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食尸者》 扉页 作九九藏书者用他丰富的知识和奇特的想象,以一个巴格达哈里发的特使伊本·法德兰的旅行报告手稿形式,将读者带进了千年之前北欧人的生活画卷。伊本·法德兰肩负着出使保加利亚的使命,一路跋山涉水,但他没能完成他的任务,因为他在途中遇到了一群古代斯堪的那维亚人,与他们一起经历了许多冒险。最终他们历尽艰辛,击溃了食尸怪,将和平重又带回了北欧大地。?99lib.t> 伊本·法德兰的手稿,关于他与北方 人在公元922年的经历 献给威廉·豪威尔斯99lib? 当夜晚还未来临时,别去赞美白天;当女人还未焚身殉葬时,别去赞美女人;当刀剑还未经受考验时,别去赞美刀剑;当少女还未出嫁时,别去赞美少女;当冰层还未被跨
越时,别去赞美冰层;当啤酒还未被品尝时,别去赞美啤酒。 ——维京谚语 邪恶存在于过去。 代译序 从《》看克莱顿的小说创作 亦涵 麦克·克莱顿是深受人们喜爱的当代美国作家。他在畅销文坛上令人瞩目的成就,就像他那2.06米的身高一样使他卓越于群。从第一本以他本名发表的突破性精装小说《安德洛·墨达品系》开始,克莱顿发表了一系列影响广泛的作品,从 href='9801/im'>《终端人》、 href='/article/9353.htm'>《刚果惊魂》、 href='/article/9113.htm'>《侏罗纪公园》、 href='9797/im'>《神秘之球》、 href='9798/im'>《升起的太阳》、 href='9791/im'>《大暴光》、 href='9753/im'>《失落的世界》,直至最近的 href='9794/im'>《机身》等,读者更是遍及世界各地。克莱顿独特的创作魅力使他本人成为了好莱坞锺情的作家之一,他几乎每部作品的生命都能通过影视形式得以延伸,甚至更加生机勃勃。在这一方面毋庸赘言,因为国内的读者、观众对他应该是非常熟悉的。藏书网 今年已56岁的克莱顿在真正拥抱他所锺爱的文学之前,走了一段长长的路。1960年的他在就读于哈佛时便立志成为一名作家,但由于那儿的英文系并非一名有抱负作家的天地,他于是转入了人类学系,并以最优异的成绩毕业。在英国剑桥大学做了一年的研究员之后,他又回到哈佛,进了医学院。而就在这一期间,他开始了文学创作,以约翰·兰格为笔名发表了8部纸皮探险小说,以杰弗里·哈德逊为笔名发表了一部医学侦探小说,获得了埃德加奖。接着便是《安德洛·墨达品系》。与此同时,他完成了萨克生物研究院的一年博士后研究工作,但却终究因医学太缺乏想象而弃医从文。这些经历无疑令他的写作生涯获益匪浅,而熟悉他的读者不难发现,人类学、医学和生物学的知识为他的作品奠定了厚实的底蕴。而不论是个性使然,还是后天培养,克莱顿显然是一个兴趣极其广泛的人,尤其对社会和自然科学都有着浓厚的兴趣。这就使得他的作品具有了一种独特的魅力,为他的作品带来了无限的缤纷。 在克莱顿的一长串作品中,有一部小说更是十分独特,那就是 href='9799/im'>《食尸者》。从题目看来,这似乎是一部充满血腥和荒诞意味的小说,然而,当你翻开书,一行一行地读下去,你的感受却全然是另一种样子,而“血腥”和“荒诞”已不再是你所想到的形容词。 小说是以一部古代手稿这一独特的形式写成的。我们知道,在动手写作每一部作品之前,克莱顿都要就有关材料作大量的阅读和研究工作。这一点在 href='9799/im'>《食尸者》中亦一目了然。这部手稿中加入了大量的人类学、历史学、语言学、地理学等方面的注释,还不时出现编撰者的批注。此外,克莱顿还不厌其详地在手稿前附上了“手稿起源”、“北欧海盗”、“关于作者”等一系列说明。它们首先是有效地加强了作品的真实性,读者从一开始就彷佛离开了小说的虚幻世界,进入了考古文献的严谨氛围。此外,它们还为读者提供了广泛的知识背景。克莱顿的作品一向以涉猎领域广泛——社会学、人类学、医学、物理学、生物学、天文学、经济学、电脑科技等等不胜枚举——着称,而知识信息的丰富、细致与精确恰恰构成了他作品的主要特色之一。当然,在他巧妙的演绎之下,这些知识信息都不再只是枯燥乏味的,它们与精彩纷呈、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相融相合,变成了妙趣无穷、令人迫不及待想接受的东西。要做到这一点,没有超乎寻常的想象力也是枉然。?? 其实,克莱顿作品最先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的,恐怕正应该是他那似乎无穷无尽的想象源泉。从通过在大脑中植入电极实现行为控制,到海底的一只外层空间神秘之球给人性的善恶出了一道考题,再到古老基因的链接再造了一个恐龙世界,等等等等。每一次,他都有一个全新的故事告诉你,没有雷同的角度、雷同的结构。在 href='9799/im'>《食尸者》中,我们又一次惊叹于克莱顿那神奇的想象世界:一位公元10世纪时的阿拉伯使节、旅行家,以他那冷静客观的记叙风格,为我们细致入微地展现了当时北欧人的生活风情画及历险经历。众所周知,想象只有根植于真实的土壤,才能够真正达到动人的效果。 href='9799/im'>《食尸者》虽是一部近于神话传奇的故事,然而,克莱顿用他那融虚于实、虚虚实实的独特写作手法成功地把握好了想象的尺度,令读者徜徉在真实与虚幻间而不自觉。 href='9799/im'>《食尸者》的世界与克莱顿笔下的其他世界有着显着的不同。我们一般称克莱顿的小说为高科技惊险小说,而在此处,除了“惊险”二字,高科技却是无处可寻。这里,克莱顿向我们展示了他兴趣的另一个方面,那就是人与自然本身。抛开了现代社会中人类创造的各种奇迹,人类与自然都以其最本质、最朴素的原始形象出现,凭着原始的力量历经各种艰险。这种回归对于今天的人们不啻为一种可贵的反思,原始的智慧有着其自然的美与撼人的启迪。 在写作风格方面, href='9799/im'>《食尸者》一书亦有着鲜明的特色。克莱顿在创作中追求的显然是最大限度的真实,因而全书都忠实于一份外交报告的风格,从语言到情节无一例外,克莱顿在书中没有采用色彩绚丽、感情强烈的词句,同时也克制了渲染性的描写。尽管如此,我们知道,真实而质朴的语言往往留有极大的想象空间,如漂浮的冰山一样,蕴藏着丰富的内涵,一旦细加体会,更为感人。当然,有一点必须承认,正如克莱顿的其他作品,由于他在创作中所感兴趣的是真实的过程、激动人心的悬念,及他通过这些想告诉读者的东西,因而笔下的人物似乎只是为了他那些知识细节、议论见解的表达而存在,以致缺乏一定的深度和饱满度。然而,正如艺术的形式是多样的,小说的类型也不应只是一个模式。克莱顿的创作侧重在另一种角度,读他的书,你获得的是一种独特的感受。而克莱顿本人就像是一种媒介物,将纯理论的科学知识带入了大众娱乐的范畴。在这一意义上,克莱顿的作品是不可忽视、意味深远的,而他那独一无二的风格亦正是他的魅力所在。 无论如何,读者应该是一位畅销书作家最好的评判者,也许我们要做的只是,抛开品头论足,全身心地在 href='9799/im'>《食尸者》中再一次体会一位不可多得的 4f5c." >作家独具魅力的创作。99lib. 序言 伊本·法德兰的手稿记录了已知最早的目击者关于北欧海盗生活及社会的描述。它是一部杰出的文稿,生动而详细地描写了一千多年前发生的事件。当然,这份手稿在那样大的时间跨度中并未能完整无缺地保留下来。它自己也有一段独特的历史,并且不比其内容逊色。

手稿起源

公元921年6月,巴格达的哈里发派自己宫廷里的一个人,阿迈德·伊本·法德兰,作为大使去保加利亚的国王那儿。伊本·法德兰途中历时三年,从没真正完成他的使命,因为他在路上遇到了一伙古代斯堪的纳维亚人,与他们一起经历了许多次冒险。 当伊本·法德兰终于回到了巴格达后,他以一份提交宫廷的官方报告的形式记录了他的经历。那份原稿早已丢失,我们必须依靠保存在较晚时期的资料中的部分片断才能将其复原。 这其中最着名的是一部由雅库特·伊本-阿布达拉在13世纪的某个时候写成的阿拉伯地理词典。雅库特收有十几个从伊本·法德兰的报告中逐字逐句照抄下来的段落,当时这些段落也已有300年的历史了。人们很可能推断雅库特是从一份原稿上抄录的,然而,这不多的几个段落也已被后来的学者们没完没了地翻译、再翻译过了。 另一部分片断于1817年在俄国被发现,并在德国由圣彼得堡学院于1823年出版。这份材料包括早先于1814年由J·L·拉斯穆森出版的某些段落。拉斯穆森是从他在哥本哈根找到的一份手稿中得到那些材料的,但自那以后手稿已失,而且起源令人怀疑。在这一时期还曾有过瑞典语、法语和英语的译本,但它们众所周知都是不准确的,而且显然不包括任何新的材料。 1878年,两份新的手稿在英国驻君士坦丁堡大使约翰·埃默森爵士的私人古物收藏品中发现。藏书网约翰爵士显然是那些贪婪的收藏家之一,其对获取本身的热情超出了对获取的单个物品的兴趣。这些手稿于他死后被发现,没人知道他是在哪里或何时得到它们的。 手稿之一是一份阿迈德·图西所着的地志,确实可靠地标明时期为公元1047年。这使图西的手稿在年代上比任何其他的资料都更接近于据推断写于公元924至926年的伊本·法德兰的原件。但是学者们把图西手稿看做是所有资料中最不可信的;其文字中满是明显的错误以及内容的自相矛盾,而且虽然它长篇引用了一位造访过北方国度的“伊本·法奇”的话,许多权威人士都对是否认可这份材料迟疑不决。 第二份手稿是阿明·拉兹所着,大约成稿于公元1585年至1595年之间。它以拉丁文写成,而且据其作者称,是直接从伊本·法德兰的阿拉伯文稿翻译过来的。拉兹手稿包含一些关于奥古斯突厥人的材料和几个有关与迷雾怪物战斗的段落,在其他资料中则均未发现。 1934年,用中世纪拉丁文写成的最后一份文稿在希腊东北靠近萨洛尼加的扎埃摩斯修道院被发现。扎埃摩斯手稿包含了对伊本·法德兰与哈里发的关系以及他在北国的人们中的经历的进一步解说。扎埃摩斯手稿的作者和所属年代都无法确定。 对照在一千多年间以阿拉伯文、拉丁文、德文、法文、丹麦文、瑞典文和英文形式出现的这许多版本和译文的工作是一项艰巨的宏大事业。只有一个学识渊博、精力充沛的人才会去尝试,而在1951年这样的一个人确实做了这工作。柏·福劳斯-杜拉斯,挪威奥斯陆大学比较文学荣誉教授,将所有已知的资料搜集在一起,并开始了大量的翻译工作,直至他于1957年去世。他的部分新译文出版在《1959—1960奥斯陆国家博物馆公报》中,但它们没有引起太多的学者的兴趣,也许因为这份刊物的发行量有限。 福劳斯-杜拉斯的译文究全是不加夸张的原意;在他自己给这份资料写的序言中,福劳斯-杜拉斯说道:“华丽的译文都不准确是语言的天性,而准确的译文不需任何帮助就可自现其美。” 在准备这部福劳斯-杜拉斯译文完整的注释本的过程中,我几乎没做多少改动。我删除了一些重复的段落;这些都在文中注明了。我改变了段落的结构,按照现代惯例,每一句直接引语都另起新的一段。我省略了阿拉伯人名中的发行符号。最后,我偶尔改动了原句法,通常通过变换从句,使其含意更明白易懂。

北欧海盗

伊本·法德兰的北欧海盗形象于传统欧洲观念对这些人的看法有显着的不同。最早对于北欧海盗的欧洲描述是由僧侣记录的;他们是当时唯一会写字的观察者、怀着特别的恐惧看待这些没有宗教信仰的北欧人。下面是一个典型的夸张段落,由D·M·威尔逊引自一位12世纪的爱尔兰作者: 总之,纵使一个脖子上有100颗坚硬的钢铁脑袋,每颗脑袋里有100条锐利、敏捷、沉着、永不生锈的黄铜舌头,每一条舌头都有100种喋喋不休、响亮不息的声音,它们也无法描述或记叙,列举或讲述所有的爱尔兰人,不论男人或女人、俗人或教士、老年人或年轻人、高贵者或低贱者,每家每户在那些勇猛的、愤怒的、纯粹异教的人手里所共同经受的苦难、伤害和压迫。 现在,学者们认识到这种关于北欧海盗袭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描写被大大地夸张了。但是欧洲的作家们仍倾向于将斯堪的纳维亚人斥为血腥的野蛮人,与西方文化思想的主流毫不相干。通常这是以某一种逻辑为代价的。例如,戴维·塔博特·赖斯写道: 从8世纪至11世纪,北欧海盗的角色实际上可能比西欧任何其他单一的少数民族更具影响力……如此说来,北欧海盗是伟大的旅行家,他们完成了杰出的航海功绩;他们的城市是繁荣的商业中心;他们的艺术具有独创性、创造力及影响力;他们以优秀的文学和发达的文化自豪。但那真是一种文明吗?我想,有一点必须得到承认,即它不是……因为作为文明标志的人文主义特色无处可寻。 同样的态度在克拉克勋爵的看法中得到了反映: 在考虑到世界伟大着作中的冰岛英雄传奇时,人们必须承认那些斯堪的纳维亚人创造了一种文化。但它是文明吗?文明意味着超越于精力、意志和创造力的某种东西:某种早期斯堪的纳维亚人所没有的东西。但是即使在他们那个时期,它也已经开始在西欧再现。我该如何定义它呢?嗯,简短地说,是一种永久感。流浪者和入侵者处于一种持续的动荡状态中。他们感觉不到向前看这样一种需要,看到比下一个三月、下一次航行或下一场战役更远的东西。正是出于这一原因,他们没有想到建造石头房子,或撰写书籍。 越是仔细地研究这些观点,它们就越显得不合逻辑。事实上,人们该感到奇怪,为什么受过高等教育、拥有高度智慧的欧洲学者能感到如此自在地仅用一个点头示意就打发掉北欧海盗?为什么执着于北欧海盗是否有过“文明”这一语义学问题?只有当人们认识到一种起源于欧洲史前时期传统观点的、长期存在的欧洲偏见,这种状况才能得以解释。 每一个西方学童都被尽职地教导道,近东是“文明的摇篮”,最早的文明出现在埃及和美索布达米亚,由尼罗河及底格里斯-幼发拉底河河谷所滋养。从这里,文明被传播至克里特和希腊,然后到罗马,并最终到达野蛮人的北部欧洲。 这些野蛮人在等待文明到来的时候在做些什么?无人知晓。这个问题亦很少被提及。人们强调的是传播过程,已故的戈登·洽尔德将其总结为“东方文明对欧洲野.蛮状态的启迪”。现代学者和在他们之前的罗马及希腊学者们一样持这一观点。乔弗里·比毕说:“北部和东部欧洲的历史是从西部和南部的观点去看的,带有那些自认为是文明人在看待他们认为的野蛮人时所带的全部偏见。” 从这一立场来看,斯堪的纳维亚人显然是离文明之源最遥远的,而且从逻辑上说应是最后获得文明的人;那么因此,他们被恰当地认为是最后的野蛮人,对欧洲其他正试图吸取东方智慧与文明的地区来说,他们是一根令人烦恼不已的荆棘刺。 问题在于,关于欧洲史前史的传统观点在过去的15年中大部分被摧毁了。准确的碳-14年代测定技术的发展使旧的年代学成了一团糟,而正是旧的年代学支持了关于文明传播的旧观念。现在显得无可争辩的是,欧洲人在埃及人建造金字塔之前正在树立起巨石制的坟墓,巨石阵比迈锡尼的希腊文明更古老;欧洲的冶金术也许远早于希腊和特洛伊金属制造技术的发展。 这些发现的意义还没有被区分整理出来,但是现在当然不可能再把史前的欧洲人看作野蛮人,无所事事地等待着东方文明的赐福。相反地,欧洲人似乎已经有了可观的组织才干,可以加工巨大的石块,而且他们似乎还有了给人以深刻印象的天文学知识,来制造世界上最早的天文台——巨石阵。 因此,文明的东方的欧洲偏见必须受到怀疑,而且对“欧洲野蛮状态”的观念真应该有一个新的看法。在这种考虑之下,那些野蛮的残余,北欧的海盗们,便有了新的重要性,而我们可以重新检视我们对于10世纪的斯堪的纳维亚人所已知的一切。 首先,我们应该认识到“北欧海盗”从不是一个清晰统一的群体。欧洲人看到的是零散的、单个结伙的航海者,来自一个广阔的地理区域——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大于葡萄牙、西班牙和法国三国的总面积——为了商业利益,或海上掠夺,或者二者兼而有之,从他们各自的封建国家出航;北欧海盗与他人并无多少区别,那是从希腊到伊丽莎白一世女王时代的许多航海者所共有的一种行为趋势。 实际上,对于一个缺乏文明,“感觉不到向前看……下一场战役更远的东西”的民族来说,北欧海盗表现出了异常持久的、有目的的行为。作为贸易范围广泛的证据,阿拉伯货币早在公元629年就出现在斯堪的纳维亚。在那之后的400年中,北欧商人-海盗的扩张远及西方的纽芬兰、南方的西西里和希腊(在那儿,他们在得洛斯的狮子上留下了雕刻),东方远及俄罗斯的乌拉尔山,在那儿,他们的商人与来自通往中国的丝绸之路的商队有联系。北欧海盗不是建立帝国的人,而且流行的说法是,他们在这一广大区域上的影响是短暂的。但是这影响的持久性足以使英格兰的许多地方因此得名,而至于俄罗斯,他们则将国名赋予了这一国家。俄罗斯(Russia)一词源自斯堪的纳维亚的拉斯(Rus)部落。说到他们异教徒的精力、不屈不挠的活力及价值系统的更微妙的影响,伊本·法德兰的手稿向我们展示了有多少斯堪的纳维亚典型的看法保持到了今天。确实,北欧海盗的生活方式中是有些东西与现代的情调有着惊人的相似,而且有些东西有着深远的感染力。

关于作者

关于伊本·法德兰应该有所交代。尽管过了一千多年,并经历了许多抄写员和译者的过滤,他们分别来自十几种语言及文化传统,伊本·法德兰仍在以一个与众不同的声音向我们述说着。 我们对于他个人几乎一无所知。显然他受过教育,而且从他的功绩来看,他不可能太老。他直率地表明他熟悉哈里发,而且并不太崇敬他。(在这一点上他并不孤立,因为哈里发阿尔-穆塔迪尔曾两次被废黜,最终被他自己的一名官员杀死。) 关于他所处的社会我们了解得更多一些。在10世纪,巴格达,和平之城,是地球上文明程度最高的城市。在它着名的环形城墙内居住着一百多万居民。在极为宽厚、优雅、壮丽的环境中,巴格达是知识与商业繁荣的中心。那儿有芳香的花园,荫凉的树木,以及一个大帝国所聚敛的财富。 巴格达的阿拉伯人是穆斯林,并且狂热地献身于那个宗教。但是同时,他们也袒露在外表、行为、信仰与他们不同的民族之前。阿拉伯人实际上在那时的世界上,是最不持地方主义的民族,这使他们成为异域文化极好的观察者。 伊本·法德兰本人很明显是一个聪明且观察敏锐的人。他对于所遇民族的每日生活细节和信仰都很有兴趣。他所见证的大都是他认为粗俗、淫秽和野蛮的东西,但他并没在表示愤慨上浪费bbr>?时间;一旦他表达了他的不赞同,他便立即回到他那眼都不眨一下的观察中去。而且他非凡地做到了以几乎毫不屈尊俯就的态度报告他的所见。 他的报告方式以西方的情感来看可能显得古怪;他并不像我们所习惯的那样去讲述一个故事。我们总是会忘记我们自己的戏剧感源于一种口头传统——一名游吟诗人在一群烦躁、急切或饱餐一顿后昏昏欲睡的观众前的现场表演。我们最古老的故事: href='2087/im'>《伊利亚特》、《贝奥武甫》、《罗兰之歌》都是供那些主要作用与首要义务为娱乐的歌手们演唱的。 但是伊本·法.德兰是一名作家,他的首要目的不是娱乐。他的目的也不是颂扬某位正在谛听的资助人,或充实他所生活的社会的神话。相反地,他是一位使节,在发表一份报告;他的语气是一名税务审计员的语气,而非游吟诗人的;是一名人类学家的语气,而非戏剧学家的。实际上,他常常轻描淡写他叙述中最激动人心的部分,而不愿让它们干扰他清晰冷静的报道。 有时,这种不动声色是那么令人恼怒,以致使我们未能认识到,他其实是多么非凡的一名观察者。在伊本·法德兰之后的几百年中,旅行者们的传统是撰写疯狂猜测的、怪诞的记事,描写异国令人惊奇的事物——说话的动物、长羽毛会飞的人、与巨兽和独角兽的遭遇。近至200年前,在其他方面理智严肃的欧洲人还在他们的日志中塞满有关非洲狒狒发动对农民的战争等等bbr>的废话。 伊本·法德兰从不猜测,每一个词听上去都是真实的。而且每当他在以传闻进行报告时,他都细心地言明。在作为目击者时,他也同样细心地详细说明:那正是为什么他反复使用“我亲眼所见”这一短语的原因。 最终,正是这一绝对真实之特性使他的故事那么令人毛骨悚然。因为他与迷雾怪兽“食尸怪”的相遇是以对细节的关注和谨慎怀疑的态度所描绘的,而这些同样正是手稿其他部分的特点。 无论如何,读者可以自己去判断。 01、离开和平之城 赞美归于天主,慈悲的、怜悯的、两个世界的主人;祝福与和平赐予先知的王子,我们的君主和主人穆罕默德,主赐予他,并为他维护着永久持续的和平及祝福,直至信仰之日。 这是阿迈德·伊本-法德兰,伊本-阿尔-阿巴斯,伊本-拉锡德,伊本-哈迈德,穆罕默德·伊本-苏莱曼的受庇护人,阿尔-穆塔迪尔派往萨加利巴国王处的使节的书,描述了他在突厥人、哈扎拉人、萨加利巴人、巴斯克斯人、拉斯人及北欧人的国度中之所见,记录了他们国王的历史,以及他们在生活上许多事件中的行为方式。 萨加利巴王国国王伊尔塔瓦致信尽职的统帅阿尔-穆塔迪尔,信中请求派一个人,在宗教方面给予他指导,并使他熟悉伊斯兰法律;为他建造一座清真寺,并建立一处讲坛,以便完成使他所有国土上的臣民都皈依宗教的使命;还要在要塞的建筑和防御工事上给他提供建议。而且,他祈求哈里发答应这些事。这事的中间人是达迪尔·阿尔-胡拉米。 尽职的统帅阿尔-穆塔迪尔,正如许多人知道的那样,并不是一个强大而公允的哈里发。他耽于享乐,爱听他手下官员的奉承之辞,而这些官员们在他背后愚弄他,大肆地嘲笑他我并不属于此列,也不是特别为哈里发所宠爱,原因如下所述。 在和平之城中,住着一位年长的商人,名叫伊本-卡林。他拥有世上的一切,但却缺少一颗慷慨的心以及对人类的爱。他珍藏着他的金子,也珍藏着他年轻的妻子。从来没有人见过她,但所有人都说她美丽得超乎想象。某一天,哈里发派我去给伊本-卡林送个信,于是我来到这商人的住宅,凭着我的信件和印章请求进去。直至今天,我始终不知那信的内容,但这无关紧要。 那商人不在家,出外办事去了。我向守门的仆人解释说我必须等他回来,因为哈里发曾指示我,必须将信亲手交到他的手中。如此这般,那守门的仆人才让我进屋,其程序颇费了一番工夫,因为正如在一位守财奴的住宅中所常见的那样,住宅的大门上有许多的门闩、门锁、门栅和门扣。终于,我进入了屋内,等待了一整天,又饥又渴,却未从那吝啬商人的仆人那儿得到任何茶点。 在下午的炎热中,仆人们都睡着了,这住宅里我周围的一切都处于寂静之中,我也感到昏昏欲睡。这时,在我的面前,我看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幽灵,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我想她就是那个从没人见过的妻子。她没有说话,却用手势引领着我来到了另一间房间,锁上了门。我就在那儿和她享乐了一番。在这件事上她不需要任何的怂恿,因为她的丈夫上了年纪,而且毫无疑问疏忽了她。就这样,下午飞快地过去,直到我们听见这屋子的主人回来了。那妻子立即起身离去了,一直都未在我面前说过一个字,而我被留在那儿,颇为匆忙地整理着长袍。 这时,要不是那同样的许多门锁门闩阻碍了守财奴进入他自己的家中,我肯定就会被捉住了。即便如此,这商人伊本-卡林还是在邻室中发现了我,并怀疑地打量着我,问我怎么会在那儿,而不是在庭院中。庭院才是一名信使合适的等候处。我回答说我又饿又闷,于是想寻找食物和荫凉。这种谎言并不高明,他也并不相信。他向哈里发抱怨了此事。我知道,哈里发私下里觉得很有趣,可是却被迫在公众面前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正在此时,萨加利巴的统治者请求哈里发派遣使团。而这个可恶的伊本-卡林力劝哈里发把我派去,所以我便受命前往。 我们.99lib.一行人有萨加利巴国王的使节阿布达拉·伊本-巴斯图·阿尔·哈扎里,一个令人生厌、夸夸其谈、言语过多的人。其他还有塔金·阿尔-特基、巴斯·阿尔-萨克拉比,两人都是旅途上的向导。当然还有我。我们带着礼物,送给统治者、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们,以及他的将军们。我们还带上了一些药品,交由扫散·阿尔-拉西保管。这就是我们一行的队伍。 于是,我们于回历309年2月11日,星期四(921年6月21日),从和平之城(巴格达)出发。我们在纳赫拉万停留了一天,并从那儿迅速赶路,直至抵达阿尔-达斯卜拉。在那儿,我们停留了三天。然后,我们直接旅行前往胡万,没有绕道。在那儿,我们待了两天。从那儿我们去了科米辛,盘桓了两天。接着我们启程旅行,直至到达了哈马丹。在那儿,我们盘桓了三天。然后,我们进一步前往萨瓦,在那儿,盘桓了两天。从那儿,我们来到了瑞,在那儿盘桓了三天,等待阿迈德·伊本-阿里,阿尔-拉西的兄弟,因为他当时在胡瓦·阿尔-瑞。然后,我们前往胡瓦·阿尔-瑞,并盘桓了三天。 这一段体现了伊本·法德兰描述旅行的风格。也许整个手稿的四分之一都是以这种风格简单列出的落脚点,以及在每处停留的天数。这种材料多数被删除了。 显然,伊本·法德兰一行在向北旅行,而且最终,他们因冬季的到来停止了前进。 我们在古尔甘尼亚待的时间很长;我们在那儿待的时间包括拉噶布月(十一月)的几天,以及整个的萨班月、莱麦丹月和萨瓦尔月。致使我们长时间停留的原因是刺骨的严寒。千真万确,他们告诉我有两个人带着骆驼进树林去取木材,但是忘记了带上燧石与火绒,于是夜里睡觉时没有生火。当两人第二大一早起身时,他们发现骆驼都由于严寒而冻僵了。 千真万确,我看到古尔甘尼亚的市场和街道由于寒冷而完全空无一人,你在街上闲逛连一个人都碰不到。一次,我刚洗完澡,进入我的房子后看见自己的胡子成了一块冰。我不得不在火前把它融化开。我日日夜夜住在一幢房子中,而这房子又处于另一幢房子内,房中搭着一顶突厥毛毡帐篷,而我自己则裹着许多衣物和毛皮地毯。然而尽管如此,夜里我的脸颊还是常常冻粘在枕头上。 在这极度的严寒中,我看到有时地面形成了巨大的裂缝,而一棵古老的参天大树会因此裂成两半。 大约在309年的萨瓦尔月中期(922年2月),天气开始转暖,河流解冻了。我们为自己搞了些旅行必需品。我们带上了突厥骆驼,以及用骆驼皮制的兽皮船,以备我们在突厥国土上不得不渡河时使用。 我们准备了够三个月食用的面包、小米及咸肉。镇上我们熟悉的人们指导我们准备了所需的衣物。他们用可怕的词语描述了前途的艰难,但我们相信他们对事情进行了夸张。然而,一旦我们亲身经历,这些事情竟比告诉我们的艰难许多倍。 我们每人都穿上一件短上衣,外面加一件外衣,再加上一件塔拉普、一件蒙住全身只露出眼睛的长袍,以及一顶毡制的、只露出两个眼睛看东西的头盔。我们还穿上了一条简单的内裤,外加长裤,以及一双便鞋,外套一双靴子。当我们中的一个人骑上骆驼时,因为他的衣服,他简直动不了了。 与我们一同从巴格达出发的法律学者、教师和青年侍从们自此与我们分了手,不敢进入这个新国度。于是我、使节、他的妹夫与两个侍从,塔金和巴斯,继续前进。 旅行队整装待发。我们从镇上的居民中找了一个向导为我们服务,他名叫夸乌斯。然后,怀着对全能的、至高无上的主的信念,我们于309年杜卡达月3号(922年3月3日)从古尔甘尼亚镇出发。 同一天,我们在赞姆岗要塞停了下来。这是通往突厥领土门户。第二天一早,我们继续前往吉特。在那儿,雪下得非常大,骆驼脚踩下去直没膝盖,我们因此停留了两天。 然后,我们长驱直入进入突厥的国土,在荒芜平坦的大草原上没有遇见任何人。我们在严寒和持续的暴风雪中走了10天,与之相比,池瓦雷兹姆的寒冷就像是夏日,所以我们忘记了先前的所有不适,几乎到了要放弃的地步。 一天,我们正经历着最残酷的严寒天气,侍从塔金骑着骆驼走在我的身旁。与他在一起的是一个突厥人,正在用突厥语和他谈话。塔金大笑着对我说:“这个突厥人说,‘我们的主想要我们的什么呢?他正在用严寒杀死我们。如果我们知道他想要什么,我们会满足他的。’” 于是我说:“告诉他,主只希望他说,‘除了安拉,再无天主。’” 那突厥人笑着回答:“如果我早知道,我一定说。” 