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即临之族》 第一章 我是土生土长的美利坚合众国____(地名)人。我的祖上是在查理二世统治时期从英格兰移民到这里的。祖父在独立战争中功勋卓著。我的家庭社会地位不凡,但由于家财甚巨,九九藏书家族的成员被认为不适合担任公职。有一次,我父亲参选议员,居然败给了他的裁缝。自那以后,他就不再问政,而是整日潜心书海。我是他三子中的长子,十六岁就被送回英国读书。父亲这样做,既是为了完成我的文学教育,也有要我在利物浦试身商行的考虑。我刚满二十一岁不久,父亲就去世了;向来喜欢周游冒险的我,继承了不菲的财产,暂时放弃了对金钱的追逐,成了周游世界的行者。 在18__年,我恰好在____,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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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刚刚结识的职业工程师的邀请,去参观他工作的___矿井深处。 读者在因我留白太多而合上本书前,请理解我隐藏所处之地的良苦用心。读者若知道我隐藏线索的原因,可能还会感谢我故意在描述中遮遮掩掩,免得被诸君发现蛛丝马迹。 就让我简单说说此事吧!我跟着这位工程师朋友下到藏书网了矿井里,然后莫名其妙地沉醉在这里的黑暗奇观之中,并对我这位朋友的发现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我在附近长住了下来,连续几周每天下井,探寻大自然鬼斧神工凿成的门拱回廊和埋藏地下的艺术珍品。工程师朋友确信此处的矿石资源还远远不止于此;一旦他督办的竖井凿成,会有更多资源被发掘。有一天钻井时,我们碰到了一个锯齿状的深坑,四周像是被烧焦了,仿佛是被火山岩浆加热而开裂的一样。在用安全灯探查四周的大气情况后,我的这位朋友乘一台“升降笼”缓缓降入了深坑。他在这无底的深渊中呆了近一个小时。上来后,他面色苍白,一副焦虑沉思的样子,完全不像平时那样开朗快乐、无忧无虑。99lib? 他简要地解释说,下行的旅途并不安全,他也没有发现什么。于是,我们暂停了进一步的工作,回到了矿区更为熟悉的部分。 那一整天,我的朋友都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平常并不像这样沉默寡言。而且,我还在他眼神中发现了一丝惊恐,一丝迷惑,好像见着了鬼一样。当晚无人,我们俩对坐在矿井口边上的房间里时,我对他说: “请坦诚地告诉我你在那深渊里看到了什么吧:里面肯定有什么奇怪可怕的东西,让你看完了以后魂不守舍。不管是什么,你心中必然是疑虑重重了。俗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多一个人出主意总是好的。请你相信我!” 这位工程师朋友始终竭力逃避我的询问。但由于紧张,他说话时,不停地举起白兰地来镇静自己。他是个饮酒节制的人,此时不胜酒力,戒备渐渐放松了。由此可知,要是你想保守秘密的话,千万要学那些从不祸从口出的动物们——只喝水别喝酒。总之,他最后还是向我坦白了:“我还是告诉你吧。当升降笼停下来时,我发觉自己正停在岩脊上。深渊从那里斜着向下,深不见底,我的安全灯完全无法照亮。但透过黑暗,我居然看到了一道平直的亮光,这让我吃惊极了!难道是火山爆发吗?可我并没有感觉到热气啊。但是为了确保安全第一,我想还是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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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情况探查清楚为好。我仔细观察了洞的岩壁,发现上面有几片不规则延伸的矿层,可以让我爬下一段距离。我走出升降笼,慢慢地往下爬,越爬越接近光源。令我大吃一惊的是,在深渊的底部,有一条平坦的大道。路上隔几步就装着人造的汽灯,将整个地底点亮得如同白日, 就像大城市的马路一样。我还隐约听到远处有人哼哧的声音。我当然知道,此处并没有竞争对手在采矿,那么那些声音是谁发出的呢?又是什么样的人可以在这种深度开掘大道、安装灯饰呢?” “此时,矿工中盛传的,关于潜居地底的恶魔、侏儒的迷信俘虏了我。一想到要继续往下走,去面对这些地下深渊的居民,我就感到不寒而栗。即便我想再往下走,手头也没有绳索。深渊的石壁也在此处变得极为光滑陡峭,无法攀爬。我赶紧艰难地爬了上来。这就是所有的实情。” “你还想下去吗?” “我想是的,但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敢不敢。” “一个值得信赖的伙伴可以缩短一半的旅途,增加一倍的勇气。我和你一起下去!我们先挑选好强度和长度合适的绳索——对不起,你今晚不能再喝了——我们明天必须手脚稳重。” 第二章 第二天早上,我的朋友心神稍定,也起了一探究竟的念头。他甚至比我更为好奇。显然,他是相信了自己昨日眼见之景,急于证实。而我则对他的故事则深表怀疑;这并不是说我怀疑他撒谎,只是我觉得他昨天独自前往陌生之地,想象力和神经可能受了某种幻觉的摆布,进而捕风捉影,生出了荒唐的念头。 我们挑选了六名经验丰富的矿工看着我们下井。由于升降笼每次只能载一个人,所以工程师朋友就先下去了;他一降到昨天停的岩层处,就马上拉起升降笼重新载我下去。很快,我们就在地下相会了。我们已经给自己准备了一卷坚韧牢固的绳子以备攀爬。 强烈的灯光,就像昨天震撼我朋友一样,震撼了我的视觉。从空洞中对角斜射出来的光,像弥漫在大气中的光,而不像火光。光线柔和,银白,像北极星的亮光。从升降笼里走出后,我们沿着石壁上突出的平台,轻松地一前一后往下爬,直到下到昨天我朋友停住的地方。在这里,突出的石壁只够我们俩驻足。往下看,裂口好像突然变宽了许多,形状好似漏斗的下端。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山谷、道路,和我的朋友形容过的街灯。他一点也没有夸张。我听到了他听到的那种声音——99lib.一种难以形容的声音,由人声和沉重的踩地声混合在一起。当我再尽力往下看时,清晰地发现远处有一些大型建筑的轮廓。我看到的不可能是一块石头,因为石头的造型不可能这么对称。这幢建筑门前立着古埃及式的巨大圆柱,还有光从建筑内部照射出来。我赶忙取出随身携带的袖珍望远镜,向建筑的方向看去。借助望远镜,我可以看到建筑前有两个人形的小点,虽无法确定他们就是人类,但至少他们是活的——他们在动,并且过了一会就走入了建筑里,消失了。借助钳子,抓钩和其他必备工具,我俩将带来的绳子的一头,系在我们所站的突出岩壁上。 我们绑绳子时谁都没有说话。我们使劲儿地干活,就好像害怕开口一样。绳子的上端绑紧后,我们把绳子的另一端绑在了地面上的一块巨石上。那块石头离我们足有五十英尺。我比我的朋友更年轻有力,再加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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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曾在商船上干活,对这种行动方式,我比他更为熟悉。 我小声告诉他,应该由我先下去,在下面帮他抓牢绳子,方便他下来。于是,我小心地降落到下方的地面,然后看着他一点点沿着绳子往下爬。可他还没滑下十尺.99lib.,绳子所系的石头就被过度牵引而突然崩塌,我们原以为很牢固的绳子也跟着松开;我不幸的朋友就这样坠到地面,跌落在我脚边。许多石头碎片也随之落下,其中一块落下时砸昏了我,还好是块小碎片。当我恢复知觉时,身旁的朋友已经浑身僵硬,毫无气息了。我悲痛而惊恐地跪在他的尸体旁,突然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声音好像就在身边,是一种介于哼鼻与嘘嘶之间的声音。我本能地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从岩石的黑暗裂隙中,突然钻出一个巨大可怕的脑袋,张着血盆大口,眼睛里充满了阴暗、恐?99lib.t>怖和饥饿——一个类似于短吻鳄或者鳄鱼的巨型爬行动物的脑袋——但远远比我旅途中所见过的、最大的爬行动物的脑袋还要大。我立马爬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向山谷的另一端没命的跑去。跑到最后,我终于停下,并为我的恐慌和逃跑感到羞耻。我走回到我朋友死去的地方,却发现他的尸体不见了。无疑,是那只野兽把我可怜的朋友给拖回洞穴里,生吞活剥了。我往四处一看,绳索和钩子还在地上,但它们已经于我无用了;用绳索挂住上面的岩石,是绝对做不到的了;而岩壁又太过光滑陡峭,根本非人所能攀爬.99lib.。如今,在这地球深处的古怪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了。 第三章 我缓慢而小心地沿着灯火通明的道路,孤独地向我描述过的大型建筑走去。这条道路看起来像一条壮观的阿尔卑斯山路。环绕周围的诸多边缘陡峭的山脉连成一片,其中就有我掉下深渊的那座山。映入我眼帘的是深卧在左边的巨大山谷,是令我惊叹的艺术与文化的明证。谷中旷野上覆盖着一种奇怪的植被,是我在地球上从未见到过的;这些植物的颜色与其说是绿色,不如说是铅灰色或者金红色。 我看到许多貌似人工挖掘的湖泊和溪流;有些流的是纯净水,其他的则像漂着石脑油的池子在闪闪发光。在我的右手边,沟壑和峡谷呈现在岩石之中,中间的通道显然是人造的。在大多数情况下,巨大蕨类植物及类似的树木就长在路边,还长着各种精致的羽状叶子,以及类似于棕榈树的茎干。也有更像甘蔗的树,但长得比甘蔗高些,开99lib?着大簇的花朵。还有其他的植物,长得像巨大的蘑菇,由短而粗的茎支持着穹顶般的盖子,从中长出要么上扬、要么下垂的细长分支。在我的身后、身前和身边,所有目光所及的地方,是无数闪耀的灯光。在这个没有太阳世界里,我仿佛置身于意大利正午的风景之中,明媚而又温暖,空气倒还没意大利那么压抑,那么热。我面前的景象中,也不是没有人居住的迹象。我可以在远距离看出,无论是在湖泊或溪流的堤岸,还是在植被环绕中的高地上,那些建筑无疑是有人居住的。我甚至可以在远处看见有像人一样走动的形状。当我停下来凝视时,发现在我的右边,有快速通过空气下滑的小飞船,由翅膀.99lib?形状的帆推动。它很快就从我的视野里飞走了,降落在森林的阴影之中。我的正上方不见天空,只有一个巨大的穹顶。这个穹顶从我这里到远方地平线越升越高,直到察觉不到它的踪影,被下方形成的阴霾之气所遮挡。 我开始继续前行,看到一大团好似海藻的灌木,到处散布着蕨类灌木和大叶植物,形状有些像芦荟或仙人掌——形状大小似鹿的奇怪动物。但它一看到我,就迅速逃了几步,又转身好奇地盯着我。我觉察到,它不是鹿,也不像地球上现存的任何物种,但它让我瞬间回忆起我曾在一些博物馆里见过的各种麋鹿石膏模型。它们传说生活在大洪水以前。这种似鹿的生物看上去似乎足够驯顺,在盯着我看了片刻后,就安心并满不在乎地开始吃起旁边长相奇异的草来了。 第四章 现在,我能看清楚建筑物的全貌了。它是用部分掏空了的巨大岩石筑造的,的确是智能生物的手笔。其实,我第一眼就应该看出,它的风格与最早期的埃及建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建筑的门前立有宏伟的圆柱,巨大的基座从下至上逐渐变细。走近以后,我才看到柱头的装饰,其雕琢之精美、风格之典雅,使那些埃及建筑望尘莫及。正如科林斯柱式是仿照了毛莨叶的形状,这些巨型圆柱的柱头也是仿照附近植物的叶片形状设计出来的,所以有些像芦荟,有些像蕨类植物。突然,这建筑里走出来一个人形——像是人类——但是它是人吗?它在宽阔的路上站着,四处张望,看到我之后逐渐向我靠近。现在,它离我只有几米的距离,它可怕的样子使我极度惊恐。我全身发抖,双脚像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这生物使我想起在伊特鲁里亚花瓶上看到的精灵和恶魔,又像东方人坟墓上描画的鬼魂——状人形,实则非人。它并不庞大,但是很高,怕是除了巨人之外最高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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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主要的装束,就是收伏在胸前,并伸至膝盖的一双翅膀了;其余的,就只有一件外衣和一条由薄纤维材料制成的护腿。它头上戴着一种镶着宝石的皇冠,右手握着一根细细的权杖,由打磨得发亮的金属制成。但它的脸!正是它的脸激发了我的震撼和恐惧。这是人的脸,但与我们已知种族的脸截然不同。最类似其表情和轮廓的,就是狮身人面像的脸了——这生物的脸保持着一贯的沉静和智慧,闪烁着神秘之美。它肤色奇特,比起我们种族的其他人种,最像红种人,但又略有不同——它有着更为丰富柔和的肤色,一双深邃的黑色大眼睛炯炯有神,眉毛的弧度呈半圆。它脸上无须;虽然表情宁静、貌美丽,但身上有着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会激发人们在看到老虎或毒蛇时才有的那种本能的恐惧感。我感到这个人形生物天生具有害人的力量,随着它慢慢走近,我感到不寒而栗。我跪倒在地,用双手遮住了自己的脸。99lib?藏书网 第五章 一个声音向我问好——一个沉静悦耳的声音——虽然用的是我无法理解的语言,但这声音消除了我的恐惧。我放开遮住脸的手,抬起头来。陌生者(我没法把它称作人)仔细打量着我,那眼神仿佛要把我看穿似的。然后,他把左手放在我额头上,右手握着权杖,轻轻碰了一下我的肩膀。触碰的效果是神奇的。我心头的恐惧变成了一种满足感、喜悦、自信,和对我面前这个生物的信任。我站起来,用我自己的语言跟他说话。他明显在认真听我说话,他的表情略显惊奇; 然后,他摇了摇头,仿佛在说他听不懂我的话。他拉起我的手,默默地把我带到了那座建筑前。建筑的入口是开放的——根本没有大门。我们进入了一个宽敞的大厅,里面同样灯火通明,灯光还散发出一股令人愉悦的芳香。地板由大块镶有花纹的贵金属制成的地砖铺成,一些地方还铺着垫子一样的地毯。大厅上方和四周传来一阵乐声,起伏错落,仿佛由无形的乐器奏成,与这里的气氛水乳交融,就像流过岩石的淙淙水声,又像春天里林鸟啼啭一样和谐。 一个比我向导穿着更为简朴,但有着类似装扮的人,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门槛旁。向导用魔杖碰了它两次,它便开始迅速滑行,从地板上无声地掠过。仔细一看,我才看清那人形不是生物,只是个机器人。这机器人穿过大厅另一边用帘子半遮着的入口离开了。大约两分钟后,从同一个入口进来一个大约十二岁的小男孩,样子很像我的向导。显然,他们是一对父子。孩子看到我后惊呼了一声,仿佛受到了威胁,举起了跟他爸爸类似的魔杖。他爸爸一声呵斥,孩子就赶忙放下了魔杖。之后,父子俩开始交谈,一边还在打量我。孩子碰了碰我的衣服,好奇地摸了摸我的脸,发出比人类的开怀大笑克制得多的笑声。不久,大厅的屋顶开了,从上面降下一个平台,其构造看上去和酒店或仓库里使用的货梯差不多。 陌生人带着孩子上了平台,并示意我也走上去。我照办了。我们快速安全上升,落在一个两侧皆有门口的走廊中间。 穿过其中一个门廊,我走进了一间充满东方魅力的房间;墙壁用晶石、金属和尚未雕凿的珠宝镶嵌而成;房间里摆着不少靠垫和沙发;墙上开了几扇窗,但并未镶嵌玻璃,被做成了落地窗的样子。穿过走廊时,我观察到这些开口通向宽敞的阳台,能看见外面亮丽的风景。天花板上悬挂的笼子里,住着身形奇异、羽毛鲜艳的各种鸟类;我们一进门,鸟儿们就开始齐声欢唱,调子就像红腹灰雀九九藏书鸟的鸣唱。一种沁人心脾的香气从精心雕刻的金香炉里散发出来,弥漫在整个房间。几个我先前见到的那种机器人,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墙边。陌生者让我坐在临着他的沙发椅上,又开始和我交谈起来。我也试着说些什么,但我们还是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语言。 然而就在此时,我更强烈地感到了下落的碎石对我脑袋的撞击造成的后遗症。 我感到一种恶心的晕眩感,头部和颈部伴有撕裂般的剧痛。我瘫倒回座位上,设法抑制因痛苦而发出的呻吟,但结果却是徒劳。就在这时,那个似乎一直不信任、不喜欢我的孩子,跪在我身边撑住了我;他将我的手握住,将嘴唇贴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呼气。几分钟后,我便感觉不到疼痛了;一种催人入眠的平静沉沉地压在我身上;很快我便睡着了。 我不清楚自己昏睡了多久,但醒来时,我感到精力完全恢复了。我睁开眼睛,看到一群人形生物正一言不发地坐在我身边。他们个个都有着东方人的肃穆和沉静——都或多或少像我见到的第一个陌生者; 他们有相同的斗篷般的翅膀,同样的着装,同样的狮身人面像般的面孔、深黑的眼睛以及类似红色人种的肤色; 最重要的是,他们是同一种族的,类似于人类,但他们的体格更强壮,表情也更严肃——也同样让人产生难言的恐惧感。其实他们的每一张面孔都是温和、宁静的,甚至表达着一丝善意。然而奇怪的是,在他们平静和善的外表之下,似乎隐藏着可怕的秘密。他们的脸上,似乎没有忧虑和悲伤、激情和罪恶等情绪刻下的痕迹。他们的面孔就像神的雕塑,或是送葬的基督徒眼中,逝者那舒展的额头。 我感觉肩膀上有一双温暖的手——是那个孩子的手。在他的眼里,有一种崇高的怜悯和柔情,就像我们凝视备受折磨的鸟或蝴蝶时一样。我避开了他的手,还有他的眼神。我隐约有种印象,觉得只要这孩子高兴,他要杀我就像人类弄死一只鸟或者蝴蝶那样容易。孩子好像因为我对他的反感受了伤害,离开我身边,退到了窗户附近。其他人则继续互相低声交谈。看到他们向我投来的目光,我能感到自己就是他们谈话的内容。其中一个人似乎正在劝说那个我初见的人接受某项关于我的提议,后者最后做了个手势,表示同意。这时,那孩子突然离开窗口,隔在我和那群人中间,好像在保护我,并急切地说着话。凭着直觉或者说本能,我感到这个我之前无比惧怕的孩子,正为我恳求些什么。他一说完,另一个陌生者就走进了房间。这个陌生者似乎比其他人年长,但是并不老。他的面容不像其他人那样柔和、宁静,但同样面部匀称,似乎更像一个人类。我的导游、另两个生物以及那个孩子挨个向他作了汇报。从头到尾,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不置一词;听完后,他转向我,并不说话,而是用手势跟我交流。我当时认为自己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事实也的确如此。我明白,他是在问我从哪里来。我伸出手,指了指那条将我从深渊中带到这儿来的路。忽然我有了个主意。我抽出了口袋里的书,在空白处画下了岩石壁架和我抓着的那根绳索的大概模样;还有地底的岩石深渊、爬行动物的头以及我死去的朋友等种种情形。我把这幅粗糙的图递给问我话的那个生物。他严肃地看了看我的画,然后把画交给了旁边的一群生物传阅。我初见的那个生物刚说了几句话,那个孩子就开始凑近我。孩子看了看我的画,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了画的意图似的。接着,他回到窗边,展开翅膀挥动了两下,瞬间飞上了天空。我惊奇的站了起来,赶到窗口往外看。这时,孩子已经在天空中翱翔了。他并没有像鸟儿那样拍打着翅膀四处盘旋;飘在他头顶的一双翅膀,似乎让他毫不费力地稳稳停在了空中。他的飞行如鹰般迅疾;我看到,他正飞向我攀下的石头那里。石头的轮廓,在明亮的灯光下隐约可见。几分钟后,孩子从刚刚飞出去的那个口又飞了进来,还带回来我丢弃在谷底的绳子和钩,扔在了地板上。屋里的“人们”看着这些东西,开始低声讨论;其中一个“人”碰了机器人一下,机器人们就纷纷启动,并滑行出了房间;那个最后一个进门的,跟我打手势说话的生物站了起来,拉着我的手,带我走出房间,来到了走廊。走廊里,我上升时用的那个平台已经准备就绪;我们走到平台上,自动降落到了底下的大厅。我的新同伴仍然握着我的手,将我引向了一条从建筑中延伸出的街道(可以这么说)。街道两边的建筑物由一座座花园两两隔开。花园里种满了斑斓的植被和奇花异卉。花园之间,以一道道矮墙相隔。许多和我之前所见类似的人形生物在路上慢慢走着。其中一些路人看到我后,走近我的向导问起了问题。从他们的声调、表情和手势来看,显然是在询问我的情况。几分钟内,就有一群人围住了我们,怀着极大的兴趣研究我,好像我是珍稀野生动物似的。然而,他们在满足自己好奇心的同时,也不忘保持严肃有礼的风度。我的向导对他们说了几句话,在我看来,好像是向他们表达我们去路被阻断的不满。围观者听到这话,高昂着头,严肃地后退了几步,以惯常的平静和漠然走开了。行走中途,我们停在了一幢建筑物前。这建筑与之前我们所见过的都不同,因为它在一块巨大坪地上形成了三面,每个角都有高大的金字塔;在面之间的开阔地带,有一个巨大的圆形喷泉,从中喷射出如同火焰般耀眼的水花。我们通过开放的门进入大楼,来到一个宽敞的大厅。大厅里的几群孩子,看上去显然正在为某个大工厂干活。墙上那个带有轮子和气缸的巨大引擎,很像我们的蒸汽发动机,正处于全速运转的状态。整个引擎由宝石和贵金属装饰,发出不断闪烁的光,照得周围的空气看上去白茫茫的,似乎散发着磷光。孩子们神神秘秘地进行着某种机器作业,其他人则坐在桌前。我不能在此逗留过久,因而没法搞清楚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我没听到任何孩子的说话声,也没看到任何稚嫩脸庞转过来看我们。孩子们都像幽灵一样一动不动、神情淡漠,并且丝毫没有留意到不时从他们当中穿过的人形生物。
九九藏书
退出这个大厅后,我的向导带领我走过一个画廊。这画廊的每个隔间都被粉刷得绚丽多彩,里面还掺杂着一种粗犷的金色,有点像路易·克拉纳赫的画。我看了几眼,墙上的画揭示的主题似乎都与维利-雅族的历史事件相关。这些画上的大部分“人”,都类似于我看到过的这些类人生物,但并非所有“人”都有着同样的装束,也不是都戴着翅膀的。也有我完全陌生的各种动物和鸟类的肖像,多以风景或建筑物作为背景。虽然我对绘画艺术只是略懂一二,但我还是想说:这些画作的设计似乎非常精巧,着色也很丰富,显示出完美的透视技巧。但画的细节安排与我们的艺术家公认的绘画手法并不一致。这些画没有一个中心;因而画面模糊散乱,叫人眼花缭乱,如同一个支离破碎的艺术梦。 然后,我们走进了一个中等大小的房间。这里住着向导的一家(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包括向导的妻子、女儿和两个儿子,都坐在桌旁就餐。虽然两位女性的身材显得更高大、更丰九九藏书满,但我还是一下就看出了两性之间的差异;该族女性的容貌,虽然在轮廓上更为匀称,但缺乏地面上的女性那种温柔腼腆的表情,因而就少了些魅力。向导的妻子没戴翅膀;而她女儿戴着的那对翅膀,却比男人戴的还要长。 向导说了几句话,所有坐着的人形生物就站了起来,以一种特别温和的表情和风度向我敬礼(我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他们彬彬有礼的举止。事实上,这也是强大的维利-雅族人共有的特点)。按照他们的风俗,敬礼时,要将右手轻轻放在头上,然后轻柔地发出一个类似于咝咝声的单音节词——“丝”,相当于“欢迎”。 家里的女主人(向导的妻子),随即让我坐在她旁边,把其中一种菜肴满满地盛到了我面前的金盘子里。 吃饭的时候(虽然这些菜是我从未见过的,比起奇怪的口味,我还是更惊叹于菜肴的精致),我的同伴都在悄悄地交谈。我可以感觉到,他们避免直接提到我,也不刻意端详我的外表。我是他们见到的第一个人类,因而他们觉得我又古怪又反常。但维利-雅人没有任何粗鲁的概念,连最小的孩子都被教导不要有激烈的情绪表现。用餐结束后,我的导游又拉起我的手,带领我重新进入画廊。他碰了碰金属板刻上奇怪的数字,我猜到这就是我们平常用的电报。一个平台降了下来,但这次,它把我们带向了比之前的建筑更高的地方。我们来到一个中等大小的房间,房间的布置应该是上层世界的人相当熟悉的。架子上摆着像书一样的东西,后来证实的确是书。书的尺寸很小,如同钻石般精巧,造型就像我们的书卷,纸由优质金属制造。有几个外形奇怪的小玩意散布在房间各处,显然是某种模型,就像专业机械师书房里摆的东西。四个机器人(是这些人形生物发明,承担一般家务活的机械制品)幽灵般地站在四个墙角。壁凹处是一个低矮的沙发,或者说是一张带靠垫的床。窗子上挂着的,纤维材料制成的窗帘半开着;窗子开向一个大阳台。我跟着房主走到了阳台上。我发现,我们正身处对角型金字塔的最上层;远方是一片荒野,其庄严的美难以言喻:广阔的陡峭群山,形成遥远的背景,山间的谷中生长着许多神秘的彩色植物。泉水从山谷中奔流而下,像玫瑰色的火焰。水流散发出的柔和光芒,与灯光交相辉映,照亮了所有一切。这种种景色,汇聚成了一幅难以言喻的美丽图景。它是如此灿烂,又如此肃穆;如此可爱,又如此庄严。 但我的注意力从这些地下的景观被吸引到了别处。突然之间,下方地面上的街道奏起一阵欢乐的音乐;一个人形生物挥着翅膀冲入云霄; 另一个仿佛在追逐第一个般飞了起来,后面的又在追逐前面的,直到蜂拥成群,不计其数。简直无法描述这些生物在起伏运动中的无限美感!他们似乎在从事某种运动或娱乐; 瞬间,他们变化成相对的两群;马上又散开; 一群开始追赶另一群,在高空中翱翔、俯冲,彼此聚合在一起,很快又分开;所有的动作,都与地下的音乐合拍。飞翔的人形,仿佛童话中的精灵。 我转而注视房主,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和兴奋。我冒昧地把我的手放在了他胸膛前折叠的大翅膀上。马上,一股貌似电流的冲击穿过了我。我吓得缩回手来。房主笑了,慢慢地张开了他的羽翼,仿佛是出于礼貌才满足了我的好奇心。我看到他翅膀下的衣服逐渐膨胀,就像充满空气的气囊,他的双臂似乎滑入了翅膀中。不一会儿,他“嗖”地一下飞上了明亮的天空,展翅盘旋,如同沐浴在阳光下的雄鹰。然后,他如同一只雄鹰般,猛地朝他的一群同伴俯冲过去,从中间掠过,突然又再次冲上了云霄。之后,三个生物脱离了旁人(其中一个应该是房主的女儿),跟在房主后面像鸟儿一样追逐嬉闹。强烈的光线和蜂拥的人群使我感到目眩,有好一会,我都无法区分这些带翅膀的玩伴的回旋和变阵。不一会儿,房主又从人群中出现,落在了我的身旁。 我的脑中飞速闪过先前见到的这些奇异景象,意识也随之变得模糊。虽然我不迷信,不相信人可以与恶魔沟通,但我仍对这些画面感到恐惧和莫名的兴奋,就好像哥特时代的一个旅行者,相信自己见到了魔鬼和女巫的“夜半集会”一样。我依稀记得自己当时激烈地比划着手势,就好像在驱魔似的。我大声地说着语无伦次的话,想要赶走礼貌且耐心的房主(他当时正努力使我平静下来)。他聪明地猜到,我的恐惧和困惑,是由我们之间形态和运动方式的巨大差异造成的。他的翅膀使我感到强烈的好奇;而他对翅膀的运用,使这种好奇心更加强烈。于是,他微笑着将翅膀脱下来,扔在地上,竭力向我说明它们不过是机械发明,以此来消除我的戒备。但这突然的变形,使我的恐惧感有增无减。在极端的恐惧感下,我做出了过激的举动——我像只野兽般,突然向他的喉咙扑去。瞬间,我像触电一样跌回地面。在彻底陷入昏迷前,我脑中最后一幅模糊的画面,是我的房主跪在我身边,一只手放在我额头上;他美丽的女儿也在一旁,表情平静,用她大而深邃的藏书网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第六章 我后来才知道,我处在这种无意识的状态有好些天,甚至好几个星期(如果根据人类的方法计算时间的话)。