之功,至少也能比拟先人,在寺中留下名号,自己这方丈,也连带着能名流史册。 可是,成也一狂,败也一狂,今日一狂尽显威名,可今日,也是大海寺破败之日。 一行在心内烦扰,一狂也终于负了伤。 不负伤则以,一负伤,便是关刀从左眉直至右边下巴的一劈! 一狂满脸鲜血,却不慌乱,一吼之威更显疯魔。 “纵你千军在侧,我自睥睨一狂!” 僧袍一震,九人都趔趄而退! 彭轻鸿终于不再静待,伸出只手,在铁马之上拍了拍。 “我给你起名‘跋扈’,今日,便让你带着我军跋扈一番。” 这名为“跋扈”的铁马像是听懂了人言一般,猛地仰头打了个响鼻。 这响鼻可真响,比曹一的吼声都要震慑。 在场的好手早受过响鼻,这次都内力翻涌,想要抵御这次的响鼻。 杜世闲内力汇聚,虽未再失神,却也感到体力充盈,胸中热血激荡,十分的力气,都能使出十二三分来。 再看众人,也是一样。 这异兽倒真通灵,彭家之人听见响鼻,各个心神激荡,一狂却充耳未闻,不见丝毫变化。 此消彼长之下,九人终于占了上风,却还是战不倒一狂。 一狂,疯魔一百零八式,果然狂,果然疯魔! 彭轻鸿却不再等待,跋扈响鼻过后,便伸手一扬。 “天字军,冲锋!” 刀甲盈万,直直冲向百十僧人。 一狂见状,却凌空跃起,一下落下军队之前,直把军队前方的地面都震得粉碎! “来!战个痛快!” 一夫之威,万夫莫不敢视。 天字军人,各个都知晓,纵是一狂的武功千百年难得一见,也绝难挡住自己这万余人的冲刷,可还是在一狂面前停下了脚步,看着这浴血的猛人,万余人竟都安静了下来。 只有鲜血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响亮。 “滴答”。 “滴答”。 “滴答”。 一行双手合十,看着眼前的一狂,终于长叹了口气。 “一狂,回来吧。大海寺,就到今天了。” 一狂早知大海寺抗不过今日,只是心中一股气撑着,不敢去念及此事,此时听得一行的话语,突然就泄了气。 “方丈师兄,咱们还活着,大海寺就要死了吗?” 一行摇了摇头道:“我们在,大海寺就在。失了寺庙,失了僧人,只要还有一人在,大海寺便活着。” 一行扭过头去,环顾着天字军道:“白絮,还是戒嗔,都无所谓了。李夫人死于谁手,也无所谓了。可大海寺僧,总要活着的。” 彭轻鸿冷哼道:“大海寺僧活着?谁允许了?” 一行却不反驳,竟还笑了笑道:“总要试一试的。大海寺僧何在?” 大海寺僧虽只剩下了百十余人,却还是声势浩荡。 “在!” 一行转过身去,慢慢向着寺中走去,一狂也快步跟上。天字军人都是一愣,再想追赶时,却找不到路了。 “大海寺今日涅槃。” 一个僧人闻声,快步走到一处房梁旁边,伸手一锤,竟把这房梁锤得稀烂,整根手臂都探进了房梁中。 胳膊收回,手里便握着一根铁索。 这铁索一触即断,“啪”得一声,像是号令一般,大海寺顿时四处火起。 火焰势大,几个呼吸间便笼罩了整个大海寺庙。 一整夜。 待到大海寺被烧成一层厚厚的黑灰时,火焰才在阳光的照射下熄灭。 也不知是被天字军扑灭的,还是火焰就只能烧这么久。 灰头土脸的天字军望着空无一人的黑色,不知说些什么。 彭轻鸿终于失了涵养,大怒道:“一边是海,一边是我们,贼子还能飞了不成?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一只俊伟的大雕在天上盘旋着,听见这话,也清啼一声当作回应。 “找!” 一片狼藉之上,万余人忙活起来。 另一片狼藉之侧,正站在百十余僧人。 地上的血痕还历历在目,断裂的牌匾上,“藏经阁”三个大字还在听着风声。 “一狂,你水性不弱,在这走吧,往北百十里,若能撑过去,那里有些渔民的船只。” 一狂看着师兄的脸,还未开口,一行又说道:“我们水性都差,也走不了了,这岛上野果取之不尽,够我们了却残生了。” 一狂上前两步,握着一行的胳膊道:“我不走,咱们一起留在这。” 一行喝道:“胡闹!你是带着大海寺走的,以后,要让大海寺再重现世上!” 一狂支支吾吾地说道:“可……可此事都因我而起,我……” 一行摇了摇头道:“我信你,你也不要自责了。彭家总要来的,没有你,他们还有别的理由。” 一狂瞪大了双眼看着一行,一行笑了笑道:“你看不出吗?他们准备得如此充裕,难道还真是三五天便能整理好的吗?” 一狂环顾众僧道:“他们若找来了,我不在,你们撑不住的。” 一行笑道:“你在,咱们能扛得住吗?” 这时众僧也开了口,一句句,都像是重担一般,压在一狂肩上。 “师父,走吧!” “师叔,大海寺不能断了。” “师伯,你是天降英才,不去重建大海寺,还真要陪我们在这等死吗?” 一狂终于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道:“你们如此信任我,我……” 一行伸出手,摸着一狂脸上的伤疤道:“尽人事,听天命。去吧,以后在世上行走,可得藏拙些,也别再鲁莽了。” 一狂哭着说道:“是……我去大海的另一边,再建大海寺,定要再建出一座千年古刹!” 一行却摇了摇头,上前半步,趴在一狂的耳边嘀咕了几句,直说得一狂脸现不可置信的神态。 一行这才笑道:“去吧,天要是黑了,在海里可不好辨别方向。” 一狂不再作声,冲着百十余僧人挨个作了僧礼,这才一把扯下僧袍,“扑通”一声跳进了大海中。 一行目送着一狂已不见身影,这才双掌合十,笑着开了口。 “你真机灵,和你母亲好像。” 第一百零三章 多少年前有旧事 阴森的地道中。 杜世闲越走越疑惑,脚步也越来越慢,又走了约有百十余步,终于停了下来。 “咚”。 “咚”。 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还在响着。 地道中果然有别人。 杜世闲忙躬下了身子,正要匍匐在地上,突然想起,这地道中如此黑暗,纵是自己挺直胸膛站着,还有谁能看得见自己不成? 杜世闲暗笑一声,听得远处的地道中,脚步的回声已若不可闻,心知那人定是到了那岛上,忙纵身追赶上去。 杜世闲心下想着,这地道除却大海寺僧外,也只有自己得以知晓,前方之人定是大海寺僧众,自己突然袭击,放过一狂,取了一行方丈的性命后直接逃窜,无惊无险地在军中挣些军功名声,得了势,再召人围攻钟衣,以公谋私,也是好事。 杜世闲越想越觉得可行,脚步也快了起来,谁知刚看到眼前出现光明,却猛地止住了脚步。 地道洞口的光圈中,正有一个人影躬身站着。 那是谁? 杜世闲忙稳住呼吸,运使内力汇于耳边,正听得一行的话音传来。 “你真机灵,和你母亲好像。” 回应他的,是光圈中那人影周围,窜出了数条黑影。 细长的黑影,纵是远远看着,也能辨别出那是一条条小蛇。 彭浩影在这? 杜世闲忙探下腰来,生怕被彭浩影发觉,也不敢再全身关注地听着前方的话语,只默默地盯着彭浩影的身形。 待有一炷香的工夫,也不知前方有了什么变故,彭浩影竟站直身来,慢慢走出了地道,杜世闲忙使轻功撵了过去,躲过地道中遗留的些许小蛇,挂在了地道口的侧上方。 地道外的阳光下,蛇群围着僧群。 蛇群中负手而立的彭浩影,和僧群中双掌合十,盘膝而坐的一行,都无声地看着彼此,也不知在想什么。 杜世闲在阳光下看着一行的相貌,突觉有些困惑,却也想不明白惑从何来。 安安静静地,只有风声。 突然,像是憋不住了一般,彭浩影终于开口了。 “降了吧,说不定,还能留个全尸。” 僧众无一出声,只有一行带着笑意说道:“我们僧人,涅槃了,都会投入火中,化为灰灰,全尸与否,倒不甚在意。” 像是个笑话一般,彭浩影低声笑了起来。 “若不是咱们这情形,我还真想跟大师学学养气工夫。” 一行看着彭浩影,目光温软,不像是再看着灭寺仇敌一般。 “往后多看些书,少想些事,这养气工夫,也就成了。” 二人越说,场中气氛越温和,直惹得杜世闲疑惑不止。 突然,一条小蛇不知何时,窜到了一行背后的枯草中,这时猛地一跃,正要咬上一行的脖颈。 一行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猛地一歪脑袋,躲过了这条小蛇,看着彭浩影笑着开了口,语气间,却全无被偷袭的气恼。 “你和你母亲一样,想要做些什么时,都会不自觉地猛眨眼。” 你母亲? 李夫人! 杜世闲瞪大了双眼,自觉要听见什么大事。 彭浩影却浑不在意似的,伸出只手,任小蛇盘旋而上,直至自己肩头,这才说道。 “大海寺难道早有预谋,要斩杀我母以期争斗?” 一行站起身来,看着彭浩影道:“提及亡母,也能如此淡然。真不知该说你涵养极佳,还是要说你太无情了。” 彭浩影摇了摇头道:“斯人已逝,报仇才是正事,我还非得悲哀心痛,毁了自己吗?” 一行听着这话,怔怔地看着彭浩影,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母亲,对你不好吗?” 彭浩影肩头一抖,又猛地恢复如常。 “与你无关。大师是想让我放松,再令暗中隐藏的一狂大师出手伤我吗?” 一行摇了摇头道:“一狂早已走了,此间除却我们,并无他人。” 一行说着“并无他人”,却环顾了四周,只在杜世闲藏身的方向稍顿了顿。 惊得杜世闲绷直了浑身筋肉,待看到一行目光又落回彭浩影身上,这时才顾得上疑惑。 这一行不修武艺,按理说也看不见自己,刚才只是巧合吗? 杜世闲正想着,彭浩影又开了口。 “那大师和我虚与委蛇,是想多给一狂大师些逃命的时间吗?” 一行笑道:“有这念头。还有一事,不知彭公子想不想听。” 彭浩影不知一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沉吟一声,却开口道:“但说无妨。” 一行又愣了愣神,这才开口道:“那件事,发生在二十多年前,那时候,李夫人还是李小姐。” 彭浩影疑惑地问道:“怎么,大师想说,我母和大海寺还有些香火情吗?” 一行看着彭浩影,目光又柔和了许多。 “那时候,有一个小沙弥,奉命出寺置办衣布,就在李小姐的故居,叶娘村。 那天,正是彭轻鸿上门提亲的日子,李小姐抗不得父母之命,便想着躲起来,谁知也巧,正躲在了绸缎庄的布台之下,在小沙弥拂拭衣布时,对了个正着。 小沙弥年龄不大,却也好为人师,见李小姐此状,还以为是来窃布的女贼,竟出言劝告起来。 李小姐出自深闺大院,平日里也无人相聊,见小沙弥这般开口,竟觉得有些可乐,便顺着小沙弥的话头,开始聊了起来。 这二人,都是不见世事的单纯之人,一来二去的,竟相见恨晚一般,直聊到天色大晚,直到李家派了人来,遇见了二人。 李家之人怕雕神误解,便要杀了小沙弥灭口,可李小姐不愿意,仗着李家的势,非拉扯着小沙弥,躲进了绸缎庄的仓库里,任李家下人在门外如何呼唤,也不开库门。 李小姐的胡闹,终于让李家老爷耐不住了性子,亲身来到仓库之外,便要强行开门。 李小姐和李家老爷论扯了半个时辰,却打不破李家老爷想要攀上雕神的心思,当下有些绝望。 那时候小沙弥却不知晓其中利害,竟还托大地,出言安抚李小姐,却误打误撞着,使李小姐寄了情。” 一行方丈顿了顿,脸上不由得显出了追忆之情。 “那是一炷香的时间,小沙弥不经世事,可李小姐已被老妈子教了些房中事。小沙弥便在李小姐的引领下,听着李家老爷在屋外的撞门声,竟行了那可做不可说的事。” 彭浩影握紧了拳头,一地蛇群也开始彳亍而行。大海寺僧却听得愣了,没发觉场中的变故。 一行方丈也没发觉,脸上还浮起了莫名的笑意。 “衣开布落升情意,一室优柔。 语默心头,箫瑟倾来万事休。 佳人送我相思气,空有寺楼。 十载情收,又有十年欲优柔。” “住口!” 小蛇成群,已把众僧人圈成了一个个圆球,只有一颗颗锃光瓦亮的脑袋露在外面。 一行看着气急败坏的彭浩影,也不再强开口,只笑着看着彭浩影的脸。 彭浩影却更加生气,手指着一行方丈喝道。 “无耻贼秃!死到临头还敢诋毁我母!” 一行却笑了起来:“你还没听我说完,怎知道我是在诋毁李夫人?” 彭浩影突然安静了下来,又背负起双手,使着淡定的嗓音道。 “你说罢,若还是出言不逊,休怪我绞杀了尔等。” 一行先笑了笑,也不动动身子,就任由小蛇围着自己。 “那天,李小姐以死相逼,强令李家老爷放过了小沙弥,待到第二次见到小沙弥时,已是二十多年之后了。 二十多年之后啊,李小姐已成了彭家李夫人,小沙弥也成了寺中方丈。也是正巧,李小姐回乡祭拜父母时,又正碰上了小沙弥偷偷出寺追忆往昔。 故友相见,二人又都是有情之人,竟又共处了一日一夜,也又做了错事。” 彭浩影已咬牙切齿地伸出了手指,蛇群翻涌,似在使力一般。 一行却看着彭浩影道:“李小姐对小沙弥说,二十年前仓库中之后,第二天便嫁与雕神,整整十个月后,便有了孩儿。” 一行顿了顿,冲着彭浩影说道:“李小姐自认这孩儿是小沙弥的孩子,因为这孩儿身上的胎记,和小沙弥的一般无二!” 彭浩影手指乱抖,小蛇却也随之抖擞起来。 蛇群翻滚,竟扯下了一行方丈的僧袍,露出了右臂上,一块状如圆盘的灰褐色胎记。 彭浩影终于忍不住了,小蛇又围了上去,裹尽了大海寺僧。 “你彭浩影,是我的孩儿!” 一行微弱的吼声一响即停,小蛇游回彭浩影衣袖之中,场中已无一活僧! 杜世闲心神激荡,眼见一行身亡,下意识地便要离去,生怕惹祸上身,谁知回身之际,一个没注意,竟踩在一条巨蟒之上。 这巨蟒不知被安排了什么任务,本是一动不动地,可杜世闲一脚踏过,便像是疯了一般,猛地窜了上来! 杜世闲不敢停留,忙施展“百花羞”步法,在地道之中没命的逃窜,背后巨蟒横冲直撞,不知在地道中撞出了多少石块。 巨蟒可以撞地道不停去势,杜世闲却没那大力。 终于,巨蟒一窜而过,直捆上了杜世闲。 一只血盆大口迎着杜世闲头颅而来! 腥臭气熏得杜世闲直欲作呕。 第一百零四章 父子兄弟谁真假 狂蟒行乱,自然是迅猛无比,只一眨眼,便贴近了杜世闲的头颅。 血盆大口带着腥臭气,像是能摧金断玉一般。 “叮当”! “咯”! 电光火石间,杜世闲终于还是抽出了黑剑,只一甩手便架住了巨蟒的大口。 长夜剑法! 这巨蟒的皮也真厚,宝剑斫过,竟只能留下一道道白斑。 杜世闲几招无用,顾忌此间危险,便要返身离去,谁知这巨蟒竟不怕人,见杜世闲返身而去,还更生凶狠,甩着尾巴便追了来。 巨蟒皮厚力大,此时又像是疯了一般,只顾以最快的速度追赶杜世闲,尾巴狂甩,直打得地道中落石不停。 杜世闲余光瞥见身后情形,不觉有些高兴,身形也开始左闪右摆起来,专引着巨蟒毁坏地道。 地道若被封死,自己可更加安全了。 一人一蟒衔尾追击,不消片刻,前方已现光明。 可杜世闲却愈发紧张起来。 前方的光明处,一个人影清晰可见。 杜世闲正想着如何逃避,突然,背后的巨蟒像是得了什么命令似的,猛地停住身形,蟒身蹭着地道,滑了好远才堪堪停下。 杜世闲一愣,正要动作,忽然,一股风声在身前响起。 长夜剑法! 长夜剑法重在破招,以往使出,百试百灵,可此时杜世闲一招挥过,黑暗中只感觉手腕上被啄了一击。 下一刻,黑剑已落入敌手! 杜世闲略显慌乱,出手却更显凶恶,猛地两手探前,画着花一般迎了上去。 内力翻涌,透掌而出,地道中顿时风声大作! 前方敌人接了一掌,“咦”了一声便飞身而退,杜世闲慌忙跟上,又猛地止住。 黑暗中一柄黑剑正指着自己,剑尖不知何时已挨上自己胸前的衣衫。 冷汗遍布全身。 杜世闲正要舍身而动,前方之人却开了口,彭浩影的声音响在此时,却让杜世闲失了争斗之心。 “别打了,听见了又能怎样?” 杜世闲忙接上话来:“影哥儿,我可没听清,只是看见你在,我才想走的。” 黑暗中,杜世闲只看见彭浩影的眼睛在对自己闪着氤氲,那眼神带着笑,彭浩影的声音也带着笑。 “你没听清?那我告诉你,一行方丈说,我是他的儿子。” 杜世闲忙干笑两声道:“嘿嘿,他是想活命吧,我可不信。” “叮当”一声。 杜世闲忙出手欲动,却发觉黑剑剑柄被塞进了自己手中。 杜世闲忙接过黑剑,想了想,便还剑与鞘,“叮当”声做作地巨响一阵儿。 杜世闲正要再出言遮掩,彭浩影却笑道:“你不信吗?我可信了。或者说,我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 那这事可就变了味了啊! 彭浩影早就知道,可杜世闲并不想知道。 “影哥儿放心,我只当没来过这,你知道与否,我不在意,我杜世闲可什么都不知道。” 彭浩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在这说什么俏皮话呢?不碍事,我信你,这事啊,你知道就知道了。” 这话说完,杜世闲还没接上话,彭浩影已一屁股坐在地上,杜世闲听得声音,还以为彭浩影要突然出手,忙紧绷筋肉,却听见了彭浩影招呼的声音。 “坐吧,咱哥俩谈谈心。” 杜世闲不好拒绝,便摸索着,看着地道墙边坐了下来,还未开口,彭浩影先拖着长音说上了话,这话一出,杜世闲突然就放下心来。 “花开富贵,吾道昌隆。” 杜世闲闻声陪着彭浩影笑了起来,好半晌,杜世闲才带着笑声探过头来。 “影哥儿,你是真的影哥儿吗?” 彭浩影叹了口气道:“货真价实。唉,我也是知道自己这身份后,才狠下心加入咱们会中呢。” 杜世闲笑道:“我是被当作弃子后,便想着反抗的,后来机缘巧合,在一年期满,回家勘看时才被花间会的人带走,这才入了会。” 彭浩影道:“是啊,花间会,可不就是咱们在自己家待不了,才找的后路吗?” 杜世闲深以为然:“是啊,不过还好,至少能换点自保的手段。对了影哥儿,你在会中是什么职位啊?” 彭浩影笑问道:“怎么,还查你哥的底呢?你先说,你是什么职位。” 杜世闲颇为自傲地道:“嘿嘿,我可是花使,惜花郎就是我啦。” 彭浩影笑道:“花使了不起啊?不也就跟我一样啊。” 杜世闲一愣,继而笑了起来:“哈哈,你是摘花郎,对不对?” 彭浩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问道:“你怎么猜到的?” 杜世闲笑道:“四个花使,探花郎我见过,嗅花郎传闻是个不谙世事的武痴,就只剩摘花郎了。” 彭浩影笑了几声,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问道:“闲弟,你在会中,可学了内功?” 杜世闲生怕彭浩影发觉自己的《烟海功》和他练得不一样,忙开口道:“就是《烟海功》啊,之前就模拟别家功法,和你应也无甚差别,不过我学了我师父的《多情渡》之后,倒像是有了变化,不过总也大差不差。” 黑暗中看不清彭浩影的神态,不过听他的话,也没发觉自己的内功之变。 “学了就好,我知道这功法时,已有了内功根基,却是修不得了,现在就只能想着,是不是真要破功重修。唉。” 杜世闲巴不得彭浩影不在纠结《烟海功》,忙开口道:“咱彭家内功,也不差吧?你是咱们彭家子弟中拔头筹的,肯定能学些好的功法吧。” 彭浩影的语气突然失了所有笑意。 “知你修了会中内功,假扮《灵犀功》,我才放心。彭家内功,可万万不能真学!” 杜世闲不解道:“为何?彭家内功,我看也自有长处啊。” 彭浩影却转移话题道:“你知道,爹那儿,有怪兽吗?” 杜世闲笑道:“不就是‘月食之夜,怪兽成枭,引兽成灾,始乱神雕,万兽取一,天远云辽,万兽留一,方得逍遥’嘛,会中不都传烂啦。” 彭浩影却像是初次听见这话一般,自顾自地嘀咕了两遍,待到杜世闲坐不太住,晃了下身子后,彭浩影才停下嘀咕,看着杜世闲道。 “会中可传过,那怪兽有几头吗?” 杜世闲沉吟道:“有消息说,是九只怪兽,也不知从谁那传出来的。” “你可知道,那九兽都是什么?” 杜世闲想了想,开口道:“我就知道一匹铁马,叫什么‘跋扈’,能摄人心智,端得是神妙异常。” 彭浩影道:“哦,我不在会中久矣,还以为会中能得些消息,原来,你也只是这两天才能知道其中一只。” 杜世闲问道:“怎么了,影哥儿?这九兽还有什么玄机吗?” 彭浩影却安静下来,停了好一会儿,这才正色道:“他那九兽,体内有经脉,经脉中有真气巡游,和生人一般,不过那些真气,可和一般内功不同。” 说到这,彭浩影又安静下来,杜世闲等了片刻,正要出声问询,彭浩影先又开了口。 “它们那真气巡游的路数,放在生人身上,能使人跻身高手之列,摊开来说,也是一门神妙功法。” 杜世闲笑道:“九兽还能给出九种内功心法,买一赠一,倒挺实惠。” 彭浩影却没有笑起来,一句话又开了口,便说得杜世闲也笑意全无。 “学了怪兽的功法,练到一定境界,再被怪兽吃了,那怪兽才会有神妙之处,爹用起来,更加得意。还真是实惠。” 杜世闲惊呼道:“咱家里,不会有谁学了吧?” 彭浩影拍了拍杜世闲肩膀:“你也想到啦?我不知道有谁练得是这种功法,我只是偶然看见爹用浩甲喂食那匹铁马,这才起了查探之心,继而才发觉这事。” “彭浩甲!” 杜世闲大惊失色。 这彭浩甲不是别人,正是彭家子弟之一,也是彭轻鸿第一个孩子。 这彭浩甲,比自己大了十岁有余,温文尔雅,武艺又高,是彭家子弟们幼时的楷模。 后来,彭浩甲便失踪了。 当时,彭浩甲最后露面是在回车村中显露武功,他失踪后,彭轻鸿震怒无比,只身一人强探回车村,半个月,九进九出,最终无果。 这件事最后无疾而终,彭家失了孩儿,百里村也因此和回车村交恶更胜,再无回转。这事也因此成了禁忌。 原来,彭浩甲竟是被彭轻鸿亲手喂了怪兽了! 杜世闲惊讶道:“影哥儿,这事怎么家里没点风声啊?” 彭浩影道:“除了我,就几个被当场处死的下人知道。我不说,哪会有消息传出来?” 杜世闲想了想,不解地问道:“影哥儿,那今天你怎么告诉我了啊?” 彭浩影也不回答,开口问道:“你可知道,后来为什么爹想让你回家吗?” 杜世闲也不是痴人,当下闷声问道:“是因为,要让我学《灵犀功》?” 彭浩影这才笑了一声。 “你倒也不傻。当年爹应是见你能赶尸,便起了让你学《灵犀功》的心思。这《灵犀功》我看过,内力驭使需要精细,家里,也不是谁都有把握能练会的。” 杜世闲这才愤怒起来,朗声说道:“好啊!好啊!我在彭家子弟中,倒还是个不能被替代的角色!” 彭浩影也不安抚杜世闲的心情,沉着嗓音,又在杜世闲的怒火上添了把油。 “爹前两天和我说,你的内功练的差不多了,这一两年之内,让我找机会,带你去见见他!” 第一百零五章 兄弟又起莫名火 彤日高挂,风和日丽。 杜世闲站在一边,看着黑灰之上忙碌的众人,脸色如常,可握着黑剑的手上,却青筋必现。 刚才地道中,自己可是和彭浩影定下了章程。 “月食之夜,怪兽成枭,引兽成灾,始乱神雕,万兽取一,天远云辽,万兽留一,方得逍遥!” 到了那月食之夜,便是彭浩影帮自己完成任务,自己帮彭浩影执掌彭家的日子,到时候,花间会齐聚,定能让彭轻鸿死无葬身之地! 杜世闲正站着这里暗暗算计着,突然,一只巴掌落在了自己肩膀。 “想什么呢?” 杜世闲回过头去,看着彭浩然的笑容,不觉有些伤感。 “累了。走,去旁边村子里喝点酒去。” 彭浩然笑道:“早听说你拜了个爱喝酒的师父,果然尽得人家真传啊。也好,咱们一年没见,我就陪你偷得半日闲。” 二人并肩走向前方的村子,一路上彭浩然不住地在说着这一年来的经历,只是杜世闲心事重重的样子,只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待到二人落座酒馆,三五杯酒下肚,彭浩然终于忍不住了。 “想什么呢?跟丢钱了一样。” 杜世闲忙堆起假笑道:“没什么。唉,你觉得,爹,他怎么样?” 彭浩然皱了皱眉头,看着杜世闲说道:“怎么,你听说什么关于爹的坏事了。” 一年未通音讯,他果然还和我如此默契啊。 杜世闲想着,便狠下心来,不管不顾地说道:“我听说,爹给大家派发的内功心法,有些不妥。” 彭浩然挑了挑眉,喝尽了杯中的酒,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这才说道:“怎么不妥了?咱们现在有别的内功能练,其他的兄弟,可不一定有咱们这般好运,彭家内功虽不是什么深奥的心法,但也不是应付人的把式。” 杜世闲忙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唉。爹手下有几只怪兽,你知道吗?” 彭浩然点了点头道:“略有耳闻,这又怎么了?” 杜世闲忙道:“家里人练的内功,是给那怪兽做药引子的。待到谁的内功到了一定层次,便要被爹捉去,喂了怪兽!” 彭浩然却不回话,又喝了杯酒,这才抬起头看着杜世闲,眼神中,满是不信的神色。 杜世闲忙说道:“我能骗你吗?” 彭浩然这才问道:“你听谁说得?” 杜世闲正要回答,猛地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别管谁说的了,肯定是真的!” 杜世闲正要再说话,彭浩然先伸出手虚拦了拦,又将杜世闲的杯中添满了酒,再给自己的杯子里也添上。 杜世闲正等着彭浩然回话,谁知彭浩然竟开始一口接一口地喝起了酒,一时有些微怒。 “我好心告诉你,你爱信不信,拿什么架子!” 彭浩然听见这话,杯子猛地砸在桌面上,一张嘴,却尽是讽刺的意味。 “那田星原不是什么好人,你听她的屁话,还来怀疑自己父亲,丢不丢人?” 杜世闲一愣,猛地拍案而起,指着彭浩然吼道。 “谁说是她了!就你聪明!算我多事!” 这话已说尽了,杜世闲也不再落座,腿上使劲顶开椅子,便要离去。 彭浩然却不拦着,又喝了口酒,这才说道:“我还以为这一年来,你能成熟点。谁知道,还是被个毒女子唬弄的脑袋。真让我失望。” 杜世闲本就憋了火,听见这话,再忍不住了,猛地拍桌落座,与此同时,身前的酒杯转着圈飞向了彭浩然的面庞。 “好!那让我看看你有多成熟!” 彭浩然几句话过,正哀杜世闲之不争,又见杜世闲突然出手,也带上了火气,两指一用力,手中的酒杯便飞了起来,在半空中和杜世闲的酒杯相碰炸碎。 “竖子!不识好歹!” 火上浇油。 杜世闲怒上心头,冷哼一声再不回话,只直楞楞地一拳探了出去。 彭浩然见状,也是冷笑一声,两手一探,竟带着杜世闲的拳头打了回去。 手法精妙,正是《金刚怒目》! 杜世闲只是无招无式地发狠,谁知竟换来了彭浩然的精妙招式,这一拳锤在自己胸膛,把自己的怒气锤得再止不住了。 风起。 杜世闲这一掌,竟是以雄浑内力撑底,以大海寺十八绝技之一的《大海掌》为基,掌力带着内力,直拍得烈风作响! 彭浩然见状,也是恼怒异常,虽坐在椅子上,两腿却扎稳了马步姿势,双手环搂,再一捞,直把杜世闲的掌力陷得无影无踪。 《金刚怒目》,“苦集灭道”! 掌力消散,杜世闲却怒气更盛,当下也不收手,直握紧彭浩然的手腕,顾忌着彭浩然的招法,也不敢使劲,只限制着彭浩然的胳臂,接着桌下便探过一只脚去。 这脚刚一踢中彭浩然,却像是踢着个滑不溜秋的泥鳅一般,劲力直蹭了过去,连带着自己差点坐不稳椅子。 彭浩然冷笑道:“倒也成了个阴损性子。” 杜世闲稳住身形,胸前一股劲,直把整张桌子都撞了过去。 “刚愎自用,不听人言,就是好性子了。” 彭浩然叹了口气,手腕突然内力一鼓,脱出手去,按着桌子一动,身下椅子竟旋转起来,直卡住桌子的去势。 彭浩然复而落座,却是反坐在椅子上了。 “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我便以《菩萨倒坐》之法,劝你回头吧。” 字句尽显慈悲,语气越尽显托大。 杜世闲不再回话,冷哼一声,便突然向前一窜,内力翻滚,直扯碎了身前的桌子。 桌子碎屑刚落在地上,杜世闲两手画着花一般搭在了彭浩然的肩胛之上。 彭浩然却不慌不忙,两臂一震,内力鼓涌,杜世闲这手又像是抓到泥鳅一般,劲力又带着自己趔趄前扑,直冲彭浩然怀中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杜世闲猛地两臂回收,并肘而撞,欲要撞开彭浩然,谁知彭浩然展臂搂了上来,继而脚步一错,直把杜世闲摔了出去。 杜世闲飞退四五步才堪堪止住去势,停也不停便又返身而上。 这下失了桌子遮挡,杜世闲全力出手,内力如潮水般激荡开来,直打得周围的桌子上酒如落雨,桌飞凳倒。 彭浩然《金刚怒目》拳法配合《菩萨倒坐》的闪避招数,在杜世闲狂风暴雨的进攻中巍然不动,任杜世闲左右腾挪,直打得酒馆破败。 彭浩然招法精妙,却是以守意为基,攻击之法不多,直像个人肉桩子一般,令杜世闲越打越激烈,万家招数在这酒馆中挥洒得淋漓尽致。 二人一攻一守,不知过了多久,还都是毫发无伤,突然,杜世闲后退两步拾起刚才掉落的黑剑,“叮当”一声,凤歌带着清鸣出鞘,瞬间便架起了《长夜剑法》的架子! 杜世闲正要返身而上,一根木棍却从远处飞了来,“噗”得一声插在杜世闲身前。 二人都是一愣,又有一根木棍趁机而来,也是斜斜插在地上,和刚才那棍木棍交叉而立,入地十分。 这时,一人才持着铁臂从天而降,铁臂锤在地上,激起一片烟尘。 袁超一慢慢站起身来,环顾二人,又叹了口气。 “别打了,收兵了。” 彤日高挂,风和日丽。 杜世闲站在一边,看着黑灰之上列队的众人,脸色如常,可握着黑剑的手上,却青筋必现。 杜世闲看着前方,正和多难说着话的彭浩然,那两人的目光,还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 杜世闲下意识地内力入耳,想要听一听二人的对话,谁知刚听清声音,便是“田星原”三字,再一听,又传来“成熟”两个字。 杜世闲忙收回内力,恨恨地唾了一口,握剑的手又紧了紧。 这时,顿不文从一旁走了来,碰了碰杜世闲的胳肘。 “杜兄在想什么?” 杜世闲扭过头去,先下意识地往顿不文身下看去,目光未至,又猛地收了回来,看着顿不文变得坚韧的脸,这才说道。 “没什么。顿兄有事吗?” 顿不文笑了笑,这笑容早无丝毫之前的浮夸,倒显得更加真实了。 “我想,在杜兄这讨个情。” 杜世闲问道:“顿兄但说无妨。” 顿不文又笑了笑,这才看着前方人群道:“我想让杜兄早作准备,咱们,早些去打杀钟衣吧。” 杜世闲一愣,问道:“怎么?这半年来,顿兄也和钟衣结了仇吗?” 顿不文摇了摇头道:“我平日里随军,都是出工不出力,一年了,既无名声,又无军功,活得太过浑噩了。” 杜世闲正要出声,顿不文又紧接着厉声出言,语气狠厉,和之前的顿不文判若两人。 “我要多挣军功,多挣名声!我要让人们都知道我,都怕我!” 一个男人若是突然变得沉稳了,定是他失去了什么。 杜世闲知晓顿不文的变化,却也不好出言,只得拍了拍顿不文的肩膀。 “好!过了年,咱们就去找钟衣斗上一斗。” 顿不文点了点头,不再开口,只是这目光,却飘向了人群之外,那正和几人聊笑的小谢。 小谢啊,可是愈发倨傲了。 彭轻鸿看着麾下军兵,目视着众人安静下来,这才一挥手臂。 “回营修整,快过年了。” 快过年了。 第一百零六章 夜船湖泊有人乱 本营之外二十里地,有一条小湖,今夜的湖中心,正泊着一条小船。 船上有居室,室外罩着黑布,室内响着婴啼。 “你确定没人能看出来?” 杜世闲靠在一张椅子上,看着桌子上放着的婴儿,好半晌,才揉着眉头问道。 高大的时味点了点头,靠着桌子道:“胎记,皮肤的皱褶,毛发量,都分毫无差。” 杜世闲看着身在暗室,还非得头戴斗笠的时味,腹诽了几句,又开口道:“你不是说没掳走那小孩,怎么对人身上的印痕这么了解?” 时味晃了晃肩膀,声音带起笑意,却还是刺耳异常。 “我虽然没掳走那小孩,但可见过他好多次了,本就想给他调调个,这次也算是赶上了机会。” 杜世闲探过身子,摆弄着婴孩的脚心,嘴里说道:“就算给他换了,可还得让彭家养几十年,你怎么断定这个不会真把自己当成彭家人?” 时味拉过椅子坐了上去,靠着椅背说道:“不管他的想法,只要扶持他上位,咱们就能用。” 杜世闲挺直身板看向时味,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下毒了?” 时味“嘿嘿”两声,摇摆着斗笠说道:“下了,不过我的法子,可不止是下毒而已。” 杜世闲撇了撇嘴,慢慢走到窗户边,挑起窗外的黑布看了看,这才说道:“彭家眼力好的可不少,你下了毒,就不怕被看出来?” 时味听见这话,一条腿猛地搭在另一条腿之上,语气骄傲,这才和高大威猛的身材相匹配。 “时某人这毒,可不是长只眼的就是能看来的!” 杜世闲瞥了眼时味,安静了一会儿,这才问道:“行吧,我怎么送过去?” 时味头上的斗笠摇了摇:“你别牵扯,再把你身份给漏了。这个我想办法,你以后就对他留点心,以后再扶持一把就行了。这个孩子就是颗棋子,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扔了,重要的可是你。” 杜世闲“哼”了一声,像是对这话颇为受用似的,时味又“嘿嘿”两声道:“你可是花使大人。我们兄弟几个,往后还得多让大人照料照料呢。” 杜世闲笑骂了两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冲着时味问道:“彭家除了我,还有一个花使,你知道吗?” 时味一愣,疑惑地问道:“花使不是只有你一个吗?还有几个花使?” 杜世闲这才摇摇头道:“应该是只有我吧,我就是听到些传闻而已。” 时味不疑有他,又调笑了几句,这才问道:“你准备的怎么样了?咱们什么时候去杀钟衣?” 杜世闲道:“准备的差不多了,年节之时叶零会来找我一趟,到时候定下时日,我再通知你。” 时味问道:“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杜世闲想了想,说道:“你先别露,到时候我们几个强攻,叶零里应外合,若是失败了,钟衣逃回游春城寨,到时候没了叶零,他只有你了,你那个时候再出手。” 时味点点头道:“行,年节之时,咱们先安排这个孩子。” 杜世闲笑道:“莫急,好不容易过个年,不得歇息歇息。” 二人正聊笑着,突然听见湖面上起了争斗之声,忙隐匿身形探出屋外,正看见两个人在湖面上争斗。 湖面上并无借力之处,这两人却借着彼此出招时的劲力,竟在湖面上时起时落,好似踏水而行。 轻功卓越,由此可见一斑。 杜世闲扭头看向时味,时味却先开口道:“这俩人轻功如此高明,手上功夫定也不弱,怎么大晚上的在这打生打死的?” 杜世闲也大为不解,沉下心看着争斗中的二人,好一会儿,突然惊呼一声。 “白衣服那个,是大海寺一狂!” 这二人,一个身着灰袍,一个身披白衣,杜世闲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白袍之人,竟是大海寺逃出的唯一一人,刑罚院长老一狂大师! 可那灰袍之人,却不认得。 时味看了一阵儿,这才开口道:“灰袍那个,是游春城寨的鲁煜,他二人怎么在此争斗?” 杜世闲疑惑道:“鲁煜是谁?我怎么没听过这人。” 时味道:“不是什么大人物,之前是河东村探子总管,现在是城寨守卫队长,前些时候想去欺辱田星原,被人打了出来,谁知道跑这么远了。” 杜世闲皱皱眉头,此人又和田星原扯上了关系。 杜世闲还在想着,时味又开口道:“他怎么又和大海寺的人交了恶了?” 杜世闲这才收拢心绪,不解地问道:“鲁煜强吗?” 时味摇摇头:“不强,不是你一合之敌。” 可他已和一狂斗了三五十合了。 杜世闲越看越疑惑。 那鲁煜手持一根不知什么材质的扁担,把式虽也看得过去,但破绽众多,速度又慢,杜世闲自认若是自己对上,刚才那一会儿,已有不下十次能杀了鲁煜了。 可一狂却和他斗得火热。 杜世闲看着一狂的招式,也是实打实地大海寺绝技,可一狂今夜使来,变招太过僵硬了些,掌力也弱了不止一层。 杜世闲心道,难道这一狂竟是负伤之躯吗? 杜世闲却没发觉,一狂虽然出手僵硬,但却是越来越柔和,待到又和鲁煜斗了百十合,招式变换已趋圆润。 杜世闲正想着,突然一狂猛地出手,直把鲁煜打入水中,之后停也不停,纵身踏水而去,不消片刻已不见踪影。 杜世闲晃了晃脑袋,觉得今夜这事没头没脑的,也和自己无关,就不愿再想。 谁知时味见一狂走后,竟一躬身跃入水中,几个沉浮之后,竟裹挟着鲁煜游回船上。 时味挟着鲁煜从船的另一边上来,杜世闲忙起身迎去,谁知这几步路的功夫,时味竟又换了支干爽的斗笠,惹得杜世闲又是好一阵肺腑。 二人还未开口,鲁煜竟咳了两声,呕出一滩血水来。 时味见状,忙扶起鲁煜的上半身,伸手在鲁煜背上一按,内力直蒸腾得鲁煜头顶生烟。 鲁煜终于悠悠醒来,还未看见斜后方的杜世闲,便先被时味抢过了视线。 “鲁总管,怎么落得如此下场?” 鲁煜这才看到时味在此,忙咳了两声道:“属下鲁煜,咳咳,见过时大人。” 时味忙拉住话头道:“别行礼了,说说,你这是怎么回事?” 鲁煜稍一停顿,便苦笑着开口道:“多谢时大人续命,咳咳,我是看不见明日的太阳了,邀天之幸,这话终于没带进棺材里。” 时味正要出声拦住鲁煜的废话,鲁煜终于先说道了正事。 “刚才那个和尚,被城寨守卫兄弟围攻,留下了三十七条人命才让他离去不得。谁知寨主见了,竟收了他作火舞卫,更治好了他的伤。” 说到这,鲁煜像是失了劲力一般,竟头往下栽了一栽,时味忙内力强出,终于又吊回了鲁煜一口气。 “咳咳,我气不过,就想找寨主理论,可寨主不在,是田姑娘迎的我,当时我不疑有他,谁知一入屋室,便着了道,差点死在门口,后来九死一生,终于跑了出来。” 鲁煜这句话说完,竟还有闲心笑了笑。 “嘿嘿,他们都不知道,我经营河东村多年,暗道众多,他们还想抓我?嘿嘿。” 时味见想问的事已问尽,便撤回内力,鲁煜失了助力,直楞楞地栽倒在地,已睁不开了眼,却突然吼道:“那和尚死了!死了啊!” 再无声息。 杜世闲这才开口道:“他怎么还失心疯了?” 时味站起身来,一脚把鲁煜的尸身踢入湖中,这才说道:“人死之前,说什么的都有。” 天上还是落雪。 杜世闲伸出手,接了一会儿入掌即化的雪花,像是突然被雪激起了回忆一般。 “当年我在会中,第一次了解到钟衣的身份时,便是在这样的一场雪中。” 时味“嘿嘿”两声接过话来:“今夜同样的雪,可是再商量怎么杀了钟衣。世间乐事,莫过于此吧。” 杜世闲猛地转过头来,正色道:“你觉得,咱们能杀了钟衣吗?” 时味拍了拍杜世闲的肩膀,看着湖面道:“咱们有心算无心,年后一役,必定功成,你就放心吧。” 杜世闲不再回话,二人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本营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响声剧烈,还伴着痴狂得吼声。 似人声,又不似人声。 本营之中一间屋子里。 彭浩影正端坐在一张椅子上,怀中坐着的赵惜月默不作声的,屋子里,竟有杜世闲的声音响着。 “你确定没人能看出来?” 话声响起的地方,只有一条七彩色的小蛇。 蛇口微张,一颤一颤地,竟能发出人声来,端得是一只异兽。 杜世闲的声音,落下,又传来了时味的声音,这声音从蛇口里出来,竟和时味的原声一般无二,一样的刺耳,一样的惹人心烦。 “胎记,皮肤的皱褶,毛发量,都分毫无差。” 彭浩影含着笑听着小蛇口吐人言,时不时地点点头,时不时地笑上一声。 赵惜月却像是没什么兴趣,这会儿竟打起了哈欠,又待了一会儿,终于不再强撑,起身离开彭浩影的怀抱,走到桌子的一角,一伸手,竟洒出了一抔灰粉。 赵惜月在桌子上勾划着手指,不一会儿,竟画出了一幅画来。 若是杜世闲在此,定能认出,这画上的,竟是魏闻鹏的相貌。 第一百零七章 本营夜来大花草 夜。 “您这次不和爹他们一同去兽园,我还以为您是要在这陪我呢。” 无人应答。 彭浩然看着多难一直含着笑的面庞,叹了口气。 “不拦您了,您什么时候回来?” 多难正整理着巨猿的衣领,听见彭浩然这话,笑呵呵地转过头来。 “莫急,该回来了,总会回来的。” 说着话,巨猿已一把抓起多难,往自己身上一放,身子微微躬下,似要一下窜跃起来一样。 彭浩然忙喊道:“您还没告诉我是去祭奠谁呢。” 巨猿一下跳起,落地时已到了身前十余步的距离,再一跳,离得远了,便看不太清了。 黑夜里只传来多难似有似无的声音。 “回来了再告诉你吧。” 彭浩然还想再问些什么,却已看不到多难的身影了。 彭浩然只得撇了撇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正要往回走,突然一片黑影从天而降。 “嘭”! 一声巨响,惊退了午夜闲暇。 巨物震起的烟尘还未消散,数只白猿已探了出来,围绕着烟尘,蠢蠢欲动。 彭浩然疑惑地盯着烟尘的位置,正要开口问话,突然一阵吼声传来,这吼声似人声,又不似人声。 彭浩然忙向旁边闪开,再回过头来时,只看到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此时站着一个蜡黄色的人形巨兽! 两人多高,半张脸布满疤痕,只有一只左眼紧紧盯着自己。 火舞卫,大花草! 彭浩然还在疑惑着,那巨兽又挥舞着双臂蹿了过来! 来势突然,彭浩然躲无可躲,只得脚步一错,两臂一展,已搭起了《菩萨倒坐》的架子。 可架子刚一成型,彭浩然已被砸进了地下,一时间又是烟尘四起。 这巨兽丝毫不停,还在一拳又一拳地砸着地面,像是要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似的。 突然,巨兽身后的土地顶裂开来,彭浩然甩着烟尘一跃而起,直落在大花草的肩上。 彭浩然神色庄严,在大花草肩上盘腿勾坐,一伸手,似慢实快,一下便按在了大花草的脖颈处! 大花草忙背上使力,肩背处的肌肉猛地崩了起来。 “轰”得一声,大花草却像是吃不住劲力似的,一下躺倒在刚才自己砸出来的浅坑处。 彭浩然还要使劲,大花草却乱舞双臂,几下便在身下又砸出一个坑来,自己得了空隙,两臂一展便从彭浩然手底下蹭了出去。 彭浩然不慌不乱,突然欺身而上,正要撞在大花草身前,大花草也不躲闪,两臂一拢便要握住彭浩然。 彭浩然身形无力,可一搭上大花草的上手,竟猛地一抖胳臂,竟陡然生出一股大力,继而身子一旋,直把大花草转了出去。 大花草吃了一惊,手上却不慌忙,人在半空猛地一腿踢出,虽说彭浩然沉肘的快,可还是滑退两丈才堪堪止住去势。 二人站定,一时间,一声泥灰色的彭浩然和蜡黄色的大花草都安静地一动不动了。 好一会儿,大花草才开口道:“报上名来!” 彭浩然微微向后仰了仰,也不开口,却从胸腹中传来一阵如撞钟鼎的声音:“有朋自远方来,浩然有失远迎,还请尊客切莫见怪。” 声音雄浑,震人心魄。 “彭浩然。” 大花草却对这声势无动于衷,小声嘀咕了一句,又朗声说道:“本卫乃游春城寨钟寨主座下火舞卫,受钟寨主赐名为‘大花草’!” 火舞六卫大花草来袭。 钟衣来袭! 声音未尽,彭浩然已抢先发难,也不见胳臂动作,竟只踏着步子迎了来。 大花草却不出手,只朗声笑道。 “哈哈!你倒是知晓本卫厉害,竟用这借力打力的法子对阵。” 大花草不出手,彭浩然已行至身前,猛地一甩胳臂,霎时间拳影漫天,却是奈何不得大花草,只有像是石子砸在牛皮上的声音不绝于耳,砸击声中,大花草的发笑震耳欲聋。 彭浩然不吭一声,猛地脚步一错退了两步,身后却有一只白猿已然跃起,在彭浩然后退之时从天而降,两手并拳,直冲大花草头颅而来! 也不知是知晓凶兽劲力,还是大花草耐不住性子了,竟一步跃起,躲开这天降白猿,直跳到了彭浩然头顶! 大花草竟学着白猿的姿势,也是两手并拳,狞笑着锤了过来。 下一刻,彭浩然已扎好了马步,摆开了架势。 《金刚怒目》,“渡苦渡厄”。 大花草落地错步,止住身形又是一拳锤来。 “诸法空相”。 大花草凌空翻转了两圈才站定地上,也不停留,又是摆拳一击。 “不生不灭”。 大花草嘶吼一声,又是一跃而起,两手并拳,却突然一脚踢出! “不垢不净”! 彭浩然全力施展《金刚怒目》,招式庄严,终于在大花草出了阴招之时得了空势。 “颠倒梦想”一招滑过,彭浩然头脚颠倒,两腿在上夹住大花草的独腿,接着腰部一使力气,整个人便攀上了大花草! 彭浩然终于动了。 两腿内力翻滚勾扯大花草的劲力,劲力被内力带着全到了自己两手,接下来,便是或拳或掌的动了起来,漫天“砰”“砰”之声响彻云霄。 彭浩然今夜才显出了这么多外功招式,拳掌精妙,或是大海寺武功,或是长夜剑法的化用,或是天字军中别人的独家招式。 虽都只是形似,但连绵不绝地,也另有韵味。 若是多难在此,定要赞叹一声“好天赋”了。 “噗”得一声,大花草躲过了一掌一爪的袭击,终于一下没着落,被彭浩然一掌甩在了下巴上。 这一下势大力沉,直把大花草打得飞了起来,又重重砸在地上! 彭浩然凌空而起,还未落地,先“嗖”得一声转了个圈,正对向大花草。 如撞钟鼎般的声音响起,还未凝结成语言之时,大花草却抢先动了! 只见大花草两手照地上一拍,激荡起一片灰尘。灰尘刚挡住人的视线,大花草已从烟尘中飞了出来,彭浩然刚驭使白猿欺身遮掩,白猿刚刚跃起,大花草已挂在了白猿胸前。 白猿稍碰即炸裂开来,血肉飞溅,彭浩然忙使出千斤坠的把式,身形猛地下坠,于此同时,白猿们都飞扑而来。 只是大花草速度太快,抢先落在彭浩然身前两臂距离,白猿刚一围身,大花草已开始抓扯起来! 大花草一抓之下,便能从白猿身上抓出一大块血肉来,可白猿在彭浩然的驭使之下,也不知疼痛,更不知害怕。 白猿扑来的数量,始终超过大花草抓扯下血肉的数量,不一会儿,白猿一把彭浩然和大花草围成一只大肉球。 大花草见状,猛地嘶吼一声,突然间速度又涨,竟比刚才快了三五倍! 白猿只有这么多,大花草的劲力却像用之不竭一般。 围来的白猿夹击打在大花草身上,打得大花草摇摇欲坠地,可连减缓大花草抓扯的速度都做不到。 不一会儿,肉球已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只有十数只白猿还组成一个镂空的人形架子,架子里是一脸惊恐的彭浩然! 大花草“嘿嘿”一笑,一下跳进人形架子里,紧接着便扑向彭浩然。 “哗啦”。 大花草一压之力,彭浩然却身形猛地一抖,竟借着劲力滑了出去,大花草一愣,这十数只白猿却猛地围了过来! 顷刻之间,肉球已变成个肉桶。 大花草撞击着肉桶内壁,一下,血肉模糊。 第二下,白猿们被炸出一个缺口。 大花草后退半步,正要撞出第三下,突然,肉桶之外传来一声彭浩然的轻语。 “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一阵巨响,撕扯出漫天风声,肉屑飞舞,如水入滚油。 血肉落尽,满身血伤的大花草已高高跃起,又落下,只是还未落地时,大花草已一拳锤来,直锤烂了一根木棍,拳头又落在彭浩然的胸膛。 彭浩然终于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飞倒三五丈,蹭着地面又滑了几步才堪堪停住。 大花草站在地上,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嘿嘿”一笑道。 “你这棍法倒是漂亮,勇武有力,肃穆大方。叫什么名字啊?” 彭浩然还未开口,大花草突然一个转身,右臂同时挥砸开来! “轰”! 一拳砸在一头漫身铁甲的白猿头上! 这白猿比刚才的白猿们都高了一头,浑身铁甲,满背斜插着木棍,倒像个披挂着的人一般。 正是彭浩然精心培炼的猿中魁首! 可这猛猿初初现世,只一扑而过,头顶的铁甲吃不住大花草的拳力,铁甲伴着颅骨在拳头之下片片碎裂,大花草的拳头直触进猛猿的头顶毛皮。 木棍,鲜血,伴着碎肉,从大花草的拳头之下激荡开来! 猛猿虽死,劲力不止,直顶得大花草退了两步距离才颓然倒地,地上还被拉出两道脚印! 猛猿刚一倒地,漫天木棍已飞了过来,彭浩然也凌空跃起,抓住空中一根木棍,耍了个花砸向大花草。 大花草随意地摆了两下胳膊,打碎了几根木棍后,在乱棍之中一把抓中彭浩然的脖颈,向下一按,直把彭浩然按在地上,砸出了一个人形的浅坑。 就像刚才木人将大花草按在地上似的! 大花草抬起手臂,彭浩然这才呕出一口鲜血,鲜血在喉咙里翻涌着,呛得彭浩然脖子上青筋毕现,仿佛下一刻就要咳出声来。 大花草笑道:“你这棍法,刚才趁势而起,还能说得上好,现在混乱使出,太差劲了。我现在不想知道你这棍法的名字了。” 彭浩然恨恨地咬了咬牙,正要出声,大花草却突然一拳落下! 第一百零八章 我笑高处不胜寒 彭浩然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可却没有想象中的剧痛。 彭浩然忙睁开双眼,只看到大花草的胳膊齐根而断,血流不止。 彭浩然顾不得许多,忙两手用力,撑着自己滑出浅坑,可身上伤痛,这一下用力,竟令自己在地上打起滚来。 彭浩然滚了几滚才止住身形,还好大花草没趁势强攻,忙强撑着抬起头来,只看到大花草身前,一袭红袍在黑夜里辗转腾挪。 大红罩袍扬起如羽翼,袍下黑色内甲在黑夜中若隐若现,身形飘渺但头顶青丝分毫不乱,一把关刀舞得更是虎虎生风! “李戮”! 彭浩然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李戮好像是听到了这句话,几下逼退大花草半步,偷了个空转过头来,布满汗珠的俏脸还对着彭浩然笑了笑。 这一下吓得彭浩然忙声喊道:“小心!”大花草也像是动了怒似的,探着头大吼了一声。 与此同时,李戮也转过头去,冲着大花草大吼一声,消瘦的身板发出的吼声竟能压过大花草! 吼声未落,大花草先动了,一记直拳冲着李戮头顶而去! 李戮猛地向后下腰,稳稳地扎在地上,正躲过这一下直拳,接着便挥舞起关刀旋转着站了起来,又向着大花草而去。 李戮和大花草争斗了盏茶功夫,终于失了出其不意之机,在大花草猛拳之下节节败退,似要撑不住了似的。 大花草一个摆拳从李戮头顶挥过,被李戮躲开后霎时间便拳为爪,一爪抓向李戮头颅,可抓势稍慢,只抓掉了李戮头顶的束带,和几根李戮的头发。 这一下可激怒了李戮,随着一声嘶吼,李戮脖颈上竟现出了青筋,筋络纵横陷进甲胄中,似乎是全身都布满了青筋! 内力之下,筋落之中血液滚涌,这内功心法竟如此唬人! 李戮的手背已满是青筋,关刀势更快力道更猛,一刀竟斫在大花草完好的那条手臂的肩胛处,刀刃深陷,入肉三分。 可这一会儿打斗的功夫,大花草的断臂处已不再流血,这条手臂此时像是短些的臂膀一般,照着李戮头顶而来! 李戮吃了一惊,躲闪不及,正不知如何抵抗时,突然几声呼啸传来,一只木棍从天而降。 “我这《众生回头》棍法,专打你这不知回头之人!” 大花草却不顾彭浩然的木棍,只以摆手便打碎了这一根棍子,接着手腕一翻抓向彭浩然的脚腕,继而一使力气,便要把彭浩然砸在地上! 谁知彭浩然猛地两脚一收,躲开大花草这一抓,人还未落地,李戮先伸出一只手来,在彭浩然身下一撑,直把彭浩然顶开几步,躲过大花草的后招。 大花草也不动怒,“嘿嘿”一笑便要强攻,谁知彭浩然落地之后猛地一声呼啸,紧接着,大花草背后便响起了接连不断的嘶吼。 “嗷!” 一头头呲牙咧嘴,还淌着口水的巨猿爬行而来,四肢着地更生速度,眨眼功夫便窜了来,为首的巨猿一口咬住大花草的断臂之上。 彭浩然这才得了势,在地上又拾起一根木棍,指着大花草说道:“看看我这疯猿,和你比起来,谁更莽撞罢。” 李戮得了势,忙抽出关刀来,又借势一撞,直把大花草撞到在地上,疯猿群与此同时呼啸而来,乱扑向大花草。 大花草举目皆是流着口水的疯猿,不见天色,更看不见彭浩然二人,只得一拳又一拳地锤开扑向自己的疯猿。 正是大花草疲于应对之际,一柄带着寒光的关刀从疯猿群中探出,直斩向大花草的脖颈处。 “喀”! 电光火石之间,大花草却赫然出手,稳稳地抓中关刀刀刃。 关刀入掌三分,血流不止,大花草却不顾疼痛似的,猛地一用劲,直把李戮拽进了疯猿群中。 彭浩然这可吓了一跳。 为使这群疯猿更具血性,彭浩然并未使药力侵蚀疯猿的头脑,只控制四肢,将疯猿召来。 此时药力解除,疯猿便是真真正正的“疯”了,只知嗜血,哪会分敌友? 此时李戮被拽进猿群,当下便有几头疯猿扑来,口水似已滴在李戮身上。 心上人落难,彭浩然哪还有心思,当下也不顾自身武艺对上疯猿无用武之处,提着木棍便窜了过来。 置身猿群,却只分出了几只疯猿对上,对李戮的危机并未有丝毫帮助。 这时大花草才得了势,趁着自己皮糙肉厚的,不顾疯猿捶打,竟先一击摆拳锤向彭浩然的头颅! 彭浩然正苦于应对疯猿,哪能出手相对,眼看这一拳便要入脑而过,自己下一刻便和那只猿中魁首一般的境遇。 忽然,“叮当”声响了起来。 三人都是一愣,下一刻,一柄黑剑已刺穿一头疯猿的胸腹,劲力不止,剑尖直点在大花草的手腕上,刺出一滴鲜血。 疯猿闻见血味,瞬间便涌了来。 大花草猛地收手,却躲不过疯猿的速度,一下被疯猿们扑倒在地。 杜世闲却不停手,黑剑一抖震开猿尸,紧接着便是内力翻滚的一剑刺了来。 剑未至,内力已撕扯着疯猿们的血肉皮毛,一时间白毛翻飞,如落雪一般。 彭浩然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起,天上已下起了小雪,此时雪花伴着白毛飞落,瞬息之间,地上已铺满一层白色。 杜世闲黑剑势出难当,大花草却猛地一砸地上,整个人趁势跃了起来,还未落地,便要一拳从天而降! 杜世闲不慌不忙,伸出猿群中,只挥剑一甩,便激起一道血水。 血水先沾上了大花草的拳头,下一刻,黑剑已至! 大花草自衬劲力凶狠,又是借着下坠之势,当下也不收手,还更加了点气力,似要一拳锤折了黑剑,再把杜世闲当场锤杀! 谁知杜世闲剑在半空猛地一抖,竟蹭着大花草的手背下坠几分,又猛地上挑一击。 紧接着,漫天白毛中便有一道黑影翻转起来。 长夜剑法! 破重巧! 一剑带着雄浑内力袭来,大花草还未收劲,黑剑已落在肩膀处,刚被关刀砍出的痕迹上。 “噗”! “砰”! 大花草还未落地,一根手臂先砸在地上,激起一阵烟尘。 手臂还未弹起,已被疯猿们分而食之。 手臂已现白骨,大花草这才坠落在地,还未起身,杜世闲却已至身前。 大花草这才怒吼一声,两只断臂猛地一夹,黑剑陷入其中,直没至剑柄! 大花草像是不知疼痛似的,断臂处肌肉绷紧,竟生生夹得黑剑纹丝不动。 黑剑不动,杜世闲却动了。 杜世闲像是早已想到大花草这招一般,黑剑刚陷入血肉,杜世闲便欺身又进两步,钻进大花草怀中,猛地一掌拍出。 这一掌直楞楞地使出,并非什么高明的招式。 大花草正要胸腹使力,折断杜世闲的胳臂,谁知下一刻,便满脸惊恐。 这独眼,还带着疤痕的脸上,要现出惊恐之色,却更是吓人了,若是被小孩子看见,不知是能止夜啼,还是能吓出便溺。 大花草被一掌拍上,竟像是失了魂一般,一动不动地,只是惊恐地盯着怀中的杜世闲。 李戮这才得了势,猛地一跃而来,一手握着关刀刀尾,凌空转了个圈,这才把关刀刀刃对上大花草的脖颈。 手起刀落。 人头骨碌碌地滚到一旁! 疯猿像是饿狗扑食一般,猛地涌了上来,杜世闲忙抽剑应对,李戮这才发觉不对,也持着关刀而来。 这会儿没了大花草,只是些疯猿,怎么敌得过三位好手,不一会儿,疯猿已成满地残尸。 战斗结束,烟尘散尽,李戮透过眼前的血红色扭过头去,只依稀看到浑身带着鲜血的彭浩然在对着自己傻笑。 “嘿嘿。” “哈哈哈!” “废物!” 突然一声嘲讽,李戮这才发觉身边还有一人,脸上不知是生出了羞红,还是被血液浸透。 彭浩然木棍一指,冲着杜世闲喝道:“你说谁!” 杜世闲甩着黑剑上的血流,瞥着眼看着彭浩然道:“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彭浩然正想说些什么话撑底,李戮先笑着说道:“你们俩啊,本就是心系对方,还非得作出这种样子,也不知是给谁看的。” 杜世闲擦干净了黑剑,好整以暇地还剑入鞘,这才冲李戮笑道:“同袍一场,你们武艺不高,我拔剑相助,也没什么,无须感谢了。” 李戮挑了挑眉,“噗嗤”一声乐了出来,彭浩然却像是受了气一般,脚在木棍底端一踢,下一刻,便横持木棍喝道。 “要你多事?恁地托大,也不知有何本事!” 彭浩然刚才战斗中,被大花草一拳锤在胸膛,这会儿说话还有些沙哑,一句话说完,竟还喘了口粗气。 杜世闲冷笑一声,也不顾彭浩然的气恼,竟起身离去,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从远处传来,却使得彭浩然咬牙切齿的。 “好好练武吧,现在的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虽是杜世闲趁大花草之危才得的手,可彭浩然的伤势也是事实,这一句话噎得彭浩然哑口无言,不知说些什么,李戮看着二人的样子,却又笑了起来。 杜世闲负手握剑,缓缓地向前走去,听得背后彭浩然的粗气和李戮的笑声,一时间少年心气终于藏匿不住了。 “唉,高处,可真是不胜寒呐。” 第一百零九章 大河之水身上来 本营门外。 刚才情形不论如何,在杜世闲心里,就是自己胜过了彭浩然。 什么一个是久战一个是偷袭,重要吗?反正事实就是,一个鏖战欲死,一个几下出手便了解大敌。 这才重要! 杜世闲越想越开心,回忆着前些天彭浩然与自己饮酒时的脸色,和刚才的神情一对比,更是一大乐事! 杜世闲正乐呵着,也没看地面,突然趔趄了一步,碰了一下本营的外墙。 杜世闲忙站直身子,左右环顾一圈,见这深夜之中也无人来此,这才整整衣衫,继续向前走去。 可杜世闲越走越慢,眉头也越来越皱,待又走了十一二步,终于停下身形,一手按在墙壁之上。 掌有内力,一按在墙壁上,掌心中便水汽蒸腾,映得杜世闲的眼睛里也升起一片水雾。 “叮当”! 午夜的本营外,一个身着天蓝色长衫的俊秀公子正用手指在本营的外墙上随意勾画着。 一阵风吹过,这人突然转过身去,伸出的手指上带着一条水线,随着转身之力甩了过去。 水线之前空无一物,可就在水线将要落地之时,一柄黑剑突然飞了来。 杜世闲! 杜世闲一下显现身形,风声还未响起,那蓝衣公子甩出的水线已射了过来,正中杜世闲的眉头之上。 水线刚一触及杜世闲眉头,便化成一滩黑水,黑水又猛地渗入,不留一丝痕迹。 这时,杜世闲窜来时的破空声才刚刚响起。 “呼”! 杜世闲一下站定,忙伸出之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那对面的蓝衣公子倒是先开口了。 “看你这剑法,是杜世闲咯。呵呵,本卫乃凌波仙。” 火舞六卫,凌波仙。 