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时光之船:宙航奥德赛》 第一章 “对他来说,‘新’并不是‘进步’的唯一标志。” 巴黎,繁华之都,喧闹之城。在这一天上演了前所未有的一幕:混乱的人群组成一条条长蛇,向博览会的举办地——战神广场蠕动。其中有巴黎市民,也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异乡人;有怀着猎奇心前去一探究竟的小市民,也有渴望见证科学界最新发现和成果的求知者。不过,这一情景恐怕远远赶不上这卢特西亚古城的居民赶赴一年一度的赛马大会的盛况。在那里,他们用英语嘶吼赛马术语,炫耀着盛装和排场。他们中的每一位都有足够财力支付整个比赛的开销;他们联合起来则足以偿清一个国家的国债。 不过这一次,1878年的七月,在巴黎举办的世界级盛会却不是赛马——毕竟离七月结束只有不到十天了。人与人之间不再有竞技者和观众之分,所有人都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目光中带着惊奇。商店都关门歇业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火车吐出成千上万的旅客,他们抢占着出租马车,异口同声地喊着:去特罗卡德罗广场! 塞纳河上的汽船、环城铁路、有轨电车……这座现代巴比伦的一切交通工具都用来把人们运往那个全民神往的目的地。三伏天的闷热无法阻止熙熙攘攘的行人溢出人行道,毕竟,不算私人车马,巴黎共有一万四千架出租马车,就算每一架能搭载二十名乘客,最多也只能载二十八万人。既然每个人都想亲眼目睹这场盛会,那么两百万市民中的一百七十二万就不得不靠步行前往了。 即将上演这空前一幕的舞台——战神广场和特罗卡德罗广场,自黎明起就被急不可耐的人群占领。既然手中没有宫殿宴会厅的门票,无法观赏上午十点在那里举行的开幕表演,他们只得退而求其次,涌进展会区,期待着能亲眼目睹接下来的活动。无法在会展区夺得一席之地的人占据了桥梁和大道。至于那些不愿起早的懒虫和在争夺最佳位置的竞赛中败下阵来的可怜人,就只能在蒙马特山山顶、教堂钟楼、树林或是公园中的高地上将就了。房顶、方尖碑、记功柱、凯旋门、天文观测台、水塔、房屋穹顶、避雷针……一切明显高出地表的位置都被卖给了出价最高的人。商店中,遮阳伞、雨伞、遮阳帽、扇子和冷饮……所有能帮助人抵抗毒辣阳光的东西都已卖到脱销。 巴黎到底怎么了?我们得实事求是地说:这座城市是如此的自命不凡。毕竟,即使在展台上炫耀她最平庸的一面,整个世界也会为之动容。尽管巴黎已经习惯于沉浸在其自身的荒诞中自娱自乐,来打发她永无止境的闲暇时光,然而这一次的骚动确确实实有个合理的解释:科学向前迈出的这一步彻底改变了人类的生活。一个不久前还默默无闻的西班牙人的名字横空出世,它的耀眼光芒抹去了人们关于之前科学界的所有卓越成就的记忆。难道不是么?富尔顿做了什么?他只不过是将瓦特和帕潘的实验移植到航海技术上,使得船只更快、更有力地劈波斩浪而已。然而,即使启程的第二天就能够抵达原本借助风力,哪怕一路顺风也要六天才能赶到的目的地,也不意味着赢得了更多时间,只不过是少损失一点时间罢了。斯蒂芬森发明了火车,成功地借助两根铁轨缩短了两地之间的距离,然而即便能在更短的时间内走完更长的路程,在与时间的赛跑中,也是可望其项背却永远触不可及。莫尔斯也一样,他实现了让信息在一根金属线上的传递。尽管电流的速度足以在一秒内绕地球四圈,却无法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当信息在赤道上走了一圈回到原点时,已经是二百四十分之一分钟之后的事情了。也就是说,很不幸,电报再快,也总是比时间本身慢半拍。此外,既然电报线路的存在是不可或缺的,那么我们完全可以这样定义这项发明:它是一条身体超长的狗,你在马德里扯一下它的尾巴,它就会在莫斯科那边叫唤起来。 儒勒·凡尔纳的那些被认为不可思议的伟大设想,和我们这位谦逊的萨拉戈萨人的真正发明相比起来,不过是小儿科罢了。所谓的地心历险,还不就是在地上打个洞,钻到地底下而已么。在基督教盛行的几个世纪之前,劳里翁的居民们就已经实践过了。他们为了开采银矿而在地底深渊进行的探索,虽然比凡尔纳笔下的地心历险短暂得多,原理却如出一辙。《气球上的五星期》中描绘的御风而行的确令人叫绝,然而弗勒吕战役中,儒尔当将军就已经使用孟戈菲兄弟发明的系留气球侦察敌军动向了,相比起来,凡尔纳笔下的热气球的唯一进步,就是取消了连接气球与地面的绳缆,使得驾驶员可以相对自由地操纵飞行。等待极地冰雪融化实际上是个耐心的问题,而这个创意,无非是对一种购物策略的抄袭:如果想买什么东西的话,人们会等到商场清仓大甩卖的时候才出手。说到“鹦鹉螺号”,在凡尔纳之前许多年,我们的同胞蒙图里奥尔就已经使用“伊克提尼奥”号潜艇进行了愉快的尝试。再说,要是想看海底世界的样子,找来一队潜水员就够了。最重要的是(请读者原谅我有些啰唆),就算第一天开始地下挖掘,第二天挖到始新世岩层,第三天挖到二叠纪岩层,一周之后达到地幔层,无论是这样的地下历险,还是二十个小时就从法国飞到塞内加尔的空中旅行,或者是在潜水艇里进行的海底探索,凡尔纳的这些设想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从时间上说,旅程的终点永远在启程之后才能到达。这一时间上的滞后性使得再伟大的科学也暗淡无光。“明天”就像是“今天”的老朋友,如影随形,却永远无法超越后者的脚步。 世界是人类赖以栖身的家园,随着居民数目越来越多,人们一层又一层地扩建着自己的共同居所。问题是,从来没有人去关注一下住宅的地基,考虑一下它是否能承受得住我们增建的这些楼层。很多时候,人们甚至觉得半小时前的所见所闻都是如此的不可理喻,那又如何确信历史学家们讲的那些都是真实可信的呢?而未来正是建立在历史的基础之上啊!只通过一系列的推测,布歇·德·比尔德就断定他看到的化石属于史前人类,可没准他眼里的人类腿骨,其实不过来自堂吉诃德骑的那头毛驴的某个同类呢!过去发生的一切,对于我们来说,完完全全是不可知的。所谓科学,在回首往事的时候,基本靠猜。可是我们要是对昨日一无所知,又怎么可以谈论明天呢?所以说,在肯定或否定关于未来的种种假设之前,还是让我们先回到过去,亲眼见证上帝种种伟大创造的滥觞吧。.99lib. 以上所述就是这位通晓数学、物理和其他自然科学的全才——辛杜尔夫·加西亚博士的哲学理念。他将这些理念付诸实践的成果在巴黎造成了万人空巷。在这人山人海下涌动的,是奇迹发生之前的焦躁和疑虑。而要想解答这个疑虑,即便在号称“世界大脑”的巴黎,也找不出哪个脑袋可以办到。 “哎,上尉先生,您说说看,”一架出租马车上坐了二十个人,正赶往展览中心,车上的一位绅士问他旁边的一个帕维亚骠骑兵,“您是西班牙人,肯定更熟悉那个时间飞船的运行原理吧?” “很抱歉,先生,”骠骑兵回答道,“我熟悉的是如何跟我们国家的敌人战斗,如何在女士们先生们面前表现得彬彬有礼。营房纪律和行军打仗才是我的老本行,那些我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但要说空中飞行,我唯一的经历就是在学校时,同学扯住我的毛毯把我抛到半空而已。” “就算这样,我还是觉得既然您是发明家的同胞,知道的一定比我们这些外国人多。” “作为西班牙人,我的确为此感到自豪,何况我还是加西亚先生的侄子呢。不过说实话,您问的这件事,我知道的绝对不比别人多哪怕是一星半点。” 上尉是发明家亲戚的这一消息加倍刺激了人们的好奇心,他们期待着能在他身上打听到关于这位伟大科学家的各种消息,就好像在马拉松平原上寻觅小米太亚德的足迹,或者在沙隆的大葡萄园里寻找阿提拉铁蹄印一样。女士们尤其关心加西亚先生是不是单身,男士们则更关心他有没有加官晋爵。而令所有人都好奇的,是这位发明家和著名的斗牛士弗拉斯库埃罗之间的亲戚关系。 “简单点说吧,那位发明家到底想要做什么呢?”其中一个问道。 “在天上飞,”一个法国的爱国人士喊道,“咱们法国人早就做烦了的事!” “没错,不过他这次要做的是定向飞行,而且还是以难以置信的速度。”一位法国国民警卫队士兵打着圆场。他注意到骠骑兵上尉已经把手按到了马刀刀柄上,似乎打算用利刃回应那个出言不逊的法国人。 又一个人加入了谈话:“必须得说,随心所欲地在空中飞翔是多么的令人神往啊!不过呢,要实现这个,对于我们人类来说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人类智慧达不到的还是在时空中旅行啊,比如要在大维弗尔餐厅吃过午饭之后,今天从巴黎出发,还能回到昨天的优斯特修道院,和卡尔五世皇帝一起吃巧克力。” “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对于咱们这些无知的人来说的确是不可能,”之前那位继续说道,“但那位科学家已经办到了,而且最近的一次大会已经认可了他的发明。不管怎么说,答案马上就会揭晓了。加西亚先生今天就会乘着他的时间飞船驶向混沌的时空,过不了一个月他就能带着这次神奇旅行的纪念品返航!” “我敢说这位发明家肯定是个波拿巴分子,他回到过去,一定是要把色当的叛徒重新扶上王位!”那个爱国分子嚷嚷着。 “或者恢复罗伯斯庇尔的恐怖统治!”一位保皇派人士握紧了拳头。 “各位都别着急!”一位看似受过良好教育的先生提醒大家,“如果时间之船真的能够使往事重新来过,我们都应该高兴才对,那样我们不就有机会修正已经犯下的错误了吗?” “您说得对!”坐在马车后排座位的一位先生忽然来了兴致,显然他已经受够了自己的老婆,“等什么时候时间旅行对公众开放了,我第一个去买票,买一张到我婚礼前夜的票!” 在乘客们的笑声中,马车勉强地停在桥头,差一点冲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乘客们下了车,每个人都拼尽全力挤进人群,设法到达自己的目的地。 我们目前为止看到、听到的像是天方夜谭的这一切,难道不正是不可辩驳的事实么?辛杜尔夫·加西亚博士已经准备好开始他的实验了,他面对的是科学史上不可能完成的头号任务:穿越时光,回到过去。 在这位科学家的时代,人类理想的实现永远发生在未来,新的事物就是进步的事物,而这台机器的发明就要彻底改变这一切。这个发明直到昨天还仅仅是一个抽象概念,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而那位发明家又是如何付诸实践的呢? 请看接下来的故事。 第二章 文盲也听得懂的演讲 加西亚博士的科学公演分为两部分。首先,博士会在特罗卡德罗宫进行演讲,以向他的同事、巴黎市民、政府官员们告别。既然多数听众们对科学鲜有了解,博士将剔除一切晦涩的科学术语,力求在场的门外汉也能理解他的发明的基本原理。而在演讲结束,人们将亲眼见证博士的怪异机器从战神广场升向苍穹,开始它的时空之旅。所以如果没有展会区的门票,就只好占领周围的高地或开阔区了。事实上,正如我们看到的,这也是为什么广大看客从黎明时分起就一直在挑战警察部队忍耐极限;警察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确保工业宫没有受到人群的冲击。与这些普罗大众相比,获得特权的幸运儿们简直是凤毛麟角,不过尽管如此,平日看起来大肚能容的宴会厅面对人数众多的听众,也变成了穷巷陋室。这次经历对于在场的每一位来说都是一次立竿见影、刻骨铭心的减肥之旅:平均每个座位要容纳一个半的听众,因此每个人看起来都瘦了不少。大门被人群堵死了,人流停滞在走廊里,每个人都在争取向宴会厅前进哪怕是一小步的机会,尽管他们很清楚根本没有这个可能。 内阁和议会的官员、外交团体的成员、科学机构的代表还有军人制服上的金属饰物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朴素的教士黑色或深紫的长袍上,除了各各他十字之外别无他物。人群中星星点点的几件燕尾服——在法国,不着制服可真是件咄咄怪事——自惭形秽地淹没在丝绸的海洋和丝织花边的瀑布中,隐现在闪耀光芒的饰品堆砌成的群山和各色秀发织成的云朵中——那黑发好似遮日乌云,而金发则宛若火烧云。这里唯独看不到象征着人生寒冬之雪的银发,这也难怪,年老色衰的女人在这皮诺与紫罗兰香水的国度,从来都显得格格不入。 时候到了。好奇心在人群中掀起一阵波动。随着两位侍者拉开大门,科学代表团步入会场。我们的英雄与代表团主席并肩而行,脸上挂着专属于天才的谦逊。他身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平易近人:他的名字,与其说透着智慧,不如说更像是笑话里的角色;他的姓氏——加西亚,与帕雷德斯、科尔多瓦等高门大姓不同,不能给他增添任何荣耀。然而在他之前,加西亚家族也确实出过足以光宗耀祖的子孙,比如玛莉芙兰。这位歌唱家在艺术节取得的声誉,与贝尔纳奥拉在罪犯界的鼎鼎大名相比起来丝毫不逊色。已是知天命之年的博士身上,丝毫不见提坦的那种搬动巨石企图登天的高傲,反而透着一股搬运工的谦卑。他身材不高,骨瘦嶙峋,衣架一样支撑着刷过的外套。一捋直刘海落在恰好的位置上。博士有着一张与其姓名十分相配的脸,这位智者以这样的面貌出现在公众面前,再一次向世人证实了“人不可貌相”。 代表团在管风琴的旋律中就坐,主席摇响银铃,好戏开场。时光之船的发明者在暴风骤雨般的掌声中步上讲台,止住了响彻全场的掌声:尽管他的嗓音细弱,听众们通过他微微振动的双唇,就知道他在用例行的“先生们”做演讲的开场。 会场恢复平静,加西亚先生如此进行了他的开场白:“我会尽量长话短说,因为我们在这里花的时间越多,距离我的目的地——昨天的距离就越远。我会尽量说得浅显易懂,因为,既然学术界已经认可了我的理论,那么剩下的事情,就是让公众理解。所以,我也会回答大众提出的任何问题。 “众所周知,我此行的目的是回到过去。我不会阻止生命向前运动的脚步,而是要分解时间,让我们更接近上帝,更接近我们居住的这个星球的最初一刻。要解释如何分解时间,我们首先要了解它是由什么构成的。让我们循序渐进。起初,上帝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从此太阳高悬在苍穹之上,而地球因为太阳引力的作用,悬停在宇宙之中。 “自从伽利略证明了地球自转以来,每个人都知道,我们的星球在动。但是科学界至今还无法回答一个问题:为什么地球自转的方向是自西向东,而不是自东向西?接下来我们就要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因为它是时空旅行理论的基础。” 听众们发出一阵阵满意的窃窃私语。博士继续他的演讲: “混沌初开之时,地球还是一个巨型火球。炽热的地球,失控地向太空中发散蒸汽。此时的地球还是静止的,毕竟刚刚将它创造出来的造物主还没来得及将他推上公转的轨道。如此一来,东半球——地球向阳的一面,常年沐浴在阳光中,致使这里汇集了地球上大部分的热量。在座的朋友们有人见过在大锅中熬煮沥青的过程么?锅中散发着大量蒸汽的景象一定令人过目难忘。想象一下我们的地球是一口煮沸的、喷射着蒸汽的十亿七千九百万立方千米的大锅。不用说,这一景象一定伴随着排山倒海、震耳欲聋的震动和巨响。如果炮弹出膛的后坐力都能使炮身后退的话,大量向外喷射的蒸汽也一定会让地球运动起来。由于整个地球的绝大部分热量都集中在了朝向太阳的东半球,在蒸汽的作用下,东半球向后移动,整个地球就开始自西向东地旋转。这一结果是全能的上帝早已设计好的:他用地心之火作为引擎,推动地球旋转,从而创造出交替的昼夜。” 这一新奇、大胆、出人意料的理论,在大厅中激起了一阵长久不息的欢呼声。博士继续他的演讲,甚至没有润湿一下他的嘴唇——听众们注意到了这一点,毕竟在他们印象里,演讲者总是隔三差五就喝一口水的。 “一切现象都有其原因。自从温度计和比例规的发明者,也就是用钟摆的等时运动教会人们测量脉搏和计算时间的比萨智者伽利略,告诉我们地球在运动的事实,到今天已经两个半世纪了。两个半世纪之后,我们才发现地球运动这一再简单不过的现象的原因。但是这就足够了么?当然不够。如果一切现象皆有其原因,那么,也必然有其结果。 “当有一天,有人发现‘地球在动’!于是科学发问了:为什么地球会动?通过观察研究,人们知道是地球喷射的蒸汽推动着它在运动。接下来,人类前进的道路上出现了哲学,它又将我们拦下,问我们:‘地球运动是为了什么?’ “让我们来回答哲学提出的问题。地球运动,是为了创造时间。我们之前看到的地球,还不过是一个炽热的球体。不过接下来,它长出了坚硬的地壳,地壳之上,高处遍布着山脉,低洼处被海洋填充。它穿上了一件植被织成的外套,成为了万物生灵的家园。这奇迹是如何产生的?很简单,因为时间。这一切都是昼夜交替、时空变换的结果,而这一伟大工程,是造物主的意志和智慧的结晶。他设计了地球的运动轨迹,造福人类,同时也显示着他的全知全能。地球上发生的这沧海桑田的变化,即是时间的作品。不过,是谁亲手打造了这一切?他使用的材料在哪里?他的作坊又在哪里?打造这一切的匠人就是阳光,他使用的材料就遍布在大气层中,宇宙就是他的作坊。时间就是大气:一切令人叹为观止的自然奇观、科学发现、艺术珍品和工业成就,我们引以为豪的一切进步,都在大气中孕育,直到开花结果。而对于这意味着一切的大气,人类的知识仅仅局限于风雨雷电及其他几种气象现象。请大家保持耐心,我接下来就要给大家做个实验,来证明我的观点,毕竟眼见为实。” 大厅中一阵人潮涌动。似乎感到已经相当拥挤的宴会厅有爆炸的危险,代表团主席摇响了银铃,希望铃声能够让观众们冷静下来。刚刚转过身去的加西亚博士重新面对观众,手中拿着一顶礼帽。帽身上缠着一缕黑纱,仿..佛帽子的主人正要出席一场葬礼。 事先准备好的黑纱缠绕帽身有五、六匝,只有最里面的一圈与帽身有接触。在观众的笑声中,加西亚博士开始将纱布从礼帽上解下。喜眉笑眼的听众们,早已习惯于抓住眼前的一切机会,让自己沉浸在轻浮的喧闹中。 博士似乎没有受到任何杂音的影响,继续着手中的活儿。纱布完全解开,只剩下一端被缝在帽身上。帽身丝绸般的外表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想象一下,这顶礼帽就是上帝刚刚创造出来、置于茫茫宇宙中的地球:一个炽热球体。此时的地球是静止的。忽然,蒸汽——也就是这条纱带——喷射出来,反作用力使得地球运动起来,围绕轴心旋转。时间由此产生——时间不是别的,正是永不休止的运动。” 科学家一边说着,右手扯着纱巾,模拟着地球喷射蒸汽,左手上的礼帽徐徐转动。 “时间是一切的关键。”博士指着纱巾,“在这永无休止的分秒交替中,矿物、植物和动物是怎样产生的;最原始的海藻,是如何变成四季如茵的花园的;泥土是怎样变成钻石的;原始人类栖身的洞穴是如何演变成今日高楼大厦的;三叶虫是如何进化成掌握微积分知识的智慧生物的;如果您想知道这一切的答案,就跟着我去探访一下藏在大气中的造物主的作坊!” 博士的演讲把惊讶抹在每一位听众的脸上。而此时挂在博士脸上的,则是满意、自信和坚定的微笑。 第三章 时间理论:时间的构成与分解 “如果诸位有过在壁炉中用小锅煮汤的经验的话,一定会注意到蒸汽发生的变化。蒸汽在离开壁炉之后,首先会冷却下来,如果用容器收集起来的话,它会凝结成水珠,汇集在容器底部。如果凝结的过程在离炉火较远的地方发生的话,它也可能固化,形成烟垢。也就是说,如果小锅内的汤汁经年累月不间断地沸腾的话,汤的表面最终会形成一层薄膜或硬壳,就像炉子内壁的烟垢一样。这就是时间的杰作。我的理论,也是出于同样的原理。 “这顶礼帽代表地球,纱巾代表从地表上升并凝结的蒸汽,它像 8170." >腰带一样,或者说,像穆斯林的头巾一样缠绕着帽身。请诸位通过这条覆盖着帽身表面的纱巾想象一下,蒸汽凝结成的薄膜是如何包裹着炽热的地球的,纱巾上的褶皱又代表着什么。它们代表着时间的杰作——山脉与平原。时间在何处产生?答案是——在大气之中。这难道是在说,喜马拉雅山脉、皮奥王子山、约沙法谷和安道尔山谷都是云朵沉淀于地表形成的?一点不错。这一过程是如此实现的:狂暴的飓风横扫地球表面,将尚未凝固的地表物质吹向某一处,随着这些物质的积累和凝结,此处便出现了高耸的山脉。假使我们对着燕麦粥吹气,粥的表面会出现高低起伏的波浪,这也是一样的道理。与此同时,大气不间断地放电,在地表上犁出一道道壕沟,创造出一条条河床。河床中奔腾着炽热的熔岩,形成了我们今天看到的矿脉。最后登场的是霏霏淫雨,它使一切冷却凝固,形成了我们今天脚下所踩的八十千米厚的地壳。 “一定会有人质疑我的理论:‘在这大气之中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中,我能看到改变地球面貌的各种因素,唯独没有看到时间。毫无疑问,整个世界都是时间的杰作。不过,将地球上的矿产、植被和动物都归因于闪电、暴风和降水,也太荒谬了吧?’ “时间是什么?我替你提出这个问题。时间就是运动,毕竟在静止之中,时间上的先与后都没什么区别。是什么改变了地球?是阳光,是阳光带来的热,是通过自身的升腾产生反作用力推动地球的蒸汽。而蒸汽又是由今日组成我们这个世界的一切元素所构成。如果这些蒸汽消失在宇宙中的话,地球就不会存在,因为组成她的一砖一瓦都会化作气体,蒸发而消失。地球吐故于大气之中,又纳新于大气之中。大气是一切变化产生的场所。一切运动都在那里发生,既然运动产生时间,那么后者也在大气中诞生。如果说,你们在瓢泼大雨中只看到了下落的水珠,在闪电中只看到了电光石火,在风暴中只看到了空气的移动,那就让你们的灵魂拜服在伟大的造物主面前吧!他将赐予我们永无止境的未来,就像在七千多年以前,他创造了人类受用无穷的现在以及那些让我们叹为观止的种种奇迹。是云朵创造了君士坦丁堡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圆柱和永恒之城西斯督五世的方尖碑,是雨滴为我们带来了间夹着白色结晶的埃及斑岩。庞贝城的石柱和卢克索的方尖碑同样不是出自别处。大卫和拔示巴用来装点耶和华神殿的朱砂,难道不是落在拉曼查的阿尔马登的雨滴化作的么?雨云中蕴含的钙质与碳,是你们建造房屋所使用的石灰的源泉,从这个意义上说,难道不是它为你们提供了栖身之所么?同样的一场雨,为你们带来了烧制砖头用的黏土,制作瓷器需要的陶土。从此你们才得以使用瓷餐具享用美食,用精美的陶瓷装点你们的客厅。如果不是将石炭纪植物化作煤矿的大气作用,穿越塞尼山和圣哥达山口的火车现在会在哪里?包括‘维加号’在内的、开辟白令海峡航路的蒸汽船又在哪里?难道你们能够否认,每一滴雨中都蕴含着足以成长为一台机车或一艘轮船的胞胎,而一场阵雨则意味着一列火车或一个船队么?雨中降下的,不仅仅是交通工具。大气的眼泪中还孕育着壁炉、公共照明设备和家庭的美满幸福,因为经过化工厂的改造,煤炭转变为氢气和煤气,它使一家人在温暖的炉火边团聚一堂;与此同时,碳元素结晶而成的钻石,则是化解夫妻之间战争的最有效途径。罗盘和电报的发明,得益于闪电的启发。如果没有水银来指示温度和提取金银,今日的人类会是什么样?大气的恩惠还远远不止这些。上帝创造了大气的各种组成元素,并在中生代赐予地球贝类乌龟、飞禽走兽,还有哺乳动物等等万物生灵的胚胎。接下来的新生代中,植物吸收二氧化碳,净化空气;随雨滴自天空中降下的滴虫类生物发展壮大,进化成狮、虎、牛、马、犀牛、河马、大象、乌鸦……随后,第四纪见证了猛犸象、原牛、野牛、野鹿和大地獭的繁盛。最终,上帝为他的作品画上了点睛之笔:他拾起已在前六天(或六个时代)准备好的黏土作为材料,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最后一种生灵,赋予他自身的灵气,称呼他为人类,并任命他做万物的灵长。先生们,请看这顶礼帽和缠绕着它的纱巾:纱巾的每一匝都代表着一个地质时代。它们难道不正是地球的年轮么?答案是肯定的。它们难道不正是大气运动的结果么?答案是肯定的。我们难道不是通过它们来推测地球的年龄么?答案是肯定的。如果纱巾的每一匝,都是若干世纪的集合,那么每一滴雨,每一次闪电,每一阵风就都是若干秒的集合。如此一来,分分秒秒都被织在大气中。时间,即是大气本身。”?99lib?.. 大厅中,出于听众们的崇敬而显得有些压抑的气氛,在博士止住话声之时被打破。掌声与欢呼织成的风暴在大厅中回荡,甚至冲出大厅,溢满走廊。一位听众站了起来,随即成了整个大厅目光的焦点。正当大家以为他要离开会场的时候,他面对博士,说: “能允许我提个问题吗?” “洗耳恭听。”加西亚博士回答。 “如果像您说的,时间就是蒸汽沉淀形成的环绕地球的带状物的话,那么,地球的两极岂不是没有被时间包裹吗?就像这顶礼帽,它的顶部和底部不是没有被纱巾缠绕吗?” “的确是这样。您说的这点恰好有力支持了我的理论。时间就是大气,一切事件都是时间的杰作。事实也是如此。从未有人到达过地球的两极,那里也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那里死寂一片,这不正是没有被时间包裹的结果么?大概是大自然这位裁缝把原本用于极地的布料省下来中饱私囊了吧!” 博士幽默的回答在会场中引起一阵笑声,他自己却面不改色地继续: “先生们,既然我们已经熟知时间的构成,那么分解它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了。如果将礼帽上的这条纱巾,向它缠绕帽身的相反方向旋转的话,就可以将它解下,裸露出帽身,那么我们也可以将这个方法运用于时间的分解:只需将环绕地球的地质层剥除,我们就将进入混沌时空。我们不禁要问:这一过程是如何实现的?为了解答这个问题,我不得不花一点时间谈谈我的时间机器。我将这艘穿越时空的诺亚方舟命名为‘阿纳克罗诺佩特号’。这个名字由三个希腊语单词组成:‘阿纳’意味着向后,‘克罗诺斯’指的就是时间,而‘佩特斯’的意思是飞行。顾名思义,阿纳克罗诺佩特号的任务,就是载着我们在时间中倒退飞行。有了它,我们就可以早上七点在十九世纪的巴黎用早餐,中午十二点在俄国和彼得大帝共进午餐,下午五点,在马德里和塞万提斯同享晚餐——如果他那天有东西可吃的话。一夜的航程之后,我们可以和哥伦布一起共同发现美洲,在那片处女地靠岸休息。它是以电力为动力的。尽管科学界尚未研究出无线传递电流的技术,以电的速度飞行对于时空之船来说却绝非难事。也就是说,只要开足一半马力,它就可以在一秒内绕地球两周。以马车的速度在空中上升、下降,甚至悬停,对它来说都是小菜一碟。解释清楚了动力来源,就无须花费精力详述时间机器的其他次要部分了,特别是面诸位这样对凡尔纳的大作倒背如流的听众。尽管他的作品只是供人消遣之作,实在无法与我严肃的科学理论相提并论,但是他的种种假说,却是建立在自然科学的基础之上的,多亏了凡尔纳作品的普及,我无须麻烦去解释诸如调节器、温度计、气压计、精确计时器、高倍数望远镜以及钾离子吸收器的工作原理。乘坐阿纳克罗诺佩特号,我将上升到大气层之中。从现在起,我将直接称大气层为时间,而它就是我们将要分解的对象。由于时间是以地球自转相反的方向将其层层缠绕的,为了将其自地球表面剥除,阿纳克罗诺佩特号将以地球自转方向运动,即自西向东飞行。地球自转一周需要二十四小时,而我的机器,运行速度是地球的175200倍。以这个速度,在地球迎来新的一天时,我就已经回到四百八十年以前了。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无论时空之船飞行得多快、多高,它所做的不过是以固定轨道绕地球飞行,就像任何一个行星的卫星一样。如果大气一成不变的话,这种现象的确会发生。不过就像我所说的,我要做的就是分解大气。每绕地球飞行一圈,我将扯下意味着一天时间的大气,也就是说,绕地球飞行一圈,我就回到了昨天。 “都说为了长久保存沙丁鱼或者烤红椒,就必须把空气从装他们的罐头中抽出来。大错特错。被抽出来的不是空气,而是大气,也就是时间。空气不过是氮气和氧气的混合物,而大气,除了百分之八十的氮气和百分之二十的氧气,还含有一定的水蒸气和二氧化碳,这些成分总是形影不离的。接下来还是让我们放下高深晦涩的科学理论,通俗地解释这个问题。 “让我们假设整个世界就是一罐烤红椒。如果我们不抽出大气就将罐子密封的话,会发生什么?时间将会施展它的本领,创造属于它的杰作。首先,瓶壁上会凝结一些微小的粒子,它们蕴含着原始岩石的所有组成元素。随后,我们会看到瓶中的汁液表面附着了一层绿色的霉菌,这不正是地球原始的植被吗?最终,虫类开始崭露头角,它们蛀蚀着罐中的食物,成长、繁殖,丰富着罐中的生物世界。大气即时间,这难道不是铁一般的事实么? “让我们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个实验。假设我们抽出了罐中的空气,那么,如果在一个世纪之后开启罐头,我们会得到什么?烤红椒一定与刚刚装罐时别无二致,时间没有在它身上留下哪怕一丝痕迹。在这一百年中,大气本该早已改变它,毁灭它,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罐中的红椒完好如初。我们此时吃到的红椒,完完全全属于一个世纪之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吃着红椒,回到了一百年前。