然后,我们来到了一座树林,那儿有大量的干木柴,于是我们停下了。旅行队升起火,我们暖和暖和身子,脱下衣物,把它们展开烘干。 显然,伊本·法德兰一行来到了一处较为温暖的地区,因为他没再进一步提到那极度的严寒。 我们再次出发,每天从午夜一直行进到下午祷告时分——从午后起加快速度——然后停下。我们如此行进了15夜之后,来到了一个有着许多巨大岩石的大山脉。这里,泉水从岩石间喷出,汇聚成潭。我们从这里翻越山脉,直到遇见了一个叫作奥古斯的突厥部落。 02、奥古斯突厥人的方式 奥古斯是游牧民族,住在毡制的房子里。他们在一个地方停留一时,然后继续流浪。他们的住宅根据游牧习俗被安置在这里或那里。虽然他们过着艰难的生活,可他们就像是迷途的傻瓜,与天主没有任何宗教的联系。他们从不祷告,却称他们的头人为主人。当他们中的某一个人要与他们的头领商量某事时,他就说:“??,主人,我在这事或那事上该怎么做呢?” 他们的事务只以他们自己人之间的商议为基础。我听到过他们说:“除了安拉没有别的天主,而穆罕默德是安拉的先知。”但是,他们这么说只是为了接近穆斯林,而并非真的相信这些。 奥古斯突厥人的统治者被称作雅布古。那是统治者的称号,统治这个部落的任何人都被冠以此称号。他的臣下总是被称作库达金,因而每个酋长的属下都被称作库达金。 奥古斯人在大小便后从不清洗自己,性交后也不洗澡,在其他情况下也如此。他们与水不打任何交道,特别是在冬天。商人或其他的伊斯兰教徒都不可在他们面前沐浴,除非是在夜晚当突厥人看不见的时候,因为否则他们会生气,并且说:“这个男人要对我们施咒语,因为他正将自己浸在水中。”然后他们会强迫他付罚款。 伊斯兰教徒不能进入突厥国土,除非某个奥古斯人同意做他的东道主。穆斯林与他的东道主待在一起,并从伊斯兰国家为他带来衣物,给他的妻子带来一些胡椒、小米、葡萄干及坚果。穆斯林来到他的东道主那儿后,东道主便为他搭建一顶帐篷,并给他送来羊。这样,穆斯林可以自己宰杀羊。突厥人从不宰杀,他们只是击打羊的头部99lib.,直至其死亡。 奥古斯女人从不在她们部族的男人或其他男人面前以纱遮面。这些女人也不必在任何人面前遮住自己身体的任何部分。一天,我们中途在一个突厥人那儿停留,坐在他的帐篷中。这人的妻子也在场。我们谈话过程中,这女人露出她的外生殖器并抓挠起来,而我们就看着她那么做。我们以纱遮住脸,说:“我祈求真主的原谅。”她的丈夫对此哈哈大笑,并对翻译说:“告诉他们,我们在你们面前露出它,让你们看到并感到窘迫,但你们却无法得到它。这比你们遮掩起它,而它又是易于得到的要好。” 通奸在他们中间是不被理解的。他们不管发现谁是奸夫,就将其撕成两半。方式是这样的:他们将两棵树的树枝拉到一起,将他绑在树枝上,然后松开两棵树,使绑在树上的人被撕成两半。 鸡奸被突厥人看作是可怕的罪孽。一次,有一个商人来到这里,与库达金家族待在一起。为了要买羊,这个商人与他的东道主一块儿待了一段时间。这时候,东道主有一个还未到长胡子年龄的儿子。这客人不断地设法引诱他入歧途,直至他让这男孩儿同意了他的愿望。就在这时,那突厥东道主进来,当场抓住了他们。 那突厥人因为这一罪行,想要杀了商人和他儿子。但经过苦苦乞求,商人被允许赎回他自己的命。他为了自己对东道主之子所做之事,付给东道主400头羊,然后匆匆离开了突厥的国土。 所有的突厥人都拔除他们的络腮胡,只留唇上的部分。 他们的婚姻习俗如下所述:他们中的某人得以彩礼求娶另一家庭的女性成员。彩礼通常由骆驼、驮畜及其他东西组成。在完成这项义务之前,没有人能娶妻。他通过这种方式,与家族中的男人们达成理解。如果他做到了这一点,便会不慌不忙地到来,进入她的住处,在她的父亲、母亲和兄弟们的面前占有她,而他们不会阻拦。 如果一个有妻子儿女的人死去了.,那么他的长子在那妻子不是自己的母亲的前提下,会娶这妻子为妻。 如果一名突厥人病了并且拥有奴隶,他的奴隶便会照顾他,而他的家人中无人会走近他。在房子以外的地方会为他搭起一座帐篷,而他直到死去或恢复健康才能离开那儿。然而,如果他是一个奴隶或穷人,他们便会将他丢在沙漠中,然后继续走他们的路。 当他们中的一名重要人物死了,他们会为他挖一个房屋形式的巨大墓穴,然后到他那儿去,给他穿上一件夸塔克,配上腰带和环状饰节,然bbr>后将一只木制的盛有醉人美酒的杯子放在他一手中。他们将他的全部财产拿去,放在这个房屋里,然后将他也放置在里面。接着,他们在他上面再造另一座房子,并用泥土做成一种穹顶。 然后,他们杀死他的马匹。他们会杀死一两百匹,他有多少就杀多少,就在坟墓现场杀。接下来,他们吃光马肉,只剩下头、蹄子、皮和尾巴,因为他们要将这些挂在木柱子上,并说:“这是他骑着前往天堂的骏马。” 如果他曾是一名英雄并杀死了他的敌人,他们会雕刻木像,数目与他杀死的敌人数相同,并将它们放在他的坟墓上,说:“这些是在天堂中伺候他的侍从。” 有时,他们会推迟一两天杀马。这时,长者中有一位老人便会鼓动他们说:“我睡觉时见到了死者,他对我说:‘你看见我在这儿,而我的同伴已赶上并超过了我,可我的脚太虚弱了,无法跟上他们。我赶不上他们,所以孤独地留在了这儿。’”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便杀死他的马匹并在他的坟墓上悬挂起来。一两天后,同一个老人来找他们,并说:“我在一个梦中见到了死者,他说:‘告诉我的家人,我已走出困境。’” 长者就以这种方法维持着奥古斯人的传统,因为否则,人们会有让生者保留死者的马匹的愿望。 终于,我们在突厥国土上继续旅行了。一天早晨,一个突厥人遇见了我们。他身形丑陋、外表肮脏、举止可鄙、天性卑劣。他说道:“停下。”整个旅行队都遵照他的命令停下了。然后他说:“你们一个也不许前进。”我们对他说:“我们是库达金的朋友。”他大笑着说:“库达金是谁?我要在他的胡子上大便。” 对于这些话,我们中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但是那突厥人又接下去说“拜砍德”;那在池瓦雷兹姆语中是面包的意思。我给了他几片面包。他收下了,并说:“你们可以继续走了。我可怜你们了。” 我们来到军队司令官埃特莱克·伊本-阿尔-噶塔根的地域。他为我们搭建了突厥帐篷,让我们住在里面。而他自己拥有庞大的家族、诸多的佣人和宽敞的住宅。他为我们赶来羊群,让我们杀了它们;给我们马匹,供我们骑乘之用。突厥人称他为他们最好的骑手,而且我有一天亲眼得见。当时他骑着他的马,与我们比赛。一只鹅从我们上空飞过,他拉紧弓弦,策马至鹅的下方,将箭射向那鹅,将其射落。 我赠给他一件么夫的衣服、一双红色的皮靴、一件织锦外套、五件丝外衣。他接受了这些,并对其赞不绝口。为了披上我刚刚给他的表示敬意的衣物,他脱下了他穿着的织锦外套。然后我见到了他里面穿着的夸塔克,已经磨散了线,并且污秽不堪。但这是他们的风俗,没有人会在衣物彻底破烂瓦解之前脱去贴身的衣物。同样千真万确的是,他拔除了他全部的胡子,甚至包括唇上的部分,为了使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无能的人。但是,正如我所观察到的,他确实是他们最好的骑手。 我相信这些精美的礼物能为我们赢得他的友谊,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他是一个奸诈的人。 一天,他派人召集起他的头领们;他们是塔汉、亚纳尔和格利兹。塔汉是其中最有影响力的人;他瘸腿、瞎眼,一只手还有伤残。司令官对他们说:“这些是阿拉伯国王派往保加利亚头人的信使,在与你们商量之前,我是不会让他们通过的。” 这时塔汉说:“这是我们从未碰到过的事。自从我们和我们的祖先来到这儿,苏丹的使节从未经过我们的国家。我的感觉是,苏丹在跟我们玩花招。他实际上是派这些人去见哈扎拉人的,去煽动他们反对我们。我们最好是将这些使节砍成两半,然后占有他们的财物。” 另一名顾问说:“不,我们应该夺取他们的财物,让他们赤身裸体,哪儿来哪儿去。” 另一个说:“不,我们在哈扎拉国王那儿有俘虏,我们应该用这些人去赎回他们。” 他们自顾自讨论着这些事情,足足有7天的时间,而我们的状况则如临死境,直到他们同意开放道路,让我们通过。我们给了塔汉两件么夫的土耳其长袍作为表示敬意的衣物,还有胡椒、小米和几片面包。 我们继续旅行,直至来到了巴金迪河边。在那儿,我们拿出那些用骆驼皮做的兽皮船,将它们展开,装上土耳其骆驼驮的货物。当每条船都装满之后,由五六人或四个人组成的小组乘上船。他们手拿白桦木树枝,用它们做桨,不断地划动。同时,河水带着船,顺流而下,打着转。终于,我们渡过了河。至于马和骆驼,它们是游泳过河的。 在过河时,有一点是绝对必要的,首先必须将一队手持武器的战士先于旅行队的任何人运至对岸,以便建立起一支先头部队,以防在主力人员渡河时遭到巴斯克斯人的袭击。 就这样,我们渡过了巴金迪河,然后以同样的方法渡过了甘姆河。接着是奥迪尔河、阿登河、瓦尔斯河、阿堤河和乌巴河。所有这些都是大河流。 然后,我们到达了皮森呢格斯人的地域。这些人在一个大海一般宁静的湖边扎营。他们是深棕色皮肤的强壮的民族。男人们都剃光他们的胡子。他们比奥古斯人穷,因为我看到过奥古斯人中有人拥有一万匹马,一万头羊。但是,皮森呢格斯人是贫穷的。我们只与他们一起待了一天。 我们出发来到噶伊河边。这是我们见到过的最大、最宽、最急的河流。千真万确,我亲眼见到了一条兽皮船是如何在河中翻船的,船上的一切都被淹没了。我们的同行者中有许多人丧生,大批的骆驼和马都淹死了。我们艰难地渡过了河。然后,我们又向前走了几天,渡过了加哈河,接着是阿怎河、巴噶格河、斯姆尔河、克纳尔河、苏河和基格路河。终于,我们到达了巴斯克斯人的国度。 雅库特的手稿中包含有一小段描述伊本·法德兰在巴斯克斯停留情况的文字;许多学者对这些段落的真实性提出疑问。那些描述显得异乎寻常地模糊乏味,主要包括所遇到的首长和贵族的名单。伊本·法德兰自己称巴斯克斯人不值得注意。对于这 4f4d." >位不屈不挠的好奇的旅行家来说,这实在是一种异乎寻常的说法。>?99lib. 终于,我们离开了巴斯克斯人的国度,渡过了日耳曼山河、恩河、恩姆河,然后是乌提格河、纳巴森河,以及高欣河。在上述每两条河流之间,距离大约为二、三或四天的路程。 然后,我们来到了始于伏尔加河岸的保加利亚人的国度。 03、与北方人的初次接触 我亲眼见到北方人带着他们的货物到达,在伏尔加河边搭建起他们的营地。我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民族:他们和棕榈树一样高,面色红润,血色很好。他们既不穿长袖紧身外衣,也不穿束腰带的长袖长袍。他们之中的男人穿一件粗布外衣,斜披在肩上,光着一条膀子。 每个北方人都带着一把斧子、一把匕首和一柄剑。人们从来见不到他们不带这些武器。他们的剑很宽,带有波形条纹,是法兰克人制造的。他们每个人从指甲尖到脖子都文有树木、生物和其他东西的图案。 女人们在胸前牢牢地系着一只小盒子。盒子根据她们的丈夫财富金钱的多少,有铁制的、铜制的、银制的和金制的。牢牢地系在盒子上的有一只戒指,戒指上是一把匕首。所有这一切都牢牢地系在她们的胸口。她们的脖子上则戴着金制的或银制的链子。 他们是上帝所创造的最肮脏的种族。他们大便之后从来不擦拭,夜间遗精后从来也不清洗自己,就好像他们是野生的驴子。 他们从他们自己的国家到此,将他们的船抛锚在伏尔加河中,在河岸上建造起巨大的木房子。在每间那样的房户中住着或多或少的10至20人。每人都有一张长沙发,他与他要出售的漂亮女人们坐在上面。很有可能,他会在有一个朋友看着的时候,与其中的一个享乐一番。有时,他们好几个人同时都在忙于此事,而每个人都处于众目睽睽之下。 偶尔,一个商人会去一间房子里购买一个女人,并发现她的主人正那么搂着她,而且在完全满足自己的愿望之前决不罢手;对此事没人会大惊小怪。 每天早晨,一名女奴会送来一桶水,将它放在她的主人面前。他继而清洗脸和手,然后是他的头发,并就着桶梳理他的头发。随即他会擤鼻子,向桶里吐痰,一丝不剩,全部吐进水里。他做完这些后,那女孩会将桶拿到与他相邻的男人那儿,后者也这么做。就这样,她不断地将桶从一个人那儿拿到另一个人那儿,直到房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擤过鼻子,向桶里吐过痰,并洗过脸和头发。 正如我亲眼所见的,这在北欧人中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在我们来到他们中间的那段时间里,在这些巨人中存在着一些不满情绪,情况是这样的: 他们首要的酋长,一位名叫威格利夫的男子病了,被安置在远离营地的一顶病人帐篷里。帐篷里有水和面包。在整个时期中,没有人走近他,跟他说话,或拜访他。也没有奴隶奉养他。因为北欧人相信,男人必须靠他自己的力量从任何疾病中恢复过来。他们中许多人相信威格利夫再也不会回到营地和他们在一起了,他将会死去。 这时,他们中的一个人,一位名叫布利维夫的年轻贵族被推选为他们的新领袖,但在生病的酋长仍活着的时候,他是不会被大家接受的。这就是我们到达时那种不安情绪的原因。但是,在伏尔加河边扎营的人们中间并没有悲伤或哭泣。 北欧人对东道主的职责十分看重。他们热情好客地以丰富的食物和衣物接待每一位来访者,而伯爵和贵族们争着获得最好客的荣誉。他们将我们旅行队一行带到布利维夫的面前,并为我们举行了一次盛大的宴会。盛宴由布利维夫亲自主持。我看他是一个高大、强壮,皮肤、头发和胡子都是纯白色的男子。他颇有领袖风范。 意识到这一盛宴所带来的荣幸,我们一行大嚼大咽起来。可是,食物糟透了,而宴会的形式则包括纷纷地抛掷食物与酒,以及极度的嬉笑和玩乐。一名伯爵在这粗鲁的宴会的进行中,在其同伴的众目睽睽之下与一个女奴娱乐娱乐是完全正常的事。 看到这里,我转过脸去说:“我祈求主的宽恕。”可那些北欧人对我的尴尬大为嘲笑。他们中的一个人向我翻译说,他们相信天主会赞许地看待这种公开的享乐。他对我说:“你们阿拉伯人就像上了年纪的女人,你们见到真正的生活就发抖。” 我回答说:“我在你们中只是一个客人,安拉会引领我走向正道。” 这成了他们进一步嘲笑我的理由,但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觉得好笑。 北欧人的风俗十分尊崇战争生活。千真万确,这些高大的人们不断地打仗;不论是在他们自己人之间,还是在他们民族不同的部落之间,他们从来没有和平的时期。他们歌唱咏颂他们的战争和无畏精神的歌曲,并相信勇士之死是最高的荣誉。 在布利维夫的盛宴上,他们民族中的一人唱起了一首大受欢迎、却少有人倾听的关于勇敢和战斗的歌曲。北欧人的烈酒很快把他们变得如同动物和迷途的傻瓜一般;在歌唱过程中,发生了言语冲撞以及两名勇士醉意醺醺的争吵引起的生死格斗。这位吟游诗人在所有这些事件中都没有停止他的歌唱;千真万确,我看到鲜血飞溅到他的脸上,而他只是歌声不停地将血擦去。 这一点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接着,那个与其他人一样醉醺醺的布利维夫,命令我为他们唱一首歌。他执意要我唱,我不想激怒他,所以背诵了《可兰经》,让翻译用古斯堪的纳维亚语重复了我的话。我并没有得到比他们的吟游诗人得到的更好的对待。事后,我为安拉神圣的言语所受到的对待请求了安拉的宽恕,同时还因为我觉得那翻译是欠考虑的,因为实际上那译者自己也醉了。 同时,伊斯兰教是一种活跃的、不断扩张的思想形式,而10世纪是它传播的鼎盛时期之一。这种扩张不可避免地使译文成为必须,以供新的皈依者使用,可是有.99lib.人进行了翻译。但是,从阿拉伯人的立场去看,这从来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我们与北欧人在一起待了两天。就在我们打算离去的早晨,我们被翻译告知,威格利夫酋长死了。于是,我设法目睹了接下来发生的事。 首先,他们将他放入他的坟墓,在上面建起一个顶,直到十天后他们剪裁缝制完他的衣物。他们还将他的货物聚在一起,分成三份。第一份给他的家人;第二份用于他们置衣的花费;而第三份,他们则用来购买烈性酒,在一个甘愿殉葬的女孩与其主人一同被火葬的那一天喝。 至于葡萄酒,他们更是疯狂地沉溺其中,日日夜夜痛饮,正如我前面说的那样。一个人手持酒杯死去之事并不少见。 威格利夫的家人询问他所有的女孩和侍从:“你们谁愿与他同死?”然后他们中的一个说:“我。”从她说出那个词时起,她就不再是自由的了;如果她想退缩,也是不允许的。 说那话的女孩被交给另外两个女孩。她们要看着她,她到哪儿她们都陪着,有时甚至在她去洗脚的时候也陪着。人们忙于死人的事情——为他剪裁衣服,以及所需的其他一切。在整个的这一时期,那女孩纵情地饮酒歌唱,显得兴高采烈。 这时,布利维夫,接下来将成为国王或酋长的那个贵族,有了一个竞争对手,名叫陶克尔。我并不了解他,但他丑陋邪恶,在这个红润白皙的民族中是个肤色较深的人。他密谋让自己做酋长。所有这些我都是从翻译那儿听说的,因为在葬礼的准备过程中,没有任何外在迹象表明有任何不合风俗的事情发生。 布利维夫自己没有指挥筹备,因为他不是威格利夫的家人。按规定得由家人准备葬礼。布利维夫参加了普通的欢乐与庆祝活动,没有做出任何君王的举动,除了在夜晚的欢宴上,他坐在了为国王专设的高高的椅子上。 他是这样坐的:当一个北欧人真正成了国王,他会坐在桌子上首的一张巨大的有着石扶手的石椅子上。威格利夫的椅子就是这样。但布利维夫没有像一个常人那样坐在椅子里。相反,他坐在了一只扶手上。这个姿势使他在他喝多了,或是笑得太过度时便会摔下来。这是他们的风俗。直到威格利夫下葬后,他才能坐进那椅子里。 在整个这段时间里,陶克尔一直在其他的伯爵中间密谋、协商。我得知我被怀疑是某种魔法师或巫师,这令我十分忧虑。那个不相信这些说法的翻译告诉我,陶克尔说,是我使威格利夫死去,并让布利维夫做下一个酋长的;但是千真万确,我与所有这些事都全无关系。 几天后,我试图与我的同伴伊本·巴斯图、塔金和巴斯一行一同离开,但是北欧人不允许我们离开,说我们必须留下来参加葬礼,同时还用他们总是带在身边的匕首威胁我们。于是,我们留下了。 当威格利夫和那女孩要被投入火焰的那一天到来时,他的船被拖上了河岸。四个角的大块白桦木和其他木头,以及巨大的人形木雕像被放置在船的周围。 同时,人们开始走来走去,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北欧人的语言很刺耳,而且难以理解。死去的酋长这..时躺在远处他的坟墓里,他们要将他从里面移出。接着,他们拿来一张长沙发,将它放在船上,盖上希腊的金布,放上同样面料的枕头。然后,那儿来了一个干瘪的丑老太婆,他们称她为死亡天使。她将一些个人用品散放在长沙发上。正是她照管了衣物,以及所有其他物品的缝制。也就是她,将要杀死那女孩:我亲眼见到了那个干瘪的丑老太婆。她肤色较深,体格粗壮,面色阴沉。 他们来到坟墓,移开墓顶,取出死人。这时,我看到由于那个国家的严寒,威格利夫已变得很黑。在墓穴中靠近他的地方,他们放了些烈性酒、水果和一把诗琴;他们现在把这些也拿了出来。除了颜色,死者威格利夫丝毫未变。 这时,我看见布利维夫和陶克尔肩并肩站着,在下葬仪式过程中大肆表现着友谊。但是,显然他们的外表毫无真实可言。 故去的国王威格利夫现在穿上了长内裤、绑腿和一件金布做成的束腰带的长袖长袍,他的头上放了一只金布做的貂皮镶边的帽子。然后,他被运至船上的一顶帐篷里;他们让他坐在一张加有衬垫的长沙发上,用枕头支撑着他,并拿来烈性酒、水果和罗勒。他们将这些放在他身边。 然后,他们牵来一条狗,将其劈为两半,扔上船。他们将他所有的武器都放在他身边,并带来两匹马。他们追赶它们,直至汗流浃背。这时,布利维夫用他的剑杀死其中一匹,而陶克尔杀了另一匹。他们俩用他们的剑将马剁成数块,将尸块抛上船去。布利维夫在杀他的马时没那么迅速,这对观看的人们似乎有着某种含意,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有两头牛也被带来了,然后被切成块,扔上了船。最后,他们带来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杀死了它们,也扔上了船。 那个选择献身的女孩这时来回走动着,走进他们在那儿的一顶又一顶帐篷。每顶帐篷的所有者都会与她交媾,说:“告诉你的主人,我这么做只是出于对他的爱。”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他们将女孩带到他们建造的一个物体那儿,那物体看上去像门框。她将她的脚放在男人们展开的手上,后者便将她举了起来。她用她的语言说了点什么,于是他们将她放了下来。然后他们又将她举起来,而她又重复了早先的做法。他们又一次放她下来,然后第二次将她举起来。接着,他们递给她一只母鸡,她将鸡头切下丢掉。 我向译员询问她做了什么。他回答道:“第一次她说:‘瞧,我在这儿看见了我的父亲和母亲’;第二次:‘瞧,现在我看见了我所有死去的亲戚们坐在这儿’;第三次:‘瞧,那是我的主人,坐在天堂里。天堂是如此美丽,如此葱绿。和他在一起的是他的臣民和孩子们。他在呼唤我,所以,将我带到他那儿去吧。’” 然后,他们将她领到船那儿。在这里,她脱下她的两副手镯,交给那被称作死亡天使的老女人,而死亡天使将杀死她。那老女人还脱下她的两只脚镯,将它们传递给那两个侍女。她们是死亡天使的女儿。接下来,他们将她托上船,但还未准许她进入帐篷。 这时,男人们拿着盾和棍棒走来,递给她一杯烈酒。她接过杯子,举着它唱起歌来,然后喝干了酒。译员告诉我她在说:“喝完这杯酒,我将离开我亲爱的人们。”然后另一杯酒被递给了她,她又接过来,开始唱一首长歌。那干瘪的丑老太婆力劝她喝干杯中的酒,别再拖延,催着她进入她主人躺着的帐篷。 到这时,我看那女孩似乎发昏了。她做出彷佛要进入帐篷的样子,这时,丑老太婆突然抓住了她的头,将她拖了进去。这时,男人们开始用他们的棍棒敲击他们的盾,以便盖过她号叫的声音。那声音会吓坏其他的女孩,吓得她们将来不敢请求与她们的主人一起死。 六个男人跟着她进入帐篷,每个人都与她有着肉体上的伴侣关系。然后,他们将她放倒在她主人的身旁,两个男人抓住她的脚,两个抓住她的手。那个以死亡天使而知名的老女人此时在她脖子上缠上一根绳子,将两端递给两个男人拉紧。然后,她拿着一把宽刃匕首,刀身向前,猛击女孩肋骨之间的地方。同时,那两个男人用绳子勒住她,直至她死亡。 已故的威格利夫的亲属们这时走近前来,拿一块燃着的木头,赤身裸体地倒着走到船那儿,看也不看一眼地点燃了船。葬礼的柴堆很快燃着了,那船,那帐篷,那个男人和女孩,以及所有其他的一切都在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中灰飞烟灭了。 我旁边有一个北欧人对译员做了几句评论。我问译员他说的是什么,得到了如此的回答:“你们阿拉伯人,”他说,“一定是群笨蛋。你们将你们最亲爱、最崇敬的人埋在地下,让爬虫和蠕虫啃噬。而我们,则在光耀中将他火葬,使他立即且毫无拖延地进入了天堂。” 确实,一个小时不到,船、木头、女孩,还有那男人,都成了灰。 04、北欧人葬礼后的一个时期 这些斯堪的纳维亚人在任何人的死亡中都找不到悲伤的理由。一名穷人或奴隶对他们来说是无关紧要的,甚至连一位酋长也不会引发任何伤感和眼泪。威格利夫酋长葬礼的当天晚上,在北欧人营地的大厅里有一场盛大的宴会。 然而,我感觉在这些野蛮人中间,并非一切都那么合意。我向我的译员咨询。他如此回答我:“陶克尔计划要你死,然后废黜布利维夫。陶克尔得到了一些伯爵的支持,但是在每一幢房子、每一间营房里都有争论。” 我感到十分忧虑,说:“我和这事毫无关系。我该怎么行事呢?” 译员说如果可能,我该逃走,可一旦我被抓住,这将证明我有罪,我会被当做小偷一样被处置。小偷是被这样处置的:北欧人将他带到一棵粗大的树下,把一根结实的绳子牢牢地拴在他身上,将他吊起来,直到他在风雨的作用下腐烂成碎片。 我对于从伊本-阿尔-卡塔根手中侥幸逃生一事记忆犹新,所以选择了维持现状的办法;那就是,我仍待在北欧人当中,直到被准许自由通过,继续我的旅行。 我询问译员,我是否该给布利维夫送礼物,同时也给陶克尔送,以便有助于让我离开他说我两个都不该送,因为事情还未见分晓,不知谁会成为新的酋长。然后,他说情况就在这昼夜之间会明朗起来,不会拖得更久了。 事实是,在这些北欧人,当旧的头领死去时,他们没有确定的方式来选择新的首领。武力的强弱便起了很大的作用,不过还要有勇士、伯爵和贵族的拥戴。在有 4e9b." >些情况下并没有明确的统治继承人,而此时就是这种最终结果的情况。我的译员说我该等待时机,还要祈祷。我便这么做。 接着,伏尔加河岸上起了一次强烈的风暴。风暴持续了两天,夹带着雨和强劲的风。风暴过后,地面上笼罩了一层冷雾。雾很浓,而且是白色的。一个人的视野不会超出20步远。 此时,同样还是这些高大的北欧战士,他们凭藉着自己强大的武力和残忍的性情,在这整个世上无所畏惧,然而,他们却惧怕随着风暴到来的雾霭。 族中的男人们费尽苦心掩饰着他们的恐惧,甚至还得互相掩藏;勇士们笑得过分了,开着玩笑,莫名其妙地表现着轻松愉快的情绪。他们这样做恰恰成了相反的证明;实际上,他们伪装的努力是很孩子气的。他们直接就装作无视真相,可其实,他们营地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祈祷,并杀公鸡和母鸡来祭祀,如果一个人被问及祭祀的原因,他会说:“我在为我遥远的家人的安全祭祀”;或者他会说:“我在为我交易能成功而祭祀”;99lib?t>或者他会说:“我是为了纪念我家族中某一个或另一个死去的成员而祭祀”;或者他会说许多其他的理由,然后,他会加上一句:“还为了起的这场大雾。” 所以,我认为很奇怪,如此强壮好战的民族竟会如此惧怕某种东西,以至于要装作毫不畏惧的样子;而在所有能引起恐惧的合情合理的原因中,雾霭在我想来,似乎是十分令人费解的一个原因。 我对我的译员说,一个人会惧怕风、猛烈的沙暴、洪水、大地的起伏,或天空中的雷电,因为所有这些都会伤害人、杀死人,或毁了他的家园。但是,我说,雾霭没有丝毫伤害的威胁;实际上,它是自然环境的各种变化形式里最轻微的一种形式。 译员回答我,说我缺乏水手的信仰,他说许多阿拉伯水手在被迷雾包围时的心神不宁上于北欧人有同感;所以,同样地,所有的航海者都被迷雾弄得焦虑不安,因为这种情况增加了水上旅行的危险。 我说这一点是合情合理的,但是当在陆地上起雾,而不是水上时,我就无法理解恐惧的原因了。对此译员回答道:“雾总是让人害怕的,不论它发生在什么地方。”而且他还说,在北欧人看来,陆地和水上并无区别。 然后他告诉我,北欧人其实并不那么惧怕迷雾。译员还说,他作为一个男人,并不害怕迷雾。他说这只不过是件小事,无足轻重。他说:“这就像肢体关节中的一点小疼痛,会随迷雾而到来,但仅此而已。” 从这里,我看出我的译员与其他人一样,拒不承认对雾的各种担忧,佯作不在乎。 此时,虽然迷雾在午后减弱,变得稀薄了,但它恰恰没有散去。太阳像一个圆圈一样出现在了天空,但它还是那么无力,我甚至能直视它的光亮。 在这同一天,来了一艘北欧人的船,船上载着他们自己民族中的一名贵族。他是一个年轻人,留着稀疏的胡子。和他旅行的只有一小队侍从和奴隶,中间并没有女人。所以,我相信 4ed6." >他不是一个商人,因为在这个地区,北欧人主要贩卖女人。 这个来访者将船拖上了岸,留在那儿站在船旁,直至夜幕降临。虽然大家一眼便可看出他是一个新来的人,却没有人走近他,或是招呼他。我的译员说:“他是布利维夫的亲属,将在晚宴上受到欢迎。” 