恢复意识时,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我的房主和他的全家都聚集在我周围。令我大吃一惊的是,房主的女儿正用我的母语向我问话,只是带着些许外国口音。 “你感觉怎样?”她问道。 我许久都不按捺我的惊奇,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你会说我的语言?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什么人?” 我的房主笑了笑,对他的一个儿子打了个手势。儿子马上从桌上取了几片薄薄的金属板,上面画着各种图形:有房子、树、鸟、人等等。 我从这些图案中认出了自己的绘画风格。每个图案下面都用我的母语注出了图案的名称,也是我的九九藏书笔迹;下面还有另一个人写的,我不认识的一个词。 房主说,“我们就是靠这些图案学习你的语言的。我的女儿蔓维娜在圣贤学院工作,她是我们共同的老师。” 蔓维娜在我面前又放下几片金属薄板,上面用我的笔迹刻着单词,紧接的是句子。在每一个单词和句子下面又有另一人的99lib.笔迹,写着奇怪的字符。我打起精神,突然明白过来这是一个字典的雏形。难道是他们在我昏迷期间完成的吗?“说话就到这里为止,”蔓维娜用命令的口吻说,“你得先休息一会,吃点东西。” 第七章 房主在这宏伟的大楼里专门为我挑选了一间房间。房间被装点得美丽大方,但却没有一丝公众建筑里展示的金属制品或宝石的那种浮华之气。墙壁上挂着由植物的茎和纤维制成的铺垫。地板上铺的地毯,也是用相同材料做成的。 房里的床上没有挂帘,由水晶球支持着铁床;被子是用一种薄而似棉的白色物质做成。各式各样的书架上摆满了书。挂着窗帘的壁龛通向一间鸟舍,鸟儿们在里头欢乐地鸣唱。我几乎一种鸟儿也认不出,除了一种品种与地球上类似的美丽的鸽子以外。但与地球上的鸽子不同的是,这只鸽子长有顶冠,是由蓝色的羽毛构成的。所有这些鸟儿都被训练着用一种优美的曲调歌唱,其水平大大超过我们的红腹灰雀。后者很少能唱出两个以上的曲调,而且我认为它们是无法齐声唱出两个以上的曲调的。聆听着这些悦耳的鸟鸣,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歌剧院。鸟儿们唱的一首乐曲,往往包括了二重奏、三重奏、四重奏和合唱。要是我想让鸟儿休息休息,图个清静呢?那么我只要在鸟舍上盖上帘子,鸟儿发现四周一片黑暗,就会安静下来。房间里的另一个开口是一扇窗子,不上釉,但一触动弹簧,百叶隔板就会从地板上升起来。这种隔板不像玻璃九九藏书那样透明,但透过它看到的窗外景象显得更加柔和。窗口连接着阳台,或者更确切地说,连接着一个空中花园,里面种了许多好看的植物和娇艳的鲜花。虽然在细节设计上有些奇怪,但是这幢公寓及其附属建筑还是有其鲜明的特点,在整体上与现代的奢华观念非常契合。如果一个英国的公爵夫人或者时髦的法国作家有这样一间公寓的话,那么足以引起众人的艳羡。在我搬进来之前,房间里住的是蔓维娜;她客气地把房间让给了我。 在上一章中,我写到自己昏睡了过去。几小时后我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独自躺在我的沙发上。我试图集中精力,想明白我置身之处这些生物的性质和种属。就在这时,我的房主和他的女儿蔓维娜走进了房间。我的房主还是用我的母语,很礼貌地问我是否能与我交谈,抑或我宁愿独处。我回答说,我感到非常荣幸,并感激你们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对你们的好客和款待做出感谢。我独在异乡为异客,希望能充分了解你们的习俗和礼仪,才好不冒犯你们。 我说话时,已经从沙发上起身了;但让我感到困惑的是,蔓维娜简略地命令我再次躺下。她的声音和眼里有某种温柔,但又能强迫我服从的东西。然后,她自己漫不经藏书网心地在床脚坐下,而她的父亲坐在了几英尺远的沙发上。 “你究竟来自世界上的哪一部分?”房主问道,“以致于你看到我们的时候觉得这么奇怪?本族以外的所有种族,我应该都见过了。唯一的例外,是那些住在未开垦的、最为荒凉和偏远地区的原始森林中的野人。那些蛮人除了火山岩浆闪出的光外,没见过任何其它的光源。他们在黑暗中自得地摸索,就像其他飞禽走兽一样。但你肯定不是这些野蛮部落的成员;话说回来,你似乎也不属于任何文明的部族。” 对于他最后观察所得出的结论,我有些不悦,并反驳说,我有幸来自地球上最文明的国家之一;而且,就光源这个方面,虽然我很钦佩房主和他的同胞们不惜一切代价,为了点亮这不见天日的地下世界所做出的努力,以及他们在此过程中表现出的独创性,但是我无法想像任何曾见过日月星辰的人,会把它们的光亮同凡人由于生活所需而发明出的光相提并论。但是房主却说,除了他提到过的可怜的野蛮人以外,他已经见过大部分与他自己不同的种族了。那么,难道他从来没有去过地球表面?还是他所谓的种族,只包括这地球内部的各个种族? 房主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的表情略显惊讶,而这一种族的人无论碰到什么特殊的情况,都很少显露出这种惊讶之情。蔓维娜反应更快,她大声说道,“你看呀,我的父亲,那些古代的传说是有道理的!那些上古百代的部落流传下来的传说,都是有根据的。” “蔓维娜”,房主温和地说,“你是圣贤学院的,应该比我更聪明;但作为光能保护委员会的部长,我不会把任何事情视作理所当然,除非我亲眼所见所闻。这便是我的职责所在。”然后,他转向我,问起了关于地球表面和天体的几个问题;尽管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了他,但我的回答似乎既不能让他满意,也不能让她信服。他听完我的话,微微地摇了摇头,突然改变话题,问我是怎么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的。他乐于把地上的世界叫作“另一个世界”。我回答说,地下富含的矿藏,包括各种矿物质和金属,对于满足我们人类的需求、推动人文和产业的进步至关重要;然后,我大致描述了一下我和我不幸的朋友,是如何在勘探矿井时,偶然瞥到了我们后来下降藏书网的地方;以及下降时的意外,是如何夺去了我朋友的生命;我用那孩子带到我受到首次招待的房子里的那些绳索和钩子,来证明我故事的真实性。 房主随即问起我地面上各种族的生活习惯和生活方式,尤其是那些最为文明的种族。他喜欢将“文明”定义为:“将原本属于一个道德高尚、秩序井然之家的幸福安宁,传播至整个社区的一门艺术”。我当然想以赞美的语调来展示我的世界。为了详细描述美利坚合众国如今的辉煌和未来的繁荣前景,我要首先以一种宽容的态度稍微提一下欧洲制度的陈旧腐朽。欧洲兴许是模仿美国,而采取了后者的制度,但他们仍然难逃倾覆的厄运。纽约是美国发展最快,最能代表美国社会生活的城市,因而我对纽约市的道德习惯进行了一番生动的描述。我羞愧地发现,从听众的表情来看,这番吹嘘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对地上世界的好印象。这显然不符合我的预期,因而我升华了主题:我谈起民主体制的优越性,由执政党负责提倡幸福安宁的状态的好处。民主制度将这种幸福传播到整个社区的方式,是通过给教育、财力和品质上最劣等的公民以特殊照顾,从而让他们行使权利,并获得荣誉。幸运的是,此时我回忆起了某篇演讲的结束语。这个演讲是由一名雄辩的参议员所做的(我的两个兄弟所属的铁路公司刚刚为了得到在参议院的支持,塞给了这位参议员两万美元),主题是关于美国民主的净化作用和民主制度向世界蔓延的必然趋势;我开始重复他演讲结尾的一段热情洋溢的预言:当自由的旗帜在整个大陆上飘扬之时,当两亿智慧的公民从襁褓里就学会使用左轮手枪之时,当这一怯懦的世界开始实践爱国者门罗的信条之时,人类就将迎来一个光辉灿烂的未来。.99lib. 听我说完这段话后,房主轻轻地摇了摇头,陷入了沉思,并示意我和他的女儿在他思考时保持沉默。过了一会,他用非常认真和严肃的语调对我说,“正如你所说的,虽然你自己是一个陌生人,却得到了我和我的人民殷勤的款待。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将地上世界的任何事情透露给我族的任何人,除非在我考虑后允许你这样做。你是否同意这一要求?”“当然,我发誓”。我略带惊讶地说出这话,伸出自己的右手抓住了他的手。但他把我的手轻轻地放在他的额头上,将他的右手放在我的胸口——这是该族的风俗,任何有关于承诺和口头保证的事情上,都得这么做。然后,他转向他的女儿说道,“蔓维娜,你不能向任何人转述这位陌生人说的话,以后也不能提及关于另一个世界的任何事。”蔓维娜站起来,亲吻了她父亲的太阳穴,面带微笑着说:“维利-雅女人的确是口无遮拦的,但是爱可以让她三缄其口。如果您担心从您自己或是我的口中泄露只言片语,而勾起大家探索另一个世界的欲望,而置全族于危险的境地,那么何不干脆小心地使用‘维利’,来洗掉我们同陌生人说话的记忆?” “什么是‘维利’?”我问道。 蔓维娜开始解释起这种物质。我能听懂的很少,因为据我所知,我的语言里没有与“维利”同义的词。我可以称它为“电”,但在它多重的分支中还包含着许多其它自然力的性质。我们的科学术语给了这些自然力不同的名字,例如磁,流电等等。这一种族的人为,他们已经通过“维利”,实现了所有自然能源介质之间的统一。上层世界的许多哲人曾对此进行过揣测,法拉第则谨慎地用“相互关系”一词来暗示这种统一。99lib.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这位杰出的的实验物理学家说道,“并且几乎是我和许多其他自然科学爱好者共有的信条,即物质表现出的各种形态,有一个共同的起源;换句话说,物质各种形态之间是直接关联并相互依存的,因此物质是可以互相转化的,当一种物质转化为另一种物质后,它们便拥有了同等能量。”地下的哲学家们则断言,通过“维利”的一种运作方式(法拉第也许会称之为“大气磁性”)他们可以影响温度的变化——直白地说,他们可以控制天气变化;“维利”可以用来进行类似于催眠术、电生物学以及自然力等等的操作。通过“维利”传导器科学地进行这些操作的话,他们可以控制心灵,并赋予动物和植物以灵魂,其神奇程度超过任何魔幻小说的想象。他们给所有这些介质起了个共同的名字,即“维利”。 蔓维娜问我,我的世界里的人们是否知道,通过幻想和出神,大脑所有的功能都会被提高到清醒状态下无法比拟的速度。在出神的状态下,一个大脑的想法可以被传到另一个大脑中,由此实现信息交流。我回答说,我们之中流传着很多关于幻想和出神的故事,因而我曾经在催眠术中对此有所耳闻。但是,这些做法早已被摒弃或受人轻视,部分原因是接受者常因为过度出神而养成奴性;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即使出神真的对某些反常体质产生了作用,一旦经过仔细研究和分析,其效果也是非常不尽如人意的——不能用来系统性地揭示真相,或用于任何其它的实际用途。同时,这种幻想和出神会造成迷信,对一些轻信者非常有害。蔓维娜和善地听取了我的回答,并表示类似的滥用和轻信的例子,与他们的知识尚在起步阶段,“维利”的性质尚不清楚时的遭遇极为类似。但她不再进一步讨论该话题,等到我的身体更好些时候再说。她又自得地说,正是“维利”的力量让我在游离的状态中初步了解了他们的语言; 他们一家,只有她和她的父亲费力观看了实验。比起我对他们语言的了解来,他们对我母语的了解要多得多。一方面是因为我的语言比他们的要简单得多,而且表达的是更浅显的思想;另一方面,遗传让他们的身体组织,相比我的而言,更具韧性,且更易获得知识。对此我内心持有异议;过去的实践生活中,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旅途中,我都设法磨砺我的智慧,因而我绝不认为自己的大脑比这些一辈子都生活在灯光下的人更愚钝。然而,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蔓维娜悄悄地伸出她的食指,指向了我的额头,将我送入了梦乡。 第八章 当我再次醒来时,发现床边站着个孩子。就是他把绳索和钩子带到我初来时的那间房子替我佐99lib.证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房子是本族最高行政官的住所。那孩子名叫“塔尔伊”(发音为“塔尔-伊”),是最高行政官的长子。我发现自己在方才的昏睡中,对这一种族的语言的掌握有了长足的进步,现在已经能够较为轻松流利地和他们交谈了。 这一种族长相出众,而这孩子在他的同胞中更显得格外俊俏。就他的年纪而言,他长得极富男子气概,相比我迄今为止见过的平静冷淡的男子,他的表情显得更为生动活泼且精力充沛。他给我带来了那块画板,我曾在上面描画了我来到地下的方式,并且大致勾画了把我吓得从朋友遗体旁逃走的那个可怕的爬行动物的头。塔尔伊指着那部分画板,问了我一些关于怪物的大小、外形,以及它现身的洞穴或峡谷的问题。他对我的回答如此感兴趣,以致于他暂时不再对我或者我的祖先感到好奇了。但当他开始问我从哪里来时,我感到十分尴尬,因为我之前向房主保证过要保守秘密。幸好这时蔓维娜走了进来,恰巧听到了塔尔伊的问话。她马上说,“塔尔伊,你可以向我们的客人透露任何他想知道的事情,但别反问他任何问题:别问他是谁,从哪里来,以及他为什么在这里。如果你问了这些问题,就违反了我父亲制定的家规。” “以后我再也不会问这类问题了。”塔尔伊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起誓;后来,我与那孩子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但从他发誓的那一刻起,直到我们最后次相见,他再没问过我任何蔓维娜的父亲禁止我们讨论的问题。99lib. 第九章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思维反复出神——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进入了一种更适合与房主交谈的状态,并且能够更充分地理解我们之间举止和风俗的差异(一开始我的经验认为它们太不可思议,法用理性分析。),这时我才得以收集这一地下种族的发源和历史的相关细节。这是一个庞大的种族,名为“维利-雅”。 根据最古老的传说,这一种族的先辈们曾在陆地上占有一席之地,从此他们的后代就栖居在那里。关于那一世界的神话仍保存在维利-雅的档案中。那些神话主要讲述了关于一个圆形穹顶的传奇,传说那里面的灯自己会亮,但大多数评论家只把它们当作讽喻性的寓言。据记载,在传说诞生之初,地球确实还未形成,而是在一种发展形式向另一种过渡的过程中痛苦挣扎,同时遭受自然界的许多巨变。由于这些巨变,维利-雅祖先居住的上层世界遭受到洪水的侵袭,这种灾难来得并不迅猛,而是缓慢温和,却难以控制。结果,除了少数幸存者之外,一切都淹没、毁灭了。至于这是对我们历史上那次大洪水的记载还是对早期地质学家争论的记载,对此我不想作任何猜测;然而,拿这一种族的年表同牛顿制作的进行比较,它也必定比诺亚时期早了好几千年。另一方面来说,这些作者的解释和地质专家中间流行的观点并不一致,原因在于它认为人类在地球上诞生的时间,要远远早于适宜哺乳类生存的地球形成初期。因而洪水肆虐的时候,遭受洪水侵袭的这群不幸的种族,在陡峭的岩石之间的洞穴里避难,在里面走着走着便迷了路,从此他们就再也没见到上层世界。确实,地球的整个面貌都被这种巨变改变了;陆地变成海洋——海洋变成陆地。我得知一个正面消息,时至今日,在地球内部仍能发现人类聚居地的遗址——不是小屋或洞穴,而是大城市。这些遗迹证明了早于诺亚时代存在的繁荣的种族文明,而且这些种族和哲学家通常所说的、只会燧石取火而不懂用铁的生物不能归为一类。 那些逃亡者把从陆地上的生活中获得的经验,即文化与文明的艺术,带到了地下世界。他们最初的需求不过就是地下有充足的光线;可是,一些种族(我所接触的维利-雅便是其中之一)虽然从来都不熟悉从气体、锰或石油中获得光亮的方法,但是他们在很早的时候就形成了部落。在维利-雅形成初期,他们便习惯了与原始自然力的抗争;确实他们在与海洋这一胜利者的持续几个世纪的漫长斗争中,很快获得了用堤坝和沟渠来控制洪水的技术。他们将这种技术归功于其居住的地方。“历代以来,”房主带着些许轻蔑和恐惧说道,“据说这些原始祖先因为吃动物的生肉而堕落且短命。他们吃掉的许多动物其实跟他们一样,也是为逃避洪水而来到地下洞穴寻求安全之地的;至于那些不为上层世界所知的动物,它们原来就属于这些洞穴。” 我们所谓的历史时代出现的时候,维利-雅已经在不同社99lib?t>区内建立了,并且达到了类似于陆地上更为发达国家所拥有的一定程度的文明。他们熟知我们大部分的机械发明,包括蒸汽和汽油的运用。社区间斗争激烈。他们之间有穷有富;有演说家也有征服者;他们会因为一块领地,或是一言不合而开战。虽然不同国家承认不同形式的政府,自由体制却开始压倒一切;集会的盛行带来更多权力;共和政体很快变成一般政体;虽然民主被最开明的欧洲政治家视为最值得期待的、政治进步的终极目标,并且在被维利-雅视为野蛮人的其他地下种族中仍然盛行,可我所拜访的部落属于维利-雅更尊贵的一支,他们将民主视为粗鲁愚昧的实验,是政治初级阶段才发生的事。那个时代具有这些特征:充斥着嫉妒憎恨和愤怒,社会不时发生巨变,社会阶层之间冲突不断,国家之间战争频发。这种社会阶段持续了几个时代。后来,他们发现了一种“维利”流体,这种物质具有强大的潜在能量,能够渗透一切物质,这一发现终结了之前的社会状态,至少在一些更尊贵更智慧的种族中是这样。 蔓维娜向我解释(她是圣贤学院的一位博学的教授,研究这些问题比我房主家的任何人都更深入),这种流体能被培育、训导成为凌驾于所有物质形式之上的最强大的介质,无论那些物质有无生命。它像闪电那样具有瞬间破坏力;然而它也有其他用途,它能为生命补充能量,激发其活力,还能治愈伤口,维持生命,所以他们主要利用它来治愈疾病,或者赋予身体组织重建其应有的自然平衡的能力,由此使疾病自愈。他们用这种介质撕裂最坚固的物质,并从荒芜之地的重重岩石中开辟出了山谷,以促进文明的发展。他们从维利中获得了光来使灯发亮,由此发现这种介质比他们之前使用过的其他易燃物质都更稳定、更具延展性、也更健康。 然而,有传言说发现了能够探测更可怕的维利力量的方法,这对他们的政体产生了巨大影响。随着维利-雅发现者们逐渐了解并巧妙利用维利的力量,他们停止了争斗。他们使毁灭的艺术达到如此完美的顶峰,所以没有哪个国家能在人口、纪律、军事技能方面超越维利雅。由孩童手中的一根棍子引起的火苗,也能摧毁最坚固的堡垒,火势甚至会从严阵以待的军队前线蔓延到后防。如果同时掌握了这种介质的两军交战,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战争时代因而结束了,但是影响社会状态的其他因素,却由于战火停息而越发明显了。人类是如此互相受制,他所碰到的每一个人都有能力立即置他于死地(只要那人有此想法),以致于所有强行灌输的政府观念,逐渐从政治体系和各种形式的法律中消失不见藏书网了。只有通过强制力,那些分散在不同地方、彼此远离的大社区才能联合起来;可如今的国家再也不会出于自我保护的需要或扩张的骄傲心理,而想要在人口上超过另一个国家了。 因此,几代以来,维利的发现者们和平地分化成了中等规模的社区。我所逗留的这一部落的家庭数量被限制在一万两千户以下。每个部落占据着能满足其需求的领地,同时在规定时期内,富余人口会转而寻求其他属于自己的领地。这些移民似乎无需经过随机挑选;因为总是有足够数量的人自愿离开。 这些分化后的国家,如果我们以领土或人口来衡量的话,确实是规模很小的——但是它们都属于一个庞大的统一体。他们说同样的语言,虽然方言会有些不同。他们族内通婚;他们维护普通法律和风俗;而对维利的熟知和对这种介质的使用,是连接这些社区的重要纽带,因而“A-Vril”这个词就等同于文明;同时,“Vril-ya”表示“文明的国度”,使用维利介质的社区统一命名为“维利-雅”,借此来将他们自己和仍处于蛮荒状态的其他维利-雅族群区别开来。 很显然,我谈到的维利-雅部落的政府看似复杂,实则简单。它建立在上层世界很少践行的理论原则之上,即所有哲学思想体系的目标都倾向于达到联合,或者穿过所有干扰性的迷宫,找到最简单的唯一首因或原则,从而实现哲学上的提升。因此在政治层面上,甚至共和主义作家也赞同较为温和的独裁统治能够保证最佳的治理,前提是存在一些确保其延续,或者阻止其滥用权力的因素。因此这一社区推选唯一的最高行政长官,并称其为“突雷”(Tur);这是一个名义上的终身职务,但他步入老年之后几乎就不再继续担任该职了。这些官衔不和荣誉挂钩,也不是高级别的标志,原因在于这个社会中不存在荣誉,也没有高等级的标志。最高行政长官也不会获得更好的住宅或收入,因而显得与众不同。另一方面来说,他的职责格外轻松简单,不需要特别突出的智力和过多的精力便能完成。这个社会中没有对战争的恐惧,因此不需要军队来保卫;没有专制的政府,也不用任命和管理警察。维利-雅人对于我们所说的犯罪是一无所知的;因而也没有审判罪犯的法庭。极少数的民事纠纷,也是委托给任意一方的朋友来调解,或者由圣贤理事会来决定的,稍后我会详细描述这一机构。这一社会没有职业律师;确实他们的法律只是一些温和的惯例,因为不存在任何一种力量能向触犯者执行法律效力,这些人仅凭其手杖的力量就能摧毁法官。几代以来,这一民族都心照不宣地遵循一些风俗和法规;或者如果有人发现难以顺应这种习惯,他会退出社区去往别处。事实上,这个国家悄悄建立了许多和我们单个家庭中相似的契约,我们和家庭中任何独立的成人都会说起这种契约,“我们的习惯和法规如果适合你,你就留下来;如果令你感到反感,你就离开。”虽然这里不存在传统意义上的法律,陆地上的种族却没有一个像他们那样遵从法律的。遵守社区设立的规则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仿佛它天生就根植在他们的思想中。每个家庭的一家之主甚至还会立下家规,其家庭成员绝不会对其进行抵制或吹毛求疵。他们有一句俗语,其大意是,“没有秩序便没有快乐,没有权威便没有秩序,没有统一标准便没有权威。”他们所有政府的温和宽容,无论是在国家层面还是家庭层面,都可以从他们对“非法”或者“禁止”这些词语的惯用表达之中窥见一二——他们会说,“不允许这么做。”维利雅族不了解贫穷的涵义,如同其对犯罪一无所知;并不是因为他们贫穷,或者他们所拥有的财产以及他们住宅的规模和奢侈度都一样,而是因为其富有程度以及对住宅的选择中不存在等级和职位的区别,每个人都有自我追求,这样一来也就不会引起嫉妒或竞争;一些人喜欢朴素的生活,一些人则偏好更奢侈的生活;无论何种情况,他们都能自得其乐。由于不存在竞争以及人口限制,他们的家庭很少遭受痛苦;他们不作冒险的投机,也不追求更多的财富和更高的等级。毫无疑问,起初的每一次定居,所有人都拥有分配好的相同比例的土地;然而他们中的一些更为胆大者,有的将其土地扩张到了边界的荒野上;有的投入了更多的生产力,以提高其土地的收成;还有一部分人参与了贸易和商业活动。虽然有些人变得比别人更富有,但是没有人变得特别穷困潦倒,或缺少任何符合他们品味的东西。要是发生了这种情况,他们就迁往别处,或者无需感到羞愧地向富人求助,而且富人一定会帮助他们,因为社区的所有成员都将彼此视为一个相亲相爱大家庭中的兄弟姐妹。下面我会顺便说一下这个最高行政官。 最高行政长官的主要职能是与相关部门进行特殊细节上的沟通。这些至关重要的细节牵涉到照明的及时供应。我的房主,阿弗林是照明部门的长官。另外一个被称为“外事部”的部门,其职能是与毗邻的同族国家对所有新发明进行沟通确认;然后所有的这些新发明的机器及其改进都交由另外一个部门进行测试。与这一部门相关的是圣贤学院——它尤其受到维利-雅族中的丧偶丧子之人以及年轻的未婚女子的喜爱。如果我们所说的声名或荣誉为这一种族所认同的话(稍后我将证明这一谬误),那么蔓维娜则是那些杰出的名人之中表现最为活跃的。正是该学院的女教授们最致力于进行那些人们认为最缺乏实际用途的研究——比如,纯属猜测性质的哲学、远古历史,还有昆虫学、贝壳学这样的科学。蔓维娜的头脑像亚里士多德的那样活跃,其思维兼顾了细节的庞杂和微小。她已经写作了两卷关于寄生在老虎*爪子绒毛中的寄生虫的专著,其作品被认为是那一有趣的课题方面最具权威的内容。 *这里提到的动物与上层世界的老虎有着很多不同之处。这里的“老虎”体形更大,有着很宽的前爪,额骨更向内凹陷。它在河岸和水塘一带活动,主要靠吃鱼为生,虽然它从不与其他挡道的、力量不如自己的陆上动物发生冲突。这种动物如今甚至在荒野地区都很少见了,因为它会被那里巨大的爬行动物吞食。依我看,维利雅世界的这种动物显然是属于老虎这类的,因为在它的爪子中发现了寄生虫这类微生物的存在,如同亚洲虎身上的寄生虫便是其自身类别的缩影。 然而圣贤学院的研究者们不仅限于做这些微妙文雅的研究。他们的研究还包括其他很多更重要的内容,尤其是维利的性能。在这项研究上,女教授具有格外敏锐的感知力,因为她们的神经组织更为完善。最高行政长官“突雷”(Tur)就是从该学院中选拔政务委员的,最多选三名;而且很少会出现让长官左右为难的意外情况。 还有其他几个不那么重要的部门,但这些部门都是以一种不张扬的方式运作的,以致于政府好像根本不存在。维利雅社会井然有序且低调谦逊,仿佛这就是自然的法则。机器的使用达到了难以想像的程度,所有户内户外的劳动都得用到机器,同时提高机器的效率也是政府部门永恒的职能。那里不存在劳工或雇工的分类,但是所有被要求协助控制机器运作的人都是孩童,从脱离母亲的照顾之日起到适婚年龄这段时期内,他们都承担着这种责任(维利-雅规定女性年满16周岁,男性年满20周岁方可结婚)。这些孩子在其负责人的管理下被分成若干小组,每个人按其喜好选择最适合自己的工作。有人从事手工艺,有人从事农业生产,有人干家务活,还有一些人负责消灭对维利雅造成威胁的生物,这是唯一有风险的工作;因为对于这一部落来说,首要的危险来自于偶发的地震。为了预防随之而来的火灾水灾、地下风暴和气体渗漏,他们最大程度地发挥了其聪明才智。在这些灾难可能发生的所有边界和地区,都驻扎了警惕的观察人员,他们和轮流驻守在会议室里的圣贤学院的精英们随时保持电报通信。这些观察人员是从接近青春期的大男孩中挑选出来的,因为比起其他任意一个时期,这个年龄的男孩观察力更敏锐,体格更强健,因而更为警惕。第二种工作相比第一种危险性低一点,其责任是消灭所有威胁到维利雅族生存、文化和幸福的生物。其中最可99lib?怕的是巨型爬行动物(我们的博物馆中保存有这样一些远古动物的遗骸),以及一些庞大的半鸟半爬虫的有翼生物。这些生物,还有类似于我们的老虎和毒蛇的不那么凶猛的动物,则交给年轻人去捕杀了;据维利雅人说,因为在这一点上必须冷酷无情,而孩子越小,猎杀的时候便越是无情。还有另外一种动物,猎杀时需要细心鉴别。中等年纪的孩子被指派去消灭这些虽并不危害生命,但却破坏劳动果实的动物,包括麋鹿种群以及一种类似于我们世界中的兔子的生物。它们对作物的破坏力极强,而且破坏的方式更为狡猾。这些受指派的孩子们的第一课,就是把这些动物中比较聪明的那些驯化得畏惧维利雅的建筑物,如同狗被训练得远离食品柜,甚至去看守主人的财产。只有当这些生物被发现其野性难驯的时候,它们才会遭受灭顶之灾。维利-雅人从不为了取食或娱乐而猎杀动物,但如果遭遇无法驯服的威胁,他们则绝不姑息。孩子们的精神教育和这些体力劳动同时进行,直到其长成少年才停止。于是,修读圣贤学院的指导课程成为了惯例,学生们在其中除了学习基础知识,还要学习他与自己选择的职业或智力发展相关的特殊课程。然而,一些孩子更喜欢通过旅行、移民、到乡下定居,或者参与商业活动来经历这一试炼。在这里,个人喜好从不会受到干涉。 第十章 “Ana”一词(发音大致是“Arna”)对应我们复数的“男人”;“An”(发音为“Arn”)对应单数的“男人”。“Gy”一词则用来称女人(其发音较难,类似于“Guy”);它的复数由其本身构成,即“Gy-ei”,但是“G”这个音在复数形式中得到软化,发成“Jy-ei”。他们有这样一则谚语,大意为发音的差异是有象征意义的;原因在于维利-雅族女性总体而言是温柔的,然而单
99lib?