杜世闲听见这话,却是没露出如临大敌的神态,竟还笑眯眯地拱了拱手说道:“贵客深夜来访,杜某身为天字军中一小小千户来迎,倒是失了待客礼仪了,还望钟寨主莫怪啊。” 凌波仙也笑了起来,背负起双手说道:“正好,正好。你来带路,本卫要替我家主人,进这彭家军本营一观。” 杜世闲笑道:“那就请贵客在此稍后,待杜某禀报元帅和几位将军,让他们前来迎接大驾。” 凌波仙一下笑出声来:“哈哈,你还不知么,你已被本卫投了毒,你还没发觉么?” 杜世闲闻声皱起眉头,还未开口,凌波仙又说道:“你运使内力试一试,有没有百爪挠心之感,哈哈。” 杜世闲松开紧皱的眉头,伸手一扬,黑剑已伴着“叮当”声指向身前。 “阁下出手下毒,倒是失了君子之风啊。” 凌波仙瞥了眼杜世闲手中的长剑,脸上失了笑容,不动声色地开口道:“你凭这一把棠溪凤歌,便能匹敌本卫么?再想想吧,顺从本卫,待此间事了,你所受之毒能解,还能在游春城寨中身居高位,如何?” 杜世闲摇摇头道:“凭你三言两句,也想唬我?看剑吧!” 凌波仙看着前刺的黑剑,冷笑声道:“不知死活,那就让你先吃些苦头吧。” 话音未落,凌波仙脸色一变,忙向后退去。 可身后便是墙壁,哪有退路可言? 凌波仙无奈,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黑剑之下,一只肉掌转瞬即至,直按在自己小腹。 掌力阴冷,异常熟悉。 “你是谁!怎么会云毒掌!” 回应他的,只是杜世闲一掌又一掌的呼啸声。 七八掌过,凌波仙终于提上一口气来,猛地身形一震,正要震折杜世闲的手腕,谁知杜世闲已返身而退,待到自己一震之力刚尽,一柄黑剑便带着“叮当”声迎上前来。 “噗嗤”! 凌波仙一掌拍开黑剑,谁知肩上还是炸出一团血来。 二人都是一愣。 凌波仙却大吼道:“无耻!”紧接着一掌便呼啸而来。 阴冷的掌力透体而出,似要把破空声都冻上。 话音未落,杜世闲还在愣神,一阵破空声从远处而来,凌波仙闻声看去,却是空无一物。 凌波仙正疑惑着,突然身形抖动了一下,下一刻,一条火线由远及近烧灼而来,火线一端,正没入凌波仙胸口! 火焰刚把凌波仙胸口的衣衫烧得略显焦黑,凌波仙便返身滑退几步,正围着杜世闲呆滞的黑剑转了个圈,火线在剑刃上一绕便断折在地。 凌波仙刚一停住身形,便伸手一拉,正抓着火线的一端。 掌风之阴冷,烈火难侵。 随着凌波仙的动作一拉,直拉来了一个头顶疤痕累累的光头女子。 薛晴。 薛晴一下被拉了过来,在空中忙松开火线,又挥舞了几下手臂,这才落在杜世闲身边。 薛晴盯着眼前的凌波仙说道:“这人的眼力好生了得,如此黑夜还能看见我的铁丝。” 凌波仙此时凝神关注,已看出薛晴的武器是这些细若游丝的铁丝,这下再不会被铁丝插中,几下躲闪便避开了铁丝,又伸出手一指。 指力阴冷更盛,直迎向杜世闲二人。 杜世闲还未动作,薛晴便一口吐在铁丝上,直吐出一团烈火,这才开口道:“你中了毒,就先回本营去求援吧,这里我来,也算是纳个投名状。” 杜世闲“嘿嘿”一笑,扬起凤歌指着凌波仙道:“刚才只是唬他,那毒早还给他了。” 话音刚落,凌波仙欺身已至,薛晴忙旋着火线挡中,杜世闲开口道:“你我合击,速战速决!” 说着话,杜世闲已持剑而去,话音刚落,凤歌剑尖已点在凌波仙胸口。 凌波仙忙向后一仰,躲开这一剑,还未站定,几条铁丝又从远处射来,凌波仙忙扭转身子躲过,这一下失了势,杜世闲二人乘胜而击,打得凌波仙稍显狼狈。 薛晴铁丝诡异,再加上杜世闲的破招之招太过精妙,不出三五十合,杜世闲一招抓住破绽,黑剑猛地刺在凌波仙腰腹位置,剑尖没入几寸,鲜血随之流出。 这一剑,终于激起了凌波仙的怒火。 下一刻,凌波仙已返身挂在墙壁上,伸手照着莫名的方位拍了两下,突然墙上裂开了一个大窟窿。 彭家本营的墙,竟被凌波仙装了这么大一个机关! 杜世闲二人正在惊讶,那窟窿里便涌出水来。 水势凶猛,直如落潮! 杜世闲二人正要躲闪,凌波仙却先挤入潮水之中,紧接着便是内力透体而出。 这阴冷的内力始一透体,便在潮水中加上了几块冰碴子。 几个呼吸的时间,一个九尺多高,身有冰冷气息的水人便在潮水中站了起来。 水人刚一成型,便一脚踏向杜世闲,杜世闲忙举剑刺去,剑尖正中水人脚心,水人却浑然未觉,依旧一脚踩下。 眼看杜世闲要被水人一脚踏平,电光火石间,一条铁丝从背后窜来,卷中杜世闲一拉,这才解了困势。 杜世闲被薛晴拉了回来,喘了口气,这才说道:“这机关,真是神迹了。” 薛晴冷哼一声,踏前一步说道:“水从江中来。百里后江离此十余里地,进的肯定没有出的快。” 话音刚落,薛晴一旋手腕,一条火线便缠上了水人,霎时间便带起一阵浓烈的白色水汽! 杜世闲在火焰之后,几个喘息的工夫便感到呼吸炙热起来,这才又讶异起薛晴的药法来,这火焰之烈,真令人咂舌。 杜世闲还在想着,凌波仙化成的水人已变成了八尺多高,眼看还要继续蒸发。 水人忙向后一跃挂在大窟窿之前,从脖颈位置露出凌波仙的脑袋来。 “找死!” 薛晴火焰不停,又缠向凌波仙,想要一击得手,解决战斗。 凌波仙在水人之中冷哼一声,说道:“你二人既然找死,那就怪不得本卫了。” 凌波仙说着话,水人在半空中摆出一个“大”字,身上又淌出清水来。 一句话功夫,烈火已涌了过来,在凌波仙身上刚淌出水来之际,烈火已覆盖了水人的全身,眼看要把水人烧为灰灰之时,火焰中传来了一声呼喝。 “长河之水从吾来!” 随着这一声呼喝,火焰中涌出一条大河! 长河之水天上来,席卷八方不复回! 一条大河从天而降,扑灭了烈火,冲刷过境,又在尽头凝聚,化为凌波仙的样子。 积雪被冲刷出一条道路,路上只有凌波仙一人。 大窟窿里的江水已所剩不多,这会儿,只稀稀拉拉地淌着水珠子。 凌波仙斩杀二人,却丝毫不见喜色,甚至还唾骂了一句。 “这机关刚架好便废了,真是晦气。” 凌波仙一句话未完,突然猛地跳了起来,身后,一柄黑剑蹭着脚底而过! 凌波仙人在半空也不慌乱,突然头脚倒置,一掌向下拍了来。 掌下,正是剑力刚尽,回身淤伤,躲闪不得的杜世闲。 这一掌来势凶猛,阴冷之气太盛,还未按在杜世闲的身上,便已激得杜世闲身起鸡皮疙瘩。 眼看便要陨落掌下,杜世闲正神色紧张着,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一般,突然笑出了声来。 “师父!” 一柄剑由远及近,还未触来,剑气便激荡而来,直荡开了凌波仙的毒掌。 下一刻,一个身披紫金大袍,十指皆佩金玉戒指的人伸手拉起了杜世闲。 这人的另一只手中,正握着一柄光彩耀人的宝剑,剑柄上的宝石中,正透着这人的笑靥。 “谁是你师父?” 第一百一十章 宝剑豪情不可辱 “谁是你师父?” 杜世闲又笑了起来:“嘿,你这剑气,和师父也不相上下了。” 凌波仙的怒吼接上话来:“你就是小谢吧!胆敢拦本卫杀人,找死!” 回应他的,是纵横的剑气。 “小谢也是你叫的?” 长夜剑法,纵横长夜。 杜世闲猛地睁大了双眼。 这小谢的长夜剑法,对敌之际,竟如此高明! 明明自己内力更盛,小谢的剑招,也是自己全都会使的,可此时小谢使来,剑招之变化,剑势之激烈,杜世闲一见心折,自认若是自己对上,也绝讨不到好来。 杜世闲比斗不过,凌波仙却应承得住。 凌波仙此时已打出了怒火,出手再无调戏愚弄之意,指掌翻转,阴气大盛,又时不时地从水窟隆里一抓,一捧水落在手中,稍有凝固便投掷出去,当做暗器使来,也自有威力。 杜世闲见招心痒,加上小谢实是久攻不下,待到又见凌波仙背后露于自己,便不管不顾地一剑挺出。 “当”得一声,两剑相撞。 “谁要你来多事!滚!” 杜世闲忿恨退下,看着小谢的动作,心下恼怒起来。 自己好心助你,你竟如此托大? 是你剑童的身份大得过我?还是你觉得的内力胜得过我? 杜世闲早已知晓小谢心境的变化,可这些时日见来,他总还是给自己些面子的,谁知今夜他对敌之际,久攻不下,心中气恼之间,竟敢拿自己撒气了! 杜世闲越想越气,待到凌波仙又对着自己露出破绽时,便猛地欺身而上。 “当”! 又是两剑相撞,这次小谢还未喊话,杜世闲却黑剑翻转,剑刃一晃,直斫向小谢握剑的手! 这一下小谢反应不及,竟被一剑滑破了虎口,当下宝剑再握不住了。 可小谢也是经验老道,突然左手接过剑来,便又使着长夜剑法迎来。 这一次,长夜剑法笼罩了两个人。 这小谢也是剑术高明,左手剑竟也有如此声势,招招迎向凌波仙的脖颈。 却也招招迎向杜世闲的脸颊。 宝剑几下晃过,虽未伤及杜世闲,却还是撩拨起了杜世闲的怒气,当下不管不顾地,内力陡然全力而出! 凌波仙也是心思灵巧之下,眼见杜世闲二人斗上了剑,当下便后撤半步,只胡乱摆动着手臂,却不再强攻,似要退出战圈一般。 这三人,一个是浑身淤伤,一动便痛。 一个是右手受伤,左手握剑。 一个是心思阴险,只欲作壁上观。 三人各有失势,可这战圈却越扩越大,不一会儿,地上的积雪已丝毫不见。 小谢虽是剑道老手,可这半年来只知享乐,手上功夫却荒废了下来,刚又和凌波仙全力斗了半晌,此消彼长之下,竟被杜世闲压制而来。 小谢心中恼怒,突然一剑甩过,胸前露了破绽。 杜世闲哪会放过,忙一剑刺来,谁知正中了小谢的计策。 宝剑突然倒持,一下便架住了黑剑。 杜世闲一愣,凌波仙却早有打算,此时终于得了势,猛地欺身而来,云毒掌全力出手! “啪”! 杜世闲左掌迎了上来,《烟海功》真气瞬息之间喷薄而出,牵扯着凌波仙的掌力渡入自身。 小谢虽不知二人斗掌的真意,只觉得这是二人斗上了内力,忙翻转手腕,宝剑凌空一转,直带着凤歌剑旋转而落。 下一刻,一只剑气纵横的肉掌按在了杜世闲的右掌之上。 烟海神功,浩如烟海。 杜世闲初还全力支撑,吸吮两方内力,待到额头渗出了汗液,终于想出了应对之法。 烟海功内力巡游,直把自己当成了嫁接两方的桥梁。 左掌吸吮云毒掌力入体,渡于右掌。 右掌吸吮多情渡剑气入体,引至左掌。 形势终于稳定下来,三人像是三根木头一般,插在地上一动不动地,任由落雪遮掩而来。 待到三人都成了雪人时,突然一条铁丝凌空甩过,直抽打在凌波仙背上。 一下打破平衡,劲力虽只中凌波仙,却直侵蚀了三人。 “噗”得三声响起。 三人同时吐血而倒,跌坐在地上,面色蓝紫,各个狠狠地盯着其余二人,却一动不能动。 云毒掌力炸裂在三人的奇经八脉之中,毒气入体,非全力施为内力之外,别无他法得以活命。 这时三人都动弹不得,便是走来一个持刀的幼童,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这三位高手。 幼童没来,却先走来了另一个高手。 被大河之水冲刷得浑身淤伤的薛晴一瘸一拐地走了来,看着相视而坐的三人,一见便知,这是三人都在全力运使内力。 三人口不能言,只能转动眼珠,仔细地盯着薛晴。 薛晴见这三人,却也不动手,只看着三张脸,一遍又一遍地环顾。 约莫有一炷香的工夫,凌波仙熟稔云毒掌,终于先能出言,一句话猛地吼了出来,直惊得杜世闲二人神色紧张起来。 “姑娘,你也和彭家没什么太大瓜葛吧。这次救了我,我保你入游春城寨身居高位。此后天下之大,尽可取用!” 薛晴看了看凌波仙,突然笑了起来。 “你就一个侍卫,哪有这么大面子?” 杜世闲二人闻声暗道不好,凌波仙却笑了起来。 “姑娘不知,我火舞卫可不是一般的侍卫,除了我家主人之外,我们几个在城寨中生杀予夺,无人敢悖!” 薛晴像是来了兴致,上前几步,蹲在凌波仙身前,伸手轻拍了拍凌波仙的衣领。 “你说的,可当真?” 凌波仙正要回话,突然一声吼叫从身侧响起。 “别听他的,帮我,我助你安身立命!” 杜世闲内力雄浑,这会儿终于也能说话了。 薛晴听见杜世闲的问话,扭过头来笑道:“人家许我高位,你怎么助我安身立命啊?” 杜世闲虽然焦急,但还是想了想,这才开口道:“我助你扬名,天下尽知!” 原来,杜世闲早从袁超一和逍遥真人那得知了薛晴的事迹,换位思考之下,若是自己经了这事,定要扬名天下,让裘天罚后悔才是。 薛晴却像是不这么想,又停了一会儿,却突然站起身来,几步走到小谢背后,猛地一指点去。 指出即收,却也渡了些内力入体,虽不甚多,也够使小谢解了沉默。 小谢也是聪慧之人,刚能出声,却吼道:“小姑娘,你帮我,我许你金银财宝,得享众人推崇!” 身居高位。 扬名天下。 金银财宝。 薛晴却笑着站起身来:“你们三人,还真是各有想法。我……” 话未说完,一柄宝剑已透腹而出,剑尖带着血珠,直伸在杜世闲眼前。 宝剑抽出,薛晴倒地,小谢也狞笑着再次跌坐下来。 “小娘皮,充什么大个!敢在谢某身前耀武扬威,可真是找错人了!” 原来,刚才薛晴渡去的那道真气被小谢借用,强压制了体内的毒气,自身却不趁势趋毒,却先强撑着一剑出手,先袭倒了场中唯一一个能动之人,这才放下心来。 杜世闲见状吼道:“小谢!你怎地如此卑鄙!” 小谢却唾了一口,狞笑着说道:“小谢也是你叫的?” 杜世闲怒气上头,却还是动弹不得,气恼之下,连声叫喊起“小谢”二字来,虽是有些幼稚,却还是令小谢恼怒起来,一口接一口地唾了出来。 二人像是孩童斗气一般,凌波仙却全力施为,待有顿饭工夫,已压制了体内毒气,长笑一声,竟站起身来。 “二位聊完了?那就死吧!” 杜世闲二人忙安静下来,惊恐地看着凌波仙。 凌波仙却像是来了兴致,也不强攻,先慢慢走了两步,两只手按在了两人的头颅之上。 握着杜世闲的手用了用力。 “吸吮内力,好功法。” 按着小谢的手拍了几下。 “长夜剑法,也很强。” 凌波仙笑着推倒了杜世闲二人,朗声笑道:“可惜,还是我云毒掌更盛一筹!哈哈!” 杜世闲二人莫不敢言,地上躺着的薛晴却先笑了起来。 “咳咳,被自己的毒掌牵制了这么久,也敢大言不惭!” 凌波仙闻声怒骂了一句,返身抓着薛晴的脖颈,将薛晴提至与自己同高,这才嘶吼道。 “你敢笑我?” “噗!” 一柄珠光宝气的剑插入凌波仙的肋部! 凌波仙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去,脸蓝欲滴,呼吸声都带着阴冷的小谢正狞笑地看着自己。 “谁说长夜剑法比不过你的破掌了?” 话音刚落,小谢已一口血喷到凌波仙脸上。 血液发蓝,冰冷刺骨! 凌波仙惶恐地后退两步。 宝剑离身,凌波仙一下站不稳当,直跪在地上。 小谢也失了劲力,猛地跪倒在地。 凌波仙吼道:“你中了云毒掌还敢出手,你要死了!死吧!” 小谢却突然正色起来,和平日里纵情声色之人截然不动。 “我人可杀,我剑不可辱!” 我人可杀,我剑不可辱! 一句话说得杜世闲热血沸腾,恨不得也起身出剑,以命换来豪气,突然,一声清冽又不带烟火气的女声由远及近。 “不错,人可死,剑不可折!” 话音未落,凌波仙忙扭头看去,可头刚扭了一半,便在看不见了。 一柄剑从凌波仙的脖颈处刺了出来! 薛晴这才笑了起来:“崖心姐,你终于来了!” 赵崖心还是那清冷的样子,一剑斩杀了凌波仙,却不在意似的,看也不看,先扭头看了看杜世闲,又怜悯地望了望薛晴的伤口。 “你被暗算了。这人真该死。” 赵崖心转过头去,刚看向小谢,小谢却狞笑一声,猛地站起身来,一转身,竟强使出轻功,一跃而起,却又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小谢也不在意,头也不回地又一跃而起,栽落了三五次,终于消失不见。 只留下呕出的几口凉血,和一句随风消散的嘶吼。 “谢某纵死,也不会死在你们手中!哈哈!谁能杀我!”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剑难知许多人 清晨,天字军本营西门。 钱根刚一走出本营大门,还未抬起头感受下风雪,便先听到了白絮的呼喊:“昨晚谁来了?” 钱根闻声走去,看着薄雪覆盖下,坑坑洼洼的地面,皱起了眉头,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看样子,像是钟衣的火舞卫来了。” 白絮走了过来,伸手一拄,将狼牙棒插在地上,身形虽显随意,但狼牙棒瞌散积雪,入地三分,此时被风雪拂着,却也纹丝不动。 白絮这才抱着胳膊碰了碰钱根,小声说道:“老财迷,咱们,好像第一个就是个什么‘一’的,这钟衣,跟咱们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钱根撇撇嘴,还未开口,突然一黑一红两个身影从二人身旁窜过,钱根忙伸手一指,还未出声,白絮已一跃而起,正落在两个身影之前。 那黑色的身影身形不止,待到要碰到白絮时两手照着肩膀一按,整个身子便跃过白絮的头顶,继续向着本营之内冲去。 那红色的身影留了下来,站在白絮面前,还未扭过头看看钱根,白絮的叫喊声先传了过来:“小子,不给你两个爷爷打声招呼就要进门?” 话音未落,那红色身影便伸手一甩,一颗石子直楞楞地向着白絮的脖颈而去。 白絮随意地伸手一摆,直把石子甩向天去,正要再出声嘲笑一番,谁知那石子在半空中突然炸裂开来。 “轰隆”一声,灰红色的烟雾刹那间铺满了天空,连下坠的雪花都染成了灰红色。 白絮直勾勾地看着天上的变化,钱根却视若不见,只狠狠盯着眼前的敌人。 身穿暗红色大袍,袍子上还用金线绣着“火舞”二字,头发在头顶扎成个球,却又在两鬓分出两缕,映着眉心不种子,还是倒也秀气。 三人都未开口。 还一会儿,白絮才摇摇头看向敌人,嘴里说道:“老财迷,你先上还是我先上?” 声音慵懒,还带着笑意,只是场中气氛太过紧张,谁都没笑出声来。 那暗红色身影看了看二人,转过身子来,背负着双手说道:“花间会并蒂花座下,苦蓿。” 白絮一愣,正要开口,钱根忙开口说道:“你这是恐吓咱俩呢。” 白絮这才恍然大悟似的,笑着说道:“我说呢,咱们也没个叫苦蓿的。别让他暴露了咱俩,我先上了。” 苦蓿还在等着二人回话,突然白絮开口出言,声音刚响起,人已一步踏过,整个人便挥舞着拳头打了过来,苦蓿眉头一皱,却不说话,只是身形一动也一步踏去。 苦蓿后发先至,一拳锤在白絮胸口,直把白絮锤得飞滚而去,苦蓿一击得手,身形还未站定,背后已响起了人声。 白絮再地上滚了几滚才堪堪停驻,狞笑着冲苦蓿吼道:“嘿嘿,在天字军本营门口逞凶,看你双拳怎么打我们这万千虎狼!” 苦蓿似笑非笑地看着白絮,正欲开口,钱根已猛地抽出地上插着的狼牙棒,一甩手扔向白絮。 “是他的人!” 白絮一愣,可还是下意识地接过狼牙棒,紧接着狼牙棒在手中微微一晃,整个人又窜了过去,在苦蓿将要开口时一棒砸在了苦蓿头顶。 狼牙棒落,直震得地上积雪飞扬起来,苦蓿却早退开数步。 白絮还未再有动作,苦蓿已一跃而起,还未下坠之际,身下已并排奔来十七个人! 这十七人,和苦蓿的身高差不了多少,同样的暗红色大袍,同样的发型。 只是这十七人的眉心并无种子,衣袍上也未有金线绣着“火舞”二字。 只有血红色的“苦蓿卫”三个字,透过暗红色的衣袍,映在旁人的眼中。 苦蓿落地,一十八人并排而立,在灰红色的天空之下,暗红色的十八人像是十八头索命的厉鬼一般,光只站着,便摄人心魄。 白絮神色紧张地盯着眼前的敌人,又瞥了瞥几人身后,同样神色紧张的钱根,动也不敢动。 苦蓿也不动,只背着手看着白絮,虎视眈眈地,不怒自威。 白絮紧张了好一会儿,突然像是心弦失了控,突然狞笑了起来。 “老财迷,你被吓住了,那我可先上啦!” 一步踏出,身前的十八人也同时动了起来。 这十八人脚踩莫名的方位,只围着白絮一旋,便罩住了白絮所有能动的身位。 钱根的吼声这才响起。 “莫急!” 已经晚了。 白絮已挥舞着狼牙棒动了,一出手,便是大海寺秘传的棍法,霎时间棒影已掩尽了十八道暗红色的身影。 棒影刚出便停,钱根还未看清眼前人们的动作,已有两个苦蓿卫贴上了白絮的身躯,一人一拳,正锤在白絮两边腰腹,拳头透体而过,两条胳膊都陷了进去。 白絮哑着嗓子吼了一声,也不拔出胳膊,便挥舞着狼牙棒又乱砸一通,直砸得两个苦蓿都破烂不堪,这才抽出身子,趔趄着向后退去。 苦蓿这才语现怒色。 “你竟敢毁我苦蓿卫!” 一招托大,竟失了两位助力,苦蓿这才恼怒起来,正要继续动作,突然,积雪伴着泥土从背后扬起,正如海浪一般砸了下来! 鹅毛天剪,泥灰如雨,遮尽了所有的暗红色。 白絮已站到钱根身边,一手连臂横在腹前,紧按着两肋的伤口,嘴里却笑着问道:“成了?” 话音未落,苦蓿竟从地底钻了出来,两手抓住白絮两脚用力一扯,直把白絮扯得劈了叉,亏得钱根一拳锤去,这才解了白絮的死局。 钱根一拳正对苦蓿眉心,拳头还未触及苦蓿,便被苦蓿回身一手抓中手腕,接着苦蓿一步踏出便旋转起来,直转出了道道残影。 苦蓿转出的残影突然一顿,钱根便飞了出去,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苦蓿瞥了眼地上捂着腿根,还在哼哼唧唧地白絮,冷哼一声便走向本营大门。 苦蓿刚走到门口,突然脚下一停,还未抬头看去,身前本营大门外便斜斜插来一颗金子打造的树干。 树干挡住了去路,苦蓿这才转过身子抬头看去。 身子还未转过圈,一只肥硕的拳头已迎面而来! 苦蓿站在地上摇了摇头,突然一下凌空而起,待到人在半空将要下坠之时,脚下刚站立的土地上才现出钱根的身影。 苦蓿飞到半空中,头脚翻转,一拳冲着钱根砸去,拳头上的破空声呼啸而来。 “嘭”! 这猛烈地当空一拳竟被地上的钱根一手抓住! 苦蓿一愣,钱根已一拳锤了过来,同样带着破空声,一拳把苦蓿砸回地上,竟还深深陷进地里。 钱根一招得手,还未喘息,十五个暗红色的身影同时从远方奔来。 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钱根忙运使内力,《磐石真功》的真气覆于体表,坚如磐石。 十五只拳头一触即撤,钱根还未再续内力,突然,眼前出现了第十六个暗红色。 这一拳按在钱根身上,也是无用功,可紧接着,一个苦蓿卫猛地一拳锤在了苦蓿出拳那只手的肩膀上。 那十五道暗红色竟一个接一个地锤在了前人的肩膀,不知是隔山打牛的劲力,还是什么诡异的功法,一个接一个的劲力竟全打在了钱根身上。 身上这一拳的劲力,竟愈来愈重。 也就一两个呼吸的工夫,钱根便撑不住了,只能闷哼一声退倒在地,震起一地积雪。 白絮忙欺身而来,正要强救钱根,突然,地上的钱根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猛地强站起身来,一下搂住迎面而来的白絮,便原地转了半圈,直把后背对向白絮奔来的位置。 “砰”! 这一击,直把钱根二人锤得飞退数丈才落在地上。 二人刚被打退,便在半空中强扭过头来,想要看看是谁偷袭的自己二人。 一眼望去,苦蓿背后,又现出一个苦蓿来! 本营之内,挨着西大门的一处居室里。 杜世闲的内力巡游了一夜,这会儿终于解除了云毒掌的毒力。 毒素解尽,杜世闲猛地吐出一口蓝紫色的淤血,这才感到神清气爽。 “砰”! 杜世闲还未回过神来,一声巨响先强勾过了杜世闲的精神。 杜世闲一听便知,这是有人在和人交手,光听声音,便知这出拳之人的狠辣! 杜世闲眉头一皱,还未细想,一墙之隔便传来了一声叫痛。 “哎呦!” 白絮! 那刚才被那一拳锤上的似是牛皮鼓一般的声音,便是修炼《磐石真功》的钱根了! 一念及此,杜世闲忙抓起凤歌黑剑,“叮当”声刚响了一响,屋里便再无人影。 天字军本营西大门外。 苦蓿正向着钱根一拳锤出,突然神色一凛,忙回身疾退。 一柄黑剑呼啸而出! 苦蓿虽反应及时,可本是和黑剑正对而去,这下突然倒折身形,哪比得过黑剑的速度? “叮当”一声响过。 黑剑直插进苦蓿的透露之内,连眉心的种子都碎成两瓣。 黑剑拔出,苦蓿倒地,杜世闲这才站在钱根身边,回过头笑了一笑,还未说些什么,钱根却惊呼起来。 “小心!” 又是势大力沉的两拳,一拳锤在黑剑之上,另一拳,正锤在杜世闲左臂! 一拳过,杜世闲左臂已弯折了过来,皮下的骨头清晰可见。 杜世闲忙强忍着痛转过头来,正看到身前的苦蓿正狠狠盯着自己。 正看到身前的两个苦蓿正狠狠盯着自己。 第一百一十二章 苦蓿强笑杜世闲 两个苦蓿,加上地上躺着的这个,三个苦蓿。 一模一样! 杜世闲忍不住惊疑道:“有鬼!” 回应他的,只有一模一样的两招出拳。 这次杜世闲已有计较,手腕只一翻转,便架起了长夜剑法。 “破重巧”,一剑阻两拳。 谁知苦蓿竟意不在杜世闲! 左边的苦蓿抓住右边的那个用力一甩,直把一个苦蓿甩向钱根二人,速度之外,竟在钱根刚站起身时便已到了钱根身前。 苦蓿飞来,刚一站定,便一脚踢向还未站直身子的钱根! “咚”得一声,直把钱根踢到天上,接着苦蓿又在地上一踏,整个人又飞向钱根。 钱根被踢到半空中,这才反应过来,忙拧身一转,还未看向地面,苦蓿已当头锤来! 电光火石之间,钱根忙使出千斤坠的招式,可却忘了,地上还有一个苦蓿。 “叮当”! 黑剑跟着苦蓿凌空而起,便还是慢了一招,待到黑剑刺破苦蓿的肋下衣衫时,钱根已吐血又起。 磐石真功,竟挡不住这一拳! 杜世闲再不敢留手,心下不顾左臂伤势,独一只右手带着雄浑内力罩上了身前的苦蓿。 长夜剑法! 内力透剑而出,直化作层层剑气,剑气逼退了落雪,却未逼退身前的苦蓿。 准确的说,是身前的苦蓿,和迎面奔来的苦蓿卫! 两个苦蓿和十五名苦蓿卫围了上来,身子一转,便遮尽了杜世闲的行剑方位,霎时间,长夜剑法便束手束脚的,杜世闲还未想到破局之招,身边的暗红色身影便齐动了起来。 杜世闲身在局中,只看到满眼都是暗红之色,怎么都看不清苦蓿们的心动,只得胡乱旋着黑剑遮住自己的周身要害。 “砰!” 杜世闲一个趔趄向前扑去,后背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袭遍全身。 只趔趄两步的工夫,杜世闲只知自己重了十七八拳,却连敌人的方位都看不真切,猛地一口血吐了出来! 血吐了眼前的苦蓿卫一脸,稍遮着了此人的视线,一拳击空,杜世闲这才得了口喘气的工夫。 暗红色身影又动了起来。 杜世闲一口气还未提起,便又挨上了七八拳,又是一口血呕了出来。 这次的血吐出,杜世闲只眼前一黑,便摇摇欲坠地,连站都站不稳了。 睁眼看去,身边只是暗红色的卷风一般,并无人形。 无能为力,杜世闲自知已受了内伤,也没再受拳,突然便一口血呕了出来。 自己还在召集众人,准备年后奔袭钟衣,谁知这离过年还有两天呢,火舞卫便已来了。 昨夜连斗两卫,又一夜巡游内力,早已是神困精乏,此时负伤之下,杜世闲看着身边的暗红色卷风,只觉得头昏脑涨,直欲昏睡。 突然,卷风停了,又化作几个人形站在自己身前。 杜世闲忙强打精神看去,一根狼牙棒下,无头的苦蓿躺在地上。 杜世闲猛眨了眨眼,还会回过神来,便听到空中炸起一声怒吼。 “杀我兄弟,我要把你们碎尸万段!” 紧跟着吼声响起来的,是伴着血珠飞溅,却更添威势的狼牙棒狂舞! 杜世闲还在强打精神,突然一股劲力拖着自己站直了身子,杜世闲忙扭头看去,一脸紧张的钱根正瞪着眼看着自己,此时见自己扭过头来,钱根竟还笑了一笑。 “嘿嘿,不是鬼,是个三胞胎。” 随着话音,一股热流从肋下涌入。 杜世闲忙运使真气,带动着钱根渡来的内力在体内转了几周天,终于带起了自身的内力。 一口气提了上来,杜世闲终于不再感觉脑子里有浆糊一般。 “叮当”。 黑剑扬起,杜世闲晃晃脑袋站直身子,看着围着白絮转圈的苦蓿卫们,突然一剑刺了过去。 钱根忙吼道:“不是破绽,别动!” 可杜世闲的黑剑已探了进去,刹那间,便是数道暗红色袭来。 谁知杜世闲不慌不忙,猛地剑身一震,突然一股大力从剑上涌起,瞬间便挑出一个苦蓿卫。 这苦蓿卫挂在剑上,浑身剑伤。 苦蓿卫们的包围圈突然一滞,又猛地转变形势围了起来,这一次,暗红色卷风中却能实不实地露出狼牙棒的身影了。 钱根这才踏前两步,站在杜世闲的身侧强笑道。 “花使大人好眼力,我真服了。” 杜世闲喘了口粗气,这才笑道:“不是什么眼力,这是小谢教过我的合计之法,我刚才试了一试,和他们的手艺有共通之处。” 钱根点点头道:“万幸,那我强攻,你找机会。” 话音未落,金子打造的的树干已扬了出去。 杜世闲看着挥舞金树的钱根,招招大开大合,更无丝毫防守招式。 《磐石真功》如此,好生占便宜。 金树探入暗红色卷风之中,便像是金杆的红旗在迎风飘扬一般,杜世闲忙回转心思,仔细盯着身前的敌人。 “叮当”! 又一剑过,内力直撕扯着身边的钱根都后退两步。 又挑出一个苦蓿卫来,暗红色卷风又是一滞,这次还未再围成卷风,一根狼牙棒已实打实地劈了下来! 头颅炸裂,血肉飞溅。 浑身带伤的白絮痴狂地吼笑起来。 “哈哈!爷爷在此,再来啊!” 这白絮,竟越打越兴奋,纵是受伤也还不在意,虽和大海寺一狂的“疯魔一百零八式”不甚相同,这意境却是大大的相似了。 大海寺出身,都是些疯子吗! 杜世闲还在腹诽着,钱根突然大喝一声,招呼着杜世闲夹击而去。 “他围不成合击之势,咱们就有机会!” 黑剑在金树和狼牙棒之中,一会儿是长夜剑法,一会儿是神似行不似的大海寺剑法,三五十招过,便已抢过了狼牙棒的主攻地位,身先士卒地迎向暗红色身影。 半空中的灰红色烟雾,不知何时已然散尽,这会儿却透出了阳光来。 雪,停了。 战斗也停了。 四个喘着粗气的人互相盯着,地上,铺满了残破的暗红色尸首。 “哈哈!”。 白絮突然提起狼牙棒,遥指着苦蓿道:“十七个苦蓿卫死尽了,你那俩兄弟也没了脑袋。嘿嘿,你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苦蓿默不作声。 杜世闲也立起黑剑道:“你的合击之法是很精妙,可此时没了人,你还能跟谁合击去?认输吧,我们废了你的武功,还能留你一命。” 杜世闲心里接着说道,现在留你一命,到时候,把你高挂游春城寨门楼。 苦蓿默不作声。 钱根见状终于也放下心来,拄着金树站直身子,笑了几声,刚要也说些什么,苦蓿却终于忍不住了。 “我以一敌三,难道就要输了?” 杜世闲三人都是一愣,这苦蓿,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苦蓿却笑了起来。 “嘿嘿,一个大海寺的杂耍把式,一个在自己身上炼龟壳的废物点心,还有一个,哼。” 苦蓿看着杜世闲,眯起了眼。 “还有一个,看你这手艺,在田星原身上,也不太硬吧!” “叮当”! 黑剑招摇,响彻云霄。 钱根和白絮二人相视一眼,忙分两边站定,看着苦蓿身前略显癫狂的杜世闲,心下都暗笑几声。 这苦蓿,还真是会说话。 一手,长夜剑法,剑气纵横。 另一只手,折花手法,灵动飘摇。 苦蓿却像是失心疯了一般,毫不防手,进攻也只是招招对上杜世闲的小腹之下。 苦蓿的身材,比之杜世闲要高上半头,此时招招专攻下三路,却略显狼狈,不一会儿,已是浑身带血,可一下都没触到杜世闲。 杜世闲越打越严肃,这会儿已打得苦蓿血流成河,却还不留手,只像给肉食剥皮的厨子一般,一剑又一剑地挑着苦蓿的皮肤。 不一会儿,二人身下已淌满了鲜血。 苦蓿越来越无力,却还是惨笑着挥动手臂,冲着杜世闲的小腹摆着手。 杜世闲也慢了下来,除了挡着苦蓿的出手之外,便专心寻觅着苦蓿身上完好的皮肤,再出剑挑破。 打着打着,苦蓿却又笑了出来。 “我听闻,田星原,是你的第一个女人?” “叮当”一声,两只耳朵落在地上。 苦蓿却视若罔闻,继续笑道。 “可那田星原身上,可全是我家主人的味道。你闻不见么?” “叮当”一声,苦蓿的嘴眼之间,便只剩一只血窟窿。 苦蓿更加痴狂了,笑声骇人心扉。 “你心念的田星原,我主人拂过她的每一寸。” 手掌落地。 “我主人看过她的摇尾乞怜,和娇嗔求饶!” 一只眼珠落地,苦蓿的另一只眼珠,深陷头颅之内! “哈哈,田星原的心里,都是我家主人!你怎么和我主人斗!” 一剑刺入胸膛! 苦蓿“呃”了几声,却还是笑着看着杜世闲,又猛地踏前两步,胸膛直贴着剑柄,脸也贴上了杜世闲的脸。 “你是杜世闲,我主人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嘿嘿,我家主人,马上就带着田星原来取你人头了。” 抽剑,挥剑,一条舌头插在剑尖。 苦蓿终于说不出话了,身形晃了两下,整个人便顺着剑滑落在地,再无声息。 终于杀了强敌,杜世闲却面沉如水,只狠狠盯着苦蓿的尸体。 气氛更加压抑了。 直静了盏茶工夫,钱根终于走了了回来,站在苦蓿的尸首前还未开口,白絮抢先说道:“这次真完事了吧。” 钱根还未开口,突然,地上的一个苦蓿猛地坐了起来。 三人忙又作出应对姿势,还未有动作,苦蓿却环顾了四周,像是没看到杜世闲三人一般,猛地站起身来,直奔入本营西门之内! 没死? 没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本营大厨肥油张 旧百里村曾有一家饭馆,叫“大食居”,老板兼主厨姓张,名字倒是大家都记不得了,只因这家馆子擅用肥油做菜,村里人都称呼张老板为“肥油张”。 肥油张平日里炒过菜后,端出去上菜之前,总要先尝上几口,二三十年下来,整个人圆滚滚的,富态不已。 这二三十年来,大食居是百里村民婚丧嫁娶摆酒席的首选之地,肥油张也赚得盆满钵满,虽说人有些肥胖,但家底殷实,来往说媒的络绎不绝,只是肥油张一直未曾婚配,这四五十岁了,却还是孤身一人。 后来,百里村祸起村灭,又被彭家管辖,肥油张也随大流参了军,凭借一手厨中妙艺,混了个火头军管事的差使,平日里大锅饭交给手底下人干,自己只需给参将之上的军官做做一日三餐,倒是比之前开店时还要自在了。 今日清晨,肥油张做罢几个参将的早饭,正在本营火房中训斥着小徒弟。 “唉,阿乐,火太大了。” “阿乐,该加水了。” “盐啊,盐该放了。” 一个满头大汗的矮胖少年终是耐不住了,拿着马勺又翻炒了三五下,便胡乱起锅,将菜倒得掉了半个灶台。 “师父,你这不是给我捣乱吗?” 肥油张乐呵呵地笑了笑,不知从哪又捻出一把油炸花生米来,丢进嘴里磕了嗑,这才咧着嘴说道:“阿乐啊,你进步太慢了,炒个家常菜都手忙脚乱的,你之前怎么开的店啊?” 阿乐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这才笑眯眯地走来,将手搭在肥油张肩上捏了捏。 “嘿嘿,那不是为了混进火头军挂个闲职才这样说的嘛。我之前在我们村,就是跑过堂而已,哪炒过菜啊。” 肥油张摇了摇脑袋,撇着嘴说道:“哼,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这点把式,哪像个会做饭的主。” 阿乐撇了撇嘴说道:“切,我虽然不会做饭,但我这手上把式,可也能打上三五个人了。我可听说了啊,师父,你这武功之道啥也不是。” 肥油张正捏着一颗花生米往嘴里送,听见这话,一甩手将花生米砸向阿乐,恶狠狠地说道:“你这狗儿,再说一遍我听听。” 阿乐忙探过头说道:“师父,不说了,不说了。你再教教我做菜呗,别到元帅他们都回来过的时候我还不怎么会,那要再被撵出火头军,以后谁给您捏肩捶腿讲笑话啊。” 肥油张将一手的花生米递给阿乐,又舔了舔油乎乎地手指头,这才一把推开阿乐站起身来。 “阿乐,看好了!为师今天再教教你。” 阿乐忙不迭地给肥油张穿上围裙,这才坐在肥油张刚坐的椅子上,探着头看着肥油张。 肥油张瞥了眼阿乐,也不做声,自顾自地将炒锅放回灶台上,看了片刻,伸手抓出一块肥肉来,先贴着锅壁擦了擦,待到肥肉上渗出着金黄色后,一下把肥肉丢进了锅里。 “滋啦”! 肥油张丢过了肥肉后,在围裙上胡乱蹭了蹭手,便抽出把菜刀来,将刚才阿乐切过的菜又切了一遍。 “哒”“哒”“哒”。 几下竟将这一案板的菜切得细若丝线,粗细均等。 肥油张切过菜,扭头看了看锅中炊烟里的肥肉,这才开口道:“阿乐,看好了啊,为师可就给你看一遍,你要还记不住……” 话音未落,突然“轰”得一声,火房的大门直愣愣地飞向阿乐! 肥油张刚拿起马勺,大门已欲砸在阿乐脑门上,而阿乐还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手底下的锅。 眼看阿乐将要命丧当场之际,肥油张“唰”得一声,将手中马勺丢了出去! 马勺甚小,一下砸在门上,竟能把门砸得四分五裂! 门外的人本已转身欲走,此时见肥油张这一手后,竟又一下闪进屋中,勾手成爪,一爪抓向肥油张头颅! 肥油张刚丢出马勺,来袭之人已至身前,“撕拉”一声,肥油张忙转身闪开,辗转腾挪,可因肥胖而笨拙的样子,虽说灵巧异常,但被打了个出其不意,还是在胸前留下了几道抓痕。 来袭之人见一爪生效,下一爪便抓向还在呆坐不动的阿乐。 爪未及身,肥油张却蹿了过来,踩着灶台高高跃起,一脚踢向来袭之人下巴! 来袭之人早有准备,待到肥油张人在半空中之时回手一爪,直抓在肥油张小腹下几寸之地。 空无一物! 来袭之人一愣,抓破了肥油张的裤子之后还未再有动作,肥油张的脚已撞在了自己下巴上。 “咖”! “嘭”! 骨裂声伴着撞击声响起,待到肥油张落地,来袭之人已重重砸在墙上,半张脸已歪到一边。 肥油张得势不饶人,刚刚站定便又踏步上前,一脚高高抬起,正要砸向来袭之人的头顶。 突然,一阵破空声从背后而来! “唰”得一声,肥油张已被烈火侵蚀,惨叫着趔趄到一旁,这时,烈火来处才响起阿乐的声音。 “游春城寨密探队鲁煜队长座下,代号明月光,见过钩吻大人。” 来袭之人,赫然正是钩吻。 火舞六卫,钩吻。 钩吻慢慢站起身子,抓住自己的下巴用力一掰,“咔”得一声。 钩吻这才张了张嘴说道:“这里几个咱们的人?” 阿乐勾着头回道:“回大人话,只小人一个。” 钩吻皱了皱眉,又看了看烈火中趔趄着的肥油张,回身走开。 “杀了他,你继续隐藏。” 阿乐勾着头说道:“是。”话音未落,钩吻已不见身影。 阿乐松了口气,正欲转身,身子刚刚一动,便被一只大手提着脖颈拽了起来。 “呃。” “呃。” 阿乐的脸慢慢涨成红紫色,身上也使不上力气,只能强睁开眼,看着抓着自己脖子的肥油张。 肥油张一身黢黑,身上围裙和衣衫都破破烂烂的,看着狼狈不已,只是一张胖脸上再无之前的和善。 “你骗了我。” “呃!” “我教过你,要对灶台有敬畏之心,你却用灶火伤人。” “呃!” 阿乐无力地扑腾着腿,却说不出话来。 肥油张抖了抖眉梢,手上又用力抓了抓,这才一下把阿乐甩在地上。 “呼,呼。” 阿乐大口地喘着粗气,气还没喘匀,一只大脚突然踏在了自己胸口,一下将自己踩在地上。 “说话!” 小光忙喊道:“师父!师父!” 第二个“父”字伴着一颗枣核钉吐出,直砸向肥油张面庞! 下一刻,肥油张两根手指捏住了枣核钉,一只脚从阿乐的胸口透了出来。 钩吻窜进了本营之中,每过一屋都是一击猛撞,直把屋门撞飞,往往屋里的人还在睡梦中就被飞门砸烂,偶有几个早起之人躲过这一击飞门,在还未回神之时便被随门而入的钩吻一爪抓死。 钩吻此时又到了一间屋里门口,后退了半步,正要撞向大门,突然,门从里面飞了出来! 钩吻忙伸手乱抓,门还未被抓得尽碎,钩吻的手指已“呲啦”一声,不知抓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体,连手指甲都有些断裂。 钩吻看着眼前的门屑还未反应,碎门中便透出了一直肥硕的拳头! 砂锅大的拳头,带着破空声印在钩吻的胸前,直锤得钩吻的胸口都内陷了些许。 钩吻强咽下一口血,趁势两手盘上这只胳臂,用力一绞! 只听得“咔”“咔”几声,那条肉臂已诡异地收了回去,钩吻的指甲全按在自己的胳膊上。 这时,又一拳已砸在钩吻的脑门上,电光火石之间,钩吻突然向后一仰,身体竟像是被谁拽住似的飞退开来。 待到钩吻返身而回时,木屑中已透出肥油张的模样,钩吻的眼中,也终于紧张了起来。 出爪! 肥油张却眯起了眼,仔细地盯着钩吻的爪势,待到这爪子离自己身前二指距离时,才突然出手。 也是一爪! 抓出迅疾,比之钩吻的爪势,不知快了多少分。 肥油张瞥见钩吻的手上指甲劈裂,浑不在意地一爪解了过去,两爪触及之际,钩吻两手突然盘了上来,同样的用力一绞,这一次,终于把肥油张的一条胳膊卸了下来! 肥油张“啊”了半声,钩吻已趁势而上,两手带着残影乱抓上来,几下便把肥油张抓得浑身鲜血躺在地上,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肥油张终是不如钩吻这般久经沙场,一招托大,便被钩吻一脚踏在了胸口上,丝毫不得动弹。 钩吻扭头看了看屋里,墙壁上一个大洞,贯穿几间屋子,直通火房。 钩吻看了看破洞,勾下头冲肥油张说道:“本座可以赐予你,一个说出自己名字的机会。” “呸!”肥油张吐出一口血沫,可血沫无力,离嘴几分便又落下,扑了肥油张自己一脸。 这一下却是惹怒了钩吻,钩吻猛地弯下腰一爪探出,直插进肥油张胸口。 “噗嗤”一声,钩吻的手陷进肥油张的胸腹,却被肥油张抓住这只手臂,抽离不得,钩吻正要开口,肥油张却抢先说道。 “阿……阿乐是你的探子?” 钩吻皱了皱眉,顷刻间已想明白了大概,也不作势抽出手臂,甚至还又探了探腰,在肥油张耳边轻轻说道:“那种棋子,也值得你如此吗?” 肥油张用尽力气,撕扯着嗓子,带出一嘴血沫说道:“他是个好孩子,我,我喜欢他!都是你,才让他死在我手里!” 话音刚落,肥油张猛地转过头,一嘴咬住钩吻的耳朵,猛地转过头去。 嘴里已多了只耳朵。 第一百一十四章 火舞六卫只存一 钩吻“啊”得一声,猛地站起身子,人还未站直,又猛地蹲下,一爪探进刚才在肥油张胸口留下的血窟窿里。 肥油张“啊”得一声,声音未落,人已被钩吻带了起来。 谁知肥油张早有预料,突然一爪探了过来。 重伤之际,这爪势竟还如此之快,只一眨眼间,便按在了钩吻的面门之上。 手背筋落鼓起,指头威势逼人。 谁知这一爪,刚触及钩吻面门,便猛地垂落了半寸。 待到肥油张又强撑劲力,再把爪子向上抬起时,钩吻已把胳膊抽了出来! 肥油张失了劲力,猛地两膝一软,便向着地上跪去。 钩吻又一爪伸进来,撑着肥油张人立而起,紧接着便又抽出手臂! “我……我师父……” 钩吻像是玩出兴致一般,竟从肥油张体内的手爪处又渡了些真气过去,内力迅猛却又温和,直把肥油张激得像是回光返照一般。 钩吻这才笑嘻嘻地探过头去,独耳贴着肥油张的嘴边,笑问道:“你再说一遍。” “我……我师父,号称‘邪老人’,他会为我报仇,把……把你挫骨扬灰。” 钩吻拖着长音调笑道:“呦,不念及你的阿乐啦?” 肥油张突然一伸脑袋,咬在了钩吻的独耳之上,正要使劲,钩吻却笑着抽回了手臂。 内力离去,劲力消散,肥油张猛地失了力气,连紧咬牙齿都做不到了,猛地向下跪去。 钩吻却又一伸胳膊,正中肥油张身上的血窟窿里! 如此数十下,肥油张早已咽气,尸首的上半身只剩一些筋骨勾连着血肉,钩吻还乐此不疲地一爪又一爪地绞弄着烂肉。 忽然,一柄剑带着破空声而来。 一柄带着寒光的素剑就这样从钩吻背后刺了过来。 剑出虽迅猛,但破空声太大,还是被钩吻一回身抓了下来。 钩吻抓住素剑,长笑一声道:“鼠辈,露面于本座!” 话音未落,一条火线当头而来,眨眼间便要缠上钩吻的头颅。 钩吻忙向后一个下腰,堪堪躲过这一击,还未站直身子,脚下泥土竟突然向上凸裂,似要带着钩吻迎上那条火线似的。 钩吻见状,也不慌乱,脚下使力一点,人已在半空中一个转身,潇洒地落下旁边地上。 钩吻刚刚站定,两手一挥,又接着向后一背,正要说些什么,还未张嘴,眼眸中已映出了斑驳的色彩。 火焰缠绕着弯刀,在空中带出一条赤色。 钩吻不慌不忙,拧身一转,竟从半空中强扯下那柄弯刀来。 弯刀珠光宝气,刀柄还篆有一个“兵”字。 钩吻正要说话,脚下泥土突然涌起,竟从地底钻出一个人来! 钩吻冷笑一声,猛地一脚踢了出去,直把那人踢向远方。 远方,却突然有一支支利箭带着呼啸声而来,风声震震,聒噪地周围都有些氤氲。 漫天的利箭汇集向一点,这一点,正是钩吻站立的位置。 钩吻又长笑一声,声停,钩吻身形一震,一股内力竟从身上喷薄而出! 内力不强,却连绵不绝,韧性十足。 下一刻,利箭铺满了地面,只有钩吻脚边,还露出泥土的样貌。 利箭无功,刀箭矛戈便带着寒光接踵而来,只是速度甚慢,还未触及钩吻便纷纷落在地上。 “噼里啪啦”,不绝于耳。 钩吻冷哼一声,终于开口道:“偷袭加上围攻,彭家何人如此待客?出来!” 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回道:“小爷彭浩兵,未请教……” “爷”字刚说出口,钩吻便猛地弯腰拾起一支利箭,循着声音甩了过去。待到“教”字出声,那只箭便堵上了彭浩兵的喉咙。 下一刻,千万支箭射向钩吻,远远看去,这本营似乎要被箭铺满了一样。 箭如长河从天而降,却触不到钩吻的衣衫,钩吻在箭潮中辗转腾挪,像是在舞蹈一般。 突然,一柄素剑从箭潮中透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搭在钩吻的右手背上,轻轻一挑,一条血线扬起,血还未落地,素剑便消失于箭群之中。 过了片刻,素剑又从箭潮中出现,只是这次剑尖刚落,便被钩吻攀了上来。 钩吻得势,几下抓弄,人已握住剑柄,用力一拽,直拽出了稍显慌乱的赵崖心! 赵崖心身形刚一暴露便松开素剑,脚下一滑便要退开,谁曾想钩吻竟不顾漫天飞箭袭身,大展手臂一拽,把后退着的赵崖心一下拽了回来。 “噌”! 只一瞬,弯着腰的钩吻背上便多了数十支箭,箭尖入体,箭身都露在外面,趁得钩吻像是只刺猬似的。 “刺猬”的一只手,却按在赵崖心的小腹之处。 血滴了下来。 赵崖心却像是不知疼痛一般,身形潇洒地退了开来,旁人这才看见,赵崖心的左手中,还握着一柄长剑。 日逐长剑。 剑尖上,还带着从钩吻手上划出的鲜血。 正是! 赵崖心擅使双手剑,刚才剑出即退,只留下了军中的制式素剑,便伤了钩吻。 可场中却无人欣喜。 箭群掠阵,偷袭一剑,却差点被钩吻强胜一招。 这一下明显,是赵崖心失了势。 众人还未再有心思,钩吻便身形疾扑。 谁也没料到,钩吻竟有如此迅速的身法,只一瞬间,便拿住了赵崖心的肩胛骨。 场中众人都投鼠忌器起来,一时间箭停叫声止,场中竟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钩吻咧着嘴左右看了看,一下捉来赵崖心,终于又开口道:“刚才那个,是彭家子弟?” 无人回话。 钩吻又笑了笑说道:“看来是了,你们失了首领,连个答话之人都推不出来,这彭家军,看来也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 回答他的,是一阵清脆的女声。 “乌合之众,也足够留下你了!” 话音未落,钩吻手下的赵崖心已金蝉脱壳,只留下一具铠甲。 一袭蓝衣的赵崖心刚一退去便又欺身而上,手中长剑直取钩吻面门。 剑未及身,钩吻便甩开铠甲,拧身迎了上来,两手一摆便抓住剑尖,嘴里笑道:“呵呵,赵崖心,对吧。” 赵崖心充耳不闻,手腕一抖,一道黑影从剑上落下,黑影砸在赵崖心的另一只手里,赫然又是一柄同样的宝剑! 移形换位,日逐长剑! 赵崖心握住日逐剑向前一刺,被钩吻握住的剑同时抖动起来,挣脱了钩吻的握力,又猛地飞旋而来。 钩吻忙伸手抓去,谁知这耀人眼目的一剑竟是虚招! 身下这消无声息的一剑,只是简简单单的突刺,便插在钩吻的大腿之上。 剑尖已刺出一滴鲜血。 钩吻吃了一剑,忙后退两步离开日逐剑,谁知第二步还未落地,一条带着火焰的铁丝从不知名出而来,直插在钩吻的小腿之上! 本营的大房子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老妇人。 这位老妇人拄着一根拐棍,眉心一颗种子直溜溜地跳动着,风吹动老妇人的长衫,左腿上灰黄色的“火舞”二字若隐若现。 火舞六卫,鹿耳林。 鹿耳林闭着眼站在房顶上,像是在享受微风一般。 忽然,鹿耳林听到身前响起了落地声,便睁开眼看去,正看到慢慢站直身子的袁超一。 一身制式板甲掩不住左臂的精铁之色。 鹿耳林看着袁超一,忽然笑了起来:“好啊,好啊。袁无盼,你竟敢侮辱主人的左臂,好啊。” 说道最后,鹿耳林已无丝毫笑意。 袁超一看了看自己的左臂,也笑了起来:“钟衣呢,你这一个鹿耳林,还没什么资格看看我这新手臂呢。” 鹿耳林握着拐杖的手用了用力,却不答话。 袁超一也不愿动手似的,又接着说道:“大花草,凌波仙,都折了。” 袁超一向背后努了努嘴:“苦蓿也差不多了。” 像是回应这句话似的,背后本营的西门外突然安静了下来。 袁超一见鹿耳林握着拐杖的手又用了用力,便勾了勾头,笑着说道:“就剩这一个钩吻,也是强弩之末,你家主人还敢露面吗?” 鹿耳林怒极反笑:“嘿嘿,我们几个只是侍卫而已,纵是都折在这,我家主人便不敢露面了么?” 袁超一摆了摆铁臂道:“钟寨主武艺稀松,也就一般人水平,失了这火舞六卫,要是还敢强闯我营,可就有来无回了啊。” 鹿耳林提起拐杖,想着右前方一指,嘴里笑道:“我家主人大驾,就在那十里地外,袁无盼,你想不想找武艺稀松平常的我家主人复仇啊?” 袁超一闻声看向鹿耳林指点的方向,又扭头看了看鹿耳林,也不再答话,猛地转身,便向着钟衣的方向奔去。 鹿耳林看着袁超一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又闭上眼一动不动地,像是在享受微风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鹿耳林突然动了。 只是手中拐杖向着地面一磕,鹿耳林便呕出一口血来。 鲜血砸在地上,鹿耳林却也不停歇,身形紧跟着便不住地颤抖。 鲜血如雾,从鹿耳林的身上不住地渗了出来。 血雾终于浓稠如雨,直到鹿耳林整个人都变成血红色后,一颗种子终于在鹿耳林眉心开出了花。 鹿耳林又一磕拐杖,直磕碎了本营的屋顶,整个人便向着营中落去。 身下,薛晴正一拽铁丝箍住钩吻的两腿,日逐长剑于此同时正插在钩吻的脖颈处。 第一百一十五章 贵客临营曹一现 钩吻死,鹿耳林落地。 下一刻,钩吻的眉心也开出了花来。 赵崖心正看着头顶鲜花的鹿耳林落地,还不知该不该笑上几声,没注意,钩吻竟又起身扑来。 “噗!” 一爪插在赵崖心的胸腹之间。 钩吻一击得手,便转身站到鹿耳林身边。 薛晴见状,正要出手,却不知手中的铁丝该绕向谁了。 身前,六个头顶鲜花的人正看着本营里的一切。 浑身鲜血的鹿耳林。 独耳,满背箭柄的钩吻。 五官尽损,手掌皆无的苦蓿。 脖颈处带着大窟窿的凌波仙。 两臂齐肩而断的大花草。 中间还有一人,白袍光头。 大海寺一狂! 六朵鲜花,诡异地开着。 本营内已是一片狼藉。 背上插满了箭,身上还不住地淌着鲜血的一狂正半蹲在地上喘着气,前方遍体鳞伤的秦嫡躺在地上,只有胸口不住地起伏证明这还是一个大活人。 薛晴满是疤痕的脑袋上又添了几个新伤,鲜血铺满了薛晴一脸。 只有赵崖心还强撑着站着,只是抖如筛糠地双腿,能看出来她也不轻松。 几人周围,满是躺在地上叫喊着地天字军官兵,残刀断箭铺了一地。 众人僵持着,过了半盏茶功夫,一狂像是歇够了似的,稳稳地站起身子。 像是呼应着他一般,一狂刚刚站定,赵崖心便颓然倒在地上,手中日逐长剑砸在地上,剌出了一片火星。 一狂这才大笑起来,声音中气十足,不看这一身伤痕,只听声音的话,一点也不像久战之后的样子。 仔细听,言语激烈,语气却淡如平湖。 “蝇营狗苟,不过如此!” 一狂背后,火舞卫们已被天字军人拼命斩杀,只有五朵花静静地开着。 话音未落,一根木棍突然从一狂背后穿出,带着断箭和鲜血从一狂胸前透了出来! 一狂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声音,声音刚响了两次,一狂已回身一掌,正按在彭浩然的胸前。 受了致命之伤,一狂竟还出手如此猛烈,只一掌打在彭浩然的《金刚怒目》之上,便打得彭浩然不住地转起了圈。 一狂正要继续出手,突然脚步一错转过身来,又是一掌击去。 一掌按在寒光之下,却没拦阻一道寒光便从自己脖颈处滑过。 寒光闪过,鲜血顺着刀刃流了下来,直滴在李戮的红袍之上,红袍的下摆也迎上了一狂的头颅。 随着一狂的头颅落地,场中不约而同地传来叹气声,接着大家都“哎呦”“哎呦”地笑了起来。 彭浩然和李戮慢慢扶起赵崖心几人,一下失力,都躺倒在地上。 赵崖心几人又“哈哈”笑了起来,几人正要说着什么缓解下刚才的压力,突然,六朵花无风自动。 几人受伤的受伤,失力的失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鲜花之下,五个火舞卫竟摇晃着坐了起来。 远处的同袍还未注意到这里,还在叫着痛聊笑着。 突然,花动了。 赵崖心挺剑欲起,却把反震而来的日逐剑身打在自己胸前,直喷出一口血来。 紧接着五人动了四人。 钩吻。 苦蓿。 大花草。 凌波仙。 死而复生,身上带着伤痕衣衫上,还露着破洞和鲜血。 鹿耳林却从身上摸出一根粗针来,针上配着粗如筷子的黑线,一针又一针地,勾缝着一狂的头颅和身体。 第一针过,一狂便坐了起来,还探着腰,令鹿耳林勾缝得更加顺手。 这一下突变,本营里顿时鸦雀无声。 天字军人都躺在地上,不知是伤重难动还是被吓得,竟无一人能站起身来,还好火舞卫击伤了赵崖心后,便也一动不动地,像是在等着什么。 过了顿饭时日,正当场中众人都耐不住要反抗之际,房顶破洞上又掉下一个人来。 浑身流血,板甲碎了一地,只有左手铁臂无丝毫损伤的袁超一从破洞中掉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有进气没出气。 天字军在本营中之人或是失力,或是重伤,尽数折损,已无拒敌可能! 本营之外,约十里地。 一袭金色大袍的钟衣随意的坐在路边,左臂空荡荡的袖子随着风摆动着,白色的发簪拢着板正的一头青丝,丝毫看不出来刚经历过一场战斗。 钟衣的右手中无意识地团着一把雪,闭着眼感受着冬日暖阳,嘴角还勾起了浅笑。 不知是感觉到了什么,钟衣一甩手扔掉了手里开始融化的雪球,也不站起身子,闭着眼睛笑了笑。 “本座还以为,彭轻鸿会来迎客呢。” 钟衣的身前,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灰袍拄拐的老人,这老人也在笑着,下巴上花白的山羊胡子随着笑一动一动地。 “天字军曹一,见过钟寨主。主公还有要事,让老朽先来招待钟寨主。” 钟衣睁开眼站了起来,收拢了笑容问道:“怎么?本座亲至,还不够要紧么?” 曹一提着拐杖拱了拱手道:“钟寨主自然要紧,我军中除主公之外,所有人都去招待寨主侍卫了。” 钟衣看着曹一安静下来,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罢了,那还是本座去迎彭雕神吧。”顿了顿,钟衣又笑了声道:“你名为一,本座之名也是衣。你觉得今日之后,谁才是继续活着的那个‘一’?” 钟衣说完,竟笑得乐不可支,丝毫没有如临大敌的模样。 曹一也不像是紧张的样子,只把拐杖在地上点了点,依旧笑眯眯地看着钟衣。 “钟寨主真会讲笑,您亲至我军中,自然是要长留此地的了。” 钟衣气急而笑:“好,好,那本座让你先攻,来吧,留下本座吧。” 曹一提起拐杖又拱了拱手道:“那就让老朽好好招待招待钟寨主吧。” 曹一话音未落,人已抢先攻去,举手投足间大开大合,竟不似平常的老态。 钟衣见曹一猛攻而来,也不慌乱,只右臂一展迎了上去,竟是要强攻对敌。 二人一个独臂,一个年迈,出手却威猛有余,一招碰上,周边积雪便飞扬而起。 曹一退了三步,刚一止住退势便看向半步未退的钟衣。 谁知钟衣一招得手也不强攻,竟像是生气了一般,冲着曹一吼了起来。 “负伤之躯,也敢拦本座大驾?曹一,你好生托大!” 曹一却不敢开口,趁着钟衣说话之际,凌空一跃,拐杖便当头砸下! 本营之外,二人争斗的昏天黑地,本营之中也有了变故。 火舞卫突然动了。 本营众人正惊讶于重伤的袁超一突然出现之时,鹿耳林猛地一顿拐杖,背后火舞卫齐刷刷地向前一步。 本营中众人正要勉力距敌之时,忽然两三个布袋从头顶的破洞里砸了下来。 布袋落地,烟雾升起。 这一瞬之间,鹿耳林竟已消失不见! 这一下变故不止本营众人不明所以,连火舞卫好像都吃了一惊,正当变故突生之时,雾气便笼尽了本营。 雾气刚使人感到潮湿,便已是浓如粘液,伸手不见五指。 雾气中响起拼斗声,声音响了盏茶功夫便消失,雾气也开始慢慢消散,众人这才发现,眼前只剩下了苦蓿一人! 众人正讶异着,忽然一条巨蟒从本营之下探出身子,血盆大口一下子便罩住了苦蓿。 蟒口收拢还未闭紧,苦蓿便从蟒嘴里飞出。 苦蓿一跃而起,便抓住房顶破洞的边缘悬在半空,正要松开手落地之时,千百条小蛇从破洞中涌了过来! 苦蓿躲避了几下便被小蛇群欺上身来,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大吼一声,乱拳而出。 拳影翻飞,数不胜数,看着竟比小蛇还多。 苦蓿被蛇群牵制着,没几招过,便从破洞中钻了上去。 不一会儿,小蛇群和巨蟒便跟着苦蓿从破洞中离去,一时本营中竟安静了下来。 只有半昏迷的袁超一哼哼唧唧地叫个不停。 火舞卫一个接一个的离去,不知吉凶,钟衣本尊却是占了上风。 曹一虽说年迈,但出手之间不见老态,狠辣威猛,只是钟衣手上功夫更强,虽以独臂对双拳,但攻守兼备,竟一把抓过了曹一的拐杖! 钟衣抢过拐杖,在手中转了个圈,拐头朝前一下砸去,曹一收手不得,竟被一拐杖砸中头颅! 却没有脑浆飞溅的场景。 曹一早已张开了嘴,一拐临头,竟像是敲钟一般,从曹一的口中敲出了一声巨吼。 虎啸山林,地动山摇。 《啸山吼》! 内力虽吼声而出,直震得积雪震颤不已。 钟衣却像是听不见一般,猛地一拐抽了一下曹一的脸颊,紧接着凌空一跃,一脚直又踹向曹一张开的嘴! 一脚过,吼声停,曹一飞退! 钟衣打退曹一,也不趁势而起,只默默地看着曹一止住退势,闪到一旁站定,这才开口道:“你这武力,倒是有资格做本座的火舞卫。以后游春城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何?” 曹一“呸”得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笑着拱了拱手道:“承蒙钟寨主错爱,只是寨主即将身亡,游春城寨不日也将覆灭,老朽如何反水啊?” 