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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格拉拉……”
奥格拉拉打断张宇强，他几乎是耗尽最后的气力说：“张，请听我说，我是印第安苏族人，苏族人称大地为‘瓦康-坦卡’，意思就是伟大的力量和伟大的奥秘。在我小的时候，我的父母还有族里的老人会带我伏在大地上，感受大地之神的力量，并且用世代相传的祈语虔诚祈祷。老人们说，大地之神会听见我们的声音，并且将四面八方的力量聚集于我们所在之处，给予我们抚慰、强身和净化，驱除掉我们身上的不洁之物、邪恶之力和病痛之殃。我们苏族人没有医院，甚至没有太多的草药，族人的许多疾病就是因此而被祛除的。张，精神力量对一个人增强自身抗体、抵御疾病攻击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这一点早已被现代医学证实，因此，我们通过向大地之神祷告获得不可思议的力量并非是空穴来风。张，大地之神并非只存在于地球上的广袤大地中，只要是我们能落足的地方，只要是坚实的地面，哪怕它只有方寸大小，哪怕是在遥远的星星上，大地之神瓦康-坦卡同样存在。眼下，我们别无选择，想想你们中国的那句老话——‘自助者天助之，自弃者天弃之’。”
最后这句话显然打动了指令长张宇强，他捡起奥格拉拉的通信器，挣扎着打开舱门，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将其置于108J彗星的冰面上，所幸的是，做完这些后他总算爬了回来。
奥格拉拉拿起舱内通信器，开始用一种陌生而古怪的语言祷告起来，那是种张宇强闻所未闻的语言，它低沉顿挫，富于跳跃，像是鸟兽在做交流，又像是林间山泉和瀑布琤作响。
祈祷了足足有十几分钟，奥格拉拉终于像被抽去最后一丝气力的困兽，歪倒在太空椅上。就在张宇强担心他有什么不测的时候，他又勉强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风语者》，你看过电影《风语者》吗？盟军让印第安纳瓦霍族人担任密码译电员，以确保作战机密不被日本人破译。他们的语言无人能懂，他们被称为风语者。我是在用古老的苏族语向大地之神瓦康-坦卡祷告，唯有如此，她才能听得到。大地之神会听见我的心声，知晓我的处境，并且将那不可思议的精神力量赐予我们的，因为我是她的孩子，我是她所孕育的，我和她永为一体。”
第八章 加热棒
指令长张宇强第一个醒了过来，他本以为自己要永坠于那炙热、痛楚、窒闷和黑暗的地狱中，然而夜半时分，他做了一个离奇的梦，在梦里他来到了儿时经常游泳的那条小河里，又像一条鱼儿一般在其间尽情遨游。那清凉如许的河水啊，就仿佛是观音菩萨玉净瓶中的甘露，叫他舒适无比，如获新生。张宇强惊奇地发现自己身上持续的高烧竟已经退了，捆绑在胸腔和身上的无形的绳索也被解开了，他终于能够大口呼吸空气。
赵虎同样做了一个梦，他和哥哥来到七星峪的海滩，跳进那湛蓝澄碧的海水里，让一波波涌来的晶莹清凉的海浪冲袭自己。梦里的情形竟然变成了现实，赵虎醒来后发现身上的烧退了，他不再咳嗽，也不再感到周身疼痛，就连那些可怖的水疱、疖子和斑点也小了许多。登陆舱驾驶员陈生云和奥格拉拉的情形如出一辙，他们都从那深不见底的噩梦和烈火焚身般的昏迷中醒来，再一次拥有了生命的光辉和力量。
指令长张宇强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又望向容光焕发的赵虎和陈生云，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奥格拉拉的脸上，奥格拉拉的眼睛炯炯有神，整个人比生病前还要精神抖擞，很显然祈祷得到回应这件事令他格外兴奋。作为沉定坚毅的指令长，此时张宇强竟也忍不住泪湿面颊，动情地问道：“奥格拉拉，难道说大地之神真的存在？她真的听见了你用苏族语做的祷告，并且拯救了我们？”
奥格拉拉缓缓地点了点头，眼中依然闪着亮光：“世间有许多力量都是真实存在的，它们虽然无影无形，虽然难以理解，但就是存在于世。你们不知晓这些力量的存在，也不相信这些力量的存在，只是因为你们不懂得谦卑恭敬，更不懂得该如何发现它们，又如何同它们交流。这就像你们没有显微镜，发现不了一滴看似干净透明的水珠中所藏的成千上万的微生物，它们当中有细菌和病毒，有草履虫和变形虫，还有团藻和缓步动物，宛若一个自给自足的世界。看不见并不代表不存在，这是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