独与她们打交道有些困难。该族女性充分享有与男性同等的所有权利,而关于这点陆地上的哲学家们却一直争论不休。 她们自孩提时代起就与男孩共同分担劳作。事实上,在很小的时候,女孩就比男孩更常接到任务,负责消灭那些无比凶残的敌对动物,因为在恐惧和憎恨的影响下,女孩更显冷酷无情,这也是她们的天性使然。婴儿期与适婚年龄之间的这段时期男女之间没有什么交往。到达适婚年龄之后一切得到改善,步入婚姻的男女相比以前有了更多交流。所有艺术和工作也不局限于女性,而是向两性开放。女性自诩她们在那些神秘深奥的推论方面具有优势,她们说男人因其索然无味的清醒思考以及实事求是的工作习惯,在这方面显得不如女性。这正如我们世界的年轻女性们,将自己视作是神学方面最细枝末节的教条的权威,而且在她们看来,积极参与世俗事务的男性很少拥有渊博的学识或高深的智慧。不知是由于早期的体育训练还是因为其身体构造的差异,维利-雅女性通常在身体力量方面优于男性(这是考虑和维系女性权益方面的重要因素)。她们长得更高大,拥有更浑圆的体格,以及和男性一样强壮的肌腱和肌肉。她们宣称,根据最初的自然法则,雌性原本在外形上应大过雄性,这种法则可以追溯到最早期的物种生命形态,包括昆虫和最原始的脊椎动物科——鱼类。这两类物种中的雌性通常体形很大,能随心所欲地将其配偶吞下。更重要的是,维利-雅族女性控制那种包含毁灭性物质的神秘流体或介质时,更游刃有余,更能集中力量。她们也拥有更高的智慧,因而能识破一些伪装。这样一来,她们不仅能够保护自己抵御来自男性的侵扰,更能随时让其咄咄逼人的配偶措手不及,终结他们的生命。不过维利-雅女性值得称赞的一点是,几个时代以来都找不到她们滥用这种可怕的破坏力量的相关记录。根据维利雅年表来看,最近一次事故似乎也是大约两千年前的事了。那时,一个女人因为妒意杀了其丈夫;这种可怕的暴行在男人间引起了恐慌,使得他们全体出逃,留下女人们独自生活。历史记载,失去丈夫的维利-雅族女人因此陷入了绝望,她们趁那个女凶手熟睡且无力反抗的时候杀了她。从此她们背负起了一种庄严的义务——将婚姻中的极权彻底废除,并且将这种义务观念孜孜不倦地灌输给她们的女儿们。等事态缓和之后,她们派了一群使者前往逃亡者那里,并成功说服了很多人返回故土,不过那些回去的人大多都是老人。年轻点的,要么因为怀疑配偶而害怕不敢回去,要么因为高估了他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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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优点而拒绝了所有的提议,坚持呆在其他部落里。然而和别族女人在一起他们也没有过得更好。但是失去了如此多的青壮年,为维利-雅女人们敲响了一记有益的警钟,这也坚定了她们依靠自己的虔诚信念。事实上,如今人们普遍认为,由于遗传功能长期弃之不用,维利-雅女性已经丧失了她们曾拥有的对男性的攻守优势,就好像陆地上的低等动物出于保护自身的天性,曾经拥有许多身体构造上的独特性,后来这些特性由于环境变化渐渐衰退,失去了功能。然而,对于任何曾挑唆女性与其比试一番、看谁更为强大的男性,我感到十分遗憾。 我之前叙述的那件事发生后,维利-雅男人就对该族的婚姻风俗做了一些变更,这些措施在一程度上兼顾了男性的利益。如今他们受束于婚姻的时间只有三年;每隔三年,男人或女人都可以同对方离婚,且自由地再婚。十年之后,男人有权娶第二任妻子,如果第一任妻子愿意的话,还可以退出婚姻。这些规定在多数情况下根本是一99lib.纸空文;离婚和一夫多妻现象非常罕见,而且如今这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种族的婚姻状态似乎异常欢愉平和。尽管女人可以吹嘘其在体能和智慧方面的优势,但是她们由于害怕男人离婚和再娶,变得非常克制,举止文雅。而男人则是非常传统的,除非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一般不太可能抛弃原有的习惯,冒险将原配换成新人。但是维利-雅女人至今仍保留了一个特权,对这种特权的渴望,也许正是陆地上宣扬女性权利的女权主义者的隐秘动机。维利-雅女人要求像陆地上的男人那样拥有公开示爱并展开热烈追求的权利;换句话说,她们希望成为主动追求的一方,而不是被追求的一方。老处女这种现象不存在于维利-雅族的女性中。维利-雅女人很清楚自己心之所属,前提是她心爱的男人未对其他女人表现出强烈的爱慕。无论她追求的男人一开始多么腼腆,多么不情愿,多么假正经,她的坚持不懈,她的魅力四射,她的压倒一切的力量,她对于神秘介质维利的掌控力,这一切足以使男人臣服于她,心甘情愿戴上“致命的索套”。他们对于陆地上专横的男人所建立的男追女的求爱模式提出异议,这种异议因其坦率直接且不偏不倚,具有相当的说服力,因此倍受推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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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认为,两性中,女人天生比男人更多情——爱情占女性思维的绝大部分,并且与其幸福休戚相关,因此女人应当成为主动追求的一方。另外,男人是一种害羞多疑、自私地希望保持单身的生物,还常常装出不解风情的样子。简而言之,男人就应该被追求、被征服。另外,如果维利-雅女人因得不到真爱,退而求其次的话,她不仅不能得到应有的快乐,而且也算不上是一个优秀的生物,因为她心灵的品质没有得到充分发展。相反,维利-雅男人则无法将感情集中在同一对象身上;若无法得到其爱慕的女子,就很容易转而追求其他女子。最糟糕的是,男人也无需为了自身的幸福向对方回报以同等的爱。他会变得越来越满足于物质享受,并且沉浸在自己的思想当中。 无论人们对此推论怎样评头论足,整个体系对于男性而言运作良好;要是他们确信自己受到真切热烈的爱慕,那么自己越是表现得害羞腼腆、欲拒还迎,对方追求他的决心也就更坚定。所以他们做决定的时候通常都按自己所想进行审时度势,以确保过上平静的生活(如果不是幸福生活的话)。每个维利-雅男人都有独特的兴趣爱好和处事方式,不管具体是什么,他们都要求对方作出无条件的妥协。维利-雅女人在追求男性的过程中,会欣然许下承诺;而这一奇特民族的特点就是对于誓言隐而不露的尊崇,一旦女人们作出承诺,即便是最轻浮的女人也会虔诚地遵守,绝不违背。事实上,虽然维利-雅女人拥有很多抽象的权利和力量,她们却是最和蔼可亲、最具抚慰力量、最顺从的妻子,这些品质即使是陆地上最幸福的主妇中间,我也从未见过。她们有一句格言,“维利-雅女子乐于顺从其心爱之人。”读者很容易看到,在维利-雅两性关系中,我仅谈到过婚姻,因为婚姻体现了这个部族道德上的最佳状态。任何不正当的关系都极少发生,男女双方一旦结成连理,自此以后就比翼双飞。 第十一章 我试图感受地下世界的存在,栖居在那里的生物同陆地上的人类或许有些许差别,但按照有机体本质观点来看,两者仍是极其相似的。在此过程中,最令我感到困惑的是,大多数地质学家及哲学家信奉的教条本身就是矛盾的——他们认为虽然太阳是最大的热源,然而我们越是深入地壳以下,温度就越高。事实上,地下深度超过五十英尺的地方,每深一英尺,温度就会升高一度。我提到的这一部族,位于地下更靠近地表的那部分,那里的温度本就适宜有机体生命的生存,连那一深度的峡谷沟壑的温度,也比哲学家推断出的低得多——肯定比法国南部,至少是意大利的温度低点儿。并且根据我所听到的各方描述,人们认为只有火蜥蜴才能生存的、地下那片广阔无垠的土地上,事实上栖居着不可胜数的类似于人类的种族。这种同权威科学定律相悖的事实,我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的,就算是蔓维娜对此也爱莫能助。她确实尝试过帮我。她推测,我们的哲学家并未充分考虑到地球内部的多孔性——巨大的孔洞及不规则的形状——有助于带来自由的气流和频繁来袭的风,同时利用了各种蒸发和散热的模式。然而,她也考虑到,可能存在这样一种深度,连维利-雅族这样的有机体生命也无法忍受那里的热度。维利-雅的哲学家们相信,即使在这些地方,要是他们能够进入探访的话,也会发现众多有意识、有智慧的生命蓬勃发展、欣欣向荣。“可以肯定的是,哪里是全善上帝的筑地,”她说,“哪里就有上帝的子民。上帝不喜欢空旷之地。”她又补充道,维利-雅人凭其技艺成功地利用了维利介质,实现了对温度和气候的改造。她描述了一种微妙的、具有生命力的介质,称为“涞”,我猜想它类似于莱文博士所研究的醚氧,其中的所有相关元素聚合起来形成了名为“维利”的介质。此外,她声称这种介质无论在何处都能充分膨胀,让维利的各种能量最大限度地发挥作用,这样一来就能确保适宜高等生物生存的温度。她说,维利-雅的自然主义者相信,花草是通过不断的光合作用和文明逐渐的发展,以最原始的方式繁衍而来的(无论是从早期自然动乱时期地表上的种子发展而来的,还是由最早在洞穴间寻求庇护的部族带来的)。她还说,由于维利之光已取代了所有其他发光的介质,所以花朵和叶片的颜色越发鲜艳,草木也得以茁壮成长。
姑且将这些问题留给更有能力的人去考虑和解决吧。现在,我不得不留出几页来讲述与维利-雅语言相关的一些非常有趣的问题了。 第十二章 维利-雅族的语言特别有意思,因为在我看来,它最清晰地呈现了语言在臻于完美的过程中经历的三个主要过渡期。 语言学家中最杰出的马克思·穆勒,支持将语言层次和地球的层次进行类比,且这样表述他坚定不移的信条:“若没有经历过融合和孤立的阶段,任何语言都不可能呈现出屈折之美。若语言之根不深植于孤立的层面,任何语言都不可能呈现出一种聚合之美。” (——摘自马克思·穆勒《论语言的分层》第二十页) 以汉语为例,它是现存原始语言孤立层中最好的一个典型,“正如照片所真实反映的那样,人在身系学步带的幼年时期就开动脑筋,四处摸索,为初次对语言的领悟而欢呼雀跃,因而一遍遍地重复此过程,”(马克思穆勒《论语言的分层》第三页)——维利雅语言“仍深植于潜在的层次中”,表现了语言最初的孤立性。维利-雅语言有很多单音节词,而这正是其语言的根基。其语言向合成形式的过渡开辟了一个新纪元,并且几代以来不断得到发展。与之有关的书面文学,仅通过一些象征性的神话片段以及转化成谚语的精炼短句保留了下来。现存的维利-雅文学记录了屈折语的发展历程。毫无疑问,那时肯定有多个原因共同作用,导致一些占据统治地位的种族吞并了其他种族并与之进行了融合,从而催生了一些伟大的文学现象,使得语言形式受到冲击并开始固定下来。随着这种屈折语阶段取代了黏着语阶段,最初的语言之根愈加奋力地破土而出,这着实令人惊讶。早期句子和谚语中构成词根的单音节词随着词语变长而逐渐消失了。为了理解整句话的意思,任意部分都不能脱离整句,也不能分开使用。然而,语言的屈折形式后来发展得如此高级,引得众多学者和文法家争相研究。这些人似乎达成了一致意见,要禁止使用所有合成词和多音节词,因为它们破坏了语言的原始形式。超过三个音节的词因其粗俗而被禁止使用,随着语言逐步发展,人们通过对其进行简化而加强了语言的99lib?张力、文雅和美感。虽然现在的语言发音简化了,但其清晰度倒是提高了。某单一字符根据其位置不同,可以表达所有我们陆上世界的人有时需要浪费很多音节和句子才能表达的意思。这里我来举一两个例子:“An”(我将其译成“男人”),“Ana”(则是复数的“男人”);和它们结合的字母“s”,根据其所处的位置来看,代表多数的意思;“Sana”代表人类;“Ansa”则代表一群人。字母表中某些字母的前缀表示复合的意义。例如,位于词首的“Gl”(在维利-雅语言中是单一字符,如同“th”在希腊语中是一个单一字符)代表了相似或相异之物的聚合或联合——比如说“Oon”代表房子;“Gloon”则代表小镇(即房子的集合)。“Ata”是痛苦;“Glata”则是公共灾难。"Auran"指人的健康;“Glauran”则代表国家的富强和社区的美好;此外,他们经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是“A-glauran”,这词代表了其政治信条,即“社区的第一要务是保障全民的幸福。”“Aub”是发明;“Sila”,表示乐曲的一个音调。“Glaubsila”融合了发明和曲调的概念,是诗歌比较文学性的说法,日常交谈中缩略为“Glaubs”。还有“Na”一词,跟“Gl”同样是单一字符,首字母大写时,总是代表生命、愉悦的反义,这一点类似于雅利安语言的词根“Nak”,它表示死亡或毁灭。“Nax”是黑暗;“Narl”表示死亡;“Naria”表示罪孽或邪恶。“Nas”则是极度的罪孽和邪恶,即腐败。在书面文字中,他们认为用任何专有名称来指代上帝,都是不敬的行为。上帝由金字塔顶端的符号——“/\”来表示。做祷告时,他们用其认为最神圣且不能向陌生人透露的名字来称呼上帝,所以我对此无从知晓。交谈时,他们用诸如“至善至美者”的迂回说法来称上帝。字母“V”象征倒置的金字塔,大写时几乎都是表示至高至善的力量;正如我屡次提到的维利“Vril”,“Veed”代表不朽的灵魂;“Veed-ya”代表长生不老。“Koom”这词念起来像威尔士语中的“Cwm”,代表空洞之物。“Koom”本身代表洞穴;“Koom-in”代表洞;“Zi-koom”代表山谷;“Koom-zi”指空白或空虚;“Bodh-koom”则代表无知(字面意思是,缺少知识)。“Koom-posh”是他们对民主政府的代称,或是最99lib?无知和虚伪者的统治地位。“Posh”是一个几乎无法翻译的习语,读者稍后也能看到,它表示蔑视。我能给出的最相近的翻译,就是我们俗说的“荒唐”;“Koom-Posh”大致可以译成“虚伪的荒唐”。然而那些民主主义或“Koom-Posh”由公众的无知逐渐堕落成了预示其消亡的公众狂热或暴行的时期,比如(援引陆上世界的例子),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恐怖统治,或奥古斯丁统治之前长达50年的罗马共和时期,维利-雅人就用“Glek-Nas”来命名这类社会状态。“Ek”代表冲突——“Glek”就是大规模冲突。“Nas”,正如我之前提到的,代表腐败或堕落;由此“Glek-Nas”也许可以分析成,“大规模的冲突和腐败”。他们的复合词非常生动形象;比如,“Bodh”意为知识,“Too”是一个分词,表示小心翼翼加以接近的动作,“Too-bodh”则用来命名哲学;“Pah”类似我们习语中一个含轻蔑义的感叹词——“胡说八道!”;“Pah-bodh”(直译为胡说八道的知识)代表无用且错误的哲理,并且被用来解释之前流行的一种形而上学的、猜测式的推论,这种推论主要提出一些难以回答且毫无价值的问题;比如:“为何维利-雅男人有五个脚趾而不是四个或者六个?上帝创造的第一个维利-雅男人是否与其祖先有着相同数量的脚趾?如果以未来状态出现的维利-雅男人仍能被其同伴认出,那时他仍保留着所有的脚趾吗?若是这样的话,这些脚趾是真实的脚趾还是精神的产物?”我举这些例子来说明“Pahbodh”,并不是为了讽刺与嘲弄,而是因为我所提出的问题正是——4000年前!——研究那种“科学”的学者们争论的焦点。 关于名词的变格,我获悉名词最早有八种形式(比起梵文语法还多了一种);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名词形式越来越少,变化的词尾也没有增加,增加的反而是解释性介词短语。如今,我所研究的语法里面,有四种名词形式,其中三种拥有变化的词尾,第四种则拥有一个特殊的前缀。
单数复数
主格An,ManAd>
与格Ano,to ManAnoi,to Men
宾格Anan,ManAnanda,Men
称呼格Hil-an,O ManHil-Ananda,O Men
较早的屈折文学中存在的双重形式早已弃之不用了。 属格形式也同样弃之不用了;取而代之的是与格形式:他们说“the House 'to' a Ma.99lib.n” ,而不说“the House 'of' a Man”。处于词尾的属格运用于诗歌时,其作用相当于主格;离格也是如此,它是一种标志前缀或后缀的介词,至于是前缀还是后缀,通常由人耳根据名词的发音来确定。我们可以观察到,前缀“Hil”表示的是呼格形式。称呼他人时总是用到它,称呼关系亲密的人时则通常不用;省略了这一前缀会被视为言行粗鲁。正如在我们的语言中,直接称呼“国王”是不敬的,称呼“国王陛下”才是表达敬意的方式。事实上,由于维利雅人没有荣誉头衔,这种称呼方面的严格规定代替了头衔,所有人都必须遵守这种规定。前缀“Hil”成为词的一部分时,表示远距离交流的意思,例如,“Hil-ya”意为“去旅行”。 关于他们动词的变化形式,则需要更长的篇幅来说明了。助动词“Ya”代表“去”的意思,这个词在梵文中不可或缺,充当着不同语言间的桥梁,构成一些语言的基础,后来从这些语言中才演变出维利-雅文和梵文。同“Ya”常常一起出现的是另一个表示辅助或相反意义的词“Zi”,意为停留或休息,两者组合起来表达完整的意思。由此,“Ya”用于将来时,而“Zi”则用于所有需要助词的动词过去式。“Yam”表示“我要走了”;“Yiam”表示“我可以走了”;“Yani-ya”也表示“我要走了”(字面义是“我将要走了”);“Zam-poo-yan”表示“我已经走了”(字面义是“我休息去了”)。“Ya”作为词尾,有类比、进步、活动、繁荣之意。“Zi”作为词尾,表示固定不变;它时褒时贬,而这取决于和它搭配的那个词。“Iva-zi”表示永恒的善;“Nan-zi”则表示永恒的恶。“Poo”作为某个词的前缀,表示厌恶或者我们所反感的事情。“Poo-pra”表示嫌恶;“Poo-naria”表示谎言,它是最为邪恶的一种行为。至于“Poosh”或“Posh”,我之前已经承认是无法直译的。它含有掺杂着怜悯的轻蔑之意。这个词根似乎是唇音和其发音的情感因素达成内在一致的产物。发“Poo”这个音时,一股猛烈的气流从双唇间爆破。相反,当“Z”处于词首时,发音时气流受到阻塞,因而“Zu”发成“Zoo”(“Zoo”在他们的语言中只有一个字母);“Zu”是常见的前缀,表示有吸引力的、令人愉悦的、触动心灵的事物——比如,“Zummer”表示情人;“Zutze”表示爱情;“Zuzulia”则表示欢愉。这个向内吸气的“Z”音确实自然地表达了喜爱之意。甚至在我们的语言中,母亲也会不合语法地对孩子说“Zoo 亲爱的”;我还听见过波士顿一个学富五车的教授称他的妻子为“Zoo小宠物”(当时这位教授结婚刚满一个月)。 然而,在没有观察到同一种族不同部落所偏爱的方言有哪些微小变化之前,我还会继续研究维利雅的语言。否则,语音的最初涵义和美感就会变得混乱而扭曲。蔓维娜气愤地告诉我,她发“Zummer”(情人)这个词的时候,感觉情感在自己心底慢慢沉淀,而它在一些临近维利-雅的部族中却被发成了半嘘声半鼻音的“subber”,听上去太令人厌恶了。我心想,只要在“subber”的“u”前面加个“n”,那么这个词的意思,就代表了热情的维利-雅女子最不希望她们的爱人拥有的品质了。 我将提到这种语言的另一个独特之处,正是这个特点,使它的多种表达形式同样地富有张力且言简意赅。 他们语言中的“A”也是字母表的第一个字母,常常被用作前缀来表达统治权、首领权威或主导原则这类复杂的概念。例如,“Iva”代表美德;“Diva”代表美德和幸福的结合;“A-Diva”表示无谬误的绝对真理。我已经注意到“A”在“A-glauran”这个词中的意义所在,因此,在维利世界中(他们认为现阶段的文明起源于维利的特性),“A-vril”,正如我之前所说的,代表了文明本身。 语言学家们由此可以看出,维利-雅语言同雅利安语或印欧语系是多么相似了;但是,同所有的语言一样,它包含了从相反的语言源头转化而来的词汇和形式。他们授予其最高行政长官“Tur”这个头衔,而它也是从一种与突雷尼语相似的语言中借用过来的。他们说“Tur”是表示头衔的外来词,根据历史记载这种头衔是由远古时期同维利-雅祖先交好的别族首领使用的,但那一种族消失已久。维利人又说,在发现维利介质之后,他们改变了政治制度。此时他们特别借用了一个已经灭绝的种族曾使用过的头衔,用这种“死语言”来称呼其最高行政长官,为的是避免与他们早先使用过的头衔重复。 如果我的生命不那么短暂,我会系统地收集并整理这些知识,它们都是我在维利-雅逗留期间从其语言中获得的精华。然而我之前所说的,可能已足够用来向真正的学习语言学的学生说明,一种语言以最原始的形式保留了如此多的语言之根,并且摆脱了那种转瞬即逝的整合阶段的所有糟粕,最终实现了以简洁精炼为特点的屈折形式,这肯定是历代以来逐渐累积的成就以及各种智慧的结晶。同时,它也证明了相似种族间的融合;一个拥有高度智慧的民族若要使其文明得以延续,这种融合是必不可少的。 然而,属于这种语言的文学实际上是过去式了;维利-雅人如今已经达到了幸福安乐的社会阶段,这也阻碍了文学的进步发展,尤其是在文学作品和历史这两个主要方面——对此我之后会加以详述。 第十三章 这一种族的人有着同一信仰,无论旁人对此有何非议,至少这种信仰有这些独特之处:首先,族人们都信奉其公开宣称的信条;其次,他们普遍践行信条所灌输的规则。他们因崇拜宇宙中唯一且神圣的造物主兼维系者而凝聚在一起。他
们相信无处不在的“维利”介质的性质能将所有生灵的思维转化成生命的源泉和智慧。虽然他们并不认为神性是与生俱来的,但根据他们对自然的观察,维利雅人是唯一拥有“孕育那种想法的天赋”、并且在此基础上迸发出一系列思想的生物。他们认为,这种天赋并不是上帝平白无故赐予的。因此,祈祷与感恩不仅为神圣的造物主所接受,对于人类的全面发展也必不可少。无论是在公共场合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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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底下,他们都向上帝祈祷。我是外族人,所以不允许进入举行公众礼拜仪式的大楼和寺庙。但我得知,他们的仪式没有任何的繁文缛节,因而极其短暂。维利雅族持有这样一种教条:人们不应该连续进行祷告或长时间完全从现实世界中抽离,因为人类大脑无法长时间维持这样的状态,尤其是在公共场合。试图这样做的后果要么导致过分狂热,要么导致伪善。私底下,他们往往独自祷告或与其年幼的儿女一起祷告。 他们说,古时候有大量关于神的著述,它们要么猜测上帝的本质,要么讨论最受上帝青睐的信仰或崇拜形式。然而人们发现这些猜测导致了激烈的争论,不仅破坏了种族的和平,也使家族分崩离析,无法团结一致。人们对于上帝的本质以及上帝存在与否争论不休,甚至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人性好争论的弱点也显露无遗。“原因就在于,”房主说道,“既然像人这样有限的存在无法定义无限的涵义,那么当人努力想弄清神的概念的时候,他仅仅是将代表无限的神,局限在像他自身一样的有限的人里。”因而,后来类似的神学讨论虽然未被禁止,但也因不受鼓励而鲜有人提及。维利-雅族出于对未来的信念而团结在一起,他们相信未来会比现在更幸福、更完美。他们的赏罚观念十分模糊,原因在于他们没有系统的赏罚机制。因为本来就藏书网无罪可罚,他们的道德水准如此相近,不会有人在道德上比他人更高尚。如果有人因某种美德超越了其他人,那么必定会有另一人凭借其他方面的美德超越他;如果有人的弱点或缺陷为众人知晓,那么另一人也必有其自身的缺点。事实上,他们有着异于常人的生活方式。没有什么能够诱使他们做错事。根据他们所定义的美德,他们之所以宽厚仁慈,仅仅是因为真正地活着。他们对于生命的延续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认为生命一旦被赐予就会延续不断,即使在植物的世界里也是如此。关于这点,下一章再说罢。 第十四章 然而,正如我之前提到的,维利-雅人反对任何对上帝本质的猜测,他们似乎拥有相同的信仰,且认为它能解决令上层世界困惑已久的问题,即为何会存在罪恶。他们坚信:无论上帝将生命赐予何处,即使其渺小如同草芥,只要生命体感知到自身的存在,生命就不会消亡;它会转化成全新且更完善的生命形式,虽然不是在这个星球上进行转化(这点与一般的转世轮回之说有所不同)。同时,该生物仍能感知自己的身份,所以能将其过去同未来联系起来,并能“感受”到生命的升华所带来的欣喜。他们认为,如果这种假说不成立的话,就无法根据其天生拥有的理性之光来发现全知、全善的上帝所拥有的大公无私的品质。他们说,不公正现象只可能是由以下三个原因引起的:缺少感知公正的智慧,缺少渴望追求的仁爱以及缺少实现公正的力量;这三种缺乏与上帝的全知、全能、全善是不相容的。然而,即使在人类生活中,上帝的智慧、仁爱和权力已经足够推动我们的认知,这些因素催生的公正,要求的是另一种生活状态,这不仅适用于人类,也适用于比人类低级的所有生物。在动植物世界中,我们常常可以看到某些个体被无法掌控的情势所迫,其生活比起同类来异常地艰苦——个体的存在仅仅是为了充当另一个体的猎物——甚至当一株植物因病害过早凋零的时候,旁边的那株植物却为自身的生机和活力而兴高采烈,过着逍遥自在、无病无痛的生活。人性固有的弱点致使他们作出了错误的推论——上帝只按普遍定律行事,结果因为过于强化自身的次因而损害了首因(上帝)的善的本质;正是出于这种对至善的上帝无知卑劣的了解,人类对上帝所赐予的维持万物秩序的公正嗤之以鼻,并且认为公正是维利-雅人唯一的产物。在神圣的造物主看来,生命是没有渺小和伟大之分的。然而一旦认同以下观点——任何事物只要感知到在这世界上生存并历练,那么它历经好几代也不会消亡。与永恒的时间相比,从生命诞生之初到向另一种生命形式转化所经历的痛苦历程是非常短暂的,比新生儿啼哭的瞬间在人的一生中所占的时间还要短。因为生物在转化过程中保持了对自我身份的认知(若是没有自我认知的话,它就无法感知其未来状态)。虽然实现神圣的公正已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我们仍可以假设这种公正是普遍统一的,而不是像只按普遍和次要法则行事时那样不断变化且具有偏向性的。原因在于,这种完全的公正必定需要完备的知识、美好的情感以及足够的能力才能实现。 无论维利-雅的这种信仰多么不可思议,但它在政治上保证了其政府体制运作良好。这一体制允许贫富差异的存在,从而实现了社会等级的彻底平等,所有人际关系和交往中的温和态度,以及对于所有创造之物的小心维护(为了部族的利益,绝不允许它们受到破坏)。他们认为对受到伤害的昆虫和凋零的花应当加以补偿,这种想法在我们看来似乎天马行空,但是至少它是无害的;我们可以对这个问题进行颇为有趣的思考:在地下深处,上层世界的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对于造物主不可言喻的美德的信仰,像一束光一样穿透进那里——上帝施行的普遍定律不容许任何的不公正和罪恶,这一观念是如此根深蒂固,因此如果不了解他们每时每刻在广袤的空间里所进行的活动,是很难理解这一信仰的。正如我稍后有机会观察到的那样,由于这一地下种族的智力条件以及社会体制和谐地包容了许多伟大、却又显然相互对立的哲学学说和猜想,这些学说和猜想曾被创立、讨论、否决,后来在上层世界的思想家和空想家之间,又被重新提起——因此,关于维利-雅信仰我会作出以下恰如其分的结论:低等生物一旦被赋予具有意识或情感的生命,它们将同人类一样坚不可摧。我将以著名动物学家路易斯阿加西斯作品中的一段精彩论述来证明我的结论;我是在写完维利-雅生活回忆录(本书经过删减,只保留了大致的框架和内容)多年后才认识这位动物学家的,他这样写道:‘个体动物间的关系所具有的特征早就应该充分证明:除了人类思想的直接干预,没有任何其他介质能创造出有机生物体。’这一事实有力地支持了每种动物间都存在的一种非物质原理的观点;这种原理类似于人类赖以区别于动物的、卓越超群的禀赋。这种原理无疑是存在的,无论被称作是感觉、直觉还是理性,它都使整个有机体界呈现出一系列紧密相关的现象。以这种原理为基础,才有了更高层次的思维分析,以及有机体间永恒存在的独特差异。大部分支持人类长生不老的观点,也同样适用于其他生物,因为这种原理具有永恒性。请允许我补充一点,如果以后人类将被剥夺那种源于对有机体世界和谐性思考的快乐源泉以及智慧、道德方面的提升,这难道不是一种悲哀的损失吗?难道我们不应该将各种族的精神和谐,以及所有族人在上帝面前的携手,看作是最美丽的天堂吗?”——《论分类》,十七章,97~99页。