钟衣摇了摇头道:“不知好歹。纵你内功生猛,又颇为新奇,本座凭着一只独手,一百招内,也定能将你斩杀,你就凭着张嘴,还敢大言不惭。” 曹一也摇了摇头道:“钟寨主此言差矣,老朽已用五十合见到了钟寨主的武艺,再来五十合,便要将寨主长留于此了。” 钟衣皱起眉头,再不答话,一甩空荡荡的左袖,硝石味扑面而来。 突然一面火墙随着硝石味升起。 火墙炽烈,还向着曹一而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钟衣面前耍醉剑 杜世闲又喝了杯酒,一饮而尽。 “我邀了许多人去斗钟衣,你知道吗?” 对面的人正把烈酒倒在自己胳膊上的伤口处,闻声冲杜世闲点了点头。 杜世闲已然醉了,咧着嘴,醉眼迷离地掰着手指头。 “袁超一,赵崖心,顿不文,钱根,白絮……” 对面的人撇了撇嘴,像是酒入新伤也不会感到疼痛似的,还冲着杜世闲笑了笑。 “钟衣不知道,咱们的人知道的可不少。可能比你记得还要清楚些。” 杜世闲也笑了起来,突然,笑声停止,酒杯磕在了桌子上。 “我怎么也想不到,第一次斗上钟衣时,身边竟然是你啊。军师大人!” 对面之人,赫然正是曹一。 浑身血伤,皮肤焦黑的曹一。 曹一杯中的酒已全倒在了伤口处,此时又给自己倒上一杯。 “若不是老夫,你是死是活可还不好说咯。” 杜世闲“嘿嘿”了两声,又饮尽了杯中之物。 “若不是我,你也得死,还在冲什么大辈儿。” 曹一突然大笑起来:“小二!小二呢!还不赶紧上菜,酒都喝下两坛了。” 菜终于摆了上来,鸡鸭鱼肉拼出四凉八热,还有一盆浓香的辣汤。 杜世闲笑了笑,握着筷子指着桌上暗红色的辣汤,冲着曹一说道。 “我听见打斗声,就想去凑个热闹,正看见钟衣放火烧你。嘿嘿,要不是我挑起了那么厚实的积雪,你现在也就是这个色了。” 曹一也不生气,伸手夹起一片烤鸭来,直搭在杜世闲的筷子上。 烤鸭金黄色的皮上还渗着油花,外层的纹路,比之鸭肉的香味还要诱人。 “你的雪也没灭了人家的火啊!哈哈,要不是老夫一吼之威,那面火墙可就要把你烤了啊。” 杜世闲一甩筷子,将烤鸭甩到地上,这才又夹起一块牙签牛肉来。 牙签上串着牛肉,碎辣椒铺满了肉身。 “那火说到底还是我给灭的,要不是我那招长夜剑法,你可就被人一拳穿胸了,是不是得感谢我?” 曹一看着杜世闲夹起了牛肉,却也不吃,只放在鼻前嗅着,这时也夹起了一条凉拌板筋,同样也放在鼻子前。 “老夫没感谢你吗?那一招《崩山拳》威力无穷,正拦下他踢你小腿的一脚,你都忘了?” 杜世闲一口咽下手中的牛肉,又挑开了荷叶鸡的摆盘。 荷叶猛地铺满了整张盘子。 “老不知羞的,你要论这个,那咱就说道说道。要不是我一招《折花手》,你是不是就被钟衣罩在袍子里绞杀了?” 曹一拿着筷子戳了戳荷叶。 “嘿,小兔崽子,要不是老夫把你罩进袍子里,你的脑袋不就落在人家手里了?” 杜世闲猛地把筷子向桌上掷去,正插在一盘鸡脚中间。 “那是我《百花羞》神妙,自己躲开的!” 曹一笑了几声,夹起只鸡脚吃了起来,嘴里嘟囔道。 “真有脸说,躲尽人家下三路招式的,可只有老夫的《游山决》。” 杜世闲猛地拍案而起。 “那令钟衣束手束脚的,可是我的内力!” 曹一也拍着桌子站了起来,面色通红的,刚要对上几句,突然像是失了兴致似的,嘴张了张,却又颓然坐下,喝了杯酒,这才低声道。 “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数过没,刚才咱俩,有几次差点死了?” 杜世闲看着曹一,也不说话,曹一又喝了一杯,自顾自地说道:“老夫有十二次差点死在人家手里,你虽然内力高,但对敌经验不够,也有十七八次。” 杜世闲也坐了下来,抓起酒坛子“吨”“吨”“吨”地喝了半晌,这才把空坛子砸在地上。 “我有二十一次差点死了!二十一次!” 曹一看着杜世闲略显癫狂的样子,只得叹了口气道。 “别难受了,你还小,前途无量,等会儿啊,人家来了你就跑,老夫给你殿后,去找元帅吧。” 杜世闲已然醉了,抓起另一只酒坛子时,竟把自己放在桌边的凤歌剑碰倒在地,“叮当”声顿时响了起来。 “嘿嘿,你这么帮我,可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呐。” 曹一筷子一掷,直插在黑剑之旁,一下便把黑剑震回桌上,“叮当”声又响了起来。 “老夫怎么不知道,你不就是和袁无盼商量过,要杀了老夫吗。” 杜世闲一愣。 “你知道?” 曹一笑道:“无盼是老夫教出来的,老夫能不知道?” 杜世闲也是醉了,这会儿竟不管什么交浅言深的,径直问了出来。 “你跟袁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曹一正要答话,突然,门外飞来一团火球! 火球砸在桌子上,直燃起了熊熊烈火,浓烟之外,又传来了钟衣的声音! “本座要你俩,给火舞卫偿命!” 火舞卫死了? 杜世闲下意识地便要回话,说那苦蓿死而复生,又进了本营,谁知钟衣的拳头已然及身,这才想起说话之人,竟是自己的大仇人,忙一抽黑剑迎了上去。 曹一也掰断了一条桌腿当做武器,使着刀法之势斫向钟衣,几招便抢过了主攻的地位,这才冲杜世闲喝道。 “快走!” 杜世闲却趔趄着涌起了内力,长夜剑法又抢攻而来。 “你还没说,你和袁兄是什么情况呢!” 曹一喝道:“下次告诉你!” 一句话分了心,曹一便被钟衣一拳砸在胸口,吐着血后退了两步,才又继续进攻。 杜世闲这才说道:“我走了,你哪还有下次!” 说着话,杜世闲又反攻而来,谁知此时酒意上头,剑上招式却变了形,两剑使过,便被钟衣伸出两指,夹住了黑剑! “叮当”声突然停滞。 曹一叹了口气,忙攻向钟衣的胳臂,想要救下杜世闲,谁知这时,杜世闲却又动了起来。 内力突然透体而出,《烟海功》内力和《多情渡》的剑气莫名的交融起来,直透过黑剑,触上了钟衣的手指。 这一下,终于使钟衣退了半步,松开了手指。 “好贼子,竟有化解内力的邪功!” 化解内力吗? 下一剑,杜世闲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黑剑无招无式地乱舞一气。 剑过,却带起了一股硝石气味。 吸吮内力! 钟衣这才醒悟,再不已肉掌对敌,只用内力挟着左袖迎了上来,袖袍大开大合,竟是一门刚猛有余的鞭法。 曹一看着杜世闲乱舞黑剑,正要上前相助,却突然发觉,杜世闲此时竟和钟衣斗得旗鼓相当了。 曹一这才稳下心来,仔细地盯着凤歌黑剑的轨迹。 不是无招,是弃尽虚招的万家剑法! 曹一这才惊讶起来,正要赞叹杜世闲的藏拙,突然发觉,杜世闲脸上醉意氤氲,一点也不像是扮猪吃虎之徒。 曹一晃了晃脑袋,又看了几招,这才陡然出手,谁知这一拳竟印在了杜世闲的背上! 内力渡入,只有丝毫,却躲尽了杜世闲经脉中的真气,直入头颅。 杜世闲上一个念头,还是“别回话,那是钟衣”,这会儿一回神,自己竟然在和钟衣斗上招! 杜世闲大惊失色,正要盯上钟衣的拳势,却突然发觉,自己竟然下意识地使剑,便能挡中钟衣的招式,甚至还偶有进招! 杜世闲这才强忍住心绪,刻意地让醉意接管自己的身体,眼中也不再看向钟衣,只紧紧盯着自己的手势。 这是长夜剑法的破轻灵剑意,却用上了彭家剑法的一招实招。 这一招是破重巧剑意,却使在了棠溪剑决之内。 这一剑连剑意都看不出来了,这一招,像是藏经阁中学到的剑法,却又不像! 这是什么招? 这是,那一招? 是那一招! 杜世闲看着自己又斗了十几回合,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酒醉之下,把万家剑法融会贯通了! 虽然还不算揉炼为一,却也自成一脉,轻灵重巧一应俱全,内力收发神鬼莫测! 好剑法! 杜世闲突然想起,藏经阁中碰到了大海寺传功院那个长老,是不是就是被自己这醉剑打死的? 杜世闲正想着,心里念及了大海寺一魄长老,脑子里却回道了那次醉意上头之前,和一魄的斗招之际,手中便下意识地使上了一招如假包换的棠溪剑法。 “叮当”声陡然停滞! 醉意得以斗上钟衣不落下风,这剑势明显的剑法,却被钟衣一下抓住了破绽,又伸出两指夹上了黑剑。 杜世闲这才慌乱起来,忙再让醉意接管身体,可此时心有惊怖,哪还能回到刚才的天人合一之境? 曹一忙踏前一步,还未出手,杜世闲已吐血飞退,直砸在酒馆的墙壁上,一下砸出酒馆之外。 曹一忙接下钟衣的独臂,嘴里呼喝道。 “要么跑,要么再喝点酒吧!” 酒? 哪有酒? 本营还有! 杜世闲忙招呼一声“等我”,便向着本营奔去,心下全是再喝些酒,回来便能斩杀钟衣的情绪。 杜世闲跑开,曹一这才微微放下心来,正要再出言干扰钟衣的攻势,忽然,钟衣却没头没脑地轻笑一声。 “你有些慢,不知彭轻鸿比你快多少。” 曹一正疑惑着,自己这招法也不是走的轻巧迅捷的路子啊,钟衣这是什么意思? 曹一还未出言,钟衣却突然恼怒起来,大吼着一掌拍了过来。 肉掌带着风声,又燃起了熊熊烈火! 第一百一十七章 苦蓿与蛇斗几斗 本营外的墙壁突然裂开,一只蜡黄色的人形巨兽从破洞中飞出,一下倒在地上,震起了漫天积雪。 巨兽还未起身,破洞中又伸出一柄宽面大刀来。 待到大刀完全露出,这才能看清这柄武器的真实样貌。 轻灵巨剑! 天字军将军窦猛! 窦猛跟着轻灵巨剑灵从破洞中钻出,一剑劈向倒地未起的大花草,剑势甚快,紧跟着窦猛从破洞中钻出的钩吻还未落地,轻灵剑身已陷进了大花草的脊背。 大花草一声不吭,返手欲抓轻灵剑,胳膊还未背过身去,才发觉自己的胳臂早从两肩而断。 可窦猛还是飞退数丈。 窦猛人在半空中,刚拧身躲过钩吻的一抓,还未落地,本营的墙壁上突然又裂开一只大口子。 一条长河从窟窿中喷薄而出! 窦猛忙向后躲开,刚走了两步,长河已当头而落,一下把窦猛拍到地上。 窦猛再回过神来,自己竟在一方湖泊之中,湖中阴暗,难以视物。 窦猛心下暗笑一声,自己幼擅水战,现在身值壮年,在军中早搏出了“下海斗鲨”的威名,这火舞卫引水来攻,不正打在手背上? 窦猛忙收敛身形,踏着水缓慢地游着,不一会儿,便发觉了大花草和钩吻的身形。 这两卫都在这湖泊中沉浮着,只是不见凌波仙的身影。 窦猛怕被凌波仙暗中偷袭,想了想,又从腰间拽下一只布袋来。 一剑挑开布袋口的麻绳,浓雾便从布袋里透了出来,不一会儿,整个湖泊都成了黑色,像是一潭墨水似的。 湖泊中,钩吻正站在湖底四下环顾着,突然两臂向前一拨,人也向后移了一步。 没来由地一动,正好躲过了不带一点声音,又当头落下的轻灵剑! 钩吻躲过一剑后,两臂一展,两只利爪便盘上了剑后的窦猛。 窦猛本想借偷袭之势先斩一人,却出师不利,只得边打边退,多亏轻灵巨剑神妙,钩吻在水中又施展不开,几回合后竟丢了窦猛的身影。 大花草也游了过来,却不开口交谈,只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去。 视线透不过黑湖,却也能知晓,黑湖之外,那本营的屋顶上,苦蓿正疑惑蛇群怎么突然退了,环顾着四周,却看见了一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苦蓿五官皆失,却还是能透过头顶的鲜花,“看”到面前这人。 一袭米白色长袍,袍子胸口处用黑线绣了只张着嘴的蛇头,蛇身从肩膀蔓延到后背,端得是惟妙惟肖。 苦蓿看着这人,突然笑道:“彭家大少,这是替父迎客来了?” 来人正是彭家大少,彭浩影。 彭浩影手中盘着一条小蛇,听见苦蓿这话,也笑着拱了拱手说道:“钟寨主这赶尸之法,倒叫比我那弟弟强上不少,不知钟寨主可否不吝赐教?” 苦蓿晃着身子向前走了两步,看着彭浩影撇了撇嘴道:“你不试一试,哪能知晓本座化身的神妙?” 彭浩影看着苦蓿的残破的五官摆弄着表情,实是有些搞笑,却也不戳破,只跟着晃了晃脑袋道:“正是,浩影先谢过钟寨主赐教之恩。” 话音未落,苦蓿四周脚下突然探出数条长蛇,长蛇如肆意生长地草木一般,带着房顶的碎屑向着天空而去。 长蛇还未完全探出身子,彭浩影的声音倒是又响了起来。 “钟寨主虽借火舞卫露面,却也是万里跋涉而来,浩影不才,区区‘蛇劫’,予钟寨主洗尘。” 话音未落,人立着的长蛇突然鼓成圆筒状,又猛地炸裂开来。 血肉飞溅,苦蓿却从漫天碎肉中穿插而出,无手的胳臂向前探去,势大力沉地,直向着彭浩影而来。 彭浩影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苦蓿,也不慌乱,伸出只手一指,背后不知何处飞来一只只或大或小的蛇蟒。 灰色的蟒,绿色的蛇,红色的蛇,一时间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漫天的蛇蟒和苦蓿碰撞后便交融在一起,蛇群虽数量更胜,但苦蓿每每挥臂,便能打杀三五条小蛇,两边自从交汇之后,竟平分天地,哪方都不能更进一步。 两方僵持了一会儿,彭浩影见苦蓿在蛇群中好整以暇地,便笑着开口道:“‘万蛇出洞’势成,蛇劫第二幕,请钟寨主指点。” 顿了顿,彭浩影又轻声开口道:“狂蟒之灾。” 随着话音,彭浩影背后突然探出九条巨蟒,巨蟒迎空而起,又重重落向蛇群和苦蓿之中。 “轰隆”一声,巨蟒砸出漫天烟尘和蛇尸鲜血,半空中霎时间便布满了猩红色! 只是诡异的,本营的房顶竟丝毫不乱,连房顶的瓦片都完好无缺。 苦蓿却没注意到脚下的诡异之处,只看着九条张着巨口的大蟒,突然向上一跃,人刚到半空中,便头脚倒转,直直一肘向下按来,内力呼啸,巨蟒之上遮天蔽日的,竟是一瞬间要被反占胜场。 赶尸之法,竟能运使内力,这花种可比杜世闲改良的兽药强得多了。 头顶苦蓿欲落,彭浩影动也不动,只笑着说了声:“英雄所见略同,呵呵,这蛇劫第三幕,与钟寨主这招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苦蓿充耳不闻,落肘不停,眼看已触及一条巨蟒的头顶。 下一刻,彭浩影轻轻唤道:“一蛇吞象。” 一蛇如何吞象,自然是要比象还要大了。 漫天的小蛇和巨蟒聚拢到一起,慢慢凝结成一条包含了千万条蛇的巨蟒! 巨蟒刚一成形,便绕过了苦蓿的落肘,直窜到苦蓿头顶。 蟒口大张,嘴里数不胜数地小蛇都吐着信子。 苦蓿这才笑道:“你倒也是个有脑子的人,若不是彭家公子,倒可以到游春城寨谋一差事。” 彭浩影也笑着说道:“钟寨主谬赞,不知这蛇劫第三幕可还入眼?” 苦蓿不再回话,摇了摇头便挥臂迎向巨蟒! 一人一蟒没斗几合便分了胜负,苦蓿两只小臂陷入蟒头和蟒尾,举过头顶一扯,虽抓不直巨蟒,这内力却投了进去。 天上霎时间便下起了“蛇雨”! 巨蟒竟如此无用? 彭浩影看着被炸开的巨蟒,笑着说道:“天降蛇雨,蛇劫落幕。” 蛇劫落幕。 漫天落蛇随着这句话纷纷炸裂开来,在半空中盈出如浓雾般的蛇毒,连带着空气中都有些齁甜。 彭浩影看着眼前的蛇雨,背负着手笑着,笑声清亮,却又突然止住。 彭浩影“呃”了几声才勾头看去,一条小臂带着鲜血和自己的心脏摆在自己的胸前,自己勾头看去,那无手的臂腕像是打招呼似的,还冲自己晃了几下。 苦蓿的头慢慢从背后伸了过来,在彭浩影耳边轻轻笑道。 “你有些慢,不知彭轻鸿比你快多少。” 彭浩影呕出一口鲜血,想要说些什么,提了提气,却头颅一歪栽了下去。 一招斩杀彭浩影,苦蓿便要起身离去,眼前蛇毒聚成的红雾还未消散,突然,红雾里便又显出了一个人影。 一袭米白色长袍,袍子胸口处用黑线绣了只张着嘴的蛇头,蛇身从肩膀蔓延到后背,端得是惟妙惟肖。 苦蓿一愣,忙勾头看去,地上彭浩影的尸首还在往外渗着血。 苦蓿又抬起头,看着红雾中之人慢慢走了出来。 一模一样的彭浩影! 彭浩影在苦蓿身前站定,笑着说道:“钟寨主莫疑,依旧是我。” 苦蓿看着彭浩影,好一会儿,才问道:“是配了假身?想要找个相貌如此想象的,还真不容易。你彭家真是家大业大。” 彭浩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蛇劫迎了客,钟寨主,咱们也该斗上一斗了。” 苦蓿摇了摇头,还未回话,彭浩影已一掌探了过来。 掌出,翻转不停,好似灵蛇吐信。 待到苦蓿终于失了一整条手臂时,彭浩影的头颅也慢慢下房顶,只有一具无头的尸首还躺在地上。 这一次,苦蓿却不再起身欲走,只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红雾。 果然,红雾之中,又走出一袭白袍。 彭浩影第三次出现,在苦蓿身前站定,笑着说道:“钟寨主真身未至,便能先破蛇劫,手上功夫也能强杀了我,我倒不知,要怎么留下寨主了。” 苦蓿道:“那就让彭轻鸿来吧。” 彭浩影却摇了摇头道:“家父下了命令,至少,也要让寨主这句化身消散,才能求家父相援啊。” 苦蓿踢了踢脚边两句彭浩影的尸首。 “你来一次,我杀一次。你又有多少假身?” 彭浩影又摇了摇头,看着苦蓿笑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苦蓿不再回话,摇着头突然欺身而上,正打彭浩影一个措手不及,一肘便砸烂了彭浩影的头颅。 这一次,红雾中一下显出三五个彭浩影来。 红雾之外。 彭浩影背负着双手,看着雾中的苦蓿,一个人乱打一气,笑意不一会儿便溢在脸上。 “你这药,连尸体也能唬住,真是神妙。” 彭浩影背后,一脸浓妆的赵惜月蹲在一边,一手支着头,像是没什么兴趣似的。 “要是杜世闲的赶尸,他人在一旁,我就唬不住了。这钟衣的赶尸,视线是从尸首头顶而来,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我这药才有用。” 彭浩影又笑了几声,这才扭过头来,透过赵惜月的身形,看向本营之外那一滩黑湖。 第一百一十八章 钟衣会晤彭雕神 这边彭浩影使药唬住苦蓿,那边窦猛也得了势。 在这湖泊之中四人摸索着,终于钩吻和大花草携手,将窦猛陷入夹击。 只是轻灵神妙,窦猛微微用力便是山崩地裂的威势,在水中三人动作还都要用更大的力,此消彼长之下,窦猛虽是以一敌二,但还是略占上风,一剑又一剑向着钩吻斩去。 更何况窦猛不知是眼力精湛,还是有和布袋中浓雾相配的药物,在黑湖中竟视如白昼,钩吻二人虽说离窦猛甚进,但还是看不清楚。 大花草身形硕大,在水中阻力更盛,又无胳膊,出脚之下略显缓慢,在窦猛之前竟连衣衫都碰不到,虽说是二人夹击,但钩吻招架愈发困难。 突然,窦猛左臂向着钩吻一挥,浓雾之下,钩吻还以为是轻灵剑来袭,忙向后一仰,却猛地腰腹一疼,赶紧带着一片血雾退去。 原来那左袖是空的,实招是右手突然而来的轻灵剑! 钩吻腰腹已伤,再不能多受河水侵蚀,像是凌波仙早有预计似的,霎时间,四周的河水便慢慢散开。 与河水一同消散的,还有窦猛召出的浓雾。 钩吻看着窦猛发愣,正要趁势而起结束战斗,忽然看到都窦猛狞笑一声便持剑化了个大圈,向着大花草斩去。 向着刚落在地上,两腿正使劲支撑自己的大花草斩去! 钩吻见状忙向前扑去,虽说身形疾速,但二人相距甚远,任是钩吻速度飞快,也比不上轻灵剑得速度。 “唰”! 大花草虽说皮糙肉厚的,但在轻灵剑下,竟如豆腐一般,也没个手臂能挡上一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头颅被一剑斩下,再无生机。 一日一夜间,大花草竟身亡两次! 窦猛一剑斩下大花草的头颅,也不停顿,借着挥剑之力一个转身,便向着正扑向自己的钩吻而去! 似要趁势取胜,结束战斗! 轻灵剑上带着水珠和血珠,顷刻间便挨上钩吻! 先机占尽! 钩吻在半空中身形一闪,贴着这一剑躲过,看着从自己眼前寸许而过的轻灵剑刃,钩吻等着剑后的窦猛蹭过,正欲反手还击。 钩吻看着窦猛的脑袋到了自己眼前,正要出手抓去,突然看到窦猛狞笑着张开了嘴,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巨吼。 一道气浪从窦猛嘴里吼出,连带着钩吻的头颅一起炸开,待到窦猛落地站定,钩吻的脖颈处才开始喷出鲜血。 一吼之威竟恐怖如斯! 转眼间连斩二人,窦猛却丝毫不见轻松,只眯着眼看向本营的房顶一角。 那里站着的蓝衣少年猛地跳下,在半空中竟又从本营墙壁之上,扯开了五只大口子。 五水合一,化作一条长河席卷而来。 长河之水天上来,奔流而下不复回! 杜世闲刚跑回本营,谁知竟迎上了一条扑面而来的瀑布,一下便陷入水中,忙刨着水向湖面上游去。 酒醉之下,加上长河袭打,杜世闲的头颅刚跃出水面,便猛地呕吐起来,秽物顺着水势,不知去向何方。 杜世闲吐了好一阵儿,只感觉要把胆汁都吐了出来,这才停驻呕意,还未好好看看四周的变故,忽然一声浑厚的嗓音响在自己背后。 “受死!” 杜世闲忙伸手一搭,凤歌剑正中轻灵剑。 二人这才收手,窦猛撇着嘴问道:“你这千户,不再营中御敌,还来捣乱。” 杜世闲也不顾窦猛言出不逊,忙吼道:“钟衣来了!” 窦猛嗤笑一声,嘴向着身下的湖泊努了努。 “我不知道钟衣来了?” 杜世闲忙喝道:“是钟衣亲身来此!军师还在牵扯他!” 窦猛这才摇摇头道:“管那么多,你先去营中救人吧,这里我来。” 营中人们又怎么了? 杜世闲正要回话,突然身下一股劲力袭来。 二人忙拍水而出,人在半空便看到一条长鞭透水而出! 杜世闲心念营中众人,又不愿和窦猛再多说什么,身形刚一下坠,便使着百花羞步法踏水而行,直向着营中而去。 身后长鞭陡然袭来,却被轻灵剑一绞拦住去势,顷刻之间,杜世闲已从窟窿里跃入本营。 杜世闲在本营之中,听着哀嚎声狂奔而去,几步之下,便看到一营之人都躺在地上,血腥味浓郁。 杜世闲忙走入人群之中,正看到顿不文从天而降,一爪抓在鹿耳林的脖颈处,一下把鹿耳林撕成两截! 顿不文一招得手,这才从背后解下一只大包裹来,冲着杜世闲说道:“杜兄好。” 杜世闲看着顿不文掏出一瓶瓶金疮药来,便随意打了个招呼,便一齐给营中之人抹上金疮药。 不一会儿,彭浩影也从房顶的窟窿里一跃而下,带着赵惜月一同救治起众人来。 赵崖心看着彭浩影,忙问道:“怎么样了?” 彭浩影摇了摇头,赵惜月结过话道:“苦蓿跑了,凌波仙被窦将军照料着,一狂不见人。” 几人也不再念及营外,忙治伤的治伤,失力的渡力,不一会儿,场中之人除了袁超一之外,便都能站起身来。 就连袁超一,也能强撑着坐直身子,此时正盘膝运功疗治自身。 几人感受了下身上的伤势,正要出外相助窦猛,忽然,一声凛冽地雕啼声响了起来。 众人忙窜出本营,正看到窦猛的头颅孤零零地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窦猛无头的尸首前,背负着轻灵巨剑的付子牛,正持着一根两三人高的长枪斗着凌波仙。 彭轻鸿的大雕正流着血,和头顶开着鲜花的一狂斗着。 正前方的一块石头上,钟衣笑眯眯地坐着。 一只脚踩着浑身浴血的曹一,独臂之下,狠狠按着铁马“跋扈”! 众人刚一踏出本营,便看到大雕被一狂一掌按在羽翼之上,重重砸在地面,一狂还要欺身进招。 众人忙一跃而出,和几人围斗了起来。 杜世闲不顾大雕安危,黑剑挺出,便向着钟衣而去,可半途中便被凌波仙拦下,只得和付子牛围攻起凌波仙来。 这付子牛浑身都是板正的天字军武功,却异常凶猛,直比自己还要强势。 杜世闲心惊之下,便想要挣些面子来,黑剑探出,精妙剑招层出不穷,可都被凌波仙一一拦下。 三五十合过,凌波仙身上只有长枪留下的几处伤痕。 杜世闲又挨了几鞭子,终于稳下心神,长夜剑法勉力支撑起来。 众人直斗到太阳西斜,却无人能触到钟衣分毫,只有天字军人不住地败下阵来。 这时候,只有彭浩影为首的二三十人还在围着一狂和凌波仙,却也都是神困精乏。 突然,天上响起了一声虎吼! 吼声停止,一只纯白色的老虎从天而降,金色的双眼映着头顶的“王”字熠熠生辉。 杜世闲一惊,还未询问,彭浩影便开口道。 “爹的九兽之一,‘威虎’来了。” 威虎来了! 这只白虎使一露面,便一爪拍向凌波仙,只一爪,便生生撕下了凌波仙的一条胳臂! 好神兽! 众人都是一声赞叹,还未再有反应,一狂却已欺身而来,一掌拍向白虎! 众人忙呼喝起来,可相距甚远,谁也无法上前援助。 电光火石间,一只金背穿山甲从地下跃出,头顶着一只蛇尾巨龟,挡在一狂掌前。 《大海掌》摧山断石,可落在龟背之上,只能留下一声闷响。 一狂还未再次出手,天上又飞来一只长着翅膀的熊! 飞熊一现身,便搂住一狂又飞上天去,眨眼间便只能看到一只黑点。 好一会儿,一狂才带着破空声砸在地上。 在地上砸出的坑中,一狂烂如淤泥。 形势翻转,钟衣终于站起身来,还未上前两步,飞熊又落了下来。 这一次,飞熊的背上,头戴冠冕的彭轻鸿负手而立。 威虎也猛地向前一扑,直把凌波仙撕成两截,这才站在彭轻鸿身旁。 众人都像是得了定心丸一般,终于放松下来。 钟衣却好整以暇地上前两步,放开了铁马“跋扈”,一下把曹一扔在彭轻鸿身前。 “彭雕神好大架子,钟某前来做客,竟等了两天才得见雕神。” 彭轻鸿看着钟衣含笑的脸,闷声答道:“恶客上门,钟寨主是不想再见游春城寨了。” 钟衣却不慌不忙地又笑了几声,看着本营之中,一只穿着衣衫的猴子慢慢跑了来。 这猴子跑来,像人似的冲彭轻鸿拱了拱手,竟能口出人言! “主公,夫人尸首被掳走了。” 彭轻鸿闻声震怒,飞熊一下驮着彭轻鸿飞了起来,一两个呼吸间便看不见人影了。 众人都是一愣,钟衣却笑了起来。 “哈哈,一具尸体,可比你们还要重要啊。” 话音未落,这猴子却大喝一声:“跋扈,叫!” 铁马突然啼叫起来。 “威虎,杀人!” 白虎呼啸而出。 “冥尊,看好众人。” 蛇尾巨龟上前两步,挡在众人身前。 “探野,闻着飞熊的味,去让主公早些回来。” 金背穿山甲一下钻入地里,再无踪迹。 猴子安排好了众兽,看着从营中一跃而来的袁超一,这才笑着转身拱了拱手。 “老朽亚人,见过诸位同袍。” 这猴子,竟像个活人一般! 众人震惊之下,直被跋扈的叫声惹出了沙场豪情。 亚人这才转过身去,看着钟衣,嘴里却对众人说道。 “袁超一参将,我刚治好了你的伤,现下正是你报恩的时机了。” 袁超一已被跋扈啼起了精神,闻声猛地一展铁臂迎上前去。 众人见状,除了负伤难动之人,其余之人都跃过冥尊袭向钟衣。 钟衣却笑了起来。 “来吧,本座就陪你们玩一玩。” 第一百一十九章 始知神兽真神兽 袁超一浑身浴血,只有铁臂完好无损。 日逐双剑插在赵崖心两条腿上,直把赵崖心插在地上。 钱根躺在地上,折断的肋骨直欲刺破皮肤。 白絮趴在一块石头上,狼牙棒的棒尖全陷进背上。 薛晴被火烧得焦黑,此时正被自己的铁丝捆在一旁,动弹不得。 顿不文一只手插进自己的腹部,身上全是爪印。 赵惜月躺在一旁,自己的药粉铺了自己一身,直令自己不住地干呕。 付子牛长枪折成四截,插着自己的四肢,直把自己在地上摆成“大”字。 李戮撑着关刀跪在地上,不住地呕着血,身上血比衣红。 彭浩然衣衫烂尽,深深陷在地面之上。 几只神兽也都带着血伤避在冥尊身后,虎视眈眈地看着钟衣,却也不敢动弹。 杜世闲吐着血,被呼吸粗重的彭浩影扶着,狠狠盯着身前,正摆弄凤歌黑剑的钟衣。 “叮当”声响了一阵儿,天色才缓缓黑了下来。 没办法了。 众人都不知该如何之际,钟衣终于回过神来,一下扔开凤歌黑剑,空袖一挥,直甩出一团火来。 “大年夜啊。本座就烤着火,在这等着雕神吧。” 大年夜啊。 突然,一个暗红色身影从天而降,直扑灭了烈火。 烂泥一般的苦蓿。 钟衣这才抬头看去,飞熊驮着彭轻鸿缓缓而落。 “雕神回来了,找到夫人的尸首啦?” 彭轻鸿冷哼一声:“夫人正在本营中稳稳地睡着,待你胜过彭某,还能去取。” 钟衣笑了笑道:“大过年的,本座便让雕神和夫人团聚吧。” 话音未落,喊杀声起。 天字军大部队在彭家子弟的带领下,终于从兽园赶来,围上了本营。 钟衣环顾了四周,又笑了起来。 “雕神是想带着一整个彭家,都去和夫人相会了?” 彭轻鸿不再出言,猛地一掌探了出去。 掌风十足,一下便聒得重伤的杜世闲昏了过去。 深夜,杜世闲终于醒来。 眼前漆黑一片,无烛无火,只有满地鲜血。 杜世闲忙强撑着坐起身子,还未坐直,便听见一人的问候。 “醒啦。” 杜世闲忙回头看去,竟是躺靠在一块大石头旁,面无血色却又浑身浴血的曹一。 曹一的身边,袁超一竟木着张脸蹲在一旁,一动也不动。 杜世闲忙冲二人打了个招呼,还未再有动作,便听见曹一又开了口。 “别动了,歇会儿吧。” 杜世闲还未答话,袁超一先几步走来,右手贴着杜世闲的后背,一股内力渡了过来。 杜世闲感受着内力的温热,忙牵引着带动起了自己的真气,真气巡游全身经脉,直使得杜世闲懒洋洋的。 “袁兄歇歇吧,这些足够了。” 袁超一这才收手而立,看着曹一,又安静了下来。 曹一笑道:“无盼呐,你还是想跟我犟一犟。” 杜世闲正要接上话来,缓和一下气氛,谁知视线刚落及曹一,便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看出来了?嘿嘿,残废了啊。” 残废了? 曹一残废了! 杜世闲闻声心惊,还未开口,袁超一先瓮声说道:“我给你报仇。” 他师徒俩,怎么又和好了? 杜世闲想了想,冲曹一问道:“军师,你们俩之前,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曹一笑了笑,看着袁超一道:“我们俩,已经说开了,你也别问了罢。” 杜世闲还是好奇,可却不好再问,只得开口道:“算了。他们人呢?” 袁超一道:“受伤了,在养着。” 都受伤了? 杜世闲忙追问道:“刚才怎么回事啊?” 袁超一道:“刚才你昏了之后,雕神跟钟衣斗了一会儿,越打越远了,我们去掠阵,又被钟衣伤及,待到逍遥真人赶来入场,我们便再也站不住了,只得挨个退开。” 杜世闲惊呼道:“我师父也来了?” 曹一点了点头接过话道:“来了,这种战斗,也就他可以给主公帮手。” 杜世闲点了点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开口道:“那几头神兽在,还需要我师父帮手?” 一时无话。 好半晌,袁超一才冲着远处努了努嘴道:“那几头怪兽负伤了,被那只大乌龟驮着,向着那边跑了,雕神也拦不住。” 雕神也拦不住。 彭轻鸿驭使九兽还不灵便! 杜世闲忙按捺住心绪,又和袁超一二人聊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在这坐不住,我去那边看看吧。” 说着,杜世闲便起身告辞,向着彭轻鸿战斗的位置走去,走了约有半炷香的时间,又猛地转身,向着九兽离去的方向奔去。 几只野兽分卧几处,就在这湖边歇息着,只有冥尊还时不时地抬起头,环顾着四周。 杜世闲提着剑走来,看着龟甲上尽是细微裂纹的冥尊,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上去。 冥尊早通人性,知晓杜世闲是自己人,也不拦着,任由杜世闲按上一只肉掌。 肉掌之中,《烟海功》真气流转。 不出片刻,杜世闲便脸色通红,猛地后撤两步,不住地喘着粗气。 待到杜世闲再抬起头时,眼中精光必现! 好神兽,竟身有如此内力! 这内力一被自己吸吮入体,便化作精纯的真气流遍全身,片刻功夫,竟能使自身经脉稳固许多。 经脉不止是稳固了,自己停手之后,经脉竟还按着莫名的规律震荡着,越来越稳固! 杜世闲心中惊讶不已,也不愿先下手袭杀神兽,还笑着向另几只神兽跑去。 月正当空。 冥尊的稳固,威虎的杀气,跋扈的激昂…… 杜世闲感受着经脉的异变,终于忍不住纵身长啸起来。 啸声清冽,中气十足。 这一口气,便啸了约莫半炷香的工夫,杜世闲只觉得自己比之昨日,又精进了许多。 啸声停止,下一刻,凤歌黑剑便响了起来。 剑尖向着龟甲上的裂纹处刺了过去,杜世闲全力出手之际,内力翻滚,直压住了风声。 “砰!” 冥尊动也不动,只反震之力,便震得杜世闲虎口出血,整个人倒飞了出去,眼看要飞入湖底。 忽然,一股劲力托起了杜世闲,又在湖面上荡了几荡,这才落在一只小船之上。 杜世闲忙回过身来,黑剑挺直,却又猛地落下。 “你来啦!” 禹无羊背负起双手,看着杜世闲笑道:“我还以为,你没精力来袭杀九兽了呢。” 杜世闲也笑了起来:“我可是你的花使,哪会这么无用?” 禹无羊拍了拍杜世闲的肩膀,眼中满是欣慰之情。 “你还未丢了《烟海功》,甚好,甚好!” 杜世闲心下暗惊,脸上却没漏出分毫,生怕禹无羊再注意到《烟海功》的异样,忙开口道:“说正事,那九兽我伤不了,你有办法吗?” 禹无羊笑了起来:“哈哈,你还真是敬业!莫急,莫急啊,离三年之期还有一年多呢。” 杜世闲问道:“非得是三年?咱们现在出手,不是更好?” 禹无羊笑道:“你不是试过了?我也伤不到那几头畜牲,只能等三年之后咯。” 杜世闲皱起眉头:“三年期限到了,你就能伤到它们了?” 禹无羊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到时候,就知道该怎么动手了。” 杜世闲撇了撇嘴,扭过头去看着本营的方向。 “钟衣是会里的,怎么说?” 禹无羊上前两步,和杜世闲并肩而立。 “死在你手上,是他的归宿。” 杜世闲又笑了起来。 “我可打不过他。” 禹无羊拍了拍杜世闲道:“会有办法的,钟衣总要死,你也该换了心情了。” 杜世闲疑惑道:“换什么心情?” 禹无羊扭过头啦,看着杜世闲正色道:“儿女情长太小,等杀了钟衣,你也能看得大一点了。” 儿女情长,跟钟衣有什么关系? 田星原! 杜世闲忙扭过头来,正色道:“和田星原无关。” 禹无羊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是无关了。” 杜世闲瞪着禹无羊,一时无话。 风声开始聒噪了。 禹无羊耸了耸肩。 “钟衣一死,你们就该攻打游春城寨了。到时候赵崖心会帮你,从那里出门,下一次,咱们在外面见。” 杜世闲一愣,冲禹无羊问道:“外面?是山外?” 禹无羊抬头看了看月色,突然一跃而起,向着背离本营的方向踏水而去,只有一句话随着风声留了下来。 “我还有事,到外面了再说。” 杜世闲正要再问问彭浩影的身份,谁知禹无羊突然而去,一时有些无奈,独自在风中站了一会儿,终于没了耐心,向着本营踏水而去。 棠溪村。 这里早已是彭家的粮草营地,泥灰墙垒成了迷宫一般。 巡视的天字军卫刚走过一间屋子,便有一黑影从房顶跃下,推开门便拧身入室。 门刚关上,又有一对军卫巡视而来。 屋子里,刚钻进来的禹无羊看着无人的屋室,脸色略显不愠,可当他看到桌子上留的一张宣纸后,便突然笑了起来。 宣纸发黄,上有精瘦的墨迹。 “先辈遗言可忘,不失初心即可。” 落款是枯瘦的“天机”二字。 禹无羊笑着将宣纸叠了几叠装入怀中,下一刻,便带着一串笑声钻入夜空。 离此地不知几许的一处乡间小路上,一个老人扛着跟旗帜慢慢走着。 旗帜耷拉下来,“知君生平”四个大字上满是油污。 老人脸上本全是愧疚之色,可走了几十步后,却突然笑了起来。 “补救错事嘛,为了良心骗骗人,算什么违背良心!” 第一百二十章 围斗钟衣谁得手 弯月欲盈。 两眼灰白的逍遥真人拄着柄剑,静静地站着,风声过来,身上衣衫也不住地漏着风。 彭轻鸿也终于不见冠冕,束着的青丝略显散乱,身后飞熊浑身渗着血,却还是躬身半卧在一旁。 钟衣笑得有些癫狂,空荡荡的左袖已断于肩部,身上的袍子上也印了血色。 三人都是一动不动地,四周彭家子弟都紧张兮兮地盯着场中,不时甩甩胳臂,却都不敢上前。 好一会儿,钟衣才踏前两步,与此同时,彭轻鸿和逍遥真人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鹿耳林身有剧毒,本座自有解药才可无事,没想到,你们二人也能强撑下来。” 钟衣看了看身前二人,叹了口气。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古人诚不欺我。” 两句话工夫,彭轻鸿二人终于也动了起来。 逍遥真人一抬手便是纵横的剑气,古朴长剑赫然当胸。 彭轻鸿却只向前走了两步,紧紧盯着钟衣,一句话也不说。 钟衣初还一愣,见二人一动之后,便又笑了起来。 “一个毒于两腿,动弹不得,一个逼毒入臂,只能动腿。你们俩,还真配合啊。” 彭轻鸿一句话也不说,倒是逍遥真人先开了口。 “你的内力也未回缓,咱们,彼此彼此。” 钟衣闻声望向逍遥真人,片刻后,便两脚一错踏步而来,独手勾爪,直向彭轻鸿而去。 “本座先取了雕神性命,再和你把酒言欢。” 一爪袭身,彭轻鸿猛地跃起,两脚凌空勾向钟衣。 钟衣忙变爪为拳锤了过去,独臂当两脚,直锤得彭轻鸿落不得地,只得一下又一下地向上跃着。 飞熊猛地前扑上来,却被钟衣按着头颅一跃而起,再一脚点在飞熊头顶,直把飞熊踢出丈许。 飞熊止住去势,却像是得了什么号令一般,再不回身。 这时彭轻鸿才刚要落地,钟衣却猛地一个劈叉抢在身下,又一拳当头锤去。 彭轻鸿落而复起,只得两脚不住抢攻,又是一跃接着一跃。 二人斗了十一二合,彭轻鸿终于不愿再吃眼前亏,借着一拳之力向旁飞去,一个起落便站在了逍遥真人身前。 逍遥真人挺剑当胸,正挡中钟衣势大力沉的一拳。 剑气迸射,终于在钟衣的拳背上留下些细痕来。 剑气虽厉,但威力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显然是内力并未回复完全。 钟衣一招并未得势,紧接着便又甩出一拳,这一拳声势浩大,锤在古朴长剑之上,直打得剑气挥洒,却未再伤及自身。 三人在废墟之中又斗了几十合,却未在波及四周,旁边彭家子弟终于看出门道,待到钟衣被一剑逼退两步之后,不约而同地都窜了过来。 乌鸦群起,黑压压地一片,直盖在钟衣头顶。 钟衣忙一拳当空,正要锤杀一只乌鸦,突然,斜上方猛地落下一张网来! 网落即合,直拢住了钟衣,下一刻,彭浩哲已持着一把弯钩剑挥了来。 钟衣不慌不忙一拳锤出,正锤在网眼之中,接着便是两臂疾绞,“刺啦”一声便绞破了大网。 网破,彭浩哲胸口正中一拳,继而整个人吐血飞退,直砸在远处地上。 彭浩哲身形刚退,钟衣还未转身,一柄大斧当头砸下! 钟衣回身,胳臂一展便震开大斧,紧接着整个人欺身而上,正抓中大斧之后的彭浩栋。 钟衣握住彭浩栋的脖颈,两腿踢打开三五只奔来的狮虎,手中正要用劲,突然一把薄斧飞旋而来。 钟衣无奈,只得松开彭浩栋,一拳打开飞斧。 飞斧飞于空中,突然又有一柄飞斧飞来,直裹着这柄飞斧,一同飞回彭浩峻手中。 下一刻,飞斧又飞了来。 钟衣见状摇了摇头,待到飞斧临身之际才突然一把掳住彭浩栋。 “噗”“噗”两声! 两柄飞斧直插在彭浩栋背上,紧接着,背负两斧的彭浩栋砸在彭浩峻身上,直砸落了一团飞虫。 钟衣连退三人,终于有一人拍马赶来,一柄三五人高的长枪直挑破了钟衣的衣衫。 此人两手不持马缰,却稳稳坐于马背,除却驭马有道之外,这马术显然也是精湛无比。 正是彭家子弟,擅驭烈马的彭浩飞! 彭浩飞一枪挑破衣衫,拍马和钟衣错位而行,正要返身再战,忽然背后生出一股劲力,直拽着自己飞至半空! 下一刻,钟衣只一展臂,便把彭浩飞摔飞数丈,躺在地上不住地颤抖,却始终再难爬起身来。 “你这手艺,倒和我城寨中人有些共通。” 钟衣罕见地评价了一句彭家子弟,却只得到一柄长鞭回应。 钟衣摇了摇头,一把拽过鞭尾,便要把鞭头的彭浩亚拽来,谁知这一拽之下,却拽来一头凶猛的食铁兽! 食铁兽呼啸而来,还未落地便被长鞭裹中,钟衣只伸手一推,食铁兽便带着彭浩亚飞至一旁。 彭家子弟,对上内力暂无的钟衣,也无一合之将! 彭轻鸿无奈,只得两脚一错欺身上前,又和钟衣斗了十数回合,可两臂动弹不得,终于被钟衣一把拽在左肩之上。 正是彭轻鸿欲要壮士断腕之际,一柄长剑由远及近飞了来,剑后水蓝色的倩影不输须眉。 钟衣内力暂无,独臂又无法拒敌,只得稍放彭轻鸿,先一拳捶开飞来的赵崖心。 出手甚快,只一眨眼便把赵崖心锤飞丈许,紧接着便又一把抓向彭轻鸿。 彭轻鸿人在半空,并无借力之处,谁知一根细弱游丝的铁线突然卷来,只裹挟着彭轻鸿飞退几步,正躲开钟衣的一抓之力! 天字军人终于来了! 钟衣看着救人离去的薛晴,正要抛开逍遥真人,先取天字军人,谁知身形还未有动作,一棵金树便携同一柄狼牙棒当空而落。 两根重兵器势大力沉的,钟衣独臂难支,只得闪身躲开,落地位置,正有一柄关刀挥来! 钟衣一下恼怒,两脚交错而起,先后踢开了钱根和白絮二人,紧接着一爪按向李戮的头顶。 电光火石之间,彭浩然终于欺身而来,《金刚怒目》勉强架上钟衣的利爪,以自身吐血几口的境地换了李戮一命! 下一刻,比钟衣的利爪还要快上几分的手爪扑了来,正架在钟衣爪前。 两爪硬碰,钟衣纹丝不动,顿不文却飞退躲开,也不知是被打退的,还是轻身功夫太玄妙。 一群人接踵而来,钟衣终于失了耐心,猛地一声大吼。 “滚!” 吼声剧烈,竟吼散了刚扬起的灰雾,又吼炸了几条刚及身旁的小蛇。 吼声震慑着众人莫不敢动,突然,宽厚的轻灵巨剑拦腰而来! 钟衣闪过巨剑,待巨剑临至身前时,猛地向下一按,紧跟着便是一条凌空抽踢,直踢得握剑的付子牛吐血躺倒,再无法动弹。 钟衣踢倒付子牛,还未落地,一条灰白色的铁臂当胸锤来。 “砰!” 众人接力觅机,袁超一终于一拳收尾,第一次打退了钟衣整整五步! 众人齐声叫好,下一刻,钟衣又回身欺上,一拳锤在铁臂之上。 彭轻鸿终于不再自顾身份,两脚一错便加入战圈,只两只脚便抢过了主攻的地位,牵引着钟衣向逍遥真人的方向而去。 钟衣却也不再托大,若是彭轻鸿离逍遥真人近了,便返身攻向彭家子弟,迫使彭轻鸿只得返身再战。 双拳难敌四手,纵是钟衣武艺通玄,内力尽失之下,独臂也在众人的围打之下愈显狼狈。 几十招过,正当袁超一铁臂当头砸下,正要触及被挡尽身位的钟衣头顶时,忽然天边传来一声呼啸。 秦嫡来了! 众人见秦嫡来此都是一喜,天字军人还未回话,钟衣却先开了口。 “好徒儿!” 好徒儿? 众人闻声心惊,忙返身稍避,正让秦嫡落在钟衣身前。 钟衣见状心喜,忙呼喝道:“你拦下他们,我去取雕神头颅!” 秦嫡躬身答道:“是!” 下一刻,硝石味带出几道鲜血,留在了钟衣胸前。 钟衣先是一肘砸得秦嫡吐血躺倒,这才怒骂道:“无耻小人!” 钟衣正要再接一脚,直取秦嫡性命,众人却又返身欺上,钟衣无奈,只得继续相斗。 这一斗,直斗到天色大亮,钟衣已是身形狼狈,却未再受伤,反倒是天字军众人都又受了不大不小的伤势。 天色大亮,旭日初升,终于,钟衣被太阳晃了晃眼,正是眼前白光一片之时,彭轻鸿可算抓到个破绽,一脚踢在钟衣肋下! 一整夜,终于又使钟衣吐了口血。 众人还要抢攻,钟衣却赫然直立,衣袍无风自起。 “小心,他要拼命了!” 彭轻鸿呼喝之下,众人忙闪身躲避,看着钟衣作势欲强使内力,生怕钟衣拼得毒素袭身也要伤到自己。 正是众人诡异地安静之时,一袭灰袍狂奔而来。 众人都是一眼撇过,钟衣却突然笑了。 “哈哈,火舞卫何在!” 鹿耳林在! 一袭灰袍的鹿耳林站在钟衣身前,终于拦下了钟衣的拼死一搏,钟衣笑着说道:“鹿耳林,拦下他们,本座回城寨等你!” 钟衣笑着转过身去,众人忙上前一步,想要强留钟衣,突然,鹿耳林先动了。 一拐,势大力沉地砸在钟衣背上! 劲力甚大,拐杖深陷钟衣右胸! “噗!” 血,喷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钟衣终于落荒逃 鹿耳林,不是死了吗? 钟衣刚转过身去,便想到了这件事。 下一刻,拐杖便插进了右胸之中。 钟衣只感到世界突然寂静了,这时候,才有微弱的“叮当”声传入耳中。 “叮当”。 “叮当”。 “叮当”。 越来越响。 终于,响声停滞,一柄剑就这样落在了拐杖下方。 钟衣下意识地一臂向后摆去,正砸在杜世闲的肩胛处。 黑剑终于被带出去了。 钟衣这才得以喘起粗气,四周也不再只是寂静。 疼。 钻心的疼。 比左臂断时,还要疼。 钟衣扭过头去,看着眼现欣喜,却又紧张兮兮地众人,终于又一口血喷了出来。 “本座,要你们死!” 内力激荡,钟衣的发丝和衣衫都无风自动起来。 钟衣看着眼前之人,狞笑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只布袋来。 灰黄色的布袋,上面一个“窦”字张牙舞爪的。 众人都是一愣,下一刻,布袋落地,一片浓烟。 众人知晓钟衣将要拼命了,都戒备起来,生怕自己被钟衣选作目标。 只片刻,众人便开始向前踏去。 钟衣内力激荡起的风声竟然消失了! 游春城寨钟寨主,竟然逃了? 众人这时都放松下来,各个叫喊着要去追杀钟衣,彭轻鸿却闷哼一声,摇摇欲坠地。 “穷寇莫追,先撤!” 浓烟还未散尽,这里便空荡荡的,再无人影。 棠溪村外。 钟衣终于停下脚步,独臂撑着身旁的树木,不住地喘着粗气,又紧张地盯着眼前的巨石。 钟衣并没等多久,那巨石后面,便走出了一人。 这人笑嘻嘻的,脸上的酒窝深不见底似的。 “呵,叶零。” 叶零笑着上前几步,扶住钟衣道:“我来晚了。” 钟衣呕出口血来,摇着头说道:“不晚,不晚,你来了,咱们便还能打回去!” 叶零正要开口,钟衣先又转过头去,看着本营方向,恶狠狠地说道:“我要让彭家,鸡犬不留!” 叶零叹了口气,看着钟衣,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你都伤了,还是先回城寨吧。” 钟衣猛地扭回头来,独臂猛地按在叶零的脖颈之上。 “本座说,你给本座渡内力治伤,然后,咱们打回去!” 叶零却摇了摇头,一把掰开钟衣的手指,摇着头说道:“我想让你回城寨去。” 钟衣一下恼怒起来。 “本座伤了,你便想反了么!” 叶零看着钟衣,一句话也不说。 钟衣猛地大笑起来。 “好啊,好啊!取了本座人头,去投彭家去吧!” 一句话说罢,钟衣已欲激起内力。 叶零却轻笑了笑。 “你累了,回去吧。” 内力欲起。 下一刻,叶零右手并起两指,突然点在钟衣身上。 一股内力阻隔了经脉。 “好啊,好啊。你竟藏了这么多!” 叶零也不再遮掩,自顾自地坐在一旁的巨石之上,看着钟衣说道。 “咱们聊一聊,然后你回城寨去吧。” 钟衣像是突然收尽了怒火似的,竟靠着大树坐了下来,看着叶零,也笑了起来。 “城寨没被你策反,看来,你是蓄谋已久了啊。” 叶零倒也洒脱,点了点头道。 “谋划了几年,也是才有机会。” 钟衣挑了挑眉毛,笑问道。 “本座,对你不好?” 叶零摇摇头道:“好,整个游春城寨,你是对我最好。” 钟衣又看着叶零道:“本座,做了什么让你起了二心。” 叶零摇摇头道:“没有,我在城寨之中说一不二,咱们的大事小情,都是我出主意的。” 钟衣点了点头,看着叶零又道:“彭家许你了什么?” 叶零笑道:“我就联系了杜世闲,说我想要投靠他,他那边给什么好处,我还没问。” 钟衣猛地抓起一把地上的积雪,在手里狠握了握,却终究没有扔向叶零,只又摊开手掌,任由雪块掉回雪中。 “这新年的第一天,你怎么就反了呢?” 叶零站起身来,盯着钟衣头颅,一步步走了过来,钟衣却视若不见,依旧靠着大树,一动不动地坐着。 “唰。” 叶零捏起一只白色的发簪,看了看,又紧握在手中。 钟衣像是知晓了什么似的,点着头说道。 “是为了她?” 叶零也不隐瞒,点着头说道:“是,六年前她死于你手,我便想反了。” 钟衣许是抬着头久了,有些累,便勾下了头颅,晃着脑袋笑道。 “本座当时问过你,你说你不喜欢,本座才要她的。” 叶零轻声回道:“你要了她,我并不在意。可你不该杀了她。” 钟衣笑了一声,靠在树上蹭了蹭,笑着说道:“她已年近五十,又中了毒,本座就算不杀她,她也活不了几天了。” 叶零点点头道:“我知道,毒是我下的,我当然知道。” 钟衣撇撇嘴道:“为什么?” 叶零看着钟衣,眼中有些苦涩,却还是轻声说道:“她是我的生母。” “她是我的生母,只是生下了我,便抛弃了我。” “她一生只为享乐,当年为了求一个妾室的位置,才和一个财主生下了我,可我才一出声,她便害死了那个财主,霸占了人家的家产,又把我放入河中,随波逐流。” “我寻到她后,她却也不认我,只跟着我到了城寨之中,又见你威严赫赫,便起了求欢之心,想要寻得你的庇护,再继续享乐几年。” “可是,我寻母寻了二十年,待到看见她后,我便死心了,这才用了两年的时间,给她生造出了个探子的身份,一切做的天衣无缝。” “我下的毒,能让她死在睡梦之中,无疾无痛,以此来完善自己一直念及的孝心,可是你却杀了她。” “你用这根簪子,绞烂了她的心脏,令她哀嚎了大半夜才死,也绞烂了我的孝心。” “从那晚之后,我的心终于冷了下来,此后一切,都只会为自己,不再会念及他人,这一切,都多亏了你。” 可叶零看着钟衣,却把这些话都咽了下去,只轻声的说了一句。 “她是我的生母。” 钟衣突然笑出了声来。 “咱哥俩,还真是有缘,我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正杀了你的母亲。呵呵,真是巧啊。” 叶零却安静了下来,和钟衣四目相对着,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你回城寨,我去彭家,这根簪子,就是我的投名状了。” 钟衣看着叶零,又安静了半晌,这才说道。 “他们能信你吗?” 叶零道:“不知道,反正,也只有这条路好走了。” 钟衣顿了顿,又开口问道:“是会里的任务,还是并蒂花?” 叶零握了握发簪,闭上眼道:“是会里的任务。” 钟衣笑道:“嘿嘿,那我就不去城寨了,别连累了他们。” 叶零睁开眼,看着钟衣,却不知该说什么了。 二人又安静了一会儿,钟衣才站起身来,向着棠溪村的方向走去。 “走吧,下次见面,本座必杀你!” 叶零像是突然回过神似的,看着钟衣的背影喊道:“他们在棠溪村等你,可以给你治伤。” 钟衣却笑着转过身去,变了个方向走开。 “本座失手,若是去见并蒂花,未免被人小看了,哈哈。” 叶零不再开口,只盯着钟衣的身形越来越小,直至再看不见了,才从风中听到了钟衣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是你的生母。” 叶零脸上的酒窝一点都看不到了。 “对不起。” 棠溪村中,一架轮椅不知等了多久,却怎么也等不到应来的人。 轮椅上的人,腿上正搭着两方裹成长条状的灰布。 一方灰布中,包裹着一柄杀人无数的铁剑。 另一方灰布中,包着一根冻成冰块的胳膊。 左胳膊。 新年的第一天正午,彭家本营便看不见战斗过的痕迹了。 猿猴和人群为主,飞禽野兽为辅,只一个上午,便抹平了坑洼,还在本营中挂满了红布和灯笼。 人们虽是都或轻或重的负了伤,但在军医和亚人的治疗之下,大多已能活蹦乱跳了,此时本营之中,热闹非凡。 恭喜声伴着笑声,响彻旧百里村,不知为了恭祝新年,也为了明日一早的点将大典。 一年多的从军之行,终于要得到第一次回报了,这个消息一下子便按捺尽了众人久战的精神,虽只半日,便无人再谈及之前的战斗。 晚饭之后,彭家又传来了新子被寻到的消息,再加上游春城寨二把手的归降,又使得众人的心绪如火上浇油一般,待到鞭炮声起,也压不住众人的呼喝了。 杜世闲站在逍遥真人身旁,看着当空高悬的明月,忍不住纵声长啸起来。 啸声停止,逍遥真人笑了起来。 “你这吸功之法,对那几头畜牲,竟也有用。还真是玄妙。” 杜世闲笑道:“多亏了师父出手,按住那头飞熊,我才得以更有精益啊。” 逍遥真人笑道:“谁知道畜牲也能如此通灵,竟能辨出人的恶意,还能有如此威势。” 杜世闲点点头道:“谁能想到呢。那畜牲负伤,您也剧毒初愈,咱们俩携手对上,竟还得使些谋略才能得手。” 逍遥真人笑着拍了拍杜世闲的肩膀。 “什么谋略,是阴谋诡计。” 杜世闲撇撇嘴道:“是咱们太过聪慧。” 逍遥真人笑道:“你这嘴啊,要是让小谢听见,不得笑话死你。” 杜世闲闻声忙止住话语,可逍遥真人还是问了起来。 “唉,小谢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十三参将得其名 本营正中有高台,高不见顶似与云齐。 高台顶甚大,直站了万余军人,高台正中间,还起了一座四五人高的讲坛。 讲坛正中,彭轻鸿换了一身金黄色的大袍,袍上绣着一只威武的异兽。 这异兽身如长蟒,却又生了五爪。 牛头鹿角,虾眼驴嘴,身有鱼鳞,长须似人,羽翼如飘带一般。 这异兽的耳朵,竟还和早已化灰的巨象兽相似。 众人看着彭轻鸿衣袍上的异兽,都在赞叹着彭轻鸿的想象力,直欲在一只异兽的身上拼出天下飞禽走兽的样貌,真不愧是驭兽家族的大家长。 待到众人的赞叹声弱了,彭轻鸿才晃了晃头顶的冠冕,伸出两手虚按了按。 “肃静!” 言出如法随,此间再无声响。 彭轻鸿这才开口道:“我军自建成以来,迄今已一年有余,本是在整一年之时便要受爵分功,只是军队事杂,直拖到了这新年之时,诸位,可还耐得?” 众人心念大典的正头,哪有心思回这些虚话。 彭轻鸿也不在意,切入正题道:“今日,便是我军的点将大典,诸位按军功加官进爵,就在今日!” 山呼响彻高台。 待到众人安静下来,彭轻鸿才朗声正色道:“点将之前,请诸位与本帅一同,祭军中阵亡的将士!” 说着话,彭轻鸿便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向着天上躬了躬腰,腰躬如满弦,整个上半身都探了出来。 讲坛之上,彭轻鸿的背后,响起了彭浩影的唱词。 “天字军元帅彭轻鸿,携全军将士,谨以铁血,照告我军阵亡之同袍! 我今堂堂之师,自此早逾万人,埋骨他乡之魂,终成我军之心! 今后,我军行至之处,皆为吾乡,我军将踏遍天下河山,使我军亡魂,皆掩于吾乡! 名正言顺,鬼伏神饮! 决心至坚,誓死不渝! 天字军自此,万众一心。 诸将士今后,皆如兄弟。 身为天字军人,死为天字军魂! 吾等将为军中利刃,踏遍天下,共争先辈之情。 后人视今,亦犹今人之视昔,虽死亦往! 若吾征战,或贼来犯,决予痛歼,力尽,以身殉之! 然苍苍者天,必佑忠诚! 我军血战之际,胜利即在握! 英灵不灭,将士不老,我军不朽!” 声势严肃,更添威严。 众人的心绪被牵扯着,也都行了行礼,一时间,台上气氛有些肃穆。 待到鞠了三遍躬,彭轻鸿便直起身子,又冲着台下喝道。 “阵亡之士,家人皆有十年俸禄得领,一世随军饱食。残疾的将士,我军也保其全家衣食!” 众人的情绪终于被调动起来,一时间,望着彭轻鸿的目光都炙热起来。 彭轻鸿这才接过彭浩影推来的轮椅,将轮椅上的曹一推至身侧,冲着台下一挥袍袖道。 “曹一军师,为敌所害,四肢尽损,但军功滔天,从今往后,依旧是我军军师,本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众人都知晓曹一的功劳,又觉得曹一已废,也无法制人,再加上情绪推动之下,众人都齐声叫起好来。 彭轻鸿压着众人声势,继续说道。 “军师之下,三位将军,分管出征,调度,后勤。” 众人知晓,正头来了,忙安静下来,静静听着彭轻鸿的下文。 彭轻鸿也不卖关子,朗声说道。 “彭浩影何在!” 彭浩影上前两步。 “彭浩影,身为我子,但不骄不戾,统帅一军,功劳甚大,从今往后,便是我军‘大将军’,掌管一切出征事宜。同时,因窦猛将军身亡,眼下并无军功如此之人,便由彭浩影,暂兼‘骠骑将军’位,主管军中一切调度。” 彭浩影躬身退下。台下众人早有预设,对着将军之位,也没什么心思,待到彭浩影封将退下,便齐声叫起好来。 彭轻鸿又继续说道。 “彭浩飞何在!” 彭浩飞在讲坛之下上前两步。 “彭浩飞,身为我子,从军之时往往身先士卒,旧在为窦猛将军挥下参将,统军精湛,押送粮草一年有余并无一失,功劳甚大,得封‘车骑将军’,统御军中后勤事宜。” 彭浩飞受封退下,众人的心思便激昂起来,将军之后,便是众人能争的重头戏了。 彭轻鸿看着台下的众人,神色终于不再严肃。 “袁超一,为军征伐有功,身先士卒有义,封‘铁壁将军’号,领参将职!” 军中铁壁,虽然只是参将位,但这称号,可实在让众人都惊讶起来,一些心思活泛之人,也都有意无意地围向袁超一,似要混些情分了。 彭轻鸿继续说道。 “赵崖心,为军征伐有功,军中传剑有义,封‘函丈将军’号,领参将职!” “函丈”二字,配上不遮掩棠溪剑法,在军中有问必答的赵崖心,实是相配。 彭轻鸿看着众人,又开口道。 “李戮,为军征伐,统率独军连破三十余村有功,封‘长平将军’号,领参将职!” 众人只知比不过袁赵二人,军功大些的人都想着自己应是第三个参将,谁知却封给了李戮。 可这李戮,军中尽知,一个暴戾的女子,比之须眉更有威势,谁也不敢去触霉头,只得心下暗恼,嘴里却恭贺起来。 彭轻鸿又道。 “彭浩然,为军征伐有功,屡救同袍有义,封‘闻徵将军’号,领参将职!” 众人已开始有了别样的念头,只是彭浩然是彭家子弟,谁也没有开口,只等着下一个“名不副实”之人的出现,便要群起而攻之。 彭轻鸿像是知晓众人的心绪似的,又甩出一个名字。 “白絮,为军征伐,不顾己身安危声名,有功有义,封‘武安将军’号,领参将职!” 一个以杀人为乐的暴徒! 天字军人都有耳闻,这是军中唯一一个以杀人为乐的货色,平日里出征之时,都是他嚎叫着冲在最前头,带着一身血比什么都要高兴,谁会去撩拨他? 可要都是这种人,那咱们普普通通的天字军人,哪还有谁能在元帅身前留名呢? 众人都默不作声起来,没了恭贺之音,场中一下安静了起来。 彭轻鸿终于又提起了众人的兴趣。 “付子牛,为军征伐有功,从军兢兢业业,有令必行,封‘卫军将军’号,领参将职!” 一句话落,山呼声比封将军时还要响烈! 这付子牛不是别人,正是棠溪村中一个普通的汉子,被窦猛破村之后便加入的天字军,以天字军武功入门,只靠着一二十年的庄稼生活为基础,搏出了一身好武艺,正是天字军中大部分人心里的好汉子。 军人大多数人,都是没什么背景,只靠着一门心思参了军,眼下付子牛封了参将,这才让众人都有了拼搏的士气,再不向之前一般,有着军功被抢之类的顾忌。 没背景的人有了背景,这才更振奋人心。 “赵惜月,随军征战,救死扶伤有功,封“圣手将军”号,领参将职!” “钱根,为军征伐,稳固一军有功,封‘柱石将军’号,领参将职!” “顿不文,为军前探,不失毫信有功,封‘狼烟将军’号,领参将职!” 彭轻鸿一连吐出三个名号,有的人认识,有的人不认识,可听得彭轻鸿的评讲,军医,探子,加上一个稳固军心之人,各个都是武功不强的样子。 军中一些武艺不高之人也有了斗志,原来不靠武艺,也能在军中搏出官职来! 众人都开始念及自己征战之外的长处时,彭轻鸿又震了众人一惊。 “秦嫡,弃暗投明,随军征战有功,封‘敬思将军’号,领参将职!” 降将也能身居参将? 天字军至此万余人,有一半以上都是降将,本来只想着自己这种身份,最多也就是个千户,对这封参将的事也不甚上心,只等着之后的千户封赏,谁知突然听到了秦嫡的名号。 如果降将功劳大,也能得封参将,那咱们还混什么日子啊? 这是军中降将们陡然生出的心思。 心思驳杂,加上彭轻鸿一连封了十位参将,众人都以为接下来要封千户了,一些军功不多的人都准备好去和几位参将论论情分,搭上关系,谁知彭轻鸿出言不停,又吐出两个名字。 “薛晴,弃暗投明,抵御外敌有功,封‘安远将军’号,领参将职!” “叶零,弃暗投明,拦杀外敌有功,封‘锦威将军’号,领参将职!” 一个是袁超一招降的姑娘,一个是昨天才归降的游春城寨之人。 就因为拼命拦了钟衣,就能封参将? 众人接连震惊起来,心下竟起了“再来些人袭击本营吧”的念头。 彭轻鸿看着众人的样子,终于露出了笑容。 “杜世闲,为军征伐时识破贼谍,外贼入侵时首伤敌首,功劳甚大,封‘长生将军’号,领参将职首,将军之下,唯其马首是瞻!” 杜世闲,将军之下,唯其马首是瞻! 众人不知杜世闲有何功劳,也不知他有没有在拦杀钟衣这事上卖力,大家都知道的,只是杜世闲内力雄厚,剑法高强。 原来,武功高,不靠军功也能封参将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上了杜世闲,参将们各个有人信服,只有这一个,众人不甚服气,可却又自知实力,不敢撩拨。 终于,彭轻鸿还是封起了千户,可除了被念到名字的人,其余的,都只环顾着刚封为参将的几人。 袁超一。 赵崖心。 李戮。 彭浩然。 白絮。 付子牛。 赵惜月。 钱根。 顿不文。 秦嫡。 薛晴。 叶零。 再加上一个参将职首,杜世闲。 天字军十三参将皆阵列在前! 这其中,谁配得上,谁名不副实,众人却各有定夺,只是局势已定,谁也没能力,也没那个胆子去驳斥一番。 点将大典直持续到太阳西斜,大年初二的一整个白天,大家都站在台前,眼下要吃晚饭了,众人才堪堪散去。 大年初二,宜祭祖。 天字军人,可都要去祖坟那儿,祭祖烧香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世闲已当刮目看 “来,让咱们共饮此杯!” 参将们的觥筹交错直至深夜,十三个人终于都成了醉醺醺的样子。 顿不文又举起杯酒:“咱们再祝贺杜兄一杯,往后,咱们这十来个人,可都唯杜兄马首是瞻了啊。” 袁超一也是醉了,竟略带酸意地说道:“我这‘铁壁’,和钱兄的‘柱石’,还不如杜兄的‘长生’啊。杜兄才真的是铁壁,真的是我军柱石。” 在座都是武艺高强之辈,说是醉了,却还留有精神,虽然袁超一说完这句话便猛地闭上了嘴,但大家都似有似无地渡去了眼神。 这袁超一,也不是一块疙瘩啊,终究还是有些破绽的。 气氛稍显尴尬,顿不文忙接上话来。 “不说这些了,杜兄可不只是咱们的领头人,还受封了一本秘籍,这才真的羡煞旁人了。” 杜世闲笑着从怀中摸出本发黄的书籍来,随意地丢在菜盘之上。 《入云决》三个大字,一下勾扯了众人的目光。 “我可不藏私,大家好兄弟,共同参悟吧。” 书就放在这,可众人虽是眼神不离,可谁都没伸出手来。 正当众人斟酌杜世闲此举的含义时,忽然一只手探了过来。 指头上满是戒指的手,一把抓起了这本书。 “入云决,啧啧,名字不错,不过,倒有些不对的地方。” 众人正恼怒着谁这么不懂事,一转过头,便都面有异色起来。 杜世闲浑不在意似的,笑着举了举杯。 “原来是小谢啊,这本书哪里不错,你倒可以说一说。” 这话说完,小谢身后便响起了马屁之音。 “小谢也是你叫的?” “武功秘籍有德者居之,还不快献予谢兄!” 杜世闲笑着饮了口酒,酒水入喉,酒杯便旋着风声砸了过去。 酒杯正砸在一个身负宽刀的老汉头顶,这老汉嘴里还在拍着马屁,便突然“呃”得一声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杜世闲这才站起了身,随意拍了拍衣衫。 “本将对千户之下的军人有生杀大权,尔等难道不知吗?” 终于安静了下来。 桌边的参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须交流,便都眼含笑意。 这杜世闲,立威和抱怨交结在一起,看他怎么平事。 小谢却突然恼怒了起来,一把甩开身上的罩袍,盖在那老汉身上,这才看着杜世闲喝道:“你敢动我的人!” 杜世闲略有些惊讶,小谢身上的云毒掌力不知是怎么消的,如今竟满头华发,面容枯槁,也不知出了什么差错。 不过杜世闲心中气恼小谢,斗凌波仙时小谢竟如此看不起自己,如今自己的经脉得神兽内力,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语,对上小谢,也有了把握。 “小谢,你是我师剑童,本将可恕你不敬之罪,不过,你身后这几个,可是本将管辖的将士,不可不受军法处置。” 好杜世闲,心中所想竟毫不遮掩,真要靠小谢立威了啊。 众参将都默不作声,等着探一探杜世闲的功力,只有彭浩然面有不悦,正要起身,却又被李戮按了下来。 小谢已然恼怒起来。 “好,好一个杜将军!小屁孩子也长大了,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处置我的人。” 杜世闲上前两步,毫不畏惧地贴着小谢的面庞。 “本将念你剑童身份,已对你留了情面,若不速速离去,休怪本将不讲颜面了!” 言辞客气,语气却充满了戏谑。 小谢猛地并起两指,直冲杜世闲的胸腹而来! 杜世闲不慌不忙,先后退半步,再同样的两指前探,指尖相碰,二人都又后退半步。 “小谢,你既要如此,本将便不使剑法,再让你三招,可还算留情?” 小谢气急而笑。 “好啊,那就来吧,让我看看你的进益!” 话不说完,小谢身周已满是剑气! 虽无宝剑在手,可小谢整个人,便像是一柄吞吐寒光的利剑一般。 杜世闲像是感受不到剑气一般,笑着勾了勾手。 下一刻,剑气四溢。 手指直蹭着杜世闲的腰腹而过,待到两人错位,小谢又一脚后勾,同样剑气纵横。 杜世闲躲过两招,心下便更安定了。 果然,小谢的武功已然退步,自己更能猜到他的招式! 杜世闲终于不再故作轻松,而是真的轻松了。 “两招了,还有一招。” 回应他的,是小谢两腿当空一扭,整个人便旋转着踢了来,正像是一柄前刺的利剑一般。 杜世闲的手终于动了,在劲风中一把抓中小谢的脚踝,继而猛地向下一拽,直把小谢砸在地上。 折花手的前爪,加上大海掌的下砸,只两招,便轻易地拦尽了小谢的招式。 杜世闲终于笑了起来。 “如何?你若再攻,本将可就要还手了啊。小谢!” 桌边众人不约而同地端起了酒杯,心下消化着杜世闲如今的境界,小谢身后的人们却都面如土色,丝毫不敢出声。 小谢被打出了气性,这半年前还需要自己教练的人,今日竟能如此辱没自己,这可让小谢忍耐不得。 更何况,眼前这人在前两天,夜斗凌波仙之时,还全被自己压制着! 小谢饱怒之下,并未想到自己的武功,全赖着剑法,而杜世闲不止以剑术扬名。小谢更不知晓,吸吮神兽内力得以改良经脉的作用,到底有多神妙。 小谢只知道,自己非得全力出手了,否则,往日的荣华可就自今日截止了。 杜世闲正心下暗笑着,小谢便猛地爬起身来,一言不发地探出一掌,竟是以掌当剑,化用了《长夜剑法》的精妙招式。 杜世闲浑不在意,同样一掌探出,却是雄浑内力托起了一招《大海掌》。 掌力加上内力,只一碰,竟折断了小谢的胳臂! 不知是在场众人,连杜世闲都吃了一惊。 自己半年的精修,又吞噬了几位高人的内力,才堪堪撵上小谢的境界,谁知只吸吮了几头神兽的内力,经脉竟如长河一般,内力的巡游速度和渡出的真气浓稠,比之前的两倍都不止! 杜世闲终于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 “小谢,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哈哈!” 神兽的助益如此精妙,可却不为外人所知,桌边的参将们一见杜世闲的出手,眼光便全飘向了桌上。 《入云决》三个字落在眼里,好像更清晰了些。 若是只修习小半日便能有如此进步,那这本书,就算是出些好处,也要换得一观了。 安静的四周,除了杜世闲的笑声,便只有桌边参将们变得沉重的呼吸声,落在小谢耳中,便成了对杜世闲的敬佩,和对自己的嘲笑。 小谢终于不再托大,猛地回身一转,硬抢来身后一人的利剑,下一刻,《长夜剑法》的气势已现于众人。 剑气浓似肉眼可见,杜世闲终于收了笑声,全神贯注起来。 小谢持剑当胸,狞笑道:“杜世闲,可敢来战!” 话音刚落,剑气已令众人都感到心神震慑。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小谢虽说半年享乐,但直到今日,还是有如此威势! 杜世闲不知小谢深浅,此时也不敢再托大,一言不发地便挥舞起两手探来。 手像是画着花一般。 可这内力溢出的劲风,却比催花更甚。 掌剑初撞,四散的风便吹乱了桌上的酒菜,众人忙向后一仰,袁超一却突然出手,一把抓中《入云决》藏入怀中。 掌剑又过,跟随小谢而来的众人都抖如筛糠,看着杜世闲的掌力,纵是输于小谢,也差不多要和小谢同伤了,若真想处置自己几人,小谢可说什么都挡不住的。 第三招过,杜世闲纹丝不动,小谢却后退半步。 半步之间,小谢背后的众人都跪了下来,口称“长生将军饶命”不止。 杜世闲二人却不顾身外之事,掌剑交错,直欲杀敌而后快。 小谢半年的享乐,再加上剧毒初愈,早把身力耗得十不存一,只斗了盏茶功夫,便已力有不逮,终于被杜世闲抓中破绽,一手按在了头顶之上。 风声炸起,一柄古朴长剑蹭着杜世闲的脚边落地。 杜世闲这才松开了手,小谢的头顶这两三的呼吸的时间,已被按出了五处血痕。 “师父!” 杜世闲拱着手静立着,小谢也爬起身来,一声不吭地看着着“咚”“咚”声响起的方向。 “咚”了二三十声,拄着剑鞘的逍遥真人才走了过来。 “小谢,你怎么成这样了。” 语气如常,却像是点燃了枯草一般,直烧起了小谢的恨意。 “我跟了你二十多年,终于得了和自己相配的身份,只半年,就令你失望了吗!” 杜世闲忙转过头去,惊讶地看着小谢。 他怎么就这般易怒了?还是说,他真的恨上了逍遥真人? 逍遥真人却不在意似的,语气未起波澜。 “你纵情声色,不思进取,愧对我二十多年的教导。我很失望。” 没喝酒的逍遥真人,竟也如此不讲情面了。 小谢却笑了起来,笑声凄惨,直使人心生震怖。 “好啊,那既然如此,咱们俩,便恩断义绝了吧!” 逍遥真人皱了皱眉头,语气还是不变。 “可以,先把我给你的还给我。” 先把我给你的还给我。 你是我收养长大的,我给你的,不止是武功。 还有,生命! 第一百二十四章 恩断小谢太决绝 “可以,先把我给你的还给我。” 一句话,终于使小谢怒火中烧,竟一剑挺出,刺向了逍遥真人。 杜世闲本只是立威心在,又生气小谢在斗凌波仙时对自己的不敬,只想着打败小谢而已,谁知小谢竟敢对逍遥真人出手了! 这可不是小事。 杜世闲忙两手前捉,欲搅烂小谢的剑势,谁知小谢震怒之下,剑气竟在杜世闲的手心滑出了几道伤口。 杜世闲吃了痛,下意识地收了手,还未再起心思,长剑已堪堪触及逍遥真人的眉心。 下一刻,小谢飞退,一口血呕了出来。 杜世闲惊讶地看着逍遥真人。 此人目盲之下,武功竟更上层楼!剑气精粹,伤人如实剑一般,不伤人了,逍遥真人站在着,又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一般。 这杀伤力十足的剑气,竟也能内敛成这般模样吗? 杜世闲不由得微张开嘴,还未开口,小谢便又动了。 剑气如箭群一般迎向逍遥真人,只一瞬间,这里便像是气温骤降一般,直使人身起鸡皮疙瘩。 可这一剑的结果,还是小谢飞退呕血,而逍遥真人,就只是简简单单地提起剑鞘,又简简单单地向前一顶。 剑术通玄! 杜世闲武功于此,再加上初封参将,本还升起了能青出于蓝的心思,可今夜见了逍遥真人的出手,这念头便又夭折殆尽。 小谢的哭声响了起来。 “你杀了我啊!我不是让你失望了吗!杀了我啊!” 哭声凄惨,直使人不忍直视。 杜世闲怜悯地看着小谢,正要出言拦下逍遥真人,却听得逍遥真人的语气终于变了。 不忍,却又包含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小谢,你怎么成这样了。” 小谢哭嚎道:“我怎么成这样了?我前二十年,跟着你,可曾一天不吃苦吗?我既然已成人上人,为什么不能这样了?” 杜世闲不知该怎么出口了,只能听着逍遥真人略显痛苦的问话。 “可你之前二十年,一直不曾如此啊。” 小谢哭道:“我之前,没见过声色犬马,没见过人间多情啊!” 逍遥真人像是突然老了一样,语气间满是衰老的气味。 “你见过了,那就回来吧,我重新教你。” 小谢坐在地上,满脸的泪痕,嘴却诡异地向上勾起。 “回不去了。我若是没见过光明,才可以忍受黑暗。” 一句话过,杀人诛心,场中一时只有逍遥真人的呢喃。 “之前的二十年,对你来说,就是黑暗吗?” “对你来说,就是黑暗吗?” “黑暗吗?” 小谢突然爬了起来,横剑当颈,利剑直在自己脖颈处划出了一道血痕。 “我回不去了!要么就让我死!要么就别再管我!” 逍遥真人颤抖着双唇,好半晌,才晃着手,摸索到了插在地上的古朴长剑。 古朴长剑始一握在手里,逍遥真人的语气便又回复平常。 “那你就死吧,下辈子,我再好好教你。” 小谢惨然一笑,手刚动了一动,便被打落在地。 “师父,饶他一命吧。” 杜世闲皱着眉看着横插一脚的秦嫡,正要出言呵斥,逍遥真人却还剑于鞘了。 “你走吧。你想恩断义绝,咱们就恩断义绝了。” 小谢看着逍遥真人,好一会儿,才猛地一甩白发,返身离去,秦嫡忙快步跟上。 小谢带来的众人看小谢离去,杜世闲又只盯着逍遥真人,各个缓缓了跪退几步,见杜世闲没什么反应,便突然爬了起来,飞快地跑了起来,生怕杜世闲回过身来,真对他们有什么处置。 杜世闲看着逍遥真人的胸膛不再剧烈起伏,这才扶着逍遥真人坐到桌边,还未开口,逍遥真人先一把抓过酒坛,仰头痛饮起来。 寻酒之准,一点也不像目盲之人。 众人都略觉尴尬,趁着逍遥真人饮酒之际,袁超一先微声冲杜世闲告辞离去。 其余几人见状,也都告辞而去,一坛酒尽,桌边已只剩下杜世闲和逍遥真人两位。 杜世闲忙接过空坛,又递来一坛酒道。 “师父,别气了。” 逍遥真人又一口气喝了半坛子酒,这才摇摇头道:“无妨碍,无妨碍。” 往日里,逍遥真人饮酒,都是一口接着一口,从开始到酒醉,语气都是戏谑轻薄。 可今日,逍遥真人一口气喝了一坛半的酒水,脸色已显潮红,语气却还是镇定淡然。 杜世闲终于感受到了逍遥真人的苦涩。 “别气了,师父,小谢不懂事,我替你教训他。” 逍遥真人又扔开一只空坛,却不再寻酒,只扭过头来,“看”着杜世闲开了口,却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你知道吗,他的根骨,跟我的一般无二。” 杜世闲知晓这个“他”,说得正是小谢,忙点了点头道:“您说过。” 逍遥真人竟还笑了笑,继续说道。 “我说过吗?唉,老了,不知事了。” 杜世闲正要开口安抚,逍遥真人却又开了口。 “我当年捡他的时候,见了他襁褓里的信件,里面有他被抛弃的原因,是因为被恶人抄家,重伤欲死之际,才强写了封信,把他放在了大路之上。” 杜世闲不知怎么开口,便只握着逍遥真人的手背,听着逍遥真人的讲述。 “就因为这,我把一身武艺都传给了他,还一直教导他,远离骄奢淫逸,做个好人。二十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成功了。” 逍遥真人的语气中,终于带起了哭腔。 “可谁知道,只半年,这一切都功亏一篑!” 杜世闲正要开口劝解,逍遥真人却猛地站起身来。 “我老了,可不想自己的晚年,也被你这里的习气教坏。我准备走了。” 杜世闲一愣,忙跟着站起身来。 “您去哪?我陪您!” 逍遥真人握了握古朴长剑,终于语气恢复如常。 “你已经足够自保,我答应他的事也做完了,你不用陪我,咱们师徒情尽。” 杜世闲哪料到逍遥真人突然的决绝,忙开口道:“那您去哪,让我知晓,我也好去看看你。” 逍遥真人的拇指抠着剑鞘上的烙字。 “为报清高下九天,自有逍遥不羡仙。我也该世上逍遥了。” 杜世闲握了握逍遥真人的手,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逍遥真人像是感受到了杜世闲的心意一般,强笑了声道。 “我去寻寻旧时老友,也不知去往何方。你无须牵挂了。” 杜世闲曾在算命老人那听过逍遥真人的旧事,这时下意识地问道。 “是莫蹈常前辈吗?” 逍遥真人一挑眉毛。 “他跟你说过了?是莫蹈常。” 杜世闲忙问道:“莫前辈如今身在何处?是山内还是山外啊?” 逍遥真人摇摇头道:“我十年前在山里寻见过他留下的痕迹,如今他在哪,我也不知道。” 杜世闲问道:“那您去哪找啊。” 逍遥真人又摇了摇头,以剑当拐,点着地向前走去。 “大路朝天,随意寻找。我这残生,也不想再生别的事了。” 杜世闲忙跟了上去,只留下一桌饭菜,在夜空下慢慢变凉。 “再等几日吧,再让我陪陪您吧。” 本营之内,新修了十数间房子。 除了两间硕大的房屋之外,还有十三间稍小一些的房屋。 这十三间房屋虽说稍小,也比大部分居室要大上两倍有余,房屋进了门去,假山假水,庭院生香。 其中一间房屋的门顶上,正挂着一张黑底金字的牌匾,匾额之上,“铁壁将军府”五个大字威严赫赫。 袁超一正坐在房屋内的一角,硕大的居室只点着如豆一灯。 《入云决》已被翻到末页,袁超一这才抬起头来。 “好功法,是内力的巡游路数,若是我只有《山落功》,说不得,还真愿意破功重修了。” 袁超一的对面,从黑暗中探来一人。 斜髻黑袍,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本营御敌之后,又点将大典,正是乱的时候,却让禹无羊偷入进来,若是被彭雕神知晓,非得紧张起来不可。 万幸禹无羊也不欲袭营,只是看着袁超一,略带嗔怪的说道。 “现在知晓《烟海功》的好了?” 袁超一也练过烟海功! 袁超一笑道:“我早就知道,只是烟海功撑底,不够我用的,这才转修了曹一的《山落功》。” 禹无羊撇撇嘴道:“让你去曹一那偷师,你却一去十年,要不是出了那档子事,你是不是就不再见我了?” 袁超一笑道:“哪能啊,你可是我最亲最爱的义父啊。” 禹无羊撇撇嘴道:“我赐你名摘花,你却差点被人摘走了,还当我是你义父?” 袁超一像是在禹无羊面前把自己当做孩子一般,再无平日里的威严,竟笑着拍了拍禹无羊的手背。 “别怪我了,我当时年幼,现在可是知错了。” 禹无羊笑骂了一句道:“行了,受不了你。说正事,你们快要出山了,到时候你随军征战,事做的绝一点,给彭家点脏名,我好召点人,去夺彭轻鸿的九兽!” 袁超一道:“知晓了,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禹无羊想了想,望着房屋的墙壁说道。 “把杜世闲去游春城寨的日子拖久一点,我还要先做一件事,才能让杜世闲过去。” 袁超一问道:“什么事?” 天快亮了。 禹无羊站起身来,推开屋室大门,欲要趁天色未明之前先行离去。 “给杜世闲,消掉一个破绽。” 第一百二十五章 阴阳劫法山外来 “就送到这吧。” 杜世闲抬起头来,看着这村口路边,被涂抹得只剩半个“村”字的石碑。 “再送送吧。” 逍遥真人笑了笑道:“大年初三送到初五,也够心意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啊。” 杜世闲挽上逍遥真人的胳臂,拉着逍遥真人往前走去。 “这里已是彭家打下的地界了,我也算是东道主,咱们进去,喝杯酒,之后各走各的。” 逍遥真人嘴角含着笑,默不作声地随着杜世闲走进了村子,不一会儿,便闻到了酒香。 杜世闲道:“郭家酒庄,味道不错,咱们就在这喝点吧。” 逍遥真人也不拒绝,随着杜世闲刚一走进酒馆之内,便听到了轮子的响声。 逍遥真人刚皱了皱眉,便听到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 “一介废人的轮椅声,想是聒噪了老先生。” 逍遥真人忙笑了笑道:“无事,我一个目盲之人,也没资格再嫌弃别人了。” 虽是逍遥真人不在意,但杜世闲倒是顾忌逍遥真人的目盲,忙接过话道:“老板,寻个雅间,上点好酒小菜。” 酒馆老板却笑道:“客人取笑了,我这陋室里,可没什么雅间,只有大堂上这几张椅子。” 逍遥真人摆了摆手道:“无妨,随便找张桌子坐吧。” 酒馆虽陋,但这酒却是香味十足,闻上一闻,便口舌生津。 逍遥真人道:“我若是在这山里,咱们应是不再见了,若是我寻到路子出山,到时候,你可去天远观寻我。” “天远观在哪?” 逍遥真人笑了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唉,我出不出去还不一定呢。” 杜世闲想了想道:“有传闻说,在游春城寨有出山的路子,到时候我们打下了游春城寨,您要是出去,从那走吧。” 逍遥真人点了点头,便只顾饮起酒来。 杜世闲稍觉尴尬,想了想,便没话找话地问道。 “天远观是什么地方啊?有您的故人吗?” 逍遥真人笑道:“天远观是一处道观,观里只有一人,号‘停雪道长’,是我的故人。” 杜世闲心道,这人以“停雪”为号,应是武艺通玄,又擅使快招的人物,再加上被逍遥真人称为“道长”,大概就是什么厉害的长辈人物了。 长辈人物,杜世闲也不好追问,桌上一时间只剩下倒酒饮酒的声音。 二人离别在即,酒过三巡之后,桌上的气氛还是有些沉寂,逍遥真人许是被耽误了酒意,竟招呼着店铺老板同桌对饮。 这店铺老板也不见外,乐呵呵地摇着轮椅停至桌边,先给自己倒了杯酒,这才开口道。 “二位眉有郁结,应是有心事吧。” 逍遥真人乐呵呵地笑道:“没什么心事,只是离别在即,有些不舍罢了。” 老板点了点头,敬了二人两三杯酒,这才又开口道。 “这位老先生,不知怎么称呼啊。” 逍遥真人像是心欲改变似的,竟张口回道:“我姓章。” 杜世闲略有惊讶地抬了头,看没看清逍遥真人的神态,便听得店铺老板又开口道。 “章先生。这位小哥呢,看样子,应是天字军的大官吧。” 杜世闲疑惑地看着店铺老板,还没开口,老板便笑了笑道。 “哈哈,小哥勿怪,咱们这早被贵军掌控,你在这如入无人之境,我这才猜测着,小哥应是军官呐。” 杜世闲见老板人已中年,若不是逍遥真人这半年来面相愈发显老,应是和这老板看着差不了几岁。 这中年之人因自己的面色便如此谦卑的解释,因由也没什么不妥之处,杜世闲这才感觉托大,忙开口笑道。 “没什么,我叫杜世闲。不知老板姓名啊。” 这老板挑了挑眉,笑道。 “原来是长生将军。小姓郭,人们都叫我郭废。” 杜世闲没在意郭废的姓名,只心内暗惊着,天字军内部的消息竟流传得如此之快了。 几人通了姓名,又把酒数合,待恍过了午饭时间,逍遥真人这才起身道。 “行了,咱们三个,就此别过吧。” 杜世闲忙站起身来,还未再开口,郭废便笑了起来。 “章先生莫走,咱们一见如故,再留一留吧。” 郭废一整场酒下来,都是文雅谦虚,怎地此时突然托大了起来。 不过杜世闲正想着再和逍遥真人待一待,也没见怪郭废。 逍遥真人笑道:“怎么,郭老板还要再请我些酒吗?” 郭废却笑了笑道:“我只是和先生一见如故,想再聊一聊,现在先生若是要走,我可就伤心了。” 逍遥真人道:“你家酒好,咱们总会再见的。” 郭废摇了摇头道:“见不到了。酒场一散,先生便要身埋黄土,怎么再见啊。” 杜世闲猛地侧过身去,疑惑又带着紧张地瞪着郭废。 这一句话,可露了些敌意了啊。 逍遥真人却像是早就知道一般,不慌不乱地笑道:“郭老板刚才可没说,是为了何事在这等我们呐。” 杜世闲瞥了眼逍遥真人,还未出声招呼,郭废又开了口。 “是我不妥。不过我想知道,章先生是怎么发觉我的?” 逍遥真人笑道:“你这轮椅扶手,比里面藏着的剑,要大了许多啊。” 郭废这才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是听见剑碰内壁的声音了。” 杜世闲终于忍不了二人的哑谜,心念自己出门送人,也没带着凤歌剑,便想要先发制人。 杜世闲的手搭在了郭废的肩膀之上,这才笑问道:“郭老板开的玩笑可不是很好笑啊。” 郭废肩膀一震,直震得杜世闲后退半步! 待到杜世闲止住去势,惊讶地看向郭废时,郭废整个人的神态便已变了。 虽是废人,但这身上的精气,可真像柄剑啊,不过这和逍遥真人门下的剑意不同,郭废整个人看着,就像是一柄正气凛然的义剑一般,实令人见之即心生羞愧。 “我为钟衣复仇而来。” 一句话落,《烟海功》起。 杜世闲一把掀起酒桌,猛地砸向郭废。 “那就试试!” 酒桌刚起,逍遥真人已出声喝道:“小心!” 待到桌面挡上了郭废的身影时,杜世闲便猛地滑退几步。 一柄整体素白色的宽肩直透过桌面刺了来。 剑身稳固,可杜世闲一探过手去,这柄剑便动了起来。 剑招温吞,却攻守兼备,不止掩尽了杜世闲的攻势,更堵上了杜世闲的守招。 三五招过,杜世闲已略显狼狈,余光瞥见逍遥真人淡定自若的神情后,这才放下心来,猛地内力突起。 雄浑内力如高山倾倒,终于盖上了郭废潮水一般的剑招。 这轮椅竟比两腿还灵活,在郭废内力的催动之下,退得比人腿可快多了。 杜世闲忙欺身赶上,掌出不穷,直欲占尽心机,令郭废难以还手。 终于,双腿残废的身形怎么都不够灵巧,杜世闲抓中破绽,两手正握上了郭废的手腕。 下一刻,杜世闲却面色涨红,一口血喷了出来! 这是什么内力,竟如此炙热! 杜世闲刚才一碰上郭废的手腕,便全力御使起《烟海功》来,欲要吸尽郭废的内力,谁知郭废的真气在自己体内只巡游了一圈,便突生炙热,直使得自己浑身燥热难耐,再无法对敌。 杜世闲慌忙地退开两步,便要运功化解郭废的内力,谁知郭废倒像是更加惊讶一般。 “你竟能吸吮别人的内力!怪不得钟衣失败了。” 杜世闲强撑着巡游己身内力,此时也不好相斗,忙拖延起时间来。 “钟衣必死于我手,你如何拦得!” 郭废摇了摇头,耐人寻味地看着杜世闲道。 “你这内功,和禹无羊的想象,却又天壤之别,真是奇特。” 禹无羊! 他知道花间会! 他是花间会中之人! 杜世闲终于记起了禹无羊曾讲述过的会中事宜,惊声喝道。 “你是并蒂花!” 郭废笑了笑,也不掩饰。 “正是,花开富贵,吾道昌隆。并蒂花郭废,见过花使大人。” 杜世闲生怕酒馆之外巡视的天字军人听见,下意识地便一掌投出。 炙热之气还未消解,随着杜世闲的出手调动,猛地袭遍了杜世闲全身。 掌出一寸,杜世闲已满身大汗,可还是强撑着运使着内力。 逍遥真人已抽出剑来。 郭废见杜世闲出掌,也不躲闪,只静静地看着杜世闲的身形由远及近而来,待到逍遥真人抽剑的声音响起,郭废这才笑了起来。 笑声激昂,内力翻涌,只一声,便喝得杜世闲全身滚烫,再无力支撑,一下栽在地上,莫说出手,就是想出言,都有些难。 郭废限制了杜世闲的动作,这才挺剑当胸,冲着逍遥真人笑道。 “请。” 逍遥真人却不动手,只笑着说道。 “我初还不识,刚才听见你那《长歌笑》后,这才知晓,《阴阳劫法》,果然名不虚传。” 郭废一愣,讶异地问道:“你知道《阴阳劫法》!” 逍遥真人点了点头道:“卦山派二十多年前被叛徒灭门,今日却又见卦山派神技,想必,你便是那郭家兄弟之一了。” 郭废不置可否地闷哼一声。 “你也是山外来的?” 逍遥真人朗声笑了起来,一把抽出古朴长剑,斜斜指向郭废。 “你瞧一瞧,这是什么!” 郭废初还疑惑,待到仔细看了古朴长剑,这才惊呼一声。 “酒鬼章修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逍遥再难复逍遥 杜世闲虽然动弹不得,但耳朵可没失灵,“酒鬼章修文”五个字听的是清楚明白。 逍遥真人当年在山外,这名声可是不小啊。 逍遥真人笑了几声,这才喝道:“你既知我名号,想必,也知道我这剑技吧。” 郭废点了点头,垂下手中宽剑。 “夏侯惊天,司徒守拙,城主豪生不见色,酒鬼铁匠不见活,散人游天下,菩萨太入魔,金银铜铁大脚婆。酒鬼章修文,长夜剑法,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杜世闲正疑惑着郭废念叨的野词伪律是什么意思,逍遥真人却叹了口气。 “你走吧,我倒是没什么兴致了。” 郭废却摇了摇头道:“章先生神武,可终究也是老了。当年最意气风发的你们,如今,也不知还有几分成色。” 逍遥真人却笑了起来:“你可知,我长夜剑法的起手?” 郭废像是和逍遥真人有默契似的,点了点头道。 “阴阳劫法第三式可破,接着我可以变招第五式。” 逍遥真人点了点头道。 “是‘曲项闻歌’,倒也使得,可却尽失于我‘破轻灵’之下。” 郭废想了想,说道:“第十三式‘飞入虎嚎’可抽剑,我接着可以变招‘阴阳共劫’,你长夜剑法再难破开。” 杜世闲心中暗道,这二人竟口头对上了招,可也不知那阴阳劫法到底是什么样子,实在是听不懂他们的交谈。 逍遥真人却笑了起来。 “你是‘阳劫’,只是引子而已,哪能使出‘阴阳共劫’,你倒是唬弄我了。” 郭废也笑了起来。 “哈哈,酒鬼果然知道得清,咱们也别纸上谈兵了,还是出手见真章吧。” 说着话,郭废已催动轮椅迎上逍遥真人,逍遥真人也回以一剑。 杜世闲只知《长夜剑法》,可却见逍遥真人出手只使上一招半式,便突然变化,剑下别无虚招。 郭废的剑法却也是无形,只以武功根底撑着,剑如白蟒一般在他身周盘旋游走,忽快忽慢,势出不停。 有时,谁卖个破绽,另一人便使出完整的剑招迎上,接着二人便都以完整的剑法对上几招,几招交过,却又不约而同的放下招式来。 这二人对对方的剑法都有认知,此时忌惮彼此,自衬都不能在一二百招里胜过对方,却又顾忌对方能否强胜自己。 二人只得一个欺人不能视物,令一个欺人腿脚不便,二人均在自己强势的一点的寻求取胜之道,不得已才将招数内力置之一旁。 杜世闲看得迷糊,却又不敢分心,只强运使着内力,又留意着二人的拼斗。 这一斗,便是顿饭工夫。 二人终于收手而立,郭废笑着说道:“酒鬼可真是老了。” 杜世闲一愣,自己并未看出二人的胜负,怎么逍遥真人就已输了吗? 像是回应这句话一般,逍遥真人竟喘了口粗气,这才开口。 “真是老了,呵呵,看来,我只得使出杀招才能胜过你了。” 郭废笑着挺了挺剑:“请!” 逍遥真人横剑当胸,先对着杜世闲说道:“看清了,这是我教你的杀招。” 杜世闲心里接上了逍遥真人的后半句话。 “春来一醉!” 终于要看到逍遥真人自傲的一剑了嘛! 杜世闲不顾场面安危,下意识地心中暗喜起来,突然,又神色冷峻起来。 逍遥真人的脚前,不知什么时候插满了钢针! 轮椅里有机关! 杜世闲心下焦急,这郭废竟欺负逍遥真人不能视物,刚才拼斗之时,悄无声息地埋下了些钢针,正要唬逍遥真人正入埋伏! 剑气已开始纵横,古朴长剑已然挺起。 杜世闲终于忍不住了,忙强逼内力大喝一声。 “小心钢针!” 四个字带出了一口鲜血,杜世闲吼完这句话,便眼前一黑,再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杜世闲猛地坐起身来,天色竟已然黑透。 杜世闲忙扭头看去,浑身鲜血的逍遥真人正对着自己发笑。 “嘿嘿,摸了半天才摸到你,还好,只一股剑气便能叫醒了你。” 炙热感还在。 杜世闲却管不了那么多了,稍一回神,便忙开口问道。 “师父,郭废死了吗?” 逍遥真人却不回答,只笑着问道。 “刚才他念叨的那些名字,你可记得?” 杜世闲不知所以,却还是想了想道。 “夏侯惊天,司徒守拙,城主豪生不见色,酒鬼铁匠不见活,散人游天下,菩萨太入魔,金银铜铁大脚婆。我记得,怎么了?” 逍遥真人点了点头,拍着杜世闲道。 “你出山后,惊天观夏侯,和守拙寺司徒,这两个人你无须挂念,别去招惹就行。散人是莫蹈常,你若有难可寻他帮助。豪生是裘天罚,你若有机会,便率大军杀了他!其余的,我说给你,你也不认识。” 杜世闲问道:“我知晓了。师父,咱们走吧?” 逍遥真人却笑了笑:“你快走吧,我走不了了。” 杜世闲一愣,正要追问,突然,逍遥真人又升起剑气,猛地回过神去。 两剑相撞,直向着黑夜中而去,只有逍遥真人喊出的“快走”二字还迎风飘扬着。 杜世闲心下焦急,恨不得上前相助逍遥真人,谁知只是起身的动作,便废了老半天的劲。 待到杜世闲终于站稳了身子,一柄古朴长剑便猛地插在了脚边。 浑身鲜血的郭废摇着轮椅在杜世闲身前站定,含着笑看着杜世闲。 “你有一个好师父。” 一句话,杜世闲只听得眼前一黑,再站不稳了。 “我把他埋了,算是给前辈些尊重。不过我没有立碑,你找不到的。” 杜世闲趔趄了两步,扶着郭废,喘了几口粗气,这才带着哭腔说道。 “谢……谢谢。” 郭废抬起头,看着杜世闲道:“不用谢,你要是准备好了,我这就用他的剑送你。” 杜世闲却突然哭嚎了起来,只哭了一声,便转为笑声。 “咱们一齐去追他吧!” 下一刻,杜世闲任由郭废的宽肩插入肋骨,自己整个人便抱紧了郭废。 《烟海功》的真气从浑身毛孔里钻出,牵引着郭废的内力,一瞬间,空气也炙热了起来。 郭废不住地推着杜世闲,可重伤在身,内力又被杜世闲全力牵引着,自己只感受着手劲越来越小,杜世闲却饱得越来越紧!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并排走了过来。 一个斜髻黑袍,身形消瘦的男人边走着,边用一具天字军制式铠甲,擦抹着身上的血迹。 正是花间会花使,探花郎。 另一人,只带着不住地咳嗽声。 探花郎走到悄无声息的二人身前,先拽着杜世闲的衣衫,将杜世闲的身体拉倒在地。 杜世闲昏迷着倒地,身上的《烟海功》内力才陡然停住。 轮椅上,郭废的尸体已成一具干尸。 咳嗽着的人刚躬身抱着郭废的尸体,探花郎便冷声喝道。 “救不活惜花郎,你就陪你哥去了。” 这人像是惧怕似的,连咳嗽声都强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一掌贴在了杜世闲的背上。 冰冷的内力渡入杜世闲的体内,杜世闲虽还昏迷着,却也无意识地轻吟了一声。 天色欲明,这人才擦拭着头顶的汗水,回身抱起郭废,又扭头看了看探花郎。 探花郎这才点头道:“走吧,今天的事,如果惜花郎知道了,你还是要死。” 咳嗽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探花郎这才抱起杜世闲,皱着眉头嗔骂了一句。 “你这是什么邪功,差点要我搞砸了任务。” 可杜世闲昏迷不醒,哪能回答于他。 大年初七,宜休养生息,天气晴朗,主一年风调雨顺,平安吉乐。 十三参将围在本营之前,看着多难把着杜世闲的脉。 “你体内驳杂的真气汇于一股,和令两道真气归于平衡,稍有不慎,便是死局。如今你只有安顿身心,待到消磨了那两道外来真气,才可动武。” 杜世闲摇了摇头,声音中气不足,却自有威势。 “我自有打算,大师莫再拦了。” 多难看着杜世闲的样子,叹了口气道:“我虽未见过你师,却也听闻他的风采,想必,他在天之灵,也不愿见你为了报仇,而死于非命。” 杜世闲猛地转过头去。 “我不止为师父报仇,也为我自己报仇。十年前的杀身之祸,两日前的杀师之仇,我定要找钟衣的。” 多难还未开口,杜世闲又说道。 “我伤势未愈,郭废也定讨不到好,此时加上诸位同袍相助,定能斩杀此人,如断钟衣一臂!” 多难叹了口气,突然双手合十,语气如常。 “你如今之际,若要动手而不死,只有先吸吮一股强劲却又能被自身压制住的内力,打破平衡,强行并合那两股真气。贫僧不才,自衬内力不弱,你可对我运功。” 好和尚,真慈悲! 杜世闲正要出言婉拒,余光却瞥见彭浩然闻声皱起了眉头,心下顿时不快,冷哼一声。 “不用,本将不够慈悲,如何能受大师慈悲?” 多难还要开口,杜世闲却猛地一扬凤歌黑剑,“叮当”声顿时响彻云霄。 “诸位兄弟,若想助我,咱们这就启程,若是心有顾虑,本将也绝不怪怨。” 十三参将,差不多都是杜世闲的人,此时哪会拒绝,都紧跟上了杜世闲的步法,就是彭浩然,也只是看了多难一眼,也紧跟着离去。 待到十三参将的身形都已不见,多难才叹了口气,朗声说道。 “你也应该去的。” 无人回应。 却有一头白发一跃而起,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多难迈开脚步,向着几人离去的方向,边走边小声地念叨着。 “师血浸徒泪, 深仇以命消。 万物伤其类, 谁能真逍遥。”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人马披甲太猖狂 天字军中无不称赞的十三参将,竟敌不过他一人。 午时之前,杜世闲一行人刚走到郭家酒庄,便看见钟衣在扶着郭废的尸体痛哭,逍遥真人的古朴长剑,正压在郭废身下。 众人见之则动,话都不说一句,便强攻而去。 此时刚过午时,众人已都或轻或重的负了伤。 杜世闲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又提起黑剑,迎着钟衣冲了过去,先是一口血喷在半路上,然后雄浑的内力才陡然升起,攻钟衣所必救,堪堪拦下了那冲着白絮两眼而去的双指。 四周的火焰更炽烈了些。 钟衣两指夹着黑剑剑刃,看着剑后的杜世闲,笑如厉鬼。 “本座还未找你,你就先来偿命了!” 杜世闲七窍中渗出了鲜血,浑身热一阵儿,冷一阵儿的,终于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该偿命的,是你!” 钟衣刚要回话,袁超一铁臂已至,众参将又动了起来。 杜世闲身有暗疾,此时已撑不得住,趔趄了两步便坐倒在地,只能不住地喘着粗气。 还好众参将各有神通,此时全力出手,也能拦下钟衣,保得杜世闲的姓名。 杜世闲这还是第一次好好的看着钟衣出手。 独臂挥出,拳掌爪指变幻莫测,每一出手,便能挡下一次对攻,还能引烈火袭击而去,若不念着钟衣身份,如此赏心悦目的身形真要让杜世闲忍不住叫声好来。 这武功路数,尽实无虚,大气磅礴,也真符合钟衣的性子。 杜世闲看着,受伤最重的,当属秦嫡了,钟衣和秦嫡这师徒二人,虽是各有心思,但总也有了师徒之实,此时秦嫡在场,钟衣的出手便似要整理门墙一般。 其次,便是反叛而来的叶零最惹攻势了,只是叶零的身法太过飘摇,两脚一磕便直入云霄,次数多了,虽说样子有些可笑,但竟没受多重的伤。 钱根赖以成名的硬气功在钟衣掌下像是无用一般,一掌一口血,也是诡异的可笑。 白絮的狂躁武功对上钟衣,直被掩尽了攻势落点,打得真叫一个畏手畏脚,杜世闲看着,也能替白絮感到憋屈。 薛晴的铁丝,只能甩在钟衣的身侧,那烈火,更不如钟衣内力引发的火焰炽烈,往往铁丝上粘连着一条火线后,都是薛晴在后退躲闪。 李戮的关刀也施展不开,竟被钟衣的肉掌打得不住震颤,这一会儿下来,李戮的虎口已微微渗血。 初次对敌的赵惜月更是无用,药粉连钟衣挥手间带起的火焰都渡不过,自午时以来,赵惜月一共才贴上钟衣五次,而此时,已然呕血不止,恨不得暴毙当场。 顿不文的爪功身法只能用来围着钟衣跳舞,彭浩然的金刚也只能观战,无法怒目。 袁超一受伤不重,是因为钟衣出手已抓在袁超一的肩胛处,似是那条铁臂比之袁超一的性命要重的多。 只有赵崖心算是苦苦支撑着,还未尽显败势。 不对,还有付子牛! 大家都是秘传的神功,在钟衣掌下被压制的处境艰难,唯有使着天字军武艺的付子牛,竟不显狼狈,加上轻灵巨剑的神妙扶持,还能时不时地出手强攻。 杜世闲一直以为,付子牛有什么杀手锏,谁知只有天字军中略显粗糙的武功,这可令人讶异了。 忽然,钟衣像是打出了气性一般,猛地凌空跃起,再落地时,竟踏出了一圈烈火! 地火升腾。 众人忙后退两步,虽躲闪得快,但瞬间便是面色尽墨。 这烈火不是旁的,正是钟衣欲使来火化郭废的机关,修整了整整一日,正要待自己哭过之后,便要用这整个村子给郭废陪葬,谁知诸参将阴差阳错的,打出了钟衣的气性,突然引出了烈火。 火焰升腾而起,下一刻,便在半空中陡然炸开,众人虽躲开了升火之危,却躲不过火燎全村之厄。 野火燎原! 秦嫡首当其冲地,终于耐不住了,猛地一肘砸得身旁的白絮呕出一口血来,紧接着,秦嫡整个人便扑跪在了钟衣脚边。 “师父,徒儿虚与委蛇,终于得手了,如今咱们师徒齐心,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吧!” 众人闻声震怒,皆开口咒骂起来,刚骂了两句,钟衣却笑了起来。 “哈哈,你是,心向本座的?” 秦嫡忙不住地点头,可头刚点了两下,便带着整个身体飞了起来,猛地投入烈火之中。 “可本座,心不向你了!” 秦嫡忙连滚带爬地从火焰中钻出,在地上打了几滚才扑灭火势,还未开口,杜世闲已笑骂了出来。 “丧家之犬,真是改不了吃屎!” 秦嫡灰着脸爬起身来。 “你能打杀了他?不能就闭嘴!” 杜世闲强忍着内伤站起身来,看着钟衣笑道。 “诸位,敢不敢拼命了?” 彭浩然大仇在前,也顾不得和杜世闲置气,紧跟着一步踏出。 “今日总得死人了,我可不能再等着见钟衣下一面!” 诸人都踏前一步,谁知钟衣皱了皱眉,又突然笑了起来。 “游春护卫何在!” 众人一愣,下一刻便响起了十余声合而为一的应答。 “属下在!” 四周只有火焰。 钟衣却笑得猖狂了。 “尖刀阵,冲!” 众人忙环顾四周,摆开架势,却始终见不到人,只能听着“踢踏”声越来越近。 众人正不知所以之际,突然,一队身负铁甲的长矛客从火中踏了出来! 长矛有两三人高,身下更是铁甲包裹下了烈马,正和擅驭精马的彭浩飞的路数有些相近。 不过这几人显然不能驭兽,可座下甲马却控制得如臂使指,十二个人更是动作一致,连马蹄声都响在一时。 这是钟衣的奇淫技巧吗? 众人都是擅武之人,并不在意这骑马冲来的敌人,各个摆开架势,便要拉人下马。 谁知这一十二人作雁群状拍马而来,只一个冲刷,便冲得众人四散仰倒,莫不敢当。 甚至正面应敌的白絮,一冲之下已被马蹄踏断了肋骨! 众人这才惊慌起来,还未再有动作,十二人返身,拍马又至。 这次众人终于想到躲避了,可轻功总快不过奔马,一次冲刷过去,众人只是从胸腹受创变成了背部临敌。 十二人冲了两次,便冲刷散了十三参将的战意。 众人这才想到,游春城寨只建成不及十年,便能雄霸一方,扬名天下,定不是善于之辈,若是城寨之中这种战士再多一点,只怕统一山内也只是时间问题! 十二人拍马又至,终于冲散了众人,几步踏过,杜世闲只看到四周都只剩烈火,再无人影。 杜世闲见状,正要出声呼喊,突然,身周的火焰中飞射出一团火球,正砸向自己的脸颊。 无奈,杜世闲只得挥剑挑开火球,剑出还未收,钟衣已从火焰中探出身来,一掌又引着烈火拍向杜世闲。 烈火炙热。 杜世闲忙强提起口气,雄浑内力随着喷出的鲜血一触即发,一时间剑气四溅,拦住了钟衣的烈火。 可钟衣出手不中,却笑了起来,看着杜世闲轻声说道。 “你内力一缓,本座便出手。” 杜世闲顿时心惊不已,这钟衣,竟已看出自己的内伤破绽! 可震惊归震惊,杜世闲也只得强行调动着真气,内力鼓荡着自己的衣衫,也逼得自己七窍渗血。 只几个呼吸的工夫,杜世闲已眼前发黑,站立不稳了。 钟衣笑了笑,好整以暇地上前两步。 杜世闲终于撑不住了,内力猛地一滞,还未再提起,钟衣已怅然出手! 下一刻,杜世闲一躬身,整个人投入了烈火之中。 钟衣知晓杜世闲不能抵御烈火侵袭,当下疑惑地看着杜世闲离去的方向,忙紧跟着上前追赶。 踏过烈火,杜世闲竟已消失不见。 钟衣却不慌不忙的,在这烈火围绕之下,这几个人,谁能敌得过自己? 钟衣也不强行寻觅,直欲袭杀众人,谁知刚一拳惊退了赵崖心,下一刻,杜世闲那柄黑剑竟响了起来。 “叮当”。 “叮当”。 响个不停。 钟衣心下暗笑道,杜世闲许是心慌了,竟藏不住剑声了,可下一刻,钟衣便笑不出来了。 一个枯槁的身影缠着烈火踏步上前,手中,正握着一柄古朴长剑。 钟衣瞪大了双眼,待古朴长剑入肋已有三分,这才猛地后退两步,一声怒吼响彻云霄。 “杜世闲,我必杀你!” “叮当”声近了,黑剑从天而降,和钟衣对了一招又躲向火后,只留下一声戏谑。 “那就看看,你和郭废谁更厉害了!” “叮当”声起,郭废的尸首提着古朴长剑又至,钟衣忙回手挡下。 可郭废尸首在此,钟衣咬了几次牙,却怎么也狠不下心去伤及郭废的尸首,加上杜世闲在旁掠阵,没几招过,钟衣终于被一剑削了大腿上了几分肉,整个人猛地单膝跪倒在地。 杜世闲见状,忙一剑挺出,正要趁人之危,突然,跪倒着的钟衣却狞笑一声。 杜世闲忙收劲回退,可钟衣已先动了。 一手抓出,直握在了黑剑的剑刃之上,钟衣的掌心顿时流出血来。 可这只手紧跟着一拽,杜世闲整个人也飞了过来,正迎向钟衣同时踢出的一脚。 脚势凶猛,上有烈火!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春来一醉怎醉人 杜世闲忙激起内力,一口鲜血喷出,剑柄也响了起来。 郭废的尸首闻声而动,一下拦住钟衣的攻势,可钟衣手出不松,只变握为捏,不受剑刃割手地捏住了黑剑的剑身,致使杜世闲再退不得。 可杜世闲也打出了气性,退不得,那就不退了! 杜世闲旋着手腕变着剑招,虽然被钟衣捏住了剑身,可也使得钟衣跟着自己的剑势不住地乱动。 郭废的尸首在旁合击,趁势蹭了钟衣两剑,终于使钟衣送开了手。 杜世闲能退了,可却不再退,驭使着郭废的尸首合击而来,终于正对上了钟衣! 这合击之法,正是小谢所教,又看了苦蓿的合击之术,取其精华,弃其糟粕,此时使出,终于打得钟衣也留了血。 可钟衣武艺高强,经验丰富,只受了三五处轻伤,便摸清了杜世闲的合击之术,虽还无法破招,可已应对有余,还能时而进攻了。 杜世闲内力难使,只凭着把子力气临敌,赶尸之声还需转动手腕才行,总是越打越累,待到自己被钟衣伤了一次之后,便突然笑了起来。 于此同时,郭废的尸首猛地向下一跪,一剑刺向钟衣的小腹之下! 钟衣慌忙躲开,可郭废的尸体也不起身,竟跪在地上,招招只攻起下三路了。 这郭废本是两腿残疾,在杜世闲的驭使之下,虽能强站起身,但步履之间只能趔趄行进,本就有些可笑,此时跪了下来,动作之际更为荒谬。 大腿无力,上半身随之一躬一躬的,就像是在不住地磕头一般! 明眼人一瞧,便知杜世闲是在侮辱郭废。 钟衣当然看得出来,猛地大喝道。 “无耻小人!” 杜世闲趁钟衣说话之间,猛地刺出一剑,虽未伤及钟衣,却也使其躲避之间尽显狼狈。 杜世闲这才笑道:“郭废,再磕一个。” 剑响之间,郭废猛地前扑两步,一剑被钟衣躲开,整个人失了阻力,猛地趴在了地上,头撞在地面,“咚”得一声闷响。 真像是在磕头一般。 钟衣猛地一掌带着烈火甩出,迎着杜世闲当头砸下,直使得杜世闲狼狈不堪。 郭废又磕起了头。 钟衣无奈,只得出手相拦,挡下了郭废一剑,才未时郭废再像磕头一般。 杜世闲见状,猛地出手递招,一剑挑破了钟衣的衣摆。 此消彼长之下,杜世闲终于尽占上风,火苗摇摆,正像是生命飘摇的钟衣一般,不知何时,就要被杜世闲一剑结果。 待到钟衣的脸上被杜世闲留下了一道剑痕后,钟衣终于怒了。 “无耻小人,你师父的剑术就这样么!” 杜世闲只知理亏,也不回答,只一招接一招地递出。 钟衣却朗声笑了起来。 “逍遥真人的劳什子剑法,就只能用来磕头么?” 杜世闲终于生起气来,两臂一展,便是《长夜剑法》尽施,整个人随之欺身而上。 杜世闲心中恼怒,手上招式也微微变形,可高手相斗,哪容得如此破绽! 钟衣的独臂跃过黑剑,直握在了杜世闲的脖颈之上! 杜世闲忙抬起手,还未摇响黑剑,钟衣已一脚斜摆,正踢在杜世闲的手腕上。 黑剑落地,郭废一动不动。 钟衣又笑了起来,手上的劲力也更重了。 “逍遥真人的劳什子剑法,不值一提!” 杜世闲出不得声,只得“呃”“呃”地发出声音。 像是戳中了钟衣的笑点一般,笑声便停不住了。 “哈哈,你跟逍遥真人学个屁,还不如拜本座为师,逍遥真人的破剑,可胜不得本座的神技!” 杜世闲面生黑紫,呼吸早已困难,哪还能回得嘴去。 可天上,还是响起了驳斥钟衣的声音。 “你这独臂小丑,也敢提及逍遥真人名号!” 钟衣猛地回头,一头白发从天而降,一掌按在了钟衣的头颅之上。 钟衣忙震起内力,躬身退开,却也松开了杜世闲。 杜世闲一下栽倒在地,忙喘了口气,便强行吼了起来。 “小谢,我师父总算没看错你!” 小谢已带着七八分醉意,一手捏开身上挂着的,写有“郭家酒庄”四字的酒封,瞥了眼杜世闲。 “小谢也是你叫的!” 杜世闲笑道:“你若杀了他,我以后叫你谢大爷!” 小谢笑了一声,一躬身从郭废手中拽出古朴长剑,迎上了钟衣。 “废物,亏得老爷子尽心教你!” 杜世闲却笑了起来,看着小谢的纵横剑气,终于稍放下心来。 可还没喘上几口气,杜世闲便看到小谢一口血喷了出来,钟衣那带着烈火的一掌,正拍在小谢的脸颊之上! 杜世闲忙惊呼起来,这小谢,半年来纵情声色,武功不进则退,虽有二十年根底撑着,看似如常,实则已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哪还会是钟衣的对手。 杜世闲不知所以,还以为小谢喝得太醉了,忙起身欲上,钟衣已先笑了出来。 “哈哈,不堪一击!逍遥真人调教出来的就是这种货色?好不如本座随意指点几句。” 杜世闲闻声震怒不止,正要出声呵斥,小谢却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扭头看了杜世闲一眼。 这一眼,决绝,而又坚毅,杜世闲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忙开口道:“小谢!” 小谢微微一笑道:“小谢也是你叫的?” 话音未落,小谢便长剑一挑,正挑起郭废的尸首,整个人便凌空而起,向着远处跃去。 钟衣忙怒吼一声,紧跟着小谢飞奔过去,欲要抢下郭废的尸身,杜世闲也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忙快步跟了上去,也来不及出声招呼众人。 那两个都有内力托底,杜世闲却使不出内力来,只能凭着身体素质追赶,待到跑到村外的矮山边时,眼前早失了小谢的身影,只有钟衣扶着郭废的尸体站着。 钟衣正看着矮山之顶。 杜世闲跟着看去,矮山的这一面,是垂直而起的悬崖壁,虽只有几处突起的石头作落脚点,但杜世闲自衬若是内力在身,登上这山也不费吹灰之力,心下不觉想着,小谢跑到这山上,还不如在火焰堆里更好出手些。 杜世闲正疑惑着,忽然听见了山顶之上,传来了小谢清冽的话语。 “又度春来一醉。” 钟衣不知所以,杜世闲却猛地惊讶起来,忙大叫一声:“小谢!” 小谢这次,却没有驳斥杜世闲的称呼,声音不停,完完整整地念完了,这首逍遥真人曾念过的小词。 “又度春来一醉,尺素青丝相对。 愈酒愈逍遥,招展鬼神魂碎。 别悔,别悔,风月已难回味。” 这首词,逍遥真人唤作“入梦令”,逍遥真人当时第一次对杜世闲念这首词时,说是自己曾经的岁月,只如梦幻一般,后来梦醒了,便写出了这一首词。 与之同时现世的,还有一式剑招,“春来一醉”。 逍遥真人曾说,春来一醉,汇聚全身内力化作一剑,便能醉己,也能醉人。 杜世闲终于见到,什么叫做“醉”。 一剑从天而降,还未袭身,剑气已割破了钟衣和杜世闲的衣衫,待到依稀能看见人影之时,杜世闲已被迫调动起了内力。 这一剑虽不是冲自己而来,杜世闲却也只得强撑内力才能不受伤害,可自家内伤在此,内力刚一涌出又被剑气压滞下来,只一瞬,杜世闲便眼前一黑,突然栽倒在地。 临闭眼前,杜世闲只看到剑气之后,满头白发飞如落雪。 不知过了多久,杜世闲终于睁开眼来,还未回过神,便先发觉浑身疼痛。 淤伤遍体。 杜世闲忙挣扎着坐了起来,本还要辨别方向,可只一眼,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头顶无光,四下漆黑。 杜世闲稍摸索一遍,四周都是碎石块。 杜世闲正疑惑着,忽然,前方亮起了一道光。 黑暗之中遇见光明,杜世闲哪还忍得了,忙强忍着疼痛走向光明。 随着光明愈亮,杜世闲终于知晓,自己应是身处一处地洞之中,也不知是自然形成的地洞,还是“春来一醉”砸出了窟窿。 杜世闲继续走着,还未走近,便看到一个独臂的人影。 那人像是听见了杜世闲的声音,猛地扭过头来。 钟衣的衣衫不知何时尽碎,整个人就像是被鲜血临头浇过一般,直像是个血人。 只有那两只眼睛,透出野兽般的怒意。 杜世闲忙仔细瞧去,钟衣的脚边,一块碎裂的古朴长剑,小谢戴满戒指的一只手,和,郭废的半个头颅。 钟衣身旁,一处更深陷的地方,还有混杂在一起的碎肉和剑片。 春来一醉,竟如此骇人听闻,若不是亲眼得见,叫人如何能信? 杜世闲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不知是为“春来一醉”的威武,还是为钟衣的目光。 钟衣已冷笑起来。 “桀桀,本座没死,你可要死了。” 杜世闲心下一惊,还未动作,光明变归入黑暗。 下一刻,光明炸在了杜世闲的胸膛之上。 一口血喷了出来,杜世闲已是眼冒金星,还未动作,又一团火焰袭来。 不出片刻,杜世闲已身形晃动,站都站不稳了,可钟衣便丝毫不停,光明又起。 透过迎面而来的火光,杜世闲正看到一个血人正躬着身子,呲牙咧嘴地向着自己扑来。 鲜血中的两只眼,透着择人而噬的精光。 就像是,中了猎人埋伏的野狼,饿了三五天后,终于看见食物一般。 火焰临近,冷风呼啸。 光明大作! 第一百二十九章 地洞之中作兽斗 血色扑到脸前,杜世闲的嘴里也吐出了鲜血。 只一击过,杜世闲就已站立不稳,趔趄了几步,终于还是瘫倒在了地上。 连日里失血过多,杜世闲的身体终于扛不住了,此时只觉得似醒似睡地,只需闭上眼,便恨不得直接睡死过去。 可钟衣还在一招接一招地打过来,虽说他受了小谢的拼死一剑,此时早已重伤,可杜世闲也内力难使,体力不支,只能硬撑着挨打。 钟衣像是疯了一般,突然一把抓着杜世闲的脖子,将杜世闲拽到脸前,喷着血沫子狞笑起来。 “嘿嘿,你就要死了,本座给你个说遗言的机会。” 杜世闲眼神有些涣散,看着一身鲜血,都快要辨识不出面目的钟衣,张了张嘴,却只有喘息声。 钟衣像是很高兴,又笑了起来,还大咧咧地将耳朵贴在了杜世闲的嘴边。 “好好说哦,就这一句。是求饶,还是委托后事呢?” 杜世闲奔着血沫和口水,喘了好一会儿气,这才终于发出了声音,声音细若游丝地,却还是惹得钟衣笑出了声。 “田……田星原……田星原她还好吗?” 杜世闲只觉得天旋地转地,再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竟躺在地上,扭头看去,钟衣竟从旁边走了过来。 杜世闲看着钟衣的脚步,突然分不清了刚才的问答,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自己的幻想。 钟衣站在杜世闲的头顶,抖擞起手中的烂布来。 烂布中呼扇出了灰黄色的粉尘,地洞中无风,粉尘尽皆落在了杜世闲的脸上,可这粉尘只有一点,连杜世闲的脸都没遮完。 “这是田星原擅用的药,本座就用来送你一程。” 不消他说,杜世闲也已嗅了出来,这和田星原的体香一般无二,可数量太多,总闻不真切。 杜世闲又嘟囔起来,钟衣咧着嘴探过头来,正听见杜世闲微弱地问话。 “她……她怎么什么都给你啊?” 钟衣终于心感宽慰,伸出血手,拍着杜世闲的脸道。 “因为,田星原是本座享用过的人呐!” 不知是这一句话的杀伤力太大,还是杜世闲已起了回光返照,竟突然坐起了身子,摆着胳臂打向钟衣。 钟衣也是重伤之身,竟没躲过这甚慢的一拳,竟被杜世闲一拳锤在了脸上。 钟衣独臂撑着身体爬起身来,一脚又踢向杜世闲的脸颊。 二人像是稚童一般,竟在这你一拳我一脚地乱打起来,出手间只凭本能,毫无武功路数的样子。 杜世闲淌着口水,瞪着身前的钟衣,人影越来越虚化,不一会儿,便只剩下一片红影了。 红影之中,又锤出一拳来,这一拳打得杜世闲稍微清醒了些,却正看到钟衣咧着的大嘴。 牙齿紧咬,血水顺着嘴唇淌了下来。 好像一匹野狼啊。 杜世闲看着身前红色的野狼,打着打着,自己像是也变成了野兽一般,偶尔摆出一拳,大多时候,却用上了利齿。 杜世闲“阿嗤”“阿嗤”地咬着嘴,看着野狼就在嘴边,可总也咬不到肉来,倒是咬得自己的牙齿略有些酸痛。 那野狼却声势迅猛地,离自己时近时远,却总能时不时地咬上自己一口,这一会儿下来,自己的脸上也镇痛不止。 终于,那野狼猛地飞身扑来,自己还抬着头防备着野狼的利齿,谁知胸前却突然一痛! 不知哪来的劲力,直把杜世闲撞到了地洞便的岩石之上。 杜世闲的脸贴着岩石,嘴里全是湿潮气和血腥味。 杜世闲无意识地咂摸了两下嘴,却突然感觉到,嘴里好像有些酒味啊。 像是焦渴的野兽寻见了水源,杜世闲如同上岸的鱼儿一般,嘴唇一张一合地,尽力吸吮着岩石上的酒味。 酒味越来越清晰,身后的野狼也不再进攻,杜世闲又是舌头一卷,终于舔舐到了一口清酒。 酒入喉,带着一丝温热。 杜世闲终于感觉到了身体内的炙热,突然像是被火炙烤着一般,“啊”得一声躺在了地上,睁大着双眼,却只能看到满目鲜红! 杜世闲不知道的是,刚才钟衣所丢洒的粉尘,正是田星原炼制的一味药粉。 