我说:“他为什么总和他的船待在一起?” “因为迷雾。”译员回答说。“他必藏书网须在人们看得到的地方站许多个小时,使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知道他不是从迷雾中来的敌人。这是风俗。”这便是译员颇为犹豫不决地对我说的话。 晚宴时分,我看见那年轻人走进大厅。在这儿,他受到了热情的欢迎,人们纷纷表示惊讶;其中尤甚者是布利维夫。他做得好像那年轻人是刚刚到达,而并没有在他的船旁站了许多个小时一样。数番寒暄之后,青年动情地说了一番话。布利维夫以特别的兴趣听着,既没有喝酒,也没有与女奴嬉戏,而是沉默着倾听青年用高亢而生气勃勃的声音说话。述说到最后,青年似乎要流泪了。有人给了他一杯酒。 我问我的译员他说的是什么。这便是回答:“他是渥尔夫加,是北方一个伟大的国王罗斯加的儿子。他是布利维夫的亲属,就一项英雄使命寻求他的帮助和支持。渥尔夫加说远方的国家正经受着一种可怕而无名的恐怖,所有的人都无力反抗。他请求布利维夫急速回到远方的国度,挽救他的人民和他父亲罗斯加的王国。” 我向译员询问那恐怖是什么。他对我说:“它没有名称,我没法说。”译员似乎对渥尔夫加的话感到十分不安,其他的许多北欧人也一样。我在布利维夫的脸上看出阴沉沮丧的表情。我向译员询问那种威胁的详细情况。 译员对我说:“名字不能说,因为那是被禁止的,唯恐说起那名字会招来魔鬼。”他说这话时,我看他仅仅是想到这些事都觉得害怕,而且他显然面色苍白,于是我停止了询问。 布利维夫坐在高高的宝座上,沉默不语。千真万确,聚集起的伯爵、仆从和所有的奴隶们也都鸦雀无声。大厅里无人说话。信使渥尔夫加站在人群之前,低着头。我从未见过快乐而桀骜不驯的北方民族显得如此顺从。 然后,那被称作死亡天使的干瘪丑老太婆走进了大厅。她坐在布利维夫的身边,从一只兽皮包中拿出了一些骨头——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人骨还是兽骨——她将这些骨头撒在地上,低声言语着,手在上面来回移动。 骨头被收集起来,然后又被撒在地上。那老太婆重复着这一过程,同时念着更多的咒语。然后,骨头又被撒在地上,而她终于对布利维夫说话了。 我向译员询问她话的意思,但他没在听我说话。 接着,布利维夫站了起来,举起他那杯烈性酒,召唤着聚集一堂的伯爵和勇士们,发表了长长的演说。一个接一个,几个勇士从他们的位子上站了起来;面对着他。并不是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我数了一下,共有11个人,而布利维夫宣称他自己对此感到满意。 此时,我还看到陶克尔对这事的进程显得十分满意,并更加摆出了一副君王风度。而布利维夫对他并未留意,也没表现出任何对他的仇恨,甚或是任何兴趣,虽然他们原来在几分钟前还是敌人。 接着,死亡天使,那个干瘪丑老太婆,指着我说了些话,然后离开了大厅。这时,我的译员终于说话了。他说:“布利维夫受神的召唤,要迅速离开这里,丢下他所有的烦恼与操心事,作为一名英雄,去驭除北方的威胁。这样做是恰当的。他还必须带上11名勇士。而且,他还必须带上你。” 我说我肩负前往保加利亚的使命,必须遵从我的哈里发的指示,不得拖延。 “死亡天使说了,”我的译员说,“布利维夫一行必须有13人,而其中一人必须不是北欧人,所以,你将是那第13个人。” 我以我不是一名勇士为由提出抗议。千真万确,我用了我能想象得到的、能对这群野蛮人起作用的所有借口与恳求。我要求译员将我的话传达给布利维夫,但是他转过身,离开了大厅,并最后说道:“尽你所能做好准备。你们将在黎明离开。” 05、前往遥远国度的旅行 在这种情况下,我无法再继续我前往萨加利巴王国伊尔塔瓦国王处的旅行了。这样,我便辜负了阿尔-穆塔迪尔,尽职的统帅、和平之城的哈里发的信任了。我尽力向达迪尔·阿尔-胡拉米,还有那位使节,阿布达拉·伊本-巴斯图·阿尔·哈扎里,以及侍从塔金和巴斯做了指示。然后,我离开了他们。他们是如何继续旅行的,我再也不知道了。 至于我自己,我认为我的情况与一个死人没什么不同。我登上了北欧人船队中的一艘船,与他们12个人结伴,沿伏尔加河北上。其他人的名字叫作: 布利维夫,酋长;他的副手或队长,埃兑斯高;他的伯爵和贵族们,希格拉克、斯盖尔德、维斯、罗勒斯、哈尔加;他的勇士和勇敢的战士们,海尔夫丹、埃德格斯奥、莱塞尔、哈尔塔夫和海尔加。还有我在他们中间,不能说他们的语言,也不理解他们的方式,因为我的译员被留了下来。仅仅是由于偶然的巧合和安拉的恩惠,他们的一名勇士海尔加,是一个有才华的人,并懂得一些拉丁语言。于是,通过海尔加,我得以理解所发生事件的意义。海尔加是一名年轻勇士,十分开朗;他似乎在所有的事情上都能找到乐趣,尤其是我对离去的沮丧心情更令他觉得乐趣无穷。99lib. 这些北欧人自认为是世界上最棒的水手,而我在他们的行为中看到了他们对海洋和水的深爱。这船是这样的:它有25步长,8步多一点儿宽,由橡木制成,建造精良。船的颜色全是黑的。它配有一面方形的布帆,用海豹皮制的绳子调整。舵手站在靠近船尾的一小块平台上,操纵一个以罗马风格附着在船体一侧的舵。船上配有划桨用的长凳,但是桨从来没使用过;相反,我们仅仅靠帆前进。船头上如某些北欧人的船那样,有一个凶猛海怪的木头雕像;船尾还有一条尾巴。在水中,这船航行起来十分平稳,而且颇为舒适,而那些勇士们的信心使我的情绪逐渐高昂起来。>.99lib? 靠近舵手的地方,有一张布置在绳网上的兽皮床,还有一床兽皮盖被。这是布利维夫的床;其他的勇士们则裹着兽皮,到处睡在甲板上,而我也这么做。 我们在河上旅行了三天,经过了水边的许多小村落。我们没有在其中任何一处停留。然后,我们来到伏尔加河上一个转弯处的一个大营地。这里有成百上千的人,以及一个相当规模的市镇。在镇中心有一个城堡,或是要塞,泥土筑成的墙,规模十分令人敬畏。我问海尔加这是什么地方。 海尔加对我说:“这是萨加利巴王国的保加利亚城。那是伊尔塔瓦,萨加利巴的国王的城堡。” 我回答道:“这就是我作为我的哈里发的使者被派去见的那个国王。”我再三请求他们放我到岸上去,完成我的哈里发的使命;我在我所敢于的限度之内,提出要求,并假装愤怒。 可千真万确,那些北欧人对我毫不在意。海尔加不愿回答我的要求和请求,最后他还当面嘲笑我,并将注意力转向了船的航行。这样,北欧人的船驶过了保加利亚城。船离河岸近得我都能听到商人们的叫卖声和绵羊的咩咩声,然而,我却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用眼睛看着这一景象。过了一小时,甚至连这一点我也做不到了,因为保加利亚城如我已经说过的那样,是位于河流的弯道处的,而且很快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我就是这样进入并离开了保加利亚。 读者现在可能会不由自主地对地理感到困惑。现代的保加利亚是巴尔干半岛上的国家之一;与希腊、南斯拉夫、罗马尼亚和土耳其接壤。但是在9世纪到15世纪期间,曾有过另一个保加利亚,位于伏尔加河畔,大约在现代的莫斯科以东600英里处,而这就是伊本·法德兰前往的地方。伏尔加河畔的保加利亚是一个具有一定重要性的、结构松散的王国,而它的首都,保加利亚城,在蒙古人于公元1237年侵占它时是着名而富有的。普遍认为,伏尔加的保加利亚和巴尔干的保加利亚居住着相互有关连的移民群。他们都是公元400到600年间从黑海周围地区迁移出去的。但是这说法并无实质性的根据。保加利亚老城位于如今的喀山地区。 接下来在船上又过了八天,仍然是在伏尔加河上旅行。河谷周围的陆地上,山峦多了起来。这时,我们来到了河流的一条被北欧人称作奥克尔河的支流。从这里,我们取道最左侧的支流,继续向前航行了十天。空气十分寒冷,风力强劲,大量的白雪仍覆盖在地面上。他们在这一地区还有庞大的森林,北欧人称作瓦达。 然后,我们来到了一个北方人的营地,叫作马斯堡。这几乎不能说是一座城镇,而只是一处几幢木屋组成的营地,都以北方巨大的风格建成;这个城镇是靠向在这一线路上往返的商人出售食品为生的。我们在马斯堡下了船,骑上马在陆路上旅行了18天。这是一片艰险的山区,极度严寒。我被旅途的艰苦弄得精疲力竭。这些北欧人在夜晚从不旅行。他们在夜晚也从不航行,喜欢每天、晚上拖船上岸,等待黎明的曙光,然后继续前进。 然而发生了这样的事:在我们的旅行途中,夜晚的时间变得很短,以致你都来不及烧好一罐肉。千真万确,我似乎刚刚躺下睡觉,就被北欧人叫醒了,说:“来吧,天亮了,我们必须继续旅行了。”在这寒冷的地方,睡觉也让人很不舒服。 海尔加还向我解释说,在北部国家中,夏季时白天长,冬季时黑夜长。两者的时间很难得相等。然后他对我说,我应该在夜晚时观察天幕;于是有一个夜晚我观察了起来,我看见天空有微弱苍白的光亮,绿色的、黄色的,有时又是蓝色的,在高空中像一层大幕一样挂着。我对这天幕的景象感到惊奇,但北欧人却不认为有什么奇怪的。 此时,我们花了五天的时间下了山,来到一处森林地区。北国的森林阴森而浓密,生长着巨大的树木。这是一片潮湿寒冷的土地,在有些地方绿色是那样葱郁,以致眼睛都被这鲜亮的颜色刺痛了;但是在另一些地方,其色彩则是黑的,阴暗而险恶。 这时,我们前进了七天,穿过森林,碰上了大量的雨水。这雨常常下得极大,以致压抑得令人难以忍受;空气中充满了那么多的水,我不时地觉得我会给淹死。在另一些时候,风会吹起雨水,就像一场沙暴一样,刺痛肌肤,灼痛眼睛,遮蔽视野。 伊本·法德兰来自一个沙漠地区,自然会对葱翠的绿颜色和充沛的雨量留下深刻印象。 这些北欧人从不惧怕任何森林中的抢劫,不知是由于他们自身的强壮,还是因为没什么强盗。实际上,我们在森林里没见到任何人。北方国家的各种人都很少,至少在我逗留的期间看上去如此。我们常常旅行上七天,或者十天,看不见任何村落、农场和住宅。 我们旅行的方式是这样的:我们早晨起身,不进行任何梳洗,就跨上我们的马,一直骑到中午。然后,勇士们中的一个或另一个会打些野味,一只小动物或一只鸟、如果正在下雨,这食物将不经烧煮地被吃下去。雨下了许多天,我先是决定不吃那并不是按礼仪宰杀的生肉。但是过了一段时间,我也吃了起来,似压低着嗓子轻声说“以真主的名义”。相信真主会理解我的困境。如果没有下雨,一行人会用带着的一小块余火未尽的木块点燃一堆火,烧煮食物。我们还吃那些我不知名的浆果和草叶。然后,我们每天的后半天也用于行进,时间相当地长,直到夜晚来临,我们便再次休息、吃饭。 夜晚的许多时候都是在下雨。我们在巨大的树下避雨,但是起来时身上仍是湿透的,而我们躺着的兽皮也同样湿透了。北欧人对此毫无怨言,因为他们一直是快乐的;只有我在发牢骚,怨言满腹。可他们丝毫不理睬我。 最后我对海尔加说:“这雨很冷。”对此他哈哈大笑。“雨怎么会是冷的呢?”他说。“是你冷,而且你不开心。这雨既不冷也没有不开心。” 我发现他相信这蠢话,并确实认为我的不同看法是愚蠢的,可我仍持己见。 这时有一天晚上,在我们吃饭时,我边吃边说“以真主的名义”。布利维夫向海尔加询问我说的是什么。我告诉海尔加我相信食物应该祝圣,所以我根据我的信仰在这么做。布利维夫对我说:“这是阿拉伯人的方式?”海尔加翻译。 我这么回答道:“不,因为实际上是宰杀这食物的人必须祝圣。我说这话只是为了不疏忽。” 北欧人认为这是一个滑稽的理由,由衷地大笑起来。然后,布利维夫对我说:“你能画出声音吗?”我没理解他的意思,于是向海尔加询问。说来说去,我终于明白了他是指写字。北欧人把阿拉伯人的语言叫做噪音或声音。我回答布利维夫说我能写字,还能阅读。 他说我该为他在地上写写。在夜晚的篝火光中,我拿起一根树枝,写道:“赞美归于天主。”所有的北欧人都看着这些字。我被命令说出写的是什么,于是我照做了。这时,布利维夫盯着这话看了很长时间,他的头垂到了胸前。 海尔加对我说:“你赞美哪个天主?”我回答说我赞美名叫安拉的唯一真主。 海尔加说:“一个天主不够。” 我们又旅行了一天,过了一夜,然后是另一天。在第二个夜晚,布利维夫拿了一根树枝,在泥土里画出我早先画的字形,并命令我读出来。 我大声说出那句话:“赞美归于天主。”对此,布利维夫感到很满意,而且我明白他这是设计了一种对我的测试,将我画出的符号记在脑子里,再向我展示出来。 这时,埃克斯高,布利维夫的副手或队长,一名与其他人相比较为不快乐的勇士,一个严肃的人,通过译员海尔加对我说起话来。海尔加说:“埃克斯高想知道你是否能画出他名字的声音。” 我说我能,并拿起树枝开始在泥土中画起来。埃克斯高立即跳了起来,扔掉树枝,踏掉我的字:他还生气地说着什么。海尔加对我说:“埃克斯高在任何时候都不希望你画他的名字,这点你必须作保证。” 我对此感到困惑,而且我看出埃克斯高对我愤怒至极。其他人也都带着忧虑和怒气盯着我。我向海尔加保证我不会再画埃克斯高或其他任何人的名字。这样他们才都放宽了心。 这之后,我写字的事便没再被谈论过了。但布利维夫下了某种指示,于是不论何时下雨,我总是被领到最大的树下,并被配给了比以前更多的食物。 我们并不总睡在森林里,我们也不总是在骑马穿过森林。在某些森林的边界处,布利维夫和他的勇士们会纵马向前冲去,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密林,丝毫不在意或考虑到恐惧。然而有时,在其他森林的边界处,他会勒马停住。而其他的勇士会下马,并燃起一堆火,主动留下一些食物或几片硬面包,或一块布方巾,然后再继续前进。接着,他们会从森林的边缘绕行,而不进入其深处。 我向海尔加询问为什么会这样。他说有些森林是安全的,而有些则不,却没有进一步解释。我问他:“被认为不安全的森林里有什么不安全?” 他这样回答:“这世上存在着无人能征服、无剑可杀死、无火可烧毁的东西,而这样的东西在那些森林里。” 我说:“这怎么知道的?” 对此他笑着说:“你们阿拉伯人什么事都想要有个理由。你们的心就是一个塞满理由的大口袋。” 我说:“而你们不在乎理由?” “这对你没有任何益处。我们说:一个人应该比较聪明,但不是过分聪明,以防他预先知道了他的命运。思想最无忧无虑的人是不会预先知道他的命运的。” 此时,我明白我必须对他的回答感到满足了。因为实际上,我不时地会提出某种形式的询问,海尔加会加以回答,而如果我不理解他的回答,我会再问,而他会进一步回答。然而,当我再一次向他提出询问时,他会给出简短的回答,似乎那询问并无实质性的内容。然后,我从他那儿除了他的摇头,便再得不到更多的东西了。 这时,我们继续上路了。千真万确,我可以说,野蛮北国的有些森林的确会引发一种恐惧的感觉,对此我无法解释。晚上,坐在火边,北欧人说着有关龙和凶猛野兽,以及他们那些杀死这些生物的祖先的故事。他们说,这些便是我恐惧的来源、但是,他们在讲这些故事时一点儿也未表现出恐惧,而至于那些野兽,我一个也没亲眼见到。 一天晚上,我听到一声轰鸣,以为是雷声但他们说那是森林中一条龙的吼声。我不知道真实情况是什么,在此只是报告了对我说的话。 北国寒冷而潮湿,太阳难得一见,因为天空整天布满厚厚的云层,一片灰色。这一地区的人们像亚麻布一样苍白,头发的颜色非常浅。经过了这许多天的旅行,我没看见任何深色人种。其实,那个地区的居民因为我的肤色和黑头发,对我颇为好奇。很多次,一个农夫或他的妻子或女儿会走上前来,用敲击的动作触摸我;海尔加笑着说他们在试图擦去颜色,以为那是涂在我身上的。他们是些无知的人们,毫不知晓世界的广阔。许多次,他们惧怕我,不愿意走近我身边。在一个我不知道名字的地方,一个孩子看见我时害怕得哭了,跑去紧紧抱住了他的母亲。 见此情景,布利维夫的勇士们开怀大笑。但是这时,我观察到了这样一个情况:随着一天天的过去,布利维夫的勇士们逐渐停止了欢笑,陷入一种不好的情绪当中,一天胜似一天。海尔加对我说,他们在想念他们许多天来无法得到的美酒。 在每个农场或住宅,布利维夫和他的勇士们都会要酒喝,但在这些贫穷的地方,通常是没有酒的。所以他们非常失望,直至最后在他们身上连一丝快乐的痕迹都找不到了。 终于,我们到达了一个村庄,在那儿勇士们找到了酒。于是,所有的北欧人一下子变得极为兴奋,闹哄哄地喝着酒,毫不在意匆忙之中酒泼到了他们的下巴和衣服上。实际上,一个勇士,那个严肃的埃克斯高,为酒发狂到还骑在马上时就已经醉了,试图下马时却摔了下来。这时,那马踢到了他的头。我很为他的安全担忧,但埃克斯高大笑着,也踢了马一脚。 我们在这村里待了两天。我很惊奇,勇士们原先在旅途中是极为匆忙的,有着明确的目的,但所有这些现在都因酒和麻木不仁的睡眠而被丢弃了。然后在第三天,布利维夫命令说我们该继续了,于是勇士们前进了,而我也在其中。可他们认为两天的损失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不能确定我们又前进了多少天。我只知道我们为得到新的坐骑换了五次马。其费用他们在村庄里用金子和被北欧人看得比世上任何东西都珍贵得多的绿色小贝壳支付。最后,我们来到了一个位于海边,名为莱嫩堡的村庄。那海是灰色的,天也是灰色的,空气严寒而刺骨。在这儿,我们登上了另一条船。 这船在外表上与前一条相似,但是更大。它被北欧人叫做豪斯鲍肯,意思是“海山羊”,因为这船像山羊的冲撞一样乘风破浪。同时还因为这船很快。在这些人中,对他们来说山羊是代表迅速的动物。 我怕到海上去,因为海水汹涌,而且十分寒冷;一个人的手伸进海里,立即就会失去所有知觉。海寒冷得可怕。然而北欧人却很快乐,在这海边村庄莱嫩堡嬉笑畅饮了一晚上,与许多女人和女奴们欢娱了一晚上。我被告知,这是北欧人出海航行前的风俗,因为没人知道他是否能从旅途中幸存下来,所以他在极度的狂欢后再离去。 在每个地方,我们都受到极为殷勤的招待,因为这一点被这些人看作是一种美德。最贫穷的农夫也会将他所有的一切摆在我们面前,并不是害怕我们会杀了他或进行抢劫,而仅仅是出于善意与宽厚。 我听说北欧人在他们本民族中不赞成抢劫和杀人,并且无情地对待强盗和杀人犯。他们持有这种信仰,尽管他们总是饮酒、斗殴,像无理智的动物一样在决斗中相互残杀。但是,他们不把这看作谋杀,而任何谋杀犯自己都会被处死。 同样,他们对待他们的奴隶很和蔼,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奇事。如果一个奴隶病了,或在某次不幸事故中死了,这不会被看作是多大的损失;而女性奴隶则必须做好准备服侍任何男人,不论是在公共场合或私下里,在白天或是黑夜。他们对奴隶没有任何感情,但也没有暴行。奴隶们总是由主人供给吃穿。 我进一步听说:任何人都可与奴隶性交,但是即使是最低下的农夫的妻子都会受到北欧人中的酋长、伯爵的尊敬,就像他们尊敬彼此的妻子一样。对一位非奴隶的自由女性强献殷勤是犯罪。虽然我从未见过,但我被告知,一个人会因此被吊死。 女人的贞操被说成是一大美德,但我很少见其被遵循,因为通奸并不被认为是多大的事情。而如果任何男人的妻子贪欲好色,不论其身份高低,结果都不会被认为有何特别。这些人在这种事上很自由,而北方男人说女人是阴险狡猾的,不可信任;对于这一点,他们显得顺其自然,谈起来也总是带着他们通常的快乐风度。 我向海尔加询问他是否结过婚,而他说他有一个妻子。我极为谨慎地询问她是否贞洁,而他当面嘲笑我,并对我说:“我在海上航行,而且很可能再也回不去或会失踪许多年。我的妻子又不是死人。”从这话,我的理解是她对他不忠诚,而他不在乎。 只要母亲是一位妻子,北欧人就不认为其子女是杂种。奴隶的孩子有时是奴隶,有时又是自由人;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决定的。 在有些地区,奴隶通过耳朵上的缺刻来标识。在其他地区,奴隶会戴一只铁项圈,来表明他们所属的地方。在另一些地区,奴隶没有任何标志,因为那是地方风俗。 鸡奸在北欧人中不为人所知,虽然他们说其他民族会这么做;他们自己声称对此事毫无兴趣,而既然他们之中不发生此事,他们对此就没有任何惩罚。 所有这些和其他的事情我都是从我与海尔加的谈话中得知的,或是从我们一行的旅途中目睹的。我见到在我们休息的每一个地方,人们会向布利维夫询问他在从事什么探险,而一旦他们被告知了探险的性质——对此我还不理解——他和他的勇士们,我也在其中,便会受到最高的崇敬,并接受他们的祈祷和祭祀,以及美好祝愿的象征物。 在海上,如我所说,北欧人变得快乐而欢腾,虽然在我看来,海洋是汹涌的,而且令人生畏。对我的胃来说同样如此。我的胃感到极为脆弱及动荡。说实话,我全吐了个一干二净,然后问海尔加,为什么他的同伴们这么高兴。 海尔加说:“这是因为我们很快就要到布利维夫的家了,一个叫做亚特兰的地方,那儿住着他的父亲、他的母亲和他所有的亲戚,而他有许多漫长的岁月没有见过他们了” 对此我说:“我们不是去渥尔夫加的国家吗?” 海尔加回答道:“是的,但是布利维夫必须向他的父亲和母亲表示敬意,这样做比较合适。” 我从他们的脸上看出,所有其他的伯爵、贵族和勇士们都和布利维夫本人一样高兴。我问海尔加为什么是这样。 “布利维夫是我们的酋长,我们为他,以及他很快将拥有的力量而高兴。” 我问及他说起的力量是什么。“兰丁的力量。”海尔加回答我说。“那是什么力量?”我询问道。他对此作出这样的回答:“古人的力量,巨人的力量。” 北欧人相信在多年以前,世界上居住着一个巨人民族,但从那以后就消失了。北欧人并不认为他们是这些巨人的后代,似他们以我不十分理解的方式接受了这些古代巨人的一些力量。这些异教徒还信仰许多神,这些神自己也是巨人,也拥有力量。但是海尔加说起的巨人是指人,而不是神,至少在我看来如此。 那一晚,我们在一处由人拳头大小的石头构成的岩岸搁浅,布利维夫在那儿与他的人扎了营。他们围着火喝酒唱歌直至深夜。海尔加也参加了庆祝,所以没有耐心向我解释歌曲的意思,于是我便不知道他们唱了些什么,但是他们很高兴。翌日,他们将到达布利维夫的家,一个叫做亚特兰的地方。 我们在黎明露出第一道曙光之前离开。天气冷得我骨头都疼,而我的身体被岩石海岸硌得生疼。我们出发,驶入了狂怒的海洋和肆虐的风中。整个一早晨我们都航行着。这期间,人们更为兴奋了,变得像女人和孩子一般。看着这些巨大强壮的勇士们像哈里发的妻妾那样格格嬉笑或大笑,对我来说真是件奇事。然而,他们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与男子气不相称的地方。 在灰色的海上,有一个陆地的岬角,高高的灰色岩石露出海面。在这岬角的那边,海尔加告诉我,就是亚特兰镇。北欧人的船绕过悬崖时,我尽力眺望着布利维夫这一令人觉得不太真实的家园。勇士们大笑着,更大声地欢呼着,而我猜测其中有许多粗鲁的玩笑和他们靠岸时与女人消遣的计划。 接着,我们在海上闻到了烟味儿,同时还看见了烟,所有的人都沉默了。我们绕过岬角后,我亲眼看?99lib.见城镇处于闷燃着的火焰之中,到处是翻腾着的黑烟,没有丝毫生命的迹象。 布利维夫和他的勇士们靠了岸,走在亚特兰镇上。那里有男人和女人的尸体,有些被火焰吞噬了,有些则被剑劈砍过——大量的尸体。布利维夫和勇士们都没有说话,但即使在这时他们也没有悲伤,更没有哭泣和哀痛。我从未见过一个民族是像北欧人这样接受死亡的。我自己许多次因这景象而感到恶心,可他们却一点儿也不。 最后我对海尔加说:“这是谁干的?”海尔加指着土地、森林和远离灰色海洋的山丘。森林的上空有迷雾萦绕。他指着,但没有说话。我对他说:“那是迷雾吗?”他对我说:“别再问了。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比你希望的还要快。” 接下来发生了这样的事:布利维夫进入一幢冒着烟的毁坏了的房子里,又拿着一柄剑回到了我们中间。这剑十分宽大沉重,被火烧得很烫,所以他不得不用一块布裹着剑柄。千真万确,我看它是我所见过的最大的剑。它和我的身体一样长,剑刃又平又宽,像并排放着的两个男人的手掌一般。它既大又沉,即使布利维夫拿着它时也发出了呻吟。我问海尔加那剑是什么,而他说:“那是兰丁。”接着,布利维夫命令他所有的人都到船那儿去,我们又出发到了海上。没有一个勇士回头看看那燃烧着的亚特兰镇;只有我这么做了,而我看见了冒着烟的废墟和远处山中的迷雾。 06、在特莱尔堡宿营 在但恩人地区众多的岛屿之间,我们沿着平坦的海滩航行了两天时间,来到了一块沼泽地区,好几条狭窄的小河在这里交汇,然后流入大海。这些小河本身都没有什么名称,而是一律被称作“维克”,住在这里的居民便顺理成章地被称为“维京人”,他们也是北欧人武士的一支,经常驾船沿河而上袭击其他定居区。 就在这块沼泽地带,我们停泊在一处他们称为“特莱尔堡”的地方。对我来说,这是个很奇特的地方,与其说是一个城镇,还不如说是一个军营。这儿的居民也几乎都是武士,只有极少数的妇女和儿童。特莱尔堡这个军营的防御体系显然经过了精心构筑,并且带有某些罗马风格。 特莱尔堡坐落在两条流向大海的“维克”的交汇处,城市的主要部分由一道圆形土墙围着,城墙足有五个人那么高。为了能更好地防御,土墙顶上还筑了一道木栅栏,墙外则挖了一条灌满水的壕沟,但我说不上来它究竟有多深。 这些高质量的工事建造得极为精巧匀称,能够抵御所有我们想象得到的攻击,但这些还不是所有的工事。再往外一些,在城市靠着陆地的方向,还耸立着另一堵半圆形的高墙,墙外也有深沟保护。 城市本身坐落在内环内,共有四座城门,就在城市的四个角上。城门都是用坚实的栎木制成的,上面钉着厚重的铁片。有许多卫兵守卫着城门,城墙上也有不少卫兵不分昼夜地巡逻守备。 城内共有16幢木制的营房,彼此完全一模一样。它们都是狭长的建筑,外墙还带有一些弯曲,使它们看上去就像两头削平了的倒扣着的船。每幢房子大约有30步长,中间部分要比两头更宽些。每四幢房子精确地组成一个方块,而四个这样的方块就使16幢营房连成了一体。 每幢长房子都只有一个门,而从任何一幢房子都看不到其他房子的入口。我问为什么要建成这种样式,海尔加答道:“如果军营遭到攻击,人们就得奔跑着赶去防守,过道这样安排,就不会引起纠缠和混乱,每个人都能加快速度,从而顺利进入防守岗位。” 因此在每一个方块里,第一幢房子的门朝北,下一幢的门就朝东,另一幢朝南,而剩下的则朝西。每个方块的建筑都是如此。 另外,我还发现,尽管北方人身材高大,但这些房子的门却都开得很低,所以我走进去时不得不弯下腰。我就此问了海尔加,他说:“如果我们遭到攻击,只要房子里还剩下哪怕只有一个武士,他也可以用剑把所有闯入者的脑袋砍下来。这个门造得这么低,你想进去就必须弯下腰,伸着脖子让人砍。” 就这样,我发现特莱尔堡建筑的各个方面都是专为进行战争和防御而设计的。正如我说过的那样,这儿根本没有什么商业活动。在每幢长形的房子里,有三个部分或者说三个房间,每间都有门,中间的那间最大,里面还有个供堆放垃圾的坑。 渐渐地我意识到,住在特莱尔堡的居民与住在伏尔加河沿岸的其他北欧人并不一样,跟那些与他们同一种族的人相比,这儿的人过得更清洁。他们在河里洗澡并在室外方便,在其他各方面也比我所知道的其他同种人高级得多。当然,他们这种所谓清洁也只存在于对比之中,并不是真的达到了很高的程度。 特莱尔堡的社会主要由男人组成,所有的女人都是奴隶。女人中没有妻子,她们都由男人随意享用。特莱尔堡的居民以捕鱼为生,也吃一些面包;他们并不从事农业耕作,尽管围绕城市的沼泽中有些地方很适合谷物的生长。我问海尔加为什么这里不从事农业,海尔加告诉我说:“这些人都是武士,他们不会去耕地。” 布利维夫和他的同伴们受到了特莱尔堡几位头领的盛情欢迎,他们中为首的名叫沙加尔德。沙加尔德体格健壮,长相凶猛,身材几乎和布利维夫一样魁梧。 在晚宴上,沙加尔德向布利维夫询问他此行的使命和原因,布利维夫告诉了他渥尔夫加的请求。尽管我在这些异教徒中已经待了很长时间,能够听懂一两句话了,海尔加还是把他们说的话译给我听。