99lib.99lib? 第十五章 这家人待我很好,而且我发现房主的小女儿是其中最善解人意、体贴可人的。在她的建议下,我换下了从陆地上带来的衣服,穿起了维利-雅人的服装。维利-雅的翅膀穿在行人身上就像优雅的斗篷,但我却没戴那对富有艺术感的翅膀。维利-雅人在城市里工作的时候,大多是不戴这些翅膀的,这一例外使得我和维利-雅人看上去没什么区别。因而我到镇上去时,就不会引起别人的不悦或好奇。除了这家人了解我的来历外,没人怀疑我是从陆地上来的,别人都以为我只是来自某一低等野蛮部落、受到阿弗林热情招待的客人。 城市与其周围的地方相比面积很大,但比不上那些英国人或匈牙利贵族名下的地产;以四周的岩石为边界,整个城市已经被最大程度地开发了。然而,有些地方的山地和牧场被他们仁慈地保留下来,以放养一些无害的动物,但并不是以畜牧为目的。他们对待这些卑微的生物是如此仁慈,每当动物数量太多导致草地不够的时候,他们就会从公共财政中抽出一部分钱来,将这些动物送到其他愿意收留它们的维利-雅社区(主要是一些新的殖民地)。然而,他们不像我们人类那样,培育动物最终是为了送到屠场,因此动物数量不会增长得那么快。对人类没用的动物会渐渐离开人类居住的地方,直至灭绝,这在上层世似乎似乎是一条自然定律了。维利-雅的各主权国都有一条惯例——将每个国家间中立的、未开垦的边界区域留出待用。以我提到的社区为例,这片广袤的土地都是由乱石堆成的山脊,人无法在此徒步穿行,但很容易借助翅膀或汽船登上去,这两样东西我稍后会讲到。穿过其中的道路也是专门修筑的,为了确保以维利介质为动力的汽车在此通行。这片土地的交通网络无论何时总是灯火通明,费用是由一种特殊的税来支付的;所有的维利-雅社区都要缴纳固定比例的数额。这样一来,一条重要的、沟通远近区域的商业运输线路便形成了。这一特殊社区的剩余财富,主要是来自于农业。他们因为制造农用工具的高超技艺而闻名遐迩。他们拿这些商品来交换奢侈品。他们高价进口的物品中,最值钱的是那些能在音乐会上发出美妙曲调的鸟儿。这些鸟都是从极遥远的地方来的,其优美的歌声和漂亮的羽毛让人惊叹不已。我了解到,饲养员和驯鸟师花了很多功夫来挑选鸟儿,因而鸟类品种在过去几年中得到了极大的改良。除此之外,我从未在这个国家中见到过有人把动物当做宠物的,除了一些有趣的、供人逗乐的蛙类生物以外。它们很像青蛙,看起来很聪明,深受孩子们的喜爱,因而被人们养在自家的花园里。维利-雅似乎没有类似于我们的狗或者马的动物。虽然博学多识的自然学家蔓维娜告诉我,这些生物确实存在过,但如今只在别族栖居的地方才能发现它们的踪迹。她说,自从他们发现了维利介质,这些生物就从这一文明程度更高的世界中渐渐消失了。同时“维利”介质对于这族人的生活产生了巨大影响。机器和翅膀的发明取代了原本作为负载工具的马。维利-雅祖先曾经因害怕其他同族的侵犯而养狗进行自卫,或者让狗追捕小动物来取食,而如今他们不再需要狗来做这些事了。事实上,这里的地貌太过崎岖坎坷,所以马这种动物,无论是用作消遣或是负载工具,都没什么用处了。他们唯一用来运送东西的是一种大山羊,农场经常会用到它们。正是这些地区周围土壤的特点,驱使人们发明了翅膀和飞船。因为城市周边的土地比起城市面积要辽阔得多,所以维利-雅风俗规定,每所房子周围都要由一个独立的花园围起来。阿弗林居住的那条宽阔的大街,就被扩建成了一个大型广场,那里是圣贤学院和所有官署的所在地;广场中间有一个壮观的喷泉,喷发出人类称为“石脑油”的发光液体(我并不了解这种物质真正的属性)。这些公共建筑都显得庄严恢宏,让我想起了马丁的建筑图。他设计的每个建筑的上层都有一个阳台,或是筑有平台和圆柱的花园,那里面种满了有花植物,养着各种温顺的鸟。?99lib.藏书网 从广场那儿分出几条纵横交错的街道,所有街道都很宽阔,灯火辉煌,朝不同方向各自往高处延伸。他们不容许我独自前往小镇;阿弗林或他的女儿通常陪着我一道去。在这个社区里,常常可以见到成年女性熟络地和男性走在一起,仿佛他们之间不存在性别差异。 零售商店不是很多;招待顾客的都是不同年龄的孩子。他们格外聪明有礼,但又不卑不亢。店主有时在,有时不在;他在的时候,似乎很少忙于处理生意上的事情;他做生意似乎是出于爱好,跟赚钱多少没有任何关系。 社区里的男人,在活跃的童年时代过去之后,总体上就变得懒99lib?惰了。无论是从性情或人生观来看,他们都把休闲娱乐列为人生的首要福气。确实,当你将野心和贪欲这些行为动机从一个人身上抽走时,他变得安于现状,在我看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平时四处走动的时候,他们喜欢用双脚而不是翅膀。但是当他们运动或者(让我大胆地使用一个不恰当的词)参加公共“舞会”的时候,他们通常使用的则是翅膀,有时是为了跳我之前描述过的空中舞蹈,有时是为了到那些高海拔的乡村野外去。另外,他们年幼的时候,更喜欢借助翅膀到维利-雅族的其他地区旅行,而不是乘坐交通工具。 虽然比某些鸟类飞得慢一点,但适应高空飞行的维利雅人,都能够达到25-30公里/小时的飞行速度,并能连续保持五六个小时。但随着男人们进入不惑之年,他们就不再喜欢那些需要剧烈运动的快速飞行了。也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他们坚持一种我们的医生也会同意的信条,即定期排汗对于健康是至关重要的。他们习惯先洗“蒸汗浴”(我们称之为“土耳其浴”或“罗马浴”),然后用充满芳香的水冲洗身体。他们坚信某些具有特定香味的水对健康有好处。 他们还有一个风俗是,就是每隔很长一段时间——在健康的情况下大概每年四次——定期使用充满“维利”的水进行沐浴。 我曾感受过维利沐浴的效果。它能给人注入充沛的能量,就像在斯坦小镇泡温泉一样——许多物理学家将温泉的益处归因于电流的功效。虽然两者有相似之处,但维利浴的效果却更持久些。 他们认为这种流体如果少量使用,能够起到维持生命的强大作用;但是如果在健康状态下过度使用的话,反而会产生副作用,耗尽生命的活力。然而,对待所有的疾病,他们几乎都求助于维利,将其视为除了大自然以外最重要的恢复健康的助手。 照这种生活方式来看,维利雅是最奢侈的民族,但其奢侈行为都是单纯无害的。可以说,他们栖居在一种充满了音乐和芳香的氛围中。每个房间都配备了发声悦耳的机器,通常人们将音量调成低吟浅唱,如同是无形灵魂的喃喃细语。他们习惯于倾听这些柔和的声音,即使在与人交谈或独自沉思时也不觉得受到干扰。他们认为,呼吸充满了悠扬旋律和沁人芬芳的空气,能立竿见影地抚慰和鼓舞人心,且有助于改善思维习惯。虽然他们的生活过得如此节制,除了牛奶,从不吃其他动物类食物,并远离任何酒精饮料,他们在餐饮上却异常地挑剔讲究;至于运动,即便是老人也表现出孩子般的兴高采烈。幸福是他们的终极目标,是整个生命的主导力量,而不是一时的兴奋感;而对于他人幸福的顾及则表现在其高雅不凡、彬彬有礼的行为举止中。 维利雅人颅骨的构造与上层世界的已知种族有着明显的差别。我不禁把它看作是漫长的变迁过程中,由石器时代的短头颅类型(莱伊尔,《地质学原理》,第113页)进化而来的一种构造。与之相对的,是铁器时代初的长头颅类型进化过来的、人类现在普遍流行的凯尔特类型。维利雅人有着相对较宽的前额,不像凯尔特人那样凹陷——其额骨器官甚至更为圆润;不过他们的颅骨顶端更高,且后半部分的颅骨没有那么突出,颅相学家们常常把那一部分称作是动物器官。用颅相学家的话说,维利-雅人的颅骨在负责重量、数量、位置、构造、顺序和关系的各种器官上都高度发达;器官的构造比理想中的还要好。在那些所谓的精神器官中,良心和善心器官出奇地健全;欲望和好斗的器官都很小;团结性器官很大;破坏性(即扫除一切障碍的决心)器官非常巨大,但是又比善心器官小。他们对子女的爱,处于其对需要帮助和保护的事物的悲悯和温柔,而不仅仅是动物爱护后代的本能。我从未碰到过任何一个丑陋畸形的维利-雅人。他们面容的优美不仅在于其外形的对称性,更在于其脸庞的光滑,使他们到了老年也没有一丝皱纹,神态恬静又不失威严,因为他们对自身的力量胸有成竹,又没有任何生理或道德上的恐惧感。正是那种美好和威严,激发了像我这样一个旁观者的谦卑感和敬畏感,而我之前只是不断地和自己的七情六欲作斗争。这种神态,就像画师笔下的上帝、天才或天使。维利-雅男人是不留胡子的;年老的女人有时倒会蓄一小撮胡子。 通过观察,我惊讶地发现他们的肤色并不一样——我一开始碰到的那些人肤色就不太一样——有些人的肤色更白,甚至有蓝眼睛和深金棕色的头发,但他们的肤色比北欧人的更为红润。 我听说这种混合肤色是由于他们和远离维利-雅的外族通婚而形成的。这些部落由于气候变化或是保留了早期种族特色的缘故,肤色比起我所在社区的人更白。人们普遍认为,深红色皮肤是最古老的维利-雅家族的特征;但是他们并未因其古老感到骄傲;相反,他们相信如今的种族优越性,正是由于频繁地与大同小异的家族通婚的结果;只要是在维利-雅族内部,他们都鼓励族内通婚。那些与维利-雅在礼仪和制度不同、且不掌握使用维利介质(维利-雅花了几代的时间来获得和转化这种介质)能力的国家,则会受到维利-雅人的蔑视,其程度更甚于纽约人对于黑人的蔑视。 比起任何我交谈过的维利-雅男人,蔓维娜各方面的知识都更为丰富,我从她那儿得知,维利-雅人的优势来自于他们在最初定居时和自然灾难进行的种种严酷斗争。“无论在何处,”蔓维娜循循善诱地说道,“在历史文明的早期,生命是一场不断的抗争,个体必须拼尽全力来与其同胞竞争。但在斗争结束后,我们总是会发现这样一个结果——斗争过程必定会使许多人死去,而自然总是选择让最强壮的种族继续生存。因此,即使是在维利被发现之前,我们这一种族中,也只有拥有最高等组织的人才能存活下去;我们的古书中也记载了一个人们普遍相信的传说:为了改善我们的处境,我们从你们的世界中逃离到了地下。通过经历严酷的斗争来剔出最纯净的血统,正如我们的祖先曾经历过的那样。一旦我们的教育得到最终的完善,我们势必要重返上层世界,并且取代那里所有的低等种族。” 阿弗林和蔓维娜经常私底下和我讨论上层世界的政治和社会状况。蔓维娜总是理性地假设:随着维利-雅的重现,那里的居民将在未来某一天遭到灭亡的厄运。他们发现,我在整个叙述过程中,一直在拿我们最开化的人和较为低等的地下种族相比较,竭力证明我们人类力量最好的一面(当然不能是明显的假话,否则我那些精明的听众轻易就能识破)。在他们看来,人类和地下蛮族都已经陷入了无可救药的原始状态,必将逐渐消亡。然而,他们都同意,因为时机未到,所以得把从维利-雅社区通往光明之地的所有出口都隐藏起来;蔓维娜和阿弗林都非常仁慈,从未想过要消灭数以百万计的生物;而我描绘的人类生活图景尽管丰富多彩,但还是令他们感到沮丧。我吹嘘我们人类的伟大——举出那些著名的诗人、哲学家、演说家和将军,以此来向维利-雅提出挑战,让她反驳。但我发现一切都徒劳无功。“哎,”蔓维娜叹了口气,“这种少数凌驾多数的情况,确实是种族中根深蒂固的蛮性的致命标志。你难道没有发现,无论采用何种政府体制,人们幸福的根本,在于消除个体之间的冲突和竞争。正是这些冲突使得多数屈服于少数,破坏了个体真正的自由。无论国家所谓的自由是什么,如果平静的生存状态不复存在,我们何以获得精神和肉体上的幸福?我们的生活状态离死亡越近,我们就越是接近那种现实的幸福感,也就越能轻易的融入来生的幸福。原因在于,我们想象中众神或受到赐福的之人的生活,肯定是远离了自寻的烦恼以及导致冲突的激情,比如贪欲和野心这种情感的。在我看来,那必定是一种宁静的生活;不论何种性质的工作,需要一定的智慧和精力,同时契合个体特质,是自发的也是令人愉悦的——这种快乐的生活中充满了自由且温柔的情感互动,其精神氛围完全抹杀了憎恨和报复、冲突和对抗的可能。这就是所有维利-雅部落和家族希望达到的政治上的和谐状态,我们所有和政府相关的理论都是根据这一目标形成的。至此,你也应该明白这种进步和你们那些不文明的国家获得的进步是多么背道而驰了。你们的国家永远有这样那样的麻烦、忧虑和敌对情绪;而且进步越大,问题越恶化。维利-雅世界之外,我们世界中最强大的种族自诩是所有社会中治理得最好的,并且已经达到了政治智慧的最高点,所以宣称其他国家都应该或多或少对其进行效仿。它在最广泛的基础上建立了‘空-坡什’(Koom-Posh)——无知者建立的,多数人说了算的政府。它将互相争夺一切视为最大的快乐,所以犯罪的激情从未止息——他们追名逐利,追求卓越的地位。在这种竞争中,谩骂、诽谤和中伤不绝于耳,即使是他们中最友善、最温和的人也会不知廉耻、毫无悔意地彼此倾轧,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啊。” “多年以前,”阿弗林说道,“我拜访过这些民族,他们总是在吹嘘自己比其他人过得幸福和奢华,因而他们的不幸和堕落更令人震惊。很明显,这个种族和你的种族很相似,其取得进步的希望是渺茫的,因为他们所有的观念都引向更深的堕落。他们希望无限扩张自己的领地,而完全不顾这样一个事实,即在一个非常有限范围之外,要确保一个社区享受到原本属于一个秩序井然的家族的幸福,是不可能的;他们越是完善这样一种体系,使得某些人的生活水平高于千百万同胞,他们就越是得意,越是大声疾呼,‘看看我们是如何战胜了自身的渺小,建立了这样一个伟大的体系’。” “事实上,”蔓维娜继续说道,“如果人类能像不朽之人那样平等和谐地相处,他们的体系就不会直接偏离正轨,变成一个制造极端不平等和动乱的体系了。我也没有见过,凡人能通过任何形式的宗教信仰,享受到神般的快乐,而他们却还想通过死后的轮回来获得不朽。人类习惯了将快乐寄托在并不神圣的事物上,当他们发现众神的快乐其实非常无趣的时候,就会期望回到一个能够彼此争执的世界中去。” 第十六章 我曾多次提起维利魔杖,读者兴许会希望我对其详细加以描述。但我没法准确描述它,因为他们不让我使用这种魔杖,生怕我的无知会造成可怕的事故;要发挥魔杖的各种力量,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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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许多技巧和练习。魔杖是中空的,把手上有好几个气栓、按键或弹簧,可以用来改变、调整、或引导其力量——因此弹指之间,它最具破坏力,也具有修复力——它能粉碎石块,也能驱散蒸汽——它能影响人体,也能对思维产生某些特定的作用。魔杖的大小通常跟便携手杖一样,而且可以自由伸缩。作特殊用途的时候,只要将其上半部分握在手中,并把食指和中指伸出来。然而,我确信,不是所有魔杖都具有同等的能量,这取决于使用者身上的某些维利特性以及使用目的。一些人具有更强的破坏力,另一些则具有较强的修复力;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使用者的意志是否足够坚定、沉着。他们声称,拥有天赋之人才能彻底掌握维利力量——这种天赋是通过遗传形成的——所以,对一个不属于维利-雅种族的工程师来说,就算他再强大、技艺再高超,再怎么终其一生磨练自己的本领,也无法像维利-雅族的一个四岁的小女孩那样完全掌握这门技术。所有这些神奇的魔杖复杂程度不一;交给孩子的魔杖要比圣贤学院的学员收到的更为简单,这些魔杖都是在考虑了孩子们需要应对的特殊对象之后制造出来的;正如我之前提到的,最年幼的孩子最具破坏力。母亲和妻子手中的魔杖通常没有破坏力,充满了修复力。我希望能将这种奇特的维利魔杖的相关细节描述得更为详细,但是它的机制就如同其不可思议的效果一般精妙而复杂。 我还想说,这个民族发明了一种特别的导管,这种导管能将维利流体导向无限距离之外需要摧毁的对象;据我保守估计,这一距离至少在800-1600公里之间。他们应用于这方面的数学格外精确,以至于任何维利部门的成员只要收到飞船里的观察人员的报告,就能够对靠近的物体的性质做出准确的判断,比如抛射物在什么高度发射,需要充多少电流。只需要极短的时间(这段时间对我来说太过短暂,我不敢贸然进行详述),就能摧毁比伦敦大两倍的城市。 维利-雅男人确实都是出色的数学家——其出色之处在于能将这种创造性才华运用到实际用途中去。 我和房主及他女儿蔓维娜一起去参观了伟大的公立博物馆,它占据着圣贤学院一侧,里面堆满了我们引以为傲的最新发明成果,在他们看来却是远古时期愚昧粗糙的实验标本。在其中一间屋子里,用来毁灭生物的导管像废弃的木材似的被随意地丢在一边,其破坏原理建立在我们的大炮和发射机的基础上,使用金属球和一种易燃粉末来摧毁物体,但比我们经过改进的最新发明还更具破坏力。 房主说起这些的时候带着一丝轻蔑的微笑,就像是使用大炮的军官看到了中国的弓箭那样。另一间屋子里放着很多以蒸汽为动力的车子和船舶的模型,以及一个可能是蒙哥费埃兄弟发明的热气球模型。“这些,”蔓维娜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些东西只是我们的原始祖先对自然的无力抵抗,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对维利的性质并无丝毫的感知!” 蔓维娜是维利雅女性中最为强健的。她长得很漂亮,就像所有维利-雅女人一样;我在上层世界中从未看到过如此端庄无瑕的脸,但是她长期投身于严肃的研究,使得她的面容散发出一种思想上的深邃,也使她在安静的时候显得不苟言笑;这种严肃一旦和她宽阔的肩膀和伟岸的身材联系起来,便显得有点可怕。蔓维娜在维利-雅女人里算是非常高大的,我曾看到过她举起一枚大炮,简直像我举起一把小手枪那样轻松。蔓维娜令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恐惧——尤其是当我们进入到博物馆里的一个房间的时候(那里面放满了各种以维利介质为动力的发明模型),这种恐惧感愈加强烈;因为,就在这里,她只需站在远处挥舞几下维利魔杖,就能移动这些庞大笨重的东西。她仿佛赋予了它们智慧,使它们理解并服从她的命令。她让一些复杂的机器也动了起来,让它们时而转动转动时而停止,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各种原材料都变成了天衣无缝的艺术品。就像催眠术或电子生物学对于生物的神经和肌肉产生了影响那样,这个维利-雅女人通过挥舞细长的魔杖,使这些无生命的机械弹簧和车轮活动了起来。 当我对蔓维娜掌控无生命之物的力量表示惊讶时——当然我也补充说,自己曾在上层世界中目睹过一些生物对其他生物产生了一种真正的内在影响力,但这种影响力通常被轻信者或投机取巧之人夸大了——蔓维娜对这种课题比她父亲更感兴趣。她让我把手伸出去,然后放在她手边。她让我注意到我们在类型和特征方面的差别。首先,维利-雅女人的手指(正如我之后注意到的,在所有种族间,不论男女)比陆地上已被发现的任何种族的都要大得多,同时也更长、更壮。这种差别几乎和人类手指与大猩猩手指之间的差异一样大。其次,她的手掌从比例上来看也比我的厚———其皮肤组织要细软得多——平均温度也更高。更为奇特的是,其皮肤组织下面有着一条看得见的神经,从手腕延伸开去缠绕着指尖,在食指和中指的上指骨关节处像刀叉一样分开。“由于你们手指构造的脆弱,”这位聪明的维利-雅女人说道,“由于你们缺少我们手上发达的神经,你们只有不完善的、微弱的力量,永远无法掌控维利介质;但是我们最早的祖先的手上却从未发现过这种神经,在维利-雅范围之外的更野蛮一些的部落中也没发现过。几代以来,他们在利用维利期间在锻炼手指上初获成效并加强对其运用,这种神经才得到了缓慢发展;因此.99lib.,如果你们种族在一二千年时间内献身于重要的科学研究,并由此掌握了渗透着维利的所有自然界的微小力量时,你们就可能拥有这种神经。但是当你谈论起某种静止、惰性的物质时,你的父母和导师肯定早已告诉过你们没有一种物质形式是静止且具有惰性的:每一种粒子都是处于不断运动中的,不断受各种介质驱动。其中,维利是最微妙的,它通过熟练的操作,能成为最强大的能量。事实上,靠我的意志和双手发出这种能量流,并没有使各种物质(无论它们看起来多么静止不动)粒子中永恒的运动变得更快、更有力。如果一堆金属无法触发其自身的思维,那么通过其内部易受运动影响的性质,它就能获得这种感知对其产生作用的智慧介质的力量;由此,当足够的维利力量通过其中,它因受到该力量的驱使而服从其意志,仿佛是被某种有形的身体力量移动了一样。它们在维利注入的瞬间被激活了,因此可以说它像人一样活着并具有理性。没有这些原理,我们就无法让机器人来替代人的空缺。” 我太敬畏这个年轻女人的体力和学识了,不敢冒险与其争论。学生时期,我曾在某处看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智者正在同罗马帝国的统帅争论不休,可突然间他就偃旗息鼓、闭口不言了;当这个皇帝问他是否还有什么要辩解的时候,他回答说,“没有了,凯撒大帝,和一个拥有千军万马的人是没必要争论什么的。” 我私底下相信,无论维利对事物产生何种实质影响,在维利的成因和应用范围这一问题上,跟法拉第相比,蔓维娜都不过是个肤浅的思想家而已。果真如此的话,我想蔓维娜早就用她的拳头将英国皇家学会会员的脑袋一个接一个地敲破了。任何聪明的男人都知道,和女人争论他所了解的事物是无济于事的;若是和一个约两米高、且掌握着神秘的维利介质的维利-雅女人争论,那就像是在沙漠里和沙尘暴争论了。 圣贤学院大楼的各种展览室中,最令我感兴趣的,是那些同维利-雅考古学有关、收藏了古老画像的房间。这些画像使用的颜料和纸张如此持久耐用,以致于那些年代如同中国年鉴中记载的那般久远的画像,仍保留着鲜活的色彩。研究这些收藏的时候,有两件事令我感到尤为震惊:首先,那些据说是六七千年之前的画像,其艺术价值要比三四千年前的高;另外,越是早期的画像,就越类似于我们上层世界、尤其是欧洲人物绘画的风格。其中一些,确实令我想起提香油画中描绘的意大利人——激情像铁犁一样在他们脸上留下斑驳的皱纹,诉说着他们的野心或精明、忧虑或悲伤。这些面容属于生活在挣扎和矛盾中的人,他们互相争名夺利,正如我们上层世界中进行的种种斗争,直到维利这种潜在能量的发掘改变了整个社会的特性。 维利革命之后一千年左右,这种面容发生了显著改变,一代代传下来,变得更为平静安详。这种平静,与劳动人民或有罪之人的脸显得越来越截然不同;虽然这种面容变得更加美好和庄严,但画家的作品却变得越来越乏味单一了。 但最引起我好奇的是其中三幅史前时代的画像。传言这些画像是一位哲学家下令绘制的,但其真正的来历和特征,就跟印度神佛或古希腊普罗米修斯的神话一样,已经融入到一些具有象征意义的传说当中去了。 所有维利-雅种族的关键分支,都可以追溯到这些圣人和英雄合体的神秘人物身上。 这些画像是哲学家自己、他祖父以及曾祖父的全身肖像画。哲学家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袍,袍子上的鳞状甲片说不定取自一些鱼类或爬行动物。哲学家的手脚袒露在衣服外面:他的手指脚趾都非常长,且有蹼。他脖子很短,好像没有喉咙,额头向后缩进,完全不像我们想象中的圣人。他有一对突出的棕色眼睛,炯炯有神,一张大嘴,高颧骨,土黄肤色。根据传说,这个哲学家生活在族长时代。活过了好几世纪,他还清楚地记得童年时期和中年时期,是他的曾祖父和祖父分别在世时的日子。他的第一幅肖像可能是自己画的,也可能是他交代别人画的——如果是后者的话,肯定是他变成木乃伊后的样子画的。他祖父的画像和这位哲学家的画像在身体和面貌特征上有相似之处,只是前者更为夸张大胆;祖父没穿衣服,身体的颜色很奇特;胸部和肚子是黄色的,肩膀和双腿是暗沉的青铜色;其曾祖父属于两栖类的一种,是一只纯种的巨型青蛙。 根据传说,这位哲学家把自己一些简洁精炼、富有韵律的语录传给了他的后代,其中这条是最有名的,“我的后代们啊,请谦卑些吧;你们种族的祖先只是一群蝌蚪:我的后代们啊,请感到庆幸吧,这正是上帝创造你们祖先、使你们代代相传、不断进化的神圣思想啊。” 这个传说是我在凝视这三幅画像的时候,阿弗林告诉我的。我回答说,“你把我看作是一个没受过教育的、无知轻信的‘提什’(Tish)来嘲弄,虽然这些拙劣的画作可能真的非常古老,其目的或许只是想表达一些粗俗的讽刺意味,但我估计你们种族中,即使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也不会相信青蛙的曾孙子变成了一位出口成章的哲学家这种话;不光是崇高的维利-雅人,就算是人类中最低劣的种族,我也不认为他们的祖先是一群蝌蚪。” “恕我冒犯,”阿弗林说道,“我们所说的七千年前达到顶峰的‘争论时期’或‘哲学时期’,有一位杰出的自然学家,完美地向其众多弟子证明了维利-雅人和青蛙解剖后的结构十分相似,并得出结论说其中必是另一者的祖先。他们都得过相似的疾病;他们都忍受着肠子里的同类寄生虫的折磨;还有一个很奇怪的事情是,维利-雅人的身体中有一个用于潜水的囊状物,虽然这个器官现在弃之不用了,却能清楚地证明维利-雅人就是从青蛙演变过来的。反对这一理论的人也没能对这两者之间的体型偏差提出异议,原因在于我们世界中至今仍存在大小和高度方面不输给我们的各种蛙类,而且几千年前,这些蛙类似乎更为庞大。” “对此我能理解,”我回答道,“因为根据我们最杰出的地质学家(他们也许在梦中见过这些蛙类)所言,这些庞大的蛙类是洪水来袭之前上层世界的尊贵的居民;而你们地下世界的湖泊和沼泽,正是蛙类的繁衍生息之地。但还是请你继续讲下去吧。” “在历史争论时期,无论一位圣人说什么,另一位必然会进行反驳。事实上,那个时代的普遍真理是:人类理性的高度只有通过永恒的矛盾才能得到维持;因而另一派哲学家相信,维利-雅人并非是青蛙的后代;恰恰相反,青蛙明显才是维利-雅人发展来的高级形式。总体来看,青蛙的形状比维利-雅人更对称;除了下肢构造美妙,两翼和肩膀也是如此,而早期大部分维利-雅人身上的这些部位几乎都发育畸形,形态也很难看。除此之外,蛙类能够两栖生存——这是一个强大的优势,使其具有维利-雅人所没有的精神实质。而且维利-雅人将用以潜水的囊状物弃之不用这一点,充分证明了他们是从原本的高级物种退化而来的。另外,维利-雅早期种族似乎长满了毛发,甚至在相对较近的时期,我们祖先脸上毛发丛生,和你们可怜的人类一样,在脸颊和下巴处长满了毛发,导致他们脸部变形。但是历经无数时代后,维利-雅中的高级种族已经消除了与多毛脊椎动物的所有联系,他们通过雌雄淘汰法则,消灭了排泄物;维利-雅女人更偏爱年轻的或是脸庞光滑的男人。但是蛙类相比脊椎动物的优势也在这里。它没有一点毛发,甚至头上也不长。它天生就处于无毛发的完美状态,而维利-雅人尽管经过无数代的文明发展,仍然无法达到这种完美。这一流派的哲学家们认为,蛙类神经系统和动脉循环的复杂精妙,使其更能体验到快乐;而我们这些低等的,至少是物理结构更为简单的体格,则无法获得那种体验。通过观察蛙类的‘手’(如果我可以这样来表达的话),我们能够解释为什么它对爱以及对一般的生命活动具有更强烈的感受力。事实上,蛙类比维利-雅人更喜群居,更多情。总之,这两派哲学家彼此争论不休;其中一派断言维利-雅人是蛙类的完美进化形式;另一派则说蛙类是维利-雅人的最高级形态。一些伦理学家对自然学家的观点提出了异议,但是其中则偏向于支持蛙类起源的流派。他们提出了貌似可信的理论,即在道德方面(坚持对个人和社区的健康和福祉最有益的原则),蛙类是毫无疑问占了极大优势的。整个历史都显示了人类种族整体上的不道德性。他们完全漠视那些对人类自身健康和幸福至关重要的法则,就连他们当中最杰出的人也不例外。但即使那些最严厉批判蛙类的人,也无法列举出任何蛙类违背其公认道德法则的行为。问题得归结到这一点上,如果道德行为上的健全,既不能成为其努力的目标,也不能成为衡量其进步的标准,那么文明的益处到底是什么呢?” “总而言之,这一理论的信徒认定,早在远古时期,蛙类就是人类进化的完善形式;但是由于一些理性猜测无法解释的原因,蛙类在自然界中未能保持其原始地位;而维利-雅人虽然在构造方面较低等,却凭借残暴和狡猾等恶习,而不是自身美德,渐渐地取得了优势地位,如同人类种族中的野蛮部落,凭着类似的蛮力,将在思维天赋或文明方面超越他们的种族完全毁灭,或者使其分裂成了几个小部落。不幸的是,这些争论逐渐同那个时代的宗教观念联系了起来;由于当时的社会是处于‘空-坡什’(Koom-Posh)这一政府的治理之下的,那里面的人是最无知,当然也是最易怒的阶层——群众的激情取代了哲学家的思考;政治首领们看到群众如此沉浸于关于蛙类的争论,也把这种争论当成实现自己野心的最有利工具;因此,此后一千多年,战争和杀戮四起。这期间,两派哲学家都遭到了屠杀。幸好这时起源于原始蛙类的一个家族终结了‘空-坡什’政府,并且将这些暴戾的统治者们流放到了维利-雅各处。后来,维利的发现带来了和平的制度,各个维利-雅种族共同繁荣。这些独裁者也最终消失了,至少在我们的社区是见不到了。” “那现在还有争论者或哲学家想重新挑起这种争论吗?还是说现在大家都承认你们是从蝌蚪进化而来的种族?” “不,这种争执,”蔓维娜说道,“只是黑暗时代的无稽之谈,现在只用来逗小孩。当我们明白了组成自身的元素,同最卑微的植物相似,这是不是说明了全知的上帝为了创造出能够感知其思想、以及拥有其思想所赋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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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卓越才智的生物,只将这些元素组合成某种特定的形态,而不是另一种形态呢?事实上,维利-雅族是在具有上帝赋予的那种能力之后才开始诞生的,同时,他们也开始意识到,无论在无数时代中其种族的智慧得到了多大的提高,他们永远都无法将那些元素组合成一只蝌蚪。” “你说得不错,”阿弗林说道;“对于我们这些有限的生命来说,可以确定的是,不管维利-雅人的起源是不是蝌蚪,我们永远不会重新变成蝌蚪,就像维利-雅体系永远不可能重新陷入堕落的深渊,或者变成‘空-坡什’那样的政府。” 第十七章 维利-雅世界中,看不到日月星辰,没有昼夜之分,因而只能凭方便行事——当然,他们划分时间的方式有异于我们;但是我发现借助手表(幸好身边就有)就能轻松准确地算出他们的时间。我收集了关于他们计算时间周期方法方面的相关细节,留作将来研究维利-雅科学和文学的素材,假如我能活到有空完成的话;在此我想说的,就长度而言,他们的一年和我们的差别很小,但是他们对年内时间的划分则截然不同。他们的一天(包括了我们所说的夜晚)只有20小时,而不是24小时,所以他们一年中的天数也要相应增加。他们一天的这20小时是这么细分的——其中有被称为“无声时间”的8小时*,是用来休息的;被称为“重要时间”的8小时,是用来做各种工作和进行日常活动的;被称为“放松时间”(或许可以称为一天的结束)的4小时,则根据个人的喜好和品味,用来欢宴、运动、娱乐或聊一些家长里短。 *为了方便起见,任何与维利-雅时间分配有关的内容,我都采用了小时、天、年这些词;事实上,这些词和他们的时间划分只是大概一致。 然而,他们的户外确实是没有夜晚的。维利-雅领土范围内的街道和乡村地区,在任何时候都被灯光维持在同一亮度。只有到了“无声时间”,他们才会把室内的灯调成一种柔和的微光。他们对于绝对的黑暗有着一种强烈的恐惧感,所以他们的灯从不会彻底熄灭。欢庆时节,他们使灯光保持在最亮的水平,同时也会通过和我们的钟表类似的机械来区分昼夜。他们非常热爱音乐;那些精密记时器基本的报时工作也是通过音乐进行的。白天的每一小时,都会有音乐自公共建筑的时间显示器中传出,散布在郊外各处的房屋和小村庄都能听到这种音乐,其乐声异常悦耳、异常庄严。但是到了“无声时间”,这些音乐就变得非常微弱,只有醒着的人才能隐约听到。维利-雅没有四季变化,至少在我所在部落的领土上是如此。对于我来说,这里的气候十分稳定,如同意大利的夏季那般温暖,潮湿而不干燥;上午之前通常很平静,但强风不时会从领土边界的山石间吹来。然而他们播种、收获的时节,却和古代诗人所描绘的黄金群岛上的时节是一样的。你会看到新生的植物长出了嫩芽和叶片,同时,成熟的植物则结出了稻穗或果实。然而,所有的植物在结出果实后,叶子的颜色要么褪去,要么改变。但是他们对时间的划分中,最令我感兴趣的是他们所确定的平均生命年限。我通过仔细询问得知,他们的平均寿命远远超过我们上层世界的人。如果说我们的平均寿命是70岁,他们中大部分人却可以活到100岁。相比我们而言,他们拥有的优势不仅是长寿,他们普遍还拥有健康和活力,这使得生活由始至终都是一种福气。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有很多:他们不喝含酒精的饮料;饮食节制;尤其可能的是,他们拥有一种任何兴奋的活动和热切的渴望都无法扰乱的心灵的宁静。他们不像我们一样,受到贪欲和野心的折磨;他们似乎对于追名逐利之事也毫不在意;他们有着强大的爱的力量,但是这种爱却是通过柔和愉悦的形式表达出来的。他们的爱都转化成为欢乐,几乎很少给他们带来烦恼。维利-雅女人只有在确定自己的选择的时候才会嫁人;而且和在陆地上一样,这里家庭的幸福也维系在女人身上;因而,维利-雅女人一旦选定了她最钟爱的伴侣,就会容忍其缺点,欣赏其幽默感,并且竭力维持伴侣对自己的依恋。挚爱之人的亡故会使其痛苦万分,这一点和我们是一样的;然而,活不到百岁即死去,在他们之间是很罕见的。即使这种情况发生的话,在世者也会和我们中的大部分人一样,相信与死者会在更幸福的来世再次相聚而倍感安慰。 所有这些原因,造就了他们的健康、愉快和长寿。