假使空气没有被从罐中抽出,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开启罐头,用勺子轻轻刮去覆盖红椒表面的霉菌,显露出的将是纯正的赤红,标志着霉菌之下的红椒,尚未受到大气的摧残。这就是时间旅行的原理。我们的地球仍旧年轻,地心之火仍未熄灭,它只是被霉菌形成的薄膜遮盖了本来面目而已。而阿纳克罗诺佩特号所要做的,就是凭借四只大勺子,准确地说,是位于其四角的抽气装置来刮掉这层霉菌。这四个装置的作用不仅仅在于撕裂那可恶的、厚达八十千米的大气,还要创造一个真空空间,避免时空之船与空气摩擦而燃烧起来。打个比方,大气不过是大量不可分的原子的集合,就如同沙滩是沙粒的集合。说得更通俗一些,大气就是革命之日的广场,人山人海。如果有哪个莽撞的冒失鬼想要从广场的一端狂奔到另一端,等待他的一定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撞击。哪怕他没有被人潮吞没,居然到达了目的地,也免不了被碰个鼻青脸肿。要是没有准备措施,时空之船也会是同样下场,甚至更惨——在茫茫大气中被烧成灰烬,一去不复返!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用科学武装了头脑的明智的我们该如何?我们会选择一匹千里良驹作为坐骑(也就是为推动时空之船的电力),将自己置于一小队骑兵的环绕护卫之下(时空之船的护卫,即是那四台抽气装置),命令他们握紧手中的矛,勇往直前。结果可想而知:原子在骑士们的冲击下四散而逃,于是,他们的前进方向上,将形成一片真空。尽管有更多的粒子想要填补这个真空,阻挡队伍前进的脚步,但在这些捣蛋鬼得手之前,风驰电掣般的骑兵队就已绝尘而去。如此这般,我们的时空之船得以在骑兵护卫队创造的真空中一路畅通无阻。” 欢呼声即将在会场中爆发之际,听众们却不得不克制住了自己的激动心情,他们看到之前的提问者又站了起来,面对博士发问: “尽管诚惶诚恐,有个疑问我还是不得不提。” “请讲。” “如果这一切关于时间旅行的理论都是无可辩驳的话,那么,随着时空之船回到过去的您,也会重获青春喽?” “当然。” 在场的女士们发出一阵喜悦的惊叹。 “那么您会随着时间旅行越来越年轻,直到变回婴儿,甚至消失么?” “的确会这样,如果我们没有事先防范这种情况发生的话。” “那您要怎样防止这种可能的发生呢?” “很简单,使用我发明的一种气流将自己的周身包裹住。既然人们有办法将沙丁鱼的新鲜保存到明天,我就有办法将自己的年龄保存到昨天——对于时间旅行者来说,昨天就是未来。这和罐头食品的保鲜原理大同小异,只不过方向相反而已。说到这里,请诸位允许我为我的演讲画上句号,毕竟今晚我得觐见菲利佩二世陛下。在这次会谈之后,马德里加尔的糕点师是否真的是葡萄牙国王将不再是历史之谜。” 一阵阵欢呼汇成一股洪流,冲击着会场的四壁。绅士们将三角帽和礼帽抛向空中,女士们则将花朵掷向讲台。管风琴奏响的庄严旋律,淹没在公众的欢呼声中。 终于,这位西班牙人民的杰出代表,在科学代表团成员和听众们的簇拥下,在仿佛是庆祝一个新文明诞生的欢呼声中,走向门口,走下特罗卡德罗山,步向停靠在战神广场宫殿前空地上的令人生畏的巨大机器——阿纳克罗诺佩特号时间飞船。 第四章 纷乱家族事 大事往往都是由微不足道的小事引发的,就拿伯罗奔尼撒战争来说吧,尽管历史学家们坚称战争爆发是出于政治原因,而事实上,点燃导火索的正是阿斯帕西娅的三个女学生被劫持的事件。毫无疑问,对于伯里克利来说,是可忍孰不可忍,而就在此时人们还在八卦他和阿斯帕西娅的绯闻呢。在我看来,伯里克利对她可真是一片真情——当阿斯帕西娅在普尼克斯出庭,被指控亵渎神明时,雅典将军被指定为她的辩护人,可他却只会把脸藏在袖子里,像个痛苦的小学生。可别说,他的真情流露还真的换来了对阿斯帕西娅的赦免。 咱们把历史先放一边,至于辛杜尔夫·加西亚的发明,也并不归因于他对科学的热爱。这样一个伟大的科学成就,其实是源自加西亚先生的个人琐事。 先让我用三言两语介绍一下博士的生平吧。 年纪轻轻的辛杜尔夫·加西亚就已经成了一名科学家。此时的他在这世上举目无亲,却坐享一大笔财产。这笔财富每年的收益,几乎全部流向国外几家最好的工厂——博士从那里订购各种科学器材,用来扩充他的物理实验室。他在研究上可以说挥霍无度,不计成本,在其他方面却是个吝啬鬼。直到四十岁依旧孑然一身——这也难怪,他全部的感情都倾注在和本哈明的友谊之中了。本哈明比辛杜尔夫小十岁,同样是个不问世事、潜心研究的怪人。也是,尽管他有过人的语言天赋,但要学习梵语、希伯来语和汉语等如此难学的语言,他哪里还有时间关心别的事情。本哈明和辛杜尔夫二人虽然并不睡在一起,却可以保证吃在一起——每天两点和八点,本哈明必准时到辛杜尔夫家中享用午餐和晚餐。穷困潦倒的本哈明便如此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而辛杜尔夫也获得了一个甘心忍受他的怪脾气的伙伴——毕竟吃人嘴短嘛。 一天上午,萨拉戈萨的报纸如同全西班牙的同业一样,在头版头条登出了马德里一家私人博物馆公开出售藏品的消息。博物馆原属于一位著名考古学家,而这位老先生几周前刚刚去世。恰巧本哈明是那种哪怕饿肚子也会把最后一分钱用来买考古文物的历史爱好者,他向密友提出,打算去买几件便宜货。请求自然得到批准:二位动身前往马德里,一位拿着钱袋子,另一位则带着识别文物的慧眼。 很快,辛杜尔夫和本哈明就到了马德里,两人共住酒店的一间客房。待到藏品公开出售的当天,他们前往选购中意的物件。要是有钱的话,本哈明恨不得把整个博物馆都买下来,但手中捏着自己瘪瘪的钱包,要不是辛杜尔夫怂恿他买下一两件,他恐怕又会入宝山而空手归了。任何一个人看到如此之多的珍品都会眼红的:汉尼拔在围攻萨贡托时失去的已经成为化石的一只眼睛,被盛在皮匣中;“眼睛”旁边立着的是阿比斯神的牛角;再旁边是一杆锈迹斑斑的火枪,它装填的不是火药,而是麻籽,说明这支枪是属于传说中的安布罗西奥。不过那些文物价值连城,本哈明根本不用奢望。最终他在众多买得起的小物件中,挑选了一块奖牌。时间在奖牌表面抹上了自己的印记,遮盖了部分铭文,不过还是隐约可见下列字母: SERV P PR JO HONOR 显而易见,正如藏品目录所述,这块奖牌是庞贝市长塞尔维乌斯·盖乌斯献给朱庇特的贡品。 正当二位准备离开博物馆的时候,一具与众不同的木乃伊——与其说是木乃伊本身,还不如说是它极低的标价——吸引了本哈明的注意力。躺在明显不是埃及风格石棺中的木乃伊,显然不是经过典型的埃及手法处理的:根据希罗多德的记载,在底比斯和孟菲斯,制作木乃伊的工序是:首先用埃塞俄比亚产的尖利石块抛开尸体胸膛,然后掏出内脏,最后填以没药、肉桂和棕榈酒。另一种制作木乃伊的方法是使用一种阿拉伯人称之为“卡特兰”的树脂处理尸体。根据巴格诺德上校的记述,通过烧烤红海沿岸、叙利亚和“幸福阿拉伯”随处可见的一种灌木,就可提取“卡特兰”。不过,本哈明眼前的这具木乃伊,显然也不是使用这种树脂制作的。它周身没有切口,不像典型的木乃伊那样缠绕着布条,也没有被布条包裹的痕迹。藏品目录低调地注明这是一具“来历不明的木乃伊”,而这意味着几乎没人愿意为它出大价钱。这种“身上没有历史”的东西,对于那些宁愿为有着显赫过去(哪怕是虚构的)的文物一掷千金的人来说,一文不值。 永远怀着一颗好奇的心的本哈明,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木乃伊的每一处细节。突然,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木乃伊的右脚踝上戴着一个镯子模样的铁环,上面的中文铭文隐约可见。如果不是本哈明这样的行家,八成会把铭文当作普通的装饰。 “这是什么?”辛杜尔夫问道。 “我刚发现一个有趣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 “看看这铭文说的什么:汉献皇帝后,尝求不死之术,帝坑杀之。” “献帝?”被朋友的惊喜所感染,辛杜尔夫也惊声叫了起来,“就是汉朝的末代皇帝?” “没错,三世纪,他被魏国的建立者曹丕所废。”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遥遥领先于世界其他文明的古代中国人,掌握着让人长生不老的技术,至少是让人长寿的秘密。” 辛杜尔夫不等本哈明多说,就从钱包中掏出一张支票,买下了这具木乃伊,叫人送到他们下榻的酒店去。一同被买下的还有二位在离开前看中的一块骨骼化石。这块骨头价值不逊于等重的黄金,毕竟根据博物馆藏品目录,它是在法国沙特尔发现的第三纪古人类的腿骨化石。 满载而归的两个人,满脑子想的就是怎样把他们的战利品运回萨拉戈萨,怎样对它们进行科学研究。然而,前进道路上的一颗小石子即将改变他们的方向。当天下午,他们登门拜访一位辛杜尔夫熟识的银行家,办理这次大采购的支票结算,顺便与之告别。这位来自萨莫拉的鳏居绅士身材魁梧,在内战中为保皇派军队采买补给而致富。他看来很关心二位学者在马德里的生活,问寒又问暖: “二位在酒店里住得还舒适吧?” “将就吧。天天都是清汤寡水的法国菜,我都不知道我往肚子里塞的是什么。我们这就要离开马德里了,却还没尝过这里特色的炖菜。” 银行家又说: “那正好今天能让你们一饱口福了。碰巧刚刚有老乡给我送来了富恩特绍科鹰嘴豆。那腻滑的口感连奶油也比不上!” “我们还是别给您添麻烦了。” “一点也不麻烦啊。” “还是算了。” “就这么定了。” “您太客气了……” 盛情难却,二位最终还是留下同银行家共进晚餐。同席的还有主人的千金。唯一的遗憾是这位小姐是个哑巴,但对她来说却也显得微不足道,因为手脚并用的话,她总能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显然吃晚饭的同时使用四肢进行交谈对这位小姐来说有些难度,但这并没有阻止坐在她右手边的辛杜尔夫坠入爱河。不惑之年的辛杜尔夫此时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年——事实上,这位科学家还真的是情窦初开。多亏了她的父亲,小姐虽然哑,但是天生丽质:她身上的每一寸曲线,都足以使任何一个男人心甘情愿地做她的埃斯帕特罗将军——追求她就像他在毕尔巴鄂表现出的坚定,或是拥抱她像他在贝尔加拉释放出的热情 回程旅行被无限期地搁置了下来,而辛杜尔夫也成了银行家府上的常客。终于,他对本哈明提出,他打算迎娶银行家的千金,而朋友的赞同更坚定了他的决心。于是,辛杜尔夫挑选良辰吉日,上门提亲。而这位总有鹰嘴豆用来请客的银行家,听到未来女婿的请求,高兴得就像枯木逢春的病人,甚至来不及等到他待嫁的女儿给出明确的回应,毕竟谈到爱,总是让人——包括哑巴,着迷的嘛。 富有的银行家为女儿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婚礼的礼物也都备妥。由于订婚时双方达成的协议中包含新人们定居在马德里这一条,两位科学家返回萨拉戈萨,将他们的实验室整个搬了来。一个月后,新郎、新娘和新郎的知己三人住进了马德里三鱼街的新房。 天资聪颖、卓尔不群的加西亚夫人,名叫玛梅塔。比起和自己的丈夫,她更喜欢跟本哈明相处,不过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本哈明是个语言天才,他教会玛梅塔几种不同语言的手语,至于敏于行却讷于言的辛杜尔夫,他连自己的母语都说不利索。既然女人们大多话多,本哈明自然比辛杜尔夫更讨异性欢心。玛梅塔喜欢穿制服的男人,于是辛杜尔夫时不时地穿上骑兵制服,讨夫人欢心。要说夫人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她是个顺毛驴。只要她神经受到刺激,丈夫的后脑勺就免不了遭受一通暴打。摸清楚了夫人的秉性之后,辛杜尔夫明智地选择由着她的性子来,绝不触碰她的敏感神经。加西亚夫人还有一个弱点,就是一看到穿了线的针就会晕厥,因此,尽管她自己也十分惋惜,她与女红算是无缘了。为了打发时间,玛梅塔选择这样度过每一天:或者在梳妆台前摆弄发型,或者和本哈明用手语聊天,或者弹吉他——她无师自通,弹奏的乐曲也是阳春白雪一类,无人能懂。她每天弹的都是同一个节奏,同一个旋律,自然也总是起到同一个效果:折磨听众的耳膜。 三人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了六个月。夏天来临了。辛杜尔夫的丈人每年夏天都和女儿一起去西班牙王后最爱的比亚里茨海滩游泳消夏。父亲是为了减肥,女儿则为了增肥,尽管在二人身上从来都看不到任何效果。玛梅塔已婚半年,看到自己居然还是麻秆身材,决定同往年一样,和父亲一起去海边。不幸的是父亲在潜水时忽然晕了过去,女儿急忙挥舞手臂求救。救生艇不仅来得及时,而且太过及时了——女儿没来得及躲闪,脖子撞在了船头上。海面上漂起的尸体不是一具,而是一双。既然岳父与夫人共同驾鹤西归,辛杜尔夫顺理成章成了遗产的唯一受益人。本已可观的家产上又增添了一笔极大的财富,这位科学家很快便享有了陶朱猗顿之名。 俗话说祸不单行,没有什么比加西亚博士的经历更能印证这句话了。失去年轻的妻子,只是他一系列不幸的开端,尽管这是博士个人的不幸,却也成就了科学界的大幸。 辛杜尔夫的姐姐差不多也在同时撒手人寰。这位富有的寡妇留下的除了一笔财产,还有一个年方十五的女儿,名叫克拉拉。这位寡妇在平托的居所中度过了人生最后一段时光,并指定辛杜尔夫作为女儿的监护人,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要把克拉拉和比她年长四岁的侍女胡安妮塔分开。这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尽管地位相差悬殊,却情同手足。 辛杜尔夫决定搬去平托和克拉拉一起住。鳏居的凄凉、注定孤独的科学事业,还有对隐居生活的向往,都是促成他做出这一决定的原因。于是两位形影不离的朋友收拾起烧杯、坩埚,将矿石标本和化石打包,离开马德里的住所来到平托,在克拉拉的天真无邪和胡安妮塔的幽默风趣中寻找慰藉。父母双亡的克拉拉如同照进辛杜尔夫阴云密布的生活的一缕阳光。不过对于她俩来说,两位沉闷的学者显然不是那么讨人喜欢。多亏了她,没多久两位就有了新外号:辛杜尔夫是她的“鸭子舅舅”,而本哈明则是“讲坛先生”。 可是……人性是多么脆弱啊!在人生的前四十年,加西亚先生从未对任何女人着迷,然而六个月的婚姻生活却让他丧失了对异性的抵抗力。不谙世事的科学家,没意识到能够迎娶银行家的女儿实在是交了好运,还以为他这张脸足以吸引任何一个少女,于是这张充满魅力的面庞越来越频繁地摆在克拉拉的眼前。可是天真的少女在这张脸上除了一个不惑之年的亲舅舅,什么也看不到。 几个月之后,出于对魅力的自信,再加上本哈明的撺掇(后者向来惯于奉承辛杜尔夫,纵容自己的赞助人暴露他的弱点),我们的科学家终于决定向外甥女吐露心迹。克拉拉当场哭着拒绝了舅舅,拒绝地如此坚决,却不愿解释原因。 “您可真行!您给我过来!”事后得知原委的胡安妮塔对着辛杜尔夫大喊大叫,“对着镜子照照您满脸的褶子!您觉得我家小姐能乐意嫁给一架手风琴么?” “闭嘴!”受到沉重打击的辛杜尔夫失去了理智,“不然小心今晚我让你去阴沟里睡觉!” “您办不到!我在这儿是夫人遗嘱的意思,法律站在我这边。我是夫人的侍女,不是您的。” “可是你们为什么非要让我这么绝望呢……”辛杜尔夫忽然又低声下气起来。没准对方吃软不吃硬,他想。 “因为小姐和我,我们对科学家不感兴趣,我们真正喜欢的是军人。” “什么?” “小姐爱的是她堂兄,骠骑兵上尉路易斯,而我的心上人是他的勤务员彭登夏。他们三天之内就会从军营来到马德里。您要是还在我们面前耍小聪明的话,那就让我们看看聪明的科学家会落个什么下场。” 消息得到了克拉拉的确认,对于辛杜尔夫来说这无异于晴天霹雳。一股冰冷的醋意涌上他的心头。深爱着克拉拉的上尉一周后抵达马德里,从马德里来平托不过花费了个把小时,不想却在门口碰了一鼻子灰。当然大门紧闭是加西亚先生的命令。他还威胁说,路易斯胆敢踏入院子一步,就剥夺他的财产继承权。后者立即去法庭控告冷酷的加西亚先生,不过由于克拉拉还太年轻,舅舅的监护权还无法取消,法官对此也无能为力。就算有朝一日克拉拉成年之后,根据她过世的母亲的遗愿,她的婚事也必须经过辛杜尔夫的首肯。 着急不过人等人,难受不过人想人。爱与被爱,一切折磨都是可以承受的。从此,他们居住的宅子就变成了人间地狱。穿越高墙的一切信件都由胡安妮塔和彭登夏传递,而徒劳于监控一切的博士也一天天地消瘦下来。 “上帝啊!”绝望的博士如此哭嚎,“法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由开放了!过去是多么美好啊,那时的监护人能够对他的被监护人为所欲为!谁能把我带回那个被人误解为‘黑暗时代’的美好年代啊!那时候,对长辈和上级的尊重和顺从可是整个社会的基石。我是多么渴望回到几个世纪之前啊!” “但愿上帝能帮咱们一把,”本哈明与博士一唱一和,“送咱们去汉献帝的时代,解开木乃伊之谜。为了解开这个谜团,我读的关于孔孟之道盛行的年代的历史著作,都堆积成山了!” 二人都为这个想法陷入了癫狂。本哈明没完没了地用中文胡言乱语,博士则成天泡在空气试验中,分析气体成分。要不是有一天,上帝悄然来到他们身边助他们一臂之力的话,这一切努力都将无疾而终,也许大多数科学发现都是这样取得成功的吧。 女孩儿们为了躲开辛杜尔夫,经常躲在厨房里。某天下午,醋意大发的巴托罗先生悄悄潜入厨房,想要给少女们来个突然袭击,却正撞见胡安妮塔正在拆一封来自彭登夏的信。她本已将信藏在辛杜尔夫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却不想在读信时被逮个正着。 “你在做什么?”博士质问她。 “学习。”胡安妮塔镇静地回答。 “你还不如去打扫壁炉来玩。那儿的烟垢和蜘蛛网厚得都可以当被子盖了。” “没准哪天你在那儿找到的就不只是蜘蛛网和烟垢了,而是整个世界了!那正是时间的杰作啊!我打赌从您出生的那年起,那个壁炉就没打扫过。” 辛杜尔夫激动地抄起一把菜刀,挥舞着他的凶器想要杀人。不过他还是明智地没有下手,反而开始用刀子刮着厨房壁炉的外壳,似乎想要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要是这么说,”辛杜尔夫答道,“你还不如去挖垃圾堆玩儿,看看你能不能挖出个炉子来。” “您别开玩笑了。依这个道理,咱们还不如拿刀子刮您这个被时间雕琢的躯壳呢,兴许您还能重获青春呢。” 辛杜尔夫几乎要扑上去教训出言不逊的女仆,然而一束灵光闪过他的脑袋,他忽然僵住了,像只仙鹤一样单腿立在那里,像被上帝质问“你对你的兄弟做了什么”的该隐一般呆若木鸡。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胡安妮塔市井般的讥讽却给了他渴求已久的科学答案。 博士的工程终于开启。物理学、数学、地质学、力学、机械、微积分、气象学……人类的一切知识都在博士研究的范围内。在爱情和嫉妒的鞭策下,博士将一切经历投入研究。用一句话总结加西亚先生的奇妙发现,那就是:穿越回过去,不过就是层层刮除时间创造的烟垢。 几年之内,辛杜尔夫的全部家产以及他外甥女的大部分财富都被投入了他的发明:阿纳克罗诺佩特号时间飞船。与此同时,恋人们耐心地等待着,时不时也冒险尝试见面,不过从未成功过。辛杜尔夫的监视越来越严格了。博士对本哈明以外的所有人隐瞒了他的研究,能让博士如此投入>.99lib.,毕竟这是唯一能让他自由幻想着胜利的事情了。 工程的完工正好赶上1878年的巴黎世博会。拆卸后的时光之船被装进几节火车车厢运往巴黎;发明家本人、本哈明、克拉拉和胡安妮塔共同乘坐一架马车启程。这一次,在巴黎,骠骑兵上尉路易斯再也不能阻止痴情的博士实现自己的梦想了。至于辛杜尔夫的梦想是如何成真的,读者们如果足够耐心的话,很快就会看到。 第五章 爱神与战神 时光之船正在展会区组装,辛杜尔夫和家人们下榻在马勒塞尔布大道的协和饭店。只要博士出门去战神广场监督组装工作,克拉拉和胡安妮塔一定会被锁在房间里。被嫉妒心占据的辛杜尔夫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生怕心爱的外甥女和路易斯私奔。就算两位少女被允许出门放风,也必须老老实实待在马车里.99lib.;要看戏的话,必须坐在私人包厢,绝不许接触其他观众。 采取了这些严密预防措施之后,想到军务在身的路易斯显然无法擅离职守来与克拉拉见面,再加上自己很快就能借助时光之船重获青春,博士心头的恐惧逐渐被轻松取代。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了小一个月。一天下午,参加完一个科学会议,回途经过玛德莱娜教堂时,辛杜尔夫忽然感到身后有人拽自己的大衣。回头一看,博士瞬间面如灰土:路易斯的副官彭登夏出现在他的面前。 “能借个火么?”彭登夏叼着雪茄,操着浓重的科尔多瓦口音。 “借你个棒槌!你怎么跑巴黎来了?” “政府派我和十五个战友来塞纳河边学习法语,同时也算是扬国威吧。” 的确,国防部从西班牙军队的每个部门选出一名杰出代表,派来世博会展示军容军威。 “我侄子路易斯也在军队代表团里么?”博士预见到不幸正在迫近。 “嗯。他是代表团团长,是我们投票选出来的。” “你说什么!” “出发前,国防大臣对他说:‘你去世博会让他们看看,我们西班牙人可不都像你舅舅那么难看。’” “胡说八道!我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他的阴谋诡计不会得逞的。他要敢跟我对着干的话,尽管放马过来!你替我把这些话转达给他。” 走着走着就到了博士下榻的旅馆,他唐突地与彭登夏告别。 “遵命,鸭子舅舅!”彭登夏说着,转身去找上尉去了。想必读者们已经认识路易斯上尉了,他就是故事一开始坐在公共马车上的那位骠骑兵军官。 “有人来过么?你们在阳台上看到过什么人吗?”独断专行的舅舅闯进外甥女的房间,一进门就问。 “您还指望我们能看到谁啊?您连窗户都锁得严严的。”胡安妮塔反唇相讥。 辛杜尔夫觉得多说无益,于是回身走向自己的房间。他一转过身去,女孩儿们就看到他背上用别针别着几张纸,那是彭登夏在他背后偷偷干的。胡安妮塔在辛杜尔夫开门时趁机将纸摘了下来。女孩儿们明白,自己的心上人正 5229." >利用一切机会来和她们取得联系。 辛杜尔夫离开了,迫不及待的女孩们如饥似渴地阅读着信件。路易斯的来信溢满爱的誓言,他向堂妹保证,不久她就能够逃出舅舅的牢笼,重获自由。 彭登夏的那一封则出奇地简洁: “我的心在灯代,我一来到你身边。我术于你,知道死亡。罗克·戈麦四” 胡安妮塔早已习惯彭登夏的“写作风格”。她知道,他要写的是“我的心在等待,我已来到你身边。我属于你,直到死亡。罗克·戈麦斯。” 第二天,路易斯就搬进了协和饭店。辛杜尔夫在进入餐厅时看到了他,还好,他得以在女孩们看到上尉之前就把她们带走了。而且他还通知饭店安排他和他的人在别的房间用餐。博士的防范措施加倍严密了,只要他出门,本哈明就留下站岗。不过这一切都是徒劳。路易斯买通了饭店侍者,他们将书信藏在餐巾中带进带出,博士的封锁形同虚设。这一切做得滴水不漏。辛杜尔夫总不至于将前来为他服务的侍者们拒之门外,也不能阻止胡安妮塔到餐桌取盘子,更不能不许她走出自己的房间。只要他不能,书信往来就不会断。梳妆台边的水罐底部藏着小纸条,做了特殊记号的蛋糕里埋着小纸条,甚至饭店养的狗脖子上带的铃铛中也藏着纸条——经过彭登夏的训练,这只小狗总是在辛杜尔夫开门接收侍者们送来的食物时灵巧地钻过他的胯下,闯进套房。 这种生活实在难熬,就算是百眼巨人阿耳戈斯也应付不了如此之多的阴谋诡计。飞船内部终于勉强具备了居住条件,辛杜尔夫急不可耐地搬了进去,还设置了严密的岗哨:时刻有两名宪兵看守着入口,没有博士的陪同,任何人都不许靠近时光之船。既然铁面无私的看守不吃路易斯的小恩小惠,就只得另辟蹊径了。辛杜尔夫一行参观荣军院,对这个景点了如指掌的路易斯就装上一条假腿,带上假山羊胡,扮作导游伺机接近克拉拉;或者裹上一身破布,化装成乞丐在大街上拦截博士一行。由于街上禁止行乞,他还得小心翼翼避免被捕。不幸的是路易斯的伪装每次都被辛杜尔夫识破。更糟的是,被上尉骚扰得不耐烦的博士干脆闭门不出,连弥撒也不去,实在需要出行,就乘坐马车,绝不步行。化装成马车夫的彭登夏同样没能免遭失败。外语实在不是他的长项:辛杜尔夫用法语命令他带他们去玛德莱娜教堂,他却把车驾到了拉雪兹神父公墓。黔驴技穷的上尉的最后一招,是买通辛杜尔夫常去的教堂的守卫,顶替他在仪式中收取信徒们的施舍,趁此机会将信交给表妹。不过上尉显然低估了这项工作的难度:手中拿着长戟、腰上挂着佩剑和大鼓的鼓槌,在教堂的长椅之间转身实在不是一件易事。笨拙的上尉一个踉跄,他的三角帽飞了出去,落在旁边一位女士的头上,他的假发则命中了一位绅士的祈祷书;最糟的是,上尉正巧跌在辛杜尔夫身上,扑个满怀,露馅了。辛杜尔夫立即离开教堂,带着他的人回到了时光之船,或者说,将他的外甥女送回监狱。 教堂事件之后的几天,是路易斯一生中最绝望的一段时光。他的绝望也感染着副官彭登夏和全部十五位战友:时光之船启程的日子一天天迫近,他们的努力却毫无回报。唯一能给上尉带来一丝安慰的,就是在会展中心的最高层眺望一百多米之外的时光之船。巨大的机器投下肃穆的阴影,就像一座坟墓。 一天下午,同往常一样,大家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用什么办法 548c." >和克拉拉她们取得联系。有人提议用某种方法把信发射到时光之船里去,还有人说,发射一根电话线就够了。忽然之间,乌云密布,大雨倾盆。 “这么大的雨,能把我们全都淹死呢!”听着排水沟中传来的轰鸣,彭登夏随口说了一句。 “放心吧。”他的上司说,“巴黎的排水系统,也许是有史以来最令人叹为观止的工程之一。你没看世博会巴黎展厅里的下水道系统示意图么?巴黎的下水道比这间屋子还宽敞!” “真的?”彭登夏眼前一亮,“我们脚下也有下水道么?” “这一片就有下水道。有一条管道几乎就从那台机器下方经过。” “不会吧?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我不懂你想说什么。” “你当然不懂了。只有在战争中出生的军事天才,比如拿破仑和我,才有这种头脑。” “那就听听您的高见?” “很简单。如果辛杜尔夫将自己的要塞置于斜堤的保护之下,我们就挖掘坑道攻破他的要塞。” 彭登夏的话赢得了一阵热烈的喝彩。毫无疑问,下水道就是守卫爱情的最后一道战壕了。小伙子们查看了下水道系统的平面图,果不其然,从下水道横向挖几米就可以到达时光之船的正下方。首先要做的,是买通下水道清洁工。路易斯将一些卡洛斯四世铸造的金币交给一位来自坎弗兰克的下属,指派他去做这项工作——为了达到目的,上尉不惜一掷千金。 时间紧迫,不过对于十七个西班牙人来说(他们中的一半都来自加泰罗尼亚和阿拉贡),没有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不要提这些年轻军人们,向来以完成上级的任务为天职。 鹤嘴锄和铲子一寸一寸地向前开辟空间,支柱支撑着通道的顶端。终于,辛杜尔夫的启程之日,他在形影不?离的本哈明的陪伴下,在特罗卡德罗宫发表演讲的同时,士兵们的最后一铲土宣告着他们已经抵达敌人的背后。他们从地洞中破土而出,发现自己身处一个一人多高的方形空间之中——这个地面设施的存在,是为了保护时光之船不受地表潮气的侵袭。 小伙子们本打算用斧子在时光之船底部打出一个洞,但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一扇大门对他们敞开着。为了清洁船底污物之便,这具机器在底部开有一个电力开关的闸门,有点像一台横躺着的断头台。显然为了最下面一层舱室的通风,这扇闸门几乎从不关闭,可是谁又能够想到,会有从地下钻出的入侵者从这里进入时光之船呢? “前进!”十七人异口同声。爬过一级级台阶,穿过一条条走廊,打开一扇扇大门,他们终于找到了被辛杜尔夫关押的二位囚犯。看到突然出现的这十好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克拉拉和胡安妮塔忍不住惊叫起来。 无须赘言这金风玉露的场景了,尝过爱情滋味的人们自能体会。 “亲爱的,我们走!”这是路易斯对堂妹说出的第一句话,他感到时间紧迫。 “我不走,”克拉拉回答,“我得遵守我在母亲临死前对她立下的誓言,无论为此我会遭受何种命运。我永远爱你,可是请不要指望我和你一起逃走。” 面对爱人的哀求和眼泪,克拉拉却无动于衷,打定主意要遵守母亲的遗愿。当外面的人群发出的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传进时光之船时,路易斯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对舅舅的计划还一无所知的克拉拉向路易斯询问这喧闹的缘由,得知这是民众在为舅舅的发明而喝彩,此前一直蒙在鼓里的少女绝望地痛斥着这魔鬼般的机器。