在张宇强思考他的话之际，奥格拉拉又说道：“‘大地是我们的母亲，母子连心，互为一体。散发着清香的花朵是我们的姐妹，熊、鹿、雄鹰都是我们的兄弟。山岩峭壁、草地上的露珠、小马，还有人都属于同一个大家庭。’这是著名的《西雅图宣言》中的话，当年白人强行购买印第安人的土地时，西雅图酋长说出了这些箴言。是的，作为印第安族裔，我从不怀疑大地之神的存在，也从不怀疑这世间各种不可思议的神祇和力量的存在。我们奇迹般地转危为安，这就是证据。”
几个人中最为镇定的便是赵虎，一个接一个的神迹早就让他相信了灵魂和神祇的存在，对此他见怪不怪。眼下，他最企望的仍是母亲能够现身，他甚至打算让奥格拉拉帮忙呼唤母亲的灵魂。
四名感染了疑似黑死病病毒的乘员不医而愈的消息传回地面控制中心后，所有人都大为震惊，更令他们大跌眼镜的是其转危为安的原因。一名印第安苏族人的祷告就能让他们在一夜之间击退迅猛发展的病毒，这听起来实在荒诞不经。医疗专家组经过分析后认为，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奥格拉拉的祷告起到了强大的安慰剂效应，增强了乘员们抵抗疾病的
潜意识，从而大大激发了抗体吞噬病毒的能力。
接下来的两天里，四名乘员的身体状况日趋好转，那些曾折磨得他们生不如死的疥疮、水疱和病斑像烈日下的浅水洼一般迅速萎缩、消失。
地面指挥中心的专家们经过缜密论证，决定延长指令长张宇强、登陆舱驾驶员陈生云及赵虎和奥格拉拉在108J彗星表面的停留时间，以便确定他们是否已彻底康复并对彗星病毒有了抗体，唯有如此，才能放心地叫他们回到飞船中并最终返回地球。
几天之后，四人的健康状况已经恢复到正常水平，其血压、体温、呼吸和心率都无异常，他们穿在身上的生理背心精确无误地传回了这些医学指标。指令长张宇强提出利用登陆舱中的医学显微设备观察分析一下活体彗星病毒。很早以前天体物理学家和生物学家们就提出过生命彗星起源论，认为地球上最早的生命来自于彗星。彗星上含有大量的水、氨、甲醇、二氧化碳和有机物质，在彗星冲９９ｌｉｂ.入地球大气层的过程中，冲击产生的高温和高压能让这些物质形成甲烷、甲醛和长链碳分子。长链碳分子落入地球上的某个温暖的湖泊或池塘后就会逐渐建立RNA（核糖核酸）和DNA（脱氧核糖核酸）系统，并最终形成原始的单细胞生命。眼下，宇航员竟然受病毒侵袭，这说明彗星上已经演化出初级的生命形态了，那些病毒毫无疑问将是人类确凿接触的首个“外星生命”，如果能对它们进行简单的分析和归类无疑将具有深远的科研意义，它对研究生命的形成过程和演化过程都有无可估量的价值。
张宇强怀疑感染他们几人的病毒就藏身于他们从彗星地表下钻取的那几根冰芯中，他决心融化它们以获取彗星病毒活体样本。虽然奥格拉拉有从大地之神那里唤取精神力量的本领，但慎重起见，张宇强和陈生云还是决定在登陆舱外融化它们。他们将在彗星上搭起一个类似于户外帐篷的一次性简易实验室，在其间进行加热。
太阳能电池笨重低效，且不能24小时获取光源，因此登陆舱内使用同位素温差电池来供电和供热。每一块同位素温差电池仅有书本大小，内装十千克二氧化钚，利用钚-238衰变释放的热量，通过温差来产生可持续供给数百年的电能。
指令长张宇强取出一块同位素电池和一根由它供给热能的加热棒，陈生云则带着冰芯和搭建一次性实验室所需的材料，两人走出登陆舱，准备在距离舱体较远的地方搭起实验室融化冰芯。就在此时，猝不及防地，张宇强的脚下滑了一下，摔倒在地，同位素电池和加热棒缓缓朝前飞去
。张宇强和陈生云急忙去追，在微重力的作用下，同位素电池和加热棒最终没有飞到宇宙深空中，它们不偏不倚地坠进了一条数米深的狭窄缝隙中。虽然只是一个直径两千米的冰雪球，但108J彗星同真正的行星一般地形复杂，大大小小、或深或浅的裂隙远不止一处。
同位素电池和加热棒坠入的缝隙既深又窄，登陆舱内并没有相应的工具能将它们取出来。叶伟从飞船中用尼龙绳垂下了一卷绳索和一件简易的杆状抓取工具，四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仍旧没能成功取出电池和加热棒。