毫无疑问,长寿当然与其遗传组织的特点也有很大关系。根据记载,在其社会早期阶段,他们的社区和我们的类似、不时发生激烈斗争。那时他们的寿命要短得多,而且遭受更多重疾病的打击。他们说,自从发现了具有补充能量的药用特性的维利介质,并拿它用来治疗疾病后,他们的寿命便在一直增加。他们中间,专业医师寥寥无几,且主要由维利-雅女人担任,尤其是那些寡居和膝下无子的。她们从为人治病中获得了极大的快乐,而且在出现由事故、或比较罕见的由疾病引起的病例时,还会进行外科手术。 他们有自己的娱乐活动。在白天的“放松时间”,他们会像我之前描述过的那样,聚集在一起进行空中舞蹈。他们也有公共音乐厅甚至剧院,里面表演的剧目在我看来似乎有点类似于中国式的戏剧——这种戏剧的人物和事件要追溯到古代,并且有悖于经典戏剧的统一形式。其中的主角上一幕中也许还是个孩子,下一幕就变成了一位老者,诸如此类。这些戏剧的编排形式都很古老,故事也是取材于旧时的生活。在我看来,它们总体上似乎有点乏味,不过它们令人惊叹的机械发明以及滑稽幽默的形式,为其增添了些许趣味。高度诗化的语言,展现了气势磅礴、充满力量的独立场景,但是比喻和隐喻用得有点儿多。总之,我对它们的看法,就如同路易十五时期的巴黎人或者查理二世时期的英国人对于莎士比亚戏剧的看法。 观众大部分是维利-雅女人。这么一群冷静威严的人,却似乎非常欣赏这些戏剧的表现方式,这一点令我感到惊讶不已。直到我发现所有的表演者都是青少年,便忍不住猜测,他们的母亲和姐姐们来到这儿,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和兄弟开心的。 我曾说过,这些戏剧历史悠久。一些新的戏剧和虚构作品,似乎几代人都在创作,但是没有一部重要的作品能够留存于当下。事实上,虽然他们不缺新发行的出版物,甚至还有可以被称为报纸的东西,但是这些文学主要是和机械科学、新发明报道以及各种商业细节的声明有关——总之,和实际生活有关。有时会刊登一个孩子写的关于冒险的小故事,或者年轻的维利-雅女孩通过诗歌表达其对爱情的憧憬和担忧;但是这些充满感情的作品没什么值得称道之处.99lib.。除了孩子和未婚女孩,很少有人去读。其中最有趣的作品,都是关于探险和前往这一地下世界的其他地方旅行的故事,这些作品具有最纯粹的文学特征。它们通常是由移居外地的年轻人写成的,他们留在家里的亲戚朋友们,则怀着热切的心情读这些作品。 一个在机械科学方面取得了如此巨大进步的社区,一个在实现本民族幸福目标过程中显示出高度智慧文明的社区(陆地上的政治家们经历了数代的斗争,终究无奈地承认这些目标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尽管其文化已经使语言达到如此丰富简洁、充满生机和富有韵律的完美程度,这样一个社区居然完全没有自己的当代文学。我不禁向阿弗林表达了这种惊讶之情。 阿弗林回答道,“你难道没有发现,你所说的那种文学,可能会和我们已经完善的社会政治状态不相容吗?历经了至少几个世纪的斗争后,我们好不容易实现了理想中的政府形式。在这种形式下,我们不允许任何等级差别,管理者不会享受到高人一等的荣誉,也不存在任何激发个体野心的事物。没人会去读任何宣扬政治或社会变革的作品,因而也就没人去写。如果一个维利-雅人什么时候感到自己对于平静的生活方式不甚满意,他不会加以抨击,而是会选择离开。因此,所有关于社会理论的那部分文献(按照我们公立图书馆中收藏的古书来看,它们确实是占了很大比重),后来就渐渐消失了。之前存在着大量关于全善上帝的属性和本质,以及对未来世界的争论作品;但是如今我们都认同两个事实——神灵确实存在,某种未来状态确实也存在;而且我们都同意,就算我们竭尽全力,也无法发现并阐明那种未来状态的性质和条件。由此,这一部分文学也渐渐消失了,这对于我们种族来说却是件好事;原因在于,那段时期的文学都在描写不随人之意志转移的主题,人们似乎生活在无休止的争辩中。因此,我们有很多古代文学作品,都记载了那段充满战争和革命的历史。那时维利-雅人聚居在一起,社会动荡不安,他们互相争斗,为了扩张自己的势力不惜牺牲他人。你看到如今我们的生活是多么宁静;这种宁静已经持续了好几代了。除了记载‘他们出生后就一直幸福地生活,直到死去’,我们还能写些什么?接下来还有一种更受想象力控制的文学,例如我们所说的‘Glaubsila’,或者口语中说的‘Glaubs’(短诗),即你们所说的诗歌,其衰败的原因是再明显不过的了。 “时至今日,我们仍会饶有兴致地阅读伟大的古典文学作品,但没有人能容忍对这类作品的模仿——它们描写的都是我们不再拥有的强烈感情,比如野心、复仇、不虔诚的爱、对战争荣誉的渴望等等。以前的诗人生活在充满此类激情的氛围中,对于自己以无比热忱创造出的诗歌,他们有着深刻的体验。如今,再也没人能表现出这种激情了,因为再没有人拥有这种体验。即使有人这么做了,他们也无法引起读者的共鸣。旧时的诗歌的基本特征是,它善于剖析复杂神秘的人性,这种人性既能招致反常的罪恶,也能99lib?带来非凡的美德。但是我们这个社会已经摆脱了任何罪恶的诱惑。我们的道德水平相当,因而不存在特别突出的美德。如今的时代缺乏以前的激情、恶行以及英雄事迹,因而诗歌即使不消亡,也陷入了其发展的低谷。如今仍存在诗歌——主题是描绘山川河流、绿树成荫以及家庭生活的;我们的维利-雅姑娘,将这些平淡的诗句都写进了她们的情诗中。” “这类诗歌,”我说道,“必定非常引人入胜;人类中的评论家认为这类诗歌要比描述犯罪或者剖析人类激情的作品更为高雅。无论如何,你提到的,源自于灵感的诗歌,在我们上层世界中比其他文学类型拥有更多的读者。” “也许吧;但是我猜想那些作者肯定在语言运用上煞费苦心,并且认真研究文化、文字润色以及韵律节奏,我猜的对吗?” “确实如此:所有伟大的诗人都那样。虽然诗歌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但是这种天赋仍需要后天的锤炼使其发挥作用,如同你们打磨一块金属板,是为了放进一台引擎里的。” “你们的诗人肯定是因为某种动力,才会在这些漂亮的文字上绞尽脑汁的吧?” “我猜想他们内心歌唱的本能,会使得他们像鸟儿那样婉转鸣唱;但是要把这些歌曲变成优美的文字或者美妙的艺术,可能确实需要某种外在诱因。我们的诗人正是在对名声的追求中找到了这种诱因——也许偶尔还有对金钱的渴望。” “确实如此。但是在我们的社会里,名声与人所能实现的成就无关。如果我们给予一些人特殊的赞扬,那么很快就会失去那种构成我们国家幸福实质的平等;特殊的赞美会带来极大的权利,一旦拥有了这种权利,罪恶的激情就会死灰复燃;其余的人也会开始垂涎这种赞美,并导致嫉妒情绪,这种嫉妒又会产生恨意、诽谤和迫害。我们的历史告诫我们,古时候大部分得到最高褒奖的诗人和作家,都受到过最恶意的谩骂。他们甚至终日郁郁寡欢,部分是由于充满妒意的对手的攻击,部分是由于不健康的精神状态,而这都是由赞美和指责所带来的神经过敏引起的。至于这种缺乏的原因;首先,我们社区中无人知道贫穷的概念;其次,即使他知道贫富之分,别的职业也比写作赚的钱多。 “我们的公立图书馆收藏了所有历经沧桑保存下来的书;这些书,正如我之前提到的原因,比如今任何人写的都出色得多,而且向所有人免费开放。我们不是傻瓜,如果可以免费读一些好书,我们才不会花钱去买一些劣质书。” “对于我们来说,新奇的事物有着一种吸引力;一本新书即使拙劣也会受到众人追捧,而一本旧书即使很好也会无人问津。” “新奇之事,对于在绝望中挣扎,以求获得更好生活的野蛮国家来说,无疑有很大的吸引力,而对于我们来说则相反。因为我们从这些新奇之事中看不到任何好处;但是,四千年前一位伟大的作者通过观察得出结论,‘阅读旧书之人总会发现某种新奇之处,而阅读新书之人则总会发现一些陈旧之处。’还是回到你刚刚提出的问题上来吧:由于我们之间不存在使我们进行艰苦劳动的理由,无论这理由是出于对名声的渴求还是迫于愿望的压力。我们诗意的性情无疑可以通过歌声表现,就好像你说鸟儿的鸣唱一样;但由于缺少较高的修养,歌声引不起观众的兴趣,也就逐渐在诸种营生中自己消亡了。” “但是这些阻碍文学发展的因素为什么没有影响到科学发展呢?” “你这个问题令我感到很意外。科学的动力在于对真理的热爱,这种热爱和任何对名声的考量无关。我们的科学也几乎只用于实际的用途,它对我们维持社交会话和舒适生活来说至关重要。发明家们从不渴望名声,也从未拥有过名声;他享受符合其爱好的工作,其激情不会因工作而消耗殆尽。我们不仅要时常锻炼身体,更应该经常锻炼其思维;相对于极端的行为,持续的锻炼对于身体和思维更有好处。一般而言,我们最智慧的科学家是最长寿,最健康的。许多人爱好画画,但是绘画技艺和古时候有所不同。以前,不同社区里最杰出的画家为了金皇冠的奖励彼此展开竞争,为的是从此享有和国王平等的社会等级。你肯定已经在我们的考古部门中观察到,这些几千年前的画像,在艺术上是多么高超了。也许这是因为在现实生活中,音乐和科学的关系,相比它和诗歌的关系来得更密切,在所有令人感到愉悦的艺术中,音乐在我们当中发展得最为繁盛。不过,音乐中也不存在因为赞美或名声而创作的事情,因而也就避免了一个个体凌驾于另一个体之上;同时,比起单独表演,我们宁愿在大型机械乐器的伴奏下、充分利用水*这一介质合唱赞美诗,这一方面我们做得非常出色。” *这也许会让读者们想起尼禄发明的音乐机。在那种机器中,水充当了管弦乐队的作用。就在尼禄忙于这项发明的时候,一场针对他的阴谋爆发了。.99lib? “我们几个时代以来都没有产生原创的作曲家了。我们最喜欢的曲调基本上都非常古老,也糅合了许多不那么出色但确实具有独创性的音乐家创作的复杂变调。” “难道那些有犯罪,激情且各方面差异巨大,被你们远远抛下的部族,就没有组成完善的政治势力吗?如果存在这样的社会,也许在那儿,诗歌和相关的艺术就能受到重视和发展了吧?” “这种社会在一些遥远的地方确实存在,但是我们不承认它们是文明群体;我们甚至不会把他们称作是‘人’,更别说是‘维利-雅’了。他们只是些处于低级生存水平的野蛮人,或者称之为‘空-坡什’(Koom-Posh),必然会在腐败和冲突中渐渐瓦解成‘格莱克-奈斯’(Glek-Nas),在持续的斗争和永恒的反复中艰苦生存。他们即便不与邻国产生争端,也会发生内斗。他们派系分裂,彼此辱骂、抢夺甚至杀戮。要是我们没有读过历史,没有看到我们也是从同样的无知野蛮阶段走过来,真是难以理解他们竟然会因为如此微小的分歧而相互倾轧。任何琐事都能让他们斗起来。他们越是假装彼此平等,越是努力消除过去的差异,从头来过,他们之间的不平等就越显著,越让人难以忍受,因为穷人和富人之间已不存在那种用以缓和差距的与生俱来的感情和联系了。当然,多数人憎恨少数人,但是没有这些少数人他们又无法生存。多数人总是在攻击少数人;有时他们会消灭少数人;但是不久,从那些多数人中又会分离出一批少数人,而且这批新的比旧的还难对付。规模大点的社会里,为获得某样东西进行厮杀是司空见惯的,而且失败的总是多数,胜利的总是少数。总之,他们就是在黑暗中摸索,找寻一线希望的野蛮民族,同时希望得到我们对其弱小的怜悯,前提是他们不像所有的野蛮人那样,因为自己的无知和残暴走向毁灭。你能想象这种生物,扛着你在博物馆见过的那种可怜的武器以及装有炸药的笨重铁,不只一次地威胁说要毁灭某个离他们最近的维利-雅部落。他们声称自己拥有三百万人口——而那个维利-雅部落可能只有五万五千人口——要是后者不接受他们贸易原则上的‘Soc-Sec’观念(即金钱第一的观念)。他们甚至厚颜无耻地将其称为是'文明的法则',你能想象出这些野蛮行径吗?” “但是三十万人对五万五千人来说可是一个可怕的威胁啊!” 阿弗林惊讶地看着我,“陌生人啊,”他说道,“你也许没听清楚我说的,他们威胁的可是一个维利-雅部落呀;他们只等着这些野蛮人对自己宣战,然后只要派出几个小孩,就能将对方全部消灭掉。” 听完这些话,我感到脊背发凉,突然觉得比起维利-雅,自己更接近那些“野蛮人”。我还记得自己曾赞扬过美国制度的优越性,而阿弗林则将它称为“空-坡什” (Koom-Posh)。恢复镇定之后,我询问是否可以借助什么交通工具,安全地拜访这个遥远的野蛮民族。 “你可以借助维利介质安全抵达那儿,从陆上或空中穿过所有和我们相似且同源的族群;但是我无法保证你在那些野蛮国家中的安全,因为那里的法律是和我们截然不同的;实际上,这些国家如此愚昧,他们中一些人事实上是靠偷窃为生的,那里的人为了保证安全,即使在‘无声时间’也不敢敞开自家的大门。” 这时,塔尔伊走了进来,我们便中断了谈话。他来是为了告诉我们,他之前被指派去找寻并消灭我第一天来这儿时见过的那种巨型爬行动物。自从见到我之后,他就一直密切监视着,等待爬行动物再次出现,但是现在他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看错了,又或者那东西一路穿过岩洞,逃到了其同源种族栖居的荒野地区——因为它对那里的一个湖泊周围的草地造成了严重破坏,这清晰地显示了它的行踪。“而且,”塔尔伊说道,“我敢肯定它现在仍躲在那湖里。因此,”(他转向我)“我想让你99lib?和我一起去看看我们是怎么毁灭这种讨厌的不速之客的。你会觉得很有意思的。”我看着这个小孩的脸,脑中浮现出了他打算消灭的那种生物的巨大体型。我一想到要陪他进行这种猎杀,忍不住为他、抑或是为自己担心害怕起来。但是我十分好奇地想要亲眼见证传说中维利介质的毁灭性威力,而且也不愿暴露自己对安全的担忧,怕因此被这个小孩看轻,这两个因素打消了我先前不去的念头。因此,我感谢塔尔伊考虑得如此周到,并且表明我愿意和他一起开始这段有趣的旅程。 第十八章 离开小镇之后,我和塔尔伊踏上了左边一条连接镇子内外的大路,朝田野走去。周围的景色在无数路灯的照耀下,一直延伸至地平线,美得奇异而肃穆。我看得入了迷,有好一阵子没回过神来听同伴塔尔伊讲话。 我们一路上看到机器正在干各种农活。我以前从未见过这样形状的机器,它们大多看起来非常精致;原因在于,艺术在这一种族里发展得如此发达,已不仅仅满足于实用性考虑,这表现在他们对实用物体外形的装饰或完善上。维利-雅人身边的贵金属和宝石极为丰富,所以这些物品被毫不吝啬地使用在那些用途再寻常不过的东西之上;另外,对实用性的热爱使他们开始美化这些工具,这又以一种前所未有的.99lib.方式促进了维利-雅人的想象力。 在所有工作中,无论室内还是户外,维利-雅人都最大程度地利用了机器人。这些机器人如此聪慧,如此适应维利的操作,竟像是具有理性的禀赋。眼前的这些机器人显然正在指导或监督那些高速运转的大型机械,几乎很难把他们和具有思想的人类形体区分开来。 走着走着,塔尔伊的侃侃而谈渐渐引起我的注意。在这个种族里,儿童的早慧非常让人惊叹,这或许是源于种族的习惯:当孩子还很年幼的时候,他们就必须承担中年人的辛劳和责任。事实上,在和塔尔伊的交谈中,我感觉自己是在和一个极其优秀并富有观察力的同龄人谈话。我问他能不能估算出维利-雅种族分支族群的数目。 “说不准,”塔尔伊说,“每年各个族群多出来的人数都会另立门户,因此族群的数量自然就成倍增加。不过听我父亲说,最近的一次报告显示,和我们说一样的语言、采用我们的生活方式和政治制度的族群有150万个;但我认为这个数字有一些出入。对此你最好问蔓维娜,她知道的比大多数维利-雅男人要多。和维利-雅女人相比,男人们比较不在意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事;维利-雅女人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其他族群对家庭或人口数量限制的数目是不是和你们一样?” “不一样;有些族群的人口很少,有的则很多——根据他们占有的土地范围,或他们制作机械的优劣程度各不相同。每个族群根据其环境设定限度,向来注意不让过多的人口对其领地的生产力造成压力,从而产生任何贫困阶层;也不让国家的规模过大,以避免超出规模仅相当于一个秩序井然的家庭那么大的政府的能力。我猜想没有一个维利-雅族群的家庭数目超过三万。不过一般规律是,假如一个族群拥有足够的人手来实现其占领土地的产能,则族群越小,个人越富,贡献给总体财政的金额就越大——最重要的一条是,政治体系越幸福、越安宁,工业成果就越趋于完美。全体维利-雅部落公认文明程度最高,并且把维利能量源发展到极致的国家,或许就是规模最小的国家。它的家庭数量限制在四千以内;但每一寸领土都是耕耘得最尽善尽美的田地;它的机械设备比其他任何部落都要优越,而且所有部门生产的工业产品,无一不是我们种族的各个族群高价寻购的目标。我们所有的部落都以这个国家为榜样。我们认为,如果能把最高程度的幸福感和知识成果结合起来,我们就能实现凡人所能享有的文明的最高境界;很明显,社会越小,做到这一点的难度也越小。相较而言,我们的社会还是太大了。” 塔尔伊的回答让我沉思起来。我想起雅典这个只有两万自由公民的小城邦,它至今被我们最强大的国家视为所有智识领域的最高指南和典范。但是雅典允许激烈的斗争和不断的变化,因而其人民并不快乐。我从这些困惑自己的思考中回过神,继续谈论起和移民有关的问题来。 “但是,”我说,“假设每一年,你们当中有一定数量的人同意离开家园,到别处寻找新的群居地。这时,即便他们所带的机器能帮忙开辟荒地、建设城镇,最后利用其成长过程中享受到的舒适品和奢侈物建立一个新的文明国家,但这样的人必定寥寥无几,人数远远不够。” “你弄错了。维利-雅的所有部落之间一直保持沟通,他们每年都会安排好,一个族群中将有多少比例的人与另一族群的移民融合,以建立一个足够规模的国家;他们至少会提前一年商议好迁移的地点,然后由各个国家派出拓荒者。这些人铲平岩石、围湖筑堤、修建住房;所以当移民最后抵达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已经修建好的城市,周围的土地也至少已经部分开垦过了。我们从小就过着吃苦耐劳的生活,所以能愉快地接受旅行和冒险。等长大了,我也打算迁移出去。” “移民总是选择此前从未有人居住过的荒地吗?” “迄今为止通常是这样,因为我们规定,除非为了自身福祉,否则不允许破坏任何一块土地。当然,我们也不能安顿在已有维利-雅人居住的土地上;另外如果我们占领其他维利雅种族的耕地,就必须先把之前的居住者消灭殆尽。现实的情况是,有时候我们占领了一些荒地,后来出现了某个难缠的维利雅种族,尤其如果是空-坡什(Koom-Posh)或格莱克-奈斯(Glek-Nas)统治下的种族——他们憎恶与我们为邻,还挑起争端;这当然对我们的幸福构成威胁,于是我们消灭了他们,因为和这种极其愚蠢、连代表政府的形式都变幻不定的种族,完全没有和平解决的妥协之道。空-坡什(Koom-Posh),”塔尔伊断地说,“虽然已经够糟糕了,但他们还有大脑——尽管都长在后脑勺上——而且也不缺少心脏;但格莱克-奈斯(Glek-Nas)呢,大脑和心脏都消失了,他们只不过是些下巴、爪子和肚囊组成的东西而已。”“你的措辞很强硬。容我告诉你,我可以很自豪地说,我本人就是一个空-坡什(Koom-Posh)的公民。” “原来是这样。现在我见到你离开家乡,大老远来到这里,就不觉得奇怪了。”塔尔伊回答道,“你出生的族群在变成一个空-坡什(Koom-Posh)之前是怎么样的?” “是移民的定居地——就像你们部落新建的定居地一样,但在某种程度上又不同于你们的定居地,因为它并不依赖于原先来自的那个国家。我的祖国摆脱了那种桎梏,并且获得了永恒的荣耀,成为一个空-坡什(Koom-Posh)。” “永恒的荣耀!那个空-坡什(Koom-Posh)存在多久了?” “大概100年。” “相当于一个维利-雅男人的寿命——非常年轻的族群。很快,不出100年,你的空-坡什(Koom-Posh)就会变成另一个格莱克-奈斯(Glek-Nas)。” “不,在我来自的那个世界,那些最古老的国家对空-坡什(Koom-Posh)的持久存在很有信心,所以他们都在逐渐改造自身的制度,以便和我们的融为一体。他们最深谋远虑的政治家也说,不管自己喜欢与否,这些古老的国家将不可避免地走向民主时期的空-坡什-伊利(Koom-Posh-erie)。” “那些古老的国家?” “对,那些古老的国家。” “地多人少的那些国家?” “正好相反,相较于土地面积,他们的人口非常多。” “我懂了!那确实是古老的国家!—藏书网—老到快要齿落舌钝了。如果他们再不像我们这样把多余的人口移送走的话——它们就会更加老旧了!——变成非常、非常古老的国家!请问提什(Tish),如果耄耋老人想学童稚小孩翻跟斗,你认为这样明智吗?如果你问他们为什么尝试如此滑稽的动作,他们回答说,通过模仿小孩,自己就能变成小孩,你不会因此发笑吗?千百万年以前的古代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每次都有一个曾经是空-坡什(Koom-Posh)模式的古老国家迅速堕落成格莱克-奈斯(Glek-Nas)。跟着,出于对自身的恐惧,这个国家大声呼唤一个主人,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哭喊着要一个护士一样;在换了一拨拨主人之后,那个古老的国家支撑了或长或短的时间,渐渐就在历史里消失了。一个尝试变成空-坡什-伊利(Koom-Posh-erie)的古老国家,就像拆毁自己老房子的耄耋老人:拆毁的过程耗尽了他的精力,所以后来重建的时候只能胡乱搭建一间荒唐的茅屋,最后老人和自己的后人只能在屋里哀号:‘风吹得太猛了!墙壁摇得太厉害了!’ “我亲爱的塔尔伊,对于你这些因无知产生的偏见,我可以做出圆满的解释。你这些偏见,任何一个在空-坡什(Koom-Posh)里受过教育的学童都能轻易反驳,尽管在古代历史方面,他可能不像你表现的这样,小小年纪就如此有学问。” “我有学问!完全没这回事。但你说的那个在空-坡什(Koom-Posh)接受教育的学童,会不会叫他的高祖父或高祖母做倒立呢?如果可怜的老人家对此建议表示迟疑,他会不会说:‘你害怕什么?我做给你看!’?” “塔尔伊,我不屑和你这种年纪的孩子争辩。我重申,我可以体谅你,因为你缺乏只有空-坡什(Koom-Posh)才能赋予的文化教养。” “而我呢,”塔尔伊用自己种族特有的彬彬有礼、但又高高在上的良好教养回答道,“不仅能体谅你没有接受过维利-雅的教育,而且要恳请你原谅我,因为我对你这样友好的提什(Tish)的意见和习惯没有表示充分的尊重!” 我之前就应该跟大家交待,房主和他的家人通常都叫我提什(Tish),这是一种客气甚至亲昵的叫法,字面意思是“小野蛮人”;孩子们就是这样亲切地称呼养在花园里的那些温驯的蛙类动物的。 我们现在走到了一个湖岸边。塔尔伊在这里停住,指着湖四周遭到破坏的田地让我看。“敌人肯定就在这水面之下,”塔尔伊说,“请仔细看湖边那群聚在一起的鱼儿。大鱼吃小鱼,小鱼躲大鱼,这是常理。要是大鱼和小鱼都挤在一起,那么一定是它们在面对共同的毁灭者时,把自己的天性都忘了。这只爬行生物肯定属于克雷克(Krek)纲,胃口比其他生物都要大,据说它是维利-雅人出现之前,世界上少数存在的最可怕的生物种类之一。克雷克的食欲永远无法满足——它们动植物通吃;但动作太慢,抓不到麋鹿类等奔跑速度飞快的生物。克雷克最喜欢的美食,是出其不意逮来的维利-雅男人;所以不管什么时候,维利-雅男人只要发现有克雷克入侵自己的领地,就会毫不留情地消灭它们。我曾听说,我们的祖先第一次开辟这片土地的时候,到处都是这些怪兽,还有其他类似的生物。当时维利还没有被发现,所以我们有不少族人都被吃掉了。在构成我们种族力量、支撑我们种族文明的维利被发现之前,我们对克雷克束手无策。不过,后来我们对维利熟悉以后,所有与我们作对的生物很快就都被消灭了。可大概每隔一年左右,还是会有一个这样的巨型生物从远方尚未开垦的蛮荒地区游荡过来。在我的记忆里,有一只还抓住了一个正在湖里沐浴的年轻的维利-雅女人。如果这女人是在陆地上,并且持有魔杖,那生物恐怕连现身都不敢;因为,像所有猛兽一样,这种爬行动物拥有令人惊叹的直觉,会对维利魔杖的存在发出警告。至于它们怎么教自己的幼儿避开初次碰到的维利-雅人,我无法解释,但你可以让蔓维娜帮忙解开这个谜团。具有这种直觉的爬行动物与我们的野生鸟类和动物非常类似,后者不会轻易接近身上有枪的人。人类第一次拉起电网的时候,飞行的鹧鸪撞到网上会受伤落地,但到了第二代鹧鸪,它们就学乖了,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所以,只要我站在这里,躲在暗处的怪兽就不会冒然出来;但我们现在就必须把那生物引诱出来。” “把它引出来难吗?” “一点也不难藏书网。我先往后退一段距离,你就坐到远处的岩石边上(距离湖岸约90米)。用不了多长时间,那爬行动物就会看到你,或者嗅出你的气味。一旦发现你身上没有维利能量源,它就会现身吃掉你。它只要差不多露出水面,就会成为我的猎物。” “你不会是想让我去充当那些瞬间就能生吞活剥我的怪物的诱饵吧?恕我无法接受。” 塔尔伊笑起来。“没什么可害怕的,”他说,“你只要坐着不动就行。” 我没有听从他的指示,而是连忙转过身。就在我打算拔腿就跑的时候,塔尔伊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双眼牢牢地盯着我,我立马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我顺从地跟着这孩子的手势,来到他之前指给我看的岩石边上,安静地坐在那里。我相信大多数读者都目睹过生物电学的效果,不管这技术是真是伪,总之,电生物学是很值得怀疑的,而且从事这种研究的教授,没有人能对我的任何想法或动作产生影响。可在这个可怕的小孩的意志面前,我不过是一架机器。此时,塔尔伊展开双翼,飞腾至高处,然后降落在远处一座山岗脊背上的灌木丛中。 周围只剩下了我一人;我望向湖的方向,心中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我死死盯住湖水,像被下了咒一样。短短10到15分钟的时间对我来说像是好几年。后来灯光下闪烁的水面中央开始有些许搅动。这时,湖边的鱼群争相跳跃、扑腾着水花、吐出一圈圈气泡,看样子已经感觉到敌人的逼近。我可以看出它们正忙着四下逃散,有些甚至自己冲向岸边。一道黑长起伏的水辙在湖中窜行,离我越来越近,直到那爬行动物硕大的头颅露出水面——它满嘴獠牙,冷酷的眼睛饥肠辘辘地盯着我静坐的位置。它先把前脚伸到浅滩上,然后是巨大的前胸——胸口两边长着盔甲一般的硬鳞,中间露出褶皱有毒的暗黄色皮囊;最后它的整个身躯都爬到岸上,从下颌到尾巴超过30米长。它骇人的大脚只要再往前迈一步,就会来到我坐着的地方跟前。我和这只可怕的致命生物只差一瞬就要接触了。就在此时,一道闪电般的亮光划破空气,瞬息之间就重击并笼罩了那只怪兽;接着,闪光消失了,我眼前躺着一堆发黑、烧焦的东西,在静静地燃烧。这个庞大但外表轮廓已经烧得模糊难辨的物体,很快变成一堆粉末和灰烬。我仍旧坐着一动不动,说不出话、浑身冰冷,恐惧感还在继续蔓延;之前的惊恐现在变成了颤栗。 我感觉到那孩子的手放在我头上——恐惧离开了我,咒语解除了——我站起身来。“现在你见识到,维利-雅人消灭敌人是如何轻而易举了吧。”塔尔伊说完又走向岸边,注视着那怪兽冒烟的遗体沉思着,然后平静地说:“我消灭过更大的生物,但没有一个如此让人高兴。没错,这是只克雷克,它活着的时候制造过多少苦难呀!”接着塔尔伊抓起那些把自己甩上岸的可怜鱼儿,怜悯地把它们放回它们原来生活的水中。 第十九章 我们走回城里的时候,塔尔伊选了一条迂回的新路。他想带我去看我们人类叫做“车站”的地方,前往其他族群的移民或旅客就是在那里开始他们的旅途的。之前,我曾表示希望看看他们的交通工具。我发现他们的交通工具可以分成两类,一类用于陆地旅行,一类用于空中飞行:陆地交通工具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有些不比普通马车大,有些和一层活动板房差不多,配有几个房间,里面都按照维利-雅对舒适和奢华的理解进行布置装修;空中交通工具则由轻质材料做成,跟我们的气球一点也不像,反而像我们的船只和游轮,上面配有方向盘和螺旋桨、边翼或桨叶,还有依靠维利运作的中央机器。事实上,维利-雅所有的陆地和空中交通工具都依靠这种强大而神秘的能量源发动。 我曾目睹过舰队即将起航的情况。舰上乘客寥寥无几,装载的大多是商品,目的地是邻近的一个族群;这是因为维利-雅各部落间有大量的商品交易。他们不把贵金属用作货币,因为贵金属在这里实在太稀松平常了。他们日常使用的小硬币是用一种奇特的化石外壳做成的——那是一种相对稀罕之物,是很久以前洪水泛滥、或是自然界灾变之后,一些灭绝的物种遗留下来的——它们非常细小,像牡蛎壳一样光滑,呈珠宝般的光泽。这种硬币在所有维利-雅部落间都可以流通。进行大宗交易时,他们使用和我们类似的汇票,还有薄金属板,后者相当于我们的纸币。 让我借此机会补充说明,在我渐渐熟悉的这个部落里,赋税与人口数量比起来相当沉重。但我从未听见任何人对此表示抱怨,因为税收都用于公共建设,对部落文明的存亡至关重要。覆盖国家大部分地区的照明工程、移民供给、用于开展各种国家智能项目的公共建筑维修都需要支出费用,其中智能项目又包括一系列如婴幼儿启蒙教育,以及圣哲学院长期开展的创新机械科学实验等工程;所有这些都需要投入大量的国家资金。在这方面,我必须再补充自己倍感奇特的一点。我曾说过,这个国家需要的劳动力都是由未达适婚年龄的小孩组成的。国家支付给这些劳动力的报酬,比起我们的世界里支付的报酬不知要高出许多倍,就连美国都望尘莫及。根据他们的理论,每个儿童,不论男女,到达适婚年龄之后应立即停止劳作,而在劳动期间获得的报酬应该足够使他们一生都衣食无忧。由于所有儿童不论父母财富有何差异都必须参与服务,因此所有人根据其工作年数和性质平等地得到酬劳。如果某个孩子的父母或朋友选择让小孩留下来为自己服务,那么大人就必须缴纳公共基金,缴纳的例与国家支付的雇佣报酬相同;等服务期结束后,这笔钱就会交付给那个孩子。毫无疑问,这种做法使社会公平的理念变得简单且值得认可;并且,我们可以说他们的儿童构成的是民主制,也可以说他们的成年人构成了一种贵族制。维利-雅人谦恭有礼、举止优雅。他们情感丰富、从事个人喜爱的工作并享受由此带来的闲情逸致,互相交往的过程也充满了愉悦和谐的氛围,大家像是来自同一个高贵群体的成员,对彼此的言行没有任何不信任。所有这些综合起来,使维利-雅人成为柏拉图或西德尼政治信徒所能设想的最理想地服务于贵族共和国的完美贵族。.99lib?藏书网 第二十章 从我之前讲述的和塔尔伊一起探险的那天起,这个孩子就经常来拜访我。他已经喜欢上我了,我也给予他热诚的回应。事实上,由于塔尔伊还不到12岁,尚未开始修读科学研究课——在这个国家里,这是童年结束前的最后一门课——所以我的智力和他相比还不那么逊色。如果和该种族的年长者,尤其是以蔓维娜为最杰出代表的维利-雅女人相比,我就差得远了。维利-雅小孩因为脑子里承载了太多繁忙的任务和重大的责任,所以普遍活的并不畅快;但塔尔伊小小年纪却有大智慧,具有那种在天赋异禀的年长者身上才看得到的幽默感。他的那种愉快心情,类似于在我们的世界里,一个来自上流社会的、与他年龄相近的男孩在和宠物狗或猴子玩时才有的心情。塔尔伊试图教我学习他们种族的习俗,这让他觉得很有趣,就像我的侄子喜欢让他的
99lib?