借助它,辛杜尔夫将把她们扯进一次极度危险的旅行。 “这不可能!”克拉拉抹着眼泪,含糊不清地说。 “科学创造出的魔鬼!”胡安妮塔替女主人说,“我们怎么可以逆时间而行!” “是啊!而且我们都已经在时间的道路上走了这么远,为什么还要回去!”彭登夏说。 “咱们走!”路易斯注意到,人群的喧闹声越来越近了,“不是为爱私奔,而是去寻求法律的保护,正义站在咱们这边!” 这番话终于打动了克拉拉。时间宝贵,博士一步一步向时光之船走来,此时哪怕一秒钟的迟疑都可能酿成大错。 “听你的!”少女果决地答道。 所有人加紧脚步,奔向地洞。 但来到坑道入口,他们却发现退路已绝。 一次地表塌方已将地道的入口彻底掩埋。 第六章 时空之船成了德育中心 进退两难,如何是好?怯懦者大概会选择待在时光之船与地面之间的方形空间中,等待这台机器升空而去。不过且不说博士很可能会发现他的囚犯们已经逃走,时光之船启动时的任何一次震动,都可能使他们丧命。胆子大的人也许会提议使用武力夺路逃走,不过这个方案太过粗暴,结果也无法预知。那么就只剩下一种选择了:藏身于时光之船中,另觅逃跑的机会。 各个舱室中塞满了食物和用来修理时光之船的储备材料,寻找藏身之处的士兵们只得见缝插针:酒桶后头躲了几个人,粮食袋之间也塞进了几个人。其他人则藏身在罐头食品箱之间,把自己埋在豆子堆里,或者躲在木乃伊的石棺之后。 克拉拉恳求大家,如果不是她或者胡安妮塔主动来找,尽量不要从自己的藏身处出来。彭登夏代表战友们向小姐做了保证,却引起一阵哄堂大笑,原来他正藏在几袋面粉中间,猛一抬头,蹭了一脸的面粉。 与此同时,时光之船之外发生了一些值得我们关注的事情。 就像我们之前看到的,结束特罗卡德罗宫的演讲之后,辛杜尔夫沉浸在人山人海的欢呼声中,向着时光之船迈出了胜利的脚步。在巴黎市政府派来开道的两列国民卫兵的护卫下(不然人群绝不会允许他们的科学英雄通过),辛杜尔夫走进了展会区。在市长的引导下,来到时光之船旁边的一顶精致的野战帐篷里。帐篷内部,正中摆着满满一桌的珍馐佳肴,就算是卢库卢斯再世也会对这样的盛宴心满意足,想必埃及艳后克里奥帕特拉的宴会也不过如此。这是市政府为杰出科学家准备的告别午宴,市政府的安排相当合理,毕竟人是铁饭是钢,公众的欢呼声可填不饱肚子。 主人、客人还有蹭吃蹭喝的寄生虫们(只要有吃的就有他们的身影)先后就席。身体暂且歇息一下,只有下颌不停地运作。吃开胃菜时,所有人的身体都与桌面呈直角。随着肚子中的秤砣越来越重,角度也渐渐改变了。开启香槟的声音响起时,所有人都试图直起身子,却无法保持平衡。他们的身子靠在椅背上,肚子和桌面已经处在同一个平面了。 接下来就是一句赛过一句的不堪入耳的祝酒词,没有什么能比奉承更能浇灭智慧的火花了。鉴于此,我请求读者原谅我在此处的省略。在众多祝酒词中,只有一则还值得一听,而且恰恰就是因为它与甜言蜜语无关。 索邦大学的图书馆馆长自座位上站起,掏出一本最新版本的 href='2087/im'>《伊利亚特》,请求辛杜尔夫如果有机会见到荷马,请这位史诗之父在他的大作扉页上签名,修改一下书中的印刷错误,顺便再回答一个问题:他是在哪里见到人生中的第一缕阳光的,是在希俄斯还是士麦那。 “我建议,最后这个问题应该问得更直截了当一些,直接问他是在哪里出生的。”一位历史学家插嘴说,“在那个神奇的年代,逻辑学是一门基本的科学,如果拐弯抹角地问他是在哪里看到人生中的第一缕阳光的话,他很有可能不回答他的出生地,而是根据字面意思回答说他从未见过阳光,因为他出生时就双目失明。” 建议被采纳了。随后轮到农业委员会主席发言。他用诗一般的语言——这位全国农业事务的负责人恰巧是位诗人——请求加西亚博士为防治粉孢菌病和葡萄虫菌尽些心力。主席先生认为,最佳解决方式就是跟诺亚索取一些葡萄藤,移栽到法国来。藏书网 提议赢得了一阵掌声。毕竟没人能否认,葡萄酒是比利牛斯山南北最重要的财富之一,尽管目前它的产量巨大,然而任何一次微小的歉收都会导致产品供不应求。 席间,客人们还提出了不少制造全人类福祉的提议,不过更多的是各种荒唐的个人请求。一个剧院老板想要将莫里哀请来,赶在世博会闭幕前主持几场戏剧表演;一个出版商想回到古希腊,以便出版苏格拉底的演讲,并办一份政论报纸。 辛杜尔夫向所有在场的显要们致谢,并解释说,他的第一次时间旅行,仅仅是探索性质的。尽管如此,博士还是答应尽量满足大家的要求。 宴会结束了。博士还没走出帐篷,警察局长突然闯了进来。显然他是冲着博士来的。 “可以占用加西亚先生几分钟么?” “我很乐意,但抱歉不能如您所愿,因为已经到了启程的时间,让公众等待恐怕不大合适吧。” “我是奉内阁的命令而来。” 既然如此,博士只得从命了。其他人知趣地退到了帐篷中远离他们的一端。这边,两个人的对话如下: “政府派我前来向您委托一项任务。” “不胜荣幸。您请讲。” “众所周知,如今的法国,世风不古,家庭的根基正在受到侵蚀。而家庭正是所有社会的基石。” “很不幸,我得承认您说的是事实。” “政府比任何人都关注祖国的命运。内阁准备尽最大努力解决这个难题,并且认为,社会关系的腐化堕落,并不能简单地归因于当代的红灯区,而要追溯历史,上溯到锡巴里斯和卡普阿的时代。” “您说得在理。不过我还是不明白我能为此做些什么。” “我就是为此而来。重塑女性,创造伟大的母亲是第一步。我们这个时代缺少的就是优秀的母亲。” “千真万确。” “感谢您的理解。优秀的母亲是少年们良好教育的保证。优秀的少年,就是未来的模范公民。因此,拯救我们国家的关键,就是净化家庭环境。” “非常同意。” “然而,这些不幸的女人们,在城市的繁华之处卖弄风情,既让亲友蒙羞,也让路人害臊。而她们之中,仅有极少数能够赚到足够的钱安度晚年。医院、剧场、门廊往往成为她们中大多数人最后的遮风挡雨之地。许多人青春逝去后才悔恨地回到美德之路,可是曾经的放纵和堕落已经剥夺了她们享受天伦之乐的可能。在一次特殊会议上,内阁指派我前来向您转达它的意见和提议。” 警长将自己的椅子挪得更靠近辛杜尔夫,对他说: “如果我们没有理解错的话,借助您的机器,驾驶者在回到过去的同时可以重返青春?” “完全正确,如果驾驶者没有预先采取措施,将自己置身于一种以我本人的名字命名的气体之中,就会发生您说的那种情况。不过我发明的这种流质能确保驾驶者即使回到几个世纪之前,身体却不发生任何改变。” “回到二十年之前,您需要多长时间?” “一个小时足矣。” “那么一个小时的旅行之后,您可以将人的年龄维持在那一点,使其不再变化么?” “完全没问题。” “政府的计划是,劳烦您带上十几个四十岁的女士进行这段旅程。四十岁的她们还没有丧失对生活的希望,却已经厌烦了自己的职业。在一个小时内,他们就会年轻二十岁。到那时,心中装满悔恨的她们将有机会重启自己的生活。” “不错的提议。不过警长先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您就不怕重返青春的她们会重操旧业吗?” “希望不会如此。不管怎么说,这只是一个试验,如果效果不好的话,我们会放弃这个计划;要是结果如同我们预期,我们会继续这么做,并且会扩大参与人数。您意下如何?” “这样的荣誉我怎么可能拒绝呢!不过我得提醒您,我可是带着我的外甥女一起旅行……” “这个您完全不必担心。她们会规规矩矩的。我们已经警告过她们了。对惩罚的恐惧会使她们举止得体的。”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 “我完全可以向您保证。如果她们行为出格的话,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那么这个惩罚是什么呢?” “取消她们变年轻的权利。” “的确,那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那么我们达成一致了?” “当然。” “政府会给您丰厚的回报的。” “对我来说,最好的奖赏,莫过于在其他方面已经在世界上遥遥领先的法兰西,在世风上同样令世人仰慕。” 会谈结束了。辛杜尔夫走出帐篷,从马车上下来的十几位旅行者们已经欣喜地等在门口了。她们跟随者博士一起走向时光之船。 一行人步行到巨型机器脚下,向观众做了随后的告别,便钻进了船舱。舱门紧闭的时光之船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在两百万人的注视下,不到一刻钟,时光之船被热气球牵引着腾空而起。没有掌声,因为所有人的手中都拿着望远镜。两百万人的惊叹,化作比喧闹更加令人印象深刻的静寂。 巨大的机器升到预定高度,在地面的观众眼中缩小到星星大小。它悬停在空中,似乎在调整方向。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尖叫:刚刚还沐浴在阳光中的时光之船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天空,消失在天际。 第七章 启程! 正如我们前面所说,时光之船的底部有一个平台,作为船舱的基座;船舱的墙壁内嵌着通向舱门的楼梯,舱门是飞船的唯一入口。整个飞船是个长方体,四角竖着四根巨大的管子,是实现真空飞行的装置,管子的开口分别指向东南西北,就像四个巨大的“7”字形弩炮。主平台的四周环绕着一条典雅的回廊,回廊上的门和其他的门一样,在旅程中是紧闭的。一面巨大的水晶圆窗镶嵌在船舱的墙壁上,借助复杂的光学设备,旅行者们可以欣赏圆窗外的风景,驾驶员也可以通过它在航行中调整方向。正前方的两面三角墙内刻着辛杜尔夫闪亮的大名。三角墙的侧梁支撑着倾斜的甲板,甲板在飞船落地后使用;另外,在真空中飞行既不用担心排水的问题,也不会受到天气的影响。 从外面看,时光飞船就像是没有龙骨的诺亚方舟,不过它的运行原理与水无关。需要漂浮的时候,只要像古代的船舶那样将飞船的拱顶收回到甲板下,就可以支撑住整个飞船。现在,咱们到飞船内部去看看吧。 飞船底层的大部分都是舱室,只留一点空间给前厅和旋转楼梯,也就是贵宾们的专属通道,乘客们可以从角落的蜗形楼梯下到船舱。舱底的另一端放着提供稳定剂的设备,它可以保证旅行者的身体不发生变化;一些备用的建筑材料和食品堆在船舷上。这些储备的对面运转着“雷赛·雷尼奥装置”,用来提供呼吸用的氧气,通过传导设备,它可以给整个飞船提供氧气。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这种氧气装置的复制品和稳定剂的发生器一样,被安放在飞船的各个角落。同样,电源线也遍布了整个飞船,把电流输送到需要的任何地方,因为飞船内所有的操作都是机械化的。比如我们之前看到的像断头台一样的底层闸门,要想给飞船装卸货物,只要升起飞船,将货物对准闸门口,再连上装载设备,货物就会自动升起通过闸门进入飞船,等遇到预先设置好的绝缘体,就会停在规定的位置。清扫工作也如出一辙,机械扫把进行打扫并把垃圾堆到底层的闸门口,门一打开,垃圾就落了下去。如此循环往复,最终只要那个“断头台”打个哈欠,所有垃圾就都被排出舱外。三下五除二,大扫除就完成了。 位于顶层的是飞船运行的动力源——电力装置。没有什么比它的运行原理更有意思了,但要是详细地说这个,咱们就离题太远了。我担心我的读者刚听个开头,就会立刻嘲笑起那些技术术语来。所以咱们略过这个复杂的过程,总之就是电池从这里把电流输送到所有需要运转设备包括那个四个巨型空气管道。飞船的运行装置由一根指针调节,并且可以显示运行的时速。同一处还有观察台和实验室,配备了各种镜片、曲颈瓶、地图、圆规、书架、气体比重计和测定所处年代的工具。船舱两侧是居住用的舱室,右舷依次为带有浴室的女士房间和配有厨具的储藏室;厨房内的烤炉上悬挂着一只活鸡,只要通一下电就会自动褪毛,再打一次火就变成了香喷喷的烤鸡,比起任何普通的烤炉都要快上数千倍。 中轴回廊的尽头是一台洗衣装置,那东西简直是个奇迹,脏衣服从一头塞进去,从另一头出来时就已经洗好、熨好、烘干甚至缝补好了。 整个左舷都留给了男士们。那里唯一吸引人的是一间钟表室,里面有一只显示舱外历史时间的时钟,还有一只显示距离启程开始的真实时间,按照格里高利历制,时间以世纪、年、月、日的顺序显示。 和那些热情的民众告别后,咱们的博士就直奔他的城堡,辛杜尔夫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钥匙进了收藏室。让人吃惊的是,他宣布除非有东西要找,否则他绝不会离开他所待的地方。不管其他人的抗议是多么的有道理,他认为在飞船上所谓的民主是不存在的。接下来,一阵电动的震颤过后,飞船大门严丝合缝地关闭了。关好门后,他递给本哈明稳定剂的传导设备,又从他朋友手里接过一个同样的装置。 “现在时间在咱们身上留不下任何痕迹啦!”一切就绪之后他带着胜利的喜悦欢呼道。 “但是您不觉得,”本哈明反对道藏书网,“咱们等飞船运行几分钟再使用也没什么不好吗?” “我懂您的意思,其实没人比我更希望让时光倒流,好让我变年轻,那样我侄女对我也就不会这么冷淡了。但是要是咱俩中的任何一个出了什么问题,别人又不懂怎么操作这个机器,到时候飞船失控地飘在大气中会是个什么下场?这起重大的科学悬案的责任还不是落到咱们头上吗?” 他说的很有道理,本哈明毫无反驳之力。事实上这趟旅行对他们来说很有可能是徒劳的,因为一旦他们使用了稳定剂,时光旅行就再无法在他们身上起作用,只能随着时间的正常流逝等着稳定剂的作用消失。 本哈明走到女士们的房间,克拉拉和胡安妮塔在里头躲躲闪闪,觉得自己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本哈明凭借他“讲坛先生”的口才,很快就说服她们来到实验室。本哈明摆弄好装置,辛杜尔夫给她们喷了适量的稳定剂让她们不受时间的影响。只不过她们俩刚一接触到那气体,就躲闪得像两条眼镜蛇似的。 “您可听好了,”胡安妮塔直起身子瞪着博士一字一句地说,“您以后要是敢再让我们受一次这个罪,我就只煮麦茬给您吃,您就等着硌掉大牙吧!我们又没得癫痫病,凭什么这么折腾我们啊?” “少抱怨几句!”他的主人嚷道,“在这飞船上你们就得归我管,我想做什么不用跟你们解释!你们要做的就是服从我的指挥,还有保持沉默。” “您想让我们对你的所作所为保持沉默,那可是不容易呢。”克拉拉插嘴道。 “怎么,你还敢反抗吗?” “当然不是,但您也不能因为我们不懂您的这些东西,就强迫我们也参加这可怕的旅行吧。” “是谁告诉你这场旅行的……?” “还能有谁,一个诚实善良的勇士,一个敢于嘲笑您愚蠢的军人!看来您真是白长了个聪明脑袋。” “你说什么?路易斯给你们透风儿了?”辛杜尔夫慌忙问,他没想到那个傲慢的上尉居然能跟他作对到这个地步。 “要我说啊,这就像是斗地主,反正您是输定了!” “你给我放尊重点儿!不然等咱们到了恺撒帝国,我就把你随便卖给哪个贵族当奴隶。” “贵族们会对我更糟吗?我现在有比那样更好吗?我可是出生在一个司务官的家庭,早就习惯了。” “那就算我求你们行了吧。” “没门儿。” “要我说,克蒙德将军就像克罗玛德一样战无不胜。” “到此为止吧!”辛杜尔夫气急败坏地喊道,“别像小孩儿似的斗嘴了。好话好说你不听,我就把你带到哪个朝代在那里一切都得听监护人的,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嫁给我。” “绝不!刚才先是死,又是折磨,现在您词穷了又要靠暴力。我跟您直说吧,我什么都不怕,宁可死了也不会让您得逞的。您要是说累了,打我也行,我就是要让您看看我是不会屈服的。” 她默默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胡安妮塔,又说道:“就等您出发了。” “没错,先生,咱们出发吧,反正等一出去我们就去警局告发您。” 辛杜尔夫没再说什么,收起飞船的两端,起飞了。看着这个城市在一瞬间消失在他们的脚下,他却平静异常。 女乘客的房间里气氛大有不同,明显充满了对此次旅行的期待。而驾驶舱却一片沉寂。只有路易斯注意到有晃动时才低声对博士说一声: “头儿,有动静。” 博士随即控制好方向,开始飞离大气层,没人察觉到他们现在正以每秒绕地球两圈的速度飞行;因为飞船是在真空中行进,不接触大气因此不会产生任何明显的动静。 “咱们上路咯!”博士就像一个为自己儿子感到骄傲的父亲那样看待他的发明。 “走着瞧吧。”他的侄女坚定地说。 “您可真是天才!”本哈明拥抱着博士喃喃自语道。 “耶稣保佑!”胡安妮塔抱怨着,“简直比嚼干饭还要没劲。别说什么钟楼,外面连棵生菜都看不到,真是无聊透了。比起这个我倒更喜欢在老家的安逸日子。辛杜尔夫先生,您到荣军院就停一下吧。” 可怜的姑娘,她并不知道当她开口说这话时,还是在1878年7月10日的巴黎,而话音刚落,他们就已经到了安第斯山脉,时间已经是一年前的12月31日了。 第八章 反作用 事已至此,她们也没有办法回头了——如果我们考虑到现实情况的话,应该说是“没办法前进了”。克拉拉和胡安妮塔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们十分信任藏在隔壁的军人小伙子,只要一停船就让他们现身逮捕辛杜尔夫和本哈明;不过考虑到航行中让他们露面有些冒险,怕辛杜尔?99lib.夫会报复而让所有人都陷入永无止境的飘浮中。 而辛杜尔夫却不满足于只同本哈明分享胜利的喜悦;这也难怪,毕竟这样让人满意的实验成果可是空前绝后的。 “尤里卡!”我们的阿基米德二世激动地喊着,他没用杠杆,就把世界给翘了起来。 “咱们现在是在何年何月?”本哈明问。 “咱们是21分钟前离开的巴黎,”博士看了眼计时器答道,“那么说,咱们已经倒退了7年,现在是在1871年的7月10日。” “看看什么情况?” “当然。” “向东航行。”本哈明盯着指南针说。 “方向确认,”辛杜尔夫看着自己的仪表确认道,“北纬50度。” “准确。” “现在只要把望远镜向南倾斜一度,就可以观测到咱们的出发地了。” 两位科学家把望远镜对准了朝南的水晶圆盘,覆盖在圆盘上的门通电后打开了,二人开始勘察这片区域。当然,他们关了那盏提供持续照明的灯,因为密闭的飞船内总是黑暗的。虽然飞船周围是真空环境,但毗邻飞船的大气层依旧可以传导阳光的辐射,如果不将飞船完全封闭,没人能受得了一秒两次的昼夜交替。 不消一会儿,且毫无预兆的,圆窗外出现了旅程中唯一能看到的磷火般的蒸汽以外的东西,那是黄昏中的城市,或者说是白天沐浴在阳光中的城市在大地深处投下的剪影。突然这两位科学家大叫了一声,这叫声跟他们此刻脑中的任何念头一样转瞬即逝,在一片漆黑之中,巴黎的子午线上,一个巨大的火舌刺痛了他们的眼睛。“巴黎公社!”俩人一起喊道。 事实上,那道火光是美国的石油井喷,它那毁灭性的影响与老旧而高贵的欧洲文明进行着无力的抵抗。 两位科学家没有离开观测台,直到再次确认了他们的推测。弹指一挥间,他们就绕过春天,穿越了世界战争舞台上最为残酷的寒冬,跨入了那揭露了人性的疯狂的战场。大地如雪白的床幔,令人生寒的恐怖蔓延播种,结出了冰的果实。太阳在冰冷的武器上投射出光芒;导弹划出的弧线就像阴影处升起的一道火虹,阻止了星拱倾倒。国家存亡命悬一线,飞回诺亚方舟的信鸽嘴里没有衔着橄榄枝。巴黎败退了,梅斯被割让了,王位空悬!还需要进一步的证明吗?推算准确,他们正处在局势动荡的一年。 关闭了舱门,飞船内重新灯火通明。 “老师,我有个疑问。”本99lib?哈明说道。 “怎么了?” “既然咱们回到了过去,而且吸取了历史的教训,我们有没有可能阻止那些可怕的灾难发生,也就是说,重写历史?” “您就直说吧。” “比方说,如果咱们降落到哥特王国后期的瓜达莱特……” “然后呢?” “您不觉得,如果给卡瓦和罗德里格国王上一堂思想教育课,或者让胡利安伯爵看看历史学家甘都,玛丽娜和拉富恩特的大作,让他知道背叛国王的后果。这样我们不就可以扭转整个事件,阻止阿拉伯人占领西班牙了吗?” “绝对不行。咱们可以重新体验历史上已经发生的事,但永远不能打破这些存在。准确点说,就是我们可以在时间中自由穿梭,但是我们不能抹去一分一秒。如果说今天的‘果’正是来自昨天的‘因’,咱们不正是活生生的例子吗?如果咱们改变了那些决定咱们存在的条件,就不会继续存在下去。打个比方说:假如咱们是一块儿用十八世纪的鸡蛋做成的土豆饼,如果没有了母鸡——您可以理解成那些阿拉伯人,那么咱们还会存在吗?” 本哈明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为什么不会存在呢?就算你我都是摩尔人后代,这个假说即使成立,那阻止他们入侵西班牙也不会影响到咱.99lib.们的存在啊。我并没杀掉母鸡,而是让它们继续留在非洲那里下蛋。那么土豆饼还是一样存在,只不过就是换了个地方下厨而已。” 辛杜尔夫舔了舔嘴唇,虽然他认为他朋友说的全是谬论,但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他退出了讨论,展开书桌,开始在日记中记录航行中的所见所闻。本哈明则走到他的古董柜前,查验分类,自娱自乐。 咱们暂且让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吧,现在去看看收藏室里的情况。那里的十二位女士正满怀期待地等着自己变年轻,她们承载着法国政府希望树立起来的社会新风。 对于那些去过法国的读者来说,完全没必要赘述这些姑娘们的服饰了。秉承了奢华的理念,为悦己者容,简直就是为了展现法国里昂丝织业的精湛技艺的大联盟;那些衣服花光了克鲁尼和瓦朗谢讷所有能够加工成服饰花边的好料子,连同加利福尼亚的黄金、巴西的钻石、哥伦比亚的绿宝石还有孟加拉湾的珍珠也都拿来做成了装饰。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妮妮?”据传年轻时非常迷人的黑妞娜娜问身旁一个苗条的金发姑娘。她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艺名。 “现在还不好说……不过如果长官能让我重新回到15岁,我发誓绝对会嫁给一个良民百姓。人嘛,就应该知恩图报。” “我倒是无所谓回到什么时候。”声音从角落里传来,一个小女孩儿手上把玩儿着一只用纸牌折成的小鸟儿,害羞地说。 “那你想要什么呢,艾玛?” “我想要在路易十五的宫殿下船,然后被引荐给国王陛下。” “要我说,”另一个叫萨维娜女士说道,“我宁可被罗马人抢走也不要再回到巴黎衣不蔽体地睡在擦脚垫上了。” “但是咱们事先已经答应长官们了啊。”妮妮坚持道。 “你们想一想,法兰西未来的一代还指着咱们呢。” “这话去跟那些相信政府鬼话的姑娘们说吧,”艾玛争辩道,“那些现在指着咱们为社会做贡献的人一看到咱们变得年轻漂亮了,肯定会第一个来打扰咱们过安稳日子。唉,那些臭男人啊!” 她一直在玩着纸鸟,突然发现,虽然她并没有碰到那个鸟的头,可它自己就碎了。 “你们快看看吧,”她继续解释着自己的理论,“好比他们把爱的承诺写在这张破纸上,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那也许是因为爱情的火焰把纸给点燃了呢。”乐观的妮妮反对道。 “再或者是受潮了。”一个新的声音也来发表意见。 “不过这个什么飞船的卫生可真糟。一上船我身上就落满了羊毛和棉絮儿,肯定是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 “可不是嘛,我也发现了。”萨维娜跟着说。 “你站着别动。” “怎么啦?” “有只蝴蝶落你帽子上的蝴蝶结上了。哦不对,是条毛毛虫!” “天哪!一只虫子爬到我身上了!”萨维娜赶忙跑开去找人帮忙把虫子弄走。 艾玛本想帮她,但是看到自己手上拿的也不再是纸鸟,而变成了一团黏糊糊的东西,她也没心去帮忙了。她本能地甩了几下胳膊,但再去看时,却发现那团东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挂在手上的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碎布和线头。 房间里回荡着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声。那是因为萨维娜..看到了妮妮惊讶而张大的嘴里掉出了一颗假牙,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真正的牙齿。而娜娜的一头金发也开始褪色,头上的发带也掉了,丝一般柔滑的长发如瀑倾下,这足以让浮士德所倾心的玛格丽特也心生嫉妒。 “你们看艾玛,”一个姑娘嚷道,“她不再八字脚了。” “克拉莉亚脸上的肉瘤也不见了。”另一个喊道。 “我的皮肤好光滑啊!” “我的肩膀也好柔软!” “白头发都变没了!” “咱们又年轻了!” “太神奇啦!” 所有人都从化妆盒里拿出梳妆镜,或者干脆在任何能反射光线的表面上照个不停。彼此称赞、拥抱、亲吻着。 这些神奇的现象的原因并不难解释,时光的倒流抚平了时间的伤痕。女乘客们还有她们的服饰,都没有使用稳定剂。因此时光每分每秒都在她们的身体和衣服上留下倒退的痕迹,她们身上的一切,包括她们自己都将回归原点。同样的原因使坚硬的纸片变回磨碎的纸浆和破布,丝绸先变回蝴蝶,又变成毛虫,最后缩成虫卵。没什么比看着那些臃肿的身体上裹着杂乱的蚕茧和羊毛絮儿更有意思的了, 4e0e." >与之呼应的是她们闪耀的项链上还挂着孕育珍珠的牡蛎。而那些藏在岩块中的宝石,裹着层层棉絮儿,缠绕着植物和丝绸的纤维,这是多么伟大的艺术品啊!将从古至今的服饰完整地呈现,宛如一场穿越而来的时尚潮流在诠释着大自然的破坏之美。..t> 所有人都十分诧异,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但是时光并未停止倒流,它的副作用也开始显现。很快,那些变回原材料的东西便没办法遮蔽她们的身体。当各种制成品变回它的原料之后,继又继续回归本源。羊毛消失不见了,又重新长回在羊的身上;航运过来的牡蛎又跑回去躺在印度马拉巴尔海岸。棉花扎根回北美平原上,皮革摆脱了皮靴,飞回到阿尔卑斯山里无辜的小牛身上。从衣服破口中露出的美丽线条足以让人想起米开朗琪罗、普拉克西特列斯和菲狄亚斯的裸体雕像。 女士们看到自己赤身裸体,用手捂住脸,羞耻心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品质。突然传出的歇斯底里的喊声使得辛杜尔夫搁下笔记本,本哈明放下他的分类,忙跑去看出了什么事。 “不能进来!”觉察到他们试图开门的女士们忙说。 “我们已经受够了!”另一些叫嚷。 “啊!我的胸衣!”又一个喊道。 看到克拉拉和胡安妮塔惊恐万分地跑来,两位科学家赶忙请她们处理。两人一进房间,就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忙跑出来寻求合理的解释。 “上帝啊!她们会着凉的!”胡安妮塔边叫边跑。 这时本哈明已经弄清楚了状况,他拿了几个稳定剂的传导装置过来,从半开的门里递进去,让那些女士们抓好。她们照做了,仪器运转了几下,可怜的女士们哼哼了几声,身体就不再起变化,混乱的场面终于得到控制。 “借给她们一些衣服。”辛杜尔夫对克拉拉和胡安妮塔说,他和本哈明哈哈大笑着,一边议论着这起事故,返回实验室继续忙他们的事。但是本哈明刚坐回椅子上,就大叫着跳了起来,连头发都跟着竖起来了,就好像椅子通了电一样。 “怎么了?”听到叫声,辛杜尔夫问他。 “您看……您看!”这个倒霉鬼嘟囔着,用手指着那枚在马德里考古拍卖会上买来的勋章,那枚被说成是曾经授予庞培的塞尔维亚卡约的宙斯之荣耀的勋章。 辛杜尔夫先生从桌上拿起那枚闪闪发光的勋章。还没给这东西用稳定剂,它在等待着揭示它真正身份的历史一刻的到来;而这一刻已然来临,抹去了时间的痕迹,光亮的底面上显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文字: SERV... P... PR... JO... HONOR 那是一个刻在黄铜上的法国殡葬车公司的广告,那公司刚好成立于他们旅行到的时间,完整的文字是: SERVICE DE POMPES FúNEBRES (殡仪馆) RUé D'ANJOU SAINT HONORé. (安茹·圣奥诺雷大道) 第九章 全军“覆没” 在那场衣服消失的闹剧结束以后,女士们纷纷跑去实验室向辛杜尔夫表达她们的感激之情。 而实验室里的两位还沉浸在假勋章变回原形带来的愤怒中。有的时候人们的确会吃科技的亏,而此刻的谩骂也就理所当然。不过他们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关上了柜门,将目光放在眼前这一群美丽的女人身上。真可谓美女如云,那感觉就好像置身于阿拉伯领袖穆罕穆德的后宫,或者巴黎歌剧院的舞台。 虽说藏书网这些女乘客前来道谢也是无可厚非,但辛杜尔夫还是怕有闪失,为了不让克拉拉多跟她们接触,他劝她赶紧跟胡安妮塔回房间去。 “既然这里住着这么多人,”胡安妮塔说,“我们干吗还要被关在屋子里?” “这你别管,”辛杜尔夫说不耐烦地说,“你又不认识她们,她们也听不懂你说的话。” “我家小姐懂法语,何况这些女士们什么语都会讲。