这药粉遇酒则生,若是在饮酒时,捏下指甲盖般的药粉放入酒中,只三两杯,便能醉倒一个酒场老手,正是田星原挂念钟衣的心事太重,想要用来帮钟衣放松的药物。 可钟衣只欲击垮杜世闲的内心,竟把这药粉只当做田星原的敬奉,又全洒在了杜世闲的脸上。 而现在杜世闲舔舐着的岩石位置,正和“郭家酒庄”的村外酒窖,只一墙之隔。 杜世闲吸进了药粉,又碰到这岩石上,“郭家酒庄”仓库常年累月的堆积美酒,所浸透出的酒气,虽然只有酒味,但杜世闲吸得药粉太多,终于起了反应。 杜世闲醉了。 看着眼前的一片红光,杜世闲终于知晓了,什么叫做“醉生梦死”。 生时一醉,梦中便死。 杜世闲真像是要死了一般,仅剩的思绪,竟全用来回忆了。 杜世闲的眼中,红光之下,像是在走马灯一般,不停地现着画面。 钟衣的脚边,一块碎裂的古朴长剑,小谢戴满戒指的一只手,和,郭废的半个头颅。 小谢的惊天一剑,那从天而降的风采。 钟衣突然地回头,一头白发从天而降,一掌按在了钟衣的头颅之上。 郭废的尸首猛地向下一跪,一剑刺向钟衣的小腹之下。 十二个披甲之人踏马而来,从火焰中现出威势。 秦嫡一肘砸得身旁的白絮呕出一口血来,紧接着便扑跪在了钟衣脚边。 钟衣猛地凌空跃起,再落地时,踏出了一圈烈火。 轻灵巨剑运使着天字军中略显粗陋的武功,强压制了钟衣几个回合。 还有…… 等等,付子牛为什么能压制住钟衣? 他有什么杀手锏? 杜世闲心神震动着,终于回过神来,正看见眼前红光消散,一身鲜血的钟衣正一拳又一拳地锤着自己。 付子牛为什么能压制住钟衣,难道钟衣有什么不一样吗? 杜世闲看着眼前的落拳,一下,接着一下,就像是庄稼汉子在锄地一般。 又像是铁匠落着小锤。 这拳头简单至极,无论是黄发垂髫,都能完整地使上数十数百次。 付子牛为什么能压制住钟衣? 他有什么杀手锏? 又一拳落。 杜世闲猛地瞪大了双眼,思绪终于如潮水般回归脑海。 最简单的招式练到烂熟,就是杀手锏! 杜世闲猛地站起身来,一巴掌拍了过去。 手掌落空,连带着整个人都趴倒在地上,却令杜世闲笑了起来。 酒意上头,杜世闲醉了。 杜世闲也看不清钟衣的动作,只又爬起身来,随意地又一掌甩过。 又栽倒在地。 再爬起来,再甩出一掌。 掌下,终于有了一声闷响。 杜世闲的笑声突然响起,整个人像是跳着舞一般,不住地乱挥手臂。 不知眼前有何变化。 杜世闲也不在意,只一步又一步地紧赶向一个方向,也不知道前方到底有没有钟衣。 突然,杜世闲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向前栽去,可杜世闲还未摔倒,便又站直了身子,手中,也握上了一柄漆黑的宝剑。 “叮当”! 熟悉的感觉接管了身体,杜世闲只觉得身子越来越清,手中黑剑也晃动不停。 突然,又一剑过,这黑剑竟像是插在了石头中一般,竟拔不出来了。 杜世闲舞性正高,哪能被限制住自己的舞姿? 杜世闲忙一脚踹出,手中使力,便要强拔出黑剑来。 谁知落脚之处的岩石,竟随着自己用力的一踹,整个向前倒了去,杜世闲的手中也因为慌乱失了力气,黑剑竟脱了手。 杜世闲终于回过神来,正看见眼前的光明猛地炸裂开来。 身上插着黑剑的钟衣被自己一脚踹过,整个人飞退数步,正砸在地上那团篝火处。 篝火炸裂,便再无光明。 地洞中唯一的篝火炸裂,整个地洞之中,便再无光明。 杜世闲刚一回过神来,眼前便再看不清了,只有无尽的黑夜。 突然,黑暗中响起了一声“叮当”,紧接着,自己身边便传来一股血腥味。 杜世闲立刻想到,这应是钟衣的偷袭,下意识地一脚踹了过去。 正中钟衣肋下。 “哎呦”声伴着“叮当”声响了一阵儿,随后,便只剩“叮当”声越来越近。 杜世闲头昏脑涨地,也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又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锤出一拳。 又中钟衣! 杜世闲像是个孩子一般,为找到了乐子笑出了声,整个人呲牙咧嘴地乱拳锤出,紧跟着“叮当”声,寸步不离地。 黑暗之中不能视物,二人一个是只靠猜测,一个是寻声而至,此消彼长之下,杜世闲终于两手一甩,正搂紧了钟衣。 血腥味窜鼻,唬得杜世闲心中一惊,在醉意地加持之下,杜世闲突然发了狠。 若是我喝下这些血,鼻子里不就闻不见血腥味了? 说干就干,杜世闲猛地一张嘴,开始不住地吸吮起身前的鲜血来。 吸吮, 吸吮。 吸吮! 杜世闲满心只想着“吸吮”二字,身体跟着思想,竟自觉地运使起了那早就烂熟于心的《烟海功》来。 嘴里的鲜血开始发热了。 第一百三十章 梦游浮生半世事 杜世闲刚从鲜血中感受到了温热,便突然听见了钟衣的笑声。 杜世闲终于惊醒,自己正在和钟衣相斗啊! 钟衣的笑声,已传至耳中。 “哈哈哈哈!看是本座被你吸干,还是你被本座撑得爆裂吧!” 杜世闲忙要收起内力,生怕被钟衣的浑厚内力贯体而入,自己应是扛不住的! 可杜世闲全身都在运使着《烟海功》,哪是说停就能停的?杜世闲还在感受着到底身上那些地方正运使着内力,突然,炙热袭身! 这时候,钟衣的笑声凄如厉鬼。 “哈哈!炸吧!炸吧!” 下一刻,杜世闲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处不知名的矮山之顶。 杜世闲疑惑着回忆起来,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到底是如何来到这的。 想了没一会儿,杜世闲便只感到头疼欲裂,索性便不再去想了,稍辨别了方向,便要向前走去。 一步踏出,眼前的景色猛地一变。 黑夜群坟,一个身着金袍的少年,正杂耍似的摆弄着六团火球。 杜世闲看得心痒,忙上前两步,拦着那少年道。 “小兄弟,能不能借我玩一玩?” 那金袍少年面色狠辣,可却也是个大方之人,伸手一指,那六团火球便绕向了杜世闲。 杜世闲见猎心喜,忙学着少年刚才的样子伸手一搭。 太热了! 火球如掌,直欲烧尽自己的手,杜世闲强丢了两下,便再受不住,猛地将火球掷在了地上。 火球刚砸在地上,便猛地炸裂开来。 杜世闲忙挥舞着手,想要挡下火星子,谁知一股劲风在手臂之后响了起来。 杜世闲忙搭眼瞧去,眼前竟变成了墨色的大海。 一个头戴斗笠的人正挥舞着一杆长矛,从海上而来,矛尖晃动,正点向自己身前! 杜世闲忙伸手欲拦,谁知一掌拍去,整个人便从那长矛客身上穿了过去。 杜世闲眼前一花,再变得清晰之时,便看到一个男人在身前站起身子。 这男人体态均匀,白面无须,身着黑色长袍,袍子上绣着一朵金色的大牡丹花,头顶头发已然花白,但梳得整整齐齐,中分,斜髻,还戴着黑色的不知什么材质的发冠。 杜世闲只觉得这人颇为熟悉,便怎么也想不起他是谁,正要开口询问,突然,那男人笑了起来。 杜世闲跟着笑声,也自觉地笑出声来,二人嘴里的笑声竟像是凝固了一般,在半空中化作肉眼可见的浓灰色。 杜世闲还在笑着,那团灰色竟散成了漫天繁星,赤橙黄绿青蓝紫,各有色彩,星星虽多,可这颜色竟无一相同。 杜世闲正愣着神,天上的星星竟猛地砸了下来,杜世闲忙欲躲闪,可星星坠落的速度更快,一下便窜进了杜世闲的身体之内。 杜世闲乱舞着手臂,却什么感觉都没感受到,忙放下手臂,却看到了一面石壁。 镌着“可摘星辰”四个字的石壁之下,一个黄袍人的背影越来越大,突然,那黄袍人的身形刚触及青云,便猛地躺倒下来,正砸向杜世闲的身子。 杜世闲受了几次虚惊,此时也不再怕,梗着脖子硬抗着黄袍巨人的躺倒。 果然,也只是眼前一花而已。 杜世闲耐心地等着眼前重回清明,这次,却看到了一个打着纸阳伞的女子。 这女子的脸前像是有团迷雾似的,怎么也看不清她的相貌,可杜世闲始一见到这女子,便没来由地亲近起来。 那女子的身形从模糊变得清晰,又重归模糊,可杜世闲已舍不得了,忙上前两步,一把抱住了这愈发模糊的女子。 怀中冷硬。 杜世闲忙睁眼看去,自己的怀中竟正抱着一柄漆黑的长剑。 那女子呢? 杜世闲忙松开长剑,环顾这四周,却怎么也看不见刚才的女子了。 正焦急着,突然黑剑落在了地上,“叮当”一声脆响。 这还是杜世闲来到山顶之后,第一次听见声音,忙勾头看去,却正看到四周的场景如碎镜般破裂。 杜世闲忙讶异地看向四周,景色破碎之后,整个世界便成了灰黄色。 就像是纸张放得久了一般。 杜世闲看着眼前的灰黄色不知所以,忽然,眼前显出了一滴墨迹。 杜世闲忙搭眼瞧去,那滴墨正似慢实快地散开,不一会儿,便散出了数行干瘦有力的字迹。 “剑行勾连,染白宣几点,似歌如赋。 描摹彩蝶求入梦,坐忘千年人物。 名士佳人,农樵渔父,聊笑逍遥处。 清风拂手,一篇翻见黄土。 欲奠过客如何,凭窗推盏,零落十年树。 且枕黄粱寻酒肆,共饮今夕风露。 劝醉青莲,觯扬逸少,立掌呼宜主。 瞥得更漏,恍然长夜如故。” 杜世闲看着这些字,心里没来由得浮现出了“长夜”两个字,像是呼应这想法似的,字迹散开,整个世界都化为黑夜。 黑夜之中幻化出一片村庄,杜世闲还未看清村子的模样,这村里便着起了火。 火焰并不炙热,还使得杜世闲像是吹着冷风一般,心头竟有些莫名的畅快。 火燃了一会儿,杜世闲便耐不住了,纵身长笑起来,也不知哪来的高兴之情。 笑了一会儿,杜世闲只觉得心里的舒畅消散了,忙睁开眼,正看到一个女子背向自己走开。 那女子看不清身形,可杜世闲一见便知,那是刚才的撑着纸阳伞的女子! 杜世闲忙招呼了一句,虽未换来那女子的回首,可杜世闲还是踏步跑去。 杜世闲快速的奔跑,那女子缓慢的行走,可二人却越来越远,杜世闲只看着那女子的身形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那女子终于看不见了,可杜世闲却不想停下,直欲追上那人,突然,一顾莫名的劲力当头而来,直把杜世闲压得跪了下来。 杜世闲愤怒地抬头看去,一个看似四五十岁的男人正喝着酒看着自己。 这男人身穿一身脏兮兮地灰蓝色大袍,袍子直领大襟,两侧还开着衩,袍子上接有暗摆,系着黑色的系带,袍子的袖子像是被硬生生扯掉一半,只在手肘上方留着半个,露出来里面的束腕,束腕看着应是白色的,只是脏兮兮地,像是灰色般,身后还用粗麻绳系背着一柄剑鞘。 杜世闲看着这男人,还未开口,便忽然瞥见了这男人的相貌。 那张脸,竟肉眼可见的衰老着。 杜世闲心下暗讽了一句,酒色袭身,快该死了吧。 刚想到这男人的寿命不久,杜世闲却没来由地突然心中一悸,一股没来由的悲伤突然袭遍了自己。 杜世闲忽然哭了起来,也不知悲从何来,正哭着,却又从余光中瞥见眼前躺着一个人来。 这人的胳膊是什么做的?怎么看着像铁铸一般呐。 杜世闲正好奇着,忽然,一个白衣之人飘然而落。 杜世闲看着眼前这人不带丝毫烟火气地落在地上,眼中,却自觉得这人像是一柄利剑一般。 杜世闲的眼又开始花了。 眼前不住地变换着人影,时而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时而又是一个俊秀的男孩。 这些人影变换了五六次,各个长相不一,唯一相同的,便是眉心的种子,和衣服上绣着的“火舞”二字。 杜世闲咂摸着这两个字的含义,忽然,人影停下了变换,只有一团虚影越来越高,直耸入云霄,变成了一栋大楼来。 杜世闲正要入得楼去,忽然,这栋楼顷刻间躺倒下来,直散成一本本书籍砸向了杜世闲。 这些书籍各个触在杜世闲的身体上,又肉眼可见地揉进了身体之中。 杜世闲忙不住地躲闪起来,却怎么都躲不开这些书籍。 闪不及,那就躲开吧! 杜世闲忙抬起了脚,还未迈出一步,眼前竟出现了一个独臂的人。 这人扭过头来,看着杜世闲笑了起来。 杜世闲愣住了,心中不住为何,竟升起了数种情绪。 惊恐,忿恨,负面情绪不一而足。 杜世闲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忽然,一只金翅大雕从天而降,正飞在这独臂之人的头顶。 大雕和独臂之人虽未接触,杜世闲却感到了心中略显宽慰。 下一刻,一只金眼白虎从旁而来,也站在了独臂之人的身旁。 杜世闲的心绪又缓和了几分。 又飞来了一只长着翅膀的黑熊! 不一会儿,独臂之人的身边已站着好几头长相怪异的野兽,杜世闲也没了刚才的负面情绪,只看着眼前的景象,眼中越来越平和。 独臂之人身旁,现出了几处虚影。 都是刚才显现过得人影,那喝酒的老头正对着自己笑,却突然化为飞灰。 那白袍如剑之人也看着自己,却突然扭过头去,转瞬之间便飞向云中,再看不得。 撑着纸阳伞的女子背过身去,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虚影散而复拢,却不见白袍人了,只有喝着酒的老头和撑着伞的女子,在不住地消散,又聚拢。 消散,又聚拢。 不知过了多久,杜世闲的眼中已不再疑惑,舒展开了皱着的眉头,突然一步踏向前去。 一步踏出,天旋地转,所有的景象都开始融合,直在眼前凝成一条长绳来。 长绳显现,带来了炙热,杜世闲还未感觉不妥,炙热感便突然化成了刺骨的阴冷。 阴冷又突然化为炙热。 杜世闲等着下一次的阴冷,可这条长绳却不再带来温度,只抖动着,变化成了别的形状。 若是杜世闲的精神如常,定能认出,这是封将之时,彭轻鸿的衣袍上绣着的兽绘。 长蟒之身,下生五爪,牛头鹿角,虾眼驴嘴,身有鱼鳞,长须似人,羽翼如飘带,耳如巨象兽。 长绳一化作异兽,杜世闲便感到一阵舒爽。 像是婴孩在母亲的肚子里一般,如此的静谧,又安然。 杜世闲终于笑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三万余人齐压境 天字军本营之外,旧百里村曾经的坟场中,新起了两座一前一后的墓冢。 两墓无碑,墓里,当然也没有尸体。 前面的墓中,埋在一只酒葫芦,后面的墓里,放着一套白衣。 墓前,杜世闲正靠着坟堆,自言自语着。 “师父,他们说,那天我受了药物侵神,竟不管不顾地吸干了钟衣,嘿嘿,要不是钟衣被小谢重伤了,真气十不存一,我可真得去陪你了。” “师父,我这《烟海功》,竟然吸得不是人家体内存着的真气,而是直取别人的内力根基! 我才知道这事,怪不得之前吸吮了别人的内力后,没几天,便只能感觉自有精益,却感觉不到内力强有多少呢。” “师父,你不知道,我今天早上醒来之后,竟然一眼就看出来,影哥儿他们体内的真气会不自觉的外漏,也不知我自己的内力够不够凝练。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光这眼力,也得是比之前厉害许多了,再碰见郭废,我肯定能帮你一把!” “师父,我爹给的那异兽的内功,就是那本《入云决》,我只看了一遍,谁知道就无意识地内力按照那路数巡游开了,虽说救了我一命,但也不知道往后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师父,我之前,无意识的时候,体内的内力都是按照《烟海功》的路数巡游着。 可现在,若是不稍加干扰,这体内的真气竟不再回归丹田,而是在四肢百骸中自成一系,各个经脉中的内力都按照不一样的内力巡游着。” “师父,你说过,我这内功的更进一层,便是如此,可现在,算不算是真正的‘浩如烟海’啊?” “师父,郭废和钟衣的全身内力,又有一股莫名强大,却又不知从何而来的阴冷真气,现在在我体内,都成了我自己的内力。现在你要是看见我,会不会觉得我是一流高手呢?” “师父,小谢去陪你了,他没对不起你,‘春来一醉’在他手中,也是剑气纵横呢。” “师父,今天我醒了之后,军中之人看见我,都是点头躬身,恭恭敬敬地称呼着‘长生将军’,嘿嘿,你徒弟啊,可真和之前不一样了。” “可是啊,师父,你走得早了,看不见了。” 杜世闲把头埋进了两腿之间,终于哭了出来。 还一会儿,杜世闲才在腿上蹭了蹭脸,又站起身来。 “师父,该出军了,这一次,直取游春城寨!往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来看看您,您可别见怪。” “您在山外那‘酒鬼’的名号,可就要‘长生将军’帮忙,再显给世人看看了。放心吧,您的名号,还得再吓几十年的世间!” 所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如今天字军点兵于此,共两万九千多虎狼,排列开来,直望不到边。 身穿异兽袍的彭轻鸿站在众人之首,头顶的冠冕下,那张脸上也满是期冀。 彭轻鸿的身后,彭浩影和彭浩飞并列而立,两人身旁,一只金翅大雕的背上,曹一稳坐如山。 三人背后,便是分列的军中众将士。 为首的,便是一列摇曳着“长生”和“杜”字黑旗的三千虎狼,各个手持利刃,目现精光。 也难过,这三千人,可是军中一号阵列,只有力胜群雄之人,才能经过选拔,站在这支队列之中。 最大的一面“长生”字旗之下,杜世闲穿着彭家打造的通体玄黑色的铠甲,腰坠漆黑的凤歌剑,黑色的披风随风飘扬,整个人也显得铁血精神。 杜世闲立于众人之间,回头望去,身着白甲的彭浩然,和身着灰甲的袁超一都站在自己身后,这二人,半年之前,还一个能戏斗自己,另一个,也对自己不加敬意,如今,可都立于自己身后了。 大丈夫于此,才当得一笑! 杜世闲回过头去,透过身前的千万里山河,似能看到远方的游春城寨,和那城寨之后,传说中的山外世界。 我就凭这三尺剑,搏那不世之功! 杜世闲终于被激起了豪情,随着彭轻鸿一声“兵发游春城寨”的呼喝,军中将士的山呼声之前,杜世闲已抽出了凤歌黑剑,向前一指。 “杀!” 呼声震天,地动山摇! 游春城寨离彭家本营,可不算近,大军行进,也不能勉力赶路。 兵发游春城寨,可兵一发,这就发了三个月。 积雪消融,豪情也消耗殆尽,几个参将整日介,只有插科打诨度日,离游春城寨越近,越是没有战意。 待到军中终于停在游春城寨之前,杜世闲望着那围墙高阔,气势磅礴的游春城寨大门,才算又有了动力。 屠寨需屠全,独留田星原,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好日子,要来了。 未等彭轻鸿布阵,众参将都被士兵推崇着站在阵外,彭轻鸿也是心无顾忌,冲着几人点了点头。 大军“轰”得一声,各个都紧了紧铠甲,抽出了兵刃。 杜世闲也抽出黑剑,遥指向前方那高大的大门上,刻着“游春城寨”四字的硕大牌匾。 “踏平游春城寨!” 众人一齐山呼开来。 “踏平游春城寨!” “踏平游春城寨!” “踏平游春城寨!” 数万人的齐声高喊,真叫一个摄人心魄。 大军开动,乌泱泱地,嚎叫着冲向了游春城寨,眼看下一刻,便是那大门失守,城寨陨落的局面。 彭轻鸿几人都已面含笑意,也是,游春城寨名叫城寨,其实也就比一般村子大不了多少,就算是全员皆兵,最多也就堪堪破万,如何能低得多我数万人的强压? 正当将领们准备开口分归破寨后的好处时,大军已离游春城寨不过三五十步,游春城寨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那里的人终于受不了了,准备投诚了吗? 这是两万多人见到大门打开后,心中不约而同的想法。 可下一刻,便没人再这么想了。 游春城寨之中,奔出来了五六千人。 说仔细点,是身披坚甲,胯下骑着烈马,烈马身上也披挂着坚甲的,五六千个人。 十三参将看到了熟悉的打扮,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还未再有动作,那五六千个“铁塔”已和大军汇于一处。 所过之处,无人能当! 天字军人都是习武的汉子,之前攻打村子,都是如猛虎下山一般,片刻不得阻拦,谁知今日,大军碰上铁塔,便被人家像是虎趟羊群一般,脚步不停地从前跑到军后,又从后跑回军前。 一个来回,铁塔脚步不停,大军便被生生踏出了一条路。 一条满是碎尸烂肉,鲜血直欲没过脚踝的,血路! 一个来回震慑住众人,铁塔们又踏了一遍。 无人敢敌! 两个来回,五六千人一个不少,大军却直损失了三四千人,剩下的,也只都目送着铁塔们回城寨,莫不敢动。 连大门也不关,就那么明晃晃地开着,大军却一动不敢动了。 如此小看我军! 彭轻鸿震怒开来,一个呼啸,飞熊白虎尽皆露面,雕飞于空,龟立于后! 十三参将相顾一眼,都觉得不敢置信。 十二三个骑马的兵士,能攻乱十二三个武功高强之人的阵型,还算是可以理解,毕竟自己几人,并未练过阵型。 可今日,五六千个骑马的兵士,能横冲两三万大军,这可真骇人听闻了。 刚才发生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所有目光都汇聚于叶零,叶零忙上前两步道。 “我也不知,之前钟衣说过,马能助人之力,可从未实践过,谁知道他竟偷偷摸摸地练出来了!” 众人正要再开口询问,彭轻鸿却一挥袖袍。 “雕虫小技,徒增笑耳!十三参将何在!” 十三人忙应声答道。 “大军何在!” 震天的“在”声响起。 彭轻鸿站在飞熊背上飞在半空,瞪着游春城寨的大门。 “我三万人,一人一口唾沫,能不能淹没游春城寨?” 军中将士这才回过神来,刚才被人吓住了,可自己身边三万人于此,真个强攻对上,难道就打不过吗? 后悔加上羞愧,两万多军士齐声喊“杀”! 那五六千铁塔又站在了游春城寨的大门口。 两三万刺骨的目光照了过来,虽说看不见他们覆着坚甲的脸上,到底是什么神情,可用脚指甲盖想,也应是惊惧吧! 彭轻鸿一指游春城寨。 “无论职位,先入游春城寨者,封‘骠骑将军’!” 脚步声伴着喊杀声响了起来,异兽也迎上前来。 彭浩影两位将军,和十三参将,各个挥舞着兵器迎向门去。 铁塔又动,踏马虽横冲直撞,但这速度,比之刚才,却缓了好多。 可还是生生撞了两个来回。 残尸遍野。 大军又强压而来,铁塔又动。 两万九千多人组成的大军,清晨聚结于游春城寨大门之外,此时正午,一万人后撤扎营。 其余的一万八九千人,用命,换了游春城寨一千多条人命,和几百条马命。 游春城寨的大门就这样开着,可门口除了尸体,再无活人聚集。 尸体烂成肉泥,肉泥上,还有清晰可见的马蹄印记。 军士各个灰头土脸,参将各个甲覆血灰。 只有震怒着的彭轻鸿,和交头相谈的曹一、彭浩飞与付子牛,还有个军人的样子。 其余人等,一眼望去,就是穷寇而已! 第一百三十二章 师其长技为制其 大军歇了整一夜,第二天清晨,才又聚于门外。 这次,可不会再强攻而入了。 铁壁将军袁超一依着村子之间战斗征伐的规矩,孤身一人脱离大军,站在游春城寨的门外,大喊道。 “吾乃天字军铁壁将军,尔等谁敢来战?” 背后将士随之呼喝一声。 大军强攻不敌,此时,唯有靠大将致师,取敌一将,助军战意,再行进攻了。 可游春城寨却不按规矩,一声呼啸,四五千铁塔窜出门来,便要再行进攻。 袁超一却不领兵阻挡,忙率领众人退开一旁,只留下此起彼伏的咒骂声,还响在门外。 铁塔回寨。 游春城寨最中间,有一处占地数广的平房,房门上,“知寨”二字铁钩银划,好不俊秀。 若把游春城寨比作一个人的话,钟衣的知寨府,就是这个人的头脑。 可如今,知寨府中,坐在首位的,却是时味。 这时味,身在知寨府内也是头戴斗笠,黑布遮住了整张脸,也不知是在防着谁。 铁塔立于府外,为首的一人下马踱入,也不卸甲,便半跪在时味身前。 “禀时大人,敌军今日还剩五千余人迎战!” 众人齐声笑了起来。 时味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冲着府内众人笑道。 “三万人,半日少了两万,今日再来,只剩一半,想必那五六千人,便是重伤难出了啊。” 府内众人点头称是,一人拱了拱手,抬高了音量。 “时大人领兵有方,待到寨主回寨,时大人可就要受大大的封赏了啊。” 时味笑了笑道:“多亏了寨主的六千五百游春卫啊,天降神兵,谁人能当?” 众人都点头称是。 好一会儿,时味才站起身道:“如今寨主未归,叶零叛逃,田姑娘又重病不出,唯有咱们几个,强自出头啊。” 众人忙拍起时味的马屁来。 时味伸出手虚按了按道。 “如今彭家也该退了,这几日,咱们虚与委蛇一些,争取活擒彭雕神,待到寨主回来,大家也好多讨些封赏。” 众人都安静下来,谁也没再接话。 这彭轻鸿,众人虽没见过,但“雕神”的名号谁人不知?彭家攻不进来,退了便是,谁敢想活捉雕神的事? 时味见众人都不开口,晃了晃斗笠道。 “诸位可知,时某人以何技扬名?” 众人皆知,时味的拿手好戏,是那一个个精湛莫测的傀儡机关,可这和活捉雕神有什么关系? 时味见众人的神色,笑了笑道。 “我也不瞒诸位,这些天,我正在布置一处大型机关,若是成了,活捉彭雕神不是难事!到时候,咱们也不用碰上雕神,只要把他限制在这,一切啊,等寨主回来便是。” 众人这才点头称是,不用自己出手,还能白得功劳,这才叫好事啊。 时味见众人点头微笑,这才说道:“这些天,就全靠诸位了,别打垮了彭家,我去布置机关,到时候,天大的功劳,可就是诸位的了!” 众人忙挥手道谢,言语交谈间,浑不把门外的天字军放在眼里。 众人都聊了好一会儿,时味这才告辞众人,独自走在城寨之中。 时味站在田星原的房屋之前,想了想,却不进去,只自言自语道。 “算了,以后天下女子,可各个都比你强!” 时味又转过头去,看着知寨府的方向笑了一声。 “一群傻子,你们的功劳,就是让老子在杜世闲那,得些情分。” 自言自语了两句,时味便不再开口,寻了个方向,一纵身便离开了游春城寨。 游春城寨中的人们信了时味的话,开始不再全力进攻,每日间只派出一两千个游春卫轮换着进攻,三五日后,终于在一次进攻时,两千人只回来了一千八百人。 一次损失二百人,这可是前所未见呐! 游春卫终于全员出动,站在天字军前,看着那一张张新制的硕大盾牌,不觉有些压抑。 天字军终于找到了防备之法,这些盾牌虽不能挡尽游春卫,但也能稍缓他们的步伐吧。 一声呼啸,两军交战。 游春卫的速度果然慢了下来,可还是所向披靡。 军师曹一的设计无用吗? 杜世闲持着黑剑,在军中防备着,正腹诽了一句曹一,忽然,背后的军士们分散开来,让出了一条大路。 杜世闲这才回头看去,两眼不觉瞪大了些。 大路之上,游春卫的正前方,付子牛和彭浩飞骑着烈马并列而立,身后,是五千和骑着马的军士。 军人们这才缓过气来,终于见到了应对之策。 不知谁先动了,游春卫和付子牛他们一齐奔向对方。 一时间,众人皆退,唯有两队人马不住地冲撞着。 彭家离本营太远,只运来些盾牌,就已耗费了数日,若是为人马配置坚甲,那可不是三五天能成得了的。 这纵是这样,彭家还是在游春卫几日的虚与委蛇之下,学到了他们的骑术大概,也摸清了他们的阵型。 阵型一会,有驭兽为名的彭家在,还需要什么骑术? 在周边村子中抢来的五六千匹烈马,在兽药的压制之下,被众人驭使得如臂使指,横冲直撞之下,虽不如披挂坚甲的游春卫,但威势已成。 数次冲刷,天字军中的烈马消亡殆尽,人也只剩三五百人,可游春卫也只剩下了两千多人,再不敢强攻,终于退了回去。 虽说损失惨重,但也是第一次正面打退游春卫! 待到游春卫回寨,游春城寨也终于关上了大门。 入夜。 天字军中响起了久违的笑声。 彭轻鸿站在首位,笑着吼道。 “卫军将军献策有功,今日起俸禄增加一倍,以慰人心!” 付子牛忙上前谢恩。 彭轻鸿上前两步,扶着付子牛的胳膊,拖起了正行礼的付子牛。 “卫军将军不必多礼,本帅准备另起一营,由你所领。” 众人都是一愣,彭轻鸿又笑了起来。 “今日起,军中新起一营,名唤‘神行营’,由车骑将军调度,卫军将军统领,要学习游春卫的技艺,更要超脱游春卫!” 众人忙齐声叫好,付子牛是军中大多数人的精气神,此时听见他要率领一支骑兵,各个都来敬酒自荐。 杜世闲笑着冲彭浩影说道。 “我还以为,以后咱们军中都要骑马了呢。” 彭浩影笑道:“骑马当然要骑马,不过,披重甲骑马这种事,就算以咱家的财力,也养不起整支军队啊” 杜世闲又调笑了几句,彭轻鸿又朗声说道。 “如今我军暂停征伐,待到练成神行营后,再以游春城寨测试成果!” 不用再送死了,众人哪会不愿意,各个起身叫起好来。 彭轻鸿又道。 “可我军不动,敌军不一定不动。谁愿探入游春城寨,为我军寻信?” 谁都不傻,哪会去争这事? 杜世闲正乐呵呵的看着众人的反应,身旁的彭浩影却撞了撞杜世闲的胳肘,笑着说道。 “你不去?若是大军压境,田星原可不一定是死是活了啊。” 杜世闲一愣,彭浩然却突然站起了身子。 “爹,我师父的踪迹在游春城寨这显现过,我和李戮想去探一探。” 杜世闲这哪还待得住,忙站起身道。 “禀元帅,我乃十三参将之首,自当以身作则,领命探敌!” 彭浩然猛地瞪向杜世闲,还未再说话,袁超一也站起身来。 “末将愿协助长生将军,共探游春城寨。” 彭轻鸿本只欲让叶零探寨,谁知叶零无动于衷,这几个倒是争抢起来了。 “呵呵,好啊,我军中还是有气盛的年轻人的。好,那你们四个探敌,一切奉长生将军的号令,待到踏平游春城寨,各有封赏!” 四人领命,歇了一夜一日,待到第二天刚一入夜,趁着天字军叫阵游春卫的时间,便从大门偷摸入了城寨。 彭浩然和李戮穿着夜行衣,手持着无光的黑色匕首,倒像个真正的探子一般。 倒是袁超一和杜世闲二人,却大大咧咧的,身穿着自己的制式铠甲,耀武扬威的。 万幸杜世闲也顾忌凤歌太响,今日也没拿着兵刃。 四人刚一踱入游春城寨,彭浩然便携着李戮跑了开来,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杜世闲咒骂了一句,却也不当回事,心知彭浩然是因为自己位高半级,才不愿和自己同行,这事让人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会生气呢? 杜世闲便和袁超一一同,像是闲逛一般,在游春城寨的大路上走着。 如今游春城寨的兵士都聚在四门之外,防备着天字军的偷袭,城寨之中的老弱妇孺们,也都紧闭房门,不敢在这时候的夜里闲逛,杜世闲二人也乐得自在,竟像是游玩美景一般。 “这地上,都是草伴灰,硬得紧。” “这种楼房,也是坚硬,里面门对门着,五层楼住了十户人家,楼顶还可以三人,端得是好用。” “前方那,是菜市场,平日里都是在那买菜的。” 二人边走着,袁超一边给杜世闲介绍着游春城寨的景色。 上一次来时,还自能想着如何逃命,这一次,可是大军压境前的观景呐。 袁超一被这身份的转换,喜得眼角含光,竟充当起导游来了。 忽然,杜世闲一把捂着袁超一的嘴,轻声说道。 “你听!” 拳脚打斗的闷响。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天行宝驹亡天罚 游春城寨。 裘天罚呕出一口血来,却还是强笑着,冲身前的白袍人说道。 “小莫,经年不见,你倒是更有进益了啊。” 裘天罚的对面,多难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双手合十。 “你却是老朽了许多。” 裘天罚“嘿嘿”一笑道。 “我已老了,你还苦苦追寻我的脚步吗?” 多难摇了摇头道。 “我来这里,并非为你。既见了你,便要杀你!” 裘天罚道:“杀我?当年呐,你和小章趁我不备,也没能杀了我,今日,你可以吗?” “裘天罚,你多行不义,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 裘天罚闻声笑了起来。 “哈哈,老夫整整两斤的神药都灌进了你的嘴里,今日纵是我死,你又能活得舒坦吗?” 多难神色不念,淡然地说道。 “药终有解法,若是解不了,我赴死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听见这话,裘天罚神色一凛,再不继续交谈,猛地欺身上来。 多难还未还手,突然,一柄关刀从天而降,虽在暗夜,却也闪烁出了阵阵寒光。 裘天罚飞退数步,见有一男一女正站在多难身前。 “小莫,你还寻了帮手吗?” 多难也不回答,只小声说道:“今日必要留下他!” 四下安静,多难的声音虽小,却也被裘天罚听了个一清二楚。 “哈哈,想要留下老夫?小莫啊,你可忒托大了!” 话音未落,裘天罚已欺身而上,面前三人忙摆好架势准备还迎,谁知裘天罚刚走了两步,便突然从指甲盖里挑出一缕黄色粉末来。 黄色粉末经裘天罚一吹,便陡然闪烁起来,一股刺目的白光顿时遮了众人的眼。 待多难几人紧闭了闭眼,终于得以视物时,眼前哪还有裘天罚的身影。 多难见状,忙要上前追寻,彭浩然忙拦道:“师父,这光定能引来人,咱们还是快退吧!” 多难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才叹了口气道:“走吧,走吧。” 虽然说着要走,但多难的眼睛,还是望向裘天罚刚站着的方向。 而裘天罚,这会儿工夫,已跑到了游春城寨中的一个小院子里。 裘天罚刚从外墙上跳进院中,便朗声笑道。 “哪里来的朋友,跟了老夫多时,也该露面了吧。” 话音未落,只听得屋里连着两三声闷响。 裘天罚一愣,正疑惑着,突然笑了起来。 “超一,原来是你啊。” 铁臂上沾着鲜血的袁超一从屋中走出,先介绍了杜世闲,这才拱了拱手道:“数日不见,师父可还安好?” 裘天罚笑着上前两步,先对杜世闲点了点头,这才说道:“你竟能从小章手里逃出命来,倒是白让为师掉了许多眼泪啊。” 语气虽未变化,但也明显的中气不足。 袁超一忙上前一步,扶着裘天罚道:“师父,快进屋歇歇。” 屋里,只有三具尸体,各个胸口都有一只拳印。 裘天罚也不在意,大咧咧地坐在床边,看着袁超一道:“你们怎么打过来了?这游春城寨的寨主,可不是一般人呐。” 杜世闲正要自吹自擂几句,袁超一忙拦住话头道:“不怕,咱们军中可是能人众多了。师父,你不如来投我军吧,凭咱们师门这武艺,肯定能得一个高位啊。” 裘天罚点点头道:“既然你还活着,我自然要去寻你的,不过,我还在还有些事,得做完了才能去。” 杜世闲觉得无聊,正要出门透透气,谁知刚欲转身,便听见袁超一问道:“什么事啊,还得在这做?” 杜世闲好奇心起,便不再作势欲走,正看见裘天罚瞥了自己一眼,袁超一忙说道:“杜将军是自己人,师父不必顾虑。” 裘天罚这才冲杜世闲笑了笑,又扭过头来问道:“你知道,这游春城寨中,有什么好东西能带走吗?” 袁超一接过话道:“钟衣的武功秘籍!” 裘天罚笑着摇了摇头,又看向杜世闲,示意他开口相谈。 “裘前辈是想,从游春城寨出山?” 裘天罚笑道:“这出山的路径,也不止这一条,我何必为此犯险?” 山中之人,几辈也寻不到出山的线索,这裘天罚,竟知晓不止一种出山路径! 杜世闲心惊不已,暗自对这裘天罚防备起来,裘天罚却不知晓,只笑着站起身来,先咳了几口血花,这才咂摸着嘴说道:“跟我来!” 屋室的一面墙上,有一处暗门,裘天罚熟稔地推开门,领着杜世闲二人走入,门后,是一条狭长的隧道。 杜世闲一见心惊,这裘天罚,竟在别人的屋室中安了这么个密室,这种掩人耳目的设计,真是平生仅见。 隧道不长,没一会儿便走到了头。 出了隧道,便是一处假山假水的庭院,院中并无一人,只有一匹棕红色的神骏大马。 裘天罚上前两步,笑眯眯地抚摸着马背。 “游春城寨之中,最高明的,便是这些马了!” 袁超一眼珠一转,也上前两步,摸着马背道。 “师父是想,练出一队骑兵来?” 裘天罚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甩给袁超一道:“这是游春城寨秘传的相马之术,你要想练骑兵,自己去练吧。我可没那么大的心思。” 袁超一看了看手中的书籍,《观马要义》四个字显然不能提起兴趣,便随手丢给了杜世闲,又对着裘天罚问道。 “那,师父是觉得,这匹马姣好了?” 裘天罚也不在意自己的伤势,乐呵呵地趴在马背上嗅了嗅,这才说道:“当然!这可是那本书上写过的汗血宝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里,趟山跃水,连流出的汗,都是血一般的红色!” 杜世闲抬起头,看了看这匹汗血宝马,心中有些意动,却顾忌着这个袁超一的师父,也不好开口求崽。 袁超一也趴在了马背上,冲裘天罚说道:“如此神驹,若能得之,可真能在军中横行了啊!” 裘天罚拍了拍袁超一的肩膀:“可惜,这是匹公马,也不能给你下几个崽了,哈哈。不过,以后为师陪你参军,这马儿,你若想借,还是可以借你跑一跑的。” 听见这话,杜世闲撇了撇嘴,也断了念想,随意地将无人欲取的《观马要义》揣入怀中,便不想再看裘天罚的吹夸,正要告辞而出。 袁超一却笑着问了一句:“师父,这汗血宝马可有名字?” 裘天罚笑了一声:“这马儿,叫‘天行’,嘿嘿,我……呃!” 杜世闲闻声一愣,忙抬眼瞧去,袁超一的铁臂正抚摸着汗血宝马的肩背。 铁臂之上,还坠着裘天罚的身躯! 袁超一笑着动了动铁臂,将裘天罚拉至身前,这才笑道:“徒儿多谢师父赠马,得此‘天行’良驹,徒儿定能将咱们师门发扬光大了!” 杜世闲愣了愣神,还未上前两步,袁超一便铁臂一震,直把裘天罚震成了几截,这才又抚摸起天行宝马来。 杜世闲心下惊讶不已,这袁超一,竟为了匹马当场袭杀亲师! 虽说裘天罚重伤在身,又没防备袁超一,可他怎么说也是一介高人,被袁超一如此轻易地袭杀当场,不止是自己托大,也和袁超一的城府有关。 虚与委蛇,悍然出手,这已是刺杀之道中绝高明的手段了! 袁超一不是大大咧咧地吗,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袁超一回过头来,看着杜世闲笑道:“有了这匹马,咱兄弟二人可要在军中多占军功了。” 杜世闲浑身一个激灵,忙摇摇头道:“算了吧,我不爱马的。” 袁超一也不在意,撇撇嘴回过头来,又摸起了马背。 “杜兄可真是不享福啊,有了这匹马,再去付子牛那学学骑兵技艺,咱再征战时,可如添一臂啊!” 说到这,袁超一又狠握了握铁臂。 “往后,可只有咱们断什么胳膊的份,再没有人家伤了我的份了!” 杜世闲只觉得袁超一已和曾经不同了,却也不好说些什么,随意和袁超一又聊了几句,便告辞而去,独留袁超一一人和这天行宝马待着。 夜风阵阵。 杜世闲出了庭院,也不知该往何处走,便随意地在游春城寨中乱逛着,路上也没人,杜世闲也乐得清闲。 这里,就是田星原一日心念着的地方啊,可是,她心念着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边想边走着,不一会儿,杜世闲便闻到了一股清香。 花香中还透着淡淡的奶香味,正是田星原的体香呐。 杜世闲忙循着味道看去,一间门口簇拥着黄花的庭院正坐落在这。 也没什么顾忌的,杜世闲便推开了房门,映入眼帘的,正是一袭粉红色的纱帐。 纱帐后,正响着带着笑意地娇音。 “你可曾听闻柔媚的红唇中迸出歇斯底里地呐喊?” “你可知玉臂橫伸需要用出多大的劲力?” “你可见过叮咚的清泉滴落时乍碎的银瓶?” “你可试过精疲力尽却能大声欢笑的豪迈?” 杜世闲笑了起来,挑过红纱便向前走去,嘴里,也在不住地呢喃着。 “我曾听闻柔媚的红唇中迸出歇斯底里地呐喊。” “我知道玉臂橫伸需要用出多大的劲力。” “我也见过叮咚的清泉滴落时乍碎的银瓶。” “我更试过精疲力尽却能大声欢笑的豪迈!” “星原!” 第一百三十四章 风月已难再如故 纱帐之后,是桃粉色的浓烟。 粉烟氤氲,杜世闲却笑得乐不可支。 这正是那一夜,自己第一次和田星原坦诚相对时的幻境啊。 原来,她还念着自己。 那接下来,就该死白茫茫的雪山了吧! 果不其然,浓烟不一会便散了个干净,眼前正是一片皑雪覆盖着的山峦。 杜世闲终于笑出了声。 “星原,你记得,我也记得!出来吧!” 只有一声娇笑,却无人出现。 杜世闲也不在意,知晓了田星原的心思后,这里,便是自家的欢乐场了。 正好赏赏雪吧! 跃过山脚熟悉的树林,淌过记忆中的这涧河流,脚下,终于踩上了白雪。 还是有些冷。 杜世闲的笑意越来越汹涌,直至长笑着,提气奔腾起来。 雨打浮萍,谁家子弟谁家院,江湖子弟江湖老,世上总有人在经历着风花雪月,也总有人回忆着似水流年。 山外的世界在前,若是能和相爱的人一同前往,往后的日子,情思,床笫,软玉温香,这才是人世的风光啊! 杜世闲正找寻着记忆中的兔子,忽然,眼前的景象有了变化。 一间破屋映入眼帘。 杜世闲一愣,难道田星原忘了当时的幻境吗? 不,她一定是想给我些新鲜感。 杜世闲暗笑了声田星原的小女子情绪,便顺着空气中莫名的诱惑感,走向了那间陋室。 一进屋子,窗外,便突然黑了下去,随之而起的,是瓢泼的落雨声。 杜世闲暗笑一声,也不在意,径直坐在了屋中的一张方桌之前,点上一盏不甚明亮的烛台,磨着桌上的墨,想着待会儿是写一篇情诗,还是作一篇相思赋。 墨还没磨饱,忽然一阵风来,门开了,烛火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捻灭。 杜世闲下意识地提了提气,却又突然笑了起来。 这是星原给的幻境,还会有什么食人的妖兽吗? 想到这,杜世闲忙重明烛火,当光明又给予自己一点温度时,终于又嗅到了她伴着淡淡奶香的花香。 杜世闲忙看向门外,却发觉了一个赤脚白衣的女儿,披散着头发,慢悠悠地正向着自己走来。 不是田星原? 杜世闲自然反应般地向她的脸望去,肤白貌美,含笑的眼眸,轻咬着的下唇,好像下凡的仙娥。 定是田星原! 她在给自己些情趣呢。 杜世闲还在想着,她已走了过来,手自然地搭在了自己的肩胛处,嘴凑了过来,对着自己的耳朵先吹了口气,然后又小声地说了一句。 杜世闲心思有些乱,并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可却突然想起了曾在彭浩影那听见过的一句诗来。 影哥儿曾说过,世上最勾魂摄魄的声音,就是赵惜月曾弹过的箜篌,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那真是天上仅有,世间全无。 可那劳什子箜篌,怎么能比得上此时的温声细语? 杜世闲正赞叹着自己的才智,便听得她又重复了一句。 这次听清楚了,是“公子姓甚名谁,缘何在此?” 杜世闲笑了起来,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星原既想玩一玩,咱们便玩一玩吧。 “吾乃天字军长生将军,杜世闲!” 于是杜世闲便和她愈聊愈欢,相见恨晚,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聊了这些时日的相思,又聊了聊此时的心情。 从门口迎到桌前,又对坐床榻,杜世闲已然动了情。 从对坐,变成相拥,杜世闲怀抱着她,又慢慢地剥着她。 于是,杜世闲勾下头,看到了含羞的她,和皑雪覆盖着的峰峦。 杜世闲真切地知道,大河之水是如何地一发不可收拾,可却是猛地站起身来,皱起了眉头。 她看着杜世闲,疑惑地蹙了蹙眉,眉眼间,是田星原擅用的神色。 可杜世闲的脸更加的冷峻了。 “星原,可从来不会如此露骨!” 像是在回应这句话似得,她突然站起身子,看着杜世闲笑着,脸也慢慢变成了田星原的样子。 杜世闲却后退了半步,看着眼前的田星原道:“她更不会如此不服输。” 田星原笑了起来。 “你就这么清楚我吗?” 杜世闲摇了摇头道。 “我清楚星原,你不是她!” 田星原摇了摇头道:“我就是她!” 杜世闲撇了撇嘴道:“你若是她,此时,就不该是这般场景。” 田星原捂着嘴笑了一会儿,突然,四周变成了一片雪山。 一只兔子,正在雪地上扑朔着。 杜世闲皱起了眉头,还未说些什么,田星原又笑道。 “等会儿啊,一阵风吹醒了你,你醒醒神,回忆起了现在,却不是这是梦,还是真切发生过的。唯一能证明你不是在臆想的,便只有略显潮湿的衣裤哦。” 杜世闲还是摇了摇头,看着眼前之人。 “我并未着你的道,你怎么就开始幻想了。” 田星原笑了笑。 “我走之后,你是不是不再猜想和我的共处,只继续你的前程。你以为自己不在意了,事实上当时你真的不在意了,第二天,第三天,你都没回忆起我。” 杜世闲闷哼一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田星原也不回答,自顾自地说道。 “可慢慢的啊,你发觉什么都没意思了。练武没意思,领军也没意思。可你别无他法,只能不可自拔地越来越多地想起和我共处的每一晚,你时常重复那时的心境。” 田星原笑了起来。 “可山水白雪,你的兔儿,和得以驰骋的马儿,那时你才知道,你开始的相思。” 杜世闲突然急了起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就没一点在乎我吗?” 田星原伸出只手,捧着杜世闲的下巴。 “你不知道的是,你习剑练拳修功,使尽筋力,欲消减求之不得之苦,想的念的,究竟是我,还是你的风流?” 杜世闲的眼光突然泛起了泪花,人也不再急躁。 “星原,我爱你,我想的念的,都是你。” 田星原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语气如常地说道。 “若是有人问你,你少年时,记忆最深的事是什么,你会说你的绝学,还是你的抱负?” 杜世闲突然上前一步,搂紧了田星原,不知何时,眼泪竟已流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 田星原笑呵呵地从杜世闲的怀抱中透了出来,看着杜世闲,笑问道。 “你可曾听闻柔媚的红唇中迸出歇斯底里的呐喊?” 杜世闲终于哭出了声。 田星原又道:“你可知玉臂横伸需要用出多大的劲力?” 杜世闲哭着点了点头。 田星原道:“你可曾见过叮咚的清泉滴落时乍碎的银瓶?” 杜世闲哽咽道:“我见过了。” 田星原又说道:“你可曾试过精疲力尽却能大声欢笑的豪迈?” 杜世闲带着鼻涕眼泪笑了起来,却比哭还难看。 “我试过了!” 田星原笑意盈盈地看着杜世闲,却不再开口。 杜世闲倒像是来了谈兴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起了话来。 “那天我一见你,便爱上了你!” “你曾说我不是爱,是被你用药唬着了,我也想了很多次!” “可越想,我越明白,我是真的爱上了你!” “每一次,我被你用药唬住,虽说当时有些气恼,但后来,越想便越开心。” “我从未真的生过你的气!” “你怎么,就不能等等我呢?” “我学过《百里药经》,也看过你的《棠溪药经》,我本想再碰见你,破了你的药物,谁知道,只有这无主的药物机关了。” “你是为了钟衣吗?你早些说,我就让钟衣杀了我了!” “你能不能,再看一看我?” “星原!” “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呢?” 田星原的身形突然开始变淡,可她却不在意似地,只笑着,语气不带半点变化地说道。 “世上最美的事莫过于云雨巫山,而你侥幸攀上过峰顶,那当你回归平地,便再不会潇洒腾挪,你的眼前,从此便只有山风吹雨的样子。” 药物织就的幻境缓缓破裂,杜世闲站在庭院的大门之前,抬起了一只脚,抖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踏出一步。 像是解除了什么控制一般,魏闻鹏突然站起身子,带着泪花看了杜世闲一眼,便猛地窜出院外。 杜世闲也不在意,甚至都没有扭过头看他一眼。 只继续走着,走着,庭院不长,只几步工夫,杜世闲便站在了屋室之外。 她就在这间屋子里吧。 杜世闲突然想起了,逍遥真人在一次醉酒时,曾念过的小词。 “摇曳碎花晨露,犹似旧人踱步。 细语伴呢喃,过往几多朝暮。 明悟,明悟。 风月再难如故。” 此时深夜,并无晨露。 可杜世闲还是想起了田星原的一走一跳,和她曾说过的话。 这句话,她刚才也说过。 “世上最美的事莫过于云雨巫山,而你侥幸攀上过峰顶,那当你回归平地,便再不会潇洒腾挪,你的眼前,从此便只有山风吹雨的样子。” 世上最美的事,莫过于云雨巫山,而我侥幸攀上过峰顶,再回归平地时,便再不会潇洒腾挪。我的眼前,从此只有山风吹雨的样子。 这个时候,杜世闲的眼眸中,真的只有山风吹雨的样子。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世间无我这般人 姑娘还是那个姑娘。 如旧时一般地静静躺着,一样的浅笑如常。 只是往常捏在手里,或别在胸前的手绢,此时稳稳覆在床边,像是怕被风吹跑,还压着个杯子在上面。 杜世闲缓缓地走过来,也不看着这姑娘,先拿起额杯子。 看了看,杯子里还有水,杜世闲便一口饮下。 水还有些甜,不知是里面放了什么药物,还是背后财留着的唇香。 饮罢了水,杜世闲才勾头看看这张手绢。 以往没注意到,现在才发现,这手绢上一直绣着幅夜景。 孤月,残星,半朵云。 多美的夜景啊,只是被一行血字玷污了。 暗红色的血渍。 “我与世界相识一场,临了,也无话可说。” 杜世闲的脸色已如常,不悲不喜地,在屋中四下乱看起来。 柜子里有一个瓷瓶,晃一晃,里面没东西。 杜世闲知晓,这是田星原唬人入幻境的药物,这里面,是一股气。 再找一找,还有一壶酒,闻一闻,挺香的。 这些,便是田星原剩下的东西了。 酒不多,只多半壶,倒不了几杯。 杜世闲一口一口地嘬着,直到天色大亮,才终于把这壶酒喝得一滴不剩。 钟衣之后,这世上,你就无话可说了? 杜世闲看着姑娘的面庞,终是没有问出来。 他只是笑着,转身走出门去。 下一刻,房屋倾倒,塌成了一处残坟。 游春城寨中的寻常百姓,也终于感受到了大军压境的紧张。 天刚一亮,便不时的有人被扔到墙上,窗上,鲜血残尸一个接着一个的。 游春城寨中的卫兵们结队而来,却怎么都挡不住残尸的出现。 刚早饭时间,城寨中便已满是血腥味。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游春城寨,自钟寨主以下,军师叶零和田姑娘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再之后,便是门客一般的时味执牛耳。 时味之后,游春城寨的人上人,便只剩十个了。 这十个人没有名字,只被钟寨主按年龄排着,称作“阿大”,“阿二”“阿三”,直至“阿十”。 这十个人,并称“游春十虎”,除却管理游春卫的阿十之外,其余的,整个城寨中便只有几个人见过,大家都只听闻,游春十虎合力,能斗杀一百只真正的老虎。 此时,游春十虎本应该接替时味的位置,来管理调度游春卫们,在知寨府中坐论。 可他们,都出现在了城寨一角,看着面前的黑甲之人。 杜世闲心思苦涩,却也未失心神,在乱杀一气之后,看着眼前突然而来的十个人,也谨慎地防备起来。 十个人落地,便在这坚硬的地上踩出了二十只一寸多深的脚印,显然不是善于之人。 可杜世闲,喝了多半壶酒,却已有了些醉意。 怅然出手,便是雄浑内力的全力施为。 对面十人先是一滞,只听得一个魁梧大汉喝了声“阿九”,人群中便闪出来一个打着赤膊的精壮汉子。 阿九始一出列,便稳扎马步大喝一声,整个上半身都肉眼可见的肿胀了一圈。 杜世闲的肉掌一触及阿九的上身,浑厚的内力相似泥牛入海一般,竟消失得一丝不剩! 杜世闲一个激灵,还未再有动作,那魁梧大汉又喝了一声。 “阿八!” 一个精瘦汉子忽然欺身上前,身形诡异,瞬息之间便站在了杜世闲的身后,紧接着一掌便拍向杜世闲的肋下。 杜世闲也不转身,只从肋下探出一掌,内力翻涌,毫不畏惧的,想要和阿八硬拼一记。 谁知阿八不愿硬拼,脚步一错,早已避开杜世闲这一掌,身形停处,已在杜世闲的身侧,两指已然伸出,戳向了杜世闲的背心。 杜世闲一招失手,忙左臂斜挥,拦着这一指,收势中藏着攻势,便要暗袭阿八。 可阿八身形又动,辗转腾挪了数招,杜世闲的杀招却总难使出。 身穿游春卫坚甲的阿十看了片刻,便忍不住喝了一声。 “阿大!” 像是能调度阿大一般,那魁梧汉子闻声踏前一步,一掌印在了杜世闲还未收招的掌心之后。 浑厚的内力自掌中来。 始一搭手,杜世闲便知晓阿大的内力浑厚,忙也调动内力透掌而出。 两方雄浑的内力相持不下。 杜世闲一皱眉,和阿大同时伸出左掌,印在自己右掌背上。 内力更盛。 杜世闲暗赞道,这阿大的内力之浑厚,竟和曹一以《山落功》练出的真气不相上下,显然也是浸淫精妙内功之法数十载的高人。 不过,纵是又心法能练出得再深厚的内力,也绝比不上吸吮数人一世苦修要来得多! 两三个呼吸的时间,阿大已手臂颤抖,似要败下阵来。 杜世闲见状,正要再加内力,一取击杀阿大,谁知阿大背后,一个长须之人猛地喝了一声。 “阿十掠阵,其余人跟我上!” 一声呼啸,满座皆动! 杜世闲闻声伸出一掌,正搭在当头而来的一拳之上,下一刻,腹背受敌! 杜世闲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正要再次出手,对面的阿大却突然手掌回退,自己跟掌不及,不但未使内力伤及阿大,更被自己的劲力带着向前趔趄了一步。 一步过,阿十挥出长矛当头砸来,以矛当棍,一下砸在杜世闲的头颅之上。 青丝四散,杜世闲一下跪倒在地上,眼前满是金星。 阿十长矛又起,一下挑得杜世闲人立起来,紧接着便是十人同击,直打得杜世闲还未落地,便已吐了四五口血来。 杜世闲终于砸在地上,一口血还未咳出,便又咽回喉咙,直呛得杜世闲咳了还一会儿,才慢慢爬起身来。 眼前十人复又跟上。 杜世闲再次出手,每对上一人,还是感觉其人不如自己多矣,可十人共出,配合之下,自己却毫无还手之力。 若是长剑在手,定不至于如此。 可黑剑不在,杜世闲只得不住地挨着打,全靠雄浑的内力硬撑着。 杜世闲越打越难熬,自己内力远胜其人,不说其它,就是让自己全力按上一人,也定能当场格杀,可却是怎么都不能全力进上一招。 杜世闲正打着,一个转身之前,正看着游春城寨的一处高楼之上,硕大的“钟”字突然映入眼帘。 钟衣! 又见钟衣的名号,杜世闲突然怒上心来,猛地内力一震,生生震开了几人。 杜世闲猛地瞪大了双眼。 虽说十虎去而复进,又强攻得杜世闲动不得手,可杜世闲却已不再只苦苦应对。 我如今的内力,打杀他们易如反掌。 他们再强,也只是钟衣的狗! 但钟衣都死在了我的手里,更是被我吸干的内力根基,如今他们,最多只能是我的狗! 杜世闲心中一动,突然转换了招式。 本来还只是内力进出有序,时疾时缓,时轻时重,可杜世闲突然知晓自己的内力之厚,再出手时,没一招都是强压过十人的内力。 半年多时间,杜世闲突然身怀雄浑内力,虽说不管是先手进攻,还是制敌的最后一招,都能用上,可真个打斗起来,总还是和以往的路数一般,只靠着内力根基撑底,掌下的内力,还都只和自己之前的内力差不了多少。 此时杜世闲福至心灵,突然知晓了,自己的内力,早已是远胜他人,若是出手时多使些真气,谁人能当? 杜世闲心意一动,掌出便是八成力。 只八成力,便一招打断了阿十的长矛! 十虎心惊,杜世闲欣喜。 果然没错! 十虎复回,杜世闲却再不慌忙应对了。 一招,只磕着碰着,便能打出骨折的声音,若是打在胸腹位置,直接便能打得一人再难行动。 这一次,换十虎苦苦支撑了。 可杜世闲能在十虎手底下撑上许久,十虎碰上了内力不要钱一般是挥洒的杜世闲,却撑不上几招。 只盏茶时间,刚才还意气勃发,进出有序的游春城寨十虎,便成了十具死尸! 斩杀了十虎,杜世闲终于忍不住纵身长啸起来。 吾之内力,世间无二,谁人能敌? 田星原,你一心为钟衣,如今,钟衣也只是我雄浑内力的一份,你后不后悔! 街道断裂,碎石飞扬。 山中,谁人可当我一敌! 屋室瘫倒,烟尘四起。 出山,我也定是人中无二! 游春城寨的首脑,知寨府,倒塌! 今后,我定是世间独一无二之人,田星原,你就看着吧! 傍晚。 游春城寨大门外的天字军正在整军,忽然听见了门内有些异响。 还未整理完善的神行营牵头出动,蛇尾巨龟冥尊直撞开大门,万余人随后压来。 眼前,十个人跪在地上,十只头颅坠挂在一杆插在地里的断矛之上。 十具残尸之后,一身鲜血的杜世闲正看着眼前的游春卫长笑着。 站立不前的游春卫之后,是乌泱泱地瑟瑟发抖的游春城寨百姓。 大军入境! 所有天字军人都嚎叫起来,大呼起“长生将军”的封号,继而都站在了杜世闲的身后。 天字军人,只有三个没有感受到这股意气的。 除了正在给天行宝驹制配鞍鞭的袁超一,便只有跪在地上的彭浩然和李戮了。 彭浩然的身前,多难说了几句话,便双手合十,闭上了眼。 合十的手又摊开,眼却再没睁开。 不被药物,令自己成为恶人,便是对自己,最大的慈悲。 多难大师自阻经脉,坐化游春城寨。 整个游春城寨,都随着多难的陨落,而摇摇欲坠。 “天字军何在!” “在!” “踏平游春城寨!” “杀!” 第一百三十六章 携三尺剑欲扬名 兵败如山倒。 大军入寨,只小半天的时间,便斩尽了游春城寨中所有的武力,只有些寻常百姓在闷着头跑着。 或许,逃窜的百姓中还有些练武之人,但是,谁还在意呢? 前几日杀尽两万兵士的游春卫,都已经失了战意,被天字军人们剥尽了坚甲,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这游春城寨,还能怎么反抗吗? 这些,杜世闲连想也不想。 反正,天字军中的所有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都只有崇敬加上畏惧,只这些眼神,已能让杜世闲醉了。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大军已停了对寻常百姓的围捕,汇聚了一大堆的金银财宝和武功秘籍。 这次封赏,主人公,可就真真切切地是杜世闲了。 彭轻鸿挽着杜世闲的手,语气中满是欣慰。 “我儿辛苦!” 杜世闲看着彭轻鸿的眼神,终于第一次,升起了父子之情。 雕神扬名在外,可在家中,从未对子嗣们有过温情呐。 这一瞬间,杜世闲突然想忘了所有有关禹无羊和花间会的事,只想毫无保留地叫上一声“爹”。 可下一句,杜世闲便更恨起了彭轻鸿。 彭轻鸿的语气并未变化,说得,也是关爱亲儿的意思。 “我儿着实让为父欣慰,今日起,你就好好歇歇,练一练为父给你的那《入云决》,延年益寿,也让为父能看着你长命百岁呐。” 杜世闲突然失了所有兴致,也没心思和彭轻鸿虚与委蛇,竟略显托大地上前两步,看着乌泱泱的人群,振臂一呼! “若是让诸位在这游春城寨中各取所需,也才真对得起死去的军魂!” 如此越俎代庖! 不只是彭轻鸿,心思活泛的彭家子弟和天字军人们也都同时眼神一凛。 这杜世闲,好像是不遮野心了啊。 彭家子弟们不好说什么,天字军人们可不管这些。 杜世闲怎么说也是雕神的儿子,更是天字军中长生将军,跟着他,也不算造反。 更何况,雕神家大业大的,谁也不知他的深浅,可这杜世闲倒是让众人看得清楚,武艺比众人都要高强,却也能看到头,更是敢打敢杀,跟着他,也更好出头不是。 众人心意于此,突然不约而同地呼喊起来。 “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 杜世闲听着众人的山呼声,像是无意一般,悄然转过了头,直勾勾地看着彭轻鸿。 彭轻鸿却不生气,也跟着众人笑了起来。 “好,一应财物,先到者得!” 雕神示弱? 众人见彭轻鸿并不责怪,呼喊的声音便又大了些。 杜世闲也不趁势强要骠骑将军的封号,只从怀中掏出了本书来。 《观马要义》四个字映在众人眼前。 “付兄,游春城寨相马术尽在于此,还望付兄笑纳。” 付子牛还在惊讶着,军人们的呼声便更响了。 杜世闲也是一愣,自己只是给付子牛些好处,怎么大家都兴奋起来了? 杜世闲不知道,这示人好处的一个举动,可让大家都对杜世闲将来的“篡位”,心中略有所属了。 可杜世闲不知这些,虽然疑惑,却也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不解,只伸出只手虚按了按。 “诸位,这里的大好财宝,可还是无主之物呢!” 一句话落,众人像是得了命令似的,瞬间作鸟兽散,不一会儿,这里已只剩了彭轻鸿和杜世闲二人。 杜世闲还未转过身去,便听得背后响起了一句淡然,却又略显威严的声音。 “浩影的心思太乱,你可不要跟他学啊。浩闲!” 杜世闲正意气风发的,听见这话,突然转过头去,正要调笑两句,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威压! 不知是彭轻鸿的内功远胜于己,还是他那眼神中的锋芒太盛,杜世闲回头只看了一眼,竟提不起了争斗的心思,忙讪笑两句,竟下意识地告辞而去。 离了彭轻鸿,杜世闲自拿架子,也不愿去找天字军人相谈,正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身旁响起了一声娇笑。 “你身上,可有我师姐的味儿啊。” 杜世闲忙转过头去,看着正对自己发笑的赵惜月,也报之以微笑。 “我昨日去过她的故居。” 赵惜月笑着摇了摇头,又把脸探到杜世闲的胸前,做作地吸着鼻子,惹得杜世闲忙后退半步。 赵惜月笑得更开心了,伸手一拽,竟稳稳地从杜世闲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来。 “这是我师姐的‘回味散’,怎么在你这?” 杜世闲也不回答,只疑惑地问道。 “回味散是什么?” 赵惜月笑道:“你嗅一嗅,便知晓了。” 杜世闲瞥着眼看着赵惜月,自认是赵惜月在小觑自己,便大咧咧地拿过瓷瓶。 田星原,可不是以药杀人的主,她的药,定不会有杀身之祸。 一念及此,杜世闲伸出拇指,一下顶开了瓷瓶上的封盖,放到鼻前嗅了嗅,又盖住封盖。 神情自若,动作稳重有力又毫无停顿,嘴角还挂着浅笑。 杜世闲嗅过了回味散,正要出言自夸几句,突然,眼前竟天旋地转起来。 杜世闲忙提上口气,稳住了头重脚轻的感觉,还未再有动作,眼前却突然没了赵惜月的影子。 只有正扯着裙带的田星原,正乐呵呵地看着自己。 杜世闲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你还在?” 田星原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地解尽了衣衫,直楞楞地看着杜世闲,眼神如钩。 是幻境! 杜世闲一下反应了过来,正要运使内力强行突破,可眼前的田星原,却走上前两步。 素手温热,香气盈人,若不是早知田星原已然身亡,这可怎么都不会认为,眼前的人是假的。 杜世闲舍不得了,提至小腹的真气陡然散回四肢百骸,下一刻,便已牵上了田星原的手。 接下来,是攀登雪山,还是踏入仙境呢? 杜世闲正想着,忽然,一股冰冷地气刺入脑中。 杜世闲下意识地内力一吐,正消解了这股惊险,却又淡薄的真气。 眼前的田星原,也片片碎裂。 杜世闲撇了撇嘴道:“浪费了。” “什么浪费了?” 不是赵惜月的声音! 杜世闲忙扭过头来,赵崖心竟不知何时代替了赵惜月的位置。 杜世闲忙摇摇头道:“没什么,赵惜月姑娘呢?” 赵崖心见杜世闲无碍,也不再紧张,抱着剑道。 “禹无羊让我找你,我正碰见赵惜月用药唬你,便吓走了他,惊醒了你。” 杜世闲暗笑了自己一句,便开口问道:“他让你找我作甚?” 赵崖心转过身向前走去,示意杜世闲跟上。 “他让我助你斩杀钟衣,我却没帮上什么忙,先跟你说声抱歉。” 杜世闲忙摇摇头道:“没事,我正好能认清自己的进境。” 赵崖心也不在意,点点头道:“这便是禹无羊让我对你说的第一件事,你的境界,太过空中楼阁了。” 杜世闲一愣,还未开口,赵崖心又说道。 “你内力太过冗杂,虽能以力压人,但若是碰上了高人,保不齐要吃亏。禹无羊说,最好的方法,是熔炼于一。” 杜世闲听见这有关自己的事,忙追问道:“他说怎么办了吗?” 赵崖心点点头道:“禹无羊说,他问了一个算命的人,得到的回答是,‘应在彭轻鸿之兽’,具体的,他也不知。” 杜世闲点了点头,心中暗道,这应是问过天机老人张伟了,张老先生说的,那定是真的了,只是不知,到底是哪一只异兽上,莫不成,是《入云决》对应的吗? 《入云决》自行在体内修炼,又机缘巧合地救了自己一命,杜世闲本就对这上了心,只是不知,这《入云决》对应的异兽,到底是哪一只。 飞熊? 威虎? 还是冥尊呢? 杜世闲正想着,赵崖心又开口道。 “第二件事,田星原的上善剑被一个叫魏闻鹏的人带走了,禹无羊让我告诉你一声,若你想拿回来,以后会有机会的。” 田星原的遗物吗? 杜世闲点了点头,想着魏闻鹏的模样,心中有了计较,可却不知魏闻鹏身在何地。 杜世闲勾着头正想着,赵崖心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杜世闲忙抬起头来,还未看着赵崖心,便先被赵崖心身前的一幕吸引了所有视线。 两根高耸入云的大树,中间留了个“大门”,门中,是浓如污水的烟雾。 杜世闲看着这奇妙的景观,还未赞叹两句,赵崖心先又开了口。 “山外之人,只是这山,不知山中事宜,便是因为,这山脉最靠外的一座山上,满是雾气,人若进去,非失了方向不可。” 杜世闲一愣,还未回过头来,赵崖心的话便惹得杜世闲再回不过头去了。 “第三件事,便是这出山之门!” 出山之门! 杜世闲看着眼前一望无垠的浓厚烟雾,前不见路,却只有勾人之处,这不可视物的前途,太过惹人了些。 杜世闲回过头去,身后,仿佛看到了本营之外的两座坟,又好像能看到大海寺,还有那一座座村庄。 仿佛,还能看到些人影。 逍遥真人。 小谢。 钟衣。 还有,田星原。 杜世闲突然笑了起来。 “那就让本将,携三尺剑,出山扬名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天南山上有客来 这一处两面环山,只留下一条大路的地界,名唤“虎齿山脉”,虎齿山脉扬名已久,正是百姓不至,强盗肆虐的所在。 百姓不至,强盗肆虐,却不是因为这山脉上有什么伤人的猛虎。 只是因为,这山脉的前头,除了那无人出入的天南山脉之外,便只有南天关了。 南天关不是别的,正是天南山脉之下,唯二的城池之一,南天关的城主,便是二三十年前,扬名天下的“城主”,张战。 而另一座城,名唤“天门城”,天门城的城主,正是“城主”的亲弟弟,张虎。 这兄弟二人武艺高绝,在这无人问津之所建了两座城池,却唬得天下人,连城边的小山脉都视作禁地。 兄弟二人,正如猛虎的两指獠牙。 虎齿山脉,得以为名。 暑气蒸腾。 有一行人马,正沿着虎齿山脉中的大道上,驭马驾车而行。 行在前头的,是几个魁梧汉子,各个胸藏利刃,身后还跟着几辆马车。 封闭的马车中间,有一架敞篷的大马车,车上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老者,这老者虽然年迈,但眉眼精神,太阳穴凸起,显然也是一个练家子。 马车之侧,一匹黑马之上,正坐着一个黑衫男子,这男子的手中,还握着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 这马车中的老者,名叫杨吉,是南天关这三十多年来的首富,如今南天关出了变故,家人尽戮,自己却得以偷生,索性收拾了暗藏的金银细软,便雇了整个“威武镖局”的人,护送着自己逃亡别城。 这威武镖局,说来也是可怜。 威武镖局,是南天关中最大的镖局,平日里干些天南地北走脚护送的事,百十年来屹立江湖,后来得了“城主”的召集,便到了南天关中,仗着南天关的护佑,三十年来也是顺风顺水。 谁知道,今年南天关竟出了这么大的变故,镖局中百十号人张着嘴吃不上饭,不得已,整个镖局便背井离乡,欲往别处混口饭吃。 马车旁的黑衫少年,却不是镖师,而是天门城中,得信逃亡的同路人。 由这黑衫人自报姓名,说是名叫杜生,也是富贵人间的子弟,消息灵便,知晓了南天关的失守,却拉不走家人,只得孤身一人逃难,也是个有心思的少年。 无论是杨吉,还是威武镖局的镖师们,都没见过杜生,可他既然是兄弟城池中的同乡,又同是天涯沦落人,杨吉和镖师们便都捎带上了他。 反正他也只是为了求咱们这些镖师的庇护,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赶。 更何况,这杜生还拿着剑,说不定啊,还是个练家子呢,到时候遇了强敌,杨吉也算是多雇了一个镖师。 两俱方便。 几人走到正午,便再耐不住暑气了,和杨吉商量了下,便就地找个树荫歇息,吃些干粮,也饮饮酒,解解焦热。 封闭的马车中,下来几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都是威武镖局中众镖师的孩子。 这些孩子刚一歇息,边拉来一个盘着两颗大铁珠子的老汉来,叫嚷着。 “爷爷,爷爷,昨晚没讲完的,接着讲吧。” 这被孩子们拉来的老汉,正是威武镖局的总镖头,周老爷子。 周老爷子生怕孩子们受了逃亡之苦,便骗他们是出来游玩的,每每休息时,还都给孩子讲讲南天关的故事。 周老爷子一下马车,正要找些浊酒解解乏,便被孩子们拦住了,推脱不开,便笑着问道。 “我昨天讲到哪了?” 周老爷子唬弄着了孩子们,便走到一旁去找酒,孩子们便围着他,边走边叫喊着。 “爷爷,你讲到了天南山了。” 周老爷子喝了口酒,拖着长腔笑问道:“天南山是什么啊?”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叫了起来。 “天南山是一处山脉,山上遍布迷雾,是世间禁地!” “天南山是天下的最南边,是世界的边!” “天南山上,住的不是神仙,便是野鬼!” 周老爷子喝过了酒,稍解了乏,便就地一坐,盘起大铁珠子来。 “那我今天给你们讲讲,当年城主大人是怎么在天南山外建城的壮举吧!话说,那是三十多年前啊。” 一个年岁稍长的小胖孩抢过话头道:“爷爷,我们都知道城主的故事,我们想听听,天南山上下来的鬼!” 天南山上下来的鬼。 杜生像是也来了兴趣,大咧咧地走过来,坐在周老爷子的身边,支起了一张笑脸。 杨吉也在马车上瞥过了视线。 周老爷子见状,也不推诿,探着头看了看南天关的方向,便笑着说道。 “那咱们就说一说,天南山上的鬼军。” 孩子们欢呼起来。 周老爷子咳了咳,又喝了口酒,这才开口道。 “几个月前啊,天南山上突然走出了一万多人来,这些人各个骑着大马,舞刀弄棒的,从那迷雾之中,来到了世上。” 一个孩子接过话道:“不是人,是一万多只厉鬼!” 周老爷子笑着拍了拍这孩子的脑袋,接着说道。 “那一万多人,也真是厉鬼了,只派出了两千披甲人,骑着烈马,就那几个冲杀,便打烂了南天关的守卫军,两千人一个没伤呦,南天关里的两万护城军便一个不剩了。” 孩子们都安静下来,周老爷子瞥了眼杨吉,见他神色早已无动于衷,便接着说道。 “后来,他们进了城,为首的那人被一只这么这么大的大雕驮着,落在了城主身前,那气魄呦,可是世上没人敢做的,就那么大大咧咧地,踩烂了城主的座椅。” 孩子们惊呼起来。 “啊!城主宝座被踩烂了吗!” 周老爷子点点头,接着说道:“那骑雕下凡的人,自称‘雕神’,可真是神人呐,三招五式地,便打得城主吐血败逃,后来不过半天,雕神的一个儿子便骑着一条巨蟒回了城中,那巨蟒的嘴里,正衔着城主的头诶!” 孩子们突然缩起了脖子,像是感到害怕似的,杜生却像是来了兴趣,笑眯眯地向前凑了凑身子。 周老爷子忙拍了拍杜生,又冲着神色黯然的杨吉努了努嘴,待到杜生的神色正经起来,这才说道。 “后来啊,雕神说他们是‘天字军’,是上天派来扫荡人间的,咱们是信了,那城里那些把式人可不信,竟商量起生事了,召了半个月的人,小伢子,要不是我拦着,你爹可就被人拉去了。” 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忙缩了缩脑袋。 周老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也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十万个人喏,被天字军中一个号称‘武安将军’的人,给生生活埋在土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又独自一人,用了十天的时间,给挨个抹了脖子!” 除却杜生之外,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像是提起武安将军之名,便要心惊胆战似的。 众人缓了好一会儿,周老爷子这才喝了几口酒,接着说道。 “现在天南关被天字军占了,说是众人安居乐业,但谁敢信?城里有家底的,没土地的,各个都举家逃难了,生怕被武安将军掳走,杀了取了呀。” 那个年岁稍长的小胖孩问道:“爷爷,那咱们也是逃难吗?” 周老爷子一滞,还未想起怎么回答,忽然,大路上飞驰而来两骑快马。 几位镖师齐齐变色,各个站起身来,还未动作,那两骑快马便径直飞奔而去,看都不看众人一眼。 几位镖师相看一眼,眼中都是惊讶之色,孩子们却不在意,小胖孩又问道。 “爷爷,咱们也有人骑马,怎么被鬼军的马打成那样了啊?” 周老爷子哪顾得上开口,杨吉却接过话道。 “咱们骑马,也就赶赶路,架架车,鬼军们的马,可是跟人一样,能布阵,还不惧人的鬼马!” 孩子们起身“哦”了一声,还未再问些什么,周老爷子却走回来,紧张兮兮地看着那两骑快马离去的方向。 “快走吧,出了虎齿山,咱们再歇息。” 杨吉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刚才那两人是仇人?” 周老爷子摇摇头:“仇人倒算不上,那两个,是这虎齿山中出了名的强盗,号称‘虎齿二煞’,以前碰到过几次,都是赔些钱财了事的。” 杨吉似是也知晓虎齿二煞的名号,撇撇嘴道:“高家兄弟啊,他们也就是铁爪功有些虚名,平日里见了我家下人,也都是陪着笑脸的,算不得什么。” 几个镖师闻声都露出不屑的神色,周老爷子却笑了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啊,他们现在,都敢往咱们天南关的方向去了,连城主‘强寇不得离天南关二十里’的禁令都不顾,想必也知晓了鬼军的事,现在怎么还给咱们面子啊?” 杨吉也不是傻的,老财主,最惜命。 “也是,咱们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先躲躲吧。” 镖师们忙整理起来,杜生却站起身子,对着周老爷子道。 “周老,咱们还有多久能出这虎齿山啊?” 周老爷子看了看前方,略微估算了下,便笑着道。 “小子,别怕,晚上之前,肯定能到南风客栈,那地虽没出虎齿山,但也不会有事了,咱们歇息一晚,明日过了正午,便能出山。光天化日的,强盗们也会有所顾虑。” 杜生问道:“南风客栈怎么就不会被强盗打来啊?” 周老爷子笑了笑:“你这小子,什么都不懂也敢独自出城。那南风客栈呐,可是大脚婆的地界,纵是城主,也得以礼相待,寻常强寇,谁敢去冒犯?” 杜生点了点头,还未回话,突然,天外传来一声啸响。 周老爷子和杜生刚一抬头,便听见一个镖师大呼一声。 “这是‘捞尸鬼’的啸箭!”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守拙技艺退强寇 虎齿二煞刚去,捞尸鬼的啸箭又响了一声,众镖师再难掩慌乱,各个抽出了怀中的利刃。 杜生见状,忙走到周老爷子身边。 “这捞尸鬼是什么人?” 周老爷子正要回答,忽然,又有三骑快马由远处奔来,路过众人时,只撇过脑袋看了一眼,便毫不停歇地向前奔去。 周老爷子便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待到那三人走后,才悻悻然开口道。 “怎么潘家兄弟也来了?” 杜生又是疑惑,忙碰了碰周老爷子的胳肘,周老爷子这才像刚回过神一般,忙转过头来道。 “这虎齿山脉之中,以捞尸鬼为尊,之下更有四拨强寇,那虎齿二煞,和这刚走的潘家三兄弟,都是这里有头有面的人物。” 杜生撇了撇嘴,笑着说道:“怎么这两拨强盗的名号如此朴实,那捞尸鬼便起了这么大的花名?” 周老爷子像是忌惮捞尸鬼似的,忙拦着杜生的笑意,紧张兮兮地说道。 “那捞尸鬼可不是一般人,在这天南山旁,还能在山寨中日日挂着新鲜尸体的,可独此一份。” 杜生听见这些,也不在意,只是镖师们和杨吉都有顾忌,整个车队便继续向前行进。 太阳西斜,车队已到了一处狭窄的小路上。 这路甚窄,马车只能并排而行,队伍被拉得老长,本是及危险的事,可镖师们却都像是如释重负一般,脸色也不再紧张。 出了这条小路,便能到南风客栈了。 小路两旁,是陡峭的悬崖,此时久未落雨,悬崖上已满是灰尘。 一行人刚走到小路腹地,正默默无言地闷头赶着路,忽然,身后扬起了烟尘! 五匹快马扬鞭而来,蹄声哒哒,好似催命之音。 镖师们忙紧张起来,看着虎齿二煞和潘家兄弟去而复返,围上了自己的后路。 周老爷子忙纵马走到队伍之前,手中马鞭高高扬起,正要落在头架马车的大马背上,可手高高地扬起,却怎么也不落下了。 周老爷子只看着前路上,一个身穿白衣,头顶还带着朵花的俊秀男子,只是这男子虽然俊秀,但看着已有三四十岁了,头顶别着大花,看着倒有些可笑。 马儿也像是惧怕一般,竟自觉地停下了脚步,车队顿时被六人包围起来。 镖师们围了过来,在周老爷子这商量了几句,便有一魁梧汉子纵马上前,在马背上拱了拱手,对着前方的白衣男子说道。 “威武镖局走镖太急,忘了拜上花公子,还望花公子多多海涵,这些财物,算是给公子赔罪了!” 说着话,那镖师便把一个布袋扔向前去,被称作花公子的男子却不伸手来接,微微侧身,任由布袋落在地上,掉出了几颗硕大的珠子。 花公子勾头瞥了一眼,这才笑了起来,声音阴恻,倒像是在故意装出女声一般。 “呦,威武镖局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那镖师回过头看了周老爷子一眼,又拱起了手,正要再次开口,忽然,花公子伸手虚弹一下,一颗石子“嗖”得一声飞了过来,正砸在镖师胸前。 这镖师魁梧的身子,被一颗小石子带着,竟飞砸而来,呕着血躺倒在地上,座下的马儿受了惊讶,竟啼叫一声便跑了开来。 周老爷子见状,忙把铁珠放入怀中,又从马鞍子上解下一柄断棍,正要勒马上前,忽然,一袭黑色从头上飞跃而去。 黑马突跃,又稳稳地落在前方,马背上的杜生手不扶着缰绳,却也纹丝不动。 腿力之强,直让镖师们瞪大了双眼。 花公子也皱起了眉头,正要开口,杜生却抢先笑了笑道。 “这位花公子,指力好令人心折,不知可否指教一二?” 杜生见猎心喜,便想要探讨一番武技,可这话落在花公子耳中,便成了挑战的话,可刚才他纵马一跃,显然是腿功高强,花公子不知深浅,也不敢悍然出手。 “你们威武镖局,倒也出了个少年才俊。” 杜生笑了笑道:“我可不是威武镖局中人。” 花公子听见这话,忙说道:“那就别多管闲事!你要走,现在就可以走。” 杜生侧着头想了想,问道:“那花公子是求财?还是找威武镖局的麻烦呢?” 花公子皱着眉头,脸上已显出了愠色,却还是开口道。 “只求财,不害命。杨大财主那,有南天关的至宝,我们只求那件物事。” 杨吉听见这话,忙开口呼喝道:“没有!” 杜生却抢过话头,像是要帮助杨吉一般。 “那也是别人的,你们非得抢,可有些不妥啊。” 花公子再忍不得杜生了,两腿一蹬,整个人便从马上飞了过来,右手并起两指,便探向杜生而来。 杜生不慌不忙,坐在马背上出掌一拍,雄浑的掌力呼啸而出。 若是南天关中的“鬼军”们见了,定要惊呼这大海掌的高明。 可花公子接过了一掌,也是瞪大了双眼,好似也认得这套掌法,忙回坐马背,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杜生见状,也是半眯起眼,还未想些什么,背后忽然又起了几股风声。 背后的五人已纵马而来,离杜生十几步的距离时便飞扑而来。 杜生眼珠一转,两腿一蹬飞撞向五人,腿脚连打,眨眼间便出了四五招。 招招都是天南山中大海寺的武功! 虎齿二煞和潘家兄弟各接了一招,也是回坐马背,一言不发。 杜生笑了笑,轻轻一夹马背,黑马慢慢上前两步。 黑马刚动,花公子已喊了出来。 “守拙寺的高徒在这,咱弟兄也是看走了眼,多多得罪,还望莫怪!” 杜生听见这话,笑着勒停了黑马。 “怎么,你识得我?” 花公子却像是不想再在这多待,忙喊道:“贵寺司徒大侠之前,还望阁下代咱弟兄问候,就说是花繁谢过他老人家当年不杀之恩!” 一句话说完,花公子便忽然调转马头,直直向前奔去,虎齿二煞和潘家兄弟也紧跟其后,不一会儿便看不见踪迹了。 杜生小声嘀咕了一句“守拙寺吗”,却也并没叫人听见。 杨吉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险,好险。” 杜生这才笑着转过了头,还未开口,周老爷子已领着众镖师纵马而来。 待到来至杜生身前几步时,镖师们忙跳下马来,一齐向杜生拜了下去。 周老爷子的礼节更重,半曲着膝,两手在额头前拱着。 “老朽眼拙,虽知晓杜公子也是行家,可却不知,杜公子竟是守拙寺俗家弟子,老朽还请杜公子赏条命来。” 杨吉颇为不解,杜生却笑着跳下马来,扶起周老爷子。 “周老爷子莫急,杜某既显露了身份,便是和大家共进退了,放心吧,咱们是一路的。” 杨吉听得更加费解了。 待到杜生和镖师又见了礼,车队继续前行,杨吉这才拉过一个镖师,问道:“这杜世是什么人?” 那镖师忙小声说道:“咱们都看走了眼,还以为人家只是个富家子弟,可咱不知,这杜公子竟是守拙寺的俗家弟子啊。” 杨吉不解地问道:“守拙寺我听说过,是个屹立数千年的大派,可守拙寺远在西北千万里,你们怎么知道他就是守拙寺的俗家弟子了?” 那镖师撇着嘴道:“当然是看人家的武功啊,这杜公子刚才露的那一手,咱们只能看出来是高明的武艺,但那花公子纵横江湖十余载,一眼便看破了,那是守拙寺的武功!要不然,咱们凭什么吓退人家,给你保住天南关至宝啊?” 杨吉忙说道:“我可没什么至宝!” 这时候,车队前方已勒停了马车,周老爷子回身喊道:“南风客栈到了,收拾行李,停马入店!” 众人忙收拾起行李来,杜生陪着周老爷子先行走向南风客栈。 穿过南风客栈外这一圈防狼的栅栏,便到了南风客栈唯一的正门。 门不高,还落满了灰,唯一没铺盖灰尘的,便只有门前这一条人趟出来的路了。 杜生看着客栈的大门,门头上是肮脏的“南风客栈”四字,落笔窄瘦,倒能明显看出是女子的墨宝。 大门两边的柱子上,迎着门联,一边是“东风南风西风北风,风声鹤唳”,另一边是“春草夏草秋冬草,草木皆兵”。 杜生看得发笑,这迎来送往的客栈门外,竟是这般肃杀的对联,也不知什么人才会来这歇脚。 杜生正想着,周老爷子已领着他走进了南风客栈之中,一进门,二人便迎来了数十对目光。 杜生看着客栈中,十几张桌子旁都坐满了人,各个手边都放有兵刃,只要中间的几张桌子旁,坐着些锦衣华服地人。 周老爷子一走进客栈中,便乐呵呵地坐了个四方辑。 “王老爷也出来啦。” “这不是韩公子吗,老汉还欠你一头驴呢,今儿正好还你顿酒吧。” “唉,赵老爷子,咱们离了家,可不好说能不能再见咯。” 杜生看着周老爷子和那几桌锦衣华服的人们打着招呼,言语间,竟都是从天南关逃难而出的同乡,倒有些莫名的好笑。 这会儿打上了招呼,旁边桌子旁的人们便松开了刚摸上的兵器,有的笑着和周老爷子攀上了话,有的便回过头继续饮酒吃食,看样子,都是些富家人雇佣的镖师吧。 杜生正想着,忽然,一声浑厚,却有带着笑意的声音响在杜生身侧。 “这位公子面好生啊。” 语气老朽,却又带着调笑的小女子气息,直叫杜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一百三十九章 南风客栈不安全 杜生忙扭头看去,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婆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杜生的背上微微渗出了冷汗。 这老婆子好高明的轻功,竟走到自己身后这么近了,自己却并未发觉! 杜生一见惊心,便没回上话来,周老爷子忙笑着拱了拱手。 “大姑娘见笑了,这位是守拙寺的俗家高弟,正和老汉一路走。” 这看着有六七十岁的老婆子,叫大姑娘? 这老婆子听见这话,便笑着向前走去,招呼着小二摆上桌子,杜生却疑惑地看向周老爷子。 周老爷子忙探过头来,趴在杜生的耳边嘀咕道。 “这就是大脚婆了,她不服老,你非得称她为大姑娘,她才会开心,你要叫错了,她可就会当场翻脸的,咱们寄人庇护,还是给她些面子吧。” 周老爷子正说着话,前方的大脚婆忽然回头,对着杜生一笑,直惹得杜生一阵恶寒。 不一会儿,酒肉已上了桌,镖师们也分桌坐下,有的坐在了那些人的同桌,有的,便自己另起了一张桌子。 杜生和周老爷子,杨吉,以及几个孩子同坐一桌。 杜生闻着桌上一只烤全羊的味道,香得口舌生津。 暗红色的羊身上,还插着一柄镶金的小刀。 杜生也是饿了,忙伸出手,正要摸上割肉的小刀,忽然,周老爷子忙抓上杜生的手腕。 杜生肌肉一紧,正要转腕反握,周老爷子却先开口道:“不能用她的刀子割肉!” 杜生一愣,忙问道:“怎么?她这刀子割不动吗?” 周老爷子放开杜生的手腕,笑了笑道。 “杜公子不在江湖行走,不知道这些黑店的规矩。咱们走江湖的,在黑店中歇脚,一应餐具,得用自带的才行,这叫‘一招鲜’,店主人见了,才知道咱们的身份,便不会来加害咱们。” 杜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问道:“那要是用了店里的餐具呢?” 周老爷子道:“若是用了店中配备的餐具,就叫做‘食通天’,便成了黑点的目标了,一顿饭吃完,可就要上天咯。” 杜生笑了笑,也不再找事,接过周老爷子递来的小刀子,便开始割起肉来。 烤全羊香辣袭人,直吃得杜生大汗淋漓,好不畅快。 酒过三巡,周老爷子敬了杜生一杯,这才开口道。 “杜公子可注意到了?” 杨吉一愣,忙环顾四周,却没发现什么。 杜生倒是早有察觉,割肉不停,嘴里接过话来。 “马车被人探过了,不知是要趁夜进来,还是明早堵咱们。” 杨吉这才一愣,忙坐着蹭了两下,离杜生更近了些。 周老爷子点点头道:“南风客栈中,一直没人敢来杀人,不过,城主倒了,这边会不会乱,也真不好说,咱们可多要杜公子费心了。” 杜生问道:“这南风客栈不是大脚婆罩着的吗?跟天南关城主有什么关系?” 周老爷子摇摇头道:“我也是猜测,只是看虎齿二煞他们不顾禁令了,便想着南风客栈会不会也有变故,应是我多心了吧。” 杜生还未开口,忽然,南风客栈的门又开了,这次进来了五个人。 正是虎齿二煞和潘家兄弟。 杜生这边忙看了过去,那五人却像是不认得自己一般,自顾自地搬过桌椅,叫上了吃食。 周老爷子和杜生相顾一视,杜生这才说道:“不可不防了,今晚我守夜,在这看着他们。” 紧接着,杜生又看向杨吉道。 “你晚上睡死过去,听见什么也别开门,你在屋中,我保你无事,要是出来……” 话没说完,杨吉忙点着头应承下来。 杜生正要开口,忽然一阵微风袭来,杜生还未回头看去,大脚婆已消无声息地坐在了对面。 杜生忙笑道:“大姑娘好。” 大脚婆笑着答道:“好,姑娘很好。呵呵,小哥儿是守拙寺的高弟?” 杜生又割下一块肉来,囫囵吞了下去,这才开口道。 “是啊,怎么,大姑娘和我师门有旧吗?” 大脚婆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悠悠地嘬了一口,这才说道。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当年跟姑娘齐名的那几个人。” 杜生笑道:“夏侯惊天,司徒守拙,城主豪生不见色,酒鬼铁匠不见活,散人游天下,菩萨太入魔,金银铜铁大脚婆。大姑娘是想起我司徒师兄了?” 周老爷子手一抖,直把酒水洒在了手背上。 杜生一愣,大姑娘又笑了起来:“嘿嘿,小哥儿是在开玩笑吗?你也就二十岁左右,怎么敢称司徒长生为师兄?” 司徒长生?长生二字,可还有别人用这称呼啊。 杜生却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喝了口酒接着说道。 “守拙寺可不是小家小户的,年龄和辈分,哪能混在一起呢?” 大脚婆也笑了起来,不再追问,只接着说道。 “那这位辈分高的守拙寺小哥儿,来咱们这,是游山玩水的么?” 杜生随意地扯过块布头擦了擦手上的油渍,这才又倒了杯酒。 “我带着几个师侄在这出些任务,大姑娘可是想帮帮忙吗?” 大脚婆忙笑了笑道:“我哪敢掺和守拙寺的大事呦。” 说过了这话,大脚婆便起身离席,回后厨去了,只是半路上,和虎齿二煞交了次眼神,却全被一直留意着的杜生几人看得一清二楚。 众人吃罢了饭,便各自回屋歇息,杨吉得了杜生的话,一进屋便熄了灯烛,连声音也不响了。 杜生在周老爷子屋中聊了一会儿,便告辞出来,却不回屋,只拉过几条板凳来,坐在大堂的正中间,也不点灯。 不一会儿,楼上便有了细微的声音。 杜生也不回头,只笑了笑道:“夜半无眠,不如来聊一聊啊。” 安静了一会儿,忽然从二楼跃下几人来,这些人也不掩饰,大咧咧地点起了一盏灯火,便散散地围着了杜生。 杜生环顾一笑,正是虎齿二煞和潘家兄弟。 杜生也不在意,好整以暇地伸腿一勾,踢过几条板凳。 板凳滑至几人身旁,却无人坐,潘家一个须长至颈的汉子猛地伸手一拍,直把身前的板凳拍得稀烂。 像是什么暗号似的,板凳一烂,门外便响起了脚步声,门未被打开,可窗户边已是人影攒动。 杜生也不惊惧,得了周老爷子的介绍,已知眼前之人的身份。 “潘老大的开碑掌真是好看,不愧‘铁掌潘照’的名号,不过,你竟敢损毁了大脚婆的板凳,可想得清楚了?” 潘照也不回答,双目一扫,看清眼前只杜生一人,便“嘿嘿”一笑,大咧咧地上前两步。 “说那么多,还是赶紧把杨财主的宝贝拿出来吧。” 杜生虚拍了拍衣袖,这才又看着潘照笑道。 “潘老大查过了我们的马车,肯定也摸索过了我们的行李,什么都找不到,可有些丢人咯。名声挺响,不过啊,百闻不如一见哦。” 一句话说完,杜生已朗声笑了起来。 这时,虎齿二煞的兄长高豪打了个哈哈,上前两步笑道:“兄弟,真有你的,不愧是守拙寺高弟。你把东西拿出来,咱弟兄见识见识,也交个朋友吧。” 杜生缓缓站起身来,袖子一甩,直把一块小臂长的赤金甩到一张板凳上。 身前无人面面相觑,一时都安静了下来。 原来,这有经验的强盗贼寇,只需对着人看上一眼,便能估算出他身上藏得有无宝贝,万无一失。 可这杜生坐在这聊了半天,自己几人也盯着他看了半晌,甚至他刚才还拍了拍自己的袖子,可谁也没看出来,他这袖子里竟有一块这么大的赤金。 这可不只是大件,眼前的赤金,只观这成色,也定是沉甸甸的。 杜生见几人都不开口,便朗声笑道。 “大家都是江湖中奔波的人,小弟没什么敬意,这块金子,便当作个见面礼吧,还望几位老大笑纳。” 潘照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叹了口气,也不拿赤金,转身便走。 “你厉害,老子认了!” 杜生看着潘照的离去,正要转过头看向虎齿二煞,忽然,门外响起了一声阴恻恻地声音。 “老潘别走,陪我再站会儿吧。” 随着话音,南风客栈的大门被打开,显出了门外的三五十个人影。 门又闭上,门外的三五十人都变成在窗外攒动的人影,只有一个头戴红花的白衣男子走了进来。 正是山中大盗,花公子,花繁。 花繁一走进来,便挽着潘照的胳膊,将他拉了过来,潘照忙说道。 “花哥,人家手艺高,咱们栽了。” 花繁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哪里栽了,我在门外,都能看到他袖中有蹊跷。” 说到这,花繁又扭过头来,看着杜生笑道:“小哥儿,你们的话我全听到了,咱弟兄可不是叫花子,嘿嘿,这一块金子,可打发不了我们。” 今日晚间,周老爷子已和杜生讲了些跑江湖的规矩,有给了这么块赤金,让杜生用来打发贼寇。 刚才还好,那潘照也守规矩,虎齿二煞也都生了离意,谁知这花繁也是山外的驰名人物,怎地就如此无赖。 想到这,杜生便大咧咧地坐回板凳,看着花繁,似笑非笑地说道。 “我们守拙寺出来的,也不是都有打发叫花子的善心。” 花繁闻声笑道:“我还忘了,小哥儿是守拙寺的高徒啊,真是幸会,幸会!” 话未说完,花繁已拱着手上前两步。 杜生看得清楚,花繁左手包着右手作行礼状,可那右手之下,两根手指已抖动不停。 显然是暗藏着一手凌厉的指法! 第一百四十章 点破姓名太吓人 杜生见花繁暗藏杀招,也不故作无视,直楞楞地一掌呼了来。 正是大海掌的精妙招法。 花繁这次却不再惊讶,手腕一翻变指为掌,也是声势浩大地一掌呼来。 杜生不由得瞪大了双掌。 花繁这掌法,倒和大海掌有七八分想象了,甚至他那不使内力,纯靠掌力吞吐的变化,和大海掌显然是一家之术。 杜生接过他这一掌,下意识地便要抽剑应对,可刚转了手臂,便突然想起,自己为守住“守拙寺高弟”的名头,可是把黑剑搁在了周老爷子屋内。 一念及此,杜生慌忙变招,眼珠子一转,便也不顾手臂,整个人从板凳上离身,身子向下一压,便是一招腿法踢出。 也是大海寺十八绝技之中的腿法。 杜生刚使出了招式,便听得黑暗中,有一声轻咦。 大脚婆果然掺和进来了! 杜生却装作没听见一般,也不出声挑破,只又加重的腿力,一脚踢得花繁两手尽出,又向后跃了两步,这才卸了这一脚之力。 杜生一脚得手,也不停留,猛地欺身而上,又是一招大海寺秘传的拳法。 这一次,花繁却不再硬抗,又后退几步,这才拱拱手笑道。 “小哥儿果然是守拙寺门下!” 杜生听见这话,便不再进招,站定身形,还未等花繁下一句话说出,便先发制人地喝道。 “好贼子,竟敢偷师我守拙寺武艺!” 花繁却不慌不忙地又笑了笑,这才说道。 “看来小哥儿和你那司徒师兄不甚熟稔呐,花某这点手艺,可不是偷师,而是贵寺司徒大侠言传于我的。” 杜生本就不在意这事,此时听了花繁的解释,便笑了笑道。 “既然我师兄对你有过师恩,我也算得你的长辈,今日你便退去,我不追究。” 语气平淡,这话却是有些打脸了。 虎齿二煞和潘家兄弟闻声都是微皱眉头,可花繁这正主却浑不在意似的,也不接过这话头,依旧是笑着开口。 “小哥儿既然师出守拙寺,也算是个大人物,何苦来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淌这浑水呐。” 杜生眼珠一转,又大咧咧地坐回板凳。 “什么浑水?我本就和威武镖局同路,你们当着我的面夺宝,我若不管,岂不是坏了我守拙寺威名!” 花繁却摆摆手拦住杜生,也抽过一条板凳来,却不坐下,只把一条腿架在了板凳上。 “小哥儿说笑了,贵寺的规矩,江湖中人人知晓。一不保镖,二不掳掠,你可没和他们同路的理由呐。” 杜生笑道:“我这理由,便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花繁一只脚踩在板凳上,笑了笑道:“路见不平,一声吼也就是了,若是拔刀相助呐,可就不好说坏不坏贵寺威名咯。” 像是照应这句话似的,门外突然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刀剑出鞘的声响,窗上的人影上,也多了兵刃的影子。 杜生浑不在意地笑道:“怎么?想要人多,欺负我人少了?” 花繁也不回话,只挑着眉撇了撇嘴,脸上全是应了这句话的神色。 杜生却朗声笑了起来,花繁一皱眉,潘照倒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忙上前两步,和花繁耳语了几句。 花繁这才笑道:“呀,我倒忘了,小哥儿还有几个师侄在这周边呢。” 杜生见花繁的语气轻挑,竟似不在意守拙寺弟子群聚一般,想了想,便又开口道。 “花公子声名远扬,想必,是要留下我守拙寺众人了?” 一句话说得潘照浑身一个激灵,忙后退了两步,花繁却动也不动,只笑着说道。 “怎么会,花某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留下守拙寺高弟啊。” 一句话问得花繁神色一紧,又连上解释,杜生这才微微放下心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花繁几人,正要开口,忽然花繁仰天长笑了几声。 杜生一愣,还未开口,花繁已冲着窗外喊道。 “劳大哥,你可是来晚啦。” 一股风起,窗户开了又合,一人已蹲在了花繁刚踩着的板凳之上。 杜生忙搭眼瞧去,一个身着暗绿色衣衫,连头发都映出惨绿之色的老者,正眯着眼看着自己,一只手还在捋着下巴上的碎胡子。 杜生一见这老者修长的手指,便和周老爷子介绍的人物对上了号。 “捞尸鬼劳肆,你也来啦?” 这人正是号称“捞尸鬼”的虎齿山脉第一盗匪,劳肆。 劳肆听见杜生搭话,便撇着嘴回道。 “你这娃娃倒是知晓老子姓名。” 杜生见劳肆语气间丝毫不把自己这守拙寺的威名放在眼里,不觉有些惊讶,一时未想到如何回话,那花繁却上前半步,站在劳肆身侧笑道。 “劳大哥,这位守拙寺司徒大侠的师弟,可还带了几个师侄在这周边呢,你说,咱们要不要见一见呐。” 劳肆也不回头,依旧瞪着杜生。 “带个屁!这虎齿山口,又不是没人看着,就算他真带了人来,还能都进山不成?” 花繁笑了笑道:“也是,人家号称‘鬼见愁’,也不见得就顾及这些守拙寺的人。” 劳肆从板凳上跃下,杜生这才惊觉,眼前的虎齿山第一盗竟身高只有五尺,虽说自有威势,但人看着,却怎么也生不起敬意。 劳肆站在地上,“呸”得一声吐了口痰,这才说道:“鬼见愁,老子可不愁,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还真能翻了天不成?” 听见这话,杜生倒像是解了困惑似的,脸上又带起似笑非笑地神色。 花繁也不敢接这句话,忙转变口风道:“劳大哥,那咱们怎么办?” 劳肆瞥了杜生一眼,又转过头,看了看虎齿二煞和潘家兄弟,这才舔了舔嘴唇说道。 “做了,反正有那女子抗着,也找不到咱弟兄这儿。” 听见这话,虎齿二煞和潘家兄弟都瞪大了双眼,看着劳肆的背影,脸上满是震惊之色,倒是花繁却不在意似的,竟笑着看向了杜生。 杜生也不慌乱,缓缓站起身来,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衣衫,这才不发一言地,摆出了请战的姿势。 劳肆见状,眯着眼慢慢上前两步,忽然肩膀一沉,猛地一掌探向杜生下三路而来。 杜生盯着劳肆的肉掌,掌心阴黑,像是带了毒一般。 毒掌哪里能接? 杜生忙两手并指,绕着迎了上去,避过劳肆的一掌,一指点在了劳肆的手腕之上。 劳肆一招不得,也不停留,狞笑着就地一滚,直绕到杜生身后,又是一掌探来。 杜生忙回身一架,又是以两指应敌。 不消片刻,二人已对了十数招,劳肆一掌都没打在杜生身上,倒是被杜生连点了几指,内力从指间印在自己小臂上,直让自己的胳膊都开始抖了起来。 这几指可不是寻常招式,正是逍遥真人《长夜剑法》的变化,“破轻灵”的剑势带着剑气化为指招,其中神妙,可不是劳肆这些盗匪能挡得住的。 十数招过,劳肆已被逼得退到墙边,花繁几人虽是掠阵,可总也找不到机会得以进场,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二人的拼斗。 忽然,杜生卖了个破绽,唬得劳肆大力一掌,杜生趁势一跃而起,一指点向了劳肆眉心。 眼看劳肆要被一指毙命。 突然,一方浓香四溢的手绢旋转而来,杜生忙收势躲开,劳肆这才得以解脱困境。 手绢虽薄软,但直旋转着打在墙上,更是深深插入墙中! 杜生看着手绢的威势,正感叹着其上的劲力,忽然感到右脚处一股劲力升起! 杜生忙提气口气,还未使出内力,那股力已带着自己飞了起来。 杜生忙扭动身形,凌空一个拧身稳稳落在地上,这才惊觉,刚才自己站立的位置上,大脚婆正乐呵呵地看着自己。 劳肆几人却不见怪,几步围在大脚婆身边,花繁还笑着说道:“大姑娘可是出手晚啦。” 大脚婆乐呵呵地回道:“老劳死不了,我出来那么早干什么?” 劳肆正要开口,杜生却笑了起来。 “怎么?大姑娘也要和我守拙寺作对了?” 劳肆几人这才看向杜生,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大脚婆却像是听见了笑话一般,直笑了好半晌,这才开口道。 “酒鬼的徒弟,怎么就说‘你守拙寺’了?” 酒鬼的徒弟! 不只是劳肆几人,连杜生也瞪大了双眼,嘴唇震颤着,也说不出话来。 花繁终于回过神来,忙对大脚婆说道:“怎么,这人是酒鬼的弟子?” 大脚婆笑着拍了拍花繁的肩膀:“他那指法,是酒鬼的剑法改的,你们看不出来,我可认得清了。” 杜生终于笑了起来:“哈哈,大姑娘真好眼力,竟能看出来我的身份。” 大脚婆也笑了起来:“你这人真不实在,说什么守拙寺出身,亏得姐姐我忙活了大半夜,这才看出你的来历。” 杜生笑道:“出门在外嘛,这些也是应该的,叫大姑娘见笑了。” 大脚婆看了看杜生,这才意味深长的说道:“那你不准备介绍下自己吗?” 杜生忙拱起手来,朗声说道:“晚辈酒鬼章修文大侠座下,弟子杜生,见过大姑娘。” 劳肆几人听得杜生竟是二三十年前名震天下的酒鬼之徒,更是大脚婆亲自认证过的,各个都是略显紧张之色。 也是,守拙寺家大业大,真真假假的,也没谁绕得到司徒那儿,可若是酒鬼的徒弟,那可没听过还有谁了。 几个盗匪正心想着对酒鬼之徒要怎么办,大脚婆却突然又笑了起来。 “说你不实在,你还真不实在,你叫什么杜生,你不是叫杜世闲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知敌我大脚婆 “说你不实在,你还真不实在,你叫什么杜生,你不是叫杜世闲吗?” 一句话吓得劳肆几人一愣,还未看向眼前之人,便听到了一声长笑。 “哈哈,大姑娘果真名不虚传,晚辈正是杜世闲。” 杜世闲! 劳肆看着眼前的黑衫人,不敢置信地上前两步,凑到大脚婆耳边问道。 “大姑娘,这是谁?” 大脚婆回过头去,瞥了劳肆一眼。 “听清楚了,还问什么?” 劳肆咽了口口水,这才又问道:“是那个杜世闲?” 大脚婆翻了个白眼。 “就是你想的那个。” 劳肆不敢置信地看向杜世闲,潘照却突然后退半步,惊恐地喊道。 “是天南山上下来的鬼!” 杜世闲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潘照,还点了点头,更吓得潘照眼睛瞪得更大了。 劳肆像是失了面子似的,忙拍了潘照一下,花繁见状,也跟着接上话来。 “原来是天字军长生将军,久仰,久仰。倒是杜将军化名杜生,倒叫我们一时猜不出来了。” 杜世闲笑道:“我们出山不过半年,你怎么就久仰我这名头了?” 花繁一时无话,只得“嘿嘿”地讪笑两声。 大脚婆接过话道:“酒鬼还好吗?” 杜世闲见大脚婆对逍遥真人颇为上心,心下知晓这是逍遥真人的旧友,忙开口道:“先师已于半年多前逝世了。” 大脚婆“哦”了一声,便不再显露笑意,杜世闲见状,更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忙要开口安慰几句。 突然,大脚婆的笑声震耳欲聋。 “嘿嘿,当年断了我一根脚趾,我还没找他算账,看来呐,只能去刨坟报仇咯。” 杜世闲一惊,忙摆出战斗架势,花繁这才像是有了兴趣,忙笑着开口道:“咱弟兄帮大姑娘报仇!” 劳肆听见这话,也上前半步,恶狠狠地盯着杜世闲。 杜世闲见状,也不慌乱,又笑了起来。 “哈哈,看来杜某今天,是非得让先师技艺重现世间啦。” 逍遥真人虽死,酒鬼的名头却还留在他们心中,谁也不知杜世闲学了几成,一时众人都不再开口。 忽然,大脚婆笑了起来。 “我不管你,今天啊,姐姐可是有事应了人家的。” 劳肆听见这话,终于放下心来,强摆出张笑脸,看着大脚婆道。 “大姑娘说得是。帮咱弟兄得了那南天关至宝,定先给大姑娘把玩,答应的香料,也再加一成!” 大脚婆点了点头,笑道。 “天快亮了,别耽误了我开门迎客。” 这句话像是暗号似的,劳肆几人忙上前几步,围着杜世闲,虎齿二煞和潘家兄弟虽面有异色,却也紧跟这几人的脚步。 花繁站在杜世闲身侧,忽然一声呼啸,门闻声被撞开,三五十个舞刀弄剑的喽啰排入屋中,围着杜世闲。 杜世闲也不在意,背负起手,笑着环顾了四周。 “你们,还都知道南天关的至宝啊?” 大脚婆笑了笑道:“城主的金刀,这世上,还没几人没听说过吧。” 杜世闲笑道:“一柄刀而已,虽说利了些,但还配不上几位劳师动众吧?” 劳肆“呸”了一声,又围近了几步。 “扯什么犊子,你们不是都炸过墙头了,还能不知道金刀的厉害?” 杜世闲闻言略有些尴尬。 “嘿嘿,早知道就拦着那白絮那彪货了,这不叫人都知晓了。” 劳肆几人却不管杜世闲的自嘲,花繁笑着冲杜世闲道。 “杜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今夜只需要交出金刀,以后咱弟兄以礼相待,今晚这事,就随风去了。” 杜世闲点了点头,似是意动。 “你们想要金刀,也不难。金刀被我拿着,军中无人敢来强要,我又有利器在手,本也用不着这破玩意。” 劳肆闻声忙喊道:“那就拿出来,咱们交个朋友。” 杜世闲转过头看向劳肆道:“只是,这金刀是我送给鬼见愁的见面礼啊,你们拿去,我怎么登门啊?” 潘照闻声大叫道:“什么鬼见愁!” 杜世闲看向潘照,笑道:“就是鬼见愁啦,你不认得吗?” 潘照忙看向劳肆,大喊道:“劳大哥,怎么办?” 劳肆眼珠转了几转,又看着大脚婆无动于衷的样子,这才咬咬牙喝道:“杜世闲,你想拿鬼见愁吓唬我们!” 杜世闲背负着手,看着大脚婆,似笑非笑地说道:“是不是吓唬你们,你们尽可试一试。” 劳肆见杜世闲的样子,眼皮跳了几跳,正在大脚婆笑问道“你们山中也知道鬼见愁”时,突然欺身而上,一掌带着风声响起。 随着杜世闲的答话,劳肆猛地又立住身形,劲力自受,直令自己晃了几晃才站定身形,花繁几人也都不自觉地后仰了仰。 “你们叫我们鬼军,我们哪能不知宛藤姑娘的诨号啊?” 潘照脸色惨白,大喊道:“劳大哥!” 劳肆恨恨地看着杜世闲,也不动作,却也不开口。 花繁见状,也走了过来,凑到劳肆的耳边,小声说道。 “劳大哥,此事于此,宁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依小弟愚见,这事,还是算了吧!” 潘照几人也凑了过来,强把劳肆拉到一边,躲在喽啰们的背后,小声嘀咕了起来,杜世闲也不在意,拉过板凳坐了下来,还伸手示意大脚婆坐在另一条板凳上。 大脚婆也笑盈盈地坐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杜世闲,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杜世闲虽觉得一阵恶寒,却也不躲闪目光,只回以凝视,丝毫不愿失了面子。 忽然,劳肆猛地大喝一声。 “鬼见愁的也要劫!” 潘照忙喊道:“劳大哥!劳大哥……”却不知说什么好。 劳肆喘了喘粗气,猛地一脚踩在地上,闷声之响,直显出了这人心中的怒气。 “从那女子出道以来,这一年咱们还得过什么油水?索性就夺了金刀,咱们也能和她斗上一斗,生死全在这一赌了!” 潘照忙喊道:“劳大哥,劳大哥,那……那可是鬼见愁啊!” 劳肆怒道:“亏你也是有头有脸的汉子,就怕成这个鸟样?她不就是杀了刘家三兄弟吗,谁知道她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就吓得你这样了?” 劳肆越说越恼,猛地推开众人上前几步,嘴里喝道:“这金刀,老子是拿定了!你们有种的,就一起来,没种的,哪远滚哪去!” 花繁忙喊道:“小弟愿听劳大哥差遣,这一年来,受气也受够了,咱们跟她拼了!” 虎齿二煞听见这话,相视一眼,也都跟了上来,只要潘家两兄弟站在潘照的背后,一言不发地勾着头。 劳肆看着潘照的样子,“呸”了一声:“好啊,好啊,几十年的交情,就这么扔了吧!” 听见这话,潘照叹了口气,抬起头来苦笑道:“劳大哥说得哪里话,咱们弟兄一荣俱荣,我哪能躲得了呢?” 劳肆的脸色这才有些缓和,花繁忙上来几步,搂着潘照的肩膀,又冲潘照那两个弟弟笑了笑,这才说道:“这才是好兄弟啊,怕什么,不过一个女子而已。” 劳肆见诸位兄弟都有了决断,这才大喝一声,猛地跃了起来,从众喽啰头顶一跃而过,一掌向着杜世闲的后背砸了来。 杜世闲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也不转身,便猛地站起身来,左脚一勾,便把板凳砸向劳肆,紧接着便一掌回转,拦在紧跟而来的虎齿二煞身前。 “你们真就不怕鬼见愁了?” 众盗的回应,便是一声呼啸,和众喽啰的闻声而动。 杜世闲无奈,只得运使内力强拼而去,虽说敌人众多,杜世闲却凭借着雄浑的内力,始终不落下风,只是守多攻少,进不得招。 几人正斗着,忽然,大脚婆猛地站起身来,身形如鬼魅般一晃,便捻灭的灯烛,室内一瞬间归于黑暗。 众人都是一愣,亏得杜世闲有雄浑内力在身,耳目精湛,在黑夜中也得以看到些模糊的身影,猛地一掌拍了过去。 掌力凛冽,直如浪打孤舟一般,一掌便打得虎齿二煞的弟弟高杰头颅炸裂,高豪顿时惨叫一声。 花繁猛地上来几步,捂着高豪的嘴,又拉着高豪错步退开,室内重归寂静,只有数十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强盗们虽然人多势众,可也难以视物,又加上杜世闲显然比自己看得清,便只能静待着自己耳目熟悉黑暗,不敢再莽撞出手。 劳肆紧眨了眨眼,终于得以看清黑暗中的大概轮廓,正在辨别敌友之际,忽然,门外传来了几声温婉的笑言。 声音初听还远,待到话音欲落之际,已响在了门外。 话音停滞,光明升起。 众人忙看向光明,这南风客栈的大门口,正站着数位小姑娘。 四个小姑娘,拎着粉红色薄纱罩着的灯笼站在最前,之后,还有四个高一点的姑娘,抬着一顶艳红色的软轿。 这几个姑娘,看着都是十五六岁的娇气少女,可前面四人,提着灯笼的手丝毫不抖,后面四人,抬着软轿也不显吃力,显然都是身负武艺的主。 几人正疑惑着,忽然,软轿的帘子没掀了开,一只镶着翠玉珠子的靴子探了出来。 靴子落地,杜世闲这才看见,靴子的主人,是一位二十二三岁的少女,一身皎白色的男装长衫也难掩玲珑身材,那张脸,更是美艳不可方物。 只是她那眉毛,剑眉入鬓,太过英气了些。 这姑娘站在软轿前,还未开口,劳肆几人已面如土灰,甚至潘照已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宛藤现身慑众人 这女子一下轿子,先不顾众人,只对着杜世闲笑了笑,劳肆几人顿时都闭上了嘴。 这人,竟真的是来给鬼见愁送礼的! 几人看着这女子,随着花繁的脚步,都向着大脚婆挪去,谁知下一刻,便又断了借势活命的念头。 那女子看着大脚婆,笑得花枝招展的,只是配着那入鬓的剑眉,倒显得俊俏有加,妩媚不足了。 “还真叫姐姐猜中了。” 大脚婆回头看了看众人,又瞥着杜世闲笑了笑,这才开口道。 “行了,我回去歇歇,可别耽误我明早做生意啊。” 杜世闲虽说有些讶异,但还是对着大脚婆微笑着拱了拱手,显得像是早知如此一般。 待到大脚婆走后,杜世闲也不看劳肆几人,只对着这女子说道:“宛藤姑娘。” 被称作宛藤的姑娘笑道:“你不知道么,所有人,可都叫我‘鬼见愁’哦。” 杜世闲突然一脚向前踢去,直碎了面前,刚递给劳肆几人的板凳。 板凳从中裂开,漏出里面一柄金灿灿的臂长窄刀来。 杜世闲这才笑了笑,提着刀递给一直笑盈盈地,波澜不惊的宛藤。 “我来时,钱根说你喜欢这种把件,我就特意取来当做见面礼了。不过,他们……” 宛藤伸出手点了点刀鞘,也不拿走,只笑着开口道。 “真好看,亏得那财迷没有贪这金子。” 说着话,宛藤又抬眼一扫四周,还未开口,潘照忙喊道。 “鬼……女侠,我不知是您老人家的!” 杜世闲听见这话,“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宛藤看样子也就双十年华,这潘照看着怎么也得年近不惑了,还喊她作老人家,也不知怎么说出口的。 宛藤像是觉得有些失了脸面似的,冷笑一声道。 “知错就好,正好今天,也该随我回山上了。” 宛藤看着潘照哆嗦的样子,厌恶地皱了皱眉,忙转过头去,正好看见面色通红的劳肆。 “劳老大,正好你在。上个月你截了人家八百匹绸缎布,可还没交抽成呢。你不会忘记了吧?” 劳肆微勾着头,盯着宛藤看了半晌,脸上神色变了又变,突然大吼一声。 “鬼见愁,在虎齿山口你还能仗势欺人,如今深入虎齿山腹地,在我的地界上,我还能怕你不成!” 宛藤像是没听清似的,笑着扭过了头,将耳朵向前凑了凑。 “劳老大说得什么,把呼吸调匀了,再说一遍吧。” 劳肆猛地一展长臂,边喊着“这金刀我要定了”,边一个箭步欺身而上,向着杜世闲手中的金刀而来。 宛藤也不动作,先环顾了花繁几人,问道。 “除了劳老大,还有谁想要这金刀的吗?” 潘家兄弟忙叫着“不敢”退到一旁,花繁也不吭声,只微微后退半步,只有虎齿二煞对视一眼,站在了劳肆刚站着的地方。 宛藤这才长笑一声,看向了刚拿着金刀的劳肆。 刚才劳肆欺身而上,直取杜世闲的手腕,杜世闲却不欲反抗,还把金刀向前递了递,自己又后退两步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宛藤。 宛藤也不在意,突然勾手一抓,劳肆还未反应过来,金刀已然易主。 “劳老大真的想要这金刀,也得先和我说一声啊。” 劳肆瞪着宛藤,突然一声长啸,整个人又欺身而来,一只大手直拍向宛藤的脸颊。 宛藤不慌不忙地,先冲着杜世闲笑道:“我被称作鬼见愁,一是因为这轻身功夫,如鬼似魅。” 话未说完,劳肆已来至身前,一抓之下,猛地不见了人影。 劳肆这才脸现慌乱,忙后退两步,第三步还未落脚,便“呃”得一声,从胸口中透出一只沾着鲜血的手来。 这手中,还握着劳肆正跳动着的心脏。 “这二嘛,便是因为我这性子,像是食人的鬼怪一般。” 像是回应这句话似的,劳肆猛地向上一挺身子,又猛地颓倒,从宛藤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只是那颗心脏却离了宛藤的手,还能陪着劳肆一起抖动着。 杜世闲微微张大了双眼,还未开口,眼前便又一花。 待到宛藤的身影再次显现时,她已站在了虎齿二煞的背后,手中正握着虎齿二煞的心脏。 而刚才还在她手里的那柄金刀,正静静地躺在她那轿子前的横梁上。 又是“呃”得两声,虎齿二煞砸在地上,只是这一次,他们的心脏却留在了宛藤的手中。 杜世闲看着宛藤的武功路数,突然嘴角含了笑。 这武功,和大海寺中的邪老人如出一辙,看来,她还能和顿不文论上关系呐。 宛藤电光火石之间,连下杀手,斩杀二盗,还将劳肆打得动弹不得,手上的鲜血滴滴哒哒地砸落在地,可她竟还是笑盈盈地站着,像是个人畜无害的邻家小姑娘一般。 杜世闲正要开口,突然“砰”得一声,吓住了杜世闲的动作。 宛藤笑着看向刚跪下去的潘家兄弟道:“不关你们事,起来吧。” 潘家兄弟得了命令,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却不敢挺直腰板,只鞠着躬求饶着。 花繁见状,也作势欲跪下去,宛藤却只冷笑着看着,也不开口虚拦。 花繁也不再跪下去,半途中变跪为躬身,朗声说道:“花某不知冒犯了宛藤女侠,还望女侠恕罪。” 宛藤也不开口,安安静静地站着,不一会儿,场上终于想起了叫喊声。 原来是那劳肆竟叫喊了起来。 