卷毛狗用后腿走路或跳圈圈一样。我很乐意帮他做这样的实验,但我从来没能像卷毛狗那样成功。一开始我饶有兴致地尝试扑腾翅膀:在这里,最年幼的维利-雅孩子也能灵活轻松地运用翅膀,就跟我们运用手脚一样;但我的这些努力总是导致严重的挫伤,结果我只好失望地放弃飞行的想法。 正如我之前所说,这些翅膀极大,直伸至膝盖;静止时折叠在身后,形成一件非常优雅的斗篷。翅膀是用一种在野外山上常见的巨鸟的羽毛做成的——大部分羽毛都是白色,有的也带几丝淡红——再用轻巧但强韧的钢铁弹簧缠绕固定在肩膀上;张开翅膀时,就把手臂伸进铁圈里面,在身后形成一张结实的羽膜。抬起手臂的时候,背心或外衣下面的管状衬里通过机械装置自动充气,随手臂的摆动任意膨胀或收缩,此九九藏书时翅膀就会像置于气囊之上一样漂浮起来。他们的翅膀和那些类似气球的装置里面充满了维利;向上飘起的时候,身体的重量就好像不可思议地消失了。我感觉从地面往上升很容易;事实上,翅膀张开时几乎不可能不往上升,但接下来就有麻烦和危险了。虽然我在自己的种族里还算灵敏的,且热衷身体锻炼,是个游泳老手,但我却完全没有能力运用和控制这些羽翼。飞行时,我使尽了各种力气还是找不着北、胡碰乱撞。我成了翅膀的奴仆,而不是主人——它们不在我的控制之内;我感到肌肉被剧烈拉伸。此时,我一定是由于惊惧过度而获得了异常的力量。我牵制住旋转的翅膀,把它们拉近身体。我好像失去了蕴藏在翅膀中的持续能量;而那些连接翅膀的气囊,也像气球一样瞬间泄了气。同时,我发现自己正俯冲向地面;幸亏我痉挛似地扑动翅膀,才没有摔成碎片,但重摔之后的我还是没能躲过瘀伤和昏厥。尽管如此,我还是继续尝试,不过是在精通科学知识的蔓维娜的建议和指挥下。蔓维娜友善地陪伴我练习扑动翅膀,而且在最后一次飞行时,飞在我下面保护我,张开她自己的翅膀接住我往下跌的身体。由于她的保护,我才没有跌落至我们起飞的金字塔顶端,不然早就摔断脖子了。 “我看出来了,”蔓维娜说,“你的实验是徒劳无功的。这不是翅膀及其附属装备的问题,也不是你身体微粒系统不完善和畸形的问题,而是由于你意志力上不可弥补的缺陷,因为它是功能上的缺陷。要知道,维利-雅人控制着意志和维利流体能量源之间的联系,维利的首批发现者并未建立这种联系,因为这并非仅仅一代人的功劳;就像其他的种族特性,它由父母遗传给孩子,不断增强,最终成为一种本能;我们种族的婴儿天生在潜意识里就有一种渴望飞翔的本能,就好像孩子想要走路一样。所以当他们装上发明创造出来的翅膀飞翔时,安全程度就跟鸟儿摆弄天生的翅膀一样。当初我允许你尝试这项我很感兴趣的实验时,还没有充分考虑到你的这一点缺陷,因为我非常希望能跟你做伴。现在,我应该放弃这个实验,因为你的生命对我越来越珍贵了。”说到这里,这个维利-雅女人的声音和表情柔和起来,而我却比前几次飞行时感到更加慌失措。?99lib. 既然谈到翅膀这个话题,我不得不提及维利-雅女人之间的一个习俗,对我来说这个习俗隐含着非常温柔美好的情感。拥有处子.99lib.之身的维利-雅女人习惯戴着翅膀——和维利-雅男人一起在天空中飞翔、舞蹈——独自冒险到遥远的地方,深入暗无天日的荒野地区:她们翱翔的勇气和高度,还有她们动作的优雅,都超过了异性。可是自她们结婚之日起,就不再佩戴翅膀,并且心甘情愿地亲手将翅膀挂于婚床之上。除非遭遇离婚或死亡,导致婚姻破裂,否则永远不会再戴上翅膀。 此刻,蔓维娜的声音和眼神如此柔和——就在这温柔的瞬间,我好像有预感似的畏缩和颤栗起来——一直陪伴我们飞行的塔尔伊却非常孩子气。我对危险的恐惧意识没有让塔尔伊产生多少同情,反而让他觉得我的尴尬很好笑。他在我们上方盘旋,利用翅膀维持平衡。他听到年轻的蔓维娜那些亲切的话,哈哈大笑地说:“如果这个提什(Tish)学不会使用翅膀,你仍旧可以和他在一起。蔓维娜,你可以把自己的翅膀挂起来呀。” 第二十一章 房主的女儿学问高深、体格强壮。近段时间,我在她身上观察到一种友善、爱护的情感。无论地上还是地下的人类种族的女性分支,都被全知的上帝赋予了这种情感。不过直至最近,我还是将这种情感归为一种对“宠物”的感情,即不同年龄阶段的女性人类对孩童共同拥有的那种感情。现在我痛苦地发现,蔓维娜对我的感情不同于塔尔伊对我所产生的那种。尽管男人在受到异性对自身优点的美言赞赏时,通常会产生一种虚荣心,但我深信蔓维娜对我的这种情感并没有让我产生任何自满和得意,反而激起了我的恐惧。不过,如果说在所有维利-雅女人中蔓维娜是最睿智、最强大的话,那么她也被公认为是最温柔的、最受爱戴的。她整个人似乎充满了帮助、救济、保护、安慰和祝福别人的愿望。虽然维利-雅的社会体系没有经历过那些源自贫穷和罪恶的艰深苦难,但是至今还没有任何智者从维利中发现能够让悲伤从生命里消失的能量;所以当悲伤影响到蔓维娜的种族成员时,她就会肩负起安慰他人的使命。要是某个姐妹得不到渴望的爱情,蔓维娜会找到她,倾尽全部智慧
九九藏书
和同情心,为姐妹提供所需的安慰,减轻对方的悲痛。有时候,在一些罕见情况下,如小孩或年轻人得了重病,或者一般情况下,如幼儿在艰难惊险的实习期发生了事故,遭受创伤和痛苦,蔓维娜就会放弃自己的学习和体育活动,去当他们的治疗师和护士。她最喜欢飞到领土边界的尽头,因为孩子们就驻守在那里,以防止自然界爆发战争或者出现食人动物的入侵。这样,如果蔓维娜用自己的学问预见到任何危险,就可以向孩子们发出警告,或是在危险降临时施以援手。不仅如此,蔓维娜在运用其科学能力的同时,也表现出一种坚定的善意。如果问她有没有什么新奇的发明能够帮助某些从事艺术或工艺的专业人士?她会很快和你交流并加以解释。如果圣贤学院某个经验丰富的哲人正为一项深奥艰难的研究感到困惑和疲倦呢?蔓维娜会耐心地、全心全意地帮助他,为他解决一些细节问题,用充满希望的笑容帮他打起精神,用真99lib?知灼见启迪他的智慧,仿佛是哲人自身的天赋赐予了自己力量和鼓舞。蔓维娜对低等生物也表现出同样的温柔。我知道她经常把一些生病受伤的动物带回家,照料护理它们,就像母亲照顾和爱护身体不适的孩子一样。有很多次,我坐在阳台上或空中花园里,透过敞开的窗户,看见蔓维娜向空中展开光彩熠熠的翅膀,没过一会儿,底下一群稚嫩的儿童看到她,就全都飞起来欢快地向她打招呼;他们聚在她身边嬉戏,此时的蔓维娜看起来就像置身于天真纯洁的欢乐的中心。我和她到城市外面的岩石和山谷散步的时候,麋鹿从远处嗅到或看见她,就会跳上来,急切地想得到她的抚摸,或者跟随她的脚步,直到蔓维娜发出悦耳的低语,它们才心领神会地散开。保有处子之身的维利-雅姑娘流行在额头戴一个圆环或头冠,上面嵌有类似蛋白石的宝石,排成四角或四边的星星形状。这些宝石平常佩戴时没有光泽,但若用维利魔杖一点,就会发出澄净摇九九藏书曳的火焰,耀眼夺目却不灼人。节日里,这种火焰可以作为点缀,在人造灯光照射不到的黑暗地带行走时,还可以把它作为照明灯使用。有些时候,在蔓维娜头冠光环的照耀之下,我看到她那张沉思威严的脸,几乎很难相信她只是肉体凡胎。这时,我好像面对一个天神般的美丽生物,不由得低下头去。但对于这种无比尊贵、高高在上的女性,我的心里从来没有产生丝毫人类之爱。这是不是因为在我的种族里,男性的热情还是受其自尊的影响,所以如果他觉得一个女性在各方面都比自己优秀许多,这个女性在他眼中就丧失了独特的魅力?但蔓维娜来自这样一个拥有至高力量和幸福、把所有其他种族都列为野蛮人的种族,而且又是这个种族里出类拔萃的女人,她究竟是出于何种奇异的迷恋,才会赐予我这种爱的荣光?从个人条件来说,虽然我在人类中还算长得好看的,但比起维利-雅人的那种庄严宁静的美貌,就连我最英俊的同胞也会显得渺小且丑陋不堪。 我和蔓维娜所熟悉的那些生物非常不同,或许就凭这点新奇之处,已经足够解释她对我的偏爱。读者随后也会看到这个原因足以解释为什么一个尚处童稚、且各个方面都比蔓维娜逊色得多的维利-雅少女会对我青睐有加。谁要是想到我之前描述过的阿弗林女儿身上的那些温柔品质,就很容易会认为她被我吸引的主要原因,是出自她珍视、安慰和保护弱者并支持和赞美他们的本能愿望。所以现在回头看,我可以指出唯一一个与蔓维娜崇高天性不符的弱点,这种弱点使这个维利-雅种族的女儿屈服于女性的情感,爱慕一个比自己低等的人,这个人还是她父亲的客人。但不管蔓维娜是出于什么原因,我意识到是自己引发了这种爱慕之情。这让我十分激动,又充满敬畏——她的不完美、她的神秘力量以及她与我之间存在的种族根本差异,使我产生了一种敬畏感;但我必须惭愧地坦白,这种敬畏还伴随着一种更为庸俗卑劣的恐惧感,.99lib.即害怕她的爱会给我带来危险。 幸运的是,在这种焦虑的状况下,我的良心和荣誉感使我免于自责。如果蔓维娜继续表现出对我的爱,那么很明显我就有责任提醒房主。当然,我要用一种巧妙委婉的方式——这是拥有良好教养的男人向他人吐露有异性纾尊降贵对自己另眼相待、并表现出好感时应当做到的。因此,我并没有参与或回应蔓维娜的感情,也无须怀疑我撒谎;另外,拥有过人智慧的房主或许会提供明智的建议,使我摆脱这种困境。这样下定决心之后,我遵循了一个有道德的文明人普遍拥有的直觉,即我们尽管会犯错误,但是在某些情况明显违背自己的爱好、兴趣和安全考虑时,我们仍会选择正确的道路,而不会误入歧途。 第二十二章 正如读者所见,阿弗林不喜欢我和他国家里的女性有较多不加节制的来往。虽然我承诺过,不透露任何关于我来自的那个世界的情况,他们也同样保证绝不向我提这方面的问题——蔓维娜就曾要求塔尔伊做到这一点——然而阿弗林不确定,如果允许我和那些一见面就对我感到好奇的陌生人在一起,我能不能抵挡得住他们的询问。所以,我从来都不一个人走出去,我身边总是有房主的家人,或者小伙伴塔尔伊陪着。说起阿弗林的妻子布拉,她很少走出房子四周的花园外。她喜欢读古代文学,那种文学描绘的都是近代作品中没有的浪漫传奇和冒险故事,并且展示了一幅她未曾经历过的,激发其想象力的.99lib.生活图景;事实上,这些生活图景更类似于我们地面上的人过的日常生活,浸染着各种悲伤、罪恶和激情的色调。对布拉来说,读这些书很大程度上就跟我们读《精灵传奇》或《天方夜谭》一样。不过,作为这个城市最大家族的女主人,她并没有让这种对阅读的热爱妨碍自己履行相应的职责。她每天都在各个院落忙里忙外,以确保自动装置和其他机械设备都正常运转,还要保证阿弗林雇佣的无数小孩——无论在私人或者公共岗位上——都受到细心的照管。布拉同时还监管整个庄园的账目。她作为照明部主管官员的妻子,也很高兴能帮助丈夫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务,这些副业使她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室内。她的两个儿子都在圣贤学院读书。大儿子热爱机械,尤其是计时器和机器人等机械的相关部件,并决心投身于这项爱好。如今他正忙着建造一间商店或仓库,想要在那里展示和销售他的新发明。小儿子则喜欢农耕和乡间活动,在学院里主修农业理论。不上学的时候,他就专心致志地在父亲的土地上进行本学科的实践应用。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个种族的各阶层如何享有完全的平等——一一个小店主和一个大地主得到了同等程度的尊重。阿弗林是这个族群里最富有的成员,但他的长子却选择经营一家商店,而不是从事其他职业,并且这个选择也不会被视为缺乏上进观念的表现。 这个年轻人一直都对研究我的手表很感兴趣。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装置,所以当我把手表送给他当礼物时,他十分高兴。不久之后,他兴冲冲地回赠我一个礼物,那是他自己做的一个手表,里面同时显示着我原来手表的时间和维利-雅的时间。那只手表我至今还保留着,连伦敦和巴黎许多最优秀的表匠都对它赞叹不已。手表是金子做的,指针和数字部分用的是钻石,报时的时候会响起维利-雅人最爱的曲子。它只需每隔10个月上一次发条,而且从到我手上的那一天起就没有出过差错。由于这两个年轻的兄弟忙于工作,所以每次我去别的维利-雅部落的时候,都是由房主或者他女儿陪着。现在,我用自己之前得出的义正言辞的结论说服了自己,开始找借口回绝蔓维娜让我俩单独外出的邀请。有一次,这位博学多才的维利-雅女人正在圣贤学院授课,我趁机叫阿弗林带我去参观他的乡下庄园。由于这个地方有点远,阿弗林又不喜欢走路,而且我为了谨慎起见放弃了所有飞行的尝试,所以我们搭乘阿弗林的一艘飞行船出发去目的地。我们的船长是一个八岁的儿童雇工。我和主人斜躺在坐垫上,我觉得这次出行十分豪华舒适。“弗林,”我说,“我想征求您的同意,请您让我旅行一小段时间,顺便去拜访您杰出种族里的其他部落或族群。我相信这样的请求不会让您对我产生不满吧。另外,我强烈地希望能去见见那些没有采用你们的体制、被你们视为野蛮之邦的国家。我想知道他们和地上世界里被视为文明开化的种族之间有什么区别,对这一点我非常感兴趣。”藏书网 “让你独自外出是绝对不可能的,”阿弗林说,“就算你身处维利-雅人当中,也会面临很大的危险。你奇特的外形和肤色,以及你脸颊和下巴长满浓密毛发的这种奇异现象,无不表明你来自的种族和我们的种族,以及任何已知生存至今的蛮族截然不同。因此,不论你到哪个维利-雅族群,都自然会引起当地圣贤学院的特别注意。至于你是会受到跟在这里一样的热情招待,还是会马上成为他们科学实验的解剖对象,这就要看那些智者的脾性如何了。要知道最高行政长官第一次把你带回来的时候,塔尔伊为了让你从之前的伤痛或劳累中恢复过来,对你进行了催眠。那时,最高行政长官召集了一群智者,他们对你的意见分成两派:一派认为你没有危险,一派则认为你是面目可憎的动物。你昏迷时,我们还检查了你的牙齿,从中可以清楚地看出你不仅食草,而且食肉。对于体型像你这么大的食肉动物,我们一向都会消灭殆尽,因为它们本性凶残危险。至于我们的牙齿——正如你看到的那样——毫无疑问可以看出我们这种生物是不食肉的。” “事实上,蔓维娜和其他哲学家都认为,在遥远的古代,维利-雅人的确曾靠捕杀凶猛的动物为生,我们的牙齿构造也因适应食肉发生了改变。不过即便如此,由于遗传的改造,我们的牙齿又适应了现在人们赖以生存的食物;就连采用格莱克-奈斯(Glek-Nas)那种残暴混乱体制的蛮族,也不像食肉猛兽那样吞食猎物了。” “在争论的过程中,曾有人提议对你进行解剖,但塔尔伊恳求他们放过你。而且,最高行政长官出于职责,反对所有与我们不杀生的传统不符的新奇实验,除非能确切证明杀生对我们的族群有益。由于我在本国最为富有,专门负责招待远道而来的陌生人,所以他就把你交给了我,由我来决定是否可以安全接纳你这个陌生人。如果当时我拒绝收留你,他们就会把你移交给圣贤学院。你在那里会有什么遭遇,这我就不敢猜测了。除了这一点危险以外,你还可能遇到某些四岁大、刚拥有维利魔杖的孩子;你奇怪的长相会吓着他们,如果他们一时控制不住,就可能把你变成一堆灰烬。塔尔伊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如果不是被他父亲拉住,他差点就这么做了,所以我才说你不能独自出行。但如果有蔓维娜在你身边,你就会安然无恙;我也相信她愿意陪你到邻近的维利-雅族群(如果是去那些野蛮国家,不行!)游走一圈,我会跟她说的。” 由于我提出要去旅行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避开蔓维娜,所以阿弗林一说完,我就呼喊起来:“不必了,请您别这么做!我现在放弃这个计划了。您所提到的危险已足以制止我这么做;而且让我这样一个力量和身材如此微不足道的提什(Tish)陪您可爱的女儿到其他地区旅行,简直是太不明智了。像她这样具有个人魅力的年轻姑娘,应该找一个更强大的保护99lib?者。” 阿弗林发出轻柔的嘶嘶声,这是完全成年的维利-雅男人允许自己发出的、最接近笑声的声音。他回答道:“请原谅我,我不应该因为听到自己的贵客作出的任何严肃评论,而发出这一瞬的无礼笑声。只是蔓维娜那么喜欢保护他人,所有的小孩都称她为‘守护神’,而你却认为需要有人来保护她,使她免受热烈的爱慕者带来的危险,这种想法真让我忍俊不禁。要知道,维利-雅女人在结婚之前就习惯了独自飞行到其他部落,到那里看看有没有比家乡的男人更让自己心动的对象。蔓维娜已经有过三次这样的旅行了,不过至今仍然无人能扣动她的心弦。” 此刻,我寻找多时的机会就在眼前,于是我低着头,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友善的房主,如果我接下来的话冒犯了您,您能答应原谅我吗?” “只要你对我说真话,就不会冒犯我;要是我觉得被冒犯了,那么要请求原谅的不是你,而应该是我。” “好吧,那么,我请您帮助我离开这里。虽然我很希望能够见证更多你们种族的奇迹,感受更多你们的幸福,但请让我回到我的种族去吧。” “恐怕有些原因不允许我那样做。不管样,你的请求都不得不先得到最高行政长官的允许,而他大概不会同意这件事。你并非缺少智慧;你或许(虽然我不这么想)没有全部显露出你的种族所具有的毁灭性力量;总之,你也许给我们带来了某些危险;但如果最高行政长官是这样想的话,那么很明显,他就有义务终止你的生命,或让你余下的一生都在牢笼里度过。可是比起你自己国家的社会状态,在这个社会里你受到如此客气的招待,可以享受更多的幸福,你为什么还是希望离开这里呢?” “噢,阿弗林!我的回答很简单。我这样做是唯恐自己做错什么事,无意间辜负了你的热情招待;唯恐由于心血来潮——冲动是我们世界的男人所普遍具有的,甚至连维利-雅女人都无法摆脱这种冲动的影响——你可爱的女儿可能会屈尊降贵,将我视作是文明的维利-雅男人,而不是一个野蛮的提什(Tish),并……并……并且——”“追求你,想让你九九藏书当她的伴侣。”阿弗林严肃地说,从他那儿看不出一丝惊讶或不悦。 “你都说出来了。” “这样真是不幸,”房主顿了一顿,又接着说:“我认为你现在警告我是尽了你的职责。正如你暗示的那样,一个未婚的维利-雅姑娘对自己渴望的事物有着某种在旁人看来奇怪的偏好,这一点也不稀奇;也不存在任何力量,可以迫使年轻的维利-雅女人走一条有悖于自身追求的道路,我们能做的只有跟她讲道理。可经验告诉我们,与一个维利-雅女人在恋爱选择的问题上说理,整个圣贤学院都会认为是徒劳。我为你感到悲哀,这样的婚姻将会违背我们的政治信条,即族群的利益,因为这种婚姻的结晶将会玷污我们种族的纯粹性:你们的后代甚至可能一生下来就长着食肉动物的牙齿,这是不被允许的。蔓维娜是维利-雅女人,所以她不受控制,但你是个提什(Tish),我们可以把你消灭掉。因此,我建议你抵制她言辞的诱惑,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你绝不可能回报她的爱恋。这样的事经常发生。不过,许多维利-雅男人拒绝了热烈追求自己的那个维利-雅女人之后,为了让对方停止纠缠,就娶了另一个女人为妻。你也可以选择这样的方式。” “不,因为就算我娶了另一个维利-雅女人为妻,也同样会伤害这个族群,给你们带来食肉小孩的危险。” “这倒是真的。在这里,以对待一个提什(Tish)应有的柔和方式,以及对待一个客人应有的尊敬,我只能坦白地告诉你一点——如果你不能坚持到底的话,你就会变成一堆灰烬。我必须让你自己做决定,看你要选择哪种保护自己的最佳方式。也许,你最好告诉蔓维娜她长得很丑。一般来说,从追求的对象口中听到如此明确的拒绝言辞,这已经足以让最热情的维利-雅女人心灰意冷了。瞧,我乡下的庄园到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它们;而且就算我观察过,由于我也不是生理学家,所以分辨不出这种差异。 第二十三章 我参观了房主的乡下庄园,还有他拥有的那些惊人完美的农耕机器。这本来应该是件愉快的事,可我不得不承认,阿弗林和我的谈话,还有他说起自己无法控制女儿的危险情思,以及他女儿的爱情火焰可能将我这样一个充满魅力的人变为一堆灰烬的时候,他那种极端的冷静,让我失去了思考眼前所见的乐趣。这座房子的外观,和阿弗林在城里居住的那栋巨大森严的建筑很不一样,后者看起来就像是用修筑城市的岩石堆起来的一样。庄园的墙壁,以相隔不远的树木为梁柱,中间灌注一种维利-雅人当做玻璃使用的透明金属物质。树木上盛开着鲜花,香味算不上好闻,但视觉效果很不错。在门廊处接待我们的,是非常逼真的机器人。它们领我们进到一个室内。我从未见过类似的房间,不过倒是经常在夏日的梦里见到过。那是个亭子——一半是房间,一半是花园,墙壁上爬满了鲜花。在那些我们叫做窗户的敞开空间里,窗玻璃已经拉开,往外看是各式各样的风景:有开阔的湖泊山石景观,也有类似我们的温室的小面积梯级花田。房间四周铺满花床,当中零零散散地放置着供人休息的坐垫。地板正中有一个贮水池,里面是个液体光喷泉。我想那些液体一定是石脑油,因为颜色是发光的玫瑰色。液体的柔光已经足以照亮整个房间,不需要再点灯。喷泉四周的地上铺着一层又厚又软的苔藓,颜色不是绿色(在这个国家我从未见过绿色植物),而是一种安静的棕色,让观者倍感轻松,就跟我们在地面的世界里看到绿色时一样。我们呆在屋里的时候,听到无数鸟儿在花房上方(我之前曾把这里与我们的温室相比)唱歌——这一带的鸟儿都训练有素,能唱出悦耳的和音。屋顶上方是敞开的,整体景色给人各种诱人的感官体验——鸟语啁啾、花香芬芳、处处美景各异,让人目不暇接,周围的一切都沉浸在妩媚动人的安宁当中。我心想:真是个度蜜月的好地方——如果维利-雅新娘不是同时拥有女性权利和强大的男性力量的话!可要是男人们想起一个像蔓维娜这样的维利-雅女人——如此博学、高大、威严,比我们称之为女性的生物标准还要高出许多,这时他们的九九藏书反应肯定是:不行!就算我毫不惧怕被烧成一堆灰烬,但在这个为充满诗意的爱情梦境所筑的庭院里,蔓维娜绝对不是我幻想的对象。 这时,那些机器人又出现了,为我们捧上了一种用芳香液体酿成的维利-雅的纯净美酒。 “的确,”我说,“这是一处迷人的居所。可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你不在此定居,而要选择城里那个阴暗的住处呢?” “由于我要负责管理族群里的照明事务,不得已只能长住在城里,偶尔才来这里小住。” “但根据我从你这儿了解到的,你的工作不仅没有附带任何荣誉,而且还会引起许多麻烦,为什么你还要接受?” “我们每一个人都必须毫无异议地听从最高行政长官的指令。如果他宣布,‘兹任命阿弗林担任照明专员,’那么我就别无选择;但我上任至今已经很长时间了,那些我一开始不喜欢的问题,如今变得——如果称不上令人愉悦的话——至少也是可以忍受的。我们都是传统的产物——就连我们和蛮族的区别,也只在于我们的传统会通过遗传进行传递和延续,并最后成为我们天性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你见到维利-雅人甘心接受最高行政长官的职责,是因为这样的职责显九九藏书得很轻松,或是因为大家都没有异议地服从官员的要求。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没有人会接受这样的职责。” “即使认为那些要求不明智或不公平,你们也会接受吗?” “我们不允许自己这么想。实际上,一切事情都有条不紊,就好像所有个体及其全体都遵照古老的传统在进行自我管理。” “最高行政长官去世或退休后,你们如何挑选继任者?” “履行了多年最高行政长官职责的人,是挑选继任者的最佳人选。一般会由他选择并提名一个最了解那些职责的继任者。” “或许他会选自己的儿子?” “很少有那种情况;因为没人渴望或追求这个职位,而且父亲们不太愿意约束自己的儿子。但如果最高行政长官因为害怕别人误会自己对所选的那个人心怀怨恨,因而拒绝做出选择的话,那么将由圣贤学院的三个成员进行抽签,以决定哪个人拥有选举最高行政长官的权力。我们认为,就判断力而言,一个才华普通的维利-雅人要胜过三个或以上的智者,无论后者多么睿智;因为三人之间可能会产生争端,而有争端出现的地方,理性的判断就会被激情所蒙蔽。一个一门心思生怕选错对象的人,相比许多各怀主意生怕选对对象的人,前者作出的最坏选择要胜于后者作出的最佳选择。” “你们的政策与我们国家所采用的准则正好相反。” “你们国家的所有人都对行政官员感到满意吗?” “所有人!当然不是;最让某些人满意的官员必然也是最让某些人不满的官员。” “那我们在体制上便略胜一筹。”“可能你是这样认为,但在我们的体制下,一个提什(Tish)不会因为某个女性强迫其与之结婚而被烧成一堆灰烬。所以,作为一个提什(Tish),我非常怀念并希望回到我出生的那个世界。” “勇敢些,我亲爱的小贵客。蔓维娜不能强迫你和她结婚,她只能诱惑你这么做。你不要受到诱惑就行。过来看看我周围的领地吧。” 我们走进了一个四周用棚屋围起来的地方。虽然维利-雅人不圈养食用的牲畜,但它们还是养了一些动物,有些用于产奶,有些则提供皮毛。产奶的动物跟我们的奶牛完全不同,提供皮毛的动物也不同于我们的绵羊,不过我想他们那儿也没有奶牛和绵羊。他们取奶的动物有三种:一种类似羚羊,不过体型却大得多,有骆驼那么高;另外两种体型较小,长相各不一样,但也不像任何我在地面上见过的动物。它们皮肤光滑、身材匀称,有着梅花鹿般的肤色,面目温和,深色的眼睛十分好看。这三种生物所产的奶,浓厚程度和味道各不相同。它们通常经过加水稀释,并用一种奇异芳香的水果汁进行调味,营养丰富且味道鲜美。另外有一种动物的皮毛用于制衣和其他用途。相比其他的所有生物,这种动物和意大利的母山羊最为相似,但体型要大很多,不长角,而且没有我们山羊身上那种难闻的气味。它们的皮毛不厚,但却十分细长精致,皮毛的颜色是除白色之外的各种颜色,大多呈类似石板岩的暗灰蓝色或薰衣草色。制成衣服的时候,它们通常会被染成穿衣者喜欢的颜色。这些动物都极其温驯,而且受到照料它们的孩子(主要是女孩)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爱护。 接着我们又穿过一些储满谷物和水果的巨大仓库。在这里,我观察到这个种族的主食的构成:首先是一种远远大于我们小麦的谷物,这种谷物可以不断培植出具有新味道的品种;然后是一种小橘子一般大的水果,刚摘下来的时候坚硬又苦涩,不过放在仓库里储存好几个月之后,就会变得鲜嫩多汁起来。维利-雅世界里大多数的佐料都用这种水果深红色的汁液制成。这里还有很多跟橄榄一个类型的水果,可从中榨取香油。另外还有一种类似甘蔗的植物,但汁液没那么甜,散发一股淡淡的清香。虽然这里没有蜜蜂或产蜜的昆虫,但他们多使用一种从类似南洋杉的针叶植物上渗出来的甜味树胶。他们的地里长满了可食用的根类植物和蔬菜。种植过程中,他们追求最大程度地改进并丰富这些品种。在我的记忆里,我在地下世界里吃过的每一餐饭,不管是多么小型的家庭聚餐,每次都有这样一些精致的新奇食品出现。总之,正如我前面所说,他们的烹调方式非常精巧,变化多样、营养丰富,吃了就不会再想吃动物的肉食了;而他们的体格也足以证明一点,至少在他们身上,食用肉类对于生成优质的肌肉纤维并不是必要的。他们没有葡萄,但从这里的水果中萃取的饮料既纯净又清新。不过,这里主要的饮料是水。他们对水的选择极其挑剔,只要水中稍有一点杂质,他们立刻就能发现。 “我的小儿子从改良农产品中得到很大的乐趣,”我们走过那些仓库时,阿弗林说道,“所以他会继承我的大部分财富,也就是这些土地。对我的大儿子来说,这种遗产会是很大的麻烦和痛苦。” “难道你们的种族中,有很多富人的儿子认为继承巨额财富是件麻烦和痛苦的事吗?” “当然;事实上,很少有维利-雅人不把高于平均水平的财富看成重大负担的。在度过童年时代之后,我们的种族就会变得相当懒散,除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我们不愿意再操心太多。巨额财富确实会给其主人带来很多问题,比方说,在对一些谁也不想接受、但谁也无法拒绝的公共职位进行选举时,富人就会成为突出的人选。还有,财富使我们必须不断关注任何经济较差的同胞的状况,以预测他们的短缺,确保无人陷入贫困当中。我们有一句古老的俗语‘穷人之需即富人之耻——’。” “请原谅我打断你一下。你这是承认,即便在某些维利-雅人中,也会出现物资短缺、需要救济的情况吗?” “如果你所说的物资短缺是指空坡-什(Koom-Posh)时期常见的那种穷困,那种情况在我们这里是不可能发生的,除非一个人因为某些非常特殊的经历而失去了所有财产,而又无法或不愿移居外地,并且厌倦或拒绝接受亲朋好友的热情帮助。” “那么,在这之后他就不能到幼儿或机器人的岗位供职,充当劳动力——做一个仆人吗?” “不行;这种情况下,我们会将其视为缺乏健全理性的可怜人,然后由国家出钱,把他安置在一座公共大楼里,慷慨地施与对方任何能减轻其痛苦的舒适品和奢侈物。但维利-雅人不愿意被别人看作丧失了心智,因此这种情况极少发生,所以我所说的那座公共大楼如今成了废墟。那里面的最后一个住客,我记得还是我在童年时候见过的。那个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失去了理性,他还写过一些格劳布(诗歌)。我所说的短缺,是指有时候某些人的欲望超出了其经济能力的允许——他们想要昂贵的会唱歌的鸟儿、大房子,或是乡间的花园;而帮助他们满足这种需求的方式,显然就是向他们购买其出售的东西。所以,对于像我这样非常富有的人,购置大量自己并不需要的东西就成了一种义务。