她们已经告诉我们了,她们因为觉得好玩才旅行的,现在就要对你提抗议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胡安妮塔不仅把她们拉进了战局,还成功地说服了整个远征队伍联合起来要求辛杜尔夫停止他的专制,立刻停船。应该说,这些女士们看到自己变年轻之后,心里就只想着一件事:自由。 辛杜尔夫明白争不过她们,就强迫自己相信这样的谬论:她们既然已经回到各自的纯真时代,这些巴黎女人也许就会再度变得天真烂漫,忘了所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于是他放任她们所有人待在一起,但仍要处在他的严密监管之下。 “现在咱们回到1860年了。”本哈明确认了航向,说道。 “天啊!就在那一年我在康斯坦丁失去了我的男友……”妮妮开始玩起感情牌,试图打动辛杜尔夫的心,以便让克拉拉的计划得逞。 “也就在那一天,我实在受不了继父的打骂,只好背井离乡离开了博纳。”萨维娜也来帮腔,还用口水沾湿眼眶假装在哭。 辛杜尔夫赶忙抢过话头,要是再晚几秒,恐怕所有的姑娘都要说自己是从阿尔及利亚来的了。 “别太心急。”辛杜尔夫反对道,“你们追忆得太早了吧?好好想想咱们大家现在是逆着时间行进。对咱们来说一年的开始正好现实中一年的结束。现在你们还有三分钟的时间来悼念你们那些苦日子的周年纪念。” “那更好,”妮妮破涕为笑,打断他说,“那样我就能再看到活着的他了。您让我干什么都行,只求您能让我回到他的怀抱,重新开始新的人生,我已经受够了羞辱了。” “发发善心吧,”萨维娜也说,“既然您都帮了我们一次了,就帮忙帮到底嘛。” “你们的这些要求我可没办法帮你们。旅行结束后我会把你们送回法国。现在时间宝贵,我可不能允许在中途停船。要停也只能是去非洲的特图安,好好体验一下西班牙军队至高无上的荣耀日。” “什么!”胡安妮塔也加入了论战,“我们要绕过里夫?我叔叔就是在那儿中弹死的啊,他以前还被称为猎手号角,难道您就忍心连抱一下自己心爱的侄女的机会都不给他吗?” “你刚刚不还说你不认得他吗?” “这不要紧,我们家里有他的画像。” “我觉得吧,”克拉拉结结巴巴地说,竭尽全力地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诱惑力,“我舅舅一直都以身为卡斯蒂利亚人为荣,他绝不会错过这个向自己的英雄同胞致敬的机会。而且……他怎么会拒绝他最最亲爱的侄女的小小请求呢?” “好吧,既然连你都开口了。”辛杜尔夫妥协道,“那咱们就去瞧瞧那段历史吧,但是绝对不可以下船。” “难道您只让我们俯瞰吗?”胡安妮塔问道,继续据理力争,她的女主人朝她比了个手势,让她明白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辛杜尔夫就会屈服的。 辛杜尔夫让航向指向北纬35°,将目的地的时间调至1860年2月4日的黄昏,飞船的速度降至马车般缓慢,最终降落在特图安——当然是在炮火打不到的地方,但又足够靠近战场,这样他们就可以完整地观赏到那场伟大的战役了。 所有人的心都在剧烈地悸动,奔涌着的热血源自比利牛斯山南麓的塔里法山峰。打开了观景窗,大家都将瞭望镜对准了战场,激动的呐喊声在舱内回荡。 “那边有侦察兵!”娜娜喊道,一面还弄了弄自己的发饰怕引起指挥部里的哪个军官的注意。这时候胡安妮塔又惊叫起来:“我的天啊,简直就像在看木偶戏。” “但是,好奇怪啊!”克拉拉不解地说,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景象,“我看不懂他们是在做什么。” “还真是的。”面对如此奇特的一幕,所有人都赞同地说。 “怎么了?”博士问。 “您自己看看吧。所有的一切都是反着来的。” “啊……没错。”这个博士也注意到了,不过在他看来并不稀奇,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因为咱们是在逆着时间走,所以要从战争的结束开始看起。” “好了好了!”胡安妮塔打断他,“也只有您能想得出来,从后往前看!” 的确如此,这些旅行者们从后往前地亲历了一遍特图安战役;正如天文学家弗拉马利翁在小说《鲁门》里描绘的那样,英雄想要重睹滑铁卢战役,就必须赶在光速之前神游到“五车二”恒星上,这样才能重新看到已经发生过的历史一幕。 “你们看,”博士继续说,“第一步,尸体都重新愈合了。” “没错,”本哈明赞同道,“接下来是开枪射击。” “再往下,是给子弹上膛。” “原来还要上膛啊?您可真是个天才!”胡安妮塔可不放过任何能够挖苦他的机会。 “这又在做什么?逃跑吗?” “不,是撤退,因为现在时间是倒流的,所以咱们先看到的是他们进攻之后的样子。也就是说,咱们已经来到这场战役的起点了。现在只要停下飞船就可以重新按正常的时间顺序来体验战争了。” “那么,吁~!”这一声乡下丫头似的吆喝惹来了一阵大笑,辛杜尔夫招架不了克拉拉的反复哀求,再加上他发自内心的民族荣誉感。只一个简单的操作,时间飞船就停在了大气层中。 距离那场重大历史事件发生后的第21年,读起辛杜尔夫写下的几行日记,即便是用羽毛笔龙飞凤舞写成的文字,他的历险依然让我们这一代人也身临其境、激动不已。我将它直接转抄下来。显然,画家卡斯泰拉尼也是受了这篇日记的启发,才能用铅笔描绘出那激动人心的场景,同时也给皇家报社提供了素材,供他们绘出了马德里铸币厂对面的全景图。日记的原文是这样的: “我们现在位于米莱·阿罕默德在摩洛哥的营地中心,西班牙的军队正在朝着它的敌军目标和附近的高地进发。现在我们面朝着大海,背对着特图安,右边流淌着马丁河,在我们的左边是赫雷利塔和卡萨布兰卡。 “欧登尔将军派兵包围了米莱阿罕穆德的营地,由普瑞姆和罗斯奥拉诺将军兵分两路率军进攻,而炮兵部队在工程师的保护下位于两个对军中央。射出的加农炮炸裂成四十多个碎片散落在摩洛哥人的战壕中。 “骑兵司令率其部众冲锋陷阵,一边朝指挥官路易斯·达纳下令。他的旁边是陆军总司令霍伟尔和参谋长加尔西亚将军。后方的西班牙军队的火炮轰炸着敌人的碉堡。舰队的旗帜飘扬在遥远的海面上。 “右翼,罗斯德奥拉诺将军向他的儿子发号施令,为图荣将军领导的第三军第一师指引方向,成功地让士兵们攻入了敌军的各处战壕。阿拉米诺上校带领阿尔布埃拉全团,科斯·卡雍上校带领罗德里格市队伍,塞尔维诺准将带领萨莫拉和阿斯图里亚斯营,迎着顽强的抵抗,共同攻向敌军的阵营。敌军中的一人,在濒死之时用尽最后残喘的力气,爬到一个遗弃的大炮前引燃了火线,给我军的前线制造了一起可怕的灾难。 “而左翼,普瑞姆将军进攻战壕,卡门德上校紧随其后。打开一处由加泰罗尼亚人,还有来自阿尔瓦-德托梅斯、普林塞斯、科尔多瓦以及莱昂的士兵的驻守,从那个破口深入,和敌军混战成了一团,开始了近身肉搏。在旁边我看到了摇摇欲坠的苏格拉涅少校和莫哈中尉,少校的手中飘扬着英勇无畏的西班牙光复军的旗帜。安立奎欧登尔尽全力辅助普瑞姆将军的进攻,随后直捣位于盖莱利之塔的米莱阿巴斯大本营,那些摩尔人只能仓皇逃窜。 “米莱阿罕穆德徒劳地想要阻止那些落跑的士兵,他们面对普瑞姆训练有素的军队只能吓得丢弃卡萨布兰卡,夺路而逃。士兵们充满恐惧,对长官的命令置若罔闻,拖着他一起逃走了。我军占领了他们的营地,这一场伟大胜利的战利品,包括驻扎八百个帐篷的营地、八门大炮、军火弹药、骆驼马匹还有一些行李。 “远处特图安的方向,摩洛哥的苏丹沮丧地见..证了自己军队的溃败。 “我军行进期间,后方面临被敌军偷袭的危险,但是欧登尔将军马不解鞍地为马克纳将军派出了两个营的兵力支援特图安。马克纳将军在阿尔卡拉加里亚诺将军的骑兵队的保护下,飞速渡过了马丁河,在广场上与敌军进行了短暂的交锋后彻底将其击溃。 “强大的敌人从盖莱利 5854." >塔上涌下来,他们的步兵和三千骑兵企图进攻我军右翼,但是总司令密切注视战场上的一举一动,让巴尔马塞达伯爵带领轻骑兵冲锋。战士们奋勇杀敌,埋伏在埃斯特雷亚碉堡的里奥斯将军率部众掩护着他们的行动,很快敌人就不得不四散逃窜。 “战事圆满结束。没过多久,特图安没过多久就敞开城门迎接胜利者。摩洛哥的国王想必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挑起了西班牙人民的仇恨。” 难以压抑舱内的激动,每个人都央求着辛杜尔夫让他们下船去拥抱那些英雄,也包括胡安妮塔,她借口说从他叔叔吹响的进攻号角里听出那声音的确出自她的家族才会有的肺。尽管辛杜尔夫自己也是满腹赞叹,但是他智慧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善妒的心。他感到这正是个除掉他肉中刺的好时机,于是答应了她的请求,决定等胡安妮塔一跨出飞船的大门就立刻重返行程。他选在了一个小树林里降落,以免被子弹误伤。大家都满心欢喜。在一个简单的操作后,飞船着陆了。 但是,报应来得真快啊!正当所有人都陶醉在达成各自目的的喜悦中时,一直透过圆窗观察外面的本哈明大喊了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怎么回事?”辛杜尔夫跑到他身边问。 “这下糟了,”本哈明脸色惨白地答,“咱们肯定是降落在摩洛哥人给西班牙军队设下的埋伏里啦。” 所有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冷战。 “快逃啊!”这一回民意达成了共识。 “快看那些卡比拉的军队朝这边走过来了。” “只能逃跑了。”辛杜尔夫跑向了加速器启动了飞船,本哈明关上观景窗,恢复了照明,边喊道: “快点,他们要追上来了。” 话音未落,只听到一位女士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叫道: “一个摩尔人!” “是两个!”躲在主人背后的胡安妮塔喊道。 “现在是二十个了!”所有人都害怕地挤在实验室的一个角落,紧紧抱成一团。 事实上来的人是二十四个从米莱·阿罕默德的营地逃出来的士兵,来到树林里寻找生路。他们看到降落的飞船,以为是什么战争兵器,就来袭击。但是他们没有找到哪里是入口,于是攀着飞船表面突起的部分爬到了船舱顶端,在辛杜尔夫发动机器之前从反重力空气管爬进了舱内。 起初没人敢抬眼看这些身高六尺,佩戴着弯刀和猎枪,满目复仇杀气的战败的摩尔大汉,等到所有人从惊呆中缓过来,娜娜第一个问辛杜尔夫:“您说……他们会把我们怎么样?” “男的砍头,女的纳入后宫。” “和太监们住一起?太可怕了!”女士们抗议说。 “不过说到后宫,”胡安妮塔揶揄道,“我觉得您陪我们一起也挺合适的。” “你给我注意点儿!” “好来给我们做个伴,闲着的时候还可以教我们科学知识嘛。” 本哈明给大家翻译了入侵者头领的命令,辛杜尔夫的确没猜错,看来他们是必死无疑了,但辛杜尔夫此时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如果咱们能争取到时间,”他对本哈明说,“就有救了!” “要怎么争取?” “把飞船调到最大速度,他们都没有使用稳定剂,就会一直缩小,过了他们生日的那天,就会消失不见了。” “妙极了!” 本哈明猛地一按加速器,时间机器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运转起来。 “把他们拿下!”摩尔人的头领大吼一声,侵略者们蓄势待发,很快就把所有人制服了。但是女士们的哀叹声此起彼伏穿云裂石,谁也没法让她们安静下来,只好给所有人嘴里塞上布团儿,胳膊紧紧地绑起来,拖进了储藏室兼避难所。 这些阿拉伯人花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还是没能找到出口。而俘虏们虽然被五花大绑,既不能逃跑也不能求救,但他们非常满意地看着侵略者正在迅速变年轻,期盼着马上就能重获自由。 但是那些阿拉伯人生性暴躁,从来就不把耐心视为美德。他们开始怀疑自己反倒成了这些人质的囚犯,最终只好决定从进来的地方再出去。更可怕的是,既然他们没办法从这些俘虏身上获得什么帮助,于是采取了极端的手段——直接杀死他们。 克拉拉和胡安妮塔此时只要叫喊一声,就能获得来自躲藏起来的爱人们的帮助,眼下却不得不保持沉默,想到这里就感到绝望。那些摩尔人把俘虏们赶到仓库的一角,他们则扛着猎枪站在中央。这些可怜虫的不幸已成定局。被枪指着胸膛,挤在一起,俘虏们又重新回到绝望中。这时,时间终于显现了它的巨大威力,捆绑辛杜尔夫的绳子变回了细小的麻丝,他又可以自由活动了。他看准时机,握住墙上的控制器,眨眼功夫,只见闸门大开,那些不速之客就永远地消失在了无垠的宇宙中。 经历了死里逃生,所有人的喜悦难以言喻。重获自由后,大家毫无顾忌不分性别地互相拥抱,连胡安妮塔都抑制不住感激之情,对她的主人说道: “要不是您长这么丑的话我都想嫁给您了。” 辛杜尔夫也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他相信他的壮举会为他在克拉拉的心中赢得一席之地。但同时他似乎预感到了新的麻烦。 “咱们该告诉他真相了。”克拉拉征求着胡安妮塔的意见。 “还等什么?”她的参谋坚定地回答她。接着,又说: “出来吧,我的勇士们!”她将那些在暗中保护她们的西班牙士兵唤了出来,看到辛杜尔夫惊讶的表情,胡安妮塔露出了调皮笑容。显然,辛杜尔夫也明白了他们早就背着他在捣鬼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他脸色铁青地问道。 “实在是抱歉!”克拉拉反复地道歉。 “你跟他们都该死!”醋意大发的辛杜尔夫开始摔打起手边的所有可及之物。 “我说,”胡安妮塔抗议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是男人的话就去英勇战斗,路易斯先生,快给科学家一点颜色看看吧!” “啊!”的一声尖叫盖过了她慷慨激昂的喊话。十七个士兵从装着粮食的麻袋和备用物资的木桶后面钻了出来,站在大家的面前。但是因为他们都没有接受稳定剂的处理,而且大部分人还都没满二十五岁,自从飞船离开巴黎,时间已经倒退了二十年,因此他们都已经变成了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了。 “太可怕了!”那些听惯了西班牙人甜言蜜语的法国女人低声叫道。 “我简直要昏倒了!”克拉拉不敢相信眼前的现实,大声抗议道。而胡安妮塔像个猛兽般对他主人挥着拳头: “您是我见过的最禽兽不如的读书人!” 辛杜尔夫心满意足,如沐春风地看着他无心插柳的复仇带来的喜悦。随着飞船的行进,士兵们不断地变小,最后连站也站不住了。 “我的天啊,您难道没看到他们马上就要消失不见了吗!”胡安妮塔唾沫星子横飞地吼着。 “那更好,”辛杜尔夫答道,好像自己是奥赛罗再世一般,“永绝后患。” 躺在地上的小天使们变成了初生的婴儿,挥动着小胳膊小腿儿,大哭大叫。女士们看不下去了,纷纷抱起那些小孩子,在地板上边走边摇晃,看着他们变得更小。而辛杜尔夫还是无动于衷,心满意足地搓着手,露出魔鬼般邪恶的笑容。 “我亲爱的路易斯!”克拉拉号啕大哭,爱怜地拥抱着骑兵上尉幼小的身体。 “快来安慰你可怜的克拉拉啊!”她问这缩小版的上尉。 这个小淘气鬼似乎想要最后再捣蛋一次,居然咬住了她胸口的衣服——当然,对他那个大小的孩子来说,那可是吃饭的地方。 转眼间,那些抱着孩子的女人呆立在原地,怀里空无一物:士兵们彻底消失不见了。 第十章 功亏一篑 痛失挚爱可以说是人类情感最脆弱的一面了,不过即便这样,每个人的痛苦也会根据具体情况分出好几个层次。 “至少他是在你的怀里离开的,又有他的战友们陪在一起。”所有负责安慰伤心的克拉拉的姑娘们纷纷说道。 “而且应该感谢上帝能让他活到这个岁数了。”又一些人说。 的确,这些安慰的话就像是缓解剂,用来治疗这个科学机器造成的痛苦,大家都付出了相当的代价,而且,还得省下体力来对付那些日后发生的重大灾难。 现在,请读者们想一想,我们的乘客们面对着这登船来的第五起悲剧会是什么心情,何况这一次任谁都回天乏术了。在情人的眼里,恋人可远比亲人还重要啊。不只是克拉拉承受着永失至爱的痛苦,她的坠入爱河的女仆也要眼睁睁地看着在她心中被无限放大的守护神,此刻在她的手中渐渐缩小直至消失。 巨大的不幸使得克拉拉丧失了意识,只能被其他人搀扶着走回房间。而胡安妮塔虽然也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但她没有倒下,她冲着肇事者大吼大叫来发泄自己的痛苦,对着空气呼喊着寻求帮助。 但情况最糟糕的无疑还是辛杜尔夫,虽然这位博士有时喜欢耍小聪明,而且心胸狭隘、铁石心肠,但他并不是个坏人:即使是出于自保而被迫造成了那二十四个摩尔人的死,他的心依然像被刺进了二十四把匕首。而随后出现的那些西班牙士兵,在他看来,不仅是对他的权威的无视,更让他意识到,即便尽其所能,也无法摆脱对手的嘲笑。这就不难理解为何他在精神恍惚之下任由时间去吞噬那些不幸的士兵,自己却在一旁袖手旁观了。我们看到的,只是他在嫉妒、绝望和疯狂的驱使下,犯下的种种罪行里的第一个,但那些都是后话了。 至于那些摩尔人,虽然他们同样是人,但他们是上帝的敌人,违背了上帝的意志,可以说死有余辜。但是那些被他残忍杀害的十七个士兵,他们又曾伤害过他吗?小孩子似的恶作剧该受到如此可怕的惩罚吗?他这样做,难道不也伤了自己侄女的心吗?如果恢复时间的正常流转,让他们恢复到原本的年纪,这样不是更人道吗? 辛杜尔夫思来想去,单相思的苦楚和膨胀的自负最终占了上风。经过了激烈的内心挣扎,他终于抽搐了几下,昏倒在朋友的臂膀中。 也许会有人反对:他有稳定剂的保护怎么还会昏倒?有稳定剂的保护确是事实,但这种气体透过表层皮肤,穿过真皮层渗入肌肉组织,最终达到骨头表面,它能让流经的每个地方都保持稳定。因此受到气体影响的人就会青春永驻,不起皮疹,也不会因为空气的影响而发炎。但仍然会感到饥饿、口渴和困倦。同样,大多数时候由道德因素导致的脏器不适也不能幸免。目前的科学还不能解决这个问题,这跟让表皮系统保持稳定的原理可就大不相同了。 本哈明扛起毫无知觉的辛杜尔夫走去他的卧室,让他躺在床上,想刺激他恢复意识。当他经过实验室时,突然想起来在那些摩尔人入侵的时候,飞船的速度被调得飞快。保险起见,他又扳动变速器的指针将飞船调回到了他认为是正常的速度。 俗话说得好呵: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辛杜尔夫在床上缩成一团,牙齿不停地打战,身体也在本哈明怀里不时地抽搐。 “胡安妮塔,”本哈明从出卧室出来找到她对她说,“你得去泡杯热茶,你的主人现在很难受。” “让我倒茶?让他等着水烧开吧,然后看我活活把他烫死。” “行了,就别再惹麻烦了!想想看如果他死了,就没人能带咱们逃出去了。” “您难道不会驾驶这机器吗?” “几乎不会,再说你也应该同情他。去生火吧,我去储藏室拿点茶和糖。” 也许是害怕一辈子被困在这个地方,也许是出于女性与生俱来的同情心,胡安妮塔没再抱怨,去了厨房。 “你知道吧,只要打几下电火花,一下就能点着火。” “别跟我说这些科技的玩意儿,我只用老办法点火。” 她说着走到炉边,在上面填了几块煤,又拿起一把火柴,在砂纸上一根接一根地划,却一根没点着。然而奇怪的是火柴棒既没在纸上留下痕迹,火柴头也没划坏。 “当然了,博士的唾沫星子把所有东西都给泡软了。”她嘟囔着,想去另找一盒火柴,还有碎石和破布头来助燃。踏破铁鞋无觅处,她在佣人的房间意外发现了几块碎布和皮革,尽管东西不少,但毕竟是些边角料,在这要紧的情况下更显得捉襟见肘。胡安妮塔把这些废料放到炉灶里,但还是没能点着火。 “看看您的运气会不会好一点儿吧。”她对本哈明说。此时他正走过来,手里端着一大块方糖和一小罐乌龙茶。 “这样更快一点。”本哈明说着把电火花引到炉子上,这下破布头烧着了,但煤却没有燃烧。虽然二人都没留意观察,但这景象却非常吸引眼球:只见那堆火花慢慢燃烧成各种奇异的小物件的形状,有的像蝴蝶结,有的像衣服袖子,还有的像是皮靴的鞋跟。 “你从糖块上弄点儿糖粉下来。”本哈明对胡安妮塔说,与此同时,他将茶叶放进了茶壶,又倒进一些滚烫的开水。 “这硬东西可比埃及金字塔还要难撬啊!”胡安妮塔咕哝着,用小锤不断地敲着糖,却连一个小角也凿不下来。 “别敲了,这儿有磨好的糖。”本哈明将一勺砂糖倒进茶壶中,又加了点药酒进去。 “您别动!这茶还没好呢,还没沏出颜色呢!” 本哈明额头直冒冷汗,坚硬的糖块、烧不着的煤炭还有没办法加热的水让他摸出了头绪。他不安地搅了搅茶里的糖,把勺子送到嘴边。 “糟了!”本哈明面色发白地说。 “怎么了?”女仆上下打量着他,担心他也会像那些士兵一样开始缩小。 “还能怎么?我们把所有日用品都做了稳定处理,现在任何外力作用都拿它们没办法了。” “您是说……?” “也就是说,糖不再甜了,煤不能烧了,方糖砸不开了,连土豆也咬不动了。” “这么说咱们都会被活活饿死?”胡安妮塔瞪大眼睛问。 “不会的,但是咱们以后每吃一顿饭就得让飞船降落,只能吃当时当地的食物了;你也看到了,如果把它们都稳定处理,就成现在这个样子;但如果任它们受时间的影响,不出三分钟面包就会在咱们眼前变成麦穗,红酒也会变回葡萄藤。” “那咱们今天在哪儿吃饭呢?”姑娘问道,停船吃饭的建议让她看到所有人获得自由的希望。 “在地狱。”本哈明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手里还拿着热水杯子。本来给他朋友准备的热茶却对他起了催眠的效用,很快他就坠入了香梦沉酣中。 这时候,胡安妮塔忙跑回去向所有不幸的同伴讲了刚刚发生的事。此时她们都围坐在克拉拉房间里,经历着另一场不输此前的惊人一幕。 就在所有人热心地安慰可怜的克拉拉时,一件怪事发生了。妮妮在使用稳定剂之前,伤心地发现一对漂亮的珍珠耳坠不见了。不过此刻,她用手摸到耳垂时,兴奋地尖叫了一声,原来那对美丽的珠宝又回来了。 “你们看,真是个奇迹……” “是啊是啊!”众人一起喊道。从妮妮周围投来一片讶异的目光,更不可思议的是,所有之前因为时光倒退而消失的东西都回来了,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娜娜的衣服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被蚕宝宝覆盖,后来慢慢化成茧,最后变成致密的里昂丝绸。一条从小牛身上扯下的皮也迅速鞣质成皮革,贴合着萨维娜的脚型缝合起来,还镶上了蝴蝶结,那款式简直可以纳入卡洛斯九世的皮靴收藏品了。 “我的披肩!”一个女孩喊道。 “我的刺绣!”另一些姑娘纷纷附和着。 正当姑娘们的激动之情达到巅峰时,她们当中最冷静的一个说道: “都先别急着高兴。”她反对说,“咱们的东西又都回来了,但是谁能保证这些东西不会再消失一次呢?” “怎么会?” “咱们谁都弄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现在这个情况,你们难道不担心咱们摆脱掉的皱纹也都随着这些珍珠什么的又都回来了吗?” 她的看法很有道理,在失去青春的恐惧下,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叫喊着求救。除了留下来照顾克拉拉的胡安妮塔,其他人都急忙冲出去找两位科学家了。幸运的是,她们在实验室找到了本哈明,而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她们平静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胆子最大的姑娘问道,“你们想让我们又老回去吗?” “我怕跟您直说吧,”另一个说,“我们都已经是四十好几的人了。” “是啊,我们可受够这样隔离病人似的日子了!”众人齐声说道。 本哈明还没搞清楚状况,只好盯着地板看,自然不能不去注意地上那一枚闪闪发光的东西,他捡起来,原来是一枚摩尔人的钱币。 “那是从摩尔人身上掉下来的硬币,”妮妮说道,提醒他把注意力放在更要紧的事上来,“别去管那个了。” “但是……这硬币,”本哈明疑惑地说,“既然是摩洛哥人的,并没有接受稳定处理,怎么会留在这里?咱们向着过去航行,它早就该消失了啊。” “是不是造它的年代比咱们现在待的还要早?” “不可能,上边写着是1237年造的。而阿拉伯人的纪年 5f00." >开始于622年,那还是希吉拉的时代,所以对应成咱们的时间,这个钱币是1859年造的,那是咱们被那些阿拉伯人攻击的前一年,也就是那次袭击过后的第三分钟里飞船所处的年代。” “那又是怎么回事……?”女士们表情惊讶地问。 本哈明把目光转向了钟表间,查看了一下时间指向器,惊叫了一声“见鬼!”猛地停住了飞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我想调整一下飞行的速度,肯定是把指针摆过了标线,我们从刚才开始又顺着时间飞行了。这下前功尽弃了,现在咱们是在7月9号的凡尔赛,也就是出发那天的前夜了。” 女士们一想到重拾青春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个个面露喜色,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纷纷央求本哈明让她?们下船。虽然本哈明害怕辛杜尔夫会发怒,但他更担心辛杜尔夫醒来后发现他的同伴是如此的没用。让她们下船的话他就能守住这个秘密,因为克拉拉和胡安妮塔并不知情;就像一个好政府总是能有办法掩饰自己的罪行一样,他决定帮她们这个忙,这个善举为他赚来了无数个让人艳羡的热吻和拥抱。 飞船轰然降落在特里亚农宫隔壁的公园里,女士们悄无声息地下了飞船,本哈明开足马力让飞船重回太空,以弥补浪费掉的时间,一边自言自语道: “现在,让咱们去古老的中国寻找长生不老的秘密吧。” 第二天,巴黎的报纸报道了两条消息:一条完全无人问津,另一条仅在学术界引起了小小的震荡。 第一条是这样说的:十二个从监狱出逃的年轻女孩,挑战民众的智商坚持说她们乘坐过时间飞船。不过当局也没有人出来指控这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还给这些骗子颁发了身份证——回来的时候,她们的身上都没有证件。 第二条虽然简短,但在科学界却意义重大,寥寥几笔足以长留史册:早上9点45分,天文观察室观测到一个巨大的飞行器坠落在凡尔赛宫周围。 而历史,往往就是这样书写的! 第十一章 一些不得不说的背景 公元前604年的李庄,时为周朝的封地,今为河南所管辖。在这里诞生了一个学派。传说这个学派的创始人的母亲怀胎八十一年后生下了他,出生时就已经须发花白,故名曰:老子。 在这个学派问世之前,当朝最古老的哲学要数 href='1306/im'>《易经》了。 href='1306/im'>《易经》由一位名叫伏羲的人编排整理,历史学家们认为他就是诺亚。他们认为,诺亚在阿勒山附近走下方舟之后,就前往大夏另一边的中国陕西云游。 href='1306/im'>《易经》指出了事物的本源,并且描述了它们在时光流转中的演变。其中神灵被认为是万事万物生息繁衍的基础,同时“理”和“道”又揭示了人类的智慧。 老子,用一种平静安详的理念,提出人应该净化心中的欲念,主张甘居下位谦卑舍己,寄情于山水融道法于自然。老子所有的智慧精华都浓缩在 href='2523/im'>《道德经》这部著作里,“经”即“经典”,“道”与“德”二字则代表了书中包含的两个部分,结合起来表达的就是真理与美德,因此得名 href='2523/im'>《道德经》。 有这样一种说法,说在老子的国家遭遇不幸之时,他选择的是劝说人们逃避,通过禁欲式的清静无为去寻求最终的平静。这与后来孔子寄希望于变革是截然不同的。老子主张人们应该在清修中寻求至善,并使其入静。纵观人的一生,走到尽头即回到原点,这就意味着得到安息,完成了使命,生命得以完整。能够达到生命轮回永恒的是智者,反之,就会成为错误与灾难的牺牲品。 这种在我们看来十分消极的学说,被一群叫作“道士”和“天师”的信徒所推崇。事实上,老子并未着眼公私之利,而是主张在修炼和认知的过程中,以道法收敛人的欲念,从而达到超凡的境界。于是他的信众纷纷鼓吹他的“无治而为”的理论,来摆脱禁欲修行的苛责。向人们宣告智慧只会引来混乱,鼓吹世人追求绝对的淡然。佛教出现后,“僧”和“道”渐渐变得密不可分,而那些用以哄骗世人的玄学秘术和占卜之术也一起被保存了下来。 而这一学派衍生的两个分支,区别并不明显,在道教兴起之初就相互包含,强调了逍遥与无为。 公元前551年,时值冬至,鲁昭公在位鲁国的第二十二个年头,在陬邑(在今天的山东省),圣人孔子诞生于此,我们欧洲人习惯称他为孔夫子。 孔子的学说与道家的虚无缥缈不同,既不谈及人性本质,也不包含宗教色彩,无关形而上学,他的学说并非革新,而仅仅是想要建立起原始社会道德的基础。 孔子曾这样说过:我所传授的,都是大家可以通过自身体会而领悟的。没有什么比我教导给各位的“德行”更简单与自然。所有我告诉大家的那些东西,古代先贤们早已实践过了。孔子的学说,主要基于三大准则:君臣关系、父子关系和夫妻关系;以及他提出的五大精神——仁义礼智信。仁指怀抱仁爱之心;义是处事得宜合理;礼则指的是人们行事所尊崇的法则;智即明辨是非;信即诚实不欺、表里如一。