下面就是沙加尔德和布利维夫谈话的大意: 沙加尔德说道:“涅尔夫加担负起信使的任务是很明智的,尽管他是罗斯加国王的儿子,因为罗斯加的几个儿子一直彼此算计。” 布利维夫说他对此事一无所知,甚至也没有听到过任何一点风声。但我想他并没有为此感到吃惊,事实上,布利维夫很少为什么事情而吃惊,这是他作为武士们的领袖和英雄的角色所决定的。 沙加尔德义说:“事实上,罗斯加有五个儿子,他们中有三个都死在了其中一个的手下,这人就是维格利夫。他是个狡猾的家伙,老国王的司印官是他的同伙,只有渥尔夫加仍是忠心耿耿,但他已离开了。”.. 布利维夫告诉沙加尔德他很高兴能知道这些情况,他会把他的话牢记在心。于是谈话就这样结束了。无论布利维夫还是别的武士都没有对沙加尔德的话表示惊讶,由此,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国王的儿子们为争夺王位而互相残杀在这里是一件不足为奇的事。 在不少时候,儿子为了登上王位甚至会杀死自己的父亲,事实确实如此,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在北欧人眼里,这和武士们喝醉了酒打架没有什么不同。在北方人中流传着一个谚语:“小心你的背后。”他们相信一个人必须随时做好保护自己的准备,就算是父亲对儿子也不例外。 在我们快要离开时,我问海尔加为什么在特莱尔堡陆地方向筑有额外的防御工事而朝海的方向则没有。这些北欧人都是水手,他们总是从海上发起攻击的。对此海尔加回答道:“因为陆地方向才是危险的。” 我又问他:“为什么陆地方向危险呢?”海尔加回答:“因为有雾。” 我们从特莱尔堡离开时,当地的武士们列成队形,一起敲打着他们的棍棒,发出巨大的声响,欢送我们的船扬帆起航。我被告知这是为了引起奥丁的注意。奥丁是他们信奉的神灵中的一个,这样做奥丁就会保佑布利维夫和他的12名部下一路平安。 我还得知,对于北欧人来说,13这个数字是很有意义的,因为根据他们的计算,在一年之中,月亮盈亏的次数恰好就是13次。因此,所有重要的计数必须通过13进行,就像海尔加告诉我的那样,特莱尔堡中的房屋数应说成是13加3,而不是我所说的16。 我又进一步了解到,这些北欧人也已隐约意识到一年并不恰好等于月亮的13次盈亏,因此13这个数字在他们的头脑中象征着变幻不定,月亮的第13次盈亏被认为是具有魔力、异常奇特的。海尔加对我说:“因为你就是这么个异乡人,所以你被选作我们的第13个成员。” 显然这些北欧人是很迷信的,他们从不求助于理智、事理或是法理。他们在我的眼里就像是一群凶猛的小孩子,但由于我现在是他们中的一员,所以我对自己的想法尽量守口如瓶。很快我就为自己的谨慎而庆幸,因为发生了下面的事: 我们从特莱尔堡..起航了一段时间后,我突然想到,以前从没有哪个城市的居民为我们举行过类似的欢送仪式,即敲打盾牌以唤醒奥丁神。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海尔加。 “你说得不错,”他回答说,“祈求奥丁是有特殊的理由的,那就是因为我们现在正航行在怪物之海上。” 我觉得这似乎更证实了他们的迷?信程度,便问他是否有哪个武士曾经亲眼见过这些怪物。“事实上,我们都见过它们,”海尔加说,“要不我们怎么会知道它们的?”从他的语气中我可以听出,他觉得我不相信他的话实在是太傻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突然传来一声喊叫,所有布利维夫的武士们都朝大海站着、观察着,彼此还叫喊着什么。我问海尔加出了什么事。“我们现在正在怪物们中间。”他指着海里说。 此时,大洋的这一部分波涛汹涌,狂风劲吹,翻起冒着白沫的巨浪。海水打在水手们的脸上,阻挡了他们的视线。我盯着海面看了许久,但根本没有看到什么所谓的海怪,我觉得自己实在无法相信他们的话。 此后他们中的一个尖声祈祷起来,大声呼唤着奥丁的名字,并且不断重复着自己的祈祷。接着我就亲眼见到了海怪。它的形状像是一条巨大的蛇,虽然一直没有把头抬出水面,但我还是看到了它那扭动翻滚的身体。它的身体很长,而且比北方人的小船还要粗,通体都是黑色的。海怪喷出的海水射向空中,犹如一道喷泉。当它潜入水中时,尾部就会翘在空中,末端分成两片,就像毒蛇分叉的舌尖,只是它的尾扇大极了,每一片都比最大的棕榈叶还要宽大。 现在我看到了另一头怪兽,接着是第三头、第四头。海怪好像共有四头,也许有六头或七头。它们都在那儿扭动着身体,喷出喷泉般的水柱,并不时地把它们分叉的尾部抬出水面。看到这一切,这些北方人便向奥丁神祈求帮助,不少人都颤抖着跪在了甲板上。 就这样,我亲眼看到在我周围的大洋里到处都是海怪。过了一阵子,它们都游开了,我们再也没看到它们。布利维夫的武士们继续他们的航行,没有人再提起这些怪物。但在这以后的很长时间里,我一直感到十分害怕,海尔加笑着说我的脸就和北方人一样白。他问我:“安拉对此会说些什么?”对这个问题我并没有作答。 到了晚上,我们靠上海滩并生起了火,我问海尔加这些海怪是否袭击过海上的船,还问如果袭击过,那么它们是采用何种方式的,因为我没有能看到这些海怪的头。 海尔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把埃克斯高叫了过来。埃克斯 9ad8." >高是一名贵族,也是布利维夫的副手。他是一个相当严肃的武士,只有在喝醉酒的时候才会一展欢颜。海尔加说他坐的船就曾遭到过袭击。埃克斯高告诉我这些海怪比陆地上的任何动物都要庞大。当它们攻击时,他们游到船的下面把船顶到空中,然后把它像一段木头一样翻过来,再用它们分叉的巨舌将它击碎。埃克斯高说在他的船上当时有30个人,只有他和另外两个人依靠神的恩典而大难不死,得以生还。埃克斯高说这些话的时候用的是平常的语气,但这些话出自他的口中显得异常严肃,我相信他说的是真话。99lib? 埃克斯高还告诉我说北欧人知道怪物之所以攻击船只,是因为它们希望和船交配,因为它们把船错当成它们中的一员了。正因为如此,所以北欧人从不把船造得过大。 海尔加告诉我埃克斯高是久经战场的了不起的武士,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可信的。 在此后的两天中,我们在但恩地区的岛屿间航行,然后在第三天我们又经过了一处开阔的水面。我怕在这里看到更多的海怪,好在并非如此。最后我们来到了一处叫凡登的地区。凡登各地都是山脉,并且人烟稀少。在小船靠过去时,布利维夫的手下都带着惊恐不安的神情。他们杀了一只母鸡,把鸡头从船头扔下了海,鸡身则从船尾靠近舵手处扔了下去。 我们并没有直接在这片叫做凡登的新陆地上靠岸,而是继续沿着海岸航行,最后来到了罗斯加的王国。我第一眼见到的是这么一幅景象:在俯视怒海惊涛的悬崖上,庄严地矗立着一座巨大而坚固的木结构大殿。我对海尔加说这一景象实在很壮观,但海尔加和他的同伴们都摇着头发出轻蔑的笑声。我问海尔加这是为什么,他说:“罗斯加被称为无用的罗斯加,他的大殿就是他无用的标志。” 我问:“你为什么这么说?是因为它的规模和堂皇?”当我们靠得更近一些时,我清楚地看到大殿饰满了雕刻和银饰,在远处也可以看到银光闪亮。 “不是的。”海尔加说。“我说罗斯加是个废物是因为他选择建殿地点的方式。他冒犯了神灵,所以神灵要降祸以击倒他;他假装自己是高于凡人的,因此他受到了惩罚。”我从来没有见过更雄伟壮观的宫殿,因此我问海尔加:“这大殿不可能受到攻击,罗斯加又怎么会被击倒呢?” 海尔加冲着我大笑起来,随后说道:“你们这些阿拉伯人真是蠢得不可救药,对主宰世界的法则根本就是一无所知。降临到罗斯加头上的不幸对他来说完全是罪有应得,只有我们才能救他,甚至我们也许都不行。” 这些话更让我摸不着头脑了。我望向布利维夫的副手埃克斯高,看到他正站在船头,脸上一副勇敢的神情,但双膝却在颤抖,而这种颤抖绝不是狂风恶浪所导致的。他害怕了,他们都害怕了,但我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07、凡登土地上的罗斯加王国 晚祷时分船靠上了海岸,我请求安拉饶恕我没有能为他作礼拜。我在北方人中间是不可能这么做的,因为如果我在他们面前祈祷,他们会认为我是在诅咒他们,因此会杀了我的。 船上的每一个武士都披上全套的战袍:腕套、靴子、粗木护腿,再套上一直拖到膝盖的厚毛皮外套,外套外面再穿上一层铠甲。这种铠甲曾救过我的命。然后每个人都拿起自己的剑,把它佩戴在皮带上;每个人拿起自己白色的皮盾,自己的长矛;每个人在头上戴上金属或皮制的头盔。在所有这一切中只有布利维夫与众不同。他把剑拿在自己的手里,因为那剑实在太大了。 武士们仰视着罗斯加大殿,对它那闪闪发光的屋顶和高超的工艺技术叹为观止。他们一致认为就高耸的山墙和众多的雕刻而言,世上没有任何建筑能与它媲美,但他们的话中却听不到尊敬的意思。 最后我们下了船,沿着一条石块路向上走向大殿,佩剑的碰击声和盔甲发出的格格声汇聚在一起分外动听。我们走了没多远,便看见路旁的一根木棍上供着一个牛头,这牛显然是刚杀不久的。 所有这些北欧人都叹着气,面有戚色,而这牛头对我来说却没有任何意义。现在我已经习惯了北欧人的这种行为,他们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杀掉某个牲畜。但这个牛头肯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布利维夫环顾四周,扫视着罗斯加的大片原野。他看到一座孤零零的农舍,这种农舍在这里是很普通的。房子的墙是木头的,外面糊着泥草浆,这种浆连下几次雨后就必须重抹一遍。房顶也是用木头和茅草盖的,屋里是一片泥地,只有一个炉子和满地99lib?牲口粪便。这儿的农民和他们的牲口睡在一起,这样他们可以从牲口那儿取暖,而牲口粪他们就用来烧火。 布利维夫命令我们到农舍去,于是我们开始穿越野地。大片原野一派青翠欲滴,脚下可以感觉到土地十分湿润。队伍不时停下来察看四下情形,然后才继续前进,但他们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我也一无所见。 但这时布利维夫又让整个队伍停下,他指向一块黑色的土地。在那儿,我亲眼看到了一只光脚的脚印——更确切地说,是许多脚印。脚印扁平,比我知道的任何东西都更丑陋。在每个脚趾处,都留下了尖趾甲或爪子的尖利抓痕;脚印的形状像是人的,但又显然不是人的。这一切我都是亲眼所见,但我却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到这脚印,布利维夫和他的武士们彼此摇着头,我听到他们一遍遍地说着什么“食尸怪”,或是“怪兽”,或是别的什么词。我不懂这个词的意思,但我觉察到在这个时候我不该去向海尔加发问,因为他也和其他人一样忧心忡忡。我们继续向农舍走去,不时地在地上看到更多的这种尖利的脚印。布利维夫和他的同伴们走得很慢,但并不是出于戒心,因为没有人拔出他的武器。也许是出于一种恐惧。我并不理解这种恐惧,但我却能从他们身上感觉到。 最后我们来到农舍前并走了进去。在农舍里,我亲眼所见的是这样一副景象:一个年纪很轻、身材匀称的男子被撕成了好几块,这儿是躯干,那儿是一条膀子,那儿又是一条腿。地上汪着一摊摊的血,墙上、房顶上,四面八方到处都是血,整个房子看上去就像用血漆了一遍。有一个女人,也同样被撕成了几块;还有一个男婴,只有两岁或更小一点,他的头从肩部被扭掉了,只留下一段血肉模糊的残躯。 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这实在是我曾见过的最可怕的景象。我不由得呕吐起来,接着昏过去足足有一个钟头,一醒来就又呕吐起来。 我恐怕永远无法理解这些北欧人的行为,因为尽管他们和我一样感到恶心,他们在这种恐怖的场景下却显得平静和淡漠;他们安静地审视着所有的一切;他们讨论着残肢上留下的抓痕和肌肉撕裂的方式。他们都十分注意所有的头颅都不见了;他们还谈论着所有最可怕的细节,这些细节我现在回想起来仍感到心惊肉跳。 男婴身体大腿后侧部位的肉被某种猛兽般的牙齿嚼过,肩部也受过同样的咬嚼。这一可怕景象也是我亲眼所见。 布利维夫的武士们走出农舍时,一个个都铁板着面孔,满脸怒容。他们仍然很注意察看房子周围柔软的泥土,并且注意到地上没有马蹄印。这对他们来说显然是个很有意义的发现,但我并不明白是为什么。此时此刻,我的内心和身体都还很不舒服,所以也无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我们穿过野地时,埃克斯高又有了一个发现。这是一块很小的石头,还不及小孩的拳头大,它的表面经过了打磨,并被粗粗地雕成一个像。所有的武士都围过来察看这块石头,我也挤在他们当中。 我看到这个像雕是一个孕妇,雕像上没有头,也没有膀子和腿,只有一段躯干,有着鼓得很高的腹部和垂挂着的硕大的乳房。我的感觉是这个像雕得特别粗糙和丑陋,另外就没有别的什么特别之处了。但这些北方人却突然犹如大难临头,一个个面色苍白、浑身发抖。他们伸手去触摸它时,双手在微微颤抖。最后,布利维夫把它扔到地上,用剑柄猛击,直到把它砸成碎块。接着好几个武士开始呕吐,有的甚至晕倒在地。他们共同的恐惧显然是异常巨大的,但我却对此迷惑不解。 现在他们继续向罗斯加大殿迸发,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每个北方人看上去都是满心痛苦,若有所思,但他们身上却再也看不到那种恐惧了。 最后,一个骑马的传令官迎上了我们,把我们拦在了路上。他看到我们所持的武器和布利维夫等人的姿态,便喊了句什么。 海尔加对我说:“他想知道我们的名字,并且口气很不礼貌。” 布利维夫向传令官答了几句话,从他的语气中,我听出他并没有心情做到彬彬有礼。海尔加告诉我:“布利维夫告诉他我们是亚特兰王国希格拉克国王的臣民,我们被派来见罗斯加国王,有事向他亲禀。”海尔加又说:“布利维夫说罗斯加是最可敬的国王。”海尔加的语气告诉我这完全是言不由衷。 这个传令官请我们继续向大殿行进,但得在门外等一会儿以便他通知国王我们的到来。我们照他说的做了,但布利维夫和他的部下显然对这种接待并不满意,他们互相轻声抱怨,因为北欧人历来是很好客的,而把人拦在门外实在算不上很好的待客之道。但他们还是等着,并且卸下了他们的剑和矛等武器,但没有脱铠甲。他们把武器都留在了大殿的门口。 大殿的四周被好几座北欧风格的建筑围绕着。这些建筑都是长形的,侧面弯曲,就像特莱尔堡的建筑一样,但它们的排列方式不同。这儿的房子不再排列成方形,也没有什么堡垒和工事。围着大殿的长形建筑物沿坡而下,再下去就是大片的绿色平原,平原上零星分布着农舍。在更远处,是群山和森林的边缘。 我问海尔加这些长形房屋是属于谁的。他告诉我:“有的属于国王,有的是皇族的,其他的属于贵族,里面也住着一些仆人和宫廷下属。”他还说这是个不一般的地方,而我并不明白他的话指的是什么。 接着我们被允许进入罗斯加国王的大殿。这座建筑可以说是一个世界奇迹,而这样的建筑出现在野蛮的北欧国家则更令人惊讶。这座大殿在罗斯加王国的人中被称为“胡罗特”,因为北欧人喜欢给他们用的东西、他们的建筑,特别是他们的武器起上一个人的名字。我现在看到,这座胡罗特大殿,也就是罗斯加大殿,就像哈里发的大宫殿一样宏伟。大殿镶嵌着许多银片,甚至还有金子,这在北方是极为罕见的。大殿的四壁装饰着最为美丽精巧的艺术杰作,这确实是罗斯加国王权力和威严的象征。 罗斯加国王坐在胡罗特大殿的另一端,大殿很大,他坐的地方离我们很远,所以我们几乎看不清他的模样。在他的右手边身后站着的正是叫住我们的那个传令官。传令官说了一通话,海尔加告诉我是这样的:“这儿,陛下,是从亚特兰王国来的一群武士。他们刚从海上来,他们的头领是一位叫布利维夫的人,他们请求向您禀告他们的使命。啊,陛下,不要禁止他们进入,因为他们都有爵爷的举止,而他们的头领从外表看是一位强壮的武十。请接见这些尊贵的客人,罗斯加国王。” 于是我们被准许走到罗斯加国王的面前。 罗斯加国王看上去像是一个濒死的人。他已经不年轻了,头发已经白了,皮肤颜色也十分苍白,脸上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悲伤和恐惧。他孤疑地打量着我们,吃力地眯着眼,也许他已经近于盲人了,这我并不清楚。最后他开始发话,海尔加是这样转述的:“我认识这个人,因为是我请他来执行这一英雄使命的。他是布利维夫,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认识他。那时我航海到亚特兰王国,他是希格拉克国王的儿子。希格拉克是慷慨好客的主人,现在他的儿子在我心情沮丧、急需帮助的时候赶来了。” 罗斯加然后宣布召集武士并送上礼物,还宣布要开始欢迎典礼。 布利维夫随后开始讲话。他的话很长,而海尔加并没有给我翻译,因为在布利维夫讲话时也跟着说是对他的一种不敬。他的话大意如下:布利维夫听说了罗斯加的麻烦,他对此深表同情,因为他自己父亲的王国也曾被同样的灾难摧残,他前来是为了把罗斯加王国从缠绕它的邪恶中拯救出来。 我仍然不知道北欧人把这种邪恶称为什么,或他们对这种邪恶是怎么看的,尽管我已经见到了那些野兽把人撕成碎片的手段。 罗斯加国王说话了,他的话有些急促。我从他说话的方式中意识到他是想在所有的武士和贵族到来前说这些话。他说(海尔加转述):“啊,布利维夫,在我还是个年轻人,才刚刚即位时,我就认识你父亲。现在我老了,心情沮丧。我的头垂下了,我的眼里流出耻辱的泪水,因为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软弱。你瞧,我的宝座边几乎空无一人,我的国土正变成荒地,我都说不尽这些怪兽对我的王国的损害。在夜里,我的武士们常常在痛饮烈酒之后,豪气满腔,发誓要打败怪兽。然而当惨淡的晨光来到雾霭沉沉的原野,我们看到到处都是血淋淋的尸首。这就是我生命中的悲伤,对此我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这时候长凳已被搬了出来,给我们吃的饭也准备好了。我问海尔加国王所说的“怪兽”究竟是什么意思,海尔加顿时火了,并叫我永远不要再问这个问题。 那天晚上是个盛大的庆典。罗斯加国王和他的王后维尔鲁都穿着饰满黄金和宝石的服装,统领着罗斯加王国的贵族、武士和伯爵们。这些贵族人数不少,可显然毫无用处。他们都是些老人,饮酒过量,不少都瘸了,或负了伤。在所有这些人空洞的目光后面,我看到的是恐惧。即使在他们的狂欢中也包含着这种空洞。 此外还有那个叫维格利夫的儿子,这人我在前面提到过,他就是罗斯加国王那个杀了自己三个兄弟的儿子。这人很年轻,身材细长,留着金色的络腮胡。他的眼睛似乎从来不在任何东西上停留,而总是到处看个不停。同样,他也从不和别人对视。海尔加看见他就说:“这是头狐狸。”这话的意思是说他是个举止虚伪、圆滑易变的人,因为北欧人认为狐狸可以变成自己想变的任何模样。 此时,宴会进行到了一半,罗斯加把他的传令官打发到胡罗特大殿的门口去。传令官回来报告说夜里不会有雾。听说这个晚上天气晴好,大殿内顿时一片欢腾,人们举杯相庆,个个都很高兴,除了维格利夫。 到了某一时刻,维格利夫王子站起身来说:“我很荣幸地向我们的客人们敬酒,特别是向布利维夫,一名勇敢的、真正的武士致敬。他特地来把我们从困境中解救出来——尽管这个挑战对他来说可能太艰巨了一点。”海尔加把他的话小声地译给我听,我立即发现维格利夫的话既像是恭维,却又同时包含着羞辱之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布利维夫,等待着他的回答。布利维夫站起身来,两眼盯着维格利夫,说道:“我什么都不怕,即使那些在夜里等人们睡熟后把他们杀死的乳臭未干的怪物也一样。”我认为他的话指的是那些“食尸怪”,但维格利夫却变得脸色苍白,两手紧紧地抓住他坐的椅子。 “你是在说我吗?”维格利夫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布利维夫这样回答:“不是。但我不怕那些雾怪,我也同样不怕你。” 尽管罗斯加国王叫维格利夫坐下,但他仍站在那里不动。维格利夫对所有在场的贵族说:“这位来自海外的布利维夫,从外表上看高傲异常、强壮过人,但我还是安排了一个小测试,看看他的勇气究竟如何,有时候人们可能会被外表的高傲所欺骗。” 我看到一切是这样发生的:一个强壮的武士坐在布利维夫身后靠近大门的地方,他猛地站起身来,操起一根长矛,向布利维夫的背部猛刺过去。与此同时,布利维夫转过身来,也操起一根长矛,一下子就刺入了那个武士的胸部。他用手抓住矛柄,把那武士的身体举过头顶,然后抛到墙上。那武士的身体就这样被穿在长矛上,他的脚还在踢动着,但却够不着地面;长矛杆深深地钉入了胡罗特大殿的墙壁。那武士叫唤了一声就死去了。 此时殿内乱成一团。布利维夫转身对维格利夫说:“我就是这样了结所有威胁的。”就在这异常紧张的时刻,海尔加说话了。他的话很响,还不断地向我比画着手势。我对这一切感到困惑不解,事实上,我的眼睛还一直盯着那个被钉在墙上的死去的武士。 这时海尔加转向我用拉丁文说道:“你得为罗斯加国王和宫廷成员唱一首歌,每个人都想听你唱歌。” 我问他:“为什么要我唱歌?我不会唱什么歌。”他这样回答:“你唱一首好听的歌就行了。”他又加了一句:“不要提起你的那个真主,这儿没人喜欢这样的胡扯。” 事实上,我真不知道该唱什么,因为我并不是一个流浪艺人。好一阵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殿内一片寂静。这时海尔加对我说:“唱一首歌颂国王或英勇战斗的歌。” 我说我没学过这样的歌,但我可以给他们讲一个寓言,这个寓言在我的国家里被认为是很滑稽可笑的。海尔加说我的选择很明智,于是我便对他们——罗斯加国王、维尔鲁王后、他们的儿子维格利夫和所有在场的爵爷和武士——讲了“阿布·卡西姆的鞋”这个故事,它在我们国家是人人皆知的。我尽量讲得很轻松,脸上也始终带着笑。刚开始的时候,这些北欧人很开心,一个个捧腹大笑。 但很快奇怪的现象出现了。随着我故事的继续,这些北欧人停止了笑声,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显得忧郁起来。当我结束我的故事时,情况更为明显,没有人笑,只有一片寂静。 海尔加对我说:“那不是个让人发笑的故事,当然你不可能知道,现在我得做一些弥补了。”于是他便说了一番话,我觉得是关于我个人经历的笑话。 绝大多数人都笑了起来,终于庆典活动又重新开始了。 在阿拉伯文化中有一个很古老的故事:阿布·卡西姆的鞋。伊本·法德兰和他的巴格达同胞们对这个故事都很熟悉。 这个故事有着许多不同的版本,而且可以讲得很简略或是很详细,这完全取决于讲述者当时的兴致。简单地说,阿布·卡西姆是个富有的商人,同时也是个吝啬鬼,总盘算着怎样才能不露富,这样就可以在做生意时得到点便宜。为了装出一副穷相,他穿的是一双破旧不堪的鞋。他希望人们会因此受骗,而实际上根本没有人上当。相反,在他身边的人都认为他愚蠢而怪诞。 有一天,阿布·卡西姆做成了一笔非常有利可图的玻璃生意,他决心为此庆祝一下。但他并不像人们通常那样请上几个朋友好好吃上一顿,而是决心独自小小奢侈一下,去公共澡堂洗个澡。他在休息室里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和鞋。有一个朋友向他指出他的鞋实在破得不成样子,阿布·卡西姆却辩解说他这双鞋子还能穿,随后他就和朋友一起进了浴室。不久,一个很有权势的法官也来洗澡,他宽衣解带,留下了一双很精致的新鞋。这时候,阿布·卡西姆从浴室里出来,他找不到自己的旧鞋了,在原来放鞋的地方,他看到了一双很新很漂亮的鞋。他以为这是他的朋友给他的礼物,便穿上新鞋离去了。 当法官要离开时,他发现自己的鞋失踪了,而他所能找到的只是一双破烂不堪的旧鞋。人人都知道这鞋是阿布·卡西姆的。法官很生气,他派佣人去取回遗失的鞋。很快佣人发现这双鞋就穿在小偷的脚上,他们立即把他抓到法庭上,法官对他处以高额罚款。 阿布·卡西姆诅咒自己倒了大霉,一回到家就把惹祸的鞋扔出窗外。鞋子掉进了混浊的底格里斯河。过了些日子,一伙渔人在收网的时候,在他们捕到的鱼中发现了阿布·卡西姆的鞋子,鞋上的平头钉把他们的网钩破了。盛怒之下,他们把鞋从一扇开着的窗户中扔了进去,而这窗子正是阿布·卡西姆的。鞋子落在了他刚买的玻璃器皿上,把它们统统打碎了。 阿布·卡西姆伤心欲绝,就像所有愚蠢的吝啬鬼一样痛不欲生,他发誓绝不让这双倒霉的鞋再带给他任何损失。为了保险,他带着一把锹来到花园里把鞋子埋了起来。说来也巧,他的隔壁邻居看见阿布·卡西姆在挖地,而这种体力活完全应该由仆人做的,于是他很自然地猜想这家的主人之所以自己操持这活,那肯定是在埋珍宝。因此他就跑到哈里发那儿去举报阿布·卡西姆,因为根据当地的法律,任何地下发现的珍宝都是哈里发的财产。 阿布·卡西姆被传唤到了哈里发面前。当他报告说自己埋的只是一双旧鞋时,法庭上的人都哄笑起来,因为他们认为这商人想用这种荒唐的理由来掩饰其真实的、非法的动机实在是太拙劣了。哈里发认为阿布·卡西姆想用这么幼稚的谎言来欺骗自己实在是大逆不道,于是大大提高了对他的罚金。阿布·卡西姆听到这一判决时扰如五雷轰顶,但他不得不如数支付。 阿布·卡西姆现在下定决心要一劳永逸地处理掉他的鞋。为了进免引出更多的麻烦,他到远方做了一次朝觐,并把鞋扔进了一个偏远的水池,直到亲眼看见鞋子沉入池底这才满意而归。但那水池是给城市供水的,最后鞋子堵住了输水管。被派去排堵的卫兵发现并认出了这双鞋,因为人人都认得这个臭名昭着的吝啬鬼的鞋子。阿布·卡西姆又一次被押到哈里发面前,他被指控蓄意破坏城市供水,这次的罚金比前一次又高了许多,而那双鞋又还给了他。 现在阿布·卡西姆决定把鞋子烧掉,但它们仍然是湿的,因此他把它们放在阳台上晾干。一只狗发现了这双鞋并逗弄起它们来。一只鞋从它的嘴里掉了出来,落在了下面的大街上,砸到了一个路过的妇女。那妇女正好怀了孕,这一击之力竟导致了一次流产。她的丈夫到法庭上要求赔偿,而已经破产并一贫如洗的阿布·卡西姆又被罚了一大笔钱。 关于这个故事的寓意,阿拉伯书上只是不痛不痒地指出这个故事说明一个人如不勤换鞋,那就会大难临头。但毫无疑问,使这些北欧人感到不安的是故事隐含的某层意思,即一个人无法摆脱某种不幸。 随着庆祝活动的继续进行,夜晚的时间也在不停地过去,布利维夫的武士们都无忧无虑地娱乐着。我看到维格利夫王子在离开大厅前一直盯着布利维夫,而布利维夫却似乎毫无觉察,只是尽情享受着年轻女奴和自由女子的周到服侍。过了一会儿我睡着了。 早晨的时候,我被一阵锤子的敲击声惊醒了。我走出胡罗特大殿,发现罗斯加王国的男男女女都在建造防御工事。这些工事都还处于初始阶段。人们用马运来造栅栏的木桩,而武士们则把木桩削尖。布利维夫亲自指挥修筑防御工事,他用剑在地面上划上记号。此刻他用的并不是他那把巨大的兰丁剑,而是用了另一把剑,我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大概在中午的时候,那个被称为死亡天使的女人来了。她把骨头撒到地上,对着骨头念起了咒语,然后宣布当天晚上将会有雾。一听到她的话,布利维夫立即让所有人停止干活,开始准备盛大的宴会。每个人都遵从指挥停止了他们的工作。我问海尔加为什么要准备晚宴,他回答说我的问题太多了。也许我确实选了一个糟糕的时机发问,因为这时一个年轻的金发女奴正冲着海尔加甜笑,而海尔加也正向她展示着自己的英姿。 