刚才一招失心,劳肆已欲身死,可宛藤却把那颗心放了回去,还稍微渡了些真气过去,一口气给劳肆续上了命。 这会儿,劳肆终于靠着自家的武功底子缓上口气来,可失心之痛,哪能运功抵御得了,片刻间,劳肆已满身冷汗,再硬撑不住了,只得连声叫起痛来。 花繁瞥着眼看着地上的劳肆,脸上终于变了颜色。 往日里阴沉稳重的劳肆,此时躺在地上,像一条跃在岸上的鱼儿一般,只得不住地吧嗒着嘴,脸上都因痛苦而变了形,身下,便溺一地。 劳肆终于强提起一口气来,颤着声嘶吼道:“杀……杀了我,求你杀了我吧。” 一句话像是催命一般,花繁终于脸现惊恐之色,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宛藤这才冲花繁摆了摆手,说道:“花公子,过来点。” 花繁还想要装出淡定的样子,可两腿抖如筛糠,整个身子都颤颤巍巍地,好一会儿,才挪到宛藤身前。 宛藤看着花繁的样子,又笑了一声,这才柔声说道。 “花公子,你和劳老大几十年的交情了,看着他这么难受,你心痛吗?” 一句话唬得花繁再也装不下去了,忙摇着头喊道:“女侠!女侠!这事可没我的份啊!我只是来捧个场!我不知道这事的!” 宛藤却面色一沉,厉声喝道。 “住嘴!劳肆真是看走了眼,认你这种人当兄弟!” 花繁忙喊道:“是他看走了眼!不对!是我看走了眼!我不该认这种胡作非为之人作兄弟!是我有眼无珠!” 花繁喊着话,手上也不停,“劈了啪啦”地连扇了自己许多个嘴巴,直打得自己的脸都肿了起来。 宛藤这才面色回转,瞥了眼杜世闲,这才说道:“算了,这事既然和你无关,那就免了你的死罪。” 花繁这才松了口气,还未开口道谢,宛藤又开口道。 “把你这眼瞎的兄弟杀了,赶紧滚吧。” 这话不止说得花繁一愣,连杜世闲都微微皱起了眉。 这花繁虽说惜命,但和劳肆几十年的交情在这,哪会忍心下手? 花繁也是脸色惨白,看着地上的劳肆,一动不得动弹。 劳肆却眼露哀求的目光,看着花繁,像是祈求他赶紧动手似的。 场面一时又安静下来,杜世闲等了一会儿,终于受不了这荒唐的气氛,正要出声制止,谁知刚一步踏出,花繁便猛地半跪下去。 膝盖在劳肆胸口砸出一声闷响,膝盖按在胸膛之上,似要触到地面一般。 杜世闲这才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花繁半跪在地上,深吸了口气,这才带着哭腔双膝跪地,勾着头挪到宛藤的脚前,却不再出声。 宛藤这才转身走向杜世闲,一个女侍忙碎步走来,使着一张湿绢布给宛藤擦了擦手。 这动作熟稔至极,显然干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宛藤看着杜世闲笑着,直到女侍擦干净了手退开,宛藤这才向着金刀努了努嘴。 “你这礼物,我很喜欢。走吧,去我那,我也给你回个礼。” 宛藤也不待杜世闲回话,便走回轿中,四个女侍卫抬起轿子便向门外而去,只留下四位女侍在这。 一个上了楼去,敲开了满脸惊恐的周老爷子和众镖师,又喊起了杨吉。 一个向着大脚婆的屋室而去。 一个从腰间抽出柄软剑来,挨个杀尽了四周呆若木鸡的喽啰们,这才招呼着潘家兄弟走开。 最后一个,便站在了杜世闲的身前。 “请。” 杜世闲这才笑了笑道:“我没有轿子吗?” 这女侍像是听不懂玩笑话一般,冲着门外唿哨一声,又有四个女侍抬着顶雕花大轿落在门外,轿前两人往下微躬了躬身,便将轿门对向了杜世闲。 杜世闲哑然失笑,还未开口,面前的女侍又伸手一挥。 “请。” 第一百四十三章 并蒂花下问故人 “只要性命还在,那些个身外之物,就随它去吧。” 周老爷子伸手磕了磕桌面,这才叫过那掀着门帘子不住地哀叹的杨吉。 杨吉被周老爷子叫了回来,这才坐在一张大椅子上,正要开口,突然又悻悻然地瞥了瞥正闭目品茶的杜世闲,这才又哀叹一声。 “唉,昨晚上人家不止拉走了车中的财物,还把我藏在车架子中的那几块金棍子都收走了,唉,真是好眼力啊。” 屋边站着的几个镖师都看向杨吉,眼中神色异常,不知是在暗讽,还是同情。 孩子们却不顾这些,那个稍大一点的小胖孩见众人都不再说话,这才喊道。 “爷爷,这鬼见愁真是好气魄啊。今早起咱们到了这虎齿山口,我们都觉得这比咱南天关还要像个大城呢!” 周老爷子也是心中事稠,没想起拦着这些孩子们,还顺着话道:“这山口怎么了?” 孩子们像是终于得了能显摆的事一般,争先恐后地喊了起来。 “这门口的石碑比人还大,上面‘花开虎齿’四个字写得比教书先生的还要好。” “这里楼台林立,栅栏围绕,从山脚直排到山顶上,一路上还有小姐姐们的迎接,比咱们在家里还要受款待呢!” 见周老爷子不管孩子们的呼喊,一个年岁稍小的镖师也忍不住上前两步。 “这贼窝里的姑娘们各个婀娜,又被训练的矫健不输男儿,真是一支雄赳赳气昂昂的娘子军啊,比咱们南天关的城卫军还要气魄!” 另一个镖师也接上话来。 “真是,现在给咱安排的这囚人的客房,都比咱镖局的正屋还要大,这鬼见愁还真大手笔啊。” 眼看众人都要叫喊起来,周老爷子眉头一皱,猛地把桌子拍得震响。 “闭嘴吧!生死未卜,还那么多屁话!” 众人都安静下来,脸上终于浮起了囚徒该有的神情。 杜世闲这才睁开眼,看着周老爷子笑道:“没事,死不了,有我呢。” 周老爷子这才看向杜世闲,强摆出一张笑脸。 “那就全靠杜将军了,唉,老周这几天有点托大,这一把年纪都活狗身上了,杜将军可千万莫怪,我们镖局子里这些个贱命,还要杜将军在宛藤女侠那多多美言啊。” 杜世闲忙摆摆手道:“没事,唉,我也不是那些个盗匪,不用这样的。” 周老爷子这才悻悻然地笑了笑。 “唉,杜将军大人大量,只是那宛藤女侠,唉。” 杜世闲忙笑问道:“老爷子,那宛藤到底是什么人啊,你这走镖几十年的好把式都吓成这样了。” 周老爷子抬眼看了看杜世闲道:“杜将军不知吗?” 杜世闲饮了口茶,这才笑道:“不知道,我也就是奉命前来交涉而已。” 周老爷子闻声又叹了口气,脸上也重又布满了愁思,不过还是回上了杜世闲的话。 “这宛藤女侠,是近些年来才崭露头角的女强盗,被人称作‘鬼见愁’,从南天关和天门城以北,直到过了虎齿山脉,她的名号还得再响几座城池。” 杜世闲“哦”了一声,问道:“她什么来历,哪搏来的这么大的名号啊?” 周老爷子摇了摇头道:“谁也不知她的来历,更不知她的武功路数,只知道以前她才现世的时候,便只身素手,两招斩了‘剑荡虎齿’王垚的头颅,盏茶工夫又屠尽了王垚的三百喽啰兵,一人重建了虎齿山的盗匪局势,又在这虎齿山口建了营寨。” 杜世闲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就没人知晓她的师承?” 周老爷子道:“无人知晓,只有大脚婆曾放出过话来,说这鬼见愁的武功路数像极了二十年前的一位邪道巨擘,可她的功力,却比那巨擘强的多了。” 杜世闲心道,这邪道巨擘,说得应该就是那邪老人了,只是连大脚婆都只觉得像,却不敢认定,那应是邪老人在山中又有了进境,这才传授给顿不文的,只是这宛藤如何拜得邪老人为师,又如何自悟这功法之秘呢? 周老爷子不知杜世闲的内心想法,只继续说道。 “大脚婆曾说,鬼见愁只需再来十年,便能胜过他们,直逼夏侯惊天和司徒守拙,就连城主,豪生,或者酒鬼都难以比得过。” 说到这,一个镖师咳嗽了一声,周老爷子这才回过神来,慌忙闭上了嘴巴。 好家伙,昨晚上可听得清清楚楚,眼前这杜将军可正是酒鬼的亲传徒弟啊! 周老爷子一下闭上了嘴,屋里便安静了下来,杜世闲也不知该说什么,索性便闭上了嘴。 还好,这尴尬的气氛没持续多久,一个女侍便敲门而入,冲众人招呼道。 “我家主人有请杜将军会面,请威武镖局诸位镖头和杨老先生先行休息,待到正午,还请在山顶赴宴。” 杜世闲别过了周老爷子诸位,跟着这女侍向着山中一角走去,这一路上,鸟语花香,别开生面,比之山中粗景,可胜得多了。 非但景美,杜世闲还惊讶地发觉,花繁正神色肃穆地在山边修剪花枝,潘家兄弟在一旁挑水施肥,俨然都是农家汉子的样子,混不像昨夜还持武夺宝的大盗。 杜世闲正惊讶着,女侍突然侧身离去,杜世闲这才抬眼望去,宛藤正坐在一只石凳上,乐呵呵地看着自己。 今日间的宛藤,换了一身藏蓝色的长衫,依旧是男装制式,头顶秀发还挽了冠,配着那英武的剑眉,端得是个俊俏的男子。 杜世闲忙上前两步,拱拱手道:“宛藤姑娘。” 宛藤也不起身,笑着点了点头道:“杜将军,还是花使大人?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杜世闲也不推脱,朗声笑道:“花开富贵,吾道昌隆!” 宛藤这才站起身来,向着杜世闲遥拱了拱手道:“并蒂花下,宛藤见过花使大人。” 杜世闲这才笑着坐到宛藤身前的石凳上,也不招呼宛藤免礼,便先从石桌上捻起一块点心填进嘴里。 宛藤也不假模假式地客套几句,自顾自地坐回石凳,又将点心向着杜世闲推了推。 “花使自山中来。” 杜世闲点了点头:“你们叫‘天南山’,对吧。” 宛藤也不回话,探过上半身来,伸手在石桌上撑着脑袋,这才开口道:“花使斩了钟衣而来。” 杜世闲慢慢咽下了嘴里的点心,这才也探过头来,学着宛藤的样子,一手撑着自己的脑袋。 “斩了钟衣,招降叶零,带着钱根和白絮而来。” 宛藤继续说道:“你忘说了,你还招降了时味。” 离得近了,杜世闲终于闻到了宛藤身上的味道。 阴冷,和顿不文现在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 杜世闲也不想时味是怎么和宛藤搭话的,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我也忘了说,我还杀了并蒂花,郭废。” 一句话说完,杜世闲虽说还离宛藤甚近,脸上还挂着笑,这怀中的一只手,已暗暗调动了真气。 宛藤却也笑了起来。 “并蒂花有两朵,我跟的是另一朵。郭废如何,我不在意。” 杜世闲也跟着笑出声来,真气也暗暗放平,只是那只手却还是藏在怀中。 宛藤看着杜世闲,又问道:“你们刚出山时,一人大闹南天关的是谁?” 杜世闲撇撇嘴道:“白絮。” 宛藤又问道:“在山中,一直强逼时味带给我盐和财物的是谁?” “白絮。” “山中流传的,和守拙寺相似的武功,是谁编撰并托时味带给我的?” “白絮。” “你们出了山,首战城主,还没吃亏的是谁?” “白絮。” “打头阵,带兵强攻南天关的是谁?” “白絮。” “坑杀南天关战士的是谁?” “白絮。” “攻打天门城,斩杀城主和城主弟弟的是谁?” “白絮。” “那,号称‘武安将军’的是……” “白絮!” 宛藤这才坐直身子,朗声大笑起来,笑了好半晌,这才收住笑声,看着杜世闲道。 “那你怎么不把那彪货带来啊?” 杜世闲看着宛藤,面无表情的,直到宛藤收拢了笑意,皱起了眉头,杜世闲这才开了口。 “白絮死了!” 宛藤闻声大惊失色,还未开口,杜世闲先抢过话头。 “这山外,最有名的道观,叫做‘惊天观’,惊天观的威名远扬,致使别家道观起名时,都有意避讳了‘惊’和‘天’两个字。” 杜世闲还没说完,宛藤便问道:“惊天观来人了?” 杜世闲摇摇头道:“有一家道观,却没有避讳惊天观的名字。” “天远观!” 宛藤惊呼一声,随即又摇了摇头。 “不对,不可能是天远观。” 杜世闲道:“正是天远观!不过,不是因为天远观来人,而是白絮被一帮子人逼问天远观,继而生剐了他。” 宛藤猛地一拍石桌道:“不可能,他怎么可能知晓天远观!” 杜世闲道:“我听过这个名字,就让白絮帮我留意一下,不知怎么,他把这消息漏了,不出一个月,白絮便死了,没找到凶手,只是他身上,留了五只圆形砸痕,砸痕之上,还有一些血窟窿。” 宛藤厉声道:“是‘边城五鬼’,知道了,我会报仇的!” 杜世闲忙问道:“那天远观到底是什么地界,怎么有这种强人来逼问消息?” 宛藤看着杜世闲,好一会儿才说道:“天远观不惹人,惹人的,是天远观主。” “天远观主”四字刚落,杜世闲便和宛藤一同接上了后半句。 “停雪道长?” “停雪真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席宴上宾杨继泽 今夜,虎齿山口灯火通明。 两桌酒席摆在上山的路口,桌旁站着十五六位侍菜的姑娘,各个浅施粉黛,穿红挂绿的,腰间还都挂着短剑。 端坐主位的,自然是“鬼见愁”宛藤,副手边,杜世闲正把玩着一盏翠玉酒杯。 和宛杜二人同席而坐的,正是杨吉和周老爷子一众镖师。 另一张酒桌却是空着,也不知是留给谁。 周老爷子虽是惧怕宛藤,但多年来的江湖经验在身,几句话便打开了气氛,这张桌子上也是其乐融融的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宛藤忽然站起身来,素臂一挥。 “呈上来吧!” 几人还在疑惑着,一个女侍已托着一张遮着红布的托盘走了上来,站在杜世闲的身前。 杜世闲像是知道这红布下是什么一般,也不见怪,还笑眯眯地示意周老爷子揭开红布。 周老爷子见状,看了看笑盈盈地宛藤,也挤出一张笑脸,可刚把红布掀开,便猛地颓倒在椅子上。 红布下,花繁的头颅静静地放着。 这可是虎齿山脉中,数一数二的大盗啊! 周老爷子看着花繁的头颅,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宛藤笑了笑,挥退了女侍,这才说道。 “这人冒犯了杜将军和周老镖头,我便以此薄礼,予诸位洗尘咯。” 众镖师都点头称是,杜世闲正要接过话来,宛藤却突然看向了杨吉。 “杀了杨老大旧年的下属,还望杨老大莫怪啊。” 这句话一出,连杜世闲都愣了愣神,周老爷子更是瞪大了双眼。 杨吉却不慌不忙地饮了口酒,这才笑道。 “无妨碍,只是鬼见愁的通玄耳目,倒有些名不副实了。这花繁,可不是我旧年的下属,而是我一直用到现在的人呐。” 周老爷子待到这时,终于回过神来,忙开口道。 “杨财主……杨大哥,你……” 杨吉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别见怪哈,我可不是劳肆那种杀人越货的主。” 周老爷子更疑惑了,宛藤像是有意解谜一般,笑眯眯地坐了下来,这才接上话道。 “这位杨吉财主,当年有个诨号,叫‘杨继泽’,周老镖头可有耳闻?” 周老爷子念叨了几句“杨继泽”,脸上的疑惑之情更盛,杜世闲也面露好奇。 宛藤见状,这才笑着说道:“看来周老镖头经年走镖,却没怎么往东边去啊。” 周老爷子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连声喊道:“是东方大泽里出来的杨大侠!” 杜世闲忙接过话头,问道:“东方大泽是什么?” 周老爷子这才惊觉,自己的身份可不适合在这喧宾夺主的大声喧哗啊,恰好杜世闲问话,周老爷子忙塌下腰,轻声解释道。 “杜将军有所不知,这天下之大,虽不知几许,可千百年下来,大家也都知晓了天下的大概。这天下至南,当然是将军的故乡,那连绵不知多少的天南山,而天下至东,就是这位杨大侠的故乡,一片无垠的大沼泽地了。” 杨吉接过话道:“什么大沼泽地,我们那,叫‘血海’,血海边界的沼泽之后,还有千家万户所在的山川河流呢!” 宛藤笑道:“杜将军,你说好不好笑,这天下至东的沼泽,名叫‘血海’,而天下至西的大海,又叫做‘流沙地’,也不知都谁起的名字。” 杜世闲问道:“那天下至北,又是什么地啊?” 宛藤笑道:“哈哈,这天下,还能是个笼子不成?三边有天险,这仅剩的北边,当然是无边无际的啦!” 杜世闲也笑了起来。 “不一定哦,这天地的边界,现在光我和杨大侠这,就已知道,也不是无边无际的了,那北边,说不定也有尽头哦。” 杨吉接过话来:“杜将军所言正是,天下之人,太多一叶障目的了。” 杜世闲听得这话,忙举杯遥敬了敬道:“杜某山野粗民,不知杨大侠威名,未请教?” 杨吉回了杯酒,摇摇头道:“往事而已,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宛藤笑着接上话道:“杨老大可不是俗人,当年,也是名震一方的大盗。” 杜世闲看着杨吉的模样,怎么看也只是一个土财主的样子,凭自己的浑厚内力,也探不出他有丝毫练武的底子,愈发的疑惑了。 宛藤却像是有意显摆一般,又开口道。 “二十年前,从血海中探出一群人来,当年啊,他们可和你们一样,被人称作‘鬼人’,这些鬼人的首领,可就是咱这位杨老大了。杨老大始一扬名,便说要发扬三千年前血海的威名,后来啊,这‘继泽’的大名,可就叫出来了。” 杜世闲忙冲杨吉拱拱手道:“失敬,失敬啊。” 杨吉还未回礼,宛藤又开口道:“这鬼人,自鬼首‘杨继泽’之下,还有四只大鬼,分别叫做‘司徒鬼’,‘夏侯鬼’,‘宇文鬼’,和‘无名鬼’,各个都是威名远扬啊。” 杜世闲听着这些名号,疑惑地转过头,看向宛藤。 宛藤像是早已预计似的,笑着点了点头道:“正是你想的那两人,当年,鬼人不知为何散了之后,这两只大鬼,便一个在守拙寺中出了家,令一个,也投入了惊天观。” 杨吉抢过话道:“我们可没有散,只是蛰伏而已,可是事态变化太快,这一蛰伏,便是二十多年出不了头。” 杜世闲对这陈年旧事也没什么兴趣,忙拦住杨吉的回忆。 “那另外两个呢?” 杨吉看着杜世闲道:“宇文鬼为了保护我这不通武艺的废人,死了,无名鬼也不知所踪。” 杜世闲点点头,应付了两句“节哀”,便要再倒上杯酒,可宛藤的一句话,却说得杜世闲愣住了。 “你不知道,我可知道。那无名鬼,现在建了一间道观。” 杨吉猛地抬起头,还未问出话来,杜世闲已惊呼道。 “天远观!” 宛藤点点头道:“正是,天远观停雪真人,正是从血海中出来的那只无名鬼!” 杜世闲这才笑道:“原来如此,我说今早你怎么不告诉我停雪真人的事呢,原来这和杨大侠还有一段关联!” 宛藤点点头道:“正是,你送我了金刀作见面礼,我当然也要回礼,杨老大手中有一块名牌,我予你讨了来,你才能去见停雪真人。” 杜世闲忙看向杨吉,却突然皱起了眉,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杨吉,此时正细嚼慢咽着一块牛肉,像是没听见无名鬼的近况似的。 杜世闲正疑惑着,宛藤却笑了起来。 “杨老大,当然不是真的不知无名鬼的行踪,只是,无名鬼可不能见人,对不对?” 杨吉脸上,一点也没有谎言被戳破的尴尬,只淡定地点了点头,含着牛肉嘟囔道:“没错,管他停雪停雨的,停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叫‘无名鬼’!” 杜世闲忙问道:“为什么?” 杨吉也不遮掩,刚咽下嘴里的牛肉,便开口道:“因为我们还有事没办。” 杜世闲忙问道:“什么事?” 杨吉看着杜世闲,突然笑了出来:“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争这天下啊!” 杜世闲默默地看着杨吉的笑容,好半晌,才突然笑了出来。 “杨大侠,是想借我天字军的势了?” 杨吉看着杜世闲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牛皮布来,杜世闲只瞥了一眼,便再挪不开眼神了。 这布上,正画着一张地图。 下南为山,左西为海,右东是沼泽,上北无边。 正是这天下的地图。 杜世闲看着这画的最上方,是一圈暗红色的圆印。 杨吉见杜世闲看向了圆印,这才开口道:“当年,我们得到消息,这藏宝图,能寻到一柄神兵,得之能得天下,可这消息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全天下都看着我们,我们也不傻,当然不能再继续找,这才选择了蛰伏。” 杜世闲抬眼望着杨吉:“无名鬼还要帮你寻宝?” 杨吉摇摇头,将牛皮纸收进怀中,这才开口道。 “无名鬼是我的后路,帮我寻宝的,是你们天字军。” 杜世闲皱起眉头,还未开口问询,宛藤却抢过话道。 “关于神兵,有一段话,叫‘神兽现,神兵现,神兽飞天,神兵摄地,神兽归自然,神兵掌天下’。二十年前,大家都争着自己见了神兽,可结果,都是些胖如猪的老鼠,或者瘦骨嶙峋的狗熊,这之类的货色,直到,你们出来。” 杜世闲看了看宛藤,又看向杨吉。 “长翅膀的大熊,蛇尾的巨龟,白毛金眼的老虎,这些,当然更像神兽了。” 杨吉点点头。 “边城五鬼为了停雪真人的消息袭杀你们,正是为了从无名鬼那探出神兵的事宜。” 杜世闲笑了起来,抓起酒壶,终于给自己又倒上了一杯,这才说道。 “那这神兵,也就是我天字军的囊中之物了。” 杨吉笑道:“天字军,和你,是两码事。” 杜世闲一愣,还未开口,宛藤先接过话来,复述了一遍杨吉的话。 “天字军,和你,是两码事。” 杜世闲见宛藤也这样说,这才起了好奇之心。 “怎么说?” 杨吉看着杜世闲,好一会儿,待到宛藤也耐不住性子,伸手倒酒之时,杨吉这才开了口。 “二十多年前,我见过你!”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二十年前拨云掌 “胡扯!二十年前,我还没出生呢!” 杜世闲失笑得喝了口酒,这才嘲讽地看向杨吉。 杨吉却不在意,乐呵呵地说道:“当年,我见的你,是一个赶尸匠,虽不如你的武功,但也精壮有力。” 杜世闲一愣,正要开口,宛藤却抢先接上话来。 “也不只是赶尸匠,还是有武功的,一手‘拨云掌’,也算得上是高手。” 杜世闲收拢了笑意。 杨吉道:“他叫什么来着?” 显然不是在问杜世闲。 宛藤摇摇头道:“没查到,只查到了‘拨云掌’。” 杨吉又开口道:“不重要了。当年,我还在他那讨了碗水喝,后来我才知道,他住的那一片,正藏有神兵,所以我才对他的长相,记忆深刻。前几日一见你,我便想到了他!” 宛藤也接上话来:“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他要瘦一些,也更黑一些,因为他在那村子里,有个外号,叫‘黑猴子’。” 杜世闲皱起了眉头,却不再作势欲开口。 杨吉又说道:“机缘巧合地,我得到了藏宝图,再回去时,他已经死了,身上的伤,见所未见,显然不是这世上的武功路数。” 宛藤看向杜世闲道:“是一个拳印,印深不足寸,印上却没渗血,拳印周边,却都是细微的伤口。” 杜世闲哑着嗓子说道:“彭家震虚拳。” 杨吉道:“杀他的那个人,我当年也问了出来。” 宛藤道:“国字脸,一字胡,杀人之时,头戴玉冠,身穿明黄色长衫,黑色的丝绸裤子,衣衫上,还用黑线绣着一只展翅的大雕!” 杜世闲拦住了宛藤二人的一唱一和。 “是彭轻鸿。” 宛藤道:“正是,杜世闲,你不是彭轻鸿的儿子!” 杜世闲却笑了起来。 “你说了,我就要信吗?” 杨吉也跟着笑道:“口说无凭,当然不可信。但要是我能证明呢?” 杜世闲嗤笑道:“二十年,你怎么证明?难不成,你还要赶尸不成?” 宛藤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一本发黄的书籍来,封皮上“拨云掌”三个大字清秀有力,一下便吸引了杜世闲的目光。 宛藤晃了晃书,说道:“这是我抄录的《拨云掌》,你可以看一看。” 周老爷子终于听明白了这事,心下暗道不好,生怕杜世闲心神不宁之际,奋起杀人,宛藤自有本事,杨吉应也有法子应对,自己这一家老小可没那准备。 一念及此,周老爷子便勾了勾手指,用威武镖局中的暗信招呼起众人,便要偷摸溜走。 众镖师悄悄地忙活了一阵,终于腾出了一条路来,还未再有动作,杜世闲却先动了。 一手轻轻拂过杯盏,满桌酒菜便都震在了桌外。 宛藤看着瞪大了双眼,却更显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的杜世闲,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既已知晓,便不要再想了。” 杜世闲猛地打开宛藤的手。 “你调查我!” 宛藤忙解释道:“我查过之后,才知晓这些的。” 杜世闲突然站起身来,环顾了四周,吓得周老爷子几人莫不敢动。 好一会儿,杜世闲才一脚踩上桌子,仰天大吼一声,紧接着便施展轻功,几个腾跃便不见踪影。 宛藤正要去追,杨吉却摆了摆手道:“别急,他会回来的。” 宛藤猛地喝道:“你早知如此!” 杨吉笑道:“这事,可不是我挑起来的,鬼见愁,你见了鬼人,也不知谁会发愁啊,哈哈。” 宛藤恨恨地道:“他若有事,我饶不了你!” 杨吉站起身来,朗声说道:“你一介女流,还想争抢天下吗!” 宛藤猛地一拍桌子。 “争一争,又如何!” 杨吉冷笑道:“你也配!我三千鬼人,可还没死尽呢!” 宛藤也跟着冷笑道:“哼哼,三千鬼人,比之百花楼如何?” 杨吉突然愣住了,好半晌,才开口道:“你是菩萨的人?怪不得。” 宛藤不再回话,猛地一转身子吼了起来。 “来人呐,将这几个人关进地牢!” 南天关已被天字军接管了。 本来挂着“南天之关”的城门楼上,如今挂着的匾额上,写着“与兽为伍”四个大字。 今夜间,带队守这城门的,是天字军闻徵将军,彭浩然。 彭浩然多为照顾同袍,此时已然深夜,早已挥退了卫队中人,只孤零零地一个,坐在城门下,不知在想着什么。 忽然,一阵风来,彭浩然猛地转过头去,浑身筋肉刚一紧绷,又猛地放松开来。 “一去几天,也不知给谁告假了,真以为高我们半级,便不把军规放在眼里了?” 杜世闲却不像平日里一般,和自己半真半假地拌几句嘴,他今天晚上,看着倒是不一样。 杜世闲默默地在彭浩然身前盘腿坐下,看着彭浩然,也不开口。 彭浩然正疑惑着,突然瞥见了杜世闲的眼略有些红肿,这才忙出声问道。 “怎么了?有事?” 杜世闲这才摇了摇头,终于开了口,只是声音略有些沙哑,语气也有些不对。 “你说,咱们出山,是为的什么?” 彭浩然不知所以,却还是回上了话。 “为的是这天下。” 杜世闲抬起头看着彭浩然道。 “天下,是爹……是雕神的,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彭浩然见杜世闲今夜多有不对,还问出了这种话,一时以为他是被人胜过了,心思有些震荡,便开口安抚道。 “是爹的,便是咱们的,咱们一家人,哪还管谁是谁的?” 杜世闲沉吟了一声,突然问道。 “那若是,咱们不是一家人了呢?” 彭浩然皱了皱眉道。 “怎么突然这样说?家里除了爹和大哥,应也没人胜得过你啊,谁怎么你了吗?” 杜世闲摇摇头道:“我是说,如果你突然发现,一直以为的一家人,突然不是一家人了,你要怎么办?” 彭浩然想了想,道:“若是心还向着咱们,那就还是一家人。” 杜世闲抢过话道:“那要是仇人呢?” 彭浩然沉声道:“若是仇人,当然要不顾情义,血债血偿才对。” 杜世闲顿了顿,问道:“若是彭家对不起人家呢?” 彭浩然心道,难不成是家里有哪个兄弟不是自家血肉,还和家里有仇不成?杜世闲虽说长大了,心思有些走歪,但也是同胞兄弟,可不能让他钻了牛角尖啊。 想到这,彭浩然忙开口道:“就算是咱家对不起人家,但一直把人家当血亲对待,也算是对得起他。人家要不报仇还好,要是报仇,咱们也不必顾忌什么。” 不必顾忌什么。 杜世闲怔怔地问道:“若是他和你,关系很好呢?” 彭浩然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忙开口道:“关系再好,也比不上血浓于水!” 杜世闲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彭浩然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便也安静了下来。 虽说要安抚他的心情,可这一两年来,这两人可都闹着别扭呢,平日里也都是互相嘲讽着,真要说些什么掏心窝子的话,却不像幼时一般能说出口了。 杜世闲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留下句话,便两脚一蹬,像是城内而去。 “不必顾忌什么,还是血浓于水。” 杜世闲已然被冲昏了头脑,也不回自己的庭院中拿上黑剑,便直楞楞地向着彭轻鸿的庭院而去。 还是血浓于水,那就让彭轻鸿这血,浓过我的水吧! 黑暗中,一步踏入彭轻鸿的寝室,杜世闲便一掌向床上拍去,谁知半空中突然一股劲力袭来,直打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将这掌力化解得一干二净。 彭轻鸿早有准备? 杜世闲忙旋臂收招,还未开口,黑暗中便响起了一声问话。 “你怎么了?” 杜世闲猛地停下了动作,嘴唇抖了抖,终于带着哭腔喊道。 “影哥儿,我……” 同病相怜,彭浩影在这,那最好不过了。 杜世闲见了彭浩影,终于放松下来,踏前两步抱着彭浩影哭道:“影哥儿,影哥儿。” 彭浩影忙拍了拍杜世闲的肩膀:“别哭了,怎么回事啊?要不是爹不在这,你这一掌,可就算是自杀了啊。” 杜世闲忙抬起头道:“他不是我爹了。” 彭浩影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拍了拍杜世闲的肩膀道。 “我知道了,没关系的,还有我,还有你影哥儿呢。” 杜世闲听见这话,忙站直身子道:“影哥儿,咱们反了吧!他们血浓于水,到时候,哪有咱们的立足之地!” 彭浩影笑问道:“你是能打得过爹,还是能拉起一只比天字军更强的队伍?” 杜世闲拦道:“他不是咱们的爹!” 彭浩影收拢了笑意,看着杜世闲道:“别人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就是爹。” 杜世闲问道:“影哥儿,你怎么……” 彭浩影拉过杜世闲道:“他想当爹,就要做出爹的样子来,待到咱们翅膀硬了,才能有资格,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错了,对吧。” 杜世闲有些疑惑,正要开口,彭浩影却突然搂过杜世闲的脑袋,将杜世闲的耳朵贴在了彭轻鸿的床铺上。 杜世闲正要问询,突然,耳朵里传来了似有似无地声音。 “你作为然儿的死侍,这两年来,也尽职尽责,他既然想娶你,那你就嫁了吧。往后啊,然儿也能好管一些。” 声音虽然细微,但还是能辨识出,这是彭轻鸿的声音。 杜世闲疑惑地看向彭浩影,还未开口,耳边又传来了一阵声响。 “是,老爷。我有了身份,也能更好的管制浩然少爷。” 李戮!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世闲醉闹欢乐宴 长生将军失踪了几天,在一天清晨突然回来,便开始了饮酒。 大家伙都知道,长生将军的师父是山外的人,他最爱饮酒。 故此,大家都不去长生将军那触霉头,谁知道他会不会喝得酩酊大醉了,再把自己当作那游春城寨的人。 没人去管长生将军,也不全在于此,这几天,军中可还有一件大事露了头,那件事,可正适合去露露脸,搏个亲近。 十几年来最受雕神宠爱的儿子,天字军十三参将之一,最是爱护同袍的,闻徵将军彭浩然,要订婚了。 订婚的对象不是别人,也是军中的参将,封号“长平将军”的李戮。 长平将军虽和闻徵将军是两个极端的性子,平日里也有些暴戾,但就冲她这些天来整日都挂着的笑脸,现在去亲近亲近,肯定不是什么坏事。 这不,订婚宴还有三天,从前的南天关,如今的天字军大营这,已经张灯结彩的,满城都是艳红色。 大元帅闭门不出,说是要为闻徵将军备上一份厚礼。 大将军带着圣手将军赵惜月,亲自出城,查询这山外的嫁娶风俗。 车骑将军彭浩飞,带着卫军将军付子牛,拉出了整整一千人马,去别城采购酒肉。 铁璧将军袁超一,和函丈将军赵崖心,这两位好手同行,要荡平虎齿山群寇,为订婚宴搏一个亲近。 狼烟将军顿不文领命出城,去给元帅早年间结交的山外好友们下请帖。 彭家子弟们也都或闭门备礼,或出城寻礼,都不见了踪迹。 除此之外,两位正主没日没夜的闺中密话,敬思将军那几个降将没什么威严,柱石将军又整日把自己困在武安将军的坟前,再加上长生将军的大醉。 万余虎狼,可得了自由了啊。 普天同庆,可真是普天同庆了! 不知谁扯起了头,还未及正午,大家竟安排好了一场大聚会。 南天关最大的演武场中。 南天关和天门城中所有的勾栏女子在此跳舞,所有的酒窖藏货都搬来于此,万余人挤在此处,虽略显拥挤,但都是兴高采烈的。 宴会过了晌午还未停歇,雕神却知晓了此间之事,也不下令喝止,竟还派人搬来了生肉熟果,乌泱泱一大片的,直看得众人口舌生津。 一个稍长些的彭家下人站在演武场的中心,伸手指了指正搬着东西的下人们。 “大帅有言,诸位共欢其乐,这些熟果生肉,便予诸位各施厨艺,待到晚间,大帅将亲赴欢宴,品尝吃食,若是做的好了,大帅还有重赏!” 众人的欢呼声像要震破天似的,各人便笑着争抢起厨具起来。 张小崽是当年百里村的旧人,在天字军伊始便参了军,可武艺不精,文采更无,这么久了,还只靠着工龄,混了个伍长当当。 可张小崽在军中底层之人的圈子里,还是小有名气的。 不在其它,只是因为张小崽长得,和如今的长生将军杜世闲有些相像。 众人都爱拿这事和张小崽调笑,可张小崽却不在意,甚至还有些引以为豪。 老人们都说这面相,对应着人的一生,我这面相和杜将军相似,未来啊,肯定也能搏一个高位来! 今天,张小崽更加肯定这个想法了。 张小崽虽说没什么大本事,但也有一手独到之处,正是和他母亲所学的,一道酥肉羹的做法。 这道羹菜,吃过的人,没一个不竖起大拇指的。 今日里,张小崽全力施为,肉条像是不要钱一般投入锅中,脸上还带着肉眼可见的憧憬。 今晚,不知要得到大帅的重赏,还要让大家都来称赞称赞我,众人的风评定能怂恿起大帅的赏赐之心,最好能升升官,往后平步青云,再取一房小妾。 美好生活,全在锅中了! 张小崽正幻想着,突然,一只手伸到了锅中,竟不怕烫,伸手捻起了一块酥肉来。 张小崽勃然大怒道:“你好大胆子,这可是献给大帅的酥肉羹!” 这话刚说出口,张小崽顺着那只手向上看了一眼,便猛地跪了下来。 这张脸,和自己的模样好像。 “长生将军莫怪,我……我不知是将军大驾!” 杜世闲醉眼惺忪地瞥了瞥张小崽,伸出空闲的手虚抬了抬,另一只手却不闲着,依旧在一块一块地拾着酥肉。 张小崽看着自己的辛劳,不一会儿就被杜世闲吃得一片狼藉,心里更是敢怒不敢言。 我以后,再也不要因“长得像杜将军”而骄傲了! 杜世闲直吃了盏茶工夫,才把这满满一锅酥肉吃净,打了个饱嗝,也不看张小崽一眼,便转身向前走去。 张小崽见自己的辛劳已尽,现在再重头开始做的话,怎么也赶不上晚饭时间,不觉有些欲哭无泪,遥看了看杜世闲的样子,心下一横,便快步跟了上去。 总不能我一人吃亏! 张小崽几步赶上杜世闲的身影,一躬身,带着谄媚的笑意说道。 “杜将军刚刚酒醒,想必是饿了,正巧,今天酒多肉多,杜将军若不嫌弃,小人可以带将军去吃些好的。” 杜世闲笑着拍了拍张小崽的脑袋。 “好,好!” 一张嘴,酒味盈鼻。 张小崽也不在意,领着杜世闲便向着演武场的中心位置走去,不一会儿,便到了大家伙聚集的地方。 炊烟蒸腾,直遮天蔽日。 张小崽带着笑意一一介绍着。 “这是孙伍长的拿手好菜,这盘子萝卜比肉还好吃。” “这是郑百户家传的红烧肉,佐酒一觉。” “这是冯拾长闻名全军的拌时蔬,杜将军不尝尝定要后悔的。” 珍馐百味般般美,异果佳肴色色新。 张小崽看着杜世闲脚步踉跄,醉意十足的样子,不一会儿便把整整齐齐地厨阵搅得天翻地覆。 杜世闲边走边随意捡拾着锅中的美食,醉意当身,初还能控制得住,这一会儿,每每伸手,都能打倒锅盆,不止是先吃了献与大帅的吃食,更毁了一整锅菜。 锅倒盘碎,酒肉洒落在地,做菜的军人们都直着身子站在一旁,既有被杜将军亲尝的骄傲,更多的,还是对今晚难以得赏的失望。 杜世闲拿着酒肉,走入人群之中,所到之处佳肴尽毁,手里的残渣还乱扔一气,连远处的美食都糟践个透。 直过了大半天的时间,正是众人的怒气已升之时,突然一个彭家下人碎步走了来,跃过众人,站在了杜世闲的身前。 “杜将军,快清醒些,这可是大帅要吃得酒菜啊!” 杜世闲像是醉意太盛似的,猛一个激灵,声音洪亮的自言自语道。 “不好,不好!我这可是跌了大帅的面子了,若是大帅借此来拿我,我可没什么理由卸罪啊!” 众人听见这话,不约而同地半眯起了眼。 这话可没错啊,若是大帅知道了,他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可想是这样想,眼前这位,可是长生将军,谁能认定大帅就会怪罪他了? 众人心中,都起了这点念头,杜世闲却不顾这些,淌着醉步便向着一旁跑去,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 “回屋子里,回屋子里。” 张小崽生怕站在人群中,会要挨打,忙跟上杜世闲的脚步,谁知杜世闲酒醉之下,竟慌不择路的,几步竟撞在了还未被人选取走的生肉之旁。 “噗通”一声,杜世闲整个人都跌在了肉食之中,张小崽正要上前拉起,杜世闲却像是发了酒疯似的,在肉食中扑腾起来。 “别拦我,我要回屋。” 杜世闲像是在肉食中游泳似的,没多久,便搅和得演武场中一地烂肉。 美酒和着生肉,腥臭气熏天,好好的欢乐宴,成了一片垃圾场。 众人也都没法继续下厨,只得站在一旁,看着杜世闲发着酒疯。 不知过了多久,杜世闲终于坐起身来,大声自言自语道。 “不好了,这货可闯得大了,若是大帅知晓,我非得坏了姓名不可!” 说着话,杜世闲便要起身离去。 可杜世闲坏了这好好的求赏欢乐,众人虽不敢去雕神那告状,但都稳扎马步站在一处,任凭杜世闲来撞,也不稍加躲避,直欲减缓杜世闲的脚步。 大帅赶紧来啊。 可雕神终是没来,杜世闲也已跑到了城门之处,眼看就要夺路而逃。 突然,一股硝石味从天而降,正落向杜世闲的身形。 敬思将军,秦嫡! 众人都知晓秦嫡和杜世闲不太对付,今日秦嫡拦路,定是要有好戏看了。 众人等着看热闹,秦嫡也直落到了杜世闲的头顶。 杜世闲虽说大醉,但手上功夫已下意识使出,一掌拍开了从天而降的秦嫡。 秦嫡落在杜世闲的身前,刚一站定,便又欺身而来,杜世闲忙摆开架势,使着因酒醉而变形的招式,迎了上去。 几招对过,终是杜世闲内力强盛,一掌拍在了秦嫡的胸口。 直拍得秦嫡飞跃而起,挂着城门上的大红灯笼落在了地上。 大红灯笼碎成残渣。 人群中已有几人作势欲上,刚踏前一步,却又顾忌杜世闲的武艺,又站回了原地。 这灯笼,可是咱几个人废了大半夜的力气,才挂得这般对称的。 杜世闲却不管这些,一掌拍退了秦嫡,便又趔趄着向城外走去。 秦嫡便猛地一跃而起,又站在了杜世闲的身前,先呕出一口淤血,这才指着杜世闲立声喝道。 “杜世闲,你敢毁了大家伙的心血!” 杜世闲瞪着醉眼看着秦嫡,还未开口,背后突然人声鼎沸。 “这可是大家伙的心血啊。” “太可惜了。” “就这么毁了。” 杜世闲猛地回过头来,大喝一声。 “住嘴!” 窒息般的安静,甚至连空气都随之一滞。 杜世闲吼静了众人,正要抬脚,突然,背后不知谁又喊了一声。 “以下犯上,拿他见大帅!”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万人捉叛为哪般 “以下犯上,拿他见大帅!” 一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似的,满城兵甲竟都不在意长生将军的威严了。 眼看众人都要围上来,杜世闲终于被醉意冲昏了头脑。 “谁敢在张张嘴,老子非杀了他!” 空气又是一滞。 杜世闲像是很享受这种感觉一般,似笑非笑地回过头来,看着秦嫡说道。 “给你三声数,你要不走,就死。” 秦嫡瞪大了双眼,却不离去,只摆出了一副战斗的姿态。 “一!” 秦嫡空握了握拳,一股硝石味迎风而起。 “二!” 秦嫡踏前一步,像是号令一般,满城兵甲竟都前倾了倾身子。 杜世闲眯了眯眼,猛地欺身而上,人在半途,才终于喊出了“三”,可这声音还未响彻,便被一声厉喝压住了。 “大帅有令,长生将军目无尊长,遣敬思将军捉拿此人,带与帅府!” 众人终于有了底气,杜世闲还未触及几步之遥的秦嫡,背后已掀起了烟尘。 群虎出笼。 连秦嫡也吃了一惊,自己往日里并不受军中同袍的待见,今日只欲搏众人的好感而已,谁知竟有如此多人来助自己。 秦嫡气势更盛,也不顾忌杜世闲的雄浑内力,竟直直一掌拍了来。 杜世闲像是有些清醒似的,在万余人的浪潮之下,终于不再强势,只得腾挪躲闪着。 秦嫡见状,却不想待众人的气势消散,玲珑心思一转,便要趁势强逼杜世闲。 “随我围杀反贼!列虎贲大阵!” 这虎贲大阵,是由叶零献计,在曹一等人的雕琢之下,完善的天字军十八大阵之一,攻南天关时,便是以此阵,打下的开门红。 众人本都是一股怒气在心,被人群拥簇着,大多都是出工不出力的,可秦嫡突然喊出了列阵之言,大军的经验以化成了潜意识,众人闻声便自觉地布起了阵仗。 待到有人反应过来之时,阵势已成,便是骑虎难下之局了。 难不成,敬思将军下令列了阵,长生将军一句话便要散开不成? 一时间,百战之师的战意便滔天而起,黄风滚滚遮天暗。 俗话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这逾万兵士列阵在前,那气势却凝成了一股气。 大阵结成,众人便像是有了主心骨似的,几个千户自觉地下令,百户们自觉地传起了号令。 旗官挥舞起从不离身的令旗,几个呼吸的时间,已是天罗地网围上了杜世闲。 杜世闲第一次面对上自家军队,突然心神略有些慌乱。 好像,有些托大了啊。 军阵一定,便按着老规矩,先派出了九位身高过丈,肥硕异常的大汉来。 这是曹一定下的套路,从军中挑出九位人高马大的壮汉,随时补充,在临敌之时以先声夺人,这九人的职位便共称为“九熊卫士”! 九熊卫士一出,对视一眼,便齐声喊起话来。 “降!” “降!” “降!” 三声话落,万余人便齐声高喊道。 “杀!” 势起! 杜世闲终于慌乱起来,大声喊道:“我是长生将军,谁敢造次!” 秦嫡终于得了势,忙喊道:“你如今是大帅点名的叛将,人人得而诛之!” 杜世闲回身骂道:“谁是叛将了?” 可这句骂声却被众人的喊杀声压得一丝不漏。 秦嫡见势欣喜,又喊了声:“诸位同袍,杀敌夺攻,杀!” 大军逼近。 杜世闲见势不好,便要冲出门外,可九熊卫士一齐掩杀而来,肥硕的身躯挡尽了大门,杜世闲怎么也窜不出去。 杜世闲见冲不出去,也不强求,侧身一闪便反道而行,几步过便趟进了人群之中。 “让路!” 杜世闲随意夺来一杆令旗,手臂一旋,便把旗帜卷在旗杆之上,当做一柄长枪冲入人群之中,左挥右打,好不热闹。 众人趁军势,才不惧杜世闲,可若是亲身临着杜世闲,却都不敢抵抗,只能不住地往后退开。 毕竟,这可是自家的大将军,雕神的亲子啊,虽说今日酒醉,被按上了“叛将”的名号,可谁都知道,这只是大帅的一时之气。 秦嫡见杜世闲一入军中,便吓得众人莫不敢抵,忙大喝一声跟入军中。 “杜世闲,你扰乱宴会,侮辱同袍,目无尊长,已是十恶不赦之罪,若是取了你的人头,大帅定有重赏,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是哦,杜世闲犯了这么大的罪过,若是死在这了,法不责众,大帅也无法怪罪,就算真的要责罚,也有敬思将军在那扛着呢! 杜世闲见秦嫡一句话过,自己身前的军人们竟开始有敢还手的人了,忙强笑道。 “老子内力滔天,哪个活够了的,来试试手,看谁死在这吧!” 众人还未反应,秦嫡忙接过话道。 “我大军之前,谁敢造次,诸位,列圈羊大阵!” 圈羊,圈羊,羊入圈中,是生杀予夺! 刀剑齐挥,也不知怎么这么多人都身藏着兵刃。 杜世闲无奈,只得抡一杆旗子左遮右挡,也不敢真个杀人见血,招招都打在了军人们握着兵器的手上,或手背,或手腕,只求一个自保而已。 杜世闲虽顾头顾尾的,众人也不是真个像杀敌一般,再加上杜世闲的内力太盛,终是占了上风,不一会儿,便有七八个千户败退疾走。 众人这才被打出了怒气,一时间,几位武力高强的“十人敌”,“百人敌”们便都跃到杜世闲身前。 这下,终于围上了杜世闲的身形,众人忙更近一步,将杜世闲陷在了包围圈中。 秦嫡在杜世闲身侧十余步的距离,正想着如何袭杀而入,忽然,一根金杵猛地砸在了地上。 秦嫡忙回头看去,柱石将军钱根那张胖脸上,还挂着几日不消的悲哀之色。 杜世闲的人来了! 秦嫡忙戒备起来,还未开口,便听得钱根叹了口气道。 “大帅遣我来捉拿杜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嫡闻声一喜,忙回话道。 “杜世闲反了,钱兄快捉拿此人,正是大功一件啊!” 钱根皱了皱眉,却被身旁同袍们几句话鼓涌得,只得上前两步,打到杜世闲身前。 杜世闲见状,忙回退两步,旗帜猛地在地上一磕。 “钱兄,快助我杀出去!” 钱根正要回话,身旁众人便在秦嫡的带领下又喊了声“杀”! 无奈,钱根只得回道:“杜兄快快助手,我奉大帅之命,要来捉你去了。” 杜世闲怒道:“呸!你这憨货,不好好在白絮坟前哭嚎,揽这事干什么!” 钱根正要回话,杜世闲已欺身而来,旗帜抖起,一片黑云罩上了钱根的身影。 钱根无奈,只得挥舞金杵应上,金光在黑云之下此起彼伏,看着也是莫名的赏心悦目。 二人都是武力高强之辈,一时打了起来,直震得此处“轰隆”作响,碎石乱飞。 秦嫡眼尖,正看着杜世闲二人的出手虽并无留力,可他二人的脑袋贴得也太近了。 秦嫡看了一会儿,终于耐不住心中的疑惑,生怕杜世闲用什么话喝退了钱根,忙作势欲起。 突然,杜世闲黑旗一卷,猛地一掌印在了钱根的胸口。 一声闷响之后,钱根整个人飞起数步,狠狠砸在了地上。 秦嫡忙向钱根而去,还未及身,便看到钱根呕出一口血来,挣扎着,却怎么也爬不起身来。 磐石真功都被打成这样? 杜世闲竟真下杀手了! 秦嫡心中暗喜,忙去扶起钱根,钱根却像是异常恼怒似的,猛地打开秦嫡的手臂。 “杜世闲!我好意待你,你竟然突下杀手!” 话没说完,钱根又是一口血呕了出来,人也晃了两下倒在地上。 秦嫡终于放下心来,这杜世闲,看来真的是失了智了啊! 秦嫡正要招呼众人,为钱根复仇,突然,一股劲风直逼后脑而来。 秦嫡躲闪不及,虽强抬起了胳臂,又有同袍的遁甲在前拦着,却还是被杜世闲一杆砸了过来,劲力直透在自己的胳臂上,整个人也飞退几步,跌坐在了地上。 “叛将竟敢杀我军人!诸位!杀!” 杀我军人,这可是大军最忌讳的事。 杀! 终于见了血。 杜世闲被大军突如其来的猛攻震住,出手间有些失衡,竟一旗刺透了一位同袍的脖颈。 鲜血扬起,虎狼皆怒。 杜世闲无奈,出手间只得愈加劲力,不一会儿,便又有一人运气太差,被一旗打烂了脑袋。 杜世闲虽是留手,但临敌之际多有照顾不到,盏茶工夫,便又杀了三四人,大军的怒气已按捺不住了,各个不要命似的围了来。 眼看事要闹大,杜世闲终于面现惊惧,大喝一声。 “以下犯上,你们真是胆大,待我禀告大帅,再治你们的罪!” 说着话,杜世闲便两脚一蹬,整个人猛地跃了起来,踩着一位同袍的脑袋借了力,便要腾跃而走。 众人跟不上杜世闲的轻功,只得眼巴巴地看着杜世闲离去,秦嫡更是心有恼怒。 忽然,杜世闲又一个借力跃了起来,还未跃到高处,一袭艳红色便从天而降。 一柄关刀闪着寒光砸了下来! 砸断了杜世闲手中的旗杆。 砸得杜世闲落倒在地。 刀刃上,也染上了一抹鲜红。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识人心谁之错 李戮杀到,一刀便令杜世闲挂了红。 众人心中顿时起了莫名的情绪。 最暴虐的长平将军来了。 欢乐宴会所为的正主来了。 李戮来了! 众人的动作都是一滞,杜世闲却像是因为受伤,而发了疯似的,猛地提着断旗而上。 断旗舞出了长夜剑法,直打得李戮说不上话来,只得挥舞关刀应对。 李戮出手,本就没多少杀招之外的招式,如今杜世闲也打出了真性,更是招惹不得。 这一战,直杀到日落西山也为停歇。 长生将军刚才,还是留手留情了。 长平将军竟然,这般的善战。 众人别无心思,直把二人的战斗当做了开阔眼界的盛宴,一时间,对杜世闲的杀意也散了七七八八。 彭浩然也到了场中,看着钱根身上的伤势,又回过头看着杜世闲二人,眉头皱得,像是解不开的千层结一样。 待到太阳终于落了下去,不知谁喊了一声“见过元帅”,话音落下,人群便分出了一条路来。 这路上,正走出了面阴如水的彭轻鸿。 彭轻鸿又看着二人斗了一会儿,这才勃然大怒道:“停!” 李戮忙后撤两步,素手站定,杜世闲却无动于衷似的,一杆断旗猛地刺了过来,直插在李戮肩头。 彭浩然忙奔了过来,一手拨开断旗,这才抱着李戮回退几步,遥遥看着杜世闲,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他也有心事,醉成这个样子,可是,也不能伤了李戮啊。 彭浩然正天人交战着,彭轻鸿却猛地吼了出来。 “住手!” 杜世闲这才停下时身形,看着彭轻鸿,脸上醉意消散得肉眼可见。 彭轻鸿微微颤抖着站在此处,好一会儿,才猛地伸出手来。 杜世闲浑身一个激灵,还未看出彭轻鸿的招式,突然,一股劲力从后而来。 杜世闲忙欲回身,可身子刚抖了一抖,便强停住动作。 一条灰蟒窜了过来,围着杜世闲绕了几圈,便把杜世闲勒得只露出颗头颅来。 彭浩影终于从天而降,先是一巴掌甩在了杜世闲的脸上,这才回身喝道。 “杜世闲酒醉生事,大帅,浩影请命,将他囚禁起来,以儆效尤!” 彭轻鸿伸出的手也不落下,只颤了颤,却终究没再进招。 “好,囚禁了他,以观后效。” 彭浩影得令,也不见什么动作,灰蟒猛地一勒,直把杜世闲勒得晕了过去。 事情终于了了,可好好的宴会闹成这个样子,众人都不再开口,一时气氛有些肃穆。 彭浩影倒是颇有大将之风,先安抚了众人,又抚恤了阵亡将士的家人,再各行赏赐,顿饭工夫,便令在场的人们都散了去。 待到人群散尽,彭浩影这才回过头来,对彭浩然说道。 “李戮交给我,我找个好郎中,保证不耽误你俩的订婚宴。” 彭浩然看了看李戮,也举得凭自己找的郎中,定不能在明日之后就治好李戮的肩伤,再加上李戮也同意这个办法,终于点了点头。 彭浩影又驭来一条巨蟒,驮着几人向城中走去,先把昏迷的杜世闲带入了牢狱之中,又使一条锁链栓上了杜世闲的四肢,这才令几人都放下心来。 彭浩影便又将李戮和钱根待到自家庭院之中,便招呼下人前去寻医,这才对彭浩然说道。 “你也歇歇吧,这订婚宴的事,明天可就你一人忙活了。” 彭浩然见彭浩影的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知道彭浩影肯定自负郎中的医术,便告辞离去。 彭浩影这才看向秦嫡。 “敬思将军,今日显了统兵之能,往后,可就平步青云了啊,说不定,我这大将军之职也要易主了。” 秦嫡知晓彭浩影和杜世闲相熟,此时也不还嘴,反正杜世闲已遭了罪,这事到这种地步,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秦嫡心事得逞,也无心再生事端,几句话便告辞离去。 彭浩影这才安顿好李戮和钱根二人,自己便出门不知干什么去了。 李戮看着已然体力不支,昏迷而去的钱根,也叹了口气,正要歇息片刻,忽然,一个彭家下人跑了过来。 “李将军,郎中来了,还请您去开门。” 李戮虽然疑惑,为何要自己去开门,可想着也许是彭浩影的规矩,便老实地跟着下人走出屋子。 刚一走出屋子,那下人便“呃”得一声倒在地上,李戮一愣,这才发觉不对。 这庭院中,太安静了些,可不像彭家长子应有的制式。 李戮感觉不对,背后便涌起一股劲风。 虽说身上带伤,可李戮丝毫不乱,猛地回神一拳,接着便是一声惊疑。 “你!” 刚才还昏迷不醒的钱根,此时竟好端端地站在自己身后,这一拳势大力沉地,一点也不像重伤之躯。 李戮的疑虑更盛,还未再开口询问,忽然,背后响起了声音。 “你是彭轻鸿安插在浩然那个探子。” 李戮忙回过头去,还未看清人,便有一道黑影迎面而来。 “叮当!” 订婚宴如期举行。 宾朋满座,张红挂绿。 彭浩然按着山外的嫁娶规矩,在婚宴前九十九天举行了订婚宴,寓意长长久久。 清晨,便是一群汉子迎到女眷的庭院这儿,胸挂红花的彭浩然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笑闹了好一阵儿,才让红布遮头的李戮上了红轿子。 今天的李戮,终于不再大咧咧地,也有了小女儿的神态。 今日不是婚礼正日,也没有什么三叩九拜的由头,只是把李戮,从长平将军府,接到了闻徵将军府,换个住的地而已。 李戮进了后院,彭浩然正要跟上去,却被军中同袍们拥崇着拉到大堂,喝起了酒来。 热闹嘛! 这一顿酒,从午时之前直喝道了月亮高挂。 宾朋散尽,佳客醉倒,彭浩然这才脚步趔趄地向后院走去。 春宵一刻,可值千金呐,哪能被他们搅和了。 红烛光里,李戮头上戴着的红布都有些醉人了。 彭浩然醉眼惺忪地掀了几次,才把红布撤了过去。 喝得太醉了,连亲爱的李戮的神情都看不清了,这要让她知道,非得嘲笑我不可。 彭浩然想着,便装作神态清醒的样子,乐呵呵地笑道。 “咱们今晚,终于能同床了。” 李戮笑着拍了拍彭浩然的手背,却不开口。 彭浩然心道,李戮终于知道害羞了。 佳人羞涩,这哪还忍得住,彭浩然突然一扯衣衫,便把李戮扑倒在床上。 触及之处,一阵冰冷。 彭浩然有些疑惑,便问道:“你冷吗?不会是肩伤还没好吧。” 李戮却不开口,只猛地站起身来,自顾自地扯下上身的衣衫。 彭浩然喜不自胜,正要褪下自己的衣衫,忽然,看见李戮的背上一处血肉模糊。 显然是新伤! 彭浩然一愣,窗外也突然响起了一声惊疑。 这一声终于散了些彭浩然的醉意,再抬眼望去,那处伤口,显然还未愈合,可李戮竟像是毫无感觉一般。 李戮忙穿好衣服,彭浩然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揽过李戮。 双目无神,身上也没有丝毫呼吸的起伏。 这时,彭浩然才听见,窗外那此起彼伏的“叮当”声。 墙壁破裂,一声大吼之后,彭浩然已站在月光之下。 对面,杜世闲提着黑剑的手,有些无处安放。 杜世闲心中也有些后悔,自己那天一招刺透了李戮的肩膀,透过破烂的衣衫,正看到李戮背上纹着一个暗红色的“彭”字。 这个字,定能让彭浩然心有疑惑。 是也,杜世闲袭杀了李戮之后,便驭使李戮的尸体,和彭浩然完成了订婚之宴,本意是在今晚,令彭浩然得知真相,不让兄弟好友蒙在鼓里。 谁知彭轻鸿锻炼的死士太过精湛,自己虽只一招便杀了李戮,可她还是在临死之际,运使内力震坏了背上的烙印。 而自己还要藏回牢中,又要赶尸李戮装成活人,再加上兄弟妻的避讳,自己竟也没想着再察看一下那个“彭”字。 可这些,且不说不能原原本本地全告知彭浩然,就算是说了,事到如今,他又能信多少? 无奈,杜世闲只得叹了口气,看着彭浩然,却紧紧闭上了嘴。 彭浩然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迸出了几个字。 “为什么!” 杜世闲看着彭浩然的样子,突然有些疲累。 “你总会知道的。” 说完这句话,杜世闲便转身欲走,彭浩然却猛地欺身而上,金刚怒目毫不留情。 杜世闲忙侧身躲过,正要再开口时,忽然,彭浩然一巴掌甩了过来。 一掌,打得杜世闲脸颊鼓胀,嘴角也渗出了血。 “为什么!” 杜世闲也有些气恼,自己为他好,他却不识好人心,这这些却不能告诉他,真是憋屈! 杜世闲心有不快,便不再出言,转身欲走,彭浩然却又欺身而来。 这次杜世闲终于带起了怒气,一掌带着内力拍了过去。 谁知彭浩然的金刚怒目已全力施为,杜世闲一掌过,便被彭浩然借力一拽,整个人便飞了起来,直砸在身后地上,震起一片烟尘。 “为什么!” 杜世闲摔得灰头土脸的,哪还有什么好气,爬起身来,便挺直黑剑迎了上去。 “哪有为什么,老子想杀她,不行吗!” 长夜剑法,划破长夜。 金刚怒目,人也怒目! 第一百四十九章 欲囚世闲南天峭 这一两年来,彭浩然也修行得好生了得! 拳法借力打力,身法轻灵活便,竟压制住了身负雄浑内力,又有黑剑在手的杜世闲。 只一炷香的时间,杜世闲已被彭浩然捉住破绽,借力一拉,整个人便飞砸在身旁的墙壁上。 这一砸,整面墙便带着房屋倒塌,顷刻间便把杜世闲压在了废墟之中。 杜世闲终于又心生离意,强使内力震开身上的残垣断壁,还未起身,一只毛茸茸地硕大拳头便直向面门而来。 驭兽! 杜世闲忙挺剑而击,刺透了这头大白猿,还未稍有喘息,成群结队地猿猴已卷着烟尘奔了来。 领头的,是一只身穿着衣服,还握上了一根大铁棍的巨猿。 万兽奔腾! 杜世闲终于失了这半年多来的自负,猛地提起口气来,大喝一声。 “想杀我!妄想!” 谁知话音还未落,天边猛地飞来一只带着翅膀的巨熊! 彭浩然的异兽,飞熊! 飞熊刚显出身形,白毛金睛的威虎已嘶吼一声先跃了来,与此同时,彭轻鸿赖以成名的神雕也盘旋而来。 彭轻鸿出手了! 杜世闲猛地两脚一磕,先不理猿群,只挺剑向着半空中跃去,剑尖直指威虎。 攻势最生猛凶狠的威虎,防御之势定弱! 果然,威虎虽在杜世闲胸口上抓了一爪,鲜血直奔涌而出,可还是被杜世闲一剑插在了两爪之上,又用力一扯,直带着威虎从半空中往下砸去! 烟尘四起,响声呼啸。 彭浩然也不惧不怕,猛地欺身踱入烟尘之中,还未出招,正见到杜世闲一只手按在威虎头顶的“王”字印上。 威虎在他手底下,竟罕见地萎靡不振! 彭浩然心头气急,也不顾威虎安危,两拳一磕便迎了上去,谁知这次,杜世闲的功力竟比之刚才更有进益。 一手按着威虎,单手独剑便拦住了彭浩然连出的七八招! 剑下更是杀气十足,直逼得人莫不敢视。 他吸了威虎的真气? 彭浩然突然惊觉,还未出声,杜世闲的黑剑已堪堪插在自己眉心。 冷汗刹那间落了下来。 可黑剑来而复去,伴着杜世闲“啊”得一声惨叫,自己未收回的一拳终于又锤在了杜世闲的肩上。 拳背上冰冷坚硬。 烟尘散尽,杜世闲终于艰难地回过头去,恶狠狠地用一把锻铁锁链勾中自己琵琶骨的彭浩影身后,彭轻鸿的一掌已堪堪按在自己头顶。 