这些就是人类灵魂导师孔子所看重的品质,使得后人纷纷效仿膜拜。 以上就是对孔子学说的一个概述,这个学说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从家庭小事中引出道理,归根结底就是要讲“忠”“孝”,所要表达的就是下级对上级的服从。 至于玄学,曾经有一位孔子的追随者对杨春忱神父说过:我们在判断一个不是很明确的事情的时候总显得有一些犹豫,先贤们没有为这些事情做出过定论。如果说这些圣人所述的真理就存在于我们周围,那么假使有一个天堂的话,那些德行高尚的人必定会快乐无比。而在地狱里,那些作恶多端的人便会受尽折磨。但是又有谁能确认天堂和地狱是不是存在呢?所以明辨善恶就是至关重要的。《大学》中说,精神比物质更重要, href='2195/im'>《论语》里也曾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种道德学说在文人阶级中占有很高的地位,他的追随者们得“儒士”之称。与道家学说蒙昧晦涩的教义相比,这一派别的得名颇有学术意味,因此被称为“儒家”。 孔子的弟子中,最杰出的一位名叫孟子,死于公元前289年。他不幸地看到道家学说的两个宗派的胜利,或者说是杨朱宣扬的以自我为中心的教义,以及墨子所坚持的人与人之间无差别的爱,孟子以孔子学说中的“仁爱”为基础,将其总结为,“守理顺天”。他的书中汇聚了孔子的三个格言,直到今天仍然是大家所追求的经典。 可见,当时占统治地位的两大思想,首先是老子的道家学说,体现在道士法术,主张的是逍遥与无为,再就是孔子的儒家学说,为儒士们恪守,之后被特权阶级发扬光大,成为后来统治者们的思想工具,因为它比其他任何一个学派思想都主张包容与忍让。 然而当时出现了一种新的学说,一度成为了主流思想。在公元前11世纪,在老子纯粹的教义之外,这种新的学说加入了一些怪诞的思想,以及所谓找到了用神秘药水来实现长生不老的秘密。 儒学家们试图揭露这种长生水的假面,但却徒劳无功。一个儒生夺下了皇帝庇护的虚假学派的人呈给武帝的杯子,不管皇帝的震怒,抿了一口所谓的长生酒。他的对手们当即要把他处死。 这位孔子的信徒对武帝说:“如果这酒果真能让人成仙,那你们就杀不死我。如果这酒没用,那么我的死就可以证明你们说的是假的。” 谎言终于被揭穿,汉武帝又恢复了对儒学的信任。之后这些道士继续在那些无知愚昧游手好闲的人们当中宣扬着他们的理论。这些人鼓吹灵魂不灭的概念,他们宣扬的不可知论和无为的思想,并且指出死亡无非是将灵魂转移到另外一个躯体上,或者是让它在空中飘散,人死后什么都不会留下,血脉不会被子孙后辈们传承,世人也不会铭记他的名字。 然而,就如孔子的书中指出的,他只是想建立一个启蒙的学说,无异于那些西方圣贤。在公元一世纪的时候,明帝派遣了一支出使西域的船队,为的是寻找一位伟大的改革者。航行之久,却未能到达更远的地方,他们停靠在一个小岛,在那里发现了菩萨塑像,他们把它运回了中国,那一年是公元65年,也就是从那时起,佛教传入中国,形成了佛、道、儒分庭抗礼的局面。 在之后的某个时候,迫于罗马皇帝尼禄的残害,一些基督教徒逃到了天朝。但是由于势单力薄,还有当时天朝的自身状况,这些基督教徒一直不为人所知。直到公元635年,唐太宗李世民统治下的长安,一位聂斯脱利派的主教阿罗本受到了接待,唐太宗让他的重臣们带着这位来自大秦国的主教参观宫殿,翻译他们的那些宣扬真与善的经文,并且下令为这一个新的宗教修建教堂,让二十一位神职人员在此传教布道。这一切都被矗立在西安府的景教碑记录了下来,碑文中依稀可见基督教的教义。阿罗本一行人是于636年的时候来到唐太宗的朝中,唐太宗颁布法令支持基督教,此后唐高宗在不少地方都修建了基督教教堂。随后,基督教徒却遭到武则天的迫害,郭子仪在征战中也总是有一位基督教神甫陪伴在身旁。.. 公元三世纪初时的中国(也就是咱们的故事里将要来到的这个时代),时局动荡,不过也没能影响到对立的宗教。佛、道、儒这三大精神开始觉醒。 公元120年,汉和帝亲信宦官,这极大地撼动了宫中有识之士的地位,渐渐地宦官执掌了大权。直到187年,这位皇帝被宦官所言蒙蔽了双眼,竟以为朝中贤士对自己统治构成威胁。到了汉冲帝的时候,朝廷将有识之士流放边疆,朝廷对外学派开放,皇帝还宣称自己是相信科学的人,因为他命人把易经的五本书用三种不同的字体刻在了四十六块大理石石碑上。 这些道士们表面上支持这些宦官,实际上他们是在趁机利用这一局面。在其间的11年里,瘟疫肆虐,一位名叫张角的道士用一种施过咒语的水来治疗瘟疫。这位江湖道仙很快得到了百姓的信任,不久便有了众多的信徒。他喊出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意思就是要推翻东汉的统治。接着便爆发了黄巾起义,五十万大军高呼口号,佩戴标志性的黄巾,迅速席卷了全国。99lib? 这次起义得到了不少割据势力的支持。但是后来曹操平定了这一出叛乱,汉献帝封他为宰相。很快曹操便居功自傲,为自己的官帽上配上挂饰,又用宝石黄金装饰自己的车顶,出门用六匹马大马车,这一切都堪比皇上。要不是后来曹操命丧黄泉,他一定早就夺走皇位自己称帝了。他的儿子曹丕继承了他的使命,曹丕身为汉献帝的丞相,在公元220年这一年终结了东汉的统治,建立了魏朝。 既然我们正要目睹这一值得纪念的事件,那就先不再往下叙述了,让我们将目光转向这凝聚着智慧的时间飞船上来。飞船来到了公元220年的中国河南,此时正处于汉献帝的统治之下。政权又回到了儒士的手中,他们无情地迫害佛教徒,因为这个从印度传入的宗教势力又有了新的增长,同样,道士们因为他们的粗鄙的经验主义而备受折磨。 第十二章 在天朝的四十八小时 俗话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不过这句话放在当下恐怕不能成立。自打把那些摩尔人和西班牙士兵扔到宇宙空间的那一刻起,直到时间飞船到了中国河南的都城,咱们的辛杜尔夫教授的痛苦足足延续了十六个世纪。 在这三天半的飞行中,本哈明趁着辛杜尔夫和女孩子们睡觉的时候,悄悄溜出飞船找吃的,因为他们带在飞船上的都成了没用的东西。他们的第一顿大餐是天主教双王中的伊萨贝尔女王赏赐的。那一次本哈明可谓命悬一线,因为他们穿越到了圣塔菲的军营中,当时的西班牙的军队在格拉纳达面对负隅顽抗的摩尔人已显出疲态。他被由波亚狄尔的密探抓住,因为他的穿戴在那个时代看来实在有些奇怪——他穿着美式的外套和广口裤。幸运的是本哈明没有慌张,他牢记了历史课上学到的知识,要求面见女王陛下说有要事禀报。女王在其丈夫费尔南多国王,以及红衣教主希梅内斯和几个将军的陪同下接见了他。在场的几位除了女王,几乎所有的人都倾向于建起一个高地来消磨被围困的阿拉伯人的耐心,耗光他们的储备。这时候帐篷里的本哈明用先知般的口吻发问道:. “请解释一下,‘建起一个高地’具体是什么意思?” 接着他又朝女王低声耳语道:“今天是1492年1月2日,星期五,就像咱们的救世主在十字架上流淌着鲜血,而在三点钟的时候,他的生命也走到尽头。届时,圣地亚哥与国王的旗帜将飘扬在阿尔罕布拉宫之上。” 女王听到这里面色苍白,围在女王身边的朝臣们担心本哈明图谋不轨,纷纷拔剑相向。此刻要不是一阵摩尔人的长号与基督徒的小号组成的协奏曲打破了这个僵局,那咱们的语言学家可就要倒大霉了。 这时候锡丰特斯伯爵面露喜色地走进帐篷,费尔南多国王问道: “发生了什么?” “陛下,就在刚刚,波亚狄尔投降了!而且为了确保咱们顺利进驻格拉纳达,摩尔国王还交出了他的两个儿子和两个大将统领的600士兵作为人质。” 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 女王几乎惊讶地拜倒在这位先知的面前,问道:“您到底是谁?” 本哈明回答说:“我只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您能给我一点充饥的口粮然后放我走。” 本哈明提出的这个如此简单的请求,让女王都不知道该怎么来赏赐这位先知了。最终,女王没有执意赠送他平凡的俗礼,而是亲手为他准备了上路的干粮,这里面不仅有阿尔普哈拉最好的火腿,还有卡斯蒂利亚上乘的白面包,女王还从军营的储藏室里拿了一瓶费尔南多国王的御用葡萄酒给他。 正当本哈明准备离开帐篷的时候,女王叫住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用乞求的语气问道: “我该怎样,”她问,“才能当一个明君,让天下太平呢?” 本哈明回答说:“陛下,请相信那个热那亚人,他会带给您一个全新的世界。”?99lib. “你是说哥伦布?”女王惊讶地问道,“我已经见过那个人了,他们说他是个疯子,况且我们现在已经耗光财力了。” “如果必要的话就把珠宝卖掉吧,哥伦布带来比这些价值高出几百倍的财富,那才是造福人类啊。” 说着本哈明给了女王一颗来自萨尔瓦多的无花果,她拿在手里左右把玩,也没想出寓意何在。 “这到底是什么?”女王还是发问了。 “这是一场梦!”说完,本哈明就消失了。 事实上,就在两年之后,在向西寻找东方印度的征途里,哥伦布的确为西班牙带回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但与此同时,也为那些牺牲在远征中士兵们留下的寡妇带来了无尽的悲哀。 飞船第二次降落也是因为本哈明要寻找食物,二十分钟之后他们来到了十一世纪晚期,什么也没找到。又过了一阵子,外面的世界是696年,一个周日傍晚本哈明来到了拉韦纳。 正如人们所知,此地正是当时东罗马帝国的总督们的居所,也正是这些人让意大利臣服于拜占庭帝国。这座城市由帝国之下的市政机构所掌管,划分成了众多地方军队分管的辖区。然而在那里流传着一种野蛮的习俗,节日里,不论男女老少,不管是什么场合,都走出家门结成团伙互掷石块,之后的结果往往是你死我伤。本哈明这次来到的是一个修道院,凭借一副衣衫褴褛的乞丐模样讨到了不少吃的。就在他返回飞船的时候,一大群人狂呼乱叫着朝这边跑来,他算了算日子,忽然意识到他在阿格内鲁斯的书里读到过的历史时刻已经来临:来自蒂古里亚门的市民们追打着上庄居民,直到他们发现自己已深陷对方阵营中央藏书网 本哈明担心卷入这个大麻烦,继而开始疯狂地奔跑,但是石块儿像雨点般向他砸去,仿佛要截断他的去路。他果断跨上一只路边正在吃草的驴子,把驴背都给压弯了。不幸的是一块从投石器里飞出的石头正好砸中了那头驴腿上的关节。摔倒的本哈明爬起来后把那条残肢切了下来当作这场闹剧的纪念。让我藏书网们把这个故事讲完,战败一方佯装和解,并且还宴请胜利一方,之后将他们所有人的头颅砍下,将尸体扔进了臭水沟里。这些设计阴谋的人都被判处绞刑,他们的家产被付之一炬,住所被夷为平地。后来那个地区就被人们称作“杀人犯街区”。 本哈明奇迹般地回到了时光之船上,与克拉拉、胡安妮塔分享着讨来的食物,自从士兵们在飞船上消失之后,胡安妮塔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独自忍受着折磨。本哈明又弄了一些之前为辛杜尔夫准备的草药,开始了去往天朝的征程。当他打开柜子打算写日记时,我的读者们,你们觉得柜子里会装着什么?没错,就是那条毛茸茸血淋漓的驴腿。不幸的是,后人认定它是一枚在沙特尔附近发现的人类腿骨,最后被保存在马德里的博物馆,价值连城。 终于,时间来到了公元220年,飞船来到了河南的上空。即将解开长生不老之谜的喜悦将本哈明一路上的不快一扫而光。 辛杜尔夫也重新打起了精神,带着他那不太光彩的目的,带领着众人来到了汉献帝的皇宫。当然,除了那些被本哈明放走的法国女士——本哈明对此的解释是:她们造反之后,他依着她们的意思把她们赶下了飞船。 没人理会辛杜尔夫。克拉拉和胡安妮塔极力让自己不去想发生的不幸,而辛杜尔夫教授呢,只是一遍一遍地构想他的计划,梦想着有一天飞船去到一个阴暗专制的时代,用那里的法律强迫克拉拉嫁给他。整个城市一片肃杀,皇后在前一夜去世了,整个国家都沉浸在国丧之中。皇帝下令,所有子民在服丧的两天内不得开门开窗,必须足不出户。 时光旅行者们来到城墙外,一名侍卫前来询问他们的来意。本哈明作为旅途的翻译,表达了想要见汉献帝的想法。这些异国的妆容与面孔让这个侍卫以为他们是被朝廷迫害的道士们,想要求得宽恕并为朝廷效力。侍卫将他们的眼睛蒙起来,将他们送到了皇帝面前。 得到了皇帝的准许之后,侍卫领着他们去拜见皇帝,一路上这些时光旅行者们十分惊恐,尽管本哈明一直想要告诉他们这些侍卫们并没有恶意,只是在完成他们的任务。随即他们被带到了汉献帝的面前。 这位皇帝是个骄奢淫逸之徒,被卑微的臣民所包围着,享乐奢靡的欲望永远得不到满足。他的府邸建在邺城这个地方,是模仿曹王子修建的,其奢华程度难以描绘。只见它高高的城墙里,全都铺满大理石,上了清漆和彩釉的屋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到处都是金银铸造的宫灯和那些精美雕刻的飞檐与回廊。 宫中美女如云,不论官家小姐还是平民女子。宫里住了上万人,其中皇帝的随从里有风水师和歌舞艺人。这些人骑着精心装饰的战马,在皇帝出行时一路护卫陪从。五千个如花似玉的美女聚集一处,皇帝坐上羊车,羊到哪宫门口停下,晚上就临幸该宫的女人。而宫女争相“贿赂”拉车的羊,有的在门口挂竹叶柳条,有的在地上撒盐。 当时光之船的乘客们来到汉献帝所在的这个时代时,这位皇帝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他被克拉拉的美丽深深吸引。但是迫于自己是鳏夫的情境,但在与他的丞相曹丕交换了一下眼色以及眼神之后,他会心地笑了。丞相也许是为了极力讨好主人,望着胡安妮塔做了一个手势,就像在说,另一个实在是很糟糕。 他们会面时使用的礼仪与咱们日常使用的差异如此之大,读者若想了解,可以参考一下历史学家坎图以及其他汉学家的论述。顺便说一下,这些仪式在今天的中国仍然沿用,如我们所知,繁文缛节正是中国人的特点。 正如记录仪式的史学家们描述的那样,中国人的礼节体现在他们所有的活动中。不同场合的拜会,讲究对应的礼节,其过程极为冗长烦琐。谈话中基本上.99lib.不能使用“我”这个称谓,只能说“臣”,甚至有时还会自称“奴才”,或是一言不发地服侍那些有地位的人。就算这个国家穷困潦倒,如果有地位很高的人来访,也会准备那些奢华的排场。在这些拜会访问中的所有繁文缛节都有他们既定的规矩,像法令一样制约着人们。要是有谁在礼节上稍有疏忽,别人就会觉得他十分粗鄙,甚至他会受到羞辱或惩罚。先前那些欧洲的使臣都要经历四十天在礼部的训练和考核。要是在皇帝面前犯了错,他们的导师就要为他们的错误负责。 据说一位莫斯科大公国的公爵在他的任期里向中国皇帝索要特权,由于缺乏经验,犯下了一个小错误,结果中国的皇帝在就给了他全权通行证的时候这样说道:汝国使节不成体统。 在中国,不仅在宫廷里是这样,在民间,不论书生商贾,在想要去拜访别人的时候,都会让家里的佣人给做一个卡片,他们称为“帖子”,写上主人的名字以及那些客套话,比如:“夫人真挚的友人”,“恩师永远的门生”,以及“受吾一拜”等等。 如果主人接待了客人,那么客人从院子走到客堂一直要左右寒暄,一边奉承别人,一边自谦。家中的主人把上座让予客人以示尊敬,并且还要用自己的衣袖为客人掸去座位上的灰尘。等到贵客落座之后,其他人才坐下,否则即为无礼。谈话开始之后,要非常注重对长者的敬称,这是有着良好教养的体现。然后是喝茶,怎么上茶,怎么接受,怎么把茶杯还给仆人,这也全是将就规矩的。到了道别的时候,客套话也是一定要讲的,诸如“万事如意”“感激不尽”,其中主人一定要讲的就是“有所怠慢请多包涵”这类话。主人走出来送客之后,会一直等到客人上车。这样也能使得客人体现出他尊贵的身份。等客人上了车座,主人要祝“一路顺风”,客人回敬主人“请留步”,主人却坚称要站在那里“看你走了我再回去”。最终必有一人先走,这个过程显得异常艰难。客人启程没走几步,主人就要向他挥手道别,客人也会探出车外向主人致意。 读者们了解了这些细节之后,就可以想象我们的时光旅行者们与汉献帝的会面将是多么有趣了。接下来,就是发生在皇宫里的故事。 第十三章 当十八世纪的欧洲遭遇三世纪的中国 眼前令人眼花缭乱的表演让女士们都惊呆了,尤其是胡安妮塔,虽说还没有让心情平复下来,但也开始开口说话了,她问辛杜尔夫教授说: “先生,不是说中国人都有辫子吗,为什么眼前的这些人都没有辫子呢?” 辛杜尔夫教授回答道:“直到满族入关以后,中国人才开始留一条狗尾巴似的辫子的,后来辫子也就成了他们被奴役的标志。” “这我以后得好好学一学。”胡安妮塔一边按照丞相的示意坐下,一边认真地说。 欢迎仪式过后,汉献帝问起了他们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而来。本哈明回答说他们来自一千六百年之后的西方,懂得如何让时光倒转,来到这里想找寻道家所谓的长生不老之谜,开启通往未来之门,等等。 汉献帝和他的宠臣交换了一下眼色,在他们看来这些不速之客是被那些糊弄人的道家学说蛊惑了头脑,想通过妖言惑众来再次挑起黄巾起义。而此时这位皇帝正陶醉在两位女士的美貌之中,他的神情似乎预示着这些不速之客们的死刑已成定局。 皇帝想看看他们到底用什么样的理由来自圆其说,就让他们继续往下讲:“何以证明你们的说法呢?” 本哈明答道:“陛下,这非常简单。我们之间相隔了大约一千六百年的文明,用这期间的随便一个小物件就可以证明。它们都是些神通广大的东西,有的甚至可以成就一个帝国。它们有的是别国之物,有的来自未来,现在我们穿越了时间,把它们带来了中国。” 献帝脸上划过一丝不屑的笑意:“如果真如你所说,那确实值得相信,那就请你给我们展示一下那些灿烂文明的成果吧。” 汉献帝话音刚落,本哈明就把手伸向他的旅行包,带着未来使者似的骄傲,开始从包里往外拿东西,以为可以用这些东西嘲讽他面前的这些古代人。他像大人教小孩儿认东西一样展示着: “您看,这个,是一个青铜的花瓶,模仿的希腊两耳细颈瓶子的样式。您所在的这个时代还没办法熔化这种金属吧,想必你们一定会非常想要了解是怎么办到的。” “且慢,”汉献帝打断本哈明,并把他带到一个门前,这里立着两个巨大的水罐,正是用这种青铜铸成。 本哈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什么?你们已经能熔化青铜,还能铸造工艺品了?” 汉献帝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指着上面的汉字,说道:“你不妨看看这里写的什么。” 本哈明惊讶地朝后退了几步,看到瓶颈上写了一行大字:欲善其境每日修行。这句话在商朝第一个皇帝商汤的所有器具上都可以看得。这些大字的真实性不容置疑,因为在正中就刻着他的御印。 本哈明朝他的同伴们喊道:“大家快来看,这些罐子是公元前1766年铸造的。” “据我推算,那就是说这些东西已经存在了三十六个世纪了。”辛杜尔夫教授补充道。 本哈明嘴里嘟嘟囔囔,还在为自己在考古学上的失误感到不快。透过宝石串成的珠帘,他又发现了新的东西:“这是什么?难道你们对丝绸纺织也非常精通吗?” 汉献帝的丞相说道:“你的愚昧着实令我吃惊。你不知道这些发明在黄帝在位的第七十一年就有了的吗?那个时候,中国的天文学家和史学家就已经发现一年是以365天零6个小时为周期更迭了。” 胡安妮塔听到本哈明的翻译之后这样说道:“这么说的话,那个‘胡安提’先生等到公元纪年的时候都老得不像话了吧。” “比咱们早了2698年。”辛杜尔夫教授说。 “我就说呢,您跟他应该是同时代的人。” “那咱们不说青铜或者丝织品了。”本哈明说道,他还在为他刚刚在辩论中处于劣势感到耿耿于怀,“我敢发誓陛下不知道‘这个’是干什么用的。” 他打开包裹,把一个指南针呈给皇帝。 看到这个,皇帝和丞相都笑了起来,他们把本哈明领到一个临河的窗子前让他看,“看到那些船了吗?” 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稀可以分辨出船身的质地。“啊!是铁船!”本哈明惊呼道。 “没错,我们六百多年前就不用木船了。至于说你给我们看的那个玩意儿,天知道是谁发明的,不过我们已经在船上用了一百二十多年了。” 本哈明和辛杜尔夫这两位学者都惊奇万分,甚至忘了为自己辩解。这时来了一群人,高喊着“让开!让开!”。这时开进来了一架怪异的马车,这才把他从茫然中拉回了现实。 “发生什么事了?”辛杜尔夫问道。 “没什么,”曹丕回答说,“炸药起火了而已。现在他们就去救火。” “什么?炸药!”大家齐声惊呼。 胡安妮塔对辛杜尔夫说:“但愿他们把水泼到您身上,看看能不能浇灭您追求青春的热情。” 在这明摆着的现实面前,本哈明还不肯罢休:“根据我们的历史,这项发明连同自流井、陶瓷、吊桥、纸牌和纸币一起,都不是出自中国,而是直到八世纪到十三世纪之间才有记载,可我们现在是在三世纪初的中国。现在看来就算是汉学家斯塔尼斯拉斯·朱利安在1847年向巴黎科学院报告的那些研究数据也必须接受这个让人惊讶的事实了。” “那位朱利安先生,他都说了关于中国的什么事呢?” “他认为在我们的纪元,公元十世纪,你们掌握了雕版印刷术和平板印刷术。” 皇帝用接下来的行动回应了本哈明的话:他拿出了他的画像以及他故去的皇后的遗像,这画像正是由这两种印刷方法制成的。早在朱利安的论证出现的七百年之前,这画像就已然挂在墙上了。 皇帝又问:“他还说了什么?” 本哈明的声音降低了些,继续说:“还有就是,在十一世纪,你们掌握了印刷技术。” 说着他一边给皇帝展开一张报纸,一边向他解释报纸是做什么用的。 “的确,我的祖辈曾允许百姓创办类似的东西,是为了让百姓监督皇权。但是后来却事与愿违,不但没有起到监督作用,却充斥了谩骂与抨击,最终导致皇权受辱,也耽误了经典书籍的出版。” 汉献帝让这一行人来读一读刻在烛台上的那寓意深远的孔子箴言。 这两位学者发疯似的扑上去看,但是夜色太浓,字迹难以分辨。曹丕下令把灯点燃,他们才得以看清。这时进来了几个奴才提着灯笼,里面的灯芯像被什么东西浸泡过一样闪闪发亮,用墙上的火把轻轻一引,火就点燃了。 “是煤气!”又是一阵齐声惊呼。 “没错,是煤气。”皇帝平静地说。 “可是你们是怎么提取的呢?” “从土地的深处或者粪池里。总之哪里有这种气体散发出来,我们就把管道通到哪里。” “这个技术朱利安同样也提到过,但他认为是公元五世纪才出现的啊。陛下请不要见怪,我们之所以如此惊奇,是因为您展现在我们眼前的这些成就,跟十八世纪的落后中国完全就是天壤之别啊!我们简直不能相信!” 献帝答道:“再伟大的民族也会慢慢衰败,最终被新的文明取代。”他觉得这几个江湖骗子根本就是假装在预测未来,其实只是在给他展示一些不起眼的东西。不过他决定先不让这些旅行者知道他的想法,因为他还有别的打算。 “朱利安还认为,黑火药同笔墨纸张一样,都是在公元前二世纪欧洲发明的,这个不会也错了吧?” “黑火药?” “就是用七成硝石加两成煤,混上硫磺做成的粉末。朱利安认为黑火药是中世纪时由德国传教士施瓦兹从中国带去欧洲的。因为在中国蕴藏着大量的硝酸盐和碳酸钾。” “既然不是火炮,那我不知道你想说的到底是什么,你来看看是不是这个。” 皇帝拿出一件兵器,是一支弓箭,上面涂着黑色的粉末,这黑色粉末不是别的,正是黑火药。弓箭的底端系着一个火箭筒,把上头的火捻子点着,再用弓把箭射向窗外,活像喷出一条火舌。而在空中火药的爆炸使得这支箭再一次获得动力,飞得更高更远。 面对这样一幕,那位德国的传教士显然再也不是什么传奇人物了。 “毫无疑问,”汉献帝说,“随着时代的进步,这些东西都在慢慢地改进。你们给我看的,都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既然你们来到这里寻求长生不老之谜,我也不?99lib.想让你们白跑一趟。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的皇后于昨日归天了。根据祖训,在为期两天的国丧之后我会再另立新的皇后。明日时限将至,我希望与这位美丽的女士共享皇位。” 说着,皇帝牵起了克拉拉的手,吓得克拉拉慌忙把手抽了出来,要求皇帝解释一下刚刚荒唐的举动。本哈明翻译了皇帝的话,这下可惹恼了克拉拉,更是让辛杜尔夫大为光火,可是如果皇帝执意要娶他的侄女,他也无能为力。 除了本哈明以外的所有人都开始七嘴八舌地反驳起来。胡安妮塔愤愤地说道:“告诉他别做梦了,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当得知拒不接受可能性命不保时,辛杜尔夫教授提出一个暂时妥协办法来争取时间。 他压低声音向他们说道:“咱们假装同意,回了飞船立刻就走,到时候他们别想追上咱们了!” 女士们同意了这个建议,本哈明却非常反对,因为一旦逃跑的话,他一心想解开的长生不老之谜就泡汤了。 但时间不允许他们统一意见了,接下来我们会看到他们是如何实施博士的计划了。 在这期间,皇帝和丞相一直.99lib.在策划要怎么处置其余的人。作为一国君以及一家之主(这在中国的婚姻中是十分重要的),他还是给了旅行者们应得的荣誉和待遇。 按照传统的中国礼仪,新娘在新郎迎娶她之前要一直待在娘家。待一切安排妥当,时光旅行者们回到自己的住处,等皇帝第二天天黑之时去迎娶克拉拉。.. 这一行人同汉献帝以及他的丞相道别之后,他们在一个专门看护飞船的侍卫和无数仆人的跟随下一起走向飞船,本哈明走在了最前头。 等仆人和侍卫都退下以后,辛杜尔夫教授立即操作起飞船的加速器,大笑起来: “到底这些聪明的中国人还是上了我的当啊!哈哈哈哈!” 但是很快他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上当的正是他自己,飞船的启动装置被破坏了,现在他们被囚禁在了飞船中! 第十四章 意外来客 此时此刻,时光旅行者们似乎体会到了艾尔南柯尔特斯在奥图巴战役前夜的悲痛。毫无疑问,克拉拉是最可怜的一个。她哭泣着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才让自己成了这一连串悲剧的牺牲品,最终竟落得这般下场。辛杜尔夫博士坚称他当初的让步是为了嘲弄献帝的图谋不轨,然后全员逃跑,可他的主意完全暴露了他的自私。现在他们被困在飞船里,在残酷的事实面前,博士的计划连同此前的苦心算计全都破灭了。 “要解决的不是系统瘫痪的问题,电路都是正常的。”博士查看着仪表说。 这些仪表都是他和他的搭档几番调试过的,他从来没想过本哈明会背叛他。胡安妮塔生气地对辛杜尔夫说:“我用您的脑袋打赌,现在喊一个中国的铁匠来都能说明白这飞船到底是哪儿卡住了。真是的!还想炫耀聪明呢,结果让人家教您怎么用煤气,你们就是这样出风头的吗?” 辛杜尔夫望着本哈明,希望得到帮助。可本哈明却一直沉默不语,对于这场事故,他并不后悔,只能用沉默掩饰责任。 事实上,造成这一切的正是本哈明。只是他没想到皇帝还企图灭口,只好找个借口告诉克拉拉,等仪式一结束飞船就会带着他们逃走。科学是无情的,科学实验可视万物如草芥。如果放弃寻找长生不老药的念头,离开中国,不免夜长梦多;但是留下来,他的同伴们就会遭遇不幸。接下来如我们所见,本哈明第一个走进了飞船,神不知鬼不觉地用一个小瓷杯阻断了飞船和控制器之间的电流,导致飞船瘫痪。辛杜尔夫博士从未怀疑是他的搭档设下的圈套,因为他一直以来都非常信任本哈明。而本哈明假装查看飞船,走上前去变戏法似的把小杯子拿走了,好让辛杜尔夫博士在查看电路时相信一切都没有问题。 尝试了所有办法之后,他们开始认真地考虑逃跑,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守卫们毫不懈怠的监视,让他们插翅难逃。就算他们逮到片刻的机会,那些守卫也会在转瞬之间捉住他们。还有个顾虑就是他们不能就这么扔下飞船不管,因为还没实现青春永驻的愿望,即使穿越了一千六百年的时光也是徒劳的,博士依然不能重塑青春并顺利娶到他的侄女。 这些人只能等待上天给他们带去好运,到最后大家精疲力竭,瘫在了床上。 漫漫长夜带来无尽的痛苦:卫兵的喊声每隔一刻钟就会打破一次静寂。除此之外,时不时还能听到 6572." >敲打的声音。这声响像是从飞船内传出的,辛杜尔夫博士和本哈明担心中国人侵略了飞船,于是下到船舱,在里面待了一刻钟,也没听到击打声,可等他们一回到房间,这声音就又传了出来。 “绝对是从外头传过来了的!”本哈明叫道。 “没错!”辛杜尔夫博士表示赞同,“说不定咱们脱身的机会就要来了!” 两个人沉浸在惊喜中,满怀期待地等待着胜利的曙光。可是到了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逃跑依然没有半点希望,时间正一分一秒地吞噬着时光旅行者们的幻想。 傍晚时分,为期两天的国丧一结束,新立的皇后就要入宫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臣和仆人们就开始在时光之船里进进出出,按照中国的习俗给时光旅行者们呈上了丰厚的礼品和美味的佳肴,以及婚礼上穿的服饰。这场婚礼由一位名叫金森的宫廷司仪来主持。金森面相和蔼,温文尔雅。不知是被他那忧郁的眼神吸引,还是他表现出的对这一行人的尊敬,总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对他心生好感。 夜幕降临,宫女太监们忙着给新娘和她的同伴们换装打扮。