现在已是下午时间,布利维夫把他的武士叫到了一起,对他们说:“准备战斗。”他们点点头,并开始互相祝福。这时,宴会已经准备好了。 这次晚宴和昨晚差不多,尽管罗斯加的贵族和爵爷们来的人少了些。事实上,我听说许多贵族根本不会来参加宴会,因为他们害怕那晚将在胡罗特大殿发生的事。这儿似乎是怪兽在这一地区活动的中心,它们对胡罗特大殿情有独锺——我并不能肯定这意味着什么。 这次宴会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可乐的,因为我对将发生的一切深感忧虑。后来,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一个会讲一点拉丁语和伊比利亚方言的年长贵族和我进行了一次谈话。他年轻的时候曾去科尔多瓦哈里发王国旅行,所以懂得这些语言。在这种情况下,我装作知道一些其实并不知道的事,这在下文中可以看到。 他这样对我说:“这么说你就是那个充当第13号的外国人了?”我说我是的。“你一定有超人的胆识。”老人说。“我向你的勇敢致敬。”对于这种赞扬我作了有礼貌的回答,说我和布利维夫一行中的其他人相比只能算是个胆小鬼。我的话实际上并非虚言。 “不管怎么说,”老人说,“你能面对那些食尸怪就是很勇敢的人。”他正喝得起劲,喝的是一种被他们称为蜂蜜酒的饮料,这种酒令人难以下咽,但酒性很烈。 此时我意识到我终于可以有机会了解一些有关情况了。我对这位老人重复了一句北欧人的谚语,这是海尔加教给我的。我说:“动物会死去,朋友会死去,我也会死去,但有一样东西不会死去,那就是我们死后留下的荣誉。” 老人张开牙齿已脱光的嘴格格地笑了起来,他很高兴我能懂北欧人的谚语。他说:“那是不错,但食尸怪也是大名鼎鼎的。”对此我只是淡淡地答道:“真的吗?我可不知道。” 听了我的话,老人说我是个异乡人,他很高兴能给我讲讲这事。他说“食尸怪”这一名称是非常古老的,可以说和北方领地任何一个民族一样古老。它意味着“黑雾”,对北欧人来说,这是指一种借夜色掩护,随雾而至的 602a." >怪兽。他们杀人食尸,无恶不作。他们浑身长着长毛,用手触摸或闻起来都令人作呕;他们随着夜雾而来,在黎明前消失——至于去了哪里,还没有人敢跟去查清楚。 应当记住,在大多数人类的历史中,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食人肉的仪式,这并不少见,十分平常。北京人和尼安德特人显然都食人肉;在其他不同的时候,塞西亚人、中国人、爱尔兰人、秘鲁人、马约鲁纳人、贾加斯人、埃及人、澳大利亚土着人、毛利人、希腊人、休伦人、易洛魁人、波尼人和阿散蒂人都是如此。 当伊本·法德兰在斯堪的纳维亚时,在中国的其他阿拉伯商人留下的记录中说,市场上公开合法地出售人肉,他们称之为“两条腿的羊肉”。 马丁逊提出,北欧人之所以憎恶怪兽食人肉,是因为他们相信武士的肉被喂给了女人,特别是怪兽的母亲。这必然会使一个北欧武士死后深感羞耻。但这一看法同祥缺少证据。 老人这样对我说:“你可以通过许多途径知道哪些地方住着这些怪兽。骑马的武士们放狗捕猎牡鹿,追着它们翻山越岭,常常要在森林或开阔地追上好几十里。有时牡鹿跑到了某处山中小湖或是幽暗的沼泽,它们就会停下来,宁可让猎狗撕成碎片也不跑进那可怕的地方。这样我们知道了那些怪兽居住的地方,我们还知道即使野兽也不愿意进入那些区域。” 我对这个故事故意表现出强烈的惊奇,以便能从老人嘴里套出更多的话来。这时海尔加看见了我,他给了我一个威胁性的眼色,但我没有理会他。 老人继续说道:“在古时候,各地的北欧人都畏惧黑雾。从我父亲的父亲的父亲起,北欧人就再也没见过黑雾,所有这些年轻武士都认为我们是老傻瓜,还老记着那些恐怖的传说。但所有北欧王国的头领,甚至远在挪威,始终准备着黑雾的归来。我们所有的城市和堡垒都受到保护和防卫。从我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起,我们各族都是这么做的,但我们从未见过黑雾。现在,他又回来了。”我问为什么黑雾又回来了,他放低声音做了这样的回答:“黑雾是由于罗斯加的虚荣和软弱才回来的。他这愚蠢的辉煌的大殿触犯了神灵,并诱使那些怪兽来到这里。这儿在陆地方向没有任何保护。罗斯加老了,他知道自己不会因为获胜的战斗而被人们牢记,因此他建了这座大殿。整个世界都在谈论这座建筑,这就满足了他的虚荣心。罗斯加想做一个神,但他只是个人,而神灵就把黑雾送了回来,以此来打击他、羞辱他。” 我问这老人是否王国的人都仇恨罗斯加,他答道:“罗斯加是个公正的国王,在他的一生中,他的子民都安居乐业。从这个胡罗特大殿你就可以看出他统治下的王国的智慧和富有,他的统治是极为成功的。他唯一的错误就是他忘记了防御,因为我们有这么一句谚语:‘一个人永远不要离开他的武器。’罗斯加没有武器,他老得牙也掉了,他很虚弱,黑雾于是在土地上自由来去。” 我想了解得更多些,但老人已经累了,他从我这儿走开了,很快就睡着了。很显然,由于罗斯加的好客,这儿有充足的食物和酒,许多爵爷和贵族都已经喝得昏昏欲睡。 至于罗斯加的餐桌则是这样的:每个人有一块餐巾及盘子、调羹和刀子。食物是煮过的猪肉和山羊,还有一些鱼,因为北欧人更喜欢吃煮的肉,而不喜欢吃烤肉。另外,餐桌上还有足量的卷心菜、洋葱,以及苹果和榛子。我还吃了一种带甜味的、肥肥的肉,这种肉我从未吃过,后来我被告知这是鹿肉。 那种难喝至极的酒叫蜂蜜酒,是用蜂蜜发酵后酿制的。这是人类所发明的最酸、最黑、最糟糕的东西,同时也比我所知道的一切酒都更烈。只要喝上几滴,世界就会开始围着你打转。我一口也没喝,赞美安拉。 此时我已注意到布利维夫和他的同伴们那个晚上同样也没喝什么酒,最多只是象征性地喝上一点,而罗斯加也没有把这看成是一种侮辱,似乎认为这是很自然的事情。那个晚上没有风,胡罗特大殿巨大的门被锁上了,并加了栓。还留在殿里的贵族和爵爷都已喝得烂醉,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这时布利维夫和他的手下仍穿着铠甲在房间里四处走动,熄灭蜡烛,并使炉火烧得很暗很弱。我问海尔加这是为什么,他让我为自己的生命祷告,然后假装睡觉。他给了我一件武器,是一把短剑,但这几乎不能使我获得什么安慰;我并不是一名武士,这一点我知道得很清楚。 这时,罗斯加国王的贵族们都已睡得很熟了,一个个鼾声大作。布利维夫和他的同伴也都躺下了,装作已经睡着。究竟等了多久我并不清楚,因为我觉得自己睡着了一会儿。接着,出于一种超自然的警觉,我突然醒了过来;我仍躺在大殿的地板上,身下垫着一块熊皮,但我的神经立刻紧张了起来,一点也没有昏昏欲睡的感觉。夜色异常昏暗,殿里的烛光也十分暗淡,一股微弱的气流低啸着穿过大厅,使黄色的火焰摇曳不定。 随后我就听到了一种低低的呼噜声,就像猪拱食时发出的声音。声音是随着那股气流传来的,同时我还闻到了腥臭的气味,就像摆了一个月的尸体所散发出的腐臭。我觉得自己害怕极了。这种拱食的声音——我实在无法用别的方式来形容——这种呼噜呼噜声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兴奋。它是从门外传来的,就从大殿的一侧。接着,从另一侧传来同样的声音,然后是另一侧和最后一侧。很显然,大殿已经被包围了。 我用胳膊肘支撑着坐了起来,心脏怦怦地跳着。我向殿内四周望去,那些躺着的武士们没有一个动弹的。我看见了海尔加,他虽然躺着,眼睛却圆睁着。另外,我还看到了布利维夫,他鼻子里发出鼾声,但眼睛也是圆睁着的。由此我得出结论,所有布利维夫的武士们都在等着和那些怪兽们一决雌雄。现在,空气中已充满了这些怪兽发出的声音。 真主啊,一个人的恐惧恐怕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他不知原由的恐惧。我躺在那张熊皮上,听着怪兽的呼噜声,闻着他们令人作呕的气味,这短短的时间对我来说是多么漫长!我等待着,却又不知在等待着什么。对于即将到来的战斗,我深怀恐惧,也许这种恐惧比起在战斗中时还要强烈得多。我记得在他们高贵的武士死去时,他的墓碑上会刻上这样一句赞美的话:“他从不逃避战斗。”那晚,布利维夫的伙伴们没有一个逃跑的,尽管那些声音和气味紧紧包围着他们。那声音时而高,时而低,时而从一个方向传来,时而又从另一个方向传来。武士们仍然等待着。 随后就到了最可怕的时刻。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除了屋里人们的鼾声和火焰低低的辟啪声,只有一片寂静。布利维夫的武士们仍没有一个动弹的。 突然,胡罗特大殿那坚实的大门上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大门猛地弹开了。一股带着恶臭的空气拥了进来,一下扑灭了所有的灯火,那些黑雾怪兽也跟着进了大殿。在黑暗中,我无法数清他们的数目,看上去似乎有数以千计的黑影,但实际上可能只有五六个。这些怪物很高大,通体黑色,形体和人不一样,但却又有相似之处。空气中顿时充满了血腥和死亡。我毫无来由地觉得浑身发寒,不由颤抖起来。这时仍没有任何一个武士移动。 接着,布利维夫跳起身来,发出一声震人心魄的长啸,手里挥动着那把巨人的兰丁剑,宝剑破空,发出噬噬的声音。 其他武士也跟着他跳了起来,一起参加了战斗。人的叫喊声与那些猪哼声掺杂在一起,空气中还弥漫着怪兽的恶臭。此时此刻,大殿内一片混乱,恐怖异常,大殿本身也遭到很大破坏。 我自己对作战没有什么兴趣,但也受到了一头怪兽的袭击。怪兽向我逼来,我看到他那双红眼睛像火焰一样闪光,还闻到了那股恶臭。接着,我的身体被举了起来,扔到了房间的另一头,就像小孩扔石头一样。我撞到了墙上,又跌到了地上。这以后好一阵子我都摔得昏昏沉沉,所以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记不清楚了。 而我能记得的,就是那怪物碰到我的那一刻,尤其是怪物身体那种毛茸茸的感觉。这些怪物全身各部分都长有长毛,就和长毛狗的毛一样长,一样浓密。我还记得那怪物对着我呼出的那股恶臭。 我说不清战斗究竟持续了多久,但突然之间,一切就结束了。此时黑雾已经退去,就这样出着怪声、喘着气、散发着恶臭离去了。他们留下的是毁灭和死亡。我们重新点上蜡烛,这才得以数清我方所受的损失。 战斗的结果是这样的:布利维夫的同伴中死了三个,他们是罗勒斯和哈尔加两位伯爵以及武士埃德格斯奥。罗勒斯的胸膛被撕开了,哈尔加则是脊骨被折断,而埃德格斯奥的头被扭掉了,这种死状是我曾见到过的。这几名武士都已死去了。 另外还有两人受伤,他们是哈尔塔夫和莱塞尔。哈尔塔夫失去了一只耳朵,而莱塞尔则失去了右手的两根手指。两人受的都不是什么致命的伤,他们也没有发出呻吟。北欧人的习惯就是愉快地忍受战斗的创伤,他们认为这是对获得生还的赞美。 至于布利维夫、海尔加和其他人,他们都已浑身浴血,就像是在血池中泡过一般。我下面要说的话则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那就是:我们没能杀死哪怕一头雾怪。它们都溜掉了,有的也许受了致命伤,但它们毕竟还是逃走了。 海尔加说道:“我看见两头怪兽抬着另一头,那头怪兽已经死了。”也许他说的没错,因为所有人都大致同意他的说法。我得知这些雾怪从来不会把他们中的一个留给人类,而是甘冒奇险也要把同伙的尸体带走。另外,他们也尽力保留受害者的头颅,所以我们到处找遍了也找不到埃德格斯奥的头,那些怪物肯定把它带走了。 这时,布利维夫说话了,海尔加告诉我他说的是:“瞧,经过夜里的血战我得到了一件战利品,这儿是其中一头怪兽的一条膀子。” 说着,布利维夫举起了一条他从怪兽身上砍下来的膀子,这是被巨大的兰丁剑齐肩切下的。所有的武士都围上去仔细观看。我所见到的是这样的:膀子看上去似乎挺小,但拳头却大得异常。与拳头相比,前臂和上臂似乎显得太细,但肌肉却十分结实。除了手掌部分外,膀子各处都长满了长长的黑毛。这条膀子和怪兽身体的其他部分一样,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此时所有的武士都向布利维夫表示祝贺,并夸奖他的兰丁剑。怪兽的膀子被挂在了胡罗特大殿的椽子上,罗斯加王国的所有百姓都赶来观看这一奇景。与食尸怪的遭遇战就这样结束了。 08、初战之后 很显然,这些北欧国家的人做起事来从来就不像其他民族那么有理智。布利维夫和他的武士们,包括我在内,击退了雾怪的袭击,而罗斯加王国的人却毫无表示。 没有庆祝,没有宴会,没有狂欢,甚至没有一点喜悦的表示:人们从王国各地,不论远近,赶来观看那条挂在大殿里的猛兽的膀子,这条膀子显然使他们感到十分讶异和震惊。但罗斯加本人,这个已瞎了一半的老人,却没有表示快慰之情,也没有给布利维夫和他的同伴们任何礼物。他没有叫人准备宴会,也没有赐给布利维夫奴隶、金钱、华服或其他任何表示奖赏的东西。 与此相反,罗斯加国王不但没有表现出快乐之情,反而一直拉长了脸,满面戚容,似乎比原先更加忧心忡忡。我个人认为,罗斯加似乎更愿意处在雾怪击退前的境地,当然这话我并没有对别人说。 布利维夫的举止也没有什么两样。他没有举行什么仪式,没有欢宴,也没有喝酒。那些在战斗中英勇战死的武士当晚就被放在土坑里,坑上面盖上一块木板。他们要这样被放上十天。这一切都是在匆忙中完成的。 只是到了将他们下葬的时候,布利维夫和他的武士们才显出一丝愉悦,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笑意。我在北欧人中待了很长时间后,已经知道他们面对战斗中死去的同伴时就会欢笑,因为这种死亡方式对死者来说是最值得庆幸的,因此他们是在为死者欢笑,而不是为了生者。任何人像武士一样死去他们都感到很高兴,与此相反,如果一个人在睡梦中或是在床上死去,他们就会为他难过,他们说这样的人“就像草堆里的奶牛一样死去”。这并不是一种侮辱,但他们会为这类死者感到悲哀。 这些北欧人相信,一个人的死法决定了他下辈子的情况。他们认为武士在战斗中死去是至高无上的光荣,而“奶牛般的死亡”是可耻的。 他们说,在睡梦中死去的人是被一个类似母马的怪物在半夜里掐死的,由于这怪物是个女人,这就使得这种死法是可耻的,因为死在一个女人的手上是最卑下的了。 他们还说,死的时候如果身边没有武器也是可耻的。一个北欧武士在睡觉时也要拿着武器,这样如果那马怪乘夜而来,他手上就有武器抵抗了。很少有武士死于疾病,或者由于年老力衰而死。我听说有个名叫阿奈的国王,他的年纪非常大,牙也掉光了,到头来变得就跟婴儿似的,只能吃婴儿才吃的食物。他整天躺在床上,饿了就喝装在牛角里的牛奶。但我被告知这种现象是绝无仅有的,就我的亲身经历而言,我在这儿很少见到非常老的人,即指那些老得胡子全白并开始从下颌和脸上脱落的人。 妇女中却有不少活到很大的年纪,特别是那几个被他们称为死亡天使的干瘪老太。这些老妇女被认为是具有魔力的,并能用她们的魔力治愈伤口,使用咒语,消除邪恶,预言未来。 北欧妇女彼此之间从不打斗,相反,我还经常看到她们挤到正在争吵或决斗的男人之间进行调解,特别是当这些男人因饮酒过量已口齿不清、动作僵硬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这种场面。 言归正传。布利维夫他们这些北欧人很能喝酒,经常从早到晚喝个不停,但在战斗后的这一天里,却一点酒也没有喝。几乎没有罗斯加入向他们劝酒,偶尔有人这么做,也被他们拒绝了。我觉得这一点是最奇怪的,最终忍不住问了海尔加。 海尔加耸了耸肩,这是北欧人惯有的表示漠然的动作。“人人都很害怕。”他说。 我问他现在还有什么原因要感到害怕,他说道:“因为我们知道黑雾还会回来的。” 在这里我得承认当时我心中充满了作为一名战士的豪情,尽管我知道自己实际上算不上真正的战士。即便如此,我仍为自己能生存下来而兴奋不已,而罗斯加人也把我看成了那群英勇的武士中的一员。我说:“那又怎么样?如果他们再来,我们就再把它们打败。” 我像只小公鸡一样不知天高地厚,后来每次我想起自己当时的举动都感到羞愧。海尔加回答:“罗斯加王国里没有真正能打仗的武士,他们早就死光了,所以只有靠我们保卫整个王国。昨天我们是13个,今天是10个,还有两个人受了伤,不能完全投入战斗,而那些怪物已被惹火了,他 4eec." >们会进行猛烈的报复行动。” 海尔加身上也有些擦伤,但伤得没有我脸上的爪印重。我对自己的伤很感自豪。我对海尔加说无论那些恶魔想做什么我都不怕。他很直率地说我只是个阿拉伯人,对北欧国家的事完全一无所知。他告诉我黑雾的报复是很可怕的。他说:“他们下次来时就会成为考尔贡。” 我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考尔贡’是什么?” 他告诉我:“就是从天而降,萤光闪烁的巨龙。” 这听起来有些怪诞,但他们说有海怪,而我也亲眼见到了。我看到海尔加一脸紧张疲惫之色,我想他是真的相信有萤火龙。我问:“那么考尔贡可能什么时候来?” “也许就在今晚。”海尔加说。 在他说话的时候,我看到了布利维夫。由于一夜没有睡觉,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满是倦意。他正指挥人围着胡罗特大殿修筑新的防御工事。王国所有的人,包括儿童、妇女和老人,还有奴隶,都在布利维夫和他的副官埃克斯高的指挥下干活。 他们是这样做的:他们用长矛和削尖了的木棍建成一道栅栏,把胡罗特大殿及其附近的建筑围在里面。这些建筑主要是罗斯加国王和一些贵族们的住宅,还有供这些家族的奴隶居住的简陋小屋,以及几户住在海边的渔家。这栅栏还不到人的肩膀高,尽管栅栏上端很尖,看上去有点吓人,但我实在看不出它能起到什么防御作用,因为毫不费力就能攀越过去。 我就此问了海尔加,他说我是个愚蠢的阿拉伯人。海尔加正好心情不好。 此时又建起了另一道工事。就在栅栏外一步半的地方,他们挖了一条沟。这条沟也十分奇特。沟不深,最深处也不超过人的膝盖,许多部分还要浅些。挖得也很不平整,时而深,时而浅,底部还挖了一些小坑。有的地方的土里埋了一些短矛,矛尖冲上。 我同样也看不出这条微不足道的沟的作用,但找没有向海尔加询问,因为我知道他此时情绪不好。我尽我所能帮着干活,中间只停下一回,按北欧人的方式和一个女奴欢好了一番。由于晚上的激战和一天的备战,我实在是兴奋极了。 先前在我与布利维夫一伙沿伏尔加河而上的旅途中,海尔加曾经告诉我,对不认识的女人,特别是很吸引人、很有诱惑力的,千万不可轻信。他告诉我在北欧国家的森林和野地里,住着一种被称为林女的女人。这些林女用她们的美貌和柔言细语引诱男人,而当男人靠近她们时,就会发现她们的背后是空的,都是些幻象。这时,林女就在被引诱的男人身上施一道咒语,使他变成她们的俘虏。 由于海尔加曾经警告过我,所以我在接近这个女奴时的确不免有些慌张,因为我并不认识她。于是我用手摸她的背部,她大笑起来,因为她知道我摸那儿是为了确定她不是林中精灵。那一刻,我真觉得自己是个傻瓜蛋,竟会去相信这种异教徒的迷信。不过,我发现,如果你身边所有的人都相信某些特定的事物,那么很快你也会开始相信的,我的情况就是如此。 北欧的女人长得和男人一样苍白,个子也差不多一样高,她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得低下头看我。女人们长着蓝色的眼睛,头发留得很长,但发质很好。长发容易绞成一团,因此她们把头发在颈后扎起来或盘在头上。为了装饰头发,她们自己制造各种各样银或木的别针和发夹,这是她们主要的饰物。另外,如我在前文中提到的,有钱人的妻子会戴着金或银的项链。女人们还喜欢制成龙或蛇形状的手镯,她们把手镯戴在膀子的肘与肩之间。北欧人的图案十分复杂,交织在一起就像是描绘树枝或群蛇的舞动,实在是漂亮极了。 北欧人认为他们是对女性美明察秋毫的法官。但事实上,在我的眼里,他们的女人看上去都很消瘦,她们的身体到处棱骨突出,脸上也全是骨头,两颊深陷。北欧人对这些特点十分看重,大加赞赏,尽管这样的女人如果到了我们的和平之城根本不会有人看上一眼,而只会受到和那些饿得肋骨突出的狗一样的对待。北欧人突起的肋骨看上去就是这副模样。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女人都这么瘦,她们吃得很多,不会比男人少,但她们身上就是不长肉。 而且,这些女人看上去都一个样儿,举止也毫无淑女的味道。她们从不戴面纱,还随心所欲地在公众场合解手。同样,她们会大胆地向任何一个她们感兴趣的男人求欢,就好像她们自己就是男人似的,而那些武士们从不因此责怪她们。即使那个女人是个奴隶情况也是如此。正如我说过的那样,北欧人对待他们的奴隶,特别是女奴,是十分宽厚优待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清楚地看到,布利维夫的工事,无论是栅栏还是浅沟,在天黑前都是不可能完工的。布利维夫也看到了这一点,于是就察告了罗斯加国王,后者召来了一个老巫婆,她已经老得满脸皱缩,还长着男人一样的胡须。巫婆杀了一只羊,把内脏撒在了地上。然后她一首接一首地唱着赞美歌,歌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一边唱还一边不断地向上天祈祷。 考虑到海尔加的情绪,我没有就此向他发问,而是观察着布利维夫手下其他的武士。他们正望向大海,海面呈灰色,波涛汹涌。天空也是铅灰色的,一股强风朝陆地吹来。武士们十分满意,我猜是因为海风吹向陆地将阻止雾从山里降下来。我猜对了。 天黑时,工事的修建停止了。令我颇为困惑的是,罗斯加又举行了一次盛大的宴会。这一晚,我看到布利维夫、海尔加和所有其他的武士们都喝了很多蜂蜜酒,看上去好像根本没有什么尘世的牵挂,与女奴们欢好一番后,就一个个呼呼大睡了。 另外我还得知,每个布利维夫的武士都在女奴中选了一个他特别喜欢的,尽管这并不表明别的他们就不喜欢。海尔加喝多了的时候对我说起他所喜欢的女人:“她会和我一起死,如果需要的话。”我从他的话中得出的结论是,每个布利维夫的武士都选了某个女人,这个女人将死在他们火葬的柴堆上,追随死去的武士。他们对待这个女人会比别的女人多一点殷勤和关注。他们这么做是因为他们都是外来者,没有自己的女奴,也没有亲属来负责处理后事。 我刚到凡登的时候,由于我有深色的皮肤和头发,北欧女人都不愿意接近我,但却总有人往我的方向看,彼此窃窃私语,不时发出格格的笑声。我发现这些不戴面纱的女人倒不时地用手遮住脸,特别是当她们笑的时候。于是我问海尔加:“她们为什么这么做?”我不希望自己的举止不符合北欧人的习惯。 海尔加是这么回答的:“这些女人相信阿拉伯人都像种马,因为她们听到过这方面的传闻。”这并不使我感到惊奇,原因如下:在我旅行过的所有大陆,包括在和平之城的城墙内,基本上在每一个人们聚居成群的地方,我发现有几件事情是共同的。首先,任何一块特定土地上的人,都相信自己的风俗是最恰当、最合理、最好的。第二,一个陌生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在各方面都会被认为是劣等的,除了生殖能力。于是突厥人相信波斯人是天生的情人;波斯人对黑色人种颇为敬畏;而这些人又认为别的什么人如何如何,依此类推,就是如此。究起原因,有的是出于性器官的大小,有的是出于做爱持续的时间,有的是出于特别的技巧或姿势。 我无法肯定北欧女人是否真的相信海尔加所说的东西,但很显然她们对我受过的割礼都十分惊奇。北欧人都是肮脏的异教徒,这种手术在他们中间还不为所知。实话说,这些女人很会叫嚷,精力充沛,而且身上还有股异味,使我在整个过程中不得不屏着气。她们还不停地掀动、扭摆、抓挠和撕咬,就像北欧人说的那样,男人会被她们从身上甩下去。就我个人而言,整个事情与其说是享乐,还不如说是遭罪。 北欧男人经常说:“我和一个娘们干了一仗。”然后很自豪地把自己身上的青肿或擦伤亮给同伴看,就像真的是在战场上负的伤似的。但是,我从未见到哪个男人真的伤害了什么女人。 言归正传,在这个晚上,当布利维夫的武士们都睡着时,我感到十分害怕,根本无心饮酒作乐。我怕那些食尸怪会回来。然而,它们没有来,最后我也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 第二天早晨,风已经停了,所有罗斯加王国的人都带着恐惧拚命干活;到处都有人在谈论考尔贡,说它今晚一定会前来袭击。这时候,我脸上的抓痕隐隐作痛,因为伤口在痊愈时开始收紧,结果我一动嘴吃东西或说话就会痛。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那种武士的狂热已经消失了。我又开始感到害怕,闷声不响地和妇女及老人们一起干活。 快到中午的时候,那个在宴会厅曾和我说过话的牙都掉光了的老贵族前来找我。他找到我后,用拉丁语对我说:“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他把我带到离修工事的工人有几步远的地方。 这时他装作十分仔细地检查我的伤口,那伤口实际上并不严重。在他检查伤口时,他对我说:“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个警告。罗斯加的心里有些不安。”这话他是用拉丁语说的。 “这是为什么?”我说。 “这是因为传令官和维格利夫不断地在国王耳边吹冷风。”老人说。“还有维格利夫的朋友。维格利夫对罗斯加说布利维夫和他的同伴计划杀死国王,统治整个王国。” “这不是事实。”我说,尽管我事实上对此一无所知。我也不时地想过这个问题;布利维夫年轻力壮,而罗斯加年老体衰。尽管北欧人的行为方式是十分古怪的,但话说回来,有些事上世人都是一个样。 “传令官和维格利夫嫉妒布利维夫。”老贵族对我说。“他们在国王的耳边放毒。我告诉你这些,这样你就能告诉其他人让他们小心,这简直和遇到蛇怪一样危险。”随即他宣告我的伤势很轻微,然后就转身走了。 接着他却又走了回来。他说:“维格利夫的朋友是位格纳。”他第二次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看我。 我怀着极大的惊恐继续在工事前挖着、干着,这时我发现自己离海尔加很近。海尔加的情绪似乎仍和昨天一样恶劣。他用这么一句话向我问好:“我可不想听傻瓜的问题。” 我告诉他我没有问题要问,并把老贵族告诉我的话转告给他;我还对他说这事和遇到蛇怪一样危险。听了我的话,海尔加皱起了眉头,诅咒了几句,又跺了跺脚,然后叫我跟他去见布利维夫。 可能正是因为蛇怪有如此的危险性,使它在这里被提及。老贵族是想告诉伊本·法德兰,与肇事者正面冲突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很有趣的是,消灭蛇怪的一个办法是让它看自己在镜子里的映像,它就会被自己的目光杀死。 布利维夫正在营地的另一头指挥挖沟;海尔加把他拉到一边,用北欧话快速地向他说着,一边还向我比着手势。布利维夫皱起了眉头,诅咒了几句,又跺了跺脚,动作和海尔加很相似。他又问了个问题。海尔加对我说:“布利维夫问维格利夫的朋友是谁。那老头告诉你维格利夫的朋友是谁了吗?” 我回答说他告诉我了,那个朋友的名字叫拉格纳。听了我的话,海尔加和布利维夫又彼此交谈起来,还争论了几句,随后布利维夫转身走开了,留下了我和海尔加。“决定作好了。”海尔加说。 “作了什么决定?”我问道。 “把你的牙合起来。”海尔加说。北欧人中这句话的意思是不要说话。 于是我又回去干自己的活,和整件事开始时一样,我还是摸不着头脑。