肩背上被入骨的锁链带出的鲜血还未流下,杜世闲已心中暗惊不止。 彭浩影的脚步声还能听到,彭轻鸿的杀招却一丝未闻。 杜世闲正疑惑着,突然听到了四周的嘈杂声,回过头去,四周已满是人影。 仅剩的十一个参将,除了外出未归的付子牛外,其余之人,尽皆于此。 彭轻鸿忍住的杀招终于收回,背负着手不看杜世闲一眼,径直走向废墟,没几步,便一躬身,从废墟中抱起了李戮的尸首。 彭浩然终于耐不住了,颓然跪倒在地上,垂着头,一声不吭地,也不知是在抽泣,还是在回味往日的欢欣。 秦嫡环顾了四周,终于有了底气,踏步走出人群,朗声说道。 “叛将杜世闲,袭杀长平将军李戮,又偷袭闻徵将军彭浩然未果,罪大恶极,天人共怨,当格杀当场,以慰军心!” 一句话中气十足,又有内力的加持,竟随风而已,嘹亮异常,久久不息。 没几个呼吸的时间,整个南天关中已乱响起了人声,更有几个好事的天字军人,已来到了这里。 彭轻鸿横抱着李戮,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向彭浩然,把李戮轻轻地放在彭浩然的身前。 “厚葬她,碑上的名号,写‘彭门李氏’。” 彭浩然抬起头来,两眼中蓄满了泪水,却显得更加无神了。 彭轻鸿却猛地挺直了身板,看着彭浩影哀求的目光,朗声说道。 “叛将杜世闲,罪大恶极,锁住琵琶骨,丢到牢中,明日晨起,当众废其武功,囚入南天峭!” 天字军人出山这么久,早已对南天关这边的地理有了认知,一听闻杜世闲要囚入南天峭,各个对视一眼,眼中除了对杜世闲的怜惜,还有些异样的憧憬。 也不怪他们,这南天峭,就是很吸引人。 南天峭,顾名思义,是一处悬崖峭壁。 南天关外,天南山和虎齿山唯一交联的地界,便是一处悬空的峭壁,只五尺多宽,上有一处自然形成的山洞。 山洞七八尺高,只数寸宽,人若是在那洞里,只能直挺挺地站着,若是想晃晃腿,保不齐便要从那洞里摔下山崖。 可从那洞中摔出来,下面并无借力之处,又有百十丈高,纵是有绝顶轻功,也决计难活。 那洞旁,还长着一株 这囚人妙处,便唤作“南天峭”,可当年南天关只当做一处景观,并不用来囚禁犯人。 说来也是,如此上不连天,下不挨地的地界,怎么把犯人送上去啊? 可送人上去这种事,对号作“雕神”的彭轻鸿来说,算是事吗? 当年大军刚占了南天关时,彭轻鸿带兵巡游,便在南天峭下扬鞭笑道:“此处妙地,若是囚个人来,定是一处美景。” 如此,军人们一听要把杜世闲囚在此处,各个都是一番憧憬。 可杜世闲却像是不知死活一般,脸上只有沉思,并无惊惧之色,任由秦嫡将他压向了牢房之中,等待明日的处置。 虽然被锁住了琵琶骨,人便失了力气,可一丝反抗也无,众人见状,都以为杜世闲已饮酒过量,坏了脑子,只有袁超一看着杜世闲离去,若有所思的。 天还未亮,离处置杜世闲还有约莫一个时辰。 袁超一悄悄摸入了牢笼之中,正要搭救杜世闲,刚看到杜世闲的身影,却又疑惑了。 “你倒是不怕。” 杜世闲正盘膝坐着,闭目养神,脸上一片淡然。 杜世闲闻声睁开了眼,看着袁超一笑道:“钱根没来,赵崖心没来,顿不文也没来,倒是你先来了。” 袁超一皱着眉蹲在杜世闲的牢房之外,看着杜世闲问道:“他们不来,你还不想走了吗?” 杜世闲失笑道:“怎么可能,我当然要走,否则,被废了武功,还有什么活头?” 袁超一沉吟片刻,便坐在地上,也没那么紧张了。 “彭浩影跟你谋划好了?” 杜世闲也不遮掩,点了点头道:“谋划好了,等会儿我就走。” 袁超一疑惑道:“图的什么?” 杜世闲笑道:“图的,当然不是彭家和天字军中的事。” 袁超一道:“是花间会?” 杜世闲大咧咧地点了点头。 “是,彭浩影也是我花间会中的人。” 袁超一惊讶道:“不可能!” 杜世闲撇撇嘴道:“怎么不可能,你又不是我们的人,谁入会了,还要跟你报备吗?” 袁超一看着杜世闲,好一会儿,才摇摇头道:“不说这些了,你要是确定自己能走,我也不动手了,免得被雕神看个清楚,我也在这待不了。” 杜世闲点点头道:“你不用出手,往后好好从军,说不定,以后咱哥俩还得互相帮助呢。” 袁超一问道:“你们准备干什么?” 杜世闲想了想,看着袁超一开口道。 “准备反了彭轻鸿,你来吗?” 袁超一笑道:“好处够,我就来。” 杜世闲也笑了起来:“好,待到好处够了,我来找你。” 袁超一道:“需要我帮你得些寻够好处的时间吗?” 杜世闲摇摇头道:“不用,你别让彭轻鸿看出你的反意就行。” 袁超一正要开口,突然,牢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袁超一忙站起身来,铁臂一横,紧盯着脚步声响起的方向。 杜世闲却笑道:“无妨,是自己人。” 声音稍大,显然是让那脚步声也能听见。 袁超一还未升起疑惑,彭浩影先笑着走了过来,看着袁超一道:“袁兄也是闲弟的自己人,再好不过了。” 袁超一忙收拢架势,拱了拱手,算是见了礼,还未开口,便被彭浩影身后,站在赵崖心身旁的人吸引了目光。 这人看身材,是个女子,可却是一身男装,她那眉毛,也太英气了些吧。 袁超一想着,宛藤先拱了拱手。 “在下宛藤,见过天字军铁壁将军。” “鬼见愁!” 袁超一忙开口道,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摇了摇头道:“失礼。袁超一见过宛女侠。” 宛藤还未再回话,赵崖心忙开口道:“先别聊了,把人换了,咱们边走边说吧。” 袁超一这才看到,赵崖心的背后,还跟着一个和杜世闲同样打扮的人。 这人的脸,也和杜世闲一模一样。 袁超一惊讶道:“这是……” 彭浩影笑着接过话道:“军中的一个伍长,叫张什么来着,长得和闲弟相像,随意抹抹脸,正好用来换人。” 袁超一问道:“他也愿意?” 赵崖心笑呵呵地开口道:“你叫什么?” 两眼无神的张小崽,不带丝毫精气神地回道:“我是杜世闲。” 袁超一这才失笑道:“嘿嘿,赵将军这手段,好生了得啊,赵将军是要和杜兄一起出门吗?” 杜世闲笑了笑,这才开了口。语气自信,就像那锁链不是锁在他的琵琶骨上一般。 “我自己出门,这天底下,能拦住我的,也没多少人吧。” 第一百五十章 镇山太保胡老哥 暴雨下的的虎齿山口,显得更胜仙境。 杜世闲一袭蓑衣,头戴着斗笠,骑在一匹黑马上,便要冒雨赶路。 撑着一柄大芭蕉叶的杨吉看着杜世闲道:“杜小哥,你这伤还没好透便要走,还真是心急啊。” 杜世闲笑道:“早些见了停雪真人,我也好放心不是。” 四个蓑衣女子抬着的轿子中传来了话音。 “停雪真人那的藏宝图,是咱们必得之物,相较之下,停雪真人是死是活,也没那么重要。” 杨吉怒道:“鬼见愁,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杜世闲笑道:“你们也别拌嘴了,我这一去,不知多久,你们都得在这等着,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吵什么?” 宛藤挑开轿门的帘子。 “杨老大可不一定能等你回来。” 杨吉冷笑道:“在雕神那露了相的,可不是杨某吧。” 宛藤扭过头去,似笑非笑地说道:“不是你,也可以是你。” 杜世闲不欲再感受这二人的剑拔弩张,猛地一勒马缰,便直楞楞地窜入雨中,直留下了一句话。 “顿不文来了,告诉他,我一路往北,要是没说对暗号的,就杀了。” 奔马不知多久,雨势刚停,杜世闲已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山上。 山也不高,却绵长得紧,杜世闲又骑马奔了半日,却还是向上而行,更无半个人家屋舍,终于有些气恼。 “也不给个路线,只说从虎齿山口一路往北就能看到,这一路往北,可不是什么好路啊。” 可马儿并不通神,哪能回得杜世闲的话来。 无奈,杜世闲只能继续赶路,正是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黑马却猛地停了下来,再不敢动。 前方,两只吊睛白额黄皮虎正盯着自己一人一马,像是寻到了盘中餐一般。 杜世闲无奈,只得翻身下马,正要出手结果了这两只老虎,刚走了两步,还未出手,突然,那两只老虎猛地大吼一声,便向着一旁飞奔而去。 杜世闲忙看向山林之中,老虎奔逃的反方向,正走出一个壮汉来。 这壮汉,头戴一顶豹皮帽子,身穿着敞着一条胳膊的羊毛短打,腰间束着一条不知什么猛兽的筋做的腰带,脚上还蹬着一双皮靴子。 这人走出山林,看着杜世闲笑了笑,先把左手的长弓背回背上,右手顺势把一杆一人多高的大叉按在地上,这才开口道。 “后生,你是虎齿山来的?” 杜世闲想了想,便拱拱手道:“这位老大,我在家中,也和一些护院的把式们学过两手,这次途径贵宝地,并无他意,还望老大放行。” 那壮汉闻声笑了几声,这才摆摆手道:“后生,你哪学的这玩意?我是‘镇山太保’,你听说过吗?” 杜世闲疑惑地摇了摇头,那壮汉又笑了起来。 “嘿嘿,那你还是个头回出门的后生啊。这里是南界山,我是这山上的猎户,绰号镇山太保,也算是个出名的人物,你叫我胡老哥就行。” 杜世闲忙牵着马走来两步,拱了拱手道:“原来是胡老哥,我也在周老爷子那听说老哥的名号。我叫杜生,见过胡老哥。” 胡老哥笑道:“原来是南天关出来的人啊,周老爷子是不是夸我了?” 杜世闲点点头道:“周老爷子老是提及老哥,说老哥是天南第一好汉,侠气震慑虎狼,他平日里走镖路过这里,都会陪老哥喝上两杯,还说老哥煮的虎肉,当是天下至鲜!” 胡老哥忙摆摆手笑道:“什么好汉不好汉的,我在这里住,专打虎捕狼为生,那些虎狼闻见我身上的味儿,这才会被惊跑,你们说是侠气,我还气这味儿耽误我捕猎呢。” 杜世闲忙又拍了两句马屁,胡老哥这才将大叉抗回肩上。 “你既然是周老爷子那的后生,咱也算自己人,今儿我就不捕猎了,你跟我来,到我家里歇歇,吃点虎肉,明天再走吧。” 杜世闲正饿极,忙欢喜地道了谢,牵着马跟在胡老哥身后。 刚过了一个矮坡,胡老哥突然停下脚步,闭着眼听了听,便左手一旋拉过大弓,将大叉往弓上一搭,便弯着腰向一旁奔去。 “那边有个老虎,你等一下,今中午咱吃新鲜的。” 胡老哥交待过了杜世闲,三两步便跳在一旁,大叉一指,身前正是一只吊睛白额大虎。 杜世闲忙站在一旁,全身灌注地看着。 自己虽虚与委蛇地,和这镇山太保搭上了话,可心下,却一直谨慎地关注着此人。 这人看着并无练过武的架势,可竟能震慑虎狼,落叉的手力,更能赶上自己的全力施为,显然不是善与之辈,眼下他若要强斗老虎,正好看看他的斤两。 毕竟,自己虽能逮杀猛兽,可寻常人若想打虎,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杜世闲正想着,那大老虎见了胡老哥,竟像是怕人一般,忙回身而去。 胡老哥却大喝一声“哪里走”,整个人便欺身而去,三两步便赶上了大虎。 脚步虽快,可脚跟挨地使劲,并不是轻功身法。 那大老虎见胡老哥来临,猛地转身抡爪扑来,胡老哥忙两臂一抬,使大叉架住老虎,左臂随之一旋,又把大弓架在了虎颈之上。 好一招借实打虚,杜世闲看着这一手,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彭家一路武功的破招。 这彭家武功,虽各有手段,可归根结底,都是兽形招式,杜世闲这些天心念着反彭轻鸿的事,心下自然而然地想着彭家武功,今日里看见胡老哥的这一手,突然对彭家一记杀招有了明悟。 当下,杜世闲再不作他想,全神贯注地盯着胡老哥的身形,直要把他每一个动作都记上。 约莫有半个时辰的功夫,那老虎已是爪慢腰松,再无力气,胡老哥却还留有余力,突然一叉刺向前去,直从那老虎的背部叉出胸腹,霎时间虎血便喷了出来。 杜世闲已是惊得张大了嘴。 这胡老哥的手法,虽说对上自己,也活不出三五合去,可他的手法灵性,若是自己使出,这半个时辰显出的招法,自己竟能用来破了彭家绝大多数的杀招! 这可真是骇人听闻,若不是亲眼得见,谁会相信彭家绝学能被一个山野猎户破得干干净净! 杜世闲本欲蹭顿饭吃,便要离去,可看了胡老哥的杀虎绝学之后,心下便起了求学之心,正在心里回味着刚才的那几式动作,胡老哥已扛着老虎走了过来。 “小杜,这头野货,够咱们吃上几天了,你若是没什么事,不如多待几日啊。” 杜世闲忙回道:“无事,无事,我看着胡老哥的武艺,正想求上几招防身之法呢。” 胡老哥也是好客,兴高采烈地扛着老虎向前走去,杜世闲牵着马跟在身后,脑子里正想着,胡老哥刚才那些动作,要怎么化在自己的武功之中,突然,眼前的光被遮住了些。 杜世闲忙抬头看去,眼前几十棵参天古树之后,野花之中,一座硕大的山庄就半藏在一片树藤之中。 自己还以为胡老哥的家就是个简易破屋,谁知竟是如此气魄的大山庄! 杜世闲心中惊讶,胡老哥却不在意,随意踢了踢循着味儿跑出来的几条大狗,便大呼一声。 “小的们,老子回来了!” 话刚说完,几个壮汉便从屋里碎步跑来,拖拉着死虎而去。 其中一个壮汉在胡老哥身前躬了躬身道:“主人,怎么处置?” 胡老哥大咧咧地摆摆手道:“剥了皮待客,赶紧的。” 还有仆人! 杜世闲这才心下暗道,自己还真是失眼了,这胡老哥,也是个占山称雄的主儿啊。 不过杜世闲也不在意,自己武艺高绝,内力雄浑,就算他是个暗害良人的山贼,自己也不惧怕他。 杜世闲正想着,胡老哥已拉着杜世闲走入了山庄,自门口起,这庄子里的路上,便铺满了虎皮,山庄里的屋室外墙上,还都挂着鹿首虎头之类的标本。 倒是没什么死人的痕迹。 正想着,胡老哥已拉着杜世闲在山庄客厅上坐定,还沏了杯清香的浓茶,只是胡老哥捧着茶水,也不怕烫地一饮而尽,倒是有些浪费了这品茗的雅致。 杜世闲却受过彭家和禹无羊的教导,此时心中有事,捧着茶水也不过脑子,便下意识地闻了闻茶香,又让茶气熏了熏脸,这才小嘬一口,也不咽下,只含在嘴里慢慢品味着。 杜世闲正品着茶,突然一声赞叹从门外传了进来。 “这位小哥好生俊雅,家里人倒应该跟人学学啊。” 杜世闲忙抬头看去,未见其人,拐杖敲地的声音先随着话音响了几声。 胡老哥忙站起身来走出门外,又领着一个老妇人回了屋,身后还跟着个女人。 “这是我娘,和我媳妇,小杜,你就叫声大娘,叫个大嫂就行了。” 杜世闲见胡老哥拉来了母亲和妻子,这才又暗骂了自己一句失眼。 哪有山贼会带着家人的?这胡老哥显然也就是捕猎挣钱,混了个家大业大而已。 杜世闲忙和那二人见了礼,又介绍了自己杜生的身份。 那老妇人这才笑道:“原来是周老兄的后生,那就多住几日,咱们也亲近亲近。” 杜世闲正要点头称是,突然,胡老哥的媳妇却笑了声。 “多住几日哪成,我看呐,就留下来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小叫花子好吃嘴 一句话落,杜世闲下意识地便要抽出黑剑来。 胡老哥却也颇为不解,疑惑地问道:“你怎么说话的?” 胡大嫂却摇摇头,趴在胡老哥耳边耳语了几句,胡老哥这才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杜世闲的肩膀。 “小杜,走,咱们喝酒去,我也给你说些事情。” 杜世闲虽说疑惑,但看着胡老哥的意思,也不像要对自己逞凶,便稍放松了心情,跟着胡老哥走出客厅,正来到山庄庭院之中。 此时天色已然将晚,胡老哥家的下人们早在院子里排开了桌椅板凳,正中间的一张石桌上,炖得烂熟的虎肉正冒着热气。 胡老哥为人豪爽,杜世闲也不拿捏架子,自顾自地走到桌旁,先捻起一块熟虎肉来,也不蘸一下肉盘的酱盐佐料,便囫囵吞了下去。 鲜香异常! 这还是杜世闲这一生第一次吃上虎肉,一时只觉得至鲜至香,唇齿留香,更是不忍张开嘴,散一散满口的香气。 胡老哥见状,朗声笑了起来,坐到杜世闲身边,将虎肉旁边的几个盘子都往杜世闲这儿推了推。 香樟肉,蟒蛇肉,狐狸肉,鹿肉,各个满盘满碗的。 胡老哥的母亲和胡大嫂倒没跟来,只留着胡老哥一人作陪。 杜世闲笑着吞食着山珍,直到打了一个震天响的饱嗝,这才对胡老哥说道。 “香啊,老哥还真是好口福。” 胡老哥慢慢咽下嘴里的一块兔肉,这才笑道:“好吃吧,好吃以后天天吃。” 杜世闲道:“我也想啊,不过我还有事,最多,也就在老哥这待上几天。” 胡老哥问道:“我还没问过,你从南天关出来,要干什么去啊?” 杜世闲顿了顿,也不隐瞒,老实说道:“我去寻天远观,找停雪真人。” 胡老哥想了想,便问道:“这停雪真人,是男的女的?” 杜世闲笑道:“我也不知,停雪真人是我师父的故友,如今我师父仙逝,我是想去寻个长辈,心里也有个安稳。” 胡老哥这才又笑了起来:“哈哈,长辈啊,那就好。” 杜世闲问道:“好?什么好?” 胡老哥忙凑上来,搂着杜世闲的肩膀道:“没什么,你要找长辈,也不必非得去寻什么停雪真人呐,长辈嘛,也可以是别人呐。” 杜世闲颇为不解,正要询问,忽然,山庄门外传来了下人们的呵斥声。 “滚,快滚。” 杜世闲看向门外,胡老哥却忙拉过杜世闲的脑袋,笑着说道:“可能来了个小兽,别管那些,我给你说个事。” 杜世闲问道:“什么事,老哥但说无妨。” 胡老哥却先顾左右而言他的,开口问道:“咱俩初见,老哥对你咋样?” 杜世闲闻声皱起了眉头,心道,这胡老哥看来是想让自己帮手了,不过自己正要和他学些捕兽的把式,好化尽自己的武功之中,帮他办些事,也不亏。 杜世闲想着,还是点了点头道:“老哥救我脱离虎口,还款待于我,老哥有事,直说就是,杜生自当尽力!” 胡老哥这才笑着递给杜世闲一块熟虎肉,继而开口道:“老哥啊,有个闺女,长得也是肤白貌美的,不如就嫁给你,也省得你再去别处找长辈了。” 杜世闲闻声瞪大了双眼,这胡老哥虽说豪爽,但长相也颇为粗糙,胡大嫂也是小眼厚嘴,龅牙外翻的,他俩的闺女,怎么可能貌美? 可自己还要在这学学捕兽的把式,倒是不好拒绝。 杜世闲正筹措着语言,门外又传来了声音。 “再不滚,老子可打你了啊。” 杜世闲忙高声喊道:“外面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胡老哥无奈,只能被杜世闲岔过了话题。 “走,看看去,安静下来,咱们再谈正事。” 二人结伴走到山庄门外,正看到两个下人在大声呵斥着,下人身前,是个衣衫褴褛,身材瘦弱的少年。 说是少年,可仔细看看,这面相,怎么也有二十啷当岁了,只是太过瘦小了些,加之脸上手上都是黑灰,倒让你一眼看不出具体年岁来。 这不知多大的少年手里正拿着一块虎肉,看着大多是骨肉,也没多少肉渣,可这两个下人却还是要抢回来。 “你也配吃老虎肉?赶紧滚,别惊扰了我家主人。” 那少年闷声看了两个下人一会儿,终于泄了气来,恨恨地说着“哼,走就走”,便把手里的肉放在一个下人伸出的手掌心上。 可这块虎肉上,已被少年沾得黑灰,再吃不得了。 接过虎肉的下人咒骂了一句,便猛地一拳挥了过去。 胡老哥刚要出声喝止,杜世闲已欺身而来,一把抓上了这下人的手腕。 “别动粗啊,吃块肉而已,你把这块给他,我还你一块没骨头的。” 那下人还未回话,胡老哥的声音先传了来。 “把肉给他。” 声音暗含愠怒,杜世闲闻之暗道了声不好。 自己刚才见这少年可怜,知道他饿得急了,刚才他那还肉时可怜巴巴的神态,又正像自己幼时,被铁匠杜宇欺负的样子,一时善心大发,才出手干涉,却是搏了胡老哥主人家的面子了。 胡老哥却不看杜世闲,只盯着这少年说道:“赏你了,赶紧吃吧。” 这少年却回手把虎肉丢在地上:“这肉炖得不好,也就给狗吃吧。” 胡家山庄里,一条大狼狗窜了过来,可闻了闻地上的虎肉,动物本能袭脑,忙又回头跑了开来。 一个下人这才咂咂嘴道:“浪费,这叫花子,真是不知好歹。” 胡老哥颇为不悦,也不再开口,径自回身入席,杜世闲也是一愣,自己还以为这少年是饿得紧了,这才来抢肉吃,谁知他却要喂狗。 杜世闲想了想,也不愿再管,只皱着眉看了看这少年,才又跟着胡老哥回身入座。 胡老哥囫囵啃了三五块肉,这才缓和了心情,又开口道:“小杜,等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去看看我闺女。” 杜世闲正要回话,忽然,门外下人又喊了起来。 “你要干嘛!” 正喊着话,那少年却跑了进来,站在桌前,侧着头看着杜世闲。 胡老哥已带了三五分怒意,猛地一拍桌子道:“你这小兔崽子……” 话没说完,胡老哥瞥了眼身旁的杜世闲,终是顾忌着,怕吓跑了杜世闲,才强咽下了后面的咒骂。 杜世闲一是三番五次被这少年解围,二是被这少年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三是又对这少年心生亲近,生怕胡老哥暴怒伤人,便抢过话头道:“小兄弟,你也来吃点吧。” 那少年也不推脱,闻声竟大咧咧地坐到了杜世闲的对座,狠狠地吸了吸肉香。 “好,正好我一个人有些无聊。有没有下人呐,快点呈上筷碟!” 杜世闲听这少年说话,大咧咧地,浑无叫花子的自卑,一时也颇为好笑,便把肉食往那少年旁推了推。 胡老哥看着这少年的肮脏模样,嫌弃地皱了皱眉,老大不愿意地样子,可顾忌了杜世闲在侧,终于还是摆了摆手,令下人呈上筷碟来。 这少年却突然发作,一拍桌子道:“怎么,你觉得我是叫花子,不配吃你家的肉吗?只怕你把这南界山上的百兽全放在桌上,还不合我的胃口呢!” 胡老哥气急而笑道:“呦,还是个大户子弟呢?你还不合胃口,你这辈子吃过肉吗?” 这少年却不回话,扭过头看着杜世闲道:“你想吃点好的不?” 杜世闲大感欢乐,扭过头看了看胡老哥,也是面上带了笑意,这才冲这少年点了点头。 这少年又冲着胡老哥问道:“你家平日里都吃什么?” 胡老哥面带嘲笑地说道:“没什么值钱东西,也就是些虎肉獐肉,各色山珍而已。” 这少年才点点头道:“那就来盘羊肉先尝尝吧。” 胡老哥失笑道:“什么玩意?羊肉就是好东西了?” 这少年却故作老成地摆摆手道:“我要的,可不是你这桌上这种,煮烂的破肉,我要吃卤肉。” 胡老哥笑了几声,这才说道:“呦,还卤肉,厨房里正好还有一坛子卤的,要不你去厨房尝尝?” 这少年像是没听出胡老哥嘴里的嘲讽一般,还探过头问道:“你家的卤肉,是怎么卤的?” 胡老哥笑道:“你没吃过啊?卤肉嘛,用八角大料,杂七杂八地作料放进水里,带着肉一起煮啊。” 这少年也笑了起来:“那你还不如直接煮好肉,蘸料吃呢!” 杜世闲看得心头可笑,忙开口问道:“小兄弟,那你说,怎么卤最好吃?” 这少年也不拿架子,晃晃脑袋开口道:“这卤肉嘛,首先,得把肉凉水下锅,再加上料酒,绰水去腥,这样卤出来的肉才能入口。” 胡老哥也是豪爽之人,听这少年说得头头是道地,便探过头来问道:“然后呢?” 这少年笑道:“然后?当然是绰好水的肉捞出来,冲洗干净啊。” 胡老哥听见这话,又要一拍桌子嘲讽两句,杜世闲忙开口道:“继续说,小兄弟,你这卤肉的法子,我还真有兴趣。” 这少年才又冲胡老哥挑挑眉,笑着说道。 “然后,当然是把你家卤过肉的水匀出来,烧开了,备着。” 第一百五十二章 寒玉弹指惊世闲 听见这话,胡老哥耐不住心头的疑惑,忙问道:“要卤过肉的卤水作甚?” 这少年笑道:“什么都不懂。肉有油脂,卤过肉的卤水比清水要香,还会有别的肉的香味,明白了吗?” 胡老哥为人豪爽,本就对这少年没什么恶意,只是反感他的不知身份,此时这几句话,已觉得这少年出来做叫花子,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心下已没了厌恶之情。 “明白了,你接着说。” 这少年继续开口道:“起一砂锅,锅里放香叶,八角,桂皮,姜片,葱结,把肉放进去,再倒些烧开的卤水,混点清水,没过肉就行,之后再加点盐,老抽,花椒,再倒点酒进去,最后放干辣椒。” 胡老哥嘀咕道:“香叶,八角,桂皮,姜片,葱结,盐,老抽,花椒,干辣椒,就这么几种香料?够干嘛的啊,还放酒。” 这少年撇撇嘴道:“卤肉就是卤肉,不是卤佐料,你真不会吃。” 杜世闲接过话来:“那就只这几种香料,没什么味吧?” 这少年看着也对杜世闲心生亲近,温声细语地回道:“盐是百味之主,盐放的适当,肉香就出来了。卤肉的水也不能太多,刚没过肉的水,加点酒,所有的味道都能浸入肉里,那就够了。” 胡老哥在一旁听得陶醉,忙又问道:“接下来呢?接下来怎么做?” 这少年道:“接下来,大火把水煮滚,再转小火,盖上盖子煮个一炷香工夫往上,什么时候用筷子轻轻一按,能按进肉里了,什么时候就关火。” 胡老哥点点头道:“这就行了?可以,那我这就吩咐下人去做,尝一尝,你是胡诌的,还是这种做法真的好吃。” 这少年忙道:“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这卤肉要想好吃,关了火之后,盖子别掀开,让肉在卤汁里泡上几个时辰,那时候再吃,才算是真的卤肉啊。” 胡老哥听得上了心,竟不顾杜世闲二人,自行起身离座,招呼下人往厨房去了。 杜世闲这才松了口气,和这少年吃起山珍来,直吃得月挂中天,这才停下吃食,对坐聊起天来。 杜世闲问道:“我还没问,小兄弟,你叫什么啊?” 这少年想了想,反问道:“你叫什么?” 杜世闲也不知为何和这少年亲近,一听见这少年的问话,便探过头来,小声说道。 “别告诉别人,我叫杜世闲。” 杜世闲说完这话,便斜着眼瞥着这少年,心道,这少年肯定听闻自己长生将军的名号,定要吓一大跳。 谁知这少年只是点了点头道:“杜世闲,你告诉这家主人的假名,叫什么?” 杜世闲讨了个没趣,只得回道:“叫杜生。” 这少年却笑了起来:“杜生,这个名字倒没杜世闲那么拗口,好听些。那我以后叫你阿生,怎么样?” 杜世闲失笑道:“行,你随意叫吧。那我叫你什么?” 这少年想了想道:“我叫你阿生,那你叫我阿亭吧。” 杜世闲笑道:“我叫你亭子吧,还顺嘴些。” “你随意,亭子就亭子。” 杜世闲又叫了两声,这才问道:“亭子,你多大了?” 亭子依旧先反问回来:“你先说。” 杜世闲道:“我今年可有二十了。” 亭子道:“那你就是弟弟了,我二十三。” 杜世闲笑道:“胡扯,说实话。” 亭子也不在意,问道:“我就是比你大,扯什么扯?” 杜世闲撇撇嘴道:“你就算比我大,顶多也就二十一,吹什么。” 亭子笑道:“行,那我就是二十一了,行了吧。” 杜世闲正想再问些什么,亭子却站起身道:“在这坐的烦了,你敢不敢陪我夜探南界山啊?” 杜世闲笑道:“我可是武艺高强,有什么不敢的?” 说着话,二人也不告知胡老哥一声,便结伴出了山庄。 夜晚的南界山上,虎啸阵阵,杜世闲武艺高强,自衬不惧虎狼,也不紧张,亭子也不知是心大,还是丈了什么什么事,竟也不害怕。 走了一会儿,杜世闲还是耐不住性子了,问道:“亭子,我看你也没练过武功,小胳膊小腿的,也不会是捕猎的能手,在这南界山上,也不怕吗?” 亭子笑道:“老虎而已,有什么怕的?” 杜世闲正要说话,忽然踢到了什么,忙搭眼瞧去:“这什么东西?” 亭子瞥了眼:“石头呗,还能是什么?累了。” 亭子说着累,便自顾自地坐在身旁一块巨石之上,踢踏着脚,像个小孩子一般。 杜世闲却好奇地捡起了刚才踢到的石头,这石头踢着太轻了,响声也不对。 正想着,杜世闲已拾起了那块石头,紧接着便“咦”了一声。 “你看看,这什么东西?” 原来,这块石头面上,有一块砸坑,这坑不深,也很光滑,可倒转过来一看,坑底竟只是一层薄薄的石面了,坑的背后,是好大一片炸痕。 亭子却摇摇头笑道:“我不看,山上的石头啊,长什么样的都有,也没什么好奇的。” 杜世闲却心有所感,伸出根食指,挨在浅坑上一比划。 “嗨,这谁的指力,真强啊?” 亭子笑道:“你想什么呢?谁没事戳石头玩啊?” 杜世闲也笑了起来,说着“真的像”,便把石头递在亭子身前。 谁知亭子一见这石头,便猛地脸色大变,忙抢过石头追问道:“你再找找,还有没有!” 杜世闲虽说疑惑,可还是勾下头找了起来。 “这还有一个。” “这边有俩。” “那边又有一个。” 亭子忙跟着杜世闲看去,每看一个,脸色都更加沉闷,待到看了十几个这种石头,便突然喝道:“小声点,别被人听见了!” 杜世闲不解地问道:“这哪有人?” 亭子却像是失心疯了一般,拿着石头比划着:“还真有人练成了,真是奇了。不可能啊?” 杜世闲忍不住好奇,忙拉过亭子问道:“什么事啊?你说清楚点。” 亭子忙拉着杜世闲蹲了下去,看着安静的黑夜道:“你不知道,这是‘寒玉弹指’的武功,邪得很,也厉害得很,练成这武功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杜世闲闻声笑着摸了摸腰间,这才想起,凤歌黑剑被留在了胡老哥的山庄桌子旁,可还是开口道:“我的武功也高,管他什么寒玉弹指,我自一剑当之。” 亭子却开口道:“我看你走路的样子,也就是个‘百花羞’而已,肯定比不过人家。” 杜世闲便猛地一阵冷汗,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百花羞的?” 说着话,一只手已遥遥暗向亭子的背部。 这可真是失算了,眼前这人,竟知晓花间会武功! 亭子不知道杜世闲的动作,继续说道:“百花羞而已,我还知道,会百花羞的,肯定会折花手,这有什么呢?” 杜世闲更加惊讶了,这折花手可和百花羞不同。 花间会中,禹无羊教习武艺,若是会中之人有了大功劳,禹无羊便会传些家传的高明武功,这百花羞,也传给过几个人。 这折花手不一样,禹无羊亲口说过,折花手只传花使,当今世上,会使折花手的,不过四个花使和他本人而已。 杜世闲正惊讶着,亭子又开口了:“我知道的多了,少见多怪的。” 杜世闲心中亲近亭子,也带不出多少敌意,听见亭子这话,忙又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亭子略带傲意地回道:“我胸有沟壑,家有藏书,这天下武功,还没我不知道的。” 杜世闲皱了皱眉,带着不信地语气道:“怎么可能?” 亭子“哼”了一声道:“就是可能。” 杜世闲问道:“那你说说,天下最好的剑法是什么?” 亭子侧着头想了想,便开口道:“功力相当的情况下,最好的剑法,当是二十年前,酒鬼的‘长夜剑法’,剑破轻灵重巧,追流窜,敌万夫,剑势纵横,最后还有一势进益,叫‘一剑逍遥’,只能酒鬼没练成,却也自创了一招‘春来一醉’,算是抵上了这个破绽。” 杜世闲这才瞪大了双眼,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是,是,你还真能知天下武功啊。” 这亭子,竟不只知晓长夜剑法的名号,连剑法进益,和逍遥真人自创的春来一醉都能说出来,显然不是只知道皮毛就来显摆的主。 亭子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少见多怪。” 杜世闲这才又问道:“你知道怎么多,怎么不练练武功啊?” 亭子却摇了摇头道:“我怕累,不想练。” 下一刻,杜世闲便要惊呼道“我不怕,你教我吧。” 杜世闲还未开口,前方,却先有了变故。 一个石头猛地炸飞起来,正落在二人身前,杜世闲看得仔细,这块刚才还完好的石头上,此时已有了一处光滑的浅坑。 虽没看到石头之后,可就从刚才的炸起来看,这石头的背面,定也是一处硕大的炸痕了。 亭子忙拉着杜世闲匍匐了几步,躲到刚才坐着的巨石之后,这才低声说道:“小心点,练寒玉弹指的人来了。” 杜世闲低声道:“寒玉弹指,比长夜剑法还厉害吗?” 亭子道:“不一样,寒玉弹指,内力再弱,威力也很强,只一弹指,就能带出全力一击的内力威势,当然是强了。” 杜世闲正要回话,却像是回应亭子这一句似的,自己二人身前的巨石猛地一声闷响,二人忙坐倒在地。 在抬头时,这块巨石上,已被炸痕带去了厚厚的一层。 满地石屑。 第一百五十三章 恶客真像胡老哥 杜世闲见石头炸成这般模样,心下也大吃一惊,自衬若是自己出手,虽能凭借内力,把石头炸得粉碎,但绝留不下这薄薄的一层来。 心里虽惊讶着对方指力的强悍,可杜世闲也不惧怕,边站起身子,,边开口道:“阁下是……” 撑场面的话还未说清,亭子突然伸手,在杜世闲的胸口一拉,又把杜世闲拉得蹲了下来,又伸出空闲的手,向着前方遥遥一指。 杜世闲忙搭眼瞧去,只见远处的月光之下,一个肥胖的身影正急速奔来。 杜世闲忙尴尬地挑了挑眉,心中暗道惭愧,亭子身无内力,却还能寻到敌人,自己身负绝顶武功,却也太过大意了。 可若是那人离得那么远,还能以指力碎石,那这武艺,可真是太过强悍了点吧。 杜世闲还在想着,那肥胖的身影已临近二人,这时才得以分辨出来,原来是两个人紧贴在一起,这才显得肥胖。 亭子低声笑了句:“我还以为是个胖子呢,原来是俩人。” 杜世闲却有些紧张起来,一声不吭地盯着那两个人,一口真气已预备着提起。 刚才亭子说,练这寒玉弹指的人,定是十分厉害,自己本还不信,这这两人如此迅捷地奔跑着,还能紧抱在一起,相互之间寸步不离,只这一手怪异的轻身功夫,也定不是善于之人了。 二人屏息凝神,生怕敌人看到自己,杜世闲下意识地便要把黑剑摸在手上,可却又摸了个空,只得虚握了握拳,只待敌人发觉,便要先发制人。 杜世闲安安静静地蹲着,离亭子不过一拳距离,突然发觉,浑身肮脏的亭子身上,竟没有汗臭味,有的,竟是一股淡淡的菊香。 杜世闲也不敢动弹,只能保持着这种姿势,鼻子又不自觉地深嗅了嗅。 菊香便浓了。 杜世闲心下忙刻意地想想别的事,暗道可笑,自己怎么老想闻一个男人身上的味道了。 这时,风突然紧了,总算吹开了这股菊香,杜世闲还没缓口气,天边的黑云便涌了过来,直把本就不甚明亮的月光遮得丝毫不露。 杜世闲忙抬头看了看天,估摸着快要下雨了,视线再返回来时,前方十几步远的地方,已站着两个身影。 好轻的落脚声音,这轻功,比自己的百花羞是要强些。 杜世闲忙凝神欲动,亭子却突然扭过头来,冲着那两人的位置努了努嘴,又指了指自己的脸。 杜世闲忙抬眼望去,前方那两个人,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看似寻常庄稼汉子,另一个长发飞扬,竟是个女子。杜世闲看了看这女子的脸,嘴角便不自觉地勾动了起来。 这张脸,和胡老哥的长相,可有八九分相似了。 亭子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还看着杜世闲,脸上挂起了调笑的意思,杜世闲忙做作地看回那二人。 这时,那个女子也动了起来。 那个男人站在地上,一动不动地,那女子便绕着这男人一圈又一圈地转着,两手伸展,修长的手指不住地勾动着,每每勾动手指,骨节中便响起声音。 杜世闲心道,这人的内功也好生了得,快能赶上钟衣的内力强弱了,虽说比不上如今的自己,但配合着那寒玉弹指的威势,也需郑重对待才是。 片刻之间,那女子手指勾动的速度已快得要带出残影,骨节的响声也越来越密,这会儿,已像是几个人在同时敲槌击鼓一般,配合着那女子走动时,甩起的长发,这场景,真叫一个诡异骇人。 杜世闲正谨慎着盯着那二人的练功,余光却瞥见,亭子正在颤抖着。 杜世闲心中好笑,这亭子,虽说身无武功,在这局面下难免紧张,可一个大男人,却吓得发抖,也太过丢人了。 心中想着,杜世闲还是伸出只手搭在亭子的肩膀上,微微按了按,总算停住了亭子的颤抖,也不知是因为杜世闲的手劲大,还是因为亭子有了安全感。 突然,那女子猛地停下转圈,右手并起一指,“唰”得一声戳在那男人的胸腹之间。 指戳入肉的闷响在黑夜中尤为清晰。 杜世闲心道,难道这二人练功,还要互相喂血不成?那也太邪性了吧。 杜世闲正想着,那男人已应声而倒,那女子忙转到他身后,又一指戳了进去,顶着那男人的身躯,也不知怎么动作,那男人的腰间突然一声炸响! 那女子却不停歇,身形乱晃,一指接一指地戳向那男人的身上,每戳两三下,便那男人的体内便要一声炸响。 杜世闲这时才知晓,那男人并不是这女子的同伴,而是被掠来练功的活靶子而已,这种练功的邪招,自己在大海寺藏经阁的书籍中也看到过。 待到那男人的体内响了八次,这女子便猛地一跃而已,头脚翻转,凌空一指戳在那男人的脑颅之中。 颅骨坚硬,可在这女子的指下,竟像豆腐一般,一戳即入。 这次,杜世闲才终于看出,那种炸响,竟是这女子弹指的威力。 因为,这女子突然弹了弹指,随之“嘭”得一声,这男人竟直接炸开,化作漫天飙血肉屑,直如落下血雨一般。 亭子肩膀一抖,便要叫出声来,杜世闲已感觉到这些,忙伸手捂着亭子的嘴,生怕亭子露了相。 这一捂嘴,整个人便贴了过来,杜世闲又闻到了菊香。 唉,我今晚怎么回事,闻亭子身上的味怎么就上心了,不会是田星原之后,我开始喜欢男人了吧? 杜世闲正腹诽着自己今晚的失态,那女子已落在地上,“哈哈”长笑起来。 这女子笑了一阵儿,便伸出淌满鲜血脑浆的指头,就着月光,仔细地看着,杜世闲看得正清,这张脸,若不是脸上还有些婴儿肥,自己非把她当成胡老哥不可。 亭子见着刚才的惨状,此时满脸怒气,正要起身,杜世闲忙拉下亭子,摇了摇头,又冲着那女子努了努嘴。 那女子看了半晌,终于又笑了两声,也不收拾一地狼藉,便自顾自地盘腿坐下,先抬头看了看月亮,紧接着便吐纳起来。 这女子的吐纳功夫也是精妙,呼吸声清晰可闻,整个上半身一起一伏地,杜世闲虽是第一次见,却觉得有些熟悉之感,心下只道,这高明的武功,应是有些相似。 此时这女子背对着杜世闲二人练功,脊背正对着二人,若是此时偷袭,定是十拿九稳了。 杜世闲却不想出手,这女子杀了活靶子,应是趁此运运功,便要走开了,自己何必招惹一个强敌。 亭子却突然把脸贴了过来,小声问道:“你会‘判云剑法’吗?判云剑法有一招,叫‘随风入云’,此时使出,定能穿她个透明窟窿。” 杜世闲听见这话,心意一动。 判云剑法,还有一招随风入云,这可是大海寺藏经阁中的书籍上有过的武功啊,可那书籍年岁久远,亭子肯定没见过,难不成,那是山外烂大街的一门武功不成? 黑云又浓,云中还闪烁起了雷电,雷电之下,风声开始呼啸,像是山雨欲来一般。 杜世闲正要出声询问,那女子却突然站起身来,随意地用脚碾着地上的肉屑。 杜世闲忙屏息凝神,生怕被这女子发觉。 这女子像是在玩耍一般,碾着地上的肉屑,离二人藏身的石头越来越近,杜世闲忙提了口气,生怕离得近了,被这女子发觉二人的踪影。 这女子离二人还有五六步距离时,突然长啸一声,猛地欺身而来,身形刚动,已凌空弹了一指。 杜世闲内力已生,忙搂着亭子就地一滚,二人刚一动作,刚才藏身的巨石已猛地炸裂开来。 这女子扭头看去,皱着眉头喝道:“哪里来的贼人,偷窥于我,还敢作声,也忒地托大了吧。” 杜世闲无奈,自己还屏息静待,一动不动地,可刚才亭子的那句低言,竟已被这人听见了。 杜世闲忙拱了拱手,脸上挂着笑意说道:“女侠莫慌,我二人只是夜游而来,偶遇女侠,生怕误会,才躲了起来,并无对女侠有窥视之心。” 这女子沉吟一声,脸色稍有缓和,可还是厉声喝道:“无窥视之心,却有窥视之实,你待如何?” 杜世闲想了想,正要拿出天字军长生将军的身份,换自己二人好生离去,亭子却猛地踏前半步。 “你这婆娘好生恶毒,竟练寒玉弹指这种邪功!我不光看见了,我还得给你宣扬宣扬,让南界山北那几个城里的人都知道知道,这几年来食人的山鬼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杜世闲心道不好,这亭子怎么如此大的善心,人家杀的人自己又不认识,也已经尸骨无存,何必强出这头呢。 杜世闲腹诽着亭子,可还是提了口气,压着亭子的话声一掌拍出,正拦下欺身而来的这女子。 两人刚一搭手,杜世闲便发觉,这女子的内力比之自己稍弱,下一刻,雄浑的内力便透体而出。 躲不过,那就动手吧,本将内力雄厚,还能怕你这小女子不成? 谁知这雄浑的内力却扑了个空,那女子刚一交手,便猛地一跃而起,躲过了这一掌,还在半空中猛地伸出手指来,手指冲着杜世闲的脑袋,那女子还斜嘴一笑。 寒玉弹指! 第一百五十四章 耳听亭子战胡曼 寒玉弹指凌空而来! 杜世闲忙侧身两步,紧跟着也是一跃而起,便要在躲过这一弹指之时,趁着这女子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一招结束战斗。 顷刻间,地上炸起一片烟尘,杜世闲也在半空中和这女子并肩而立,猛地两手前伸,画着花一般勾了过去。 折花手法尽出。 杜世闲正凝神战斗着,亭子站在地上,却突然喊了一声。 “折花手不行!” 杜世闲还没反应过来,像是配合这句话似的,那女子在电光火石之间,猛地一指掠过虚招,直勾在杜世闲的掌心之中。 下一刻,便要弹指了。 杜世闲一招失手,不免有些慌乱,忙使了个千斤坠的功夫,先一步落回地上,正不知该如何出手之时,亭子又喊了一声。 “沂山派,怄心爪,竹篮取水!” 杜世闲闻声,下意识地便勾手成爪,摆了两下划出虚招,便迎向这女子的胸腹之间。 “沂山派”是什么,杜世闲没听说过,可这“怄心爪”,却是大海寺藏经阁中练过的武功路数,“竹篮取水”,便是怄心爪中的一记杀招。 杜世闲下意识地使出竹篮取水,一爪竟拦下了那女子落地的位置,那女子像是主动撞来一般,直被杜世闲抓中了胸腹前的衣衫。 一招得手,杜世闲也是一愣,还未有反应,那女子已凌空横起,两脚搭在杜世闲的胳臂处,正要使劲,杜世闲已先一步松手退开。 这女子忙一个后翻落在地上,看着杜世闲喝道:“沂山派也敢管南界山的闲事!” 杜世闲正要解释,亭子却又喊了一声。 “瀚海门,穿甲腿法,大漠狂沙!” 杜世闲闻声,自觉地便一脚横踏,又紧接着踢起,正带起烟尘踢向那女子的脸颊。 “瀚海门”依旧没听说过,可这“穿甲腿法”和其中的“大漠狂沙”一招,也是在大海寺藏经阁中练过的武功,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那女子见状,忙一跃而起,躲过了这一脚,凌空便一指弹来。 亭子看着二人争斗,竟看出了兴奋之情,忙带着笑意喊道。 “弹丸阁,须弥拳,力搏千斤!” 杜世闲被亭子指使着,又使出了一招力搏千斤,整个人一跃而起,躲尽了那女子的弹指威力,又一拳按在那女子的肩膀之上。 又得手了! 那女子落回地上,翻转了好几个圈,才堪堪停下退势,指着杜世闲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杜世闲还未回话,亭子已乐呵呵地喊道。 “他是捉鬼的,专捉你这吃人的山鬼!” 杜世闲忙摆了摆手道:“女侠莫慌,我是镇山太保胡老哥家里的客人,来此并无恶意。” 那女子像是知晓杜世闲的名号似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呵,你是杜生?” 杜世闲心道轻松,这女子,果然和胡老哥有关系,脸上便回之以笑意。 “正是,还未请教女侠名号。” 那女子上下扫视了杜世闲片刻,这才放下勾指的手,冲着杜世闲点了点头道。 “我是镇山太保的女儿,名叫胡曼,我爹说了,要让你娶了我。” 杜世闲闻声一愣,自己见胡曼和胡老哥的样貌相似,还以为是胡老哥家的亲戚,谁知这人便是胡老哥要撮合给自己的女儿。 豪爽的胡老哥,怎么就生出个杀人不眨眼的闺女了? 杜世闲有些发愣,胡曼却又皱起眉头,冲杜世闲喝道。 “喂,你想什么呢?难道觉得我配不上你?” 杜世闲还未开口,亭子已高声喊道。 “你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哪能配得上人家?” 胡曼像是给杜世闲面子一般,也不对亭子作势出手,只是看向亭子,开口说道。 “习武之人,谁没杀过人了?” 亭子忙回道:“那也不能乱杀人,南界山以北的几个城,这两年来已失踪了百十号人了,你说,是不是你杀得?” 胡曼倒不遮掩,大咧咧地点点头道:“不错,我自二十二个月前,习得寒玉弹指,算上今天这个,已捉了一百零三个人练功了,那又如何?” 亭子吼道:“那又如何?那些人可招惹你了吗?” 胡曼摇摇头道:“他们命不好,我这寒玉弹指神功,还差五个人便能圆满,到时候,我保佑一方平安,这些个被我用来练功的人,也算是造福一方了。” 杜世闲听得直咂嘴,这女子,也太狠恶了些,虽说是为了护佑一方,可练这般恶毒的武功,还要杀一百多个人,真不知她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亭子却听得恼怒起来,厉声喝道:“他们可要你护佑了?你又真是为了护佑人家吗?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头。” 胡曼笑道:“你猜的不错,我看不过南界山南,那个鬼见愁的威名,我也想有那么大的名头,不行吗?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我又不比她差,还不拦路为寇,不行吗?” 亭子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指着胡曼说道:“你……你……” 胡曼却扭过头来,看着杜世闲问道:“他是你的仆人还是家人?” 杜世闲忙回道:“他是我刚识得的好友,并不是仆人。” 胡曼撇了撇嘴,点点头道:“那以后咱俩成了一家人,他这种迂腐之人,以后可别来往了。” 杜世闲听得不自觉地张了张嘴,还未说出话来,亭子已高声喊道:“姓杜的,你准备娶了这恶毒婆娘吗?” 杜世闲忙摇了摇头道:“这事,这事还要从长计议。” 胡曼见状,猛地沉下脸来。 “怎么,你不想娶我?” 杜世闲忙又摇摇头道:“不是,我……我只是说从长计议,兴许胡老哥只是一时兴起,说着玩呢!” 胡曼还未回话,亭子已笑着喊道:“嘿嘿,他就是不娶你,你这恶毒的婆娘,还娶你,取你狗命还差不多!” 胡曼猛地变了脸,一声不吭地欺身而上,手指前伸,直向着亭子的牙口一弹。 杜世闲忙运使内力,强推开亭子,一股劲力蹭着杜世闲的胳膊飞到身后,直在地上炸出一个浅坑来。 杜世闲忙扭头喊道:“胡姑娘,一言不合就能伤人吗?” 胡曼站在杜世闲身前,半眯起眼说道:“我看上你了,你怎么都得娶我。这人捣乱,死了,咱们才能谈正事。” 杜世闲一愣,亭子刚被推倒在地上,还未爬起,便大声喊道。 “恶毒婆娘,我死了,他也看不上你!” 胡曼闻声一瞥亭子,身形一晃,便要再次出手。 杜世闲忙提气欲拦,亭子滚了几滚,喊道:“寒玉弹指不擅近战,你拦下她,要不我就死了!” 像是说中了似的,胡曼离得近了,也不作弹指动作,只勾手成爪,向着亭子抓了来。 杜世闲见状,忙抓向胡曼的手腕,谁知刚一触及,胡曼便手腕一翻,震开了杜世闲,继续向着亭子抓去。 杜世闲还未反应过来,亭子已喊道:“本草派,神农指,毒发曲池!” 这是一门大海寺藏经阁中有的指法,直打人身穴道,毒发曲池这一招,打得便是人右臂的曲池穴。 杜世闲闻声出手,谁知胡曼理也不理,依旧直出利爪。 一声闷响,杜世闲已按在了胡曼的曲池穴上,内力随指尖透了出来。 这毒发曲池一招,若是打中了,配合神农指的内力路数,受招者登时便胳臂酸麻,再无力气。 杜世闲一指按上,和亭子二人都松了口气,心道胡曼已被制住,正要出言,忽然,忽然手臂一震,竟一爪扣在了亭子的头顶! 杜世闲见状大惊,忙一记大海掌迎向胡曼的面门,攻敌必救,才解了亭子的困势。 胡曼退开两步,看着杜世闲喝道:“你还会守拙寺武功!” 杜世闲还未开口,亭子也喊了出来。 “你身上没有穴道?还是有我不知晓的功法封住了穴位?” 胡曼也不回答,依旧对着杜世闲说道:“你和他也只是初识,非得救他吗?” 亭子也喊道:“你俩比我俩认识得还晚,他怎么不能救我了?” 胡曼扭过头去,看着亭子喝道:“姑奶奶的穴道你拿不住,他怎么救你?” 亭子也不畏惧,瞪着胡曼说道:“离得近,你用不了寒玉弹指,就凭刚才那天南关城主所传的‘悲风手法’,他不用神农指,也能用豪生的绝学‘点钢手’限制你!” 杜世闲听见这话,略显尴尬地说道:“豪生裘天罚的武功,我没练过。” 胡曼闻声笑了起来,亭子却看着杜世闲嗔怒道:“乱七八糟的武功学得那么多,豪生的点钢手你为什么不学?” 杜世闲正要解释一下,自己的武功是怎么学的,忽然,胡曼又喝了一声:“姑奶奶这可不是城主传的,你懂个屁!” 亭子回道:“悲风手法是城主的绝学,你当我不知吗?” 胡曼喝道:“跟你说不上那么多,他既然不会点钢手,你就死吧!” 话音未落,胡曼已欺身而上,一爪带着凛冽风声抓向亭子面门。 杜世闲忙出手相拦,可悲风手法太过华丽,胡曼又在其中安插了胡乱弹出的寒玉弹指,虽寒玉弹指在近处威势不显,可还是拦下了杜世闲所有的动作。 眼看亭子便要被胡曼一爪抓中,电光火石间,亭子终于大喊一声。 “折花手啊!” 折花手。 杜世闲一愣,却还是下意识地使出了这门自己最是熟稔的武功。 折花手,擅擒拿,若是要破此时胡曼的招数,再救人的话,最好是左手拦下胡曼的出招,右手再抓中亭子拉过来。 杜世闲对折花手颇为擅长,此时一眼看过,便已知晓用哪一招哪一式最好,紧接着便想也不想,两手画着花迎了上去。 左手算得不准,没拦下胡曼的出招,竟抓在了胡曼的胸口。 右手算得准了,正抓在亭子的胸口。 左手触及之处,一片柔软,像是才蒸好的馒头一般。 这右手触及之处,虽不如左手中的那么大,却也是柔软异常。 就像是,才蒸好的小馒头一般。 第一百五十五章 终与星原道再见 杜世闲还未反应过来,便下意识地捏了捏。 紧接着,便是亭子“啊”得一声大喊。 杜世闲这才回过神来,忙抽回手,还未出言解释,胡曼便笑嘻嘻地开了口。 “原来她也是个姑娘。杜生,你说说看,是她的大,还是我的大?” 杜世闲只觉尴尬,忙踏前两步,还未和亭子搭上话,胡曼便猛地向前一撞。 又把杜世闲的手撞回来刚才的位置。 亭子哪还耐得住,猛地大喊一声,便掉头跑去,谁知转身时的一抬手,竟直甩在了杜世闲的胸腹之上。 “啪”得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碎了似的,几人都突然一愣。 四下安静了片刻,杜世闲才猛地喊了起来。 “瓷瓶,我的瓷瓶。” 田星原的瓷瓶。 那日,杜世闲见田星原死后,便把她房中装着药的小瓷瓶带在了身上,平日里虽不把玩,却也得以睹物思人,这么久过去了,杜世闲早已把那瓷瓶当做了身上必备的挂件,从不离身。 今夜也是赶巧,亭子这一抬手,竟直打碎了杜世闲怀中的瓷瓶! 杜世闲忙解开衣怀,还未看看瓷瓶的样子,一股伴着淡淡奶味的异香便散在了空中。 杜世闲忙大喊声道:“小心闭气,这是药。” 这是无色无质,以味幻人的药。 杜世闲刚喊了一声,眼前便猛地一花,还未沉淀出幻境,耳边,便传来了一声低语。 “你可曾听闻柔媚的红唇中迸出歇斯底里地呐喊?” 这么久没听到过了,可杜世闲还是一听便知,这是田星原的声音。 杜世闲忙环顾四周,想要看看田星原藏在哪里,可看了半晌,眼前却总不能视物。 “你可知玉臂橫伸需要用出多大的劲力?” 又一声响起,杜世闲终于回味过来,自己竟已入了幻境之中,忙凝神屏息,耳观鼻,口观心,不再理睬耳边的话语。 “你可见过叮咚的清泉滴落时乍碎的银瓶?” 杜世闲心下暗道声果然,这必是幻境无疑了,忙提上口内力来,欲要强使清明,破开这药物幻境,可下一刻,杜世闲却听见了亭子的话语。 “你可试过精疲力尽却能大声欢笑的豪迈?” 这应该是田星原啊,怎么是亭子在说话? 这到底是不是幻境? 杜世闲正想着,眼前的昏花突然沉淀了下来,黑漆漆的夜里,只有一个人儿正发着光。 “星原!” 眼前发着光的人,正是田星原。 田星原笑着望向杜世闲,刚一开口,那语气还是一般的柔媚,可那声音,竟和亭子一般无二! “你见过,脸红暗染胭脂汗,面白误污粉黛油的春色吗?” 杜世闲一愣,疑惑之意还未在心头激荡,眼前的田星原又开口了,亭子的声音更加清晰。 “你喑过,暗芳驱迫兴难禁,洞口阳春浅复深的常乐吗?” 杜世闲突然安静了下来,面容淡然,眼睁睁地盯着眼前的人,从田星原的相貌,慢慢变幻成了亭子。 这到底是田星原,还是亭子? 这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 亭子,我和你只是初见呐。 我爱的,田星原呢? “你感触过,邸深人静快春宵,心絮纷纷骨尽销的风流吗?” 亭子踏前一步,贴着杜世闲站着,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菊香味终于掩尽了空气中的奶香味。 杜世闲正要开口,一抬眼,天边竟又浮现出了田星原的相貌。 亭子也随着杜世闲的眼神望了过去,好半晌,才又转回头来,看着满脸迷思的杜世闲,轻笑了笑。 “岁月无声缓缓流,终是要带走,你所珍视的风情的。” 杜世闲闻声一愣,疑惑地看向亭子,还未开口,亭子便轻轻地吹了口气。 天边田星原的虚影随着这口气,便开始缓缓消散,杜世闲就这样看着,直看得四周再无田星原的痕迹,才突然笑了起来。 亭子又上前两步,轻轻搂着杜世闲,问道:“你会回忆你的过去吗?” 我的过去? 杜世闲的眼神突然开始涣散了。 我早就知道,我会怀念起我的过去。 杜世闲看着亭子,视线却透过了亭子,看向一处不知名的存在。 “我的过去,那是一两个人的笑靥。” 杜世闲喃喃地低语过后,眼前的亭子突然消散,又化作田星原的笑容。 杜世闲看着去而复回的田星原,又开口道。 “我的过去,是巍峨啸傲的雪山。” 眼前,随着话音,升起了一片皑雪覆盖着的山峦。 “我的过去,是奔腾有力的白马。” 一匹白马淌过溪流,只停在自己身前。 “我的过去,是叮咚作响的清泉。” 清泉的味道荡漾在嘴里,像是自己幼年时偶然尝到的村长家的甜粥,白糖,蜂蜜,加上一颗又一颗硕大的红枣,好像还有一把葡萄干,那甜粥可是真甜啊。 “我的过去,是温润无力的葱白。” 眼前的场景突然又变回田星原的样子,只是未着寸缕,还在踢踏着,笑着。 田星原又开口了,这一次,终于又是田星原的声音。 “你会,在推窗望月时,想到凭窗而立的我。” 杜世闲接上话来。 “我会,在推窗望月时,想到凭窗而立的倩影。” 田星原摇摇头,嘴角的笑容勾得更深了。 “你会,在揽被欲眠时,想到娇弱欲碎的我。” 杜世闲看着田星原,眼神却总不得聚焦。 “我会,在揽被欲眠时,想到娇弱欲碎的琳琅。” 田星原终于点了点头。 “你会,在墨脏尺素时,想到锋胜狼毫的乌丝。” 杜世闲的眼里,突然泛起了泪花。 “我,将渐渐沉醉于将欲疏落的黄叶吗?” 田星原笑了起来。 “大山,娇人,棠溪药,雪埋春梦之中,才会一越明年。” 杜世闲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你要走了吗?” 田星原轻轻点了点头,却念出了一首诗来。 “皓齿明眸一点妆,琳琅浩淼若横江。 衣衫退罢妖娆起,绣口微张念杜郎。 烈火干柴难自已,鸳鸯日夜晃瑶床。 昨年几许巫山事,尽予银蟾道夜凉。” 杜世闲突然有些困惑,这首诗,到底是自己作的,还是田星原作的? 诗里,有杜世闲谨记的春光,有杜世闲未能保重的夜色,杜世闲都记得。 可当时明月在,彩云却已难归。 杜世闲静静地看着田星原,好半晌,突然问道。 “可我念着云雨巫山,便枉自断肠。” 田星原的身形突然涣散了起来。 “你怀念的,是当年的英武,是戏谑间的风流,你知道,你总会在未来的某一刻,再一次奔腾起来,那将又是……” 话还没说完,田星原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可杜世闲却笑着接上了,那未完的话。 “那将又是,水过断崖的激荡。” 眼前,黑夜,荒山,和两个坦诚相待的姑娘。 胡曼,亭子。 环肥燕瘦,各有所长。 杜世闲却无视胡曼的丰腴,纵身扑向了瘦弱些的那一位。 “星原,再见。” 长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这是和田星原无一处相似的姑娘。 夜来风起,雨水不落,吟唱之声却直逼乌云而上。 离秋还远,可这荒山上,竟满是菊香。 清晨。 杜世闲从睡梦中惊醒,耳边满是女子的笑意。 “杜生,你怎么还下药啊。” 杜世闲慌忙坐起,环顾四周,竟不见亭子的身影。 杜世闲问道:“亭子呢?” 胡曼唾了一口,笑骂道:“你这人,还想着那个干嘛,我可吃醋啊。” 杜世闲不理胡曼,自顾自地站起身来,腰间的酸痛告诉自己,昨晚并不只是幻境。 杜世闲辨别了方向,便纵身欲动,胡曼忙欺身而来,一跃而至杜世闲身前。 “你干嘛去!” 杜世闲喝道:“我找亭子,你该干嘛干嘛去!” 胡曼嗔怒道:“我……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让我干嘛去?” 杜世闲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昨晚你受了药,梦还没醒吧,哪你就是我的人了?” 胡曼怒道:“我又不是没见过事的孩子,你闻闻这里的味道,你说我哪是你的人了!” 杜世闲侧身欲走,又被胡曼拦了下来,这一下却激起了杜世闲的气恼。 “我昨晚是和亭子在一起了,你让开吧!” 胡曼一愣,猛地伸手勾爪,探了过来。 “你要娶我,还敢和别的女子行那种事!” 杜世闲伸手探出折花手法,裹挟着胡曼的利爪探向她自己的左肋。 “我不会娶你的,别闹了!” 胡曼却不再开口,纵身飞退几丈,便弹了下指头。 寒玉弹指。 杜世闲还是第一次正面迎上寒玉弹指,一时只感觉这盛暑气候突然变成了凛冬。 寒玉之名,可见一斑。 杜世闲忙斜退两步,堪堪躲开这一弹指,还未再有动作,又一股凉气直逼而来。 杜世闲被胡曼连发杀招气得,也是怒上心头,对这一指不躲不闪地,猛地一掌呼了过来。 雄浑内力助推着大海掌,势入长虹贯日。 两股劲力始一触碰,便荡起一阵烟尘,直盖住了所有视线。 待到烟雾散尽,此间已失了杜世闲的身影。 胡曼看着空无一人的空地,浑身抖了抖,突然一把扯开衣裤,一手并指猛地探向身下。 探手没使什么力,可还是探得胡曼哆嗦了起来。 紧接着,便是悲痛伴着恼怒的一声大叫。 鲜血顺着腿间流了下来。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