这一刻似乎意味着他们的希望完全破灭了。绝望的气息弥漫在时光旅行者之间。角落里,克拉拉和胡安妮塔紧紧拥住对方,以这种近乎悲壮的方式拒绝换上对于她们来说如同丧服的礼服。辛杜尔夫一脸的惶恐,言辞激烈地咒骂着,并要求本哈明把他的话翻成中文来进行抗议。本哈明二话不说地照做了,此时此刻他也被深深地感染了,同情起同伴们来。每个人都在怨天怨地,场面混乱不堪。司仪让仆人们全都退下,自己走到时光旅行者们的面前说: “诸位受惊了,不必害怕,我是来帮你们的。” 可以想象当他们听到本哈明翻译的金森的话之后是多么的兴奋。克拉拉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辛杜尔夫博士用拉丁语向他致谢,说在这天朝里终于看到了人性的光辉,胡安妮塔保持着平托的传统,当即上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几乎将他推倒在地。 “嘘!各位轻点声,别让旁人听到了! ”时光旅行者们的救世主如是说,“皇帝以为你们是想要重新挑起黄巾起义的道士,打算在婚礼上将你们都灭掉,这个婚礼无非是为了满足一下皇帝的贪婪的胃口,并不是真的立后,因为法令已经规定他不能再娶妻纳妾了。” “太可怕了!”他们惊呼道。 “没错,我可以告诉各位事情的来龙去脉。” “到底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想要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概十个月前,从西域来了一个逃亡者。他藏在河南,找到了皇后宋彻,就是那个暴君的刚刚去世的皇后。他对皇后说了什么我且不赘述,但皇后将信任托付于我,告诉了我那个逃亡者的身份。他就是孔子箴言中所说的将要揭示儒家教义的西方来客。而事实上,他也将长生不老之术教给了皇后。” “长生不老之术!”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本哈明一字一句地翻译。 “是的。”金森继续说道,“为了皇后,也为了所有爱戴皇后的人,皇后让我来创建新的教派,让那位神秘来客在她的隐秘居所宣讲他的理论。毫无疑问,各位是第一批得到感召的人,我会向各位提供庇护。” 眼下,这样的帮助显得极其重要,没人敢质疑这位司仪的话。一行人一致同意跟随他们的救星,尤其是本哈明,他觉得自己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本哈明问道:“那个西方来者现在藏在哪儿?” “很遗憾地告诉各位,他死了。”金森说道。 “死了?”所有人都极力摆出一副极度悲痛的模样。 “但是诸位可以继续他的伟业。两天前,皇后正与那位外国人交谈,不巧被皇上撞见。皇上怀疑皇后与道士勾结,当听到那外国人要把长生不老之术教给皇后时,皇上便断定这两人是一丘之貉。作为宫中儒派的领头,丞相曹丕向皇帝请旨灭口,不久这位使者就被斩首示众。之后的一切都是在宫中秘密进行的,可怜的皇后也在地牢里惨遭活埋。” “太没有人性了!”所有人都愤愤不平,而本哈明却陷入了沉思。 “同情皇后的人都深受打击,虽然皇后现在可能还活着,因为活埋不会立即致死。但不管最终救出来的是活着的皇后,还是她的尸体,我们的人都会集结起来,在婚礼宴会上发动起义。各位无须惊慌,我会派人保护你们。但是请各位务必配合我完成这个婚礼仪式,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我们的计划顺利实施,哪怕有一点疏忽,都有可能前功尽弃。各位可以完全信任我派来的人,他们都是绝对效忠于我的。来吧,各位,时候不早了。” 其实对于这一群不喜争斗的人来说,这场起义并没有什么胜算,况且他们又对宫廷权贵毫无兴趣。但时光旅行者们正处在难以预知的险境中,他们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脱身的机会的。 仆人们依照>.每个人扮演的角色为他们梳妆打扮,尽管过程中他们还有说有笑,但他们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以及使命。 在打扮停当之后,响起了丧钟一样的锣鼓声,这意味着那位皇帝正朝时光之船走来了。他在飞船门口停下脚步,因为礼节上来说他不能踏进新娘的住所。 金森拉着克拉拉的手将她引向轿子,接着高喊一声:“吉时已到,起轿!” 这一喊仿佛让时光旅行者们感受到了希望,他们也都跟着欢呼起来。 就在送亲的队伍穿过船舱正要出门的时候,他们又听到了一阵跟之前一样的敲打声,他们在半路停了下来。 “什么声音?”司仪问道。 “你们难道没听到吗?”本哈明也问。 “听到了,好像是有人在叫喊。” 于是大家都静了下来,仔细地听,这击打声变得更猛烈了。 克拉拉说:“你们注意到了吗?声音是从这边传来的。” “在箱子里!”胡安妮塔朝存放古董的地方望去。 “什么?是放木乃伊的那个箱子吗?”辛杜尔夫博士叫道,大家都害怕极了。 这时候,本哈明一拍脑门,似乎刚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对啊,原来如此!” “那到底是什么?”所有人齐声问道。 “现在咱们已经回到了皇后活着的时代了啊!我之前买下的那具木乃伊不是别人,正是这位汉献帝的倒霉皇后啊!” 接着他们来到装木乃伊的棺材前,随着撬开棺盖的巨响,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皇后!”在场的中国人认出他们的皇后,纷纷跪拜藏书网在她面前。 时光旅行者们也一同惊呼道:“啊!这就是皇后!” 胡安妮塔什么也没说,但是潜意识里她开始觉得辛杜尔夫和本哈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聪明了。 第十五章 亡者的复活 “我要报仇!”——这是皇后对围在她身边的拥护者们喊出的第一句话。 “报仇!”她的追随者们跟着一起喊了起来。 “好了,”这位尊贵的皇后继续说道,“大家不用跪着,都平身吧。” 皇后望向金森,眼里噙着感激的泪水。 而作为司仪的金森连忙说道:“解救您的并不是臣。”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皇后为什么会是在这时光之船里,他觉得一定是这帮眼下比他还兴奋的时光旅行者们想办法把无辜的皇后从地狱里救出来的。 事实上,棺材中的木乃伊会复活,是因为没有使用稳定剂,因此受到了时间倒退的影响。这一点旅行者们虽然想到了,但并没告诉金森原委,这样,这些中国人就会更加深信他们是在帮助他们实施复仇计划了。 “怎么,难道是他们救了我吗?”皇后得知后,欣喜若狂地亲吻了克拉拉和胡安妮塔。这是胡安妮塔第一次与真正的皇室近距离接触,这让她受宠若惊。 “正是他们解救了您。可惜的是他们来晚了,没能将使者从死亡中拯救出来,现在他仍在地狱中替我们受苦。” “可怜的勇士!”皇后为她的朋友伤心地哭起来。 突然,皇后抬起头,用她那双美丽的黑色眼眸望着辛杜尔夫博士和本哈明,而这两个人还沉浸在这次考古大发现给他俩带来的喜悦中。 “奇怪,我觉得我之前见过你们,还依稀记得你们的相貌,可我记不太清了。” 胡安妮塔打断皇后的话,嚷道:“得了!博士您可别听她的话了!如果咱们还继续跟他们搅在一起,这两个灾星就不会放过我和克拉拉!” 本哈明极力在思索皇后为什么会对他俩眼熟,他认为木乃伊在复活的时候从棺材的缝隙里看到了他们,而在死亡之前经历的数次昏迷让她失去对时间的感知,所以才会觉得遥远的回忆就像是发生在眼前的事情。而接下来的故事,不知道能否证实他的假设。 “为什么会有锣鼓声?在过什么节日吗?”听到外面喧闹的音乐,皇后问道。她的话提醒了司仪,到了该出发的时候了,再晚皇帝就要等得不耐烦了。 金森只能长话短说,告诉皇后:“皇帝昭告天下说皇后暴毙,接着就打算和这位异国女子成婚,条件就是拿长生不老之术作为交换。” “这个无耻之徒竟满嘴胡言! ”皇后吼道,“他是盘算着把你们斩草除根,他不会得逞的!” 皇后本能地抱住辛杜尔夫,像是要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 “显然皇后对他是一见钟情了。”胡安妮塔对克拉拉说,“也许以后博士就不用再缠着你了。” “皇帝是不会得逞的!”金森重复道,“虽然你们几个并未继承先驱的遗志,不过只要撑到仪式开始,我们就会发起进攻的!” “好了,出发吧!我来指挥战斗!” “慢着,这事急不得!”本哈明觉得皇后的这种作战热情几乎要把他成功的希望给磨灭了,如果在冲突中失利,他就永远无法实现他长生不老的梦想了。他们现在要做的是考虑周全而不是一次华丽的冒险。 “没错,各位千万不能暴露。”金森补充道,“我们不能轻举妄动,一定不能惊动了皇帝,否则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而且我们还等着他给我们揭开长生不老之谜呢!” “长生不老?”皇后听到后,骄傲地说,“他会知道这个?是骗你们的!只有我才知道使者的秘密。为了不让皇帝夺走,我已经把秘方藏在宫中最隐蔽的地方了。” “所以说,既然咱们还得取回那长生不老之术,行动就得更加小心了,我想你们也不会丢下那个秘密不管吧。” “当然不会!你们说得对,何况解读这个秘密的办法还在西方的世界。” “这又怎么回事?”所有人都吃惊地问。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皇后接着说道,“天色已晚,皇帝肯定等得不耐烦了。你们跟着司仪,假装听从皇帝的安排。我先你们一步去宫中打探,等大殿的仪式一开始,我就同我的人马汇合,大家一定会拿下献帝、解救苍生的,到时候你们中的一位将跟我共享王位!” 说着她朝辛杜尔夫博士看了一眼,那目光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胡安妮塔靠99lib?近他耳边说道:“真爱与您不期而遇了啊!鸭子舅舅万岁!您就要在片这广袤的国土上当皇帝啦!” 所有人都跃跃欲试企图欢呼起来,但是宋彻让大家安静下来。为了避免被人认出,她乔装打扮好,混在一群宫女中间,在她的几个亲信的陪同下,出了飞船。金森拉着克拉拉的手走向轿子,并用钥匙上了锁。只见新郎在锣鼓的喧嚣和拥挤的人潮中缓缓向皇宫行进。 走到皇帝的宫殿要足足穿过十四个庭院,人们即刻就被这宏伟的建筑震慑了。正中央是一条龙的图腾,这>.个由青铜铸造的怪物爪子张开撑着地面,尾巴卷曲高耸入云。周围数不尽的亭台楼阁是达官显贵们的观礼台,当然,只有皇亲国戚和丞相才被允许进入。 皇宫里大大小小的宫殿四面都有高高的白玉阶梯。那些形态各异的宫灯让郁金香和玫瑰也逊色不少。这些灯笼有的做成巨大的球型,灯火透过稻米做的罩子,从外边看起来就如水晶球一样晶莹剔透,闪耀着光芒;有的是鱼儿的形状,摆动着鱼鳍和鱼尾;还有两只公鸡形状的灯笼,它们相互对望,剑拔弩张;有的像是挂在横梁上的两瓣西瓜,瓜瓤发着红色的光;还有的就像一只龙虾……香薰的青烟从香炉中飘出,蜜蜂和蝴蝶也被这弥漫在空气中的花香吸引。大门由全副武装的士兵把守。宫女们围在皇帝的宝座周围,其他的士兵斜挎着弓箭和长枪。而那些身份最卑微的仆人们就只能远远站在看台上。 “你的话,当真?”皇帝压低声音问丞相曹丕,一边担心被身后坐着的大臣听到。 曹丕回答道:“他们演不了多久!今晚宫中必有大乱,臣可以担保,谋反的那些人臣都认识,而且已经提前部署好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那么说,这些人的确是黄巾军的叛党?” “不仅如此,他们还是皇后的党羽。” 说话间庞大的婚礼队伍朝礼堂走来,每个人都小心翼翼,时刻提醒着自己的使命。在宫灯和彩旗组成的队伍中,走在最前的是新娘的轿子,在司仪的带领下朝皇帝的宝座走去。辛杜尔夫、本哈明和胡安妮塔作为新娘的家人站在轿子一旁。宫女们都退下了,骑兵挡住了前方的路。 轿子被放在了庭院中,接下来是跪拜仪式。金森将轿箱的钥匙交给皇帝,让新皇后从轿子里走出来,皇帝将她引向他的宝座。接着曹丕宣读了儒学礼数中妻子应尽的义务,并代表教会向皇帝道喜。这时传来一阵忧伤的旋律,所有人都循声仰望,惊讶地发现在神龙张开的利爪中走出来一个人,竟然是死去的皇后。 “皇后!”大殿里所有在场的人都失声尖叫起来。 看到死而复生的皇后,献帝立刻喊道:“有人要谋害朕!”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一出复活闹剧震惊了,辛杜尔夫紧紧抱住了胡安妮塔,而本哈明眼中充满了泪水,紧张地颤抖着。两人纷纷哽咽道: “玛梅塔夫人!” “我的妻子……” 胡安妮塔觉得他们俩已经被吓疯了,事实上他们并没有疯,当乐曲响起那一刻他俩就回想起来,这正是玛梅塔生前周而复始在弹的旋律。如果读者们还记得的,玛梅塔就是那位总爱用鹰嘴豆招待客人的银行家的哑巴女儿,嫁给辛杜尔夫做妻子,最后在比亚里茨海滩上和她的父亲一起晒太阳时不幸淹死了。 且不说皇后与玛梅塔外表的差异,就拿哑巴这件事来说,她们也是天壤之别,然而就是这个相隔三千海里,而且还相差一千六百年的宋彻皇后竟弹出了跟玛梅塔完全一模一样的怪异曲调! 辛杜尔夫和本哈明来不及多想,因为皇后的复活让所有一切都炸了锅。起义军士气激昂,而皇帝早已预料到这一幕,他的侍卫们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应战。不仅如此,更糟的是,起义军的武器全被做了手脚,弓箭一拉即断,射出的箭全部直直落在脚下,一时间整个起义军竟手无寸铁。 “把他们拿下!”曹丕指挥着御林军,完全不顾及皇后和旅行者的身份,将他们同起 4e49." >义军一起捆的捆,绑的绑,最后全都抓起来扔进了布袋里。 “你们还有其他党羽吗?”皇帝问克拉拉,而她只能在绝望中无力地为自己辩解。 献帝说道:“告诉你吧,这场婚礼就是为了把你们都揪出来!老实交代,不然你也只有死路一条!” 克拉拉依然没有屈服。 “那么,陛下准备如何处置她?”曹丕问皇帝。 “按规矩办吧,”皇帝顿了一下,说道,“就让皇后,和那些叛党的死,来昭告天下,国事上,朕绝不会让步!” 说着就让犯人一个个跪在神龙面前,弓箭手们走上前,眼看着一场血腥的屠杀就要上演了。 弓箭手们都拉开了弓弦瞄准了目标,可就在皇帝下令那一刻,他们全都转过身将箭射向这位暴君。皇帝瞬时倒在了血泊中,死了。皇帝手下的侍卫眼见群龙无首,立即四处逃窜,丞相拦也拦不住。皇后的人马乘胜追击落荒而逃的皇党,而之前被困的起义军们则纷纷起身为弓箭手的壮举欢呼呐喊。 无辜的旅行者们终于得救了,他们激动地相拥庆祝,大家都喜极而泣,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手势向他们的恩人表达感谢。 “到底是谁救了咱们的命?”最后克拉拉终于能够勉强说话了。 “伟大的西班牙!”那十七个弓箭手呼喊着,脱下了外衣。出现在人们眼前的,居然是此前消失的十七个西班牙士兵! “是他们!是他们!”他们的同胞们面对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惊声尖叫着。 “不大不小!还是原来的你!”胡安妮塔反复念叨着,一边用手比量着彭登夏。 “不然呢?你觉得我会在危险面前畏缩吗?” 克拉拉兴奋得快要晕厥了,跟所有女人一样,她也拥有与生俱来的把握时机的天赋,不偏不倚地晕倒在路易斯的肩膀上。本哈明极力想要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辛杜尔夫博士已是唾沫飞溅地大闹开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不会!咱们不是一直在一起旅行吗?”彭登夏答道。 “我来解释吧。”皇后说道,“正当我要进宫的时候,我们看到他们围在暗门那里。从他们的打扮来看,应该和你们一起的,我比划着让他们明白了我的意思,最后帮我实现了计划救了咱们大家。” 辛杜尔夫越发激动了:“这怎么可能!他们不是在半路上就消失不见了吗?怎么现在又完好无恙地出现在了中国?” 本哈明担心节外生枝,打断他:“眼下先别管这些了。”又转而问皇后:“您找到长生不老的秘方了吗?” “找到了。”宋彻回答。 “好啦,现在我们得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有人提议回到飞船里,可又有人反对,说飞船出了故障,回去也没用。 “说不准故障已经排除了呢,咱们去看看。”本哈明对自己先前的准备胸有成竹,“重要的是咱们得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既然,”一直对辛杜尔夫博士庇护有加的皇后终于开了金口,“我已经解决掉了那个暴君,从今往后,我愿意放弃荣华富贵,心甘情愿服侍您。” 这突如其来的赤裸裸的告白让博士几乎丧失了理智,要不是周围叛乱的噪声提醒着他仍未脱险,辛杜尔夫说不定又会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来。大家簇拥在一起,女士们走在中间,有的怀着喜悦,有的带着失望,终于顺利地回到时光之船。 至于这场儒道之争,结局却是如此:献帝的皇党反败为胜,因为皇后的再次失踪使得起义军士气低迷。而丞相曹丕趁机夺取了王位,开创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七个朝代,史称“魏”。 第十六章 失控的局面 飞船里的气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女孩子们高兴得手舞足蹈,心上人的“起死回生”让她们无比欢喜。皇后也毫不掩饰摆脱可怕婚姻的喜悦。士兵们得到爱情的滋润,也把之前受的罪忘得一干二净。本哈明继续追寻着他的长生不老之梦,他对这个喜乐结局非常满意,觉得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而且从这以后,他就取代了辛杜尔夫,成为飞船的新船长。 的确,因为自打回到飞船之后,博士就一言不发,心神不安地瘫坐在椅子上,时而摆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死死盯着地板,时而眼神又变得充满威胁,游走在同伴之间。万千思绪搅在一起让博士的脑袋几欲炸开。面对这一系列不可思议的怪事,他急需一个科学的解释,可他那难以抑制的愤怒正疯狂地演化成妒火,酝酿着可怕的复仇。 “我觉得鸭子舅舅脑袋好像出了点儿问题。”彭登夏说,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博士的神情。 胡安妮塔也表示同意,也看了一眼本哈明:“您也一样,魂不守舍的。那些中国人要杀咱们的时候。这两位把皇后当成玛梅塔夫人转世呢!你们说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儿吗?” “这件事以后再讨论吧。”不明缘由就被妄下定论,本哈明感到有点儿被冒犯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恐怕这场旅行里最不可思议的往往才是最说得通的,咱们且行且看吧。” 这时候突然传来宋彻皇后穿云裂石的尖叫声。大家循声望去,只见辛杜尔夫紧紧拉住宋彻,而宋彻努力在挣脱博士颤抖抽搐的手。可怜的皇后,莫名其妙地对博士一见钟情,想要去安慰他,博士却对她无动于衷。当下这个可怜的女人不断挥动双臂挣扎,朝着她意象中的丈夫从前到后一阵痛打,博士脸上最突出的鼻子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是她!就是她!”被暴打的博士终于松开双手,尖叫着,又惊恐地躲到克拉拉的身后,“她就是玛梅塔!你们还记不记得她的臭脾气,她不就是喜欢人人都顺着她吗?” “冷静,伙计,冷静点儿!”虽然本哈明嘴上这样说,但对于皇后与玛梅塔两个人惊人的相似,他跟博士一样的吃惊。然而用理论和逻辑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一个十六世纪被淹死的西班牙妇女,会成为三世纪的中国皇后,这一切只能被归为一场巧合。 “我的上帝啊。”胡安妮塔反对道,“这可不是小孩子打架,也不是简单的说错一句话!要不是我不得不当您佣人,自打从巴黎起飞的那一刻我就觉得您脑袋有问题了。” “这样的脑袋就应该挨拳头!”彭登夏看到胡安妮塔捏起了拳头,也跟着添油加醋。 接着路易斯也加入到讨论中来:“有没有其他证据证明皇后就是死去的玛梅塔夫人?” 克拉拉也插话了:“好好想一想。” 辛杜尔夫博士绞尽脑汁,一拍脑门,说道:“有了!”说着连忙从一个信封里取出一枚穿着线的缝衣针,这枚针他一直带着用来装订书卷。 还没等大家弄清楚这博士到底要干什么,他就径直走向皇后,说道:“请将这个缝上!”说着从衣服上扯下一颗纽扣递给皇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就像是一场科学实验,生怕落下任何细节。 可皇后根本没有搞清楚状况,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开始好奇地把玩手上的纽扣。当她看到那枚缝衣针后立即惊声尖叫起来,吓得把头埋在胸前,身体缩在椅子里。此情此景正如我们在故事的开头讲的那样,害怕尖锐的东西正是玛梅塔的问题。看到这一幕,震惊的本哈明忙向众人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千真万确!千真万确啊!”辛杜尔夫博士浑身扭曲着,叫嚷道,“玛梅塔最怕的就是这种缝衣针,所以她连一双袜子也没补过啊!” “怪不得有人说那位夫人特别懒惰呢。”胡安妮塔低声揶揄道。而此时的辛杜尔夫已经语无伦次,唾沫横飞火冒三丈,一边摔东西一边暴怒地冲向他的驾驶室,想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赶紧追了上去,可门“砰”的一声关了起来,大家都被挡在了门外。这时他们才想起受到惊吓的皇后,不过担心是多余的,就好像中了魔咒一样,一旦不见了针,这位焦躁不安的女士立即恢复了常态。 “我觉得,”路易斯对本哈明说,“以我舅舅现在的精神状态,您不能再任由他来掌握航向了吧。” 克拉拉也帮腔:“上帝快救救我们吧!那个疯子一定会让咱们跟着一起遭殃的!” “没错,将熊熊一窝。”彭登夏操着浓重的口音说道。 “大家不要担心。”本哈明说道,“我觉得这事会越来越有趣,咱们不妨就让这疯子来指挥航向。” “什么?连你也一起疯了吗!”其他的人抗议道。 “我的确也在担心自己会不会疯,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会?帮他的,各位请相信我。” 抛开怨声载道的众人,本哈明把宋彻带到装有稳定剂的仪器前,对她使用了稳定剂,没成想这个举动又把她给惹急了,对着本哈明后的后脑勺又是一顿暴打。在那之后,本哈明把之前阻碍飞船运行的东西取了下来,让飞船顺利升到空中。在驶入大气层之前,他把飞船停住,朝大伙儿嚷道:“现在决定去哪里吧!” “回巴黎!”大家异口同声地喊道。 “没错,回去就把那个疯子关进甲鱼(监狱),绳之以法!” “在那之前,”本哈明打断了他的话,“咱们还得确认一下此行最主要的任务有没有完成。” “什么任务?” “皇后还要传授给咱们长生不老之术啊。” 终于到了这一刻,皇后取出一张羊皮纸,是一张技法高超的手绘城市地图。 “这是什么?”本哈明紧张地问,生怕答案又令他失望。 胡安妮塔说:“只是一张耶诞模型里教士们崇拜的桑本巴琴的皮囊而已。”. “那秘方到底在哪里?”本哈明开始不耐烦了,继续追问宋彻。 “西域使者还没来得及向我说明这个秘密,我的暴君丈夫就出现了。但在他跟我讲这个秘方的作用时,他告诉我这个秘方被他的祖先藏在了庞贝城的一尊帝王塑像下,在羊皮纸上用红圈标注了出来。” “是啊是啊,在这里呢。”本哈明指着纸上的那个标记,正下方还写着“尼禄的石像”。 “据说,”皇后接着讲了起来,“这个传说已经流传了几代了,但一直没有人有勇气去考证。这位勇敢的殉难者终于揭开了这个秘密,但正当他在雕像脚下准备挖掘的时候被人发现了,从此背上了损毁圣物的罪名。在那之后他费尽千辛万苦从监牢里逃了出来,一直逃难到了中国,我才有缘与他结识。我本想暗中帮他带着这个秘密回到他自己的国度。但结果大家也都看到了,我们的计划全部被破坏了。” “这个秘密不会就此消亡!”本哈明激动得两眼放光,对大家说道,“咱们这就去庞贝城!” 虽然也有人反对这个提议,但是脱险的喜悦给大家带来了莫大的鼓舞,何况探寻历史的冒险总是让人期待的,最终这群人好了伤疤忘了疼。本哈明调整好航向,开足马力,朝着笑成一弯新月的那不勒斯海湾飞去。 在经历了七个小时的飞行之后,时光旅行者们穿越了一百四十一年的时光,从三世纪初来到了公元一世纪的末期。七个小时的飞行并没有让他们感到无聊,因为一路上他们有太多话要讲,太多新奇的事物要看。胡安妮塔顶替了本哈明以前的角色,引导着大伙儿在飞船上转悠了一圈,而本哈明趁着这光景,开始尝试着找出此前一系列不解之谜的答案。 他最想弄明白的就是这些消失了的士兵怎么又突然现身了。按正常的逻辑来说,有其果必有其因,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那么,在整个飞行中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记起在里夫山遭遇的灾难之后,他自己失误地操作过一次飞船,以为驶向过去实际上却飞向了未来,最后一直到了出发前夜的凡尔赛。看来事情终于水落石出了,一定是这样,再无其他可能了。 事实的确如此,读者们一定还记得那枚摩尔人的硬币吧(即那枚摩尔士兵遗落在飞船上的硬币,本哈明以为它出现在了不恰当的时代,实际上是在消失之后又重新恢复了原样)。想必各位已经理解这群士兵为什么会再次出现了——跟硬币复原是同一个道理。他们在时光倒转时消失不见了,然而他们的灵魂一直没有离开过飞船,就像播撒在田间的小麦,只有在种子破土发芽后才会被看到。也就是说,就在他们顺着时间飞行的过程中,经过了这些士兵的生日,他们的肉身受到时间的呼唤,就好像破土>..的幼芽,恢复了他们高大的身躯和强健的体魄。 至于在本哈明意识到自己的失误重新调整航向之后,他们是如何避免再经历一次时间的折腾的,答案就简单多了:当时士兵们经历了缩小后又复原,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的身体,再也不想变来变去了,于是他们决定到实验室寻求帮助。 但当他们刚进入走廊,就听到本哈明正在给那些巴黎女士解释什么是稳定剂,路易斯用他那点儿仅有的物理知识,跟同伴解释什么是电流,并明智地决定还是先藏起来比较好,因为有那些法国姑娘在场,如果当时他们出现,说不定会让博士吃更多的醋,进而惹出更多是非。于是他们一直躲在飞船上的一个藏身之处,跟着飞船来到中国,机缘巧合之下又成功地帮大家化解了一场危机。 本哈明把他的这些发现都写进了记事本,极力克制住四处张扬的冲动,因为比起自我炫耀,他更乐意让大家沉浸在奇迹的幻想中。 第二个疑问更难解答一些:站在大家面前的这位一千六百年前的皇后与那位在比亚里茨海滩上溺死的玛梅塔外表相差千里,但为什么两人的脾气秉性却惊人地相似?本哈明陷入深深的沉思,这个问题也快把他逼到崩溃的边缘了。这时从船舱里传出的一声辛杜尔夫博士的惨叫,让他回过神来。 “是那个疯子,是那个疯子!”听到这声惨叫大家都赶忙跑来找本哈明。 “是啊,不是他还能是谁?” “这就是所谓的大智若愚吧。”彭登夏说道。 大家下意识地朝船舱走去,可还没等大家动手,门就自己打开了,只见辛杜尔夫博士站在那里,衣衫不 6574." >整,双手颤抖,面色发紫,在实验室里喊道:“该死!我总算知道啦!我知道宋彻到底为什么会是玛梅塔了。” “到底是为什么?” “是灵魂转世!” 除了本哈明,其他人谁都没听懂博士说的是什么,但此时此刻本哈明的脑中又开始了信仰与怀疑之间的争斗。 “您刚刚说的是什么玩意儿?能吃不?是用勺子舀着吃还是用叉子插着吃?”彭登夏问。 “灵魂转世!”辛杜尔夫完全没有理会彭登夏说的话,继续说,“灵魂在肉体死亡之后,根据这个人活着的时候的功德,再依附到其他或高级或低级的生物上。” “所以说,”胡安妮塔表示不满,“凭你们两位博士对大家的折磨,你们俩的灵魂岂不是要飞到屠宰场去了!” “也就是说,”路易斯也开始对这件事有了兴趣,“这个皇后经过一系列的转世之后最终就成了您的妻子?” “正是这样。现在咱们时光倒流,所以看到了她在这个时代的样子,之前在非洲时我们也有可能遇到过她,也许那时候她是一株植物或者一头骡子。” “请允许我说一句。”本哈明反对道,“这些理论可是跟基督教义是相悖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辛杜尔夫提高了嗓门回答,“咱们虽然是基督徒,但皇后是中国人,她信的是佛教,佛教里是有转世说的。您怎么知道别的宗教就不用惩戒来约束信众呢?” 