我又一次觉得北欧人实在是地球表面上最特别、最反常理而行的人,因为不管在什么事情上,他们的做法都不像有理智的人。但我还是继续建着他们这愚蠢的栅栏和他们的浅沟;我观察着,等待着。 到了下午做祈祷的时候,我看到海尔加在一个魁梧而强壮的年轻人身边干活。海尔加和这个年轻人肩并肩地在沟里苦干着,过了一会儿,照我看来,海尔加故意把土甩到年轻人的脸上。那个年轻人要比海尔加高一个头,也比他年轻。 年轻人表示抗议,海尔加道了歉;但他很快又甩土了。海尔加再次道歉;此时年轻人十分恼怒,他的脸涨红了。没过多久,海尔加又在甩土,那个年轻人吟着唾沫,愤怒到了极点。他向海尔加喊叫起来。海尔加后来把他们的对话讲给我听,其实那时候,他们话里的意思就很明显。 那个年轻人说:“你挖起来像条狗。” 海尔加回答说:“你说我是狗?” 对此,年轻人说:“不,我是说你挖起来像条狗,把土乱甩1,就跟动物一样。” 1在阿拉伯文和拉丁文版本中,这里的意思是“抽打”或“鞭打”,而不足像在这段译文中译成的“甩”的意思。根据推测,伊本·法德兰用“鞭打”一词来强调侮辱的力度,这种侮辱无论如何是十分明显的,但是,他可能有意或无意地清楚表达了斯堪的纳维亚人对待侮辱的态度。 另一个阿拉伯旅行者阿尔·塔土希于公元950年访问了海得巴城,他对斯堪的纳维亚人是这样描述的:“他们用来惩罚人的方式最为特别。他们只有三种刑罚。第一种是最可怕的,即从部落中被驱逐出去。第二种是被卖作奴隶。第三种是死刑。女人做了错事被卖作奴隶。男人总是宁愿死亡。北欧人不懂得鞭打。” 不来梅的德国历史学家亚当并不完全接受这种看法。他在1075年写道:“如果女人被发现不贞,她们会立即被卖掉,但如果男人犯了叛变或其他的罪行,他们宁可被砍头也不愿接受鞭打。所以除了砍头或卖为奴隶外,他们没有别的惩罚方式。” 历史学家西奥格伦认为亚当的论断极为重要,即男人宁可被砍头也不愿接受鞭打。这似乎表明北欧人也知道鞭打。他进步得出结论说,这很可能是对奴隶的一种惩罚。“奴隶是财产,如果他们犯了小错就杀死他们,这从经济上讲是不明智的;可以肯定对奴隶来说,鞭打是种被接受了的惩罚方式。也许因此武士们把接受鞭打看作是极为屈辱的惩罚,因为这种惩罚是为奴隶准备的。”西奥格伦还指出:“根据我们所知的关于维京人的一切,维京人的社会是建立在羞耻感上的,而不是建立在罪恶感上。维京人从不感到有罪,但他们会猛烈地保护自己的荣誉,而且会不顾一切地避免做出可耻的举动。被动地接受鞭打肯定会被认为是极为可耻的,要比死亡本身还要糟糕得多。” 现在让我们再回到伊本·法德吐的手稿。他选择了“鞭打”这个词。由于阿拉伯人十分挑剔,有人可能会想他的用词是不是反映了某种伊斯兰的态度。对此,我们应该记住,虽然伊本·法德兰的世界显然被分成了干净的和肮脏的两个部分,但泥土本身并不是肮脏的。相反,当阿拉伯人无法用水来沐浴时,他们用尘上或沙子来沐浴。因此,伊本·法德兰自己不会对泥土有特别的憎恶。如果让他用一个金杯子饮水,恐怕他会更为不快,因为这才是被严格禁止的。 海尔加说:“那么你是说我是个动物?” 年轻人回答说:“你误解了我的话。” 这时海尔加说:“真的吗,那是因为你说话就像老太太一样哆嗦胆小。” “这个老太太会让你尝到死亡的滋味。”年轻人说着拔出了他的剑,于是海尔加也抽出了自己的剑,因为这个年轻人就是维格利夫的朋友拉格纳。就这样我看出了布利维夫在这一问题中的意图。 这些北欧人对他们的荣誉最为敏感,一点就着。在他们当中,决斗就和小便一样频繁,死于决斗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决斗可能就在他受到侮辱的地点进行,但如果要显得正式一点的话,决斗双方应在三条路的交汇处碰面。拉格纳就是以这种方式向海尔加挑战的。 北欧人的习惯是这样的:在定好的时间,决斗者的朋友和亲戚会集中到决斗场所,在地上铺上一张牛皮,用四根月桂树桩固定住。决斗必须在牛皮上进行,决斗双方必须始终双脚同时或至少有一只脚踩在牛皮上,这样就能使双方靠近。决斗双方每个人可以带一把剑和三面护盾,如果其中一人的三面盾牌都被击碎了,他就必须在毫无保护的情况下战斗下去,因为决斗是至死方休的。 在铺开的牛皮上,那个被称为死亡天使的干瘪老太大声唱出这些规则。所有布利维夫的人和罗斯加王国的人们围在四周。我自己也在那儿,但靠得不那么前。我感到惊奇的是刚才这些人还被考尔贡吓得够呛,现在却完全忘记了考尔贡的威胁,关心的就只是这场决斗了。 拉格纳和海尔加之间的决斗是这样进行的:海尔加首先出招,因为他是被挑战的一方。他的剑有力地砸在拉格纳的护盾上。我本人替海尔加感到害怕,因为这个年轻人要比他高大强壮得多。事实上,拉格纳的第一击就打得海尔加的护盾与手柄分了家。海尔加取来了他的第二面护盾。 随后两人打成了一团,打得异常激烈。我抽空看看布利维夫,他的脸上毫无表情。站在对面的是维格利夫和那个传令官,在战斗进行中,他们不时地看看布利维夫。 海尔加的第二面护盾也同样被击碎了,他又取来了第三面也是最后一面护盾。海尔加显得十分疲劳,由于大量用力他的脸又潮又红;年轻的拉格纳在战斗中显得相当轻松,似乎没有费多少力气。 接着海尔加的第三面护盾也被击碎了,他的处境看来已经绝望了,至少在很短的一瞬中显得如此。海尔加双脚牢牢地站在地上,弯着腰,大口地喘着气,显得疲惫不堪。拉格纳抓住时机向他扑去。这时海尔加像小鸟扑动翅膀一样灵活地一个侧步,使年轻的拉格纳一剑刺了个空。随后海尔加把他的剑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因为这些北欧人能用任?99lib?何一只手进行战斗,他们的两只手一样强壮。海尔加迅速转过身来,一剑就从背后将拉格纳的脑袋砍了下来。 我清楚地看到血从拉格纳的脖子里喷了出来,看到他的头横空飞进了人群之中,看到那颗头颅砸到地上后尸体才倒了下去。此时海尔加走到了一边,我发现海尔加刚才在决斗中一直在装模作样,因为他现在一点儿也不喘了,站在那里毫无疲劳之色,胸部也没有什么起伏。他轻轻地握着自己的剑,看上去完全可以再收拾一打这样的对手。他看着维格利夫说:“把荣誉给你的朋友。”他的意思是要维格利夫安排拉格纳的葬礼。 当我们离开决斗场时,海尔加告诉我他在决斗中用了一些计谋,这样维格利夫就会知道布利维夫的武士们不仅强壮和勇敢,而且也很狡猾。“这会使他更加害怕,”海尔加说,“让他不敢再说我们的坏话。” 我很怀疑他的计划是否会有这样的效果,但很显然北欧人对于骗术要比最擅长骗术的哈扎拉人更看重,事实上甚至要超过那些最爱撒谎的巴林商人,这些商人认为欺骗是一种艺术。在武士们看来,战斗中的智慧和果敢要比单纯的力量更胜一筹。 但海尔加并不开心,而且我发现布利维夫也是如此。随着夜晚临近,在内陆的高山上雾气开始形成。我相信他们是在想着死去的拉格纳。他年轻、强壮而且勇敢,本来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是用得上的。海尔加这样对我说:“一个死人对任何人都没有用处。” 09、萤火龙考尔贡的攻击 现在随着夜幕的降临,雾从山上飘了下来,就像手指一样拢着树木,沿着绿地向胡罗特大殿和等待着的武士们渗透过来。这时工作已经停了下来;从一眼新泉引来了水,把浅沟填了起来,这样我才看出了其中的道道。由于水遮住了沟里的尖桩和更深的洞,因此这条壕沟对任何入侵者而言都是十分危险的。 另外,罗斯加王国的妇女们用羊皮袋从井里打来水,把房屋、栅栏和胡罗特大殿的整个外面都浇湿了。同样,布利维夫的武士们用泉水将自己铠甲内的身体浇湿。这个夜里又潮又冷,我以为这是某种异教徒的仪式,我请求他们放过我,但是没有成功:海尔加把我像其他人一样从头到脚浇个透湿。我站在那儿,身上往下滴着水,浑身直打哆嗦:事实上由于冷水的刺激我叫了起来,要求知道是为了什么。“萤火龙会喷火。”海尔加对我说。 接着他递给我一杯蜂蜜酒让我去去寒。布利维夫的武士们等待着考尔贡的到来。所有的眼睛都望向夜雾遮蔽的群山。布利维夫本人沿着工事巡视着,手里拿着他那巨大的兰丁剑,用低沉的声音向他的武士们说着鼓励的话。所有人都安静地等着,除了一个人,那就是副官埃克斯高。这位埃克斯高是使用手斧的大师;他在离他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安了一个固定住的木头靶子,现在正对着靶子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扔他的手斧。事实上,给了他很多手斧;我数了数,他的腰带上别着五六把手斧,还有一些在他手里,或是散布在他四周的地上。 与他相似的是海尔加,他正在调整和测试他的弓和箭,另外还有斯盖尔德,他们是北欧人武士中最熟练的神箭手。北欧人的箭有铁制的箭头,制造得极为精良,箭杆就像拉紧的绳子一样笔直。在每一个村子或营地中,他们都有一个经常是瘸子或拐子的人,他被称为受施舍的人。他专门为那一地区的武士制造箭,另外也造弓。给这些受施舍的人的报酬是黄金或贝壳,或是如我本人见过的那样,给他食物和肉。> 北欧人的弓几乎和他们自己的身体一样长,是用桦木做的。射箭的方法是这样的:把箭杆向后一直拉到耳部,而不是眼部,然后让箭飞出去;箭的力量极大,以致于能一下从一个人的身体中穿过去,而不会停留在身体中:同样,箭还可以穿透像人的拳头那么厚的木板。我曾亲眼看到这种箭的威力,而且我自己也试过用他们的弓,但却发现它相当笨重,对我来说,这张弓太大了,也太费力气了。 这些北欧人对各种作战方式都十分熟悉,能很好地使用他们喜欢的那几种武器来杀敌。他们讲到战争时用“线”来划分,但这和调度士兵毫无关系;对他们而言,那都是指他同他的敌人一对一的战斗。使用宽剑时,总是按弧线挥动,从来没有击刺的动作,这时他们就说:“剑要寻找呼吸线。”呼吸线指的是脖子,因此意思就是把头从身体上砍下来。对于使用投矛、箭、手斧、匕首,或其他击刺的武器,他们说:“这些武器要寻找脂肪线。”这话指的是身体中部从头到腹股沟的部位;击中这一中心线对他们而言意味着敌人的死亡。他们还相信首先要攻击腹部,因为腹部最柔软,要比攻击胸部和头部强。 1874年,美国历史学家罗伯特·米勒说到伊本·法德兰的这段描写时指出:“尽管维京人是很好斗的武士,可是他们生理学的知识很贫乏。他们的武士被指示要攻击对手躯干的垂直中线,但如果这样做,他们当然就会错过心脏,因为心脏的位置是在胸部左侧。” 事实上,无知的不是维京人,而恰恰是米勒本人。在过去的几百年中,普通的西方人认为心脏位居身体的左侧。美国人在向国旗宣件时把手放在左胸上。我们也经常听到故事说某战十放在胸前口袋里的《圣经》替他挡住了致命的子弹,使他死吧逃生。事实上,心脏位于中心线上,只是不同程度地偏向左侧,刺人胸部正中央就一定能刺穿心脏。 就这样,在这个晚上,布利维夫和他所有的武士们,包括我在内,警觉地守卫着。一直保持这种机警使我觉得十分疲劳,很快就累得像是已经打了一仗似的,而事实上仗还没有打呢。这些北欧人并不累,时刻准备着战斗。他们确实是世界上最警觉的人,随时准备着应付战斗和危险;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一点儿也不觉得累,从他们出生起,这就是十分平常的事。随时随地他们都十分谨慎和警觉。 过了一阵我睡着了,海尔加用一种很粗暴的方式将我叫醒:我听到脑袋附近有很大的一声撞击声和穿透空气的呼啸声,睁眼一看,发现一支箭插在木头里,箭杆还在晃动着,离我的鼻子只有一根头发丝的距离。海尔加射了这支箭,所有人都对我的紧张大笑了起来。他对我说:“如果你睡觉,你就会错过这场战斗。”我回答说根据我的思维方式,那并不是件坏事。 这时海尔加取回了箭,他看到我被他的恶作剧惹怒了,便坐到我的身边,友好地和我交谈。这个晚上,海尔加特别能说笑话和打趣。他和我分享着一杯蜂蜜酒,对我说:“斯盖尔德中邪了。”说完他笑了起来。 斯盖尔德坐得并不远,而海尔加说话声音很大,因此我意识到斯盖尔德正在听着我们的话;但海尔加是用拉丁语说的,斯盖尔德听不懂,因此这里面可能有些我不明白的原因。斯盖尔德此时正在磨尖他的箭头,等待着作战。我问海尔加:“斯盖尔德怎么中邪了?” 海尔加回答说:“如果他不是中邪了,那他就是正在变成个阿拉伯人,因为他现在每天都要洗他的内衣和身子。你自己难道没有发现这一点吗?” 我问答说我没发现。海尔加大笑起来,说:“斯盖尔德这么做是为了如此这般的一个出身自由人的女人,她勾走了他的魂为了她,他天天洗澡,而且一举一动就像个胆小的傻瓜。你注意到了没有?” 我又回答说我没注意。于是海尔加说:“那你看到些什么了?”他为自己的机智大笑起来,而我并没有加入,甚至没有装着笑,因为我根本没有笑的情绪。这时海尔加说:“你们阿拉伯人太阴郁了,总是不停地发牢骚。在你们的眼里什么都藏书网不好笑。” 对此我说他讲的不对。他便让我讲一个幽默的故事,我给他讲了那个着名的传道士的讲道。你们对这个故事都是很熟悉的。一个有名的传道士在清真寺的布道坛上布道,各地的男男女女都前来听他高贵的语言。一个叫哈米德的男人穿着长袍戴着面纱坐在女人们中间。那个有名的传道士说:“根据伊斯兰教义,一个人不应该让他或她的阴毛长得太长。”有人问:“多长才是太长,传道士?”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故事,事实上这是个很粗鲁的笑话。那传道士回答说:“它不应该长于三二分之一英寸。”这时,哈米德对坐在他身边的女人说:“大姐,请帮我检查一下,看看我的阴毛是不是比三分之一英寸长。”那个女人就把手伸到哈米德的袍子底下去摸阴毛,她的手于是碰到了他的生殖器。她大吃一惊,叫了起来。传道士听到了她的叫声很高兴。他对听众说:“你们都应该像这位女士一样,学学听传道的艺术。你们可以看到,它触及了她的心。”那个女人此时仍惊魂未定,她作了这样的回答:“它没有触及我的心,传道士,它碰到了我的手。” 海尔加面无表情地听着我讲的每一个字,他根本没有大笑,甚至连微笑也没有过。我讲完后,他问:“传道士是什么?” 听了他的话,我说他是个愚蠢的北欧人,对广大的世界一无所知。听了这话,他人笑起来,而他对我的故事根本就没有发笑。 这时斯盖尔德喊了一声,所有布利维夫的武士们,包括我在内,转身望向浓雾遮蔽的群山。我所见到的是:在远处高空中,出现了一点闪烁的火光,就像一颗耀眼的星。所有的武士都看到了,他们中传来一阵低语和惊叹。 很快出现了第二个光点,接着是另一个,然后又一个。我数到一打左右的时候就不再继续往下数了。这些闪烁的光点连成一条线,波动起伏,就像一条蛇,或者说像巨龙扭动的身体。 “现在做好准备。”海尔加对我说。另外他还按北欧人的老话说:“祝战斗中好运。”我把这个祝愿对他重复了一遍,他走开了。 那些闪烁的光点现在仍十分遥远,但已经靠近些了这时我听到了一种声音,我以为是雷声。这是一种很低沉遥远的轰隆声,被包裹在满是雾气的空气中,声音在雾中就是如此:在雾中一个人的耳语声可以在一百步外听到,清晰得就和在你自己的耳边讲一样,这是千真万确的。 此时,我看着,听着;所有布利维夫的武士们握着他们的武器,和我一样看着,听着。而萤火龙考尔贡在雷声和火焰中向我们扑下来。每一个闪光点都变得更大了,呈现出邪恶的红色,辟啪作响,火舌乱舔。巨龙的身体很长,闪烁不定,模 6837." >样真是凶猛极了。但我并不害怕,因为我现在已判断出这些只不过是举着火把的骑士,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很快,那些骑马的人从雾中冲了出来。黑色的骑士举着火把,黑色的骏马嘶叫着向前猛冲;战斗就此打响了。转瞬之间,夜晚的空气中充满了可怕的尖叫和愤怒的呐喊,因为骑士的第一波攻势撞上了壕沟,许多马绊倒了,把骑士摔了下来,火把掉到了水里。其他的马想要跃过栅栏,却被尖桩刺穿了。栅栏的一部分着火了。武士们从各个方向跑上前去。 这时,我看到其中一个骑士从栅栏燃烧的部分冲了进来,我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了这些食尸怪,我见到这样的情景: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坐着一个黑色的人体,但他的头却是熊的头。我突然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恐惧,我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会死于恐惧,因为我从未见过这样噩梦般的景象。然而与此同时,埃克斯高的手斧深深地埋进了那个骑士的背部,他从马上跌了下来,那个熊头从身体上滚了下来,在那下面我看见了一个人的脑袋。 如同闪电一般,埃克斯高向落地者扑了过去,把剑深深地刺入他的胸部。他把尸体翻了过来,从背上取回了他的手斧,又跑去参加战斗了。我也加入了战斗,一根长矛打得我直转,脚都离了地。此时已经有很多骑士进入了栅栏,他们的火把闪烁着;其中一些戴着熊头,另一些则没有;他们转着圈,想把胡罗特大殿和其他建筑点着。布利维夫和他的武士与他们英勇战斗。 我爬起身来,这时一个骑士向我冲来。我是这样做的:我牢牢地站在地上,把我的矛向上举着。我觉得他的攻击会把我撕碎,但我的长矛刺穿了骑士的身。他恐惧至极地尖叫着,但并没有从马上摔下来,而是接着向前骑。我觉得自己的胃部一阵剧痛,但那时我并没有真正负伤。 在这场战斗中,海尔加和斯盖尔德不断地射着箭,空气中充满了箭的呼啸声。他们箭无虚发,射中了很多目标。我看见斯盖尔德的箭穿透了一个骑士的颈部,扎在了那儿;我又看见斯盖尔德和海尔加的箭同时穿透了一个骑士的胸膛,他们迅速搭箭再射,于是这个骑士的身体中埋进了四支箭,他的尖叫声真是恐怖至极。 但我后来得知,这一方式在海尔加和斯盖尔德看来并不高明,因为北欧人相信动物是毫无神圣性可言的,因此在他们看来,箭的最佳用途是用来杀马,把马上的人掀下来。他们如是说:“一个人下了马就只是半个人,加倍容易杀死。”他们这么做是毫不犹豫的。 这时我看到,一个骑士冲了进来,从黑色骏马上弯下身子,抓住埃克斯高杀死的怪物的尸体,把它挥到马颈上,而后策马而去。我曾经说过,晨光来临之际,这些雾怪的尸体就找不到了。 在夜雾的笼罩下,靠着那些火焰发出的光,战斗又进行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我看见海尔加正与一个恶魔以命相搏,便拾起一根长矛,将它深深地刺入怪物的背部。海尔加浑身浴血,一只手举了举向我表示谢意,便又投入到战斗中去了。这时我觉得很自豪。 此时我想要取回我的长矛,正当我动手时,我被某个飞驰而过的骑士击倒在地,此后的事我实际上就不大记得了。我看到罗斯加贵族住宅的一幢已经着火了,火苗直蹿,但润湿了的胡罗特大殿仍未受波及。我觉得很高兴,好像自己就是一个北欧人,这就是我最后的意识了。 天亮的时候,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轻柔地摩擦着我的脸,使我感到很舒服,便清醒了过来。很快,我发现是一只狗正在舔我的脸。可以想象,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喝醉酒的傻瓜,实在不好意思。 伊斯兰泛神论神秘主义学者默萨德·>藏书网法扎恩帮助我弄清了伊本·法德兰这里想表达的意思。事实上,他是在把自己比作以下这个很古老的阿拉伯笑话中的一个人物: 一个喝醉了的人在路旁跌倒在自己的呕吐物中。一条狗过来舔池的脸。喝醉酒的人以为是一个好心人在给他擦脸,感激地说:“愿安拉让你的子女孝顺。”这时,那条狗抬起后腿,在他的身上撒尿,他说:“愿安拉赐福与你,兄弟,谢谢你用热水给我洗脸。” 在阿拉伯世界,这个笑话很普通,意思是反对醉酒,另外隐含的意思是酒和尿一样肮脏。伊本·法德兰可能并不是想让他的读者认为,他曾经喝醉了酒,而是说他还是运气的,没有让狗在自己身上撒尿,正如在此之前他在战斗中死里逃生。 这时我发现自己躺在沟里,沟里的水就像血一样红。我爬起身来,从余烟缭绕的战场中走过,到处是死亡和毁灭的痕迹。我看到泥土也浸透了鲜血,甚至汇成一摊摊的,就像下了一场血雨似的。我看到了被杀死的贵族的尸体,另外还有妇女和儿童的尸体。此外,我还看到了三四具被火烧焦的尸体。这些尸体躺得到处都是,我不得不强使自己的目光盯着地下,以防自己踩上尸体。 至于防御工事,大部分的尖桩栅栏被烧毁了。在其他地方,被刺穿的马尸躺在地上,四下散落着火炬。我没有看到布利维夫的武士们。 在罗斯加王国中听不到哭喊,听不到呻吟,因为北欧人从不为死者哀悼。与此相反,空气似乎异常沉寂。我听到了公鸡的啼叫声和狗的狂吠,但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却没有一丝人声。 随后我走进了胡罗特大殿,在这里我看到草席上躺着两具尸体,他们的头盔放在胸口。其中有斯盖尔德,还有海尔夫丹,他很早就受了伤,现在已经冰冷苍白了。他们都死了。另外还有莱塞尔,他是武士们中最年轻的,他坐在角落里,几个女奴正在照料他。莱塞尔上次战斗中负了伤,但这次他的腹部又受了新的伤,流了很多血。他肯定觉得很疼,但他表现出来的却只有喜悦。他一边笑着,一边用手捏女奴的胸部和臀部。她们不住地责怪他让她们分心,从而无法好好地给他治伤。 根据受伤的性质,治伤的方式是这样的:如果武士伤在了四肢,无论是腿还是手臂,他们在受伤的肢体上绑上绷带。在伤口上垫的是煮过了的布。另外,我还被告知,可以把蜘蛛网或一些羔羊毛放到伤口上,这样会使血液变得粘稠,从而得以止血。但这种做法我从未见过。 如果武士伤在了头部或颈部,女奴们就会把伤口洗净后仔细检查。如果只是皮肉之伤,没有损及骨头,她们就会说:“这伤不要紧。”但如果骨头裂了或是被打开了口子,她们就会说:“他的生命已经离体,很快就要溜走了。” 如果武士伤在了胸部,她们就会摸他的手和脚。如果手脚还暖和,她们就会说:“这伤不要紧。”但如果这个武士咳嗽或吐血,她们就会说:“他在用血说话。”这表示伤势极为严重。在这种情况下,受伤者可能会死去,也可能能够生还,这就要看他的运气了。 如果武士伤在了腹部,他们就喂他喝洋葱和药草混合的汤、然后这些女人就去闻伤口,如果她们闻到了洋葱味,她们就会说:“他病得厉害。”她们知道他将死去。 我看见那些女人为莱塞尔准备了洋葱汤,他喝了不少。那些女奴闻着伤口,她们闻到了洋葱味。听到这个,莱塞尔大笑起来,好像这只是个逗人的玩笑。他要蜂蜜酒,她们便把洒给他。他看上去对伤势一点也不在意。 此时,领袖布利维夫和他的武士们正在大殿的另一处开会,我也加入进去,但没有受到了什么欢迎。海尔加的命还是我救的,但他也没有注意我,而是和别的武士一样全神贯注地进行着严肃的交谈。我学了一些北欧话,但他们说得又低又快,所以我根本跟不上。于是我走到一边,喝了一些蜂蜜酒,觉得身体疼痛随后一个女奴过来帮我清洗伤口。有一道伤口在我的小腿上,另一道在胸口,但在她提出为我处理伤口之前我对它们直没太在意。 北欧人用大洋中的海水来洗伤口,他们相信海水比泉水更能治愈伤口。用海水洗伤口可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事实上,我不由痛得呻吟起来。莱塞尔听到后笑了起来,对一个女奴说:“他仍然是个阿拉伯人。”我不由感到羞愧。 北欧人还用加热的牛尿来洗伤口,当她们想给我洗时,我拒绝了。 北欧人相信牛尿是很宝贵的物质,因此他们把牛尿贮存在木制容器中。他们通常将它煮沸,直到它变得很浓,发出刺鼻的气味,然后他们用这种难闻的液体来洗东西,特别是那些粗糙的白色衣服。 另外我被告知,有的时候,北欧人在长途航海时耗尽了淡水,那么每个人都得喝自己的尿,这样他们就能幸存下来,直到上岸。高贵的真主啊,这我只是听说,从来没有见过。 这时武士们的会议已经结束了,海尔加向我走来。照料我的女奴使我的伤口痛得利害,但我决心要像北欧人一样表现得很快乐。我问海尔加:“我们接下去要做些什么小事情啊?” 海尔加看看我的伤口,然后对我说:“你骑马没问题。”事实上他的话使我顿时失去了所有的那些欢快之色,我赶紧问他要我骑马到哪里去。我实在累得够呛,除了好好休息一下,没有力气做任何事情了。海尔加说:“今晚,萤火龙会再次攻击。但我们现在太虚弱了,我们的人数太少了,我们的工事都被烧毁或破坏了。萤火龙会把我们都杀死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十分平静。我觉察到了这一点,便问海尔加:“那么,我们骑马到什么地方去呢?”我心想,大概由于损失很大,布利维夫和他的伙伴们决心放弃罗斯加王国了。对此,我并不反对。 海尔加对我说:“躺在窝里的狼永远吃不着肉;只知道睡觉的人永远不会胜利。”这是北欧人的谚语,从他这句话中我知道他们的计划和我想象的并不一样:我们将骑马去山里,去那些雾怪栖息的地方攻击他们。我对此可不是那么起劲。我问海尔加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海尔加说我们将在中午时分启程。 这时我看到一个小孩走进了大殿,手里拿着一块石头。海尔加检查了那块石头,这又是一个臃肿丑陋的无头的孕妇雕像。海尔加高声喊了一句咒语,石头从他颤抖的双手中掉了下来。他叫来了一个女奴,让她把石头拿走扔到火里去。火焰的热量使石像开裂,最后变成了碎块。海尔加告诉我,这些碎块将被扔进海里。 我问海尔加这石像象征着什么,他对我说:“那是食尸怪之母的形象,她控制着它们,引导它们去觅食。” 这时我看到了布利维夫,他站在大殿的中央,正仰头看着仍然在椽子上悬挂着的怪兽的手臂。接着他低头看了看他那两名被杀死的同伴的尸体,又看看伤势渐渐恶化的莱塞尔,他的双肩沉了下去,他的下巴也沉到了胸部。随后他从他们身边走开,一直走出了大门。我看见他穿上了铠甲,抓起了他的剑,开始准备新的战斗。 10、恐怖荒野 布利维夫吩咐牵来七匹强悍的马。当日清晨,我们就骑马从宏伟的罗斯加大殿出发,越过平坦的原野,向着远方的莽莽群山奔驰。我们还带着四只毛色纯白的猎狗,壮硕凶猛,据我看来更像狼而不是狗。这就是我们突袭队伍的全部。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我认为我们根本不堪一击。但是北欧人颇为重视出其不意偷袭的奇效,而且自信他们中间每一名武士都能以一当三。 由于身体疲劳不堪,我不愿再冒险参与一场血战,可令我吃惊的是,北欧人依然精神抖擞。海尔加解释道:“我们总要打仗,不管是现在,还是在瓦尔哈拉。”瓦尔哈拉是北欧人心目中的天堂:一座想象中无比瑰伟壮丽的城堡。在那里,武士们从黎明一直厮杀到黄昏。而随着夜色渐浓,战死的人亦将复活,与幸存者一道参加盛宴,享用不尽的美酒佳肴。翌日清晨,这里又变成残酷的战场,直到暮霭中死者复活,夜宴开始。这,就是北欧人为永恒天堂所描绘的一幅景象。难怪人间日复一日无休止的争战对他们而言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我们沿着夜间撤退的马队所遗留下来的血迹而行。猎狗跑在这条腥红的滴血小径上,给我们引路。为了捡起仓惶遁去的魔鬼们丢弃的一件武器,我们在大平原上停留了一次。这件武器是这样的:一把木柄手斧,柄上用兽皮绳绑着一块磨尖的石块,锋利无匹,石块显然被精心打磨过,彷佛那是一颗为某位贵妇增饰仪容的宝石。除了制作的工艺精良之外,斧刃的锋利亦十分可怖。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这样的东西。海尔加告诉我,食尸怪所有的武器与工具均由此种石块制成,当然,也许只是北欧人臆测如此。吠叫的狗群引导我们再次上路,狺狺狗吠令我感到振奋。最后,队伍抵达山脚,没有任何仪式,也没有丝毫犹豫,我们策马进山。