我们过着大肆铺张的生活,尽管这和我们的喜好正好相反。比如,我城里的那座大房子就给我妻子、甚至我自己带来了很多麻烦;但我不得不买一座如此不方便的大房子,因为作为族群里最富有的人,他们指定让我招待其他族群来访的陌生人。每两年,就有一大群这样的人来访。这段时间会安排娱乐节目,分散各地的维利-雅亲属也借此机会欢聚一堂。这种大排场的招待并不符合我的喜好,所以,如果我不这么富有的话,应该会过得更开心。但在所谓人生这一短暂的时间历程中,我们必须忍受命运指派给我们的一切。毕竟,相比我们身后要经历的那些岁月,这一百年左右的长度又算得了什么?幸运的是,我有一个喜欢巨额财富的儿子,这是普遍规律之外的少数例外,我承认自己都无法理解。” 此番谈话之后,我试图再次继续那个压在我心头的话题,即逃离蔓维娜的机会。但房主礼貌地拒绝了重新谈论这个话题,并召来我们的飞船。在回去的路上我们遇见了蔓维娜,她从圣贤学院回家后发现我们不见了,便展开翅膀飞来寻找我们。 一看见我,她那庄严——但对我来说缺少诱惑力——的面容马上明亮起来。她展开巨大的羽翼,停在飞船旁边,用责备的语气对阿弗林说:“噢,父亲,您让您的客人冒着生命危险,乘坐他如此不习惯的交通工具,这样做对吗?一个不小心,他就会从边上掉下去。还有他不像我们,他没有翅膀,跌下去必死无疑。亲爱的!”(她迎上来,对畏缩不前的我柔声说道)“你的生命几乎已经和我连为一体了,可你还这样冒险,难道你不曾想过我吗?以后除非有我陪伴,再也不要如此鲁莽了。你让我受到了多大的惊吓啊!” 我偷偷地瞥了阿弗林一眼,期望他至少会生气地责备女儿,怪她不应该对我表达这样的担忧和关爱。要是在地上的世界,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一个年轻女性对一个未有婚约的男性说出这样的话,即使双方属于同一阶层,也会被视为是不庄重的。 然而,当地女性的权利如此得到承认,而且女性求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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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特权又是这当中绝对的首要权利,所以阿弗林不会责备自己未婚的女儿,这就跟他从未想要违背最高行政长官的命令一样。正如阿弗林所暗示的,在那个国家里,传统是头等重要之事。 阿弗林温和地回答说:“蔓维娜,提什(Tish)他不会有危险,我相信他能照藏书网顾好自己。” “我宁愿他让我负责照顾他。噢,我的心肝宝贝,想到你身陷险境,我这才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有多么爱你!” 从未有人像我这样深感自己处境的尴尬。蔓维娜当着她父亲的面说出了这些话——连驾驶飞船的小孩也听到了,我为她感到羞愧,一下子涨红了脸。我不禁对蔓维娜气愤地说道:“蔓维娜,你嘲弄我——你父亲的客人,这种行为是和你的身份不相符的。同时,作为一个未婚少女,对没有征得父母同意、尚未对自己展开追求的同族男人说出这些话,这也同样有辱你的身份。对一个从未乞求你的爱慕,除了尊敬和畏惧之外,对你从来没有其他情感的提什(Tish),这些话就更不合时宜了!” 阿弗林默不作声,但暗地里给了我一个赞许的表情。“不要这么残忍!”蔓维娜大声喊着,声音还是很洪亮,“难道情到深处能自已吗?你认为一个未婚的维利-雅女人会隐藏让自己感到开心的情感吗?你究竟来自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呀!” 这时,阿弗林温和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他说:“他们国家的女性似乎还未得到应有的权利。不管怎么样,要是没有其他人在场妨碍你们,或许我的客人可以更自在地和你交谈。” 蔓维娜没有答话。她向我投来一个温柔又责备的眼神,然后就展开翅膀,朝家的方向飞走了。 “您的女儿置我于险境之时,”我苦涩地说,“至少我得到了您的些许帮助。” “我已经尽可能给你最大的帮助了。拒绝一个维利-雅女人的求爱只会使她的目标更坚定,涉及到自身和感情问题时,她们不接受任何劝告。” 第二十四章 我们一下飞船,大厅里就有一个小孩迎了上来,说有人邀请阿弗林出席一个亲戚的葬礼,那个人最近离开了这个地下世界。 到现在为止,我还不曾见过这个种族的坟墓或墓园。此外,我也很高兴借此机会——即使这是个如此令人悲伤的场合——推迟与蔓维娜见面。于是我问阿弗林能否允许我和他一道见证这个亲戚的葬礼;除非他们确实认为九九藏书,这种场合和其他神圣的仪式一样,不允许外族的陌生人参加。 “一个维利-雅人离开此生,进入更幸福的世界,”阿弗林回答说:“比如像我亲戚的这种情况,他活的时间过长,已经失去了其中的乐趣。所以这种场合与其说是个神圣的仪式,不如说是个欢乐而平静的节日。你要是愿意,可以跟我一起去。” 我们跟在一个儿童信使后面,沿着主街道走了一小段路,来到一座房子跟前。一进门厅,我们就被领到一楼的一个房间。我们看到几个人围着一张病榻,那上面躺着已经离世的老人。他们告诉我那人已经有130多岁了。他脸上露出平静的笑容,看得出来逝世前并未遭受痛苦。老人的其中一个儿子现在是一家之主——虽然他已经远不止70岁了,但好像还保持着中年人的旺盛精力。他和颜悦色地走上前来告诉阿弗林——他父亲在去世前一天梦见了已故的妻子,急切想要和她重聚,并且在上帝的微笑注视下重拾青春活力。 就在他们俩谈话时,房间较远端的一个黑色金属物引起了我的注意。它长约6米,宽度很窄,构成一个密闭的圆形空间,只在接近顶部的地方有些小圆孔,从中可以看到些许红色的光,金属物内部散发出浓郁甜美的香气。就在我猜测其用途的时候,镇上的所有计时器都报起时来,纷纷敲响庄严的音乐钟声。等钟声停止,房间里开始回荡起更为欢乐、但却依然安静柔和的乐声,和墙外的钟声融为一体。配合着这旋律,房间里的人开始引吭咏唱起赞美诗来。赞美诗的歌词很简单,没有遗憾、没有告别,而是表达生者对逝者前往新世界的问候。事实上,在他们的语言里,葬礼上的赞美诗被称为“出生之歌”。这时,与逝者最亲近的六个亲属轻轻抬起裹在长寿衣里的尸体,走向我前面描述过的那个黑色物体。我跟上前去,想一探究竟。他们先把那个东西一端的滑门拉起,把尸体抬进去、放到一个架子上,然后把门关上,按一下门边的弹簧,这时突然响起“呼呼”声,从里面传来类似叹息的声音;同时,我看到机器另一端的盖子竟掉了下来!一小撮冒烟的粉末,落在一个准备好的圆形器皿上。老人的儿子拿起那个圆形器皿说道(他不是用平常的语言表达的,后来我才知道是这个意思):“看!造物主何其伟大!赐予如此渺小的尘埃以形体、生命与灵魂。他无需借助这渺小的尘灰,便能将新的形体、生命与灵魂重新赋予我们所爱之人。亲爱的人啊,我们很快就能再次相见。”.99lib.t> 在场每个人都低下头,将一只手贴在胸前。接着,一个幼小的女童打开墙上的一扇小门。我看见里面深处的架子上摆着许多圆形器皿,跟老人儿子手中的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上面都有盖子。这时,一个维利-雅女人手捧同样的盖子走到老人儿子身边,把它盖在器皿上,并用一个弹簧密封住。盖子上刻着逝者的姓名,还有以下文字:“——借住于我处(出生日期)——自我处归还(卒殁日期)”。 伴随着一声音乐,门关上了,葬礼就此终止。 第二十五章 “那么,”我说着,脑中充满了刚才看到的景象,“我想这便是你们掩埋遗体通常采用的形式吧?” “这是我们惯用的方式了,”阿弗林回答道,“你们种族是怎样的呢?” “我们把遗体埋在地下。” “什么!这样做不是贬低了你们一直热爱并尊崇的躯体,让曾与你相拥入眠的妻子陷入了令人厌恶的腐败之中吗?”“但是,要是灵魂能够重生的话,那么不管遗体是在地下慢慢腐烂,还是通过由维利介质控制的可怕机器化作一缕尘埃,都没什么分别吧?” “你说得不错,”阿弗林回答道,“感觉是无法争论的。但在我看来,你们的风俗十分可怕,令人反感,而且会将死亡同黑暗和丑恶联系起来。我认为将族人与朋友以及我们曾经的共同生活象征性地保留下来,是我力所能及之事。由此我们更容易感觉到,他仍活在这世上,虽然我们的肉眼看不到。但是我们在这方面的情感和其他所有情感一样,都从风俗中产生。风俗无法被任何一个智慧的维利-雅人所改变,同样也无法被那些缺乏深思熟虑和虔诚信仰的智慧族群所改变的。因此风俗万世不易的,一旦形成便成为永恒。” 我们回家以后,阿弗林叫来几个当雇工的孩子,派他们去通知几位好友来出席自己在“放松时间”举办的悼念活动,以此来纪念那位被上帝召走的同族。这是我在维利-雅逗留期间看到过的最盛大、最欢畅的宴会,一直持续到“无声时间”才结束。 这场宴会在一个专门用来举办重要活动的大厅内进行。这同我们的娱乐方式有所不同,但和那些书里记载的罗马帝国时代的奢华宴会有着些许相似之处。大厅里摆放着很多可供八人坐的小桌子,而不是单独的一张大桌子。维利-雅人认为一张桌子超过八个人坐的话,谈话容易变得枯燥乏味,友谊也会变得冷淡。正如我之前观察到的,维利-雅男人从不大声谈笑,但是各桌间回荡着的愉悦的声音,则充分表明了他们交往的和谐快乐。他们不喝刺激性的饮料,饮食节制,即使面前有如此品目繁多的美味佳肴,宴会却不会持续太久。宴会结束后,桌子会自动地穿过地板陷入地下,之后就是维利雅人很喜欢的音乐表演。许多人渐渐地向别处游荡——一些年轻人展翅飞上了天(因为大厅是没有屋顶的),开始自由地舞蹈嬉戏;其他人在各个房间内走来走去,欣赏那里收藏的奇珍异宝,或者分成几组玩各种游戏。他们最喜欢玩的是八个人参与的一种复杂的棋类游戏。我混在人群当中,但是房主的儿子们总是阻止我和别人交谈,以防我问出些冒失的问题。然而,这些宾客没怎么留意到我;他们经常在街上看到我,似乎已经对我的样子习以为常,我也就不再引起过多的好奇和关注了。 令我大为高兴的是,蔓维娜一直都躲着我,而且试图吸引一个年轻帅气的维利-雅男人来引起我的妒意(虽然,这一种族的风俗是,男人受到女人追求的时候,通常会双眼低垂、脸颊微红,如同除了英美之外的最文明国家中那些涉世未深的年轻女人一样害羞矜持),但是这个男人藏书网明显是被高大的蔓维娜迷倒了。如果蔓维娜打算求婚的话,他准会支支吾吾地说“我愿意”。我热切地希望蔓维娜这么做。在目睹了人的遗体瞬间化为一缕尘埃之后,我就极力想避免这种后果。因而我通过观察周围年轻人的举止来自我娱乐。我愉快地观察到,重视女性权力的维护者不止蔓维娜一个。根据我所看到的和听到的,维利-雅女人一直是主动追求者,而男人总是显得害羞腼腆、欲拒还迎。那些被追求的维利-雅男人表现得无比单纯,他们总是巧妙委婉地回应女性的直接告白,将女性对自己的溢美之词诙谐带过,比起我们世界里那些最善于卖弄风情的女子,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的两个男伴都深谙这种求爱之道,而且表现得得体自制、游刃有余。 房主的大儿子,散发着一种引人注目的哲学气质。他宁愿从事机械工作,也不爱管理巨额财富。我对他说,“很难想像,在令人陶醉的音乐、灯光和芳香营造出的氛围之中,你这样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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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如此冷淡地对待一个热情洋溢的维利-雅女人。她刚刚因为你的残忍,眼眶含泪地跑开了。” 年轻人叹了口气说道,“亲爱的提什(Tish)啊,生命中最不幸的事,莫过于你在心有所属的情况下,却要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了。” “哦!你已经心有所属了?” “哎!对啊!” “她没有回应你的爱吗?” “我不知道。有时候她的一个眼神,一个语调都会让我产生这种希望;但是她从来没有直接跟我说她爱我。” “你难道不曾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你爱她吗?” “呸!你在想什么呢?你是从什么世界来的啊?我怎么可以违背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我怎么能够不知廉耻地向不爱我的维利-雅女人表明爱意,这样还像一个维利-雅男人吗?” “请原谅我:我不知道你把男人的这种矜持看得如此重要。难道从来没有维利-雅男人对维利-雅女人先开口说,‘我爱你’吗?” “我不能说从来没有一个维利-雅男人这么做过。只是他一旦这么做了,就会为别的男人所不齿,被女人们暗暗鄙视。没有一个受过良好教养的维利-雅女人会倾听他的求爱;她会认为这个男人放肆地破坏了自己作为女人的权利,同时也侮辱了代表男人尊严的谦逊稳重。我感到心神不宁,是因为,”他继续说道,“我喜欢的那个她的确没有追求过别人,所以我只得认为她爱我。有时候,我怀疑她不追求我,是因为担心我会提出一些不合理、有损她自身权利的要求。但是果真如此的话,她肯定不爱我,因为一个维利-雅女人会为了她爱的人放弃所有权利。” “这个女人在这儿吗?” “是的。就是坐在我弟弟旁边,跟我母亲说话的那个。” 顺着大儿子指的方向,我看到一个穿着亮红色长袍的维利-雅女人,这在维利-雅族中表明这个女人目前希望保持单身状态。如果一个维利-雅女人穿着一件不显眼的灰色长袍,则说明她正寻找配偶;如果她想要表示她已心有所属,就身着深紫色长袍;如果她已婚或者订婚,就身着紫色和橘色长袍;如果她离异或者守寡,就穿浅蓝色长袍,表示愿意再嫁。当然,穿这种颜色衣服的女人很少见。 从人人都有着美丽外表的种族中挑出一个最出众的是很难的。在我看来,我这位年轻朋友中意的女孩只是中人之姿;但是她脸上有一种比其他年轻的维利-雅女人更令我感到愉快的表情,因为它看起来没那么大胆——或者说不那么彰显女性权利。我观察到,当她和布拉交谈的时候,时不时地会斜瞄我朋友两眼。 “鼓起勇气吧,”我说道,“那个维利-雅女人爱你。” “哎,但是如果她不打算说出来,我如何成为更值得她爱的那个?” “你母亲知道你的心思吗?” “也许吧。我从未跟她说起过,将这种软弱告诉母亲是没有男子气概的一种行为。不过我告诉了我父亲;可能他又把这说给了他妻子听。” “你能允许我离开一会儿,悄悄走到你母亲和你心仪之人身后吗?我敢确定她们正谈论你。不要犹豫了。我保证在回来向你说明情况之前,绝不在她们面前吐露一个字。” 这个年轻的维利-雅男人把他的手放在胸口,轻轻地碰了碰我的头,允许我离开。我蹑手蹑脚地来到她们身后,幸好没被发现。我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布拉正在说话,她说,“毫无疑问:我这个到了适婚年龄的儿子,要么和他众多求婚者当中的一个结婚,要么就加入移民到遥远地方去的那些人,这样一来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如果你真的在乎他,我亲爱的洛,你就应该向他求婚。” “我确实喜欢他,布拉;但是我怀疑自己是否能够拥有他的爱情。他那么喜欢那些发明和计时器;而我不像蔓维娜懂这些东西。也许这个想法很愚蠢——我担心我无法参与到他最热爱的事业中去,他很快就会厌倦我的。三年后便会和我离婚,到时我就再也不会改嫁了——永远不会。” “没必要通过研究计时器来了解如何成为维利-雅男人不可或缺的幸福。他确实在乎计时器,但是比起和心爱的女人离婚,他宁愿舍弃自己的爱好。你明白了吗,亲爱的洛,”布拉继续说道,“因为我们是更为强壮的一方,只要我们不炫耀自己的力量,我们就能掌握他们。如果你确实在制作计时器或自动装置方面胜过我儿子,作为他的妻子,你就应当让他以为自己比你在那方面更出色。维利-雅男人允许女人在任何方面都做得比他出色,除了他专长的那方面以外。但是如果妻子在这方面超过丈夫,或者丝毫不敬佩丈夫在这方面的造诣,丈夫很快就不再爱她,甚至会和她离婚。但是只要维利-雅女人真的爱她的配偶,她很快就会爱屋及乌,热爱他做的一切事情。” 年轻的维利-雅女人没有对这番话作出回应。她低着头,仿佛在沉思。接着,一抹微笑掠过她的唇角。她站了起来,穿过人群,直到爱她的年轻男人出现在她面前。我一直跟在她后面,这一幕发生的时候,我正悄悄站在离他们有段距离的地方。令我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女方的求爱只得到冷冰冰的回应,直到我回想起维利-雅男人的狡猾战术。男的甚至走开了,但是女的追随着他的脚步。不久,两人就展开双翅消失在了头顶的那片明亮的天空中。 正在那时,最高行政长官找我谈话。他站在人群中,那些人没有对他表现出任何的顺从或敬意。碰巧自从进入这位高官领土的那天以来,我就从未见过他本人。我看到他平静的表情,回想起阿弗林说过这个人曾非常疑惑到底要不要把我送去解剖,便开始颤抖起来。 “我从我儿子塔尔伊那儿听到很多关于你的事,陌生人,”他说着,把手礼貌地放在我低着的头上。“他很喜欢你的那个世界,我相信你对于我们种族的风俗习惯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吧。” 我含糊不清地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其实,我原本是打算向他表示我对他友好的感激之情,以及我对其族人的欣赏,但是我的脑海里像有一把解剖刀闪着微光,让我那些话哽在了喉咙里。一个听起来温柔许多的声音说道,“我弟弟的朋友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我抬起头,看见一个年轻的维利-雅姑娘,大概十六岁左右,站在行政长官身边,亲切地看着我。她还没有发育成熟,比我高不了多少(大约一米八左右)。由于她那相对而言娇小的外形,我认为她是我见过的维利-雅女人中最可爱的一个。兴许是我的眼神泄露了我的想法,她的表情变得更为亲切和善了。“塔尔伊告诉我,”她说,“你还没学会用翅膀飞行。这太令我伤心了,因为我本来想和你一起飞翔的。” “哎,”我回答道,“我可不敢奢望享受到那种快乐。蔓维娜斩钉截铁地告诉我安全使用翅膀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人类之中的任何一个种族恐怕得花好几代的时间,才能学会像鸟儿一样停在半空中。”“不要让那种想法困扰你太久,”这位亲切的小公主回答道,“因为,终究有一天,我和蔓维娜都必须永远放弃我们的翅膀。如果我们选择的男人也没有翅膀,也许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们会很开心。” 行政长官走了,渐渐消失在人群中。塔尔伊可爱的妹妹开始让我感到轻松自在,接着,我对她一番大胆的赞美让她颇为震惊。我说:“只要是她所选的男人,没有一个会用他的翅膀离开她。”维利-雅男人在受到女人表白并接受其为未婚妻之前,对她说如此贴心的话是违背维利-雅风俗的,因而这个少女目瞪口呆地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然而她似乎并没有不开心。最后,她恢复了镇定,并邀请我陪她去一间人少点儿的房间倾听鸟儿的歌声。她在前面领着我,我紧跟在她身后。她把我带到了一间几乎废弃的房间。房间的中间是一个流动的石脑油喷泉;周围放着一圈长沙发椅,房间的一面墙是敞开式的,通向一个大型鸟舍,里面的鸟儿们正在进行美妙的合唱。这个维利-雅少女坐在其中一把沙发椅上,我挨着她坐下。“塔尔伊告诉我,”她说道,“阿弗林说他制定了一条家规*:不许问关于你从哪个国家来,或者你为什么拜访我们这类问题。是这样吗?” *原话意思是“(阿弗林)曾这样要求他的家庭”。这个奇特的民族避免使用法律、法规等表示强制性义务的同义词。即使当初最高行政长官颁布法令让圣贤学院对我进行解剖,这条法令采用的也是以下温和的口吻——“为了族群的利益,食肉类生物‘提什’(Tish,指作者)应奉令接受解剖。” “确实如此。” “我能不能在不违反那种规矩的前提下,冒昧问一句是否你们国家的女人都有着像你一样的苍白肤色,身高也不比你高?” “美丽的维利-雅姑娘,我不认为回答如此单纯的问题违反了阿弗林的规矩,我比任何人都严格遵守这规矩。我们国家的女人肤色比我白净得多,且她们的平均身高至少比我矮一个头。” “这样的话,你们的男人岂不是要比女人强壮?但是我猜她们控制维利力量的优势弥补了其显而易见的体形方面的劣势,对吗?” “她们并不像你们那样掌握着维利力量,但是她们在我们国家中还是很强大的。而维利-雅男人如果不或多或少受到女人的掌控,就很少有机会过上快乐的生活。” “这话说得你好像感同身受一样,”塔尔伊的姐姐以一种半忧伤、半任性的语调说道。“你肯定已经结婚了。” “不——当然没有。” “也没有订婚吗?” “没有订婚。” “没有女人向你求婚,这怎么可能呢?” “我们国家的女人从不主动求婚;通常是由男人开口的。” “这是多么奇怪且违背自然法则的事啊!”少女说道,“你们作为男人的矜持去哪儿了!难道你从来没有求过婚,从来没有对某个女人情有独钟过吗?” 她一连串聪明的提问令我感到些许窘迫。我说道,“抱歉,但是我认为再说下去就要违背阿弗林的禁令了。我只能说这么多,我求你别再问了。我确实感受过你说的那种偏爱;我也确实向一个女人求过婚,她欣然接受了我,但是她父母却拒绝同意这桩婚事。” “父母!你的意思是说父母有权干涉他们女儿的选择吗?” “当然可以,他们经常这么做。” “我可不想呆在那样的国家里,”少女坦率地说道;“而且我希望你永远都别回去了。” 我沉默地低下头。维利-雅少女用她的右手轻轻地抬起我的脸,温柔地看着我。“留下来吧,”她说道,“留下来,接受我的爱吧。”听到这话,我应该如何回答,可能会遇到什么样化为灰烬的危险,都让我头疼,而此时石油脑喷泉的灯光在翅膀的遮蔽下显得忽明忽暗;蔓维娜穿过敞开的屋顶,降落在我们身边。她一言不发,却用她那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拉走了,如同一个母亲拉走她顽皮的孩子那样。她领着我穿过重重的房间,来到了一条走廊,那上面通常设置了他们用来代替台阶的装置,我们顺着那装置向上走,回到了我自己的房间。进去之后,蔓维娜在我额头上吹了口气,用她的魔杖碰了碰我的胸膛,我立刻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几小时后,我醒了过来,听到了旁边鸟舍里鸟儿们的鸣唱。我想起了塔尔伊的妹妹,她亲切的脸庞和温柔的话语生动地浮现在我的脑海;对于一个在上层世界的社会中土生土长的人来说,要放弃我的虚荣心和野心志向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我发现自己本能地构筑起了一座自尊心的城堡,它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虽然我只是一个‘提什’(Tish),”我心里默默地想——“虽然我只是一个‘提什’,但很明显,被我的外表迷住的维利-雅女人并非只有蔓维娜一个。很明显,一个小公主爱上了我,她是这片土地上我见过的第一个少女,也是最高统治者的女儿(他们想如此随意地通过最高行政长官这一共和主义头衔来掩盖这种专制统治)。要不是可怕的蔓维娜突然俯冲下来,这个尊贵的少女恐怕早就正式向我求婚了;如果我接受了蔓维娜,阿弗林虽然很可能会以死亡来威胁我,但他只是一个下级部长,区区管理照明的委员而已。最高行政长官却不同,他有着君王般的威严,他的话就是法律,可以迫使该族群废除任何禁止和陌生种族成员通婚的风俗,而这本身就是和他们所鼓吹的等级平等相矛盾的。” 他的女儿既然以这种怀疑轻蔑的语气谈到父母的干涉,那她说不定能说服其尊贵的父亲,让他不要像阿弗林那样把我的身体烧成灰烬。如果我有幸和其联姻,谁知道这个统治者会不会挑选我作为他的继任者?为什么不呢?这个闲适种族的大部分人都是哲学家,很少有人会喜欢这种重任带来的压力的。让一个拥有不同经历、体验过更为生动的生存状态的杰出陌生人来接手他们至高无上的权力,或许是所有人都乐于看到的。一旦我当选了,我会进行什么样的改革呢!以我对陆地上文明国家的了解,会对这个愉快却略显单调的地方,产生何种锦上添花的影响呢!这片土地上的运动我也很喜欢。除了战争,追逐不就是他们最大的消遣了吗?这个地下世界有多少奇怪的游戏?打倒早在洪水时代就出现了的生物是多么有趣啊!但是怎样才能打倒它们呢?是通过那种可怕的维利介质吗?(可是只有通过遗传才能拥有维利的力量,所以我在这方面永远都无法成为专家。)不是的,我只能利用一把小巧的后膛枪,但这里的天才机械师们不仅能制造枪支,还能对其进行改良;而且,我已经在他们的博物馆里见到过一把了啊。如果能成为绝对的国王,我会禁止使用维利介质,除非在战争情况下。就战争而言,将如此智慧、富裕、全副武装的种族,限制在一片小的仅够一万或一万两千户家庭生存的土地上,是十分荒谬的。这种限制难道不是一种和人类有抱负的天性所不符的哲学怪想吗?上层世界已故的罗伯特欧文曾对此进行实验,不是最终以失败告终了吗?当然,一个国家是不会和武装地同样坚不可摧的邻国交战的;但是,如果是和那些栖居着不熟悉维利、且有着和我们美国人相似的民主制度的国家交战呢?入侵这些地方不会对维利国家造成侵犯。因此,我们可以
形成同盟,让占领的土地延伸至地下最遥远的区域,并由此统治一个日不落的帝国。(我太兴奋了,以致于忘了这些地方根本没有太阳。)至于那种反对将名利或声誉授予某个杰出个体的空想观念,其出发点确实是因为赐予荣誉会引起人们之间彼此竞争,追名逐利,激发愤怒情绪以及破坏和平和幸福——它违背的不仅是人类、而且是驯化过的野兽的共同特点——他们都拥有接受赞美和参与竞争的情绪。一个将帝国拓宽到如此程度的国王,会受到人民的何种爱戴啊!那时我几乎会被看作是一个神了。试想一下,这种控制生命的空想主义,无疑是我们基督徒所信奉、却从未认真考虑过的观念。在这种开明的哲学的影响下,我们应当废除一个和现代思想及实际行为格格不入且迷信的异教徒宗教。进行这种种狂想的时候,我强烈地希望喝上一杯加冰威士忌来启发我的智慧。我不是一个酒鬼,但有时候借助一些酒精的刺激,再点上一支雪茄,确实能激发想象力。是啊,这里的植物和水果中,肯定有一种汁液可以提取怡人的果酒;同时就着一块麋鹿肉(啊!我们的医生就建议人类食用这些有益于人类肠胃的肉类,拒绝吃动物肉简直是对科学的亵渎),那么用餐时间就会变得有意思多了。此外,如果我是国王的话,我会对那些由幼稚的业余演员表演的过时戏剧嗤之以鼻。相反,我会把我们的现代歌剧和芭蕾舞团引进到我所征服的国家里。你会发现那里的年轻女性没有维利-雅女人那么强壮的体格和力量——她们不用维利介质武装自己,也不强求男人和自己结婚。 我是如此沉迷于这些政治、社会和道德方面的改革构想中,筹划着让地下世界的种族也享受到上层世界种族的文明和幸福,以致于我压根没注意到蔓维娜进来了。直到听到一声深沉的叹息,我一抬眼,便看到她正站在我床边上。 根据这一种族的风俗,维利-雅女人可以在不失礼的前提下,去维利-雅男人的房间拜访,这一点是不言而喻的。然而,如果一个维利-雅男人在未经维利-雅女人同意的情况下进入了她的闺房,他会被看作是冲动鲁莽的人、一点都不谦逊。蔓维娜将我放在床上的时候,幸好我是衣衫整齐的,然而我还是因为她的突然来访而感到愤怒震惊,并且粗鲁地问她想干什么。 “亲爱的,求你温柔些吧,”她说道,“因为我非常不快乐,自从与你分离的那天我就没睡过好觉。” “你对我,你父亲的客人做出了这种不体面的事,晚上觉得羞愧而睡不着觉也是理所当然的。你对我假装的那种感情在哪里?当你利用女性在这个奇特的地区里超过我们男性的体格优势,以及维利介质赋予你指尖和双眼的邪恶力量的时候,你那引以为傲的礼貌又去了哪里?你在众多来访者以及尊贵的公主殿下 ——我指的是你们最高行政长官的女儿——面前使我蒙羞,像对待一个淘气的婴儿般把我拖走,扔到床上,让我昏睡过去,而这一切都未经过我的允许!” “你太没良心了!你是在指责我表达爱的方式吗?你能想象吗,即使不再为爱情带来的嫉妒刺伤(因为只要我们知道自己赢得了追求的那颗心,这些痛苦会随着信任感消失不见),我也不能对那个愚蠢小孩的鲁莽求婚给你带来的危险视而不见。”“慢着!既然你提到了危险这一点,我说这些也就没什么不恰当的了:你就是我最大的危险来源,或者说,如果我相信了你的爱并接受了你的求婚,这种危险就会成真。你父亲曾坦白告诉我说:他会不带一丝愧疚地把我烧成灰烬,就好像我是那只丧命于塔尔伊的魔杖之下,顷刻间被烧成一堆灰烬的爬虫。”