除了宋彻对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以外,周围的其他人都觉得辛杜尔夫已经病入膏肓了。只有本哈明这个科学怪人被他的神秘理论搞得激动不已,最终竟然也迷失了自我,跟博士站在了一边儿。 “毫无疑问,尤里卡!”这位阿基米德一跃而起拥抱着他的朋友。 但胡安妮塔依旧坚持反对:“但玛梅塔不会讲话,而这个皇后每次演讲都像个议员一样,这怎么解释?” 彭登夏也打趣:“这倒未必。反正博士也听不懂她讲的是什么,她对于这个丈夫来说和哑巴也没什么两样。” “何况,”路易斯也笑着说,“她变哑巴,也许正是因为前世做了什么孽被佛祖惩罚了呐。” “所以,”克拉拉觉得是时候该摆脱她身上的枷锁了,赶忙抓住时机,“事到如今,您就别再缠着我啦,您和这位女士显然还有婚姻关系,您可不能违背基督教义一夫二妻啊!” 辛杜尔夫博士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娶不到克拉拉正是他在发现了皇后和玛梅塔惊人相似之后最为担心的事情。他被克拉拉彻底激怒了,从单单的偏执变成了极端的愤怒。他攥起拳头瞪大着眼睛怒吼道:“我为了我的爱,献出了我的全部人生,全部心血,全部智慧,难道我会就此罢休吗?告诉你!不可能!” “你去死吧!”彭登夏嚷道,他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已经对博士的疯狂忍无可忍了。 “绝不! 天若亡我,我必逆天!就算犯罪,我也要让你变成我的妻子!” “没用的!”胡安妮塔也嚷了起来,“即便您把我们都杀了,我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好啊,那咱们就做个了断,一起去死吧!” “你要干什么!” “船舱里有十桶炸药,只要我点燃火线,谁都活不成!” “你疯了吧!” “大家都冷静!”本哈明喊道,提醒辛杜尔夫在从非洲前往中国的途中他几次下船给大家找吃的就是因为带的那些东西还有粮食都被施了稳定剂,“你的那些被施了稳定剂的火药是没有作用的!” “你可真是无知!”博士打断了本哈明的话,大脑变得清醒了。 “怎么?” “只要接通反向的电流,就能立刻中和稳定剂的作用,还原这些东西的原本属性。” “你说的很好,但是我们没听懂。” “咱们应该直接把这个疯子淹死!” “我看咱们还是逃命吧!” “不,不,不要怕!”辛杜尔夫的态度突然从威胁转为乞求,但目的其实是要阻止他们逃跑,“如果真的爆炸,就会要了所有人的命,我可不想让克拉拉死掉啊,我爱她那宝贵的生命……可是你们几个!”接着又声色俱厉地朝着士兵和皇后嚷道,“准备好受死吧!你们就是我的瘟神,我这就了结了你们!只要能跟克拉拉在一起就算是血流成河我也不在乎!哈,我知道了!” 紧接着他穿过大门径直走向船舱。其他人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来,都跟着他跑过去想要拦住他。路易斯带着他的士兵率先赶到了船舱,但心存邪念的辛杜尔夫博士一见士兵们进了船舱,就立刻按下清扫按钮,这十七个士兵就在随后赶来的爱人和本哈明的惊叫声中消失得无影无踪。随后赶来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场惨绝人寰的悲剧。 “救命啊!”剩下的所有人在一片叫喊中冲向扶梯,没有人会坐以待毙。但本哈明预感到辛杜尔夫会切断向上的通道,于是从底端的旋转楼梯往上爬。他让三位女士等在原地,随即像一只小鹿一样纵身跃出了窗口,又从天窗爬进实验室,停住了飞船,而且颇有远见地把之前隔离电流用的小杯子放了回去,迫使飞船降落。飞船刚一落地,他就打开舱门,带着三位女士赶在辛杜尔夫发觉之前逃了出去,将博士自己留在了那个血光之地。 而不幸中的大幸,他们刚好降落在了庞贝城。 第十七章 面包与竞技 几个月前,提图斯继承父位,开始了自己的统治。这位慷慨的第一公民认为,如果在一天中没有给予自己的国民们任何恩惠的话,这一天就算是白过了。他将用自己的宽厚仁慈抹去人们心中关于残暴的尼禄和吝啬的韦伯芗的记忆。 这位刚刚攻占了耶路撒冷的皇帝,被称作人类希望的统治者,总算是终止了对基督徒的迫害政策——一个由提比略制定、被小阿格里皮娜的儿子推向极致的政策。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天下太平。 骄横跋扈的总督们统治着各个行省。被赋予生杀大权的他们专断行事,致使流血事件不断上演。他们这么做,既为了满足大众的嗜血本性,也为了赞助某些官员的秘密计划。在庞贝城中,发生着同样的事情。 城中,来自坎帕尼亚和拉齐奥的贵族家庭的消夏别墅里,人们无暇顾及政治纷争,却醉心于装点他们的城市,来吸引更多给他们带来巨大利润的游客。他们如此在意市容,以至于当整个意大利已经找不出一座完好无损的尼禄塑像时,庞贝城的居民们虽然没有继续神化已故的暴君,却仍然在街头巷尾保留着那些不乏艺术价值的雕像。干燥的夏风将那不勒斯和萨莱农的居民们纷纷驱赶到维苏威火山脚下,在整整四个月中,就像罗马城一样,庞贝经受着外来游客的冲击。 庞贝市民们刚刚迎来一位新任市长——一位已经将自己的灵魂卖给图密善的元老院议员。两年之后,图密善就将杀死自己的胞兄提图斯,将后者尊于众神之列,自己则作为一介凡夫俗子留在人间。急于向未来皇帝表忠心的市长迫不及待地制造混乱,以支持这位罗马该隐野心勃勃的计划。 自九月三日一直延续到十月三日的葡萄丰收节,已然在意大利全境开幕。竞技的季节即将来临,公众的不满却在发酵。这倒不是因为随着竞技季节的结束,外来的游客们将不得不返回自己的城市,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而是因为进入提图斯时代之后,竞技活动中不再有罗马人喜闻乐见的屠杀场面,却充斥着赛跑、跳高、铁饼和拳击。人们想念角斗士,想念黄沙碧血,想念堆积如山的尸体。 但这并不是事情的全部。尼禄当政时期,著名的罗马大火吞噬了卡彼托林山的神庙、万神殿、奥古斯都图书馆、庞培剧场,还有数不清的其他伟大建筑。提图斯承诺罗马城将会恢复原貌,而这一切由他个人买单。他婉拒了帝国境内各个城市和同盟国的捐款,却变卖了自己宫中的家具,筹集经费履行诺言。对于皇帝的慷慨大方,民众们组织各种盛会以回应,然而图密善的党羽却趁机嘲笑皇帝的仁慈,并怂恿平民索要观看他们最喜欢的竞技节目的权利。于是,提图斯不得不顺从民意,为罗马城的大竞技场主持了开幕仪式,组织角斗士表演和模拟海战,动用的猛兽甚至多达五千头。在市长的煽动下,庞贝市民们自然在这其中出了不少力。 公元七十九年九月七日傍晚,一位信差匆匆跑过城防大队队员的岗位,提醒他们注意维护公共安全。从公共浴池、市场、朱庇特和赫拉克勒斯神庙中涌出的民众的前呼后拥之下,信差经过丰收大道,穿过幸运大街的贫民区,走向市长官邸。他手持松明火把,像恺撒时代的罗马人那样高喊着: “面包和竞技!” 市长却企图给他的计划披上一层法律的外衣。他由卫兵陪伴着步出大门,六名刀斧手为他开道。他们身穿长袍,左肩上扛着束棒,用空出的右手分开人群。 “去广场!”市长一行人向目的地走去。他们身后聚集着越来越多的群众,高喊着: “面包和竞技!” 城市广场是人民意愿的殿堂。此时此刻,全体庞贝市民的意志汇成了一句话。 “你们不知道么?”市长向市民们发问,“你们不知道法律是不允许的么?” “你要知道,”平民保民官回应市长,“如果人民的意志和精神被妇人之仁所腐蚀,那么当战斗的号角响起,他们甚至不会有足够的力气推开雅努斯拱门!” “我们不要赛车!” “不要铁饼!” “我们要角斗士!”人山人海发出同一个声音。 眼看人群的不满就要以骚乱的形式爆发出来,市长承诺允许恢复盲斗士的表演。他们蒙住双眼穿戴盔甲进行格斗,因此角斗往往以不那么血腥的局面收场。 “不!我们要真正的角斗士!” 市长同意了群众的请求,并做出一副极不情愿的表情,好像他也是没有办法,毕竟民意难违。得到满足的平民们却得寸进尺: “人兽大战!”少数人率先喊出了新的要求,不过很快得到了大众的呼应。一个要求接着另一个要求,庞贝人不仅恢复了套索手和网手的表演——前者灵巧地使用套索俘获自己的对手,而后者一手执三叉戟,一手拿渔网,在用网罩住对手后给予对手致命一击——还获得了最野蛮不过的人兽搏斗。野兽们将在观众的掌声中,用利爪撕碎用来充数的战俘,或用尖牙为基督教的烈士们开辟光荣的道路。 急不可耐的市民们要求第二天就在竞技场中见到淋漓的鲜血。时间紧迫,来不及使用国库供养的角斗士或是观众们最爱的熟练老手——前者已被取缔,而后者的训练需要时间,于是市议会只得转而求助于出租角斗士换取利润的私人商会。 至于和猛兽搏斗的人选,既然没有战俘和死刑犯可用,最终决定使用奴隶或者那些因追随加利利的骗子而被指控渎神的人。 市长在卫兵的簇拥下回府。在为皇帝三呼万岁之后,市民们各回各家,期待着第二天的好戏。庞贝城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中,这是暴风雨降临前的宁静。 在这宁静之中,几个人影滑过铺着玄武岩的大道,潜入城市。他们正是逃出时光之船的一行人。 以一个阿拉贡人的执着闯过重重难关追寻科学真理的本哈明,在出发时带上了背上了一个丁字镐。他一边走着,一边借着月光看着地图。不幸的宋彻见证了士兵们的死,又被本哈明卷进了博士的疯狂复仇之中。她靠在本哈明的左臂上,完全被疲惫和悲伤击垮了。本哈明的右臂则搀扶着同样不幸的克拉拉。几个小时内,她睡着了六七次,每次梦醒对她来说都意味着又一次从天堂堕入深渊。 在绝境中,唯一没有放弃希望的是胡安妮塔。 “您等着吧,说不定过一会儿他们就会打扮成犹太人的样子从纪念碑底下钻出来呢。” “不可能的,这次他们真的永远离开我们了。” “怎么不可能!他们也许像传说中的那个什么凤凰鸟一样,就算被烧焦了也能复活呢!” “终于到了。”本哈明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脚步。路口中央竖着尼禄的雕像,朝尼禄面对的方向看去,那是图密善大街尽头的赫拉克勒斯神庙。 本哈明叫其他人休息一会儿,自己动手开挖。克拉拉和宋彻倒在一张长凳上,一旁的喷泉正默默无声地流淌着。在纷乱的思绪中,二人不久就昏睡过去。 胡安妮塔仍旧幻想着她的彭登夏会穿着罗马百夫长或旗手的装束出现在她面前。她陪伴着挖掘中的本哈明,用尖酸的挖苦帮他驱除疲惫。 宝物的位置在地图上标注得很明确。不到半小时,丁字镐头就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本哈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挖出一个没有任何铭文的金属盒。这显然是用来保存贵重物品的匣子。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团细绳,绳上间距不等的绳结显然不是随意做成的。本哈明惊叫起来。 “绳子?”胡安妮塔说,“嘿,这个是给您用来上吊的?” “闭嘴,笨蛋!” “您不如在门徒面前公开上吊的好。” “知道这是什么吗?” “所罗门时代的面条?” “这是人类最古老的书写系统,是伏羲发明的——中国人这么叫他,我们管他叫诺亚。诺亚在走出方舟时发明了这个。而这个书写系统,是古文字学家沙克福德发现的。” 着了迷的本哈明开始解读细绳上的密码。不巧一片乌云遮住了已迫近西方地平线的月亮,阻挡住了本就微弱的月光,我们的学者只好停下来等着。 “您给我讲讲,这个是用什么墨水写成的?难道古人写字的方式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么?” “当然了。我们知道,今世的书写方式就可以分成三大类:垂直书写、环状书写或水平书写。而这三大类又可以细分为很多种类。” “天哪!我连写一封完整的信都费劲儿呢!” 既然乌云仍然遮蔽着月亮不肯退让,本哈明为了打发时间,也是出于自己的学者本性,开始给胡安妮塔教授古文字学。 “卡拉斯科在他的《世界神话》中写道:西西里的狄奥多罗斯说,印度塔普罗班岛的居民是从上到下竖直书写的。杜赫德说,中国人和日本人也是从上到下书写,不过行与行之间却是从右到左排列,这一点有点儿像希伯来人。这使得他们的书都是从右往左翻页,和我们正好相反。北方日耳曼人和斯基泰人在石头上刻下他们的字母,叫作卢恩字母。弯曲的一行字母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但不是竖直的,而是斜的或者螺旋状的。据尼霍夫说,鞑靼人语言中的辅音和埃塞俄比亚人的很像,因为辅音是和原音连在一起的。他们从上到下、从右到左书写。而蒙古人,根据《特雷武月刊》,则是从上到下写。菲律宾和马六甲的居民正好相反,从下到上、从左到右书写。根据阿科斯塔说,墨西哥原住民从上到下书写,一行就覆盖一整页。在整个北美洲,都使用不同颜色和不同质地的绳子结绳记事。博尼法乔介绍说,在秘鲁同样使用结绳记事,并且绳子会被作为重要档案保存起来。” “您等一下,”胡安妮塔打断他,“您还会说很长时间吗?” “你要是觉得烦,咱们就不说了。” “不是烦,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只是我听不太懂。您说的这些东西,我左耳朵刚听完就从右耳朵冒出去了。您要是不介意,我就坐下慢慢听。咱们刚才说到美洲了。” 本哈明无奈地看了看她,继续说: “接下来说第二种书写方式。保萨尼亚斯和德拉巴斯蒂都说,古希腊人使用一种环形书写方式,例证就是年代在特洛伊战争之后三百年的伊菲托斯圆盘上的铭文。根据马费说,伊特鲁里亚人和古代托斯卡纳人也用这种书写方式。北方最遥远地区的居民从上到下或者从下到上书写,不过他们也会使用环形或螺旋型的书写方式。显然,保萨尼亚斯提到的铭文就是卢恩字母,因为它们的线条和北方民族使用的书写方式太像了。库普赛鲁斯在奥林匹斯山树 7acb." >立的碑文实在太难读了,这正是因为字行是弯曲的。” “彭登夏的信也是一样难读。尽管信纸上有线,但是他从来不管这些线,写得龙飞凤舞。” “咱们接着说水平书写方式。”本哈明自顾自地说话。 胡安妮塔预感到接下来的内容会好懂得多。她躺倒在喷泉旁,四肢舒展,就好像卧在一张松软的床垫上。 “我可没睡着。”胡安妮塔注意到本哈明停了下来,“您接着说,我要是听烦了会告诉您的。” 本哈明抬头看看天空,还是看不到月亮。他沮丧地叹了口气,继续给胡安妮塔上课。 “好吧。水平的书写方式分为几类。首先出现的是书写方法是从右到左,而在现代则是从左到右。牛耕式转行书写法则将两者结合起来:相邻两行首尾相接,方向相反。”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样的写成的一页书,从左到右,从右到左……看起来会很像消防员训练的场景吧?” “东方人从来都从右往左写,和伊特鲁里亚人一样。例外的是亚美尼亚人和印度斯坦的居民,他们从左往右写。古希腊文里,凯克洛普斯和卡德摩斯的书写方式都能见到。至于中东,他们两种方式都用,不过在需要些很多行的时候,他们从右往左写。匈人也是这么书写的。” “什么?” “我说匈人,他们的后代居住在特兰西瓦尼亚。” “原来如此,我没听说过。您继续说吧。” “埃塞俄比亚人,或者说阿比西尼亚人,还有暹罗人和西藏人都是从左到右写。至于最古老的牛耕体,目前有两块碑文可以参考。顺便说一下,高卢人和法兰克人也采用牛耕式转行书写法。其中一块出土于希腊阿米克利斯的阿波罗神庙遗址,大概篆刻于公元前一千四百年。第二块碑文是努安特尔侯爵和鲍德罗于1672年在雅典的一个教堂中发现的,制作于公元前457年。从古至今,人类使用各种材料作为文字的载体:牲畜皮、鱼皮、蛇或者其他动物的肠子、亚麻、丝绸、树叶、树皮、动物骨骼、象牙、石块、玻璃、蜡、砖头、黏土和石膏,等等。” “说到写字的话,我写的也不差呢。反正要是辛杜尔夫不把我的士兵们弄回来,您就等着看我怎么用指甲在他身上写字吧。” “罗马人和希腊人广泛使用大理石、青铜和其他金属材质写字。皮革在约伯的时代就开始使用了。根据杜汉德,中国人在造纸术出现之前使用木片和竹片书写。弗拉维乌斯·约瑟夫斯记载,金字塔、方尖碑和巴比伦天文台的柱子都是用大理石和砖石建造的。梭伦的法律本记载在木头上,而罗马人的法律则镌刻在铜表上。卡庇托林山的大火使得三千条罗马法律条文就此失传。北方居民将他们的卢恩字母刻在石头上。使用铅版作为书写载体的习惯,可以追溯到大洪水时期。用来书写的象牙板往往被制成双折记事板。根据老普林尼的记载,棕榈树和某些锦葵类植物的叶子也被用来作为文字载体。阿方索·科斯塔丹说在印度东部的某些地区人们使用血桐树的树叶来书写,这种树叶长可达六尺,宽一尺。卜弥格记载,缅甸南部和孟加拉的居民使用槟榔叶和树皮来记事。在暹罗、柬埔寨和菲律宾,人们则使用锥子或者刻刀,在香蕉叶、棕榈叶或者甘蔗叶比较平滑的那一面书写。叙拉古居民在橄榄叶上记事,雅典人则使用贝壳。根据《苏达辞书》的记载,雅典人将在战争中为国捐躯的勇士的名字镌刻在密涅瓦的头巾上。” “可怜的密涅瓦!可是她没准戴的不是头巾,是头盔吧?” “根据菲洛斯特拉托斯的记载,印度人在一种叫辛多尼斯的布料上书写,他们的衣服跟这种布料是一个名字。” “真的?我以为他们从来都一丝不挂呢!我在插图上看到的就是这样。” “犹太人有一种巧夺天工的方式,可以将羊皮纸碎片连接起来,天衣无缝。据弗拉维乌斯·约瑟夫斯说,当大祭司派来的七十位长者展示用金粉书写的法律条文时,托勒密二世惊得目瞪口呆。不过最早的书写方式大概是不用任何墨水的。中国贵州的山民在柔软的木片上书写;帕提亚人把文字织在自己的衣服上,但他们却不使用巴比伦地区随处可见的纸草。” “我都要疯了,这么多外文名儿像石头似的砸在我头上,听得我头疼。” “纸草是生长在潮湿低洼处的一种芦苇,它的根部可以有十尺长,它的茎截面是三角形,水中的部分不会超过两尺,不过全长可以达到四到五尺。在经过处理之后,纸草就可以作为纸张使用,一般来说纸张的长度不会超过两尺。古代的文具和现代我们使用的几乎没有什么不同:尺子、铅笔、剪刀、刻刀、磨尖的石块、海绵、铁笔或者锥子、羽毛笔、墨水瓶、书架、装用来稀释墨汁的水的玻璃瓶、用来写文章标题的红墨水或者朱砂墨水。铁笔和锥子是在没有墨水的时候书写用的,用它们在大理石、金属、石膏板或者蜡板上写字。它们大小不同,形状各异。在羽毛笔出现之前,人们使用灯心草和芦苇蘸墨水书写。据普林尼说,在埃及、希腊的克尼多斯和亚洲的加利利海生长着大量的灯心草。希腊人三月份收获这些植物之后,将它们埋在堆肥中,六个月之后,灯心草的表面就会长出美丽的黄褐色斑纹。” 一阵鼾声响起,不过本哈明正陶醉在自己的演说中: “大雁、天鹅、火鸡或者鹤的羽毛制成的笔直到公元五世纪才出现。与此同时,暹罗人使用铅笔,而中国人从古至今都使用毛笔——柔软的兔毛是最好的材料。古代的墨水和我们使用的墨水除了颜色之外就没有什么共同点了。那时的墨水富含胶质,所以墨水被称为‘文员墨汁’好区别开裁缝和鞋匠用的胶水。黑色的颜料通过树脂、松脂、酒石、象牙等材料燃烧形成的烟灰取得,或者使用研磨过的煤炭。东方民族利用墨鱼汁和明矾制作墨水,而非洲人则使用罂粟汁和乌贼汁。阿拉修斯说燃烧后的山羊毛也可以作为颜料,用它制作的墨水虽然有点发红,但能永不褪色。中国墨汁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120年,原料有很多种,主要是松脂和油。印度人通过煎熬一种树的树枝来获得某种液体……” 滔滔不绝的本哈明终于被打断了。 “快用您的知识把我活埋了罢!”胡安妮塔半梦半醒地喃喃自语。学者意识到他是在对牛弹琴,便停下了演讲。 这当口,一个人影提着灯笼向十字路口走来。 “是那个疯子!”本哈明认出了跑来寻找逃掉的人的辛杜尔夫。本哈明一声惊叫,三个熟睡的人像触电了一样猛然清醒过来。 “救命!”这几个可怜鬼叫嚷着,彼此靠得更近了。 不过对于本哈明来说,这晴天霹雳就像一道闪电照亮了迷途。他不等辛杜尔夫认出来,就跑向他的朋友,学着阿基米德的样子大叫:“尤里卡!”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情敌又复活了吗?”博士还没有从疯狂中清醒过来。 “不,我发现长生不死的秘密了!你帮我照亮,我读一下这个。” 读着细绳上的信息,本哈明深吸了一口气,他发现绳结的排列正好与亚美尼亚文相符,他又有机会炫耀他的博学了。 “行了,上面说什么?” 本哈明艰难地读着: “如果想获得永生的话,就来见诺亚吧……该死!” “怎么了?” “后面的我看不懂,不过无所谓了!”本哈明激动得发狂,“咱们去拜访诺亚,去解开这个谜!” “我还以为您什么都懂呢!”胡安妮塔讥讽道。丧失理智的辛杜尔夫听出了她的声音,认出了身边的三个少女。他握紧拳头,朝宋彻走过去。 “你也一样碍我的事,你的死期到了!” 说着他向宋彻扑去,却不巧被长凳绊了一下,跌倒在地。本哈明急忙扶起博士,受惊的女士们连忙朝后退去。 “这可不是基督徒该做的事!”克拉拉愤怒地大喊。 “他们提到了基督徒!”之前提到的那位信差对他的同伴耳语。原来,他看到辛杜尔夫提着的灯笼的亮光,暗中尾随着他。由于西班牙语和拉丁语很相似,他猜出了时间旅行者们的谈话内容。 “怎么回事?”大伙发现他们已经被城防大队包围了。 “抓住他们!” 每个人都吓得面如土色。 “我是无辜的!”克拉拉哭喊着。 “不得对本宫无礼!”宋彻用汉语呵斥道。 “警察先生,你们该逮捕的是他!”胡安妮塔指着辛杜尔夫说。 时间旅行者们不停地挣扎喊叫,城防队员们只得将他们的嘴塞住,给他们戴上枷锁,带他们去见市长。市长官邸中,市长和他的党羽们正在纵酒狂欢,庆祝即将到来的混乱局面,这将给他们的主子图密善带来巨大好处。 “行行好吧!”囚犯们哀恳道,刚刚被解开枷锁跪倒在酩酊大醉的元老院议员脚下。 “你们别用言语刺激他。”本哈明提醒大伙,“再说他只听得懂拉丁语。” “那好吧。以耶稣基督的名义……”胡安妮塔用拉丁语说道。她的声音颤抖着,努力回忆着宗教仪式上神父是怎样用拉丁语问候教民们的。 “是谁提起了那个加利利骗子的名字?”醉得几乎直不起身来的市长咆哮着问道。 “这些基督徒刚刚亵渎了十字路口的尼禄雕像。” “领头的是谁?” “最老的那个。”听到本哈明的翻译,胡安妮塔如此回答。 “把他扔到维苏威火山口里去。” 恐惧和悲伤的泪水掩盖了众人的面庞。大家还没来得及安慰可怜的辛杜尔夫,他就已经被城防队员们架了出去。 “其他人么……”市长接着说,“就让他们参加明天的人兽大战吧。” “糟糕!他们要把咱们扔到竞技场里去了!”本哈明双手掩面,将市长的命令翻译给同伴。克拉拉晕了过去,宋彻睁大眼睛看着众人寻求解释,却得不到回答。 “竞技场?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胡安妮塔说,“我有个堂弟就在一个竞技场里当引座员。” “他们是要拿咱们去喂野兽!” 众人陷入了沉默,城防队员将囚犯们带离官邸。市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回到宴会厅,狂喜地对食客们宣布: “观众们很快能够观赏到人兽大战了,庞贝城的和平安定有保障了!” 几个小时后,在清晨藏书网第一缕阳光的照耀下,被维苏威火山山麓上那些尖利岩石折磨得双脚鲜血淋漓的辛杜尔夫博士坠入了深渊。他的同伴们被关进了竞技场的地下室,等着成为猛兽的食物,来愉悦最卑贱的庞贝市民。 第十八章 世间浮华,转瞬即逝 无须耗费笔墨描述这座竞技场了,毕竟在西班牙,只要不是天生目盲,人人都知道斗牛场长什么样子,而竞技场就跟斗牛场差不多。天刚破晓,竞技场里就涌进了两万观众——那是庞贝城竞技场的最大容量。在引导员的帮助下,观众们按照阶级和财富的划分各自就座。 最靠近赛场矮墙的一整排座位,也就是斗牛场中紧挨牛栏的那一圈,专属于高级官员。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城市行政官的带遮阳篷的包厢,它的样式尽可能地模仿罗马城中皇帝的御座,尽管在豪华程度上还是略显不足。包厢的常客有维斯塔贞女和元老院议员,有时还接待外国使节。 后面的几排坐的是骑士阶层,再往后就是平民区,也就是所谓的暴晒区。不过这个说法不太确切,因为此时此刻观众们并没有暴晒在阳光中。虽然日正当中,而且没有乌云遮蔽,但已经是9月8日了,微风徐徐,所以场内没有像三伏天那样从最高处的女眷区喷洒葡萄酒、藏红花和水调配的降温喷露;而且也没有因为某些人的奇思怪想而发生日食——1874年的马德里,卡里亚诺在一次重要斗牛比赛前一天向公众宣布:政府下令,明天不许出太阳!不过这种事在庞贝城没有发生。暴晒区的观众之所以免遭暴晒,只是因为圆形剧场顶上支起了顶棚。这一天的顶棚跟往常一样是帆布的。而盛大节日里用顶棚往往是紫色镶金边的丝绸制成的。 高官显贵们的座位下方,赛场的四周,是角斗士和野兽入场的通道,那是几个高出地面的小屋。此时小屋的铁栅格门紧闭着。正对着小屋的是亡者之门——角斗士的尸体会从这里被拖出赛场,随后被剥光身上的所有衣物。 齐鸣的号角宣告角斗士的到来。很快他们就在赛场中央集体亮相,向观众致意。迎接他们的掌声如此热烈,以至让人产生幻觉,以为“细嘴瓶”和“蜥蜴”换了装束,扮成了角斗士,而马德里的观众们集体来到庞贝旅行了,毕竟,掌声和嘘声是所有时代的观众表达赞赏和不满的共同语言。如果嘘声在剧院中响起的话,演员就必须摘下面具,表示接受观众的批评。 表演者们绕场一周之后就腾出了赛场。随着一声号角声响起,“表演”开始。首先登场的是乘战车战斗的角斗士,他们模仿的是高卢人和不列吞人。随后从头到脚被甲胄包裹的重装角斗士与“挑战者”出场进行决斗。可是几场格斗下来,观众们仍旧没嗅到血腥味,角斗士们最多也不过被打得鼻青脸肿。看客们自然很不耐烦了。最后,使用高卢风格的盾和长矛的盾手们与装备着渔网和三叉戟的网手们捉对厮杀。网手们嘲笑起对手头盔顶端的金属鱼雕像,高喊着:Galle,noo; piscem peto. 他们在说:“高卢人,我可懒得理你,我想要的是你的鱼!” 也许是那些高卢人自己没站稳,或者是因为网手给他们下了绊子,总之在高卢人扑向对手的那一刻,脚下拌蒜,个个摔倒在地,引起一阵阵夹着嘘声的哄笑。那笑声一直持续到主持角斗比赛的市长下令放出公牛,还没完全消散。 终于,半场的钟声敲响了。接下来登场的是两位角斗士之间的对决,可以说是下午的重头戏。二者都是木剑手,也就是说,在拼杀了三年之后,他们分别获得了一把粗大的木剑作为奖赏。这一奖赏意味着他们得以隐退,而不必继续用自己的性命来取悦观众了。不过有些时候,出于个人的意愿,木剑手仍然会登场格斗,今天的这一幕正是如此。 待观众的掌声平息之后,市长示意决斗开始。两位角斗士拾起象征他们职业生涯中所获得的荣誉的木剑,进行模拟格斗。这一仪式不过只是序幕,就如同斗牛表演中的骑手,以牛栏作为目标实验自己的长矛来热身。尽管这不是真刀真枪的厮杀,角斗士们也有必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因为一旦号角声响起,两位对手就可以立即丢掉手中的木头玩具,拔出真正的杀人利器。到那时,他们的性命就要靠神明的保佑了。 决斗继续进行,两位角斗士可谓势均力敌。恶斗之中,其中一个好不容易刺中了对手,对手像铅块一般应声倒地。胜利的角斗士与其说是依靠强壮,不如说是受到了幸运女神的垂青。 看到鲜血喷涌的观众变得狂热起来。胜利者仰望着观众席,毕竟决定失败者命运的不是他,而是这些观众。他们本可以伸出手掌蜷缩拇指,来显示民众的仁慈。然而,这些如饥似渴地等待着看杀戮场面的生死裁判们终于还是高举了紧握的拳头,伸出拇指,不约而同地嘶喊着:“让钢刃亲吻他的喉咙吧!”此时此刻,失败的角斗士距离鬼门关就只差市长对民意的首肯了。不过,不知是出于怜悯,还是希望有意与大众作对来树立权威,市长挥舞起白手绢,下令放角斗士一条生路。市长的仁慈是徒劳的,失败者伤势过重,没过多久就断了气。四个奴隶用铁钩钩住他的尸体从舞台拖走,与此同时,两名市政官走上舞台,授予胜利者一枚银质的棕榈叶,以表彰他的勇武。观众们却认为这个奖励实在是微不足道,他们齐声高喊着: “花环!花环!” 民意难违,市长终于走下包厢,亲手将花冠戴在角斗士的头上。这顶扎满鲜花的羊毛带,象征着胜利者将重获自由。从这一刻起,他已经是一名获释的奴隶了。 观众们心满意足地靠在自己的座位上,接下来将是他们最爱的节目:人兽之战。 被即将到来的厄运吓得浑身瘫软的克拉拉和宋彻,只得靠卫兵搀扶着行走。本哈明艰难地迈着步子,试图表现出一点男子汉的气概以及哲学家的沉稳。胡安妮塔倒是显出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轻松:即将步入竞技场的她,就像参加斗小牛前的男孩子们一样镇定自若。经历了这么多惊涛骇浪,她坚信这一次与之前几次的危险处境没什么不同,最终一定会化险为夷。胡安妮塔的镇定态度引来了民众的掌声,堪比马德里上演的喜剧表演结束时的场面。99lib. 囚犯们穿着长裤和短上衣,四肢上像伦巴底的蛮族武士那样系着皮条。他们右手持短剑,左手拿着一块用来激怒野兽的红布,也许这就是斗牛艺术的滥觞吧。 他们被带到市长包厢的正下方,被迫高呼三次“将死之人向您致敬”。