布利维夫麾下的武士们个个沉默不语,面容严峻,专心致志于他们的目标。尽管他们面带忧惧之色,但每个人都一如既往地继续前进,没有99lib.畏缩,没有停留。 严寒笼罩群山,也笼罩着墨绿色的丛林。寒风吹拂衣襟,我们看到马嘶嘶地喷着鼻息,飞跑的狗也呼出缕缕白气,但我们依旧马不停蹄。走到近午时分,另一派景象呈现眼前。只见一口窄小的咸水湖,四周没有石南丛生的荒野,也没有泥泞的沼泽。它只是酷似沙漠的一片弃土,但并不干燥炙人,也没有沙尘满天。相反,这片不毛之地潮湿而润泽,空中飘散着最朦胧神秘的雾气,北欧人把这里叫作恐怖荒野 现在,我看清这雾飘浮在荒地上空,好像只只口袋,又如歇息在地面上的小块云团。有些地方天空甚为清朗,有些地方则团团云雾紧贴地面,缭绕于马膝之间,而这时我们已着不见狗,浓雾吞没了它们的身影。转瞬间,云开日出,雾气散尽,我们又置身于另一处旷野。这就是恐怖荒野的样貌。 面对这种奇观,北欧人却视若无睹。他们告诉我这里有众多咸水湖及从地缝中喷涌而出的沸泉。成团成团的雾气由此而生,经久不散,所以此地又得名“沸湖之地”。 由于地形不适于骑马,我们行动甚缓。狗也越走越慢,我注意到它们的叫声已不再那么欢快。不久队伍一改先前纵马驰骋的豪岸之气,只是缓慢拖沓地前移,狗群也不再狂吠着领路,而是无精打采地落在后面,直到差点被马蹄踏着,引起一场场骚动。天气还是很冷,更甚于前,我望见地上点缀着小堆积雪,虽然就我所知,时令正值北欧的夏季。 勒马徐行了很长一段路之后,我不由怀疑我们会在这芒芒荒野里迷路,再也找不到回去的方向。忽然,在一处狗停了下来。周围地形并没有变化,地上也见不到任何标记或物件,但它们却不再往前移动一步,彷佛看到一道篱笆或别的什么有形障碍。我们勒马四处眺望,周围一片沉寂,没有一丝风,也听不到飞鸟或其它活物的声息。 布利维夫宣布:“再往前就是食尸怪的地盘。”马到了这里开始惊慌不安,武士们轻拍马颈来安慰它们。其实他们自己亦很紧张。布利维夫紧抿嘴唇,埃克斯高紧握缰绳的手在颤抖。海尔加面色苍白,眼神飘忽不定。其他人也都有些失态。 北欧人常说:“恐惧有张苍白的嘴。”如今我方信此言不谬。他们每个人嘴唇周围都已失去血色,虽然没有人承认内心的恐惧。 薄雪在马蹄下咯吱咯吱地响。我们把狗抛在身后,向着白雪深处疾驰。雾也渐渐浓了。武士们除了与马说话外不发一言。这些马儿越往前走越不听使唤,武士们只得用甜言蜜语和狠劲踢打来激励它们前进。很快,前方雾中出现了一些朦胧的黑影。我们小心翼翼地靠近后,我终于看清楚了这些影子:雪径的两旁,立着一些粗大的柱子,柱顶高高地挂着巨型野兽张着大口狰狞欲扑的骸骨。再往前走,我发现这是食尸怪所崇拜的巨人骸骨。海尔加告诉我这些熊骨是守卫食尸怪地界的。 这时我们隐隐约约看见另一样灰色的巨大的物体。这是一块巨石,有马鞍那么高,雕成孕妇的形状,胸部肥硕,肚子隆起,但无头也无四肢。上面涂了某种祭祀品的血,淌着道道红水的景象十分可怖。 没有人评论眼前这一切,我们飞驰而过。武士们抽出宝剑,作好了战斗准备。这也是北欧人性格的一个方面:开始他们显得挺害怕,可一旦进入了食尸怪的地界,接近了令他们恐怖的源泉,焦虑反而无影无踪了。这样他们便以一种令人费解的方式把事情整个颠倒过来。现在每位武士都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只有马越来越踌躇着不肯向前。 我又闻到曾在罗斯加大殿见识过的那种腐尸般的气味。这气味再次飘进鼻孔,令我心里一阵难受。海尔加见状与我并辔而行,柔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我无法掩饰内心的感受,便对他说道:“我有些害怕。” 海尔加回答说:“这是因为你总是在想象将来,想象足以让任何人血液凝固的可怕事情。其实不必预想将来,你该高兴没人能永生。” 我认识到他话中所含的真理。“在我们那里,”我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感谢真主,因了他的智慧,死亡不是在生命伊始就降临,而是等候在生命之路的尽头。’” 这话使海尔加微笑起来,接着又发出一阵短促的笑声。“面对恐惧,连阿拉伯人都能说出真理。”他评论道,一边赶上去把我的话告诉布利维夫,他也笑了起来。在这样的时刻,布利维夫的骑士们很高兴能有个笑话让他们轻松一下。 队伍藏书网到了一座山脚。抵达山顶后,我们停住脚步,俯瞰食尸怪的部落。在我眼里,它是这样的:一座座用草泥抹成的粗陋棚屋在山谷里围成一个圆圈。这些棚屋结构粗糙,彷佛出自孩童之手。在圆圈中心,恹恹地燃着一大堆火。看不见马匹或其它动物,没有一丝动静,甚至也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迹象。这就是我们透过迅疾飘忽的雾气所观察到的景象。 布利维夫跳下马,我与武士们也都跟着下了马。事实上,我的心怦怦直跳,向下观察魔鬼们野蛮的村寨简直令我喘不过气来:我们低声用耳语交谈。“怎么不见动静?”我问。 “食尸怪像猫头鹰和蝙蝠那样昼伏夜出。”海尔加回答。“他们白天睡觉,现在一定正呼呼大睡。我们可以冲下去,潜入它们的营盘,袭击他们,把他们消灭在睡梦中。” 看见下面那么多棚屋,我不由说:“我们人手太少。” “我们有足够的人。”海尔加说,然后他递给我蜂蜜酒。我感激地一饮而尽,暗自赞美真主安拉没有禁止甚至也没有不赞成喝这种饮料。事实上,我发现这种曾经令人十分讨厌的东西如今对我的舌头来说已成了琼浆玉液。所谓“久入鲍肆,不闻其臭。”同样,我亦不再留意食尸怪令人作呕的体臭。闻了这么长时间,我早就习以为常了。 北欧人在嗅觉方面最为奇特。我已提到过他们不讲卫生,吃喝各种不洁食物,但千真万确,他们重视鼻子胜过身体其他任何部位。战斗中失去一只耳朵对于他们算不了什么,失去一根手指,一个脚趾头就更不值一提。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些小伤疤。可丢了鼻子就意味着死刑,哪怕只在鼻尖上擦掉了一小块肉,而这在常人看来,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伤罢了。 埃默森则提出原始社会中对鼻子异乎寻常的重视乃狩猎时代留下的影响。当时男性为猎手,非常倚重嗅觉来追踪猎物,逃避敌害,因而失去鼻子被认为是严重的伤残。 不过,打仗或斗殴时折断鼻梁骨却并不要紧,不少北欧人都因此有个歪斜的鼻子。我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害怕被削掉鼻子。 经过一番休整,布利维夫的武士们和我都把马留在了山顶。惊恐不安的马匹必须有人照看,我们中因此要留下一个。我很希望自己被选中,但他们挑了海尔塔夫。他受了伤,已成了累赘。这样,我们其他人就小心翼翼地穿过病恹恹的矮树丛和垂死的灌木下了山,到达食尸怪的老窝。我们行动诡秘,没有引起任何警觉,快速潜至魔窟的中心。 布利维夫沉默不语,仅用手势来发布各种命令。我从他那儿得知我们将两人一组分头行动,海尔加与我将进攻最近的一座泥屋,剩下的留给其他人。待到每一组都在屋子外面布置停当,布利维夫一声长啸,举起他的兰丁宝剑,带头发动了进攻。 我与海尔加一起冲进一座屋子。我血冲头顶,剑握在手犹如羽毛一样轻。毫无疑问,我预备迎接一生中最惨烈的一场厮杀。然而,屋子里除了几张简陋的草床外,四壁萧索。这些草床十分难看,瞧起来更像是野兽的居所。 我们掉头出去,又冲进邻近的屋子,发现它又是空的。事实上每座泥屋都是如此。这使布利维夫的武士们万分沮丧,只有带着异常震惊的神色面面相觑。忽然,埃克斯高招呼我们聚集到最大的一座泥屋前。这座屋子和其它的一样已被废弃,但里面并非空无一物:地上狼藉地散落着纤细的骨骼,踩在脚底发出咯啦咯啦的响声,像鸟骨那样细脆。我疑惑地停步仔细观察,结果吃惊地发现一处骨头呈弯曲的眼窝状,另一处还有几颗牙齿。毫无疑问我们正站在用人脸骨铺成的“地毯”上。高高堆在一面墙上的人类头盖骨更进一步证明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这些头骨被翻过来堆在一起,像一只只陶碗,发出惨淡的白光。我一阵莫名的恶心,赶忙走出去呕吐。海尔加告诉我,食尸怪吃起沦为他们牺牲品的人的脑子来,就像文明人吃鸡蛋或奶酪那样稀松平常尽管想起来令人作呕,可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另一名武士又将我们引进一间泥屋;这儿我发现除了一张似乎是王位的巨型椅子外,没有任何其它东西。这张椅子由一块巨木雕成。高高的扇形靠背,刻成毒蛇妖怪的形状。椅脚下散堆着头骨。扶手上面,即它以前的主人放手的地方,印有血迹和一种白色粘稠状物质,这是人脑的残留物。整个屋子里的气味难闻至极。 椅子四周全是我曾描述过的那种孕妇石雕,不过是小型的。它们呈圆周状环绕着椅子。 海尔加说:“这是她统治的地方。”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敬畏之情。 我不解其意,只感到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就在地上呕吐起来。海尔加、布利维夫以及其他人也挺难受,但没有人呕吐,他们只是从火堆里举起着火的木柴,点燃了那些泥屋。由于潮湿,它们燃烧得很慢。 随后我们又登上山,策马离开了食尸怪的营地,也离开了恐怖荒野。布利维夫的武士们一个个闷闷不乐,因为食尸怪在智谋方面高出他们一筹。他们预计到这次进攻而一举长撤出老巢,即使那些空屋被焚毁,对他们而言也不是什么大的损失。 11、侏儒的忠告 我们沿原路返回,由于坐骑归家心切,速度比来时快得多。最终我们飞驰下山,望见了平坦的原野??,也远远望见了矗立在海边的罗斯加大殿和它周围的村落。 忽然布利维夫调转马头,带领我们向另一个方向,向着那海风吹拂的,多岩的峭壁驰去。我赶上海尔加,询问他这样做的目的,他说我们要去寻访当地的侏儒。 我感到很奇怪,因为北欧人中似乎没有侏儒。他们从不在大街上露面,也不曾坐在国王脚下。我更没有见过他们在数钱算账或者干别的什么侏儒通常干的营生。北欧人从不提起侏儒,我一度以为这个身材高大的民族不会有如此矮小的后代。 现在我们来到了一个遍布岩洞的地方。这些洞穴久经风吹,已被蚀空。布利维夫跨下马,他的武士们也下了马,大家一起向前步行。我听到一种嘶嘶声,又分明望见从几个岩洞里飘出团团蒸汽。我们进入其中99lib.一个岩洞,在那里找到了侏儒们。 他们的长相是这样的:身材与一般侏儒相仿,但有着引人注目的硕大脑袋。五官看上去非常苍老,不管男女都显得老态龙锺。男侏儒们蓄着胡须,面容严肃;女侏儒们脸上也长着汗毛,所以显得男性化。每位侏儒都穿着一件黑貂皮或其它兽皮制成的大衣,腰间系一条饰有金铂的厚腰带。 侏儒们礼貌地对我们的到来表示欢迎,没有一丝畏惧之色。海尔加说这些生灵拥有法力,不用害怕世上任何人。不过,马会令他们感到不安,所以我们把坐骑留在了后面。海尔加又说,侏儒异于常人的力量来自那根厚腰带。假如腰带丢了,侏儒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它找回来。 海尔加还告诉我:侏儒们实际上和看上去一样老,因为他们的寿命比一般人长。侏儒从童年开始就十分强壮,婴儿时期腹股沟就长毛,有些侏儒的体格还异常粗大。事实上,婴孩的父母就是凭这一点第一次明白孩子是侏儒,是天赋异禀的生灵,应该被送到山上去与他的同类一起生活。一切办妥了,父母就杀牲祭神,以示感谢,因为生下侏儒婴儿被看作是极大的福祉。 正如海尔加所承认的那样,这只是北欧人相信如此而已,我无从知道这是否真实可靠,我只不过忠实地记录了我的所见所闻。 现在我明白嘶嘶声和蒸汽都来自一口口大锅,一把把锤平的钢剑被投进去用火冶炼。侏儒们锻造的宝剑在北欧武士中享有盛名。难怪布利维夫的武士们神情急切地在岩洞里东张西望,好像妇女们在一家卖丝绸精品的铺子里那样。 布利维夫向这些生灵询问了一句什么,就被指引到岩洞的最高处,在那儿,独自坐着一位年纪最老的侏儒,须发皆白,脸上皱纹密布。这位侏儒被称为“腾格”,意即明辨是非的法官和未卜先知的预言家。 这位腾格想必真有人人皆说其有的那种法力,因为他一见布利维夫就叫着他的名字来欢迎他,并请他在身边就座。布利维夫坐了下来,我们一起站在不远的地方等候。 布利维夫没有带给腾格任何礼物,北欧人也没有向这些矮小的人致礼。他们认为从侏儒那儿得到的帮助应是无偿的,不能用礼物来换取。布利维夫端坐着,腾格望着他,然后闭上双.目,前后摇晃着说起话来,声音如孩童般纤细。海尔加把他的意思翻译给我听: “哦,布利维夫,你是一位伟大的武士,但你在雾沼魔鬼——食尸者中遇到了你的对手。那将是场生死决斗,你必须运用你所有的智慧和力量来迎接这场挑战。”然后,他就像这样颠来倒去地说了好长时间,意思不外乎是布利维夫遇到了强敌。这一点布利维夫本人和我都再清楚不过了,但布利维夫还是很有耐心地听下去。 我还发现老侏儒不时嘲笑布利维夫,但后者并没有被激怒。老侏儒说:“你来找我,是因为你在沼泽地和咸水湖那儿与魔鬼作战,结果却一无所获,于是你来寻求建议与忠告,就像孩子去找父亲,对他说:‘我该怎么办?我所有的计划都失败了。’”腾格为自己的这番话大笑不止,接着他苍白的面容骤然严肃起来。 “啊,布利维夫,”他说,“我能预见未来。但除99lib?了你已知的,我不能透露什么。你与你手下的勇士们竭尽所有的智慧和勇气在恐怖荒野袭击那些魔鬼,但这样你就愚弄了自己,因为这不是真英雄的所作所为。” 我听了很吃惊,因为在我看来,这次突击已足以称之为英雄壮举了。 “不,不,高贵的布利维夫,”腾格说,“你执行了一个错误的计划。在你英勇的心灵深处,你也明白这是徒劳无功。你去攻打萤火龙考尔贡也毫无意义。那场大战牺牲了你不少优秀的武士。你的雄心壮志究竟是什么?” 布利维夫仍然一言不发。他坐在腾格身旁,等待着。 “真正的英雄所面临的巨大挑战,”腾格说道,“来自他的内心而非来自敌人。即使你杀进食尸怪的老巢,把他们消灭在睡梦中,又会怎么样呢?你可以使血流成河,但这不能结束战争。任何比砍掉手指深一点的伤口都可能致人于死地,但要真正杀死一个人,你必须刺中他的头颅或胸膛,对食尸怪也是这样,这一点你很清楚,用不着我多说。” 腾格就这样狠狠责备布利维夫,一边前后摇晃不停。布利维夫默默接受了这些责备,把头低了下去。 “你只做了常人所做的事,”老侏儒接着说,“却非英雄所为。大丈夫,真豪杰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敢冒别人不敢冒的险。要杀死食尸怪,你必须一剑洞穿他们的头和心,换言之,你必须击败雷鸣洞中的食尸怪之母。” 这些话令我如坠五里雾中。 “你明白我的意思,因为它是千百年代代相传的真理。你要你勇猛的武士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吗?还是由你去向岩洞中的食尸怪之母挑战?我不能预言什么,只能提供选择:英雄,还是庸才?” 这时,布利维夫终于回答了一句什么,但是狂风呼啸着从洞口刮进来,他的声音又很低沉,我什么也没听见。管他怎么回答,腾格又开了口: “这是英雄的回答,布利维夫,这正是我希望从你嘴里听到的。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说着,他的一群族人从黑暗的岩洞深处走到亮处,手里还拿着好多对象。 “你看,”腾格说,“这些长索是用第一次化冰时捕到的海豹的皮制成的。它们能帮助你们到达雷鸣洞的海底入口。” “我感谢你。”布利维夫说。 “这里还有七把匕首,”腾格补充道,“是用蒸汽与魔法锻造而成,送给你与你的勇士们。雷鸣洞中锋利的宝剑将毫无用处。勇敢地带上这些新武器吧,你们一定会凯旋归来。” 布利维夫接过匕首,道了谢,起身问道:“我们何时动手?” “昨日胜于今辰,明日又赛过后天。”腾格说。“你们应尽快行动,靠一颗坚强的心,一双有力的手臂来取得成功。” “如果成功了又会怎样?”布利维夫又问。 “那样食尸怪就会受到致命打击,他们会有一次垂死挣扎。经过这最后一次劫难之后,这块土地将永远拥有和平与阳光,你的英名也将永远地被北欧的家家户户所传诵。” “只有死者的事迹才会被传诵。”布利维夫回答。 “不错。”侏儒说,又笑起来,笑声清脆,如幼童,如少女。“活着的英雄的事迹也一样,惟有庸人的一生将湮没无闻。你应该明白。” 随后布利维夫离开了岩洞,分给我们每人一把侏儒的匕首。我们走下海风劲吹,岩石密布的峭壁,回到了罗斯加王国。其时夜幕正徐徐降临。 以上记述的都是我亲眼所见。 12、进攻前夜 那天夜里没有雾。雾虽已漫出山谷,却一直在树林间逡巡不去,没有侵入平原。罗斯加大殿中举行了一场盛宴,布利维夫和他所有的手下都参加了狂欢。两只长角的大公羊被宰杀吃掉,所有人都狂饮蜂蜜酒。布利维夫本人至少与半打女俘寻欢作乐,但在吃喝玩乐的背后,不管是布利维夫还是他的武士们都心情沉重。我不时看到他们瞥向放在一边的海豹皮和侏儒的匕首。 我也加入了狂欢,因为与他们相处了这么久,或者看来如此,我已把自己当作他们中的一员。事实上,那天夜里我感到我生来就是北欧人。 喝得酩酊大醉的海尔加把食尸怪之母的事情向我和盘托出。他这样说道:“食尸怪之母很老了,住在雷鸣洞里。那些洞都在岩石峭壁上,离这儿不远。它们有两个洞口,一个在陆地上,另一个通海。食尸怪为了保卫母祖,守住了通向陆地的那个洞口。所以我们不能从陆地进攻,否则就会全部丧命。我们只有从海路进攻。” 我问:“食尸怪之母到底什么样子?”海尔加说没有北欧人确切地知道,不过大家传说她非常老。比他们称之为“死亡天使”的那位老妇还要老,而且她长得狰狞可怕,头戴由毒蛇缠绕成的花环,并拥有不可思议的巨大力量。最后,海尔加说在人生的一切事情上食尸怪都去求她指点迷津,然后他就转过身去睡着了。 坎特雷尔指出:“实际上,我们了解到占卜、画符、念咒及其它萨满巫术一类活动均由斯堪的纳维亚社会中的老年妇女担任。进一步说,关于女人的各种说法普遍被笼罩上一层浓厚的迷信色彩。《哈瓦麻尔》中这样写道:‘万不可轻信少女或已婚妇女说的话,因为女人的心形如转动不息的轮子,天性反复无常。’” 本迪克森亦自指出:“早期斯堪的纳维亚人赋予两性不同的权力分工:男子主宰体力方面的事情,精神领域则为女子的天下。” 后来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深夜,宴会接近尾声,武士们纷纷进入梦乡。布利维夫把我叫了去。他在我身边坐下,从一只兽角杯里一口一口喝着蜂蜜酒。我看出他并没有醉,他缓慢地说着北欧语,以便我能听懂。 他先问道:“你明白侏儒腾格的话吗?” 我回答说是的,因为有海尔加帮助我。此时海尔加正在我们近旁呼呼大睡。 布利维夫随即说:“那么你知进我将要死去。”说这话时他目光坚定,眼神清朗。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最终学着北欧人的口气说:“在结束到来之前不要相信任何预言。”... 布利维夫说:“看来,你是很熟悉我们的方式了。那么告诉我真心话吧。你听从理智吗?”我说是的。“那么请注意你自己的安全。不要过于勇敢。你的穿着,甚至你说话也与北欧人一样,丝毫不像异族人,好好保重吧。” 我把手放在他肩上,就像我曾看见他的武士们向他致意时所做的那样。他微笑起来。“我无所畏惧,”他说,“也不需要安慰。为了你的缘故,我请你注意安全。现在最好去睡觉吧。” 说着他转身离开了我,一位女俘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们就在我坐的地方不远处恣意寻欢。我转身离去,耳旁尽是那女子的呻吟和浪笑。最终我也进入梦乡。 13、雷鸣洞 黎明的第一道粉红色霞光还没有映亮天空,布利维夫和他的武士们,还有我,就已从罗斯加王国骑马出发,沿着矗立海边的峭壁边缘行军。当日我感觉并不舒服,头有点痛,胃也因为昨夜的宴席而酸酸地难受。很明显布利维夫的骑士们状况也不佳,但没有人表现出感到不适的样子。马儿轻快地沿崖边奔驰。在这一整片海滩上,悬崖又高又险,裸露着灰岩的那一边直插进泡沫翻涌、咆哮奔腾的大海。沿着海岸线,某些地方是遍布岩石的沙滩,更常见的是海水与陆地直接相连,浪花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刷着岩石。这就是这一带主要的景色。 我看到海尔加的马上驮着侏儒送的海豹皮绳,于是我策马上前,与他并辔而行。我问他今日行军的目的。其实我并不很关心这个,因为我头痛欲裂,胃里火烧火燎。 海尔加告诉我:“今天早晨,我们要袭击雷鸣洞中的食尸怪之母。我们将从海路进攻,就像我昨天所说的那样。” 我骑在马上,往下俯视那冲刷着岩壁的海水。“我们要乘船攻进去吗?”我又问海尔加。 “不。”他拍了拍海豹皮绳答道。 我明白他指的是我们将利用绳索爬下悬崖,然后再以某种方式进洞。我被这番话吓得六神无主,因为我从来就惧怕站在高处,连和平之城中的高楼我也避免上去。我说出了我的想法。 海尔加却说:“你应该心存感激,因为你很幸运。” 我追问他幸运何来。海尔加回答:“假如你害怕登高,那今天你就得克服这个毛病。你会面临一个大挑战,你将有机会被称为英雄。” 我说:“我不想做英雄。” 他听后大笑,断言我之所以这样想,就因为我是阿拉伯人。他还说我脑子不好使,这是北欧人戏谑人酒喝多了的话。这倒是真的,像我曾叙述过的那样。 但想到要爬下悬崖,我仍然忧心忡忡。我甚至这样想:我情愿做世上任何一件事,不管是与来月经的妇女躺在一起,用金杯喝酒,吃猪粪,还是被挖去双眼,甚至直接去死——这些在我看来都要比爬下那可诅咒的悬崖要好。我心情糟糕,只对海尔加说:“你、布利维夫、还有其他人可以当英雄——那也合你们心意。但我绝不参与此事,也不能算你们中的一员。” 海尔加听到这话,又笑起来。然后他喊住布利维夫,飞快地说了一番话。布利维夫扭过头答了一句什么。随即海尔加对我说:“布利维夫说你得和我们一起行动。” 我顿时万分沮丧,就对他说:“我不能做这个。假如你们强迫我,我肯定会死于非命。” “你怎么会死呢?” “我会从绳子上松手掉下去。” 这又使海尔加开怀大笑。他还把我的话重复给其他北欧人听,结果引起一阵哄笑。然后布利维夫间断地说了几句话。海尔加对我说:“布利维夫说只有你自己从手里放开绳子,你才会抓不住它,可只有傻瓜才会这样做。布利维夫说你虽然是阿拉伯人,可你并不傻。” 这倒是人的天性的一个方面:布利维夫以他特有的方式告诉我我能用绳子攀援,他的话居然能让我和他一样对此深信不疑,并因而略觉欣慰。海尔加看出了这一点,又开口道:“每个人都有他自己害怕的东西。有人怕狭窄的地方,有人怕给淹死,这两种人相互嘲笑,说对方蠢。其实恐惧也是一种倾向,就好像喜欢某个女人胜过喜欢另一个,喜欢羊肉胜过猪肉,喜欢卷心菜胜过洋葱一样。我们说,恐惧就是恐惧,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没有心情听他的人生哲理,我也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因为事实上此时我心中的愤怒已胜过了恐惧。随之海尔加当面嘲笑我说:“赞美真主安拉,因为他让死神等候在生命之路的尽头,而不是一开始就降临。” 我简短地回答说,我看不出加速这个结局来临有什么好处。“确实,没有人看得出,”海尔加接过话头,“但你看看布利维夫,他在马上坐得多么直。你看他明知自己快要死去,还是骑在最前面。” “我并不觉得他就要死去。”我回答道。 “是,”海尔加道,“可布利维夫自己知道。”这以后海尔加便不再与我说话。我们又往前骑了一段时间,直到明晃晃的太阳高悬空中。最后布利维夫示意队伍停下,我们全部下了马,准备进入雷鸣洞。 此时我坚信北欧人是在逞蛮夫之勇。我顺着脚下那笔直的峭壁望下去,心里不由怦怦直跳,我想我随时都会呕吐。这悬崖高约400步,非常陡峭,没有任何可以援手或踏脚的地方。事实上,下面汹涌的波涛离我们非常遥远,看上去像小人国里的浪花似的,又像艺术家笔下刻画入微的工笔画。但我明白,站在下方远远的崖底看去,它们就像世上任何海浪一样有气魄。 对我而言,攀下这样的悬崖是一种比口吐白沫的疯狗还要不可理喻的行为。但北欧人仍然镇静如常地忙碌着。布利维夫指挥人将结实的粗木桩砸入地里,海豹皮索就紧紧捆在上面,长绳的另一头被远远抛下了悬崖。 可悬崖太高,绳子根本不够长,结果他们不得不把绳子拽上来,将两根绳子结在一起,才够着了底下的海水。 最后我们有两根这样联结而成的长绳,它们沿着峭壁直垂下去。然后布利维夫对手下说:“我首先下去,我到了底下就说明绳子足够结实,你们也便可以沿绳而下。你们看到下面那一块凸出的岩石吗?我就在那儿等你们。” 我低头去看那狭窄的一块突出部位。说它狭窄正如说一匹骆驼性情温和,是最恰当不过的了。千真万确,那是一块光秃至极,寸草不生,又平又滑的岩石,不断被海浪冲刷着。 “所有人都到底下后,”布利维夫又宣布,“我们就可以攻打雷鸣洞中的食尸怪之母了。”他的语气就像平素吩咐一个奴隶炖点东西或干点别的什么家务活那样自然而从容不迫。随后他一言不发地下了崖。 我惊叹他下崖动作的敏捷利落,但北欧人倒不觉得如何。海尔加告诉我,一年中某些特定时期,海鸟在万丈悬崖上筑巢之时,他们就这样爬下去摸海鸟蛋。做法大致是这样的:下崖的人腰间系一根吊带,其他人合力拽住另一头把他放下崖去。同时,他靠第二根垂晃在崖壁间的绳子来稳住身体。不仅如此,他还手握一根粗橡木棒,棒的一端勒着皮条,用来系住手腕。他用这根木棒戳点崖面,帮助他在下降过程中前后荡开。 布利维夫的身影越来越小,我发现他使用吊带、绳索与木棒时动作娴熟自如,身轻如燕。但我并没有真觉得下崖很轻松,相反,我看出这是一项难以掌握、需要苦练的技巧。 终于,布利维夫平bbr>安到达崖底,只见他挺身站立于那狭窄的突出部分,浪花翻涌,飞溅到他身上。他的身影如此渺小,我们几乎看不见他正在挥手,示意他已安全到达。绳子又被拽了上来,还有那根橡木棒。海尔加转向我说:“现在轮到你了。” 我说我感觉不舒服,声称要看下一个人下崖,以便多加揣摩。 海尔加说:“越往后越难。因为在崖顶拽住绳子的人每次都少一个。最后一个人得只凭悬索下崖。那只能是埃克斯高,他的胳膊是铁做的。让你第二个下去是我们对你的照顾。下去吧。” 我从他眼里看出没有拖延的希望,只好系上吊带,手里握住已被汗水浸得滑湿的木棒。寒风料峭,我却大汗淋漓,哆嗦着走向崖边。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五名拽着绳子的北欧人,然后刹那间他们就从视野里消失了:我已滑了下去。 我心里不住地向真主安拉祷告,同时我心灵的眼睛,灵魂的记忆深处也记载下了当一个人凭借绳子荡下这种寒风凛冽、岩石嶙峋的峭壁时的种种必有感受与经历。一旦我的身影从崖顶北欧人朋友的视野中消失,我就不再有任何杂念,只是不断喃喃自语:“赞美安拉。”一遍又一遍,像一个神智已失的人,或者像一位老年痴呆病人,一个白痴或尚未开蒙的儿童。 其实,我已记不清所发生的一切,只记得风如此迅猛地把人在岩石间刮来刮去,使得眼睛根本无法盯住那岩壁看——它已成了快速晃动的灰蒙蒙的一片。我多次撞在岩石上,震得骨头散了架,皮肤也被刮裂。有一次头被狠狠撞了一下,眼前金星乱冒,我以为这下要晕过去了,可是没有。过了似乎比我整个一生还要漫长的时间,我终于到了崖底。布利维夫拍拍我的肩膀,称赞我是好样的。 吊带又被拽上崖去。雪浪滔天,飞溅头顶,也飞溅到旁边布利维夫的身上。我挣扎着在这滑腻粘湿的小块地方保持平衡,根本顾不上看其他人怎样下来。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不要被浪头冲到海里去。