“不要让那种恐惧冷却了你对我的爱,”蔓维娜大声说着,半蹲下来,用她那宽大的手掌握住了我的右手,“我们两人的确无法像同族人那样结婚;我们之间的爱的确要非常纯粹,要做到像我们种族那些结束了此生的旧生活,在来世的新生活再相聚的夫妻那样。但是如果能彼此相守,思想和灵魂都合二为一,这不就是最幸福的事了吗?听着;我刚从我父亲那儿离开,他同意我们在此条件上结合。我对于圣贤学院有着够的影响力,让他们向最高行政长官请求,不要干涉维利-雅女人的自由选择;只要她只是在灵魂上同另一种族的人结合。哦,你难道认为真爱需要偷偷摸摸的结合吗?我所渴望的不只是一生伴你左右,分担你的快乐和忧伤:我渴求一种联系,这种联系会使我们在这不朽的世界中永远、永远地在一起。你不会拒绝我吧?” 她说着跪了下来。她的整个表情都改变了,她那端庄的脸上再也没有一丝严肃。不朽之人才有的那种神圣光芒,从她人类般美丽的外表中发散出来,耀眼夺目。但她更像一个令人敬畏的天使,而不是让我心动的女人。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我支支吾吾地说了些感激的话,当然只是些推托之词。我极力委婉地说明自己在她的种族间会有多么丢脸,鉴于我可能成为一个永远无法拥有父亲名义的丈夫。 “但是,”蔓维娜说道,“这个种族并不代表整个世界。连维利-雅名下的所有人也不构成这整个世界。为了你,我愿意和我的国家、我的亲人断绝关系。我们一起飞到别的安全之地。我足够强壮,能把你放在我的翅膀上,穿越横亘的沙漠。我有足够的技术,能把岩石和山谷劈开,建造我们的家,从此与你朝夕相对。共同居住的小屋便是我的整个社会和整个世界。或者,如果你想回到你自己的世界,那个经历季节更替、受到变化多端的‘魔法球’照射的世界,照你说的,正是那些‘魔法球’造成了那些野蛮地区的变化无常?我敢保证我会为你开辟回家的路,我会成为你在那一世界的伴侣;不过和在这里一样,只是你灵魂的伴侣。同时,我会成为你的旅伴,陪你到达没有分离和死亡的世界。” 我不禁被这温柔的话语深深打动了。这番话是多么纯粹且富有激情,那种嗓音让所有动人的音乐都显得庸俗不堪。有那么一会儿,我想到也许可以借助蔓维娜的介质,来帮助自己踏上安全、快速的回乡之路。但是我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种企图是对于她牺牲的多么卑鄙无耻的回应。这样做,只会使一个和我们世界格格不入的生物,从此远离她自己的种族和家园,一个我曾受到慷慨招待的世界。我无法为了她这种缺乏生气的精神之爱而超越渺小的自我,放弃人类的男欢女爱。除了对这个维利-雅女人的责任感,我对自己所属的整个种族也有责任感。我能够冒险将这种拥有可怕天赋的生物——这种挥一挥魔杖就能在一小时之内将纽约和它辉煌的民主政治毁于一旦的生物,介绍给上层世界吗?即使夺走她的魔杖,她凭借自己的知识,也能轻易地再做出一根;一旦致命的闪电包围了细长的魔杖,她自己也会带上大量的电荷。如果她本身对整个上层世界的城市和人口有着巨大的危害性,她对于我来说还会是一个安全的伴侣吗?万一她的感情发生改变或者遭受嫉妒的折磨呢?这些想法,我用了这么多句子来说明,事实上很快地在我脑中过了一遍,决定了我接下来的回答。 “蔓维娜,”我用尽可能温柔的语调说道,同时恭敬地亲吻她的手,而她只要稍一用力我的手就会消失——“蔓维娜,你这种无私的、自我牺牲的爱带给我的感动和荣幸,我简直是难以言表。我对此最好的回报,就是完全的坦诚。每个国家都有其独特的风俗。你们种族的风俗不允许你和我结婚;我们种族的风俗同样反对两种差异如此巨大的种族间的联姻。另一方面,虽然我在自己的种族里或是面对熟知的危险时并不缺乏勇气,但只要一想到在荒凉的废墟间建造新房,周围都是自然的造物——火灾、洪水、有毒气体、战争,我仍会出于恐惧而发抖。还有可能:当你忙于劈开岩石或者将维利介质传送到灯里去的时候,我也许已经被某个怪物吃掉了,因为你的工程把它从躲藏处惊动了。我只是一个‘提什’(Tish),不值得一个如此聪慧、博学、强大的维利-雅女人的爱。是的,我不值得那种爱,因为我无法作出任何回报。” 蔓维娜放开了我的手,站了起来,把脸转了过去来掩饰她的情绪;然后她静静地沿着屋子走了起来,在门口停了下来。突然,仿佛想到什么似的,她转过来回到我身边,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你说你会完全开诚布公的,那么就请坦诚地回答我这个问题。如果你不能爱我,你会爱其他人吗?” “当然不会了。”99lib? “你难道不爱塔尔伊的姐姐吗?” “昨晚我是第一次见她。”“这算什么回答。爱情比维利来得还迅猛,你只是不想告诉我罢了。不要认为我只是出于嫉妒才警告你的。如果塔尔伊的姐姐向你示爱,并且天真地向她父亲透露任何对你的好感,使他相信自己女儿有意追求你的话,她父亲只能请求立即将你毁灭,因为他的职责就是维护种族的利益。这一种族是不允许维利-雅人的女儿嫁给提什们(Tish-a)的儿子的,因为那种婚姻并非是灵魂上的结合。啊!到时候你就死路一条了。她的翅膀不够有力,无法承载你穿过大气;她也没有在荒野中建造房屋的知识。请相信我是出于友谊说的这些话,而不是出于妒意。” 说完这些,蔓维娜走了。回想着这些话,我再也没有继承维利-雅统治权,或者以绝对统治者的身份来进行政治、社会和道德改革的那些想法了。 第二十六章 方才提到的和蔓维娜的谈话结束后,我陷入了深深的惆怅。我一直以来研究这个美好社会生活习惯的兴趣已不复存在了。我无法不去想这样一个事实,即我身处其中的这国人,不论其多么善良且彬彬有礼,他们还是可以在任何时候毫无顾忌、毫无内疚地置我于死地。维利-雅人这种正直平和的生活,虽然对于我来说是全然陌生的,但其神圣的品质,与地上世界的争夺、狂热与丑恶形成了鲜明对比。但是现在,这种美德与平和开始压迫我,使我感到乏味而无聊。即便是明亮祥和的空气也在折磨着我的灵魂。我渴望改变,即使这改变意味着寒冬、风暴和黑暗。我开始觉得,无论我们的梦想多么完美,我们始终焦躁不安地渴望着更完美、更祥和以及更高层次的生存状态。因而,我们这些未经开化的地上凡人,是无福消受我们所期望或梦想的那种快乐的。 现在,我们来谈一谈维利-雅的社会状态。凡是地上世界的哲学家认为是构成乌托邦式未来的必要因素的,维利-雅人都设法使这些目标和谐统一地综合在一个系统里。维利-雅的社会状态,使得任何战争以及随之而来的灾难都不可能发生——这种状态下,每个人的自由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障,这里不存在上层世界那种自由反要依赖各方永恒冲突的仇恨和敌意的怪状。这里,破坏民主,削弱君主制王权的腐败,是完全不存在的。平等在这里不是口号,而是现实。富人不会受到迫害,因为没有人嫉妒他们。上层世界的工人阶级劳动力问题,引发了各社会阶层间的诸多矛盾,至今让人一筹莫展,却在这里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了——维利-雅人摒弃了那种独特且自成一体的工人阶级以及其他所有的阶级划分。维利-雅人的机械发明,应用了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机械原理,由一种能量更强大且更易操作的能源驱动,远胜于我们目前使用的电力或蒸汽。在那些精力充沛且热爱工作如同运动和娱乐的孩子们的帮助下,他们建立了一个国库,让所有人都享受到充分的福利,因而从未有人抱怨。这里根本不存在那种导致我们城市衰落的罪恶。娱乐和游戏比比皆是,但都是无害的。没有因为寻欢作乐而导致上瘾、暴动和疾病的例子。求爱的过程虽然热烈,但对象一旦固定,伴侣就会彼此忠实。在这个国家,不存在通奸、挥霍无度、卖淫这些现象;描述这些事情的词汇,只能在千百年前过时的文学作品中找得到。陆地上学习理论哲学的学生清楚地知道,所有这些与上层世界文明相悖的古怪特征,只是印证了人们曾经提出并讨论、嘲笑并争论过的那些想法。有人部分尝试过这些想法,却只是在空想主义的书中提到过,从未产生过实际的结果。以上诸种步骤也不是维利-雅人向理论上的完美做出的全部努力。笛卡尔曾有一个清晰的信念,认为地球上的人虽然没法永生不死,但至少可以延长人的生命到他所说的“元老之年",即大约100至150年的平均生命长度。其实,连先贤的这个梦想,都在地下被实现了——岂止是实现——维利-雅人哪怕活过一个世纪,他们藏书网中年的那种活力还是能被保留下来。除了长寿以外,维利-雅人还有一种更大的福分——持久的健康。通过科学地使用维利介质——其本身固有的给予生命的力量(正如其可怕的破坏力),使这一种族摆脱了病痛的折磨。虽然这些想法起源于人们对催眠术和自然力的一知半解,且通常只被狂热爱好者和江湖骗子所熟知,但是上层世界的人对此却也略知一二。我将略去维利-雅人用翅膀飞行这个琐碎的话题,因为每个小学生都知道,人类已经实验过制造翅膀,但从未成功。我将从神秘的史前时期,直接过渡到这个非常微妙的问题。上层世界有着最大的潜在影响力的两类人——女性和哲学家——都认为这一问题关系到人类完美幸福的根本。我所指的,就是女权。 法理学家一致认为,光谈权利,而不谈如何利用力量来执行这些权利是徒劳的;而在上层世界,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男女在用攻守武器进行个人搏斗时,女人总是不敌。但在维利-雅人看来,妇女的权利是不言自明的。因为99lib?,正如我之前说的,维利-雅女性在身体上比男人更孔武有力;她们的意志也比男性更加坚定,而操纵维利又必须倚赖意志的力量。凭着过人的意志,维利-雅女性可以在更大程度上操纵从自然的神秘属性提取出的那种魔力,施加在维利-雅男性身上。我们陆地上的哲学家奋力抗争的女权,在这快乐的联邦里,被视作是理所当然的。除了远胜男性的身体力量以外,维利-雅女性(起码在少女时期)对学习和成就有着热切向往,这一点男性是望尘莫及的。所以,在这个地下世界里,女性通常是学者和教授——简而言之,是整个社区里最有学问的一群人。 当然,在这种社会状态下,女性得以建立起她最为看重的特权,即选择并追求与其共度终身的伴侣的权利。要是没有这样的特权,她将被所有人看不起。陆地上要是有这样一个拥有强大力量和特权的女人,即使对我们男人穷追不舍直到最终嫁给我们,我们也不会说这也不是什么专横霸道的行为。但对于维利-雅女性来说,情况并非如此:一旦结婚,羽翼一旦收起,她们就会成为更加温柔顺从、乐天知命且更富同情心的伴侣,并将她们的能力更多地用来研究丈夫相对而言更为轻佻的品味和怪念头,这实在是诗人都想象不出的天作之合。最后,维利-雅女性与我们人类截然不同的诸多重要特点之中——对于他们的生活幸福、国家和平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普遍相信,存在一个宽大仁慈的神。他们也深信未来世界永恒不朽,一两个世纪转瞬即逝,不值得因为名望,权力和贪婪而浪费掉;维利-雅人的另一种信仰,是与前一种紧密结合的:他们唯一知晓的是神的至善以及未来世界的美好存在。所以他们的理智使他们禁止争论所有无解的问题。维利-雅人在地球深处实现了陆地上的国家从未实现过的社会状态——宗教给予他们抚慰与赐福,又使其远离宗教纷争所招致的罪恶和灾祸。 那么我们无法否认的是,维利-雅的生活状态总体而言比陆地上的任何种族都幸福得多,这实现了我们最乐观的慈善家的梦想,也最大程度地接近于诗人对理想秩序的设想。然而,如果你能在伦敦、巴黎、柏林、纽约,甚至是波士顿这些地方找出一千个最杰出、最聪明的人,并让他们成为维利-雅世界中某个祥和社区的公民。我相信不出一年,他们要么死于倦怠,要么就因为密谋违背社区利益的篡权,最终使最高行政长官下令将他们烧成灰烬。 当然,我无意通过这番叙述影射任何对于我族的无知的轻蔑。相反,我努力想表达这一点,即维利-雅族的社会制度所规范的原则,禁绝了从他们中产生伟大人物的可能。而类似的人物则充斥着人类的历史。要是不存在战争,就不会有汉尼拔、华盛顿、杰克逊和谢里登;——入无法家拂士,出无敌国外患的国家,既不用担心威胁,也没有变革的愿望,也就不会诞生出像德摩斯梯尼、韦伯斯特、萨姆纳、温德尔·霍姆斯或巴特勒这样的人物;维利-雅人的社会道德标准之高,以至于犯罪绝迹,因而也就无法从悲伤和罪行中提取悲剧和同情的养料;维利-雅人不知道邪恶与愚蠢,也就无法演出逗乐的讽刺喜剧。于是,他们就失去了产生莎士比亚、莫里哀和比彻-斯托夫人的机会。一个致力于为其人民(假定他们是受到赐福的不朽之人)创造平静纯粹幸福的社会里,不存在那种充满竞争的社会中激发个体野心和能量的动机。我这样说不是为了贬低陆地上的同胞; 另一方面,我也不想把维利-雅说成是一种绝对理想的社会政治形式,来作为我们改革努力的前进方向。与此相反,我认为,人类在这么多年的发展中,没有将构成人类性格的诸元素结合起来,于是我们便无法用维利-雅人的那种模式生活,也无法将人类性格中的激情与维利-雅人的思维方式协调起来——于是我坚信——虽然维利-雅族的祖先就是人类,而且据我对他们语言源流的观察,维利-雅人乃是大雅利安族的后裔,而正是从雅利安族中,涌现出了占据世界的各个文明;而且,根据维利-雅的传说和史册,他们的进化已经超越了我们熟悉的阶段——虽然尚未演化成独立的种族——但是地上世界的人已经无法与之融合了:如果维利-雅人有一天能从不见天日的地下来到阳光普照的地面上的话,那么他们将遵从其一贯的命运,消灭并取代人类。?99lib. 确实,既然不只有一个维利-雅女性向我——如此平凡的一个人类示爱,那么即使维利-雅来到陆地上,我们也可以通过联姻来保住性命。但是,这种想法过于乐观了。这种“高攀下嫁”的婚姻,即便有的话,也会和盎格鲁-撒克逊移民与印第安人之间的通婚一样罕见。两族的男女也没有足够时间熟悉彼此温存的方法。破土而出的维利-雅人,将被洒满阳光的地上天堂的魅力所吸引,迫不及待地要建立自己的定居点,并立即开始破坏行动,侵占已经开垦的地方,肆无忌惮地消灭所有抵抗入侵的居民。考虑到他们空-坡什(Koom-Posh)或者叫做民选政府的体制,以及我亲爱的同胞们的英勇好斗,我相信,如果维利-雅人首次出现在自由的美国——地球上适于居住之地中最受青睐的地方,维利-雅人无疑会大起邪念,并高呼,“我们要占领地球的这一角,空-坡什(Koom-Posh)的公民们,请为维利-雅种族的发展让道吧!”我勇敢的美国同胞必将选择拼死战斗。要是这样,一星期后就没有人可以响应星条旗的号召了。 我很少看到蔓维娜。全家聚在一起吃饭时,她也显得冷淡而沉默。对蔓维娜的感情,我既不想要也不敢领受。我对这种感情可能产生危险的忧虑现在消失了,但是我却越来越沮丧。我千方百计想逃到上面的世界,但我绞尽脑汁想出的逃生办法结果却是徒劳。维利-雅人从不容许我独自闲逛,我也没法重访当初落下深渊的地方,以便看看是否有可能重升到矿井上去。即使在沉寂时刻,家家户户都在睡梦中时,我也没法从高悬空中的公寓里走下去。那些机器人嘲弄般地站在我身后的墙边,而我却不知道怎么操纵它们。我也不确定要摁哪个按钮才能启动升降平台。维利-雅人有意把诸如此类的技巧通通对我隐瞒。噢!还有,虽然连维利-雅族的婴儿都会自在地飞翔,但我却完全不知道如何驾驭翅膀。要是我会飞的话,我早就从窗口逃离,然后重新回到我掉下来的那块石头上了。我要是能从那里直接飞上深渊,就不用攀爬根本没有落脚点的垂直边缘了! 第二十七章 一天,就在我独坐房中沉思之时,塔尔伊突然从开着的窗口飞进来,落在我身旁的沙发上。我很高兴那些孩子一直来看我,虽然我的地位不及他们,也比在饱学多思的成年维利-雅男人面前相形见绌要好得多。而且,有塔尔伊陪着,我就可以到处逛逛,因为我渴望重访之前坠入地心的那个地方。于是我赶紧问他,是否有空陪我到城市街道以外的地方闲逛。他的表情似乎比平常严肃得多。他回答说:“我来这儿,就是为了邀请你去城外看看。” 很快我们来到了大街上,还没走出多远,就碰到了五六个年轻的维利-雅姑娘。她们刚从田野里回来,拎着盛满鲜花的篮子,边走边齐声唱着歌。其中一位姑娘很少说话,几乎一直在唱歌。一看到我们,她们便停下来,亲切地和塔尔伊打招呼,对我则显得殷勤有礼。这是她们对处于弱势地位的男性的一贯态度。 在这里,我观察到:虽然未婚的维利-雅姑娘在追求其所爱的过程中如此坦率直接,但是她们远不及豪迈奔放的盎格鲁撒克逊姑娘。后者面对年轻绅士时,声音洪亮,举止大胆,是出了名的“急性子”。相反,维利-雅姑娘在男性面前的举止,就好像上层世界里出生高贵的男子对他尊敬但不爱慕的女子的态度——一种恭敬、奉承且精雕细琢的礼仪,即所谓的“骑士风度”。 那些彬彬有礼的维利-雅姑娘对我说的奉承话,确实令我有些不悦。在我的世界里,如果一个美丽的姑娘称赞我外表俊朗,第二个称赞我衣服颜色选得好,第三个带着狡黠的笑容,对.99lib.我在阿弗林举办的宴会上俘获的芳心表示祝贺,那我肯定会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被嘲讽、被“取笑”了(既然流行小说家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这些粗言俚语,我应该也可以)。但我明白,这些奉承话不过是法国人眼中千篇一律的“庸言”。由于上层世界的既定风俗和遗传原因,男性为了让自己显得和蔼可亲,常常会对女性说些恭维话;而在地下世界,则通常由女性来说。这就好比上层世界中,一个习惯了这种赞美的贵族小姐,若要恪守礼节,便不能予以回应,也不能在听到恭维时表现地太高兴。在维利-雅族富裕且尊贵的照明部长家中暂住的这段日子里,我学到了许多礼仪;因而,面对这一系列恭维话,我只能微笑,并且羞涩地予以否认。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塔尔伊的妹妹似乎从小镇入口处的皇宫的上层房间看到了我们。她展开翅膀,落到了我们两人中间。 她对我说起话来。虽然她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种特别的礼貌,即我之前所说的“骑士风度”,但她的语气中并没有维利-雅女性对男性说话时的那种唐突(菲利普悉尼爵士也许会称这种唐突为“土气”。)她开口问我,“为什么你从不来看我们?”就在我思考如何回答这个意外的问题时,塔尔伊马上严厉地说:“妹妹,你忘了,这个陌生人是个男性。我这个性别的人,要顾及自己的声誉和谦逊的态度,当然不能围着你们女人转,不然就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这番话明显得到了维利-雅姑娘们的认可,但塔尔伊的妹妹却显得十分尴尬。可怜的小家伙!——更何况她还贵为公主呢! 就在此时,一个影子落在我和姑娘们之间; 转过身,我看到最高行政官正迈着维利-雅人特有的轻悄而威严的步伐向我们走来。一看到他那张脸,初见他时的那种恐惧又攫住了我。他的眉宇和双眼间,有一种那些可以致人类于死地的异族所共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这奇怪而平静的表情,没有丝毫情感上的起伏,就好像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法官宣布判决时,那一副富有同情心且刚正不阿的神情。我颤抖着,按着塔尔伊的手臂,默默地将他推到自己前面去。最高行政官拦在了我们前面,一声不吭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接着,他静静地朝他女儿看藏书网去,严肃地和她以及其他维利-雅姑娘打了个招呼。最后,他一言不发地从我们中间走了过去。 第二十八章 当塔尔伊和我发现自己正站在城市和深渊中间地带的宽阔道路上时(我正是从深渊里跌入了不见天日的地下世界),我对塔尔伊低声说道99lib?:“孩子,我的朋友,你爸爸脸上的神情真令我胆寒。从他脸上那种可怕的平静里,我好像看到了死亡”。 塔尔伊并
99lib?
没有立即作出回应。他似乎很激动,像是内心在挣扎怎样表达才能使死亡这个话题显得不那么沉重。最后,他终于开口说,“维利-雅人是不怕死的,你怕吗?” “对死亡的恐惧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使命、荣誉和爱的召唤可以让我们战胜对死亡的恐惧。我们可以为真理、为祖国、为挚爱之人而牺牲自己。但是如果此时此刻死亡真正降临到了自己身上,我如何能够坦然面对灵肉分离时本能的恐惧与震慑呢?” 塔尔伊看上去很惊讶,但他仍以一种非常柔和的口吻回答说:“我会把你的话转告我父亲,并且求他饶你一命。” “那么他的确已经下令赐我死罪了?” “这全是我妹妹的错,”塔尔伊恼怒地说,“她今天早上跟父亲说完话后,父亲就把我叫去,因为我负责带领那些孩子去消灭威胁到我们种族的生物。父亲对我说‘带上你的维利魔杖,把你那个亲爱的陌生人找出来。尽快了结他,别让他死得太痛苦。’” “那么,”我不由地退后几步,颤抖地说道,“你是为了杀我,才骗我过来的吗?不,这不可能。简直难以想象你会作出这种有违良心之事。” “除掉对我族有害的人根本不是什么罪;除掉对我族无害的小虫子才是罪过。” “如果你觉得我对你族有害的原因,是因为你妹妹对我有一种孩子见到99lib?新奇玩物时的喜爱之情的话,那么你完全不必杀我。让我爬上这深渊,回到地上的世界去吧。只需要你略施援手,我就可以逃出生天了。你可以借助翅膀将你当初在这儿找到的绳索系在峡谷的岩架上,那绳索你肯定还留着吧。然后你只要把我送到当初我坠落的那个地方,我就会永远从你们的世界中消失。对你们来说,我与死人无异。” “你掉下来的深渊!看看四周吧;我们就站在峡谷的裂口处。你看见了什么?除了岩石,还是岩石。是在你神志不清的时候,阿弗林与你进行了交谈,从你口中得知了地上世界的情况,就立即下令封锁峡谷。你还记得蔓维娜让我别问你关于你的身世和来历的问题吗?那天你走了以后,阿弗林就告诫我说:‘从陌生人的世界到我们这个世界的所有通道都必须关闭,否则,地上世界的邪恶和悲剧将会降临到我们的家园。带上你那帮孩子,用你的维利魔杖猛力击打深渊的峭壁,直到坠下的碎片将每一个缝隙填满。一丝地下的灯光也不许穿过裂缝’”。 就在孩子说话的时候,我惊恐地看着周围滴水不透的岩石。巨大而不规则的花岗岩石块上被敲击的地方,仿佛被烧焦一样的变色。碎石从脚边伸展到峡谷的顶部。一点缝隙也没有! “没希望了。”我站在崎岖的岩壁上,喃喃说道,“我将永远见不到天日了”。我捂住脸,向那万能的主祈祷。当上帝赐予我珍贵之物的时候,我时常忽略他的存在。如今,在这地心深处、坟墓般的世界里,我再次感到了主的存在。我从祷告中汲取了慰藉和勇气,抬起头,微笑着静静凝视孩子的脸,说道:“如果你要杀我的话,动手吧”。 塔尔伊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他说,“我父亲并没有下达正式的命令,因此还有回旋的余地。我会恳求他饶你一命。我只是奇怪,为何你会对死感到恐惧,我们以为那是劣等生物才有的本能。只有他们才会觉得来生是不存在的。对九九藏书维利-雅人来说,就连孩子都不会惧怕死亡。告诉我,我亲爱的提什(Tish)”,他停顿了一会,接着说,“要是有我的陪伴的话,你是否愿意告别现在的生命形式,接受时空另一端被称为‘死亡’的形式?如果是这样,我会去征求我父亲的同意,让我跟你一同死去。和其他族人一样,我注定要在将来的某个时刻前往这一世界的未知之处。我宁愿现在就去另一世界的未知之处。因为全善的上帝无处不在。哪里会没有上帝的庇护呢?” “孩子”,看到塔尔伊如此诚挚地说出这番话后,我说道,“你谋杀我是罪恶;你谋杀自己也是罪恶。全善的天主对我们的生死来去自有安排。让我们回去吧。要是你和你父亲谈过之后,他还是执意要取我性命,请你尽早地让我知道。我想在死前有充分的准备”。 第二十九章 在那几个维利-雅人当作“夜晚”、用来睡觉的几小时里,我陷入了久违的熟睡。突然,我感到肩膀上有一只手,便惊醒了过来。我吓得坐了起来,却看到蔓维娜正站在我身边。“别说话”,她低声地说,“别让任何人听见咱们的声音。难道你以为你拒绝了我的爱意,我就不会再保护你了吗?我已经见过塔尔伊了。他没有说服他父亲。主行政官已经与他凡遇难事必先咨询的三圣哲商讨过了。他听取了他们的意见,并下令明天就杀了你。我是来救你的。快起来穿衣服。” 蔓维娜指向我沙发旁的桌子。桌子上摆着我离开地上世界时穿着的衣服。这些衣服后来都被我换成了维利-雅族的华服。年轻的蔓维娜随即走向落地窗,走到了阳台上,而我则在惊奇与慌乱中穿上了衣服。当我来到阳台上时,看到蔓维娜的脸色苍白而严肃。她握住我的手,轻柔的说,“维利-雅人的天才,将他们栖居的世界装点得多么明亮啊!可到了明天,我的世界就将是一片黑暗了。”她不等我的回答,就把我拉回了房间,然后径直穿过走廊,从走廊落到了大厅里。我们走过被废弃的街道,沿着石头下面宽阔的上坡路前进。这里无所谓白天或黑夜,“无声时间”显得异常肃穆——这片由智能生物点亮的空间,却完全看不到人们四处走动。我们尽量轻声走路,但那声音却有些刺耳,与周围的寂静形成了鲜明对。虽然蔓维娜没有直说,但我已经想到她是要帮助我重返地上世界了。我也知道我们前行的方向,正是当时我坠落的地方。她的沉默感染了我,我也一言不发地走着。我们正逐渐接近深渊。我看到,深渊的底部已经被重新打开了,但开口的形状却与我下降时并不一样。我和塔尔伊上次驻足的石墙从中间裂开,出现了一道新的断崖,边上被烧成焦黑色的岩石还闪着火光, 燃烧的灰烬还冒着烟。我再向上看,但目光已经无法穿透那里虚无的黑暗了。我沮丧地站着,想着如何才能艰难地登上去。99lib?.99lib. 蔓维娜看出了我的疑惑。“别害怕”,她微笑着说道;“你一定会回去的。当‘无声时间’开始,万物沉睡之时,我就开始为你的逃跑准备了;我不停地努力,直到你回归的通路被完全开启。现在,我们还能在一起呆一会儿。直到你说,‘走吧,我不再需要你了’时,我们才会分离”。 听到这番话,内心的悔恨让我无地自容。“啊!”我大喊,“要是你和我是同种同族的话,我是永远不会说‘我不再需要你’这种话的!” “谢谢你这番话。就算你走了,我也会将它们铭记在心的。” 这段短暂的交谈期间,蔓维娜一直背对着我,蜷着身子,将头埋在胸99lib.前。而现在,她站在我面前,重新变得伟岸高大。她努力避开我的目光,并点亮了额头上戴着的光环。光环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彩,如同一顶镶满群星的王冠。王冠的耀眼光芒不仅把她整个人点亮了,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弥漫着这种光辉。 “现在”,她说,“用你的双臂紧紧抱住我吧。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请不要拒绝我;鼓起勇气,抱紧我吧。” 就在蔓维娜说话之间,她的形体舒展,巨大的翅膀伸展开来。我紧紧抓住她,从可怕的深渊里升了上来。她额头上的光辉驱赶了我们面前和四周的黑暗。她带着我不断向我的世界飞去,如同一个闪着光的天使,携着救来的濒死之人,坚定而迅速地向天堂飞去,直到我远远地听到了人类的喧闹声及其劳作声。我们在矿井隧道的矿层上停下。在隧道的尽头,可以看到昏暗微弱的矿灯。于是,我放开了抱着蔓维娜的双臂。蔓维娜深情地吻了我的额头,那是母亲对儿女才有的深情厚意。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说,“永别了。你不允许我去你的世界——而你又永远不可能回到我的世界来了。当维利-雅人从睡梦中醒来时,那覆盖深渊的巨石将再度被合上。下一次打开它的人,不会是我。以后的日子,也许都不会有人打开它了。请时常想起我吧。我希望你想着我的好。当我挥别短促的此生时,我将会去彼岸寻找你的踪迹。就算在那里,你我的世界间,可能还会有不可逾越的巨石和峡谷,让我们分隔两族。也许,我们还是无法穿越重重阻隔而相见。” 她的声音停住了。我听到她的翅膀像天鹅一样发出“飒飒”声。看到她群星般璀璨的王冠散发出的光芒越来越微弱,最终湮没在无边的黑暗里。 我坐了下来,悲伤地冥想了好长一段时间;随后我起身,向人声传来的地方缓缓走去。一路上碰到的矿工都是外国人,都是我不认识的。他们转过头来惊讶地看着我,但是当他们发现我无法用他们的语言回答简单的问题时,他们就继续去工作了,让我自顾自地走下去。不久,我就回到了矿井口,路上几乎没什么人问我的来历——除了某个我认识的并且关系挺好的官员以外。还好,他公务缠身,也没空与我细谈。我特意不回先前的住处,而是迅速逃离这人多嘴杂九九藏书的地方,免得我回答不上他们提出的问题。我安全地回到了祖国,并在此安居了。我做起了生意,并赚到了一大笔钱,于是三年前我便退休了。我很少对人说起我年轻时候的漂泊和冒险。我和大多数男人一样,有时也会对夫妻感情和家庭生活略感失望。每当夜半独坐,我便会想起那个年轻的维利-雅姑娘。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拒绝这样一份真挚的爱情,不管这份感情会带来何种危险,受到何种限制。只是,一想到在我们视野所不及、圣哲皆以为不可居住的地方,有这么个种族正在悄悄的发展;一想到这种族掌控的能量,比我们最高效的能源还要强大;一想到随着我们文明的发展,他们的美德会更加有悖于我们的社会和政治生活——我就更加虔诚地祈祷,祈祷这些人类的毁灭者晚一点来到阳光下。但是,我的医生坦诚地告知了我的病情,说我得了一种病。它只会带来轻微疼痛,也没有任何症状,但是随时可能让我一命呜呼。于是,我认为自己有责任为我的同胞们,记下这些关于即临之族的警言。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