而爱开玩笑的胡安妮塔,为了炫耀她的拉丁语功底,将短剑换到左手,空出的右手做出了一个脱帽致敬的动作——尽管她并没有戴帽子——对台上的元老院议员说: “神与您同在,我为您祈祷。祝您好胃口,就像吃多了血肠的狗,肚皮撑破口。” 在胡安妮塔结束了她的精彩演说之后,囚犯们在场地中散开,卫兵们纷纷撤离,市长下令放出野兽。胡安妮塔在一个供野兽出入的小屋之前站定,默默注视着吱呀开启的闸门,迎接着她的敌人。不过闸门开启之后,出现的并不是利比亚雄狮,而是路易斯、彭登夏和十五个全副武装的战友。多亏不幸的博士之前说出了如何让物体摆脱稳定剂的干扰,现在他们手中的左轮手枪终于得以发挥作用。 每个人都奔向自己的老相好——包括并没有人可拥抱的宋彻,以及老好人本哈明——大家抱在一起相拥而泣。 “我就知道,”克拉拉激动地对路易斯嚷嚷着,“你们就好像芦笋,即使掉了脑袋,也能再长出新的来!请原谅我用这样的比喻!” 不过此时此刻显然不是诉衷肠的时候,失望的观众感到自己被骗了,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阵怒吼: “骗子!” 他们纷纷离开座位,拔出长剑,冲向赛场,打算用自己的双手讨个公道。 早有防备的路易斯命令手下围成一圈,将女士们围在中间。在人群即将越过矮墙进入舞台之际,路易斯开火了,弹无虚发。观众们的脚步因惊愕而止住了。但在庞贝人那无可置疑的英勇鼓舞下,他们很快又继续冲了上来,甚至不去想一想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迎接他们的又是一阵弹雨,前面的人应声倒地,怯懦的人停下了脚步,其他人却冒着子弹,高喊着“冲啊!”。 路易斯命令士兵们用密集的弹幕回击愤怒观众的攻势。这一次,人群终于被撼动了。他们眼前的这些奇装异服的人手中的小小武器,在这么远的距离就已经给同伴造成如此惨重的伤亡。在庞贝人的眼中,这一幕被染上了超自然的色彩,他们把它当作诸神的惩罚。恐惧终于占了上风,人群开始逃窜。 科技进步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借助现代武器,区区十几人就足以击溃曾经征服了世界的两千罗马军团! 观众们四散逃跑,最终一个不剩,竞技场又恢复了平静。一行人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感叹着可怜的博士,此刻他已被投进了火山,任谁都无力回天了。士兵们终于解释了他们是怎么再一次“死而复生”的,原因再简单不过: 读者们一定还记得,时光之船在中国停泊的那一晚,辛杜尔夫和本哈明在船舱中曾听到过锤子发出的响声,这噪声其实是路易斯他们弄出来的。由于担心藏身的食品贮藏室不够安全,士兵们用他们在底舱中找到的帆布制作了一个巨大的口袋?——或者说是吊床——悬挂在飞船底部的舱门之外。口袋的边缘接在了飞船的舱门上,关闭之后,从船舱内丝毫看不出口袋的存在。至于通风的问题,一根联通外界的橡胶管就能办到。 “所以,”彭登夏总结道,“当鸭子舅舅——愿逝者安息!——当鸭子舅舅以为我们已经消失 5728." >在虚无之中的时候,我们其实正躲在温暖的新家里呢!” 赞叹完他们的奇思妙想之后,本哈明提议:“咱们还是快点逃吧,诺亚还等着咱们去拜访呢!”说着,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那几根细心保存度过了大灾大难的细绳。 刚刚死里逃生的众人欣喜地听从了本哈明的建议,动身前往时光之船,然而竞技场的大门却对他们紧闭着。而且门外传来的喧闹声提醒他们,砸开大门绝非明智之举。的确,庞贝市民们找来家具、箩筐、?t>木材和一切能用来搭建街垒的材料,在竞技场四周堆起了不可逾越的障碍,打算用饥饿来胁迫这几个时空旅者屈服。 眼见形势危急,回到赛场中央的一行人赶忙商量对策,突然传来一声全城都听得见的轰鸣,一道闪光映红了天空。一时间,所有人都呆若木鸡。旅行者们很快想到,一定是外边的敌人在挖掘地道,埋设炸药,想要炸毁竞技场,却忘了在>99lib?他们身处的这个年代炸药还没被发明呢。 “你们谁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本哈明突然发问。 “对咱们来说时间不是已经停在了星期二么?”胡安妮塔揶揄道。 大地的第二次震颤使得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了。本哈明面如死灰,他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气味。 “该死!”他突然揪着头发叫喊着。 “怎么了?” “没错,今天是公元79年的9月8日,是维苏威火山爆发的日子!今天就是庞贝城的末日啊!” 话音未落,大地开始颤抖,竞技场的大部分墙体轰然倒塌,砖石砸向赛场。幸运的是没有人被瓦砾砸到。火山熔岩开始如雨滴坠落,空气中的灰烬让人窒息。 “快逃命吧!”本哈明喊道,因为大地的颤动,他几乎已经站不住了。大家从墙壁的缺口逃出竞技场,踏着遇难者的尸体,在垂死的庞贝市民的呻吟声中夺路狂奔。 由于有博士发明的稳定剂的保护..,大家最终平安抵达了飞船。他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就算熔岩接触到他们的皮肤,也会自动滑开,不留一点儿烧灼的痕迹。 本哈明将飞船升到了巡航高度。忽然“噗咚”一声,似乎有石块飞进了飞船的抽气机。他没理会这个怪声,操纵着机器开始高速前行,分解时间。时光之船继续着它对历史的探索,也就是这段崎岖坎坷、充满痛苦的旅程。 第十九章 空中劫难 接下来的路途,比之前的几次都要遥远。时间旅者们要从公元79年一直航行到公元前3308年,也就是人们熟知的史前大洪水时代。 时光之船航行在云层之上的高空,不会受到暴风雨的影响,也就是说,上帝用来惩罚人类的大洪水不会对时间旅者们造成伤害。尽管如此,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们还是决定前往大洪水结束之后的年代。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与诺亚见面。诺亚在走出方舟之后又活了350年之久,也就是说,只要飞行到公元前2958年,他们就可以既避开洪水,又能更快地得到长生不老的秘密。不过即便这样,从公元79年出发的时间旅行者们也至少要穿越3037年。 显然赶在诺亚垂死之际去拜访他有些不合时宜,既然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目的地的年代,他们决定干脆再提前个十几年。考虑再三,最终定在了公元前3050年,也就是诺亚死前的第十三年,那时他已经937岁了。 在时间飞船里,每一天可以回溯五个世纪。要回到三十个世纪之前,算上停下来用餐的时间,整个旅程要持续七天。尽管有些漫长,却并不会无聊藏书网,只是每当回忆起辛杜尔夫博士,大家还是不免难过一会儿。他们的食物足以支持两个月,如果是饥肠辘辘地过一周,肯定会觉得无比漫长,不过快快乐乐的一周就显得短暂多了。 航行中一切都很顺利,为了打发时间,旅行者们有时给宋彻讲讲时光之船的神奇之处,以及旅行中经历的奇谈怪事(当然,大家尽量避免提到宋彻的身世,以免让她想起寡居的苦涩),有时候也会规划一下未来——当然了,都是些粉红的、浪漫芬芳的幸福场景。 第四天中午,旅途刚刚过半。大气状况良好,但飞船突然停止了运行。 “出什么事了?”众人异口同声地问。 “是该停车换马了吧?”胡安妮塔开着玩笑。 不过看到本哈明凝重的表情,没人笑得出来。 “可能是动力的问题……”沉思中的本哈明自言自语。 “所以说我们是要砸向地面,摔个粉身碎骨吗?”路易斯说。 “但是,飞船没有在动啊。”本哈明说。 “啥?不动弹啦?” “没错。” “太好了,跟那个克维多一样,上不去下不来!” 在本哈明的带领下,旅行者们埋头寻找问题所在,却始终得不到答案。一下午过去了,黑暗的降临使大家更加不安。在这样的焦虑中,没几个人愿意躺下休息,更别说睡个囫囵觉了。伴着黎明的第一缕阳光,他们又开始排查故障。不过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是工程学方面的专家,能查出个所以然才怪。 第三天,士兵们决定采取最后的手段。他们瞒着本哈明,实施了他们自认为绝顶聪明的方案:减轻飞船的负重。说干就干,他们来到底舱舱门边,把手边能摸到的大小箱子口袋全都扔了下去,也不管里面装的是什么。听到响声的本哈明立即来到底舱查看,这时士兵们已经快把他们能逮到的所有东西都扔个精光了。 “兔崽子们!你们要干什么!赶快住手!” “肯定是飞船上带的东西太多了,跟马走不动路是一个道理。” “你们刚才把咱们的口粮全都丢下去了!现在咱们困在半空中,以后吃什么啊!” 本哈明的嚎叫充满了绝望。这下子他们真的陷入困境了,士兵们的鲁莽让所有人马上就要断粮了。还没来得及扔出去的粮食勉强只够吃两天。 这大概是启程以来,时间旅行者们面临的最糟糕的局面吧。 “谁来救救我们啊!”克拉拉眼泪一个劲儿地流。 “别哭了。等地面上路过哪个表演杂耍的,只要他拽着气球升上半空,再扔给咱们一条绳子,咱们就都得救啦!”如此绝境中,胡安妮塔还能开得出玩笑,她的乐观堪比憨第德。 “气球?”本哈明绝望地说,“别忘了,咱们现在是在公元前1654年,哪儿来的气球?” “要不然我找根绳子滑到地面去看看?”彭登夏提议。 可是他们翻遍船舱也找不到足够长的绳子。而且就算有绳子的话,万一彭登夏下到地面,飞船又自己开动了,不就更糟糕了?如此说来,时间旅行者们的唯一希望就是等时间飞船自己恢复运行,尽管这个可能性看起来微乎其微。在等待期间,他们必须削减每一餐的分量,才能撑过更多的时日。 故障发生之后的第六天,库存终于被吃光;第七天,他们开始利用一切能榨汁的东西来获取水分,木头也被用来果腹;第八天他们开始出现幻觉;到了第九天,时间飞船的所有舱门大开,涌进的空气也不够他们呼吸。在脱水和饥饿的折磨下,他们几乎要窒息了。 第十天的清晨,所有人都倒在时间飞船的实验室里,此刻的实验室和激战过后尸横遍野的战场倒是有几分相似。 “咱们得想想怎么办了。”本哈明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向大家提议。 “咱们抽签决定吃掉谁吧。”一位士兵建议。战友们一致同意他的意见,全然不顾女士们的哀求和抗议。 “咱们再想想。”路易斯说,顾念着克拉拉,“没准还有不那么残酷的办法吧。” “不想了,认命吧!”士兵们齐声喊了起来,他们的语气已经带有威胁的意味了。 “他们说得对。”本哈明说,“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已经十天了,这机器还是一动不动。” “而且咱们一直饿着肚子。”彭登夏说,“这样下去大家都会饿死,咱们必须采取极端措施了。” “要是博士没被那些犹太人杀死就好了……”胡安妮塔神志不清地说,“谁能把他带回来啊!” “那又有什么用?多一张嘴吃饭而已!” “要是他在这儿的话,咱们就有替罪羊了啊!” 一听到“羊”,所有人都浑身一激灵,想要直起身来,不过意识到并没有羊肉可吃,他们只得无奈地叹口气,任凭身体瘫倒在地板上。 “就按刚才说的办吧!”士兵们坚持要抽签决定吃掉一位旅伴。 “发发善心吧!”克拉拉握紧路易斯的手,央求道。 “我最后一次命令你们,”深爱着克拉拉的上尉对自己的属下说,“放过女士们吧。” “然后呢?让她们看咱们的笑话吗?” “当然不是!……好吧,我愿意顶替被抽中的女士。”最后路易斯说道。 “那不行,既然已经达成共识了,每个人都可能被抽中,这样才公平。胡安妮塔,你很快就会看到我是多么爱你了。”彭登夏说道。 “什么意思?”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我是那么爱你,恨不得把你吃掉。所以要是你被抽中的话,亲爱的,我就真的要实现我的诺言了。” 饥饿已经让士兵们丧失了最后一丝理性。他们勉强站起来,要将吃人的方案付诸实践。好像这已经是唯一的出路,吃人就是正义,现在一切都要靠命运来裁决。 “随你们怎么办吧。”本哈明说,“既然决定了,就动手吧。拿纸来,写上自己的名字吧。” “纸?早就被吃光了,连钞票都吃没了。” “那就用稻草吧。” “不行,稻草还得留着吃呢。” “我想到了,”本哈明说,“就用我收集的矿石和宝石吧。用每块石头颜色的单词首字母对应一个人名字。比如,路易斯,就用青色;彭登夏,用珍珠白;克拉拉是珊瑚色。” “那您呢?本哈明,用绿宝石吗?”胡安妮塔打断他。 “绿宝石是V,我的名字是B开头的。” “填饱肚子要紧,别管那么多了!”彭登夏说。 给每个人分配了一个石头标本之后,他们把石块都装进一个口袋,准备抽签了。 “现在需要一个公正的人来抽。” “我看谁抽都一样。” “克拉拉,你来吧。” “我可不愿意给我的朋友们判死刑。”克拉拉拒绝了。 “胡安妮塔,你来?” “不行,我肯定会抽到我自己的。不如让皇后来抽吧,她身为一国之母,肯定公正无私。” 本哈明正要将装满石块的袋子递给宋彻,突然从通风口中滚出了一团脏兮兮的东西,砸在了地面上。 “辛杜尔夫先生!”本哈明惊声叫道,石头撒了一地。 “那个疯子!”其他人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虽然脏到几乎无法辨认,但掉下来的确是辛杜尔夫无疑。饥饿已经把他变成一具马上快要断气的骸骨了。 至于博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真是无巧不成书:他被抛进维苏威火山的火山口,正巧赶上熔岩喷发,他被一块从火山口中飞出的岩石接住了。在稳定剂的保护下,辛杜尔夫没有被击伤,甚至火山口的高温也没有将他灼伤。岩块载着他在空中飞行,这时时光之船正要起飞,辛杜尔夫碰巧飞进了飞船的通风管里。起飞时本哈明听到的以为是石块撞击飞船造成的怪响,正是博士撞在管道壁上发出的声音。 “所以说,火山把你喷了出来,然后你又从通风口爬了进来?” “一点没错,我是回来复仇的!” “什么意思?” “听到我的侄女和路易斯在一起欢快的笑声,看到我本以为已经摆脱了的对手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我面前,嫉妒,我只想跟你们同归于尽!” “但是,怎么个同归于尽呢?”本哈明问他。 “就用这个时间飞船。它的构造,你们一无所知,我却能让它停在半空中,寸步不移。剩下的时间,我就要好好欣赏你们的垂死挣扎了!” “你这个混蛋!”士兵们怒不可遏,“去死吧!” “没错,去死!既然你要同归于尽,不如我们先拿你开刀!”彭登夏吼道。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就算你们杀了我,也救不了你们。” “他说得对。”本哈明说,“杀了他也无济于事。” “杀了他我们就有吃的了!”胡安妮塔反对道。 “你下得了手?” “怎么下不了,快杀了他!” “没错!杀了他!就算咱们都得死,也要让他开这个头!” “杀了他!杀了他!” 士兵们扑了上去,毫不理会在一旁求情的宋彻。她实在不忍看到辛杜尔夫如此惨死,比划着请求大家放博士一条生路。就在辛杜尔夫被打到还剩最后一口气时,一场大雨从天而降,雨水通过舷窗流进时间飞船,淋在已被干渴折磨许久的众人身上。 “下雨了!”所有人把嘴巴张到最大,仰头迎接这从天而降的甘霖。 “是雪!”胡安妮塔发觉那些看起来像是雨滴的,其实更像是雪片。 “好像也不是雪!”彭登夏说,“这里面有硬邦邦的东西,跟豌豆似的。” 此前一直沉默的本哈明,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欣喜若狂地叫道: “咱们得救了!” 他跑去拿书柜里的圣经。而辛杜尔夫,预感到他的阴谋即将破产,沮丧地揪着头发。 “你们听!”本哈明对众人开始朗读,“ href='/article/4405.htm'>《出埃及记》,第十六章:‘以色列全会众从以琳起行,在出埃及后第二个月十五日,到了以琳和西乃中间,汛的旷野。’咱们现在就在这个地方的上空啊!” “所以说……?”众人惊奇地看到,大雨之中,上百只鸟自舷窗落入实验室,飞舞、鸣叫,给这间死气沉沉的舱室带来了久违的生气。 本哈明没有理会众人,继续朗读:“‘到了晚上,有鹌鹑飞来,遮满了营,早晨在营四围的地上有露水。’以色列人管这露水叫作吗哪。” “原来是吗哪!感谢上帝!” 所有人都双膝跪地,祈祷着。 “现在您还想负隅顽抗吗?”路易斯问辛杜尔夫。 “根据圣经,吗哪会持续供应四十年。”胡安妮塔插嘴道,“所以咱们一时半会儿不用担心再有口粮的问题了。您有足够的时间考虑这个问题。” “全白费了!”失败了的博士垂头丧气地说,“怎么处置我随你们便吧。” “带我们去阿勒山见诺亚!” “好吧,”辛杜尔夫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随即又加了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等大家用锅子接满了足够的粮食,恢复元气之后,强迫辛杜尔夫将时间飞船恢复运转,随后就将他锁在一间小舱室中,以防他再耍什么花招。 “大家别把鹌鹑的羽毛也吃了!还要留着给博士做羽毛笔呢!”彭登夏开着玩笑。 “我早就告诉您了吧,小姐?”胡安妮塔说,“咱们都是不倒翁,就算倒下也会再站起来!” 就这样,时光之船重新踏上了征程。旅客们朝下望去,恰好能看到红海之中海水向两旁分开形成了一条旱路,上帝挑选的子民们正沿着它前进。在他们身后,海水再次合上,成为埋葬埃及法老阿蒙霍特普四世派来的追兵的坟墓。 第二十章 尘埃落定即是最好结局 牧人们闲适地小憩,牛羊在山脚下的两条小河边漫步。两条交汇的河流似乎预感到它们在下游将永远不会重逢,正相拥告别。 山谷中的农夫们正在家人的陪伴下,在帐篷中酣睡,也许他们正做着美梦——在夜色下洗劫附近的部落。 这个时代的妇女,地位比牲畜高不了多少。她们制作皮革,为强壮的特里普托勒摩斯和凶悍的宁录提供遮身之物,或者在恶犬口中抢来肉块制作肉干,而她们的辛勤劳动换来的仅仅是做 6bcd." >母亲的机会。 高地上俯视着整个营地的是首领的帐篷。他和部落长老们正在那里谋划着下一次强取豪夺,并对部落内的纷争做出有失公正的决断。 在这样宁静的山谷中,着陆的时光之船在游牧部落中掀起了一阵迷信和无知引起的恐慌。毕竟对于这些古代人来说,未知总是意味着恐惧。放哨的吹响了警报,所有参战部落的成员抄起投石器和棍棒,来到部落的会场,七嘴八舌地询问到底是主动出击还是闭门不战。 不仅时光之船在他们看来是天外之物,时间旅行者的奇装异服也让他们困惑不已,双方在人数上的悬殊还是让部落成员稍微安心了一些。他们决定放这些不速之客进来,逮到时机一举将他们拿下,并将女俘虏们赏给那些晚上掠夺附近部落的行动中表现得最英勇的战士们。 此前出现在天际的一片乌云,此刻已笼罩了整个山谷,豆大的雨滴倾泻而下。 “这帐篷真不错!”本哈明说着,和同伴们走进部落长老的帐篷。 “我觉得咱们好像不太受欢迎。”胡安妮塔察觉到长老们的态度,喃喃自语。 “你们为何来此,打破我们平静的生活?” “我们长途旅行经过这里,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帮助。” “那你们拿什么做交换?” “你们也看到了,我们都已经疲惫不堪了。”本哈明哀求着,“您随便施舍点什么,能让我们吃饱肚子就行。” 事实的确如此,旅行者们顿顿以鹌鹑为食,早就受够了。现在他们情愿花光所有的钱来买一锅大蒜汤喝。 “那就用你们的衣服换。”首领说,“我们这里没有白拿的好事。” 成交。于是首领下令给他们拿来牛奶、水果和羊羔肉。 此时此刻,大雨还在继续,震耳欲聋的雷声在山谷中回响。 “这些人可真是长寿啊!”本哈明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他始终没放弃寻找长生之道的想法,着迷地看着这些满头银发的老者,“你们说,他们能没有长寿的秘诀吗?” “老爷爷,您多大啊?”彭登夏问其中一位老人。 “五百七十五岁。”老者听本哈明翻译完问题,回答道。 “嘿,他是您的双胞胎兄弟吧!”胡安妮塔又开起辛杜尔夫的玩笑,而后者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面无表情。只有在帐篷被闪电惨白的光芒照亮的时候,他才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那您一定认识穆罕默德了?”彭登夏问。 “本哈明先生,我建议,”路易斯提议说,“在享用这些食物的同时,您应该把您要问的都打听清楚,我们好早点启程回家。” “当然,我的梦想就快实现了!” 本哈明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着,在克服了这么多艰难险阻之后,终于尝到了胜利的滋味。他掏出在庞贝挖出的细绳,拿给部落首领看。 “您能帮我破解这组文字吗?我只认得前几个字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五百多岁的长老在指尖移动着绳结,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看!”他把绳子扔给自己的手下,轻蔑地笑着。 “?这个说的是……”本哈明看到这一幕,有些手足无措了。 “都是诺亚的鬼话!他在所有的部落中游说,说要把我们从人类的罪恶中拯救出来!” “什么?”时间旅行者们预感到,他们可能又要失望了。 “诺亚觉得我们不务正业,只乐于抢劫和偷窃,还有其他他口中的‘各种丑行’。指望一个我们根本不认识的上帝来惩罚我们。” “显然你们并没有从大洪水中吸取教训。”本哈明感叹道。他没想到对方如此坦率,甚至近乎于无耻了。 “什么大洪水?我们生来就住在这片土地上啊。” “你说你们没经历过那场吞没了整个世界的大洪水吗?” “反正我是从来没经历过。” “我就说嘛,大洪水并没有波及到整个世界,肯定有些地区幸免于难,看来我猜对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上面说‘如果想知道长生不死之道,就来诺亚的土地做客……’” “而他,会让你皈依上帝,这样你就能得永生。”长者继续说出绳结上字迹的含义。 时间旅行者们无法压抑对本哈明的不满。他们企盼已久的事情,原来只是诺亚的道德说教。一切都明白了:绳结代代相传,最终传到一位坎帕尼亚地区的基督徒手中。他为了避免受到迫害,将绳子埋在尼禄的雕像之下。他的后代前往中国避难,并将绳结带到河南地区,在天主教的光芒普照远东大地之前的几个世纪,就已经在那里开始了传教。 “这么说……”本哈明羞愧地自言自语。 “这么说,您带着我们像该隐一样到处兜圈子,就为了研究我们小时候就已经倒背如流的《教义问答》中的内容!”胡安妮塔讥讽他。 “你跟辛杜尔夫,你们这两个骗子学者!” 突然,一阵震撼整个世界的爆炸声打断了众人对本哈明的挖苦。 这已经不是雨,而是从天而降的瀑布了。出于本能,所有人起身准备离开帐篷。一位卫兵冲了进来,神情慌张,声音中充满恐惧。 “快逃命吧!天就要塌了!洪流冲破了河道,山谷已经变成波涛汹涌的海洋了!快逃到山顶上去吧!” “去山顶!”消失的部落中不断传出尖叫,面如死灰的男女老少各自逃亡,他们身后的帐篷被上涨的洪水吞没。 吓得魂飞魄散的女眷们四处乱窜,给时间旅行者的撤离增添了不少困难。他们视野所及,近处,水上漂浮着尸体,远方,一条火蛇照亮了天际。地平线随着滔天洪水逐渐上升,直逼苍穹,之前他们坐享美食的小山早已不见踪迹。 “好大的雨啊!这不会就是大洪水吧?” “这不可能!”本哈明说,“大洪水发生在公元前3308年,我们现在是在公元前2971年,应该是大洪水过后的337年啊!” “你们不会已经忘了我的复仇计划了吧?”说着辛杜尔夫发出一阵恶魔般的、满意的狂笑。 “你说什么?” “你们用来关押我的那个小舱室恰巧是时间指示器的控制室,我只是调慢时间指示器,让你们算错时代而已。现在,咱们在这场世纪浩劫中同归于尽吧!” 回应辛杜尔夫的是众人愤怒的吼声。他们陷入绝境了,洪水吞噬着他们脚下的土地,而黑暗是如此浓稠,伸手不见五指。抱着克拉拉努力向上攀登的路易斯气力将尽,一阵强风吹来,他一个踉跄,克拉拉自他怀中脱落,消失在黑暗之中。 “交给我吧,我水性好得很!”彭登夏向水中跳去,不过他没有落入水中,却摔在硬邦邦的地面上,还好有稳定剂的保护,他没受伤。更幸运的是,他摸到了已经失去知觉的克拉拉。随着一道闪电照亮了苍穹,彭登夏惊叫起来: “时光之船!”他认出了眼前的庞然大物。 他没看错,时光之船随着波浪,正巧漂到了众人所在的小山旁。这座小山原本已是时间旅行者们的坟墓,现在却成了他们赖以逃生的码头。 狂暴到双眼充血的辛杜尔夫第一个跳上飞船。 通过舷梯,克拉拉和彭登夏也顺利登船。转瞬间,时间旅行者们就已和洪流闪电告别。此时的时光飞船成了世界上唯一宁静的角落。 尽管大家能感觉到飞船正在移动,但由于忙着照顾昏迷中的胡安妮塔和克拉拉,没人想到询问是谁将时光之船启动的。路易斯担心他的舅舅再耍花招,派了四个士兵看守着他,给他划了一个几平方米的活动区域,禁止他靠近飞船操作区。 众人在煎熬之中度过了几个小时,他们担心在经历了如此之多的劫难后,这一回两个少女永远都不能再醒来了。不过青春是顽强的、百折不挠的、愈挫愈勇的。在生命垂危的时刻,青春总能让人重新振作起来。在众人焦急和期盼的目光中克拉拉和胡安妮塔终于恢复了知觉。 劫后余生的少女们虽惊魂未定,却也无意拒绝众人的好意,跟大家拥抱。此刻所有人的心里都只有返航的喜悦。 胡安妮塔憧憬着:“哎!再过不久就能听到马德里市场那熟悉的叫卖声了!” “只羡鸳鸯不羡仙。上尉,您和小姐就是一对鸳鸯。鸭子舅舅和皇后娘娘是一对,而我和女仆是一对……对不起,我又这么称呼你了。”——胡安妮塔亲昵地在彭登夏背上捶了一下——“我们一回去就去教堂结婚,今后会幸福地在一起。” “按这个速度,咱们不久就能到家了。”路易斯说。 前去查看时光之船运行状况的本哈明发现时间的指示器被拆下来了,指针停留在了3308年,也就是大洪水发生的年份,而他们距离启程已经七个小时了。 “这是怎么回事?”本哈明警觉起来,他打开舷窗,想要确定一下时光之船的方位。窗外的情景是如此恐怖:光与影急速地交替着,就好像一只电铃,声响与寂静的交替几乎无法察觉。时光之船时不时停下脚步,似乎想要喘口气,之后又重新启程,好像有一个听不见的声音对它喊“驾!”尽管本哈明搞不明白飞船停下脚步的原因,但这不妨碍他利用这个机会用望远镜观察地面上的情况。他们路过古希腊的上空,本哈明得以一睹神话背后的真相:所谓的独眼巨人,不过是世界上第一批进入地下开采矿藏的矿工—..—他们挂在额头前用来照明的小灯笼,被人们描绘成了眼睛。来到亚洲与美洲的交汇处,他吃惊地发现,早在哥伦布之前几千年,西伯利亚的居民就已踏上这片新大陆。成群结队的人经过了一个地峡,从亚洲进入美洲,而这个地峡不久之后将会被海水淹没,成为今日的白令海峡。地中海消失不见了,阿尔卑斯山脉变成一片平原,利比亚沙漠被海洋取代……本哈明看到了该隐的子孙、亚伯的尸体,随后是伊甸园、创世纪…… 陶醉中的本哈明被一阵狂笑惊醒,看到朋友惊骇的面容,辛杜尔夫喜不自禁,癫狂地大喊: “既然你们逼我复仇,我决不会后退一步!” “什么?”所有人都预感到了另一个不幸正等待着他们。 “你们以为咱们是在飞向未来?好好看看吧,咱们还在向着过去大步前进!” “难道咱们在过去遭的罪还不够多吗?”胡安妮塔尖叫着。 “我们早就该把他捆起来!” “现在改变方向还来得及!” “没错!” “没用的!”疯狂的博士痉挛地狂笑着,“你们没发现飞船的速度比平常快了五倍吗?没人阻止得了我!我已经把操作系统砸了个稀巴烂!时光之..船最后会消失在原始地球的熔岩之海!” “天啊!” “咱们都要死在混沌之中了!” “混沌?!” “快看!” 他说的没错。终于,舷窗之外,一道微弱的光亮闪过,那是万物的初始,混沌的终结。随着时光之船的继续前进,大气逐渐变得浓稠。水、火和泥土,被横扫一切的狂风裹挟着,冲击着飞船表面,厚厚的舷窗上逐渐出现裂痕,飞船失去了控制,在炽热的泥浆中不断震荡,左右摇摆。稳定剂也失效了,高温使得乘客们无法呼吸。舷窗终于融化了,比一百座火山同时爆发还要猛烈的岩浆喷射进了船舱…… 圣马丁门剧场,儒勒·凡尔纳的喜剧在热烈的掌声中落幕,观众正为作家的奇思妙想喝彩。在观众席中,我们看到了胡安妮塔、彭登夏和其他士兵的身影。在世博会开幕前一天和路易斯成婚的克拉拉,和她的丈夫坐在包厢中,吸引着好奇的目光。辛杜尔夫和本哈明也在同一个包厢里,自从博士的哑夫人在比亚里茨的海滩上丧命以来,博士和本哈明更加形影不离了。毫无疑问,对于这两个学者来说,巴黎举行的世界博览会是绝不可能错过的。 真相终于大白:博士不过是睡着了,做了一个奇妙而荒诞的梦。回家的途中,他将这个梦讲给家人听,引来了哄堂大笑——恐怕我的拙作也不能给读者们带来这样多的欢笑吧。不过不得不说我的这个小说还是有点价值的:至少它能证明在我们这些只会消磨时光、荒废明天的西班牙人中,还有一个人敢于做着一场穿越时间,回到昨天的美梦。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