我亲眼看见这浪比三人叠起来还高。每一排浪都以排山倒海之势裹风挟雨而来,刺骨的冷水总使我在一刹那头晕目眩,几乎失去知觉。我屡次被浪头刮倒,浑身透湿,寒颤不止,牙齿疯狂地打战,如一匹脱缰野马,使我说不出话来。 现在布利维夫所有的勇士都安全下到崖底——埃克斯高凭借他过人的臂力最后一个下来。当他终于站在地面上 65f6." >时,他的双腿已抖得失去了控制,就像濒死之人的痛苦挣扎那样。我们等了好几分钟,他才恢复常态。 接着布利维夫宣布:“我们将下水游到岩洞那儿去。我带头游。你们用嘴衔着匕首,腾出手来凫水。” 在我的忍耐力已达到极限时,这一句话以一种新的疯狂劲冲击着我的耳膜。在我看来,布利维夫的计划真是愚不可及。我眼望那汹涌的波涛撞击在参差不齐的岩石上,又以巨人之力拽浪而去,只为积蓄新的力量做第二次冲击。凝视着万顷波涛,我深信没有人能搏击这样的风浪,即使冒险下水,也会顷刻间粉身碎骨。 但我没提出异议,因为我头脑里一片空白,只是想反正已如此接近死亡,再近一点又何妨呢?于是我拿起匕首,把它插进皮带——我的牙齿抖得太厉害,已咬不住它。北欧人脸上却无一丝寒冷或疲惫之色,每一阵浪头打来都似乎使他们更为精神抖擞。对大战来临的期待使他们快乐得脸露微笑,这也正使我感到愤恨。 布利维夫观察着海潮的运动,选择着他的时机。突然他纵身跃进水中。我犹豫着,有人——我一直相信是海尔加——推了我一下,我一下子深深没进寒冷彻骨的浪涡之中。我整个身体都在不由自主地旋转,除了绿色的海水以外什么>.也看不见。旋即我看到布利维夫向海水深处潜去,我便跟着他游进岩石间的一个通道。接下来我便模仿他的每一个动作,具体情形大约如此: 有一刻海浪拽着他,似乎企图把他,也把我拖进外面的海水中去。在这危急关头,布利维夫紧紧抓住岩石以稳住身体,我也一样拚命抓住岩石,肺部似乎要炸裂开来。而一瞬间浪头又从相反的方向打来,以一种令人惊骇的速度把我往前推,我的身子随即从岩石和其它障碍物旁边弹了开去。接着浪头又改变方向,像开始时那样将我往外拽,我只好学着布利维夫的样子紧紧贴住岩石。我的肺部像着了火般难受,我心里明白在这冰冷的海水里我不能支持多久。海浪又向我涌来,我被浪头朝前甩了出去,弄得遍体鳞伤。猛然问我升出水面,呼吸到了空气。 这转变来得如此之快,弄得我晕头转向,竟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我也忘了为我的生还而赞美真主安拉,只是大口喘气。 现在,我眼前呈现出这样的景象:我们正在一个池塘或者是湖里面..。这个湖位于一个山洞内部。洞顶成穹窿状,由平滑的岩石构成,洞口通海,我们就从那里游了进来。正前方是一块平整的岩石,我看见一堆篝火旁蹲着三四个黑影,正在高声叫嚷着什么。此时我也明白了雷鸣洞之名的来历:每一阵浪头打来,洞中就产生轰隆巨响,不仅使两耳生疼,连空气也似乎在被挤压,被摇撼。 就在这个洞中,布利维夫和他的手下发起了进攻,我也参加了战斗,我们用短匕首消灭了洞中的四个妖魔。随着浪潮每一次雷霆般的怒吼,那火苗狂跳不已,就在这跳动的火光中,我第一次看清了他们的长相:在一切方面,他们都与人相似,但又异于世土任何人种。他们身材粗矮,除了手掌心、脚底心和脸颊,全身长毛。他们脸庞很大,有着丑陋的大嘴和大下巴,十分突出。他们的脑袋大于一般人,眼睛深陷进脑门,眉毛粗大,但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眉毛,只有两根光光的眉骨。他们的牙又大又尖利,尽管很多人的牙被硬敲进去并且锉平了。 在身体的其他特征方面,包括性器官等等,他们与常人无异。其中有一个挣扎了一会儿才毙命,似乎还用舌头发出了一种声音,在我听来像某种语言,不过我不能确定,也无法在记述时下此定论。bbr>?99lib. 布利维夫审视着这四具毛茸茸的尸体,稍后,我们听到洞中回荡着一种单调诡异的吟唱声,正好与波涛的轰鸣同步起伏,遥相呼应。声音来自洞穴深处,布利维夫带领我们赶向那里。 在那里我们遇到三个食尸怪,全部俯伏在地,脸紧贴地面,双手高举,好像在向躲在阴影里的一个老怪物祈求什么。这些祈求者嘴里念念有词,没有觉察到我们的到来。但那老怪物瞥见了我们,随着我们一步步逼近,她尖声怪叫起来。我猜测这就是食尸怪之母,但即使她是个妇人,我也无从断定,因为她已苍老到看不出性别了。 布利维夫独自扑向那三个祈求者,迅速结果了他们。与此同时,食尸怪之母一边向阴影深处遁去,一边发出骇人的怪啸。我不能很真切地看清她,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她的四周爬满毒蛇,它们缠绕在她的脚踝、手腕和脖颈上,丝丝地叫着,吐着芯子,在她的全身和地上到处乱爬,令布利维夫的武士们不敢贸然靠近。 布利维夫全然不顾毒蛇的威胁,奋起袭击了她。当布利维夫把匕首刺进她的心脏时,食尸怪之母令人毛骨悚然地尖叫起来。布利维夫多次刺中她,血像喷泉一样从她全身的几处伤口喷涌而出,但她一直站着,没有倒下。整个搏斗过程中她一直发出非常可怕的尖叫声。 终于,食尸怪之母倒了下去,尸横当地。布利维夫转过身来面对我们。众人都看清了:这个妖妇,食尸者之母已经刺伤了他。一根银针,如发夹般大小,已深深刺进了他的腹部,并随着每一下心跳在微微颤动。布利维夫拔出银针,鲜血也随之喷涌而出。然而受了伤的首领并没有倒下,他岿然挺立,发出了离开岩洞的命令。 我们从另一个洞口,也就是通陆路的那一个走了出去。这个洞口曾有食尸怪把守,但他们听到食尸怪之母垂死的尖叫声就四下逃散了。我们的撤退非常顺利。布利维夫率领队伍在洞外找到了坐骑,然后他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埃克斯高脸上带着一种北欧人中较少见的悲凄神色,指挥我们扎好一副担架。我们就用担架抬着布利维夫穿过原野,回到了罗斯加王国。整个行程中布利维夫一直兴高采烈,虽然他滔滔不绝说的许多话我都不大明白,但有一回我听见他说:“罗斯加不会高兴见到我们,因为他又得大摆宴席了——目前为止他是最破费的一位主人啦。”这番话,还有布利维夫说的别的一些话令武士们笑了起来,我看出他们是真心地开怀大笑。 我们回到罗斯加王国,受到了喜气洋洋的热烈欢迎。我看不到悲哀的迹象,虽然布利维夫伤得很重:他的皮肤发灰,全身颤抖,现在他眼中闪烁着的已是一个发着烧的病弱灵魂的最后一点余光了。这些迹象意味着什么,我与北欧人心中都很明白。 一碗洋葱汤端到他面前,但他拒绝了,只说:“汤令我难受。不要在为我费心了。”然后他吩咐庆典开始,并且坚持要主持盛大的宴席。他身子笔直地坐在罗斯加王身旁的一只石椅上,喝着蜂蜜酒,谈笑风生。我坐在他旁边,听见他在宴席中间对罗斯加国王说:“我没有奴隶。” “我所有的奴隶都是你的。”罗斯加王答道。 布利维夫又说:“我没有马。” “我所有的马都任你驱驰。”国王又答道,“这些事再也不用你操心。” 包扎过伤口的布利维夫心满意足地微微笑着。那一晚他的双颊又恢复了血色。实际上随着那晚每一分钟的消逝,他看上去越来越强壮了。而且,令我难以置信的是,他还与一位女奴温存了一番,过后还对我戏谑地说:“只有死人才一无用处。” 随即布利维夫睡着了,他的脸色愈显苍白,呼吸也更微弱,我担心他会就此长眠不醒。显然他也想到了这点,因为他睡觉时紧握着手中的宝剑。 14、食尸怪的最后反扑 于是我也进入了梦乡,但海尔加唤醒我说:“你快点来。”同时,我听到远方隆隆的声音。透过皮膜窗子望去,天尚未破晓。我抓起剑——因为顾不上脱掉盔甲,藏书网我夜里也穿着它就寝——飞快地奔了出去。此时正值黎明前那一瞬间,雾气浓重,远方马蹄杂沓声清晰可闻。 海尔加冲着我说:“食尸怪攻来了,是来为他们的母祖寻机复仇的,他们知道布利维夫受了致命伤。” 每一位布利维夫的武士,连我在内,都在为对付食尸怪而构筑的防御工事内埋99lib?伏了下来。这些工事虽然简陋,但却是我们唯一的屏障。透过雾气,我们屏息观察朝我们冲过来的骑兵,我以为自己会恐惧异常,但却没有,缘故在于我已看过食尸怪的相貌,知道这些怪物即使不算是人,与人相似的程度也至少与猴子差不多。而且我深知他们也是肉身凡胎,一样会死去。 这样我心中便无一丝恐惧,只是默默等待着这场决战的来临。只有我一人如此平静,布利维夫的武士们个个惊恐万状,虽然他们竭力想掩饰自己。事实上,我们杀了食尸怪之母,他们的首领;我们也失去了自己的领袖——布利维夫,因此当我们守在那里,谛听着滚滚马蹄声由远而近的时候,心情一点也不轻松。 忽然我听到背后一阵骚乱,我回过头,看见这样的一幕:布利维夫,面色如晨雾般苍白,一身白衣,伤口扎着绷带的布利维夫,笔直地屹立在罗斯加王国的阵地上。他的双肩上各歇着一只黑色渡鸦。北欧人目睹此景,齐声欢呼,把武器高举向空中,发出了进攻的呐喊。 其时布利维夫一言不发,眼睛笔直地望着前方,也不向任何人打招呼,但他步履均匀坚定,一直走到防御工事的外面。他站在那里,等待食尸怪的进攻。渡鸦振翅飞去,他紧握兰丁宝剑,投入了战斗。 有趣的是,当地流传者一个讲述奥丁神被杀并于日后复活的故事。大多数权威均认为这种说法先于任何基督教的影响。不管怎样,复活的奥丁仍然不能长生不死,人们相信他最终会在某一天死去。 在晨雾中进行的这场与食尸怪的生死决斗,其惨烈程度笔墨无法描述。难以形容有多少鲜血喷泻一尽,有多少惨叫声穿透了湿重的雾气,有多少匹战马和他们的骑士痛苦万状地死去。我亲眼看见铁臂埃克斯高的头被敌人一剑削掉。那颗头颅弹落在地,像一颗子弹似的,舌头还在嘴里抖动。我看见维斯被一根长矛穿透了胸膛,他就这样被钉在地上,像一条刚从海里捕上来的鱼那样翻滚挣扎。我看见一个小女孩被马蹄践踏,她的身子被踏平,血从耳朵里流出来。我还目睹了罗斯加国王的一名女奴在逃避一名食尸怪骑兵的追逐时被一剑削为两半,还有很多孩子像这样被杀害。我还看见战马扬起前蹄直立起来,骑手被摔下马,落在一群老弱妇孺手里,在他还没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在地上被结果了性命。还有罗斯加王的儿子,维格利夫,我看见他从战场上逃开,懦怯地躲到安全之处。一整天我都没见到传令官那个家伙。 我独自杀死了三名食尸怪,肩头也被长矛刺伤,伤口火烧火燎地疼痛。整条手臂和胸膛中流着的血液灼热滚烫。我想我坚持不住了,但我仍然奋力厮杀。 须臾间朝阳的金光冲开迷雾,黎明姗姗来迟。雾散了,食尸怪的骑兵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大亮了,我发现到处都躺着尸体,其中不少是食尸怪的——他们还没来得及抬走死者。这实际上象征着食尸怪败局已定。他们溃不成军,再也无力攻打罗斯加王国了。罗斯加所有的人都很清楚这一点,而且为此深感庆幸。 海尔加心情轻松地帮我清洗伤口,直到布利维夫的遗体被抬进宏伟的罗斯加大殿。布利维夫遍体受伤而死:他身上至少有一打敌人留下的刀伤,他的脸,他的整个遗体都浸在他的一腔热血里。海尔加目睹此景,不禁泪流满面。他把脸别了过去不让我看见,其实他根本不用这样,因为眼泪也早已模糊了我的视线。 布利维夫的遗体被放在罗斯加国王面前,以让后者致悼词。但这位老者嗫嚅了半天,最后只说了一句:“这里躺着一位武士,一位无愧于众神的英雄,像安葬一位伟大的国王那样安葬他吧。”说完他就离开了。我相信他为自己没有参加战斗而暗自愧疚,另外王子维格利夫临阵脱逃的懦夫行径已被很多人看见,并讥讽他为女流之辈,毫无男儿气概。这当然也可能令父亲感到难堪,或许他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衷,总之,国王已十分老迈。 突然维格利夫低声对传令官说:“这位布利维夫为我们干了不少事。他这一死倒愈发显得功德无量呢。”他父王离开后他便如此出言不逊。 海尔加听到了这些话,我也听到,并第一个拔出了剑。但海尔加劝阻我说:“不要与这个人斗。他是只狡猾的狐狸,你又受了伤。” 我回答道:“我顾不了那么多。”于是我当时就向王子维格利夫挑战,维格利夫亦拔剑出鞘,但海尔加从背后猛踢了我一脚,抑或猛打了我一拳,总之我毫无防备,一下摔倒在地。随即海尔加冲上前去与维格利夫格斗。那个传令官也拿起武器,鬼鬼祟祟地伺机从背后袭击海尔加,被我一剑穿肠,就此结果了性命。在他被刺的刹那,他尖声惨叫起来。这叫声使先前还在拚命顽抗的维格利夫胆战心惊,明显表现出了恐惧。 罗斯加国王听到了搏斗声,他赶到大厅,苦苦哀求我们住手。但这根本无济于事,海尔加已经义无反顾。我见他横跨在布利维夫的遗体上,挥剑直指维格利夫。海尔加杀了维格利夫,后者倒在罗斯加国王的御桌上,抓住御杯举到唇边,但他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一命呜呼,一切都结束了。 现在布利维夫的十三勇士只剩下了四个,我与他们一起把布利维夫抬到一个木头屋檐下,在他的手里放了一杯蜜酒。然后海尔加对人群说道:“谁愿意为这位高贵的人殉葬?”罗斯加国王的一名女奴说她愿意。这样一个典型的北欧葬礼差不多就准备就绪了。 虽然伊本·法德兰没有细述具体日期,但很可能葬礼的举行是在几天之后。 一只载有金银财宝和二具马尸的船停泊在罗斯加大殿脚下的河岸边。一顶帐篷也已支好,布利维夫已经僵硬的遗体被抬了进去。在这寒冷的天气,他的遗体呈现出死亡的黑色。然后那位殉葬的女奴被带来与我们每个人,布利维夫的武士与我,都温存了一番。她这样告诉我:“我的主人感谢你。”她的整个神态举止都表现出欣喜若狂之色,比北欧人通常那种快乐开朗的表情强烈得多。 当她穿上缀满光彩夺目的金银饰物的袍子时,我对她说她很快乐。 而我心里想的是这样一位年轻美丽的女郎却快要香消玉殒了。她对此也是心中雪亮,但她说:“我快乐是因为我快要见到我的主人了。”她并没有喝酒,所以她确实是在倾诉衷肠。她的脸庞光彩照人,像天真无邪、集然而笑的孩童..t>,又像一位怀着孩子的未来母亲,事实确是这样。 于是我说:“见到你的主人时,请告诉他我活着是为了把这一切记述下来。”我无从知道她是否已会意,又说:“这也是你主人的愿望。” “我会告诉他的。”她说,然后兴高采烈地到下一个武士那里去。我还是不知道她是否懂我的意思,因为北欧语中写作的含义仅指在石头或木头上刻字,而那他们也只是偶尔为之。而且,我的北欧话发音并不清晰,不过她很高兴地离开了。 现在暮色低垂,太阳渐渐坠入海水,布利维夫的灵船停在岸边准备起航。那女子已被送入船上的帐篷。那位被称为死亡天使的老妇把匕首插进了她的两肋。我与海尔加收紧了勒住她脖子的绫带,然后我们把她放在布利维夫的身旁,就一起离开了。 一整天我没有饮食,因为我知道这些事情必须有我参与,而我想免去当众呕吐的尴尬。但是那天没有一件事让我感到恶心,也没有眩晕或头重脚轻之感。我暗自为此感到骄傲。千真万确,那女子含笑逝去,而且一直保持这个表情,这样当她终于坐在她主人身旁时,同样的微笑也留在她苍白的双颊上。布利维夫脸色暗淡,双唇紧闭,不过面容平静安详。这就是这两位北欧人给我留下的最后一瞥。布利维夫的灵船被点燃,然后被推进海里。北欧人站在岩石嶙峋的海岸上,向他们的神灵做了多次祷告。我亲眼望着它像一个燃烧的柴堆,顺着海流越漂越远,直至从视野里消失。其时,北欧之夜悄然降临。 15、返乡 现在,我与罗斯加王国的贵族与武士们在一起又度过了几个星期,这是一段令人愉快的日子,所有人都和蔼可亲,殷勤备至,而且非常关心我的伤势。感谢真主安拉,伤口如今已完全愈合。可是很快我就思乡心切。我让罗斯加国王明白,作为巴格达哈里发的特使,..我必须完成他交付我的使命,否则就会触怒哈里发。 可是罗斯加国王根本不以为意,他只说我是一名尊贵的武士,他希望我留在他的国土上,度bbr>?99lib.过我作为一名荣耀的武士的余生。他还表示我永远是他的朋友,只要他力所能及,他一定满足我的任何愿望。但是他却不情愿放我还乡,还制造种种借口千方百计加以阻挠。罗斯加国王坚持说我必须顾及自己的伤势,尽管我的伤口早已愈合。他还说我得养精蓄锐,虽然很明显我强壮如初。最后他推托说我得等一艘船做好出发准备。当我询问何时这船才能起航时,国王只给了一个含义模糊的回答,好像他不屑于关心这事。后来由于我多次提请离境,他的脸沉了下来,反问我是否不满意他的招待,我只好大加称颂他的殷勤好客,还使出浑身解数说了好多表示满意的话。很快我想老国王并不如先前我以为的那么昏聩。 我于是去见海尔加,把我的烦恼告诉了他。我对他说:“这国王并不像我先前所想的那么愚蠢。” 海尔加回答:“你错了。他是一个蠢物,做事没有理智。”接着海尔加许诺他将为我告别国王作出安排。 事情是这样进行的。首先海尔加要求私下见陛下,一见面他就称颂国王治国有方,爱民如子,是一位伟大明智,深受民众拥戴的好君主。这一席奉承话令老王心花怒放。海尔加乘机又进言说,五位王子中只有渥尔夫加幸存,而他又因曾被派去给布利维夫当信使而远在异地。海尔加建议把渥尔夫加召回来,还应该派遣一队人马去迎接他,因为他是唯一的王储。 这些是他对国王说的话。我相信他还私下与王后说了些什么,她对老王一向有举足轻重的影响。 随后在一次晚宴上,罗斯加国王诏令准备一艘船和一队人马前去迎接渥尔夫加回国。我要求加入这个队..伍,这回老王无法拒绝了。准备船只花了几天时间,这期问我大多与海尔加待在一起。海尔加决定留下来,不随我们前往。 有一天我们一起站在悬崖上,俯瞰着海滩上的那艘船。人们正往船上搬运给养,为它的远航作准备。海尔加对我说:“你将有一次远行,我们要为你的平安祈祷。” 我询问他要向哪位神祈祷,他回答道:“向奥丁、弗瑞、斯奥、威德;还有其他一些能保佑你一路平安的神。”这些都是北欧神的名字。 我说:“我信唯一真神,就是无限仁慈至淳至善的安拉。” “我知道。”海尔加说。“也许在你的国度,一位神便已足够,在这里可不行。我们有很多神,各自掌管不同的事情,所以我们必须为你向所有的神祈祷。”我表达了我的谢意,因为异教徒的祷告,只要出自内心,就是好的,而我丝毫不怀疑海尔加的真诚。 海尔加很久以前就知道我与他信仰不同,但随着我的行期越来越近,他越来越频繁地问起这件事。在某些不寻常的时刻,他似乎想让我放松戒备以套出我的真话。他的许多问题彷佛是在故意考我,就像布利维夫曾经考我关于写作的知识一样。不管他问什么,我的回答始终如一,这就更令他疑惑不解。 有一天他问我,带着彷佛从前从没问过我似的神气:“你的真主安拉是位什么样的神?” 我说:“安拉是唯一的神,掌管统治一切的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世上一切全仰仗他的安排。”其实我是在重复以前说过的话。 沉默了一会,海尔加又问:“你从未激怒过这位安拉吗?” 我说:“我激怒过他。但安拉是仁慈的真主,他宽恕一切。” “仅在合他旨意的时候吗?” 我说是的。海尔加思索着我的回答。最后他摇摇头说:“这真是太大的冒险。一个人不能过于信任某样东西,不管是一个女人、一藏书网匹马、一件武器,还是其他任何一样东西。” “但我信任他。”我说。 “你认为怎么好就怎么做吧。”海尔加回答。“但是世上有很多事情人无法了解。而人未知的领域就是神灵的天地了。” 至此我明白他永远也不会被说服皈依我的信仰,我也不会被他说服,我们就这样分手了。这是一次令人黯然神伤的离别,我心情沉重地告别了海尔加和其他的武士。海尔加也是如此,他与我紧紧拥抱,然后看着我登上那艘将载我驶往丹麦的黑色帆船。船载着她勇敢的乘客拔锚起航,缓缓驶离凡登海岸,壮丽宏伟的胡罗特大殿那金光闪烁的屋顶徐徐驶入我的眼帘,转过身去,则是那一望无垠,苍茫浩瀚的灰色海洋,这时…… 在这里,手稿戛然而止。誊稿的最后一页结尾处有几个简洁的拉丁单词“nuncfit”,尽管很明显手稿并没有完,下文却从此消失。这当然是最纯粹的历史偶然事件,但每一位译者都试图对这奇怪的突然中止作出解释,有的以为这意味着一场新冒险,也有人以为是一种新的奇景。总之,这过去的年年岁月以其最为偶然随意的种种理由使谜底变得扑朔迷离,难以解开。 后记 雾中怪兽 正如威廉·豪威尔斯所强调的那样,导致生物死亡并成为化石被保存千百年的往往是一些极其偶然的事件。尤其发生在像人类这样弱小的陆地生物身上就更为罕见。因此早期人类的化石记录十分稀缺。 教科书中的“人类家谱”树状图含有某些起误导作用的认识。每隔几年,该图就会被修剪增删一番。其中最易引起争议与麻烦的一个分枝被称作尼安德特人。 1856年,即达尔文 href='1131/im'>《物种起源》出版前三年,他们的遗骸被首次发现于德国尼安德特山谷,并由此而得名。这些骸骨使当时正处于维多利亚时代的世界颇为不悦,尼安德特人粗俗野蛮的外貌亦被大加渲染。直到现在,在人们的普遍想象中,尼安德特人仍然是人类天性中残忍与愚昧的近义词。 令早期学者松了一口气的是,他们断定早在35000年以前,尼安德特人就已绝迹,并被克罗马努人所代替。后者的遗骸化石据说显示出细腻、敏感及聪慧的特征,与尼安德特人的野蛮丑陋形成强烈对照。通常认为,更优越、更接近现代的克罗马努人赶尽杀绝了尼安德特人。 然而现在的实际情况是,我们几乎没有保存完好的尼安德特人遗骸——在已知的八十多块遗骨碎片中,只有大约十几块是足够完整的,或者可靠地标明了年代,以保证能用于严肃认真的科学研究。我们无法真正肯定地说出他们分布究竟有多广,还有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事情。而且,最近对这些遗骸的研究亦使人对维多利亚时代所谓怪异丑陋、半人半兽的尼安德特人之说提出质疑。 在1957年发表的一篇论文中,斯特劳斯和凯夫写道:“如果他能再生为人,洗了澡,剃了发,穿上流行服饰出现在纽约的地铁里,他是否能比某些当地人引起更多的注意还很值得怀疑。” 另一位人类学家则说得更为直截了当:“你可能认为他长相粗鲁,但你不会阻止你的姐妹嫁给他。” 这些话距离某些人类学家所执的观点只有一步之遥:即尼安德bbr>.特人,作为解剖学上现代人的一个变种,从来没有从地球上消失过,而是始终和我们一样生活着。 对与尼安德特人有关的一些文化遗产的重新解释亦支持了某种宽厚的论点。与克罗马努人的出现同时产生的大量洞穴壁画以其丰富优美给以往的人类学家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与那些遗骨证据相同,这些.壁画亦为以下说法提供了佐证,即一种清新迷人的雅致文化从根本上代替了“野蛮的蒙昧状态”。 但尼安德特人自有其不同凡响之处。他们的文化,即所谓莫斯特文化——同样因遗址在法国的莫斯特而命名——以高超卓绝,远胜于以往任何文化水平的石器工艺为特征。而且,尼安德特人已被确认使用过骨制工具。 最引人注意的是,尼安德特人是我们祖先中最早举行安葬仪式的。莫斯特的一个墓穴之中有一具呈安睡姿态的少年遗骸,他身旁放置着一些打火用具,一把石斧和一些烤肉。大多数人类学家一致认为这些东西是供逝者来世用的。 这里另有一个宗教情感方面的证据:在瑞士,人们发现了一个供放穴居熊神位的神龛。这是一种被崇拜、尊敬,却也可充当食物的动物。在伊拉克的沙利答洞穴,鲜花曾被作为一个尼安德特墓穴中的陪葬品。 所有这些迹象均指向一种对待生命与死亡的终极态度——一种自觉的世界观,建立在我们坚信把有思想的人类与其他动物区分开来的那个核心标准上。从已有的证据看来,我们必须承认是尼安德特人最先表现出了这一态度。 对尼安德特人广泛的重新评价恰逢伊本·法德兰与“雾中怪兽”那段接触经历重见天日之时,他对那些怪物的描述令人联想到尼安德特人解剖体征,并引出这样一个问题:究竟这一人类分支早在几千年前就已从地球上消失了呢,还是这些史前人类又繁衍到了有史时期? 类似的争论分成了两派。一方面,有史例证明一小群有更为高级的工艺文化的人在若干年中灭绝了另一个较为原始的社会群落——欧洲与美洲接触的历史大抵如此;另一方面,亦有一些原始社会群落仍生存于一些与世隔绝的地区,并且不为更文明先进的邻居所知晓的例子。近期在菲律宾就发现了这样一个部落。 关于伊本·法德兰所见怪物的学术争论可以被简洁地用牛津大学的杰弗里·赖特伍德与费城大学的E·D·古德里奇两人的观点来概括。1971年,赖特伍德说:“伊本·法德兰的着作为我们提供了十分有用的关于尼安德特人的记述。这些记述恰与化石记录以及我们对这些史前人类文化水平的假定相吻合。如果我们没有先入为主地认定这些人早在三四万年前就不留痕迹地消失了,我们很快地就会接受这一事实。毕竟,我们得记住,我们之所以相信这种‘消失’,只是因为再也找不到之后的任何化石记录,而化石记录的缺乏并不意味着他们实际上就不存在。” 客观说来,没有任何有份量的理由可以否决这样一种可能性,即一群尼安德特人在斯堪的纳维亚一块不为人知的地方安家落户,又繁衍生息了很久。不管怎样,这是最与那位阿拉伯人的着述相符合的假说。 1972年,以怀疑论闻名的人类学家古德里奇则发表了另一套针锋相对的观点:“伊本·法德兰着述的普遍精确性可能诱使我们忽略其手稿中一些夸大其辞的地方。这里略举一些例子,它们不是由文化上的先入之见就是由说故事者想引人入胜的主观愿望所引起的。他将显然不甚高大的斯堪的纳维亚人称为巨人;他强调招待他的主人们那种肮脏以及酗酒的习性,但在不那么挑剔的人看来却并非如此。在关于所谓‘食尸怪’的叙述中,他大加渲染他们浑身长毛的粗鲁相貌,而事实上他们却未必如此多毛或如此粗俗野蛮。他们很有可能只是离群索居,文化水平落后于斯堪的纳维亚人的一个人类分支。 “伊本·法德兰的手稿中有内在证据证明食尸怪确属人类。这位阿拉伯人所描绘的孕妇雕像与法国奥瑞纳工地发现的史前雕塑,奥地利威伦道夫的格拉维脱出土文物群(第九层)如出一辙。无论奥瑞纳文化还是格拉维脱文化,其发展水准都与真正意义上的现代人类相联系,而非尼安德特人。 “我们不能忘记对于没有受过训练的旁观者来说,文化差异往往被解释成为自然差异,这类错误并非一定只有特别幼稚的人才会犯。因此,直到19世纪80年代,仍可能有受过教育的欧洲人士为这样一个问题大费脑筋:非洲原始部落的黑人究竟是人呢,还是一种古怪的人猿交配的产物?我们也不能忽视什么样的程度上文化发展水平差距很大的两个社会能够和平共处:在今天,此种对比依然存在:例如在澳洲,石器时代与喷气机时代做了紧邻,互不干扰。..因此在诠释伊本·法德兰的叙述时,除非一时受想象力所驱使,我们不必生拉硬扯出一个尼安德特遗类。” 最后,由于科学方法本身所具有的众所周知的局限性,争论陷入了僵局。物理学家杰哈德·罗宾斯认为:“确切地说,没有一个推论或假设真正被证实过。它只能被推翻。当我们承认信服一个理论时,实际上我们想bbr>藏书网说我们无法证明它是错的——并非我们能百分之百地证明它的正确性。 “一个科学理论可以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立于不败之地,而且可能积累了数以百计微妙的、互相联系的证据来支持它。但任何理论本质上都不堪一击,只需有一个与之相矛盾的事实就能使其漏洞百出,>狼狈不堪,并相应地呼唤出一个新理论来代替它。无人能料到何时相反的证据才会出现。也许是明天,也许永远不会。但整整一部科学史触目皆为轰然倒塌的理论大厦的废墟——这些庞然大物被一个偶然事件或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细节击倒,从此一蹶不振。” 这也是杰弗里·赖特伍德1972年在日内瓦第七届古人类学国际研讨会上一番发言的含义:“我只需要一个头盖骨,或者一块头骨碎片,甚至一片下巴骨。实际上,我只需要一颗完好的牙齿就可以结束争论。” 在他所说的骸骨证据被发现以前,人们还只能推测下去,我们还可以选择任何一种态度,只要它能满足事物间内在合理性的需要。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