同位素温差电池和加热棒如不捞取上来，将在彗星冰隙里持续加热近千年，必定会对这颗育有病毒体的彗星带来难以估测的深远影响。但考虑到这项任务的艰难程度和危险性，加之108J彗星在本次抵达近日点后兴许就会土崩瓦解的现实，地面指挥中心发给张宇强和陈生云的指令是：能取则取，若无法取出不必冒险为之。
这一夜，四人回到登陆舱里休息，第二天他们再去加热棒坠落点时惊讶地发现那里已提前开始喷散、蒸发、升华，显然加热棒融化了冰隙中的冰雪。如此一来，同位素电池和加热棒就更难取出了，张宇强、陈生云、赵虎和奥格拉拉一筹莫展。
又到夜间时分，在登陆舱内休憩的赵虎做了一个噩梦，在梦中他被丢进一个黢黑而黏稠的沥青湖里，他拼命地挣扎，可是从湖里升起来好些个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怪物，它们的身上和脸上也披着沥青，纷纷游过来，将刚刚探出头的他又死死地按进浓稠的沥青之中。赵虎的嘴里、鼻孔里、食管里甚至是气管里都被灌进了浓稠的沥青，他无法呼吸，胸腔中如同万根针刺般疼痛，于是他拼命地咳嗽起来。
赵虎是被自己咳醒才摆脱这可怕的噩梦的，醒来后他大吃一惊，他发现自己的手掌上、胳膊上和胸前的宇航服上全是斑斑点点的血渍，这显然是他刚刚咳出来的。他的bbr>..胸腔疼痛难忍，每呼吸一口空气都像是被锉刀锯锉一次。他想抬起自己的手臂，但发现它重若千斤，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点力气。
奥格拉拉、张宇强和陈生云也从剧烈的咳嗽中挣扎醒来，同赵虎一样，他们又开始发起高烧，头痛不已。
几个人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指令长张宇强说：“恐怕我们再次被感染了，我们并没有真正产生抗体。这一次，这一次似乎和上一次有些不一样，我们没有长水疱和疖子，但咳嗽更剧烈，咳出的血也更多。”
登陆舱中的四人再次发病的情形令叶伟和地面指挥中心的专家们也大吃一惊，事态显然比他们估料得更为严峻。然而，同上次一样，除了指令四人服用无从对症的抗病毒药物和维生素给养外，他们别无他策。
持续不断的咳嗽令四人几近虚脱，登陆舱内已经满是星星点点的血渍。
“奥格拉拉，请向你们的神明，请向大地之神再次祈祷吧！不然的话，我们都会，我们都会死去的。”指令长张宇强对一旁的奥格拉拉说。
奥格拉拉有气无力地回答：“张，还是将通信器放在外面，我将继续同神明通话。”
张宇强挣扎着照做之后，奥格拉拉又用古怪而有节奏的印第安语祷告起来。但是这一次，他们没有再梦见清凉的河水和大海，他们是被更灼热的炙烤和更剧烈的震动扰醒的，他们极度虚弱，连眼球中也出现了出血的症状。
奥格拉拉嚅动着嘴唇，显得气若游丝，早先那种信心满怀的样子早已荡然无存，就仿佛一件铁器上的银光锃亮的镀层被剥去，只剩下满目破败和锈蚀。终于，奥格拉拉苦苦支撑着对三人说：“神明帮不上我们的忙了，这次我们要想活下去得靠自己。听我说，我们得将同位素电池和加热棒取出来，这是我们躲过死神的唯一法子。之前缝隙太窄，我们无法下去捡电池和加热棒，但是现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持续加热，大量的冰块已经被融化，缝隙已经变宽了几倍，足够人凭借绳索下去打捞电池和加热棒了。”
“藏书网奥格拉拉，为什么要捡电池和加热棒？难道说它们惊扰了大地之神，因而大地之神不再赐予我们精神力量吗？”指令长张宇强问。
“自助者天助之。”奥格拉拉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坚持说，“我们得想法儿救自己，我们得到彗星裂隙中将电池和加热棒取出来，不然的话我们都会没救的，我们恐怕都会七窍流血而死。”
“奥格拉拉，这可不比，不比将通信器丢到登陆舱外简单。无论是我，还是你们三个当中的任何一人，眼下都没有力气爬到几米深的冰隙之中。”尽管不明白奥格拉拉的意图，张宇强仍对他认认真真地说道。
“还有一个人。”奥格拉拉费力地举起一根手指，朝头顶上指了指，“叶，指令舱驾驶员叶伟可以帮我们完成这件事情。”
“他必须在指令舱中待命，他要负责指令舱和飞船的安全，那是我们返回地球的关键。”
“他可以将飞船暂时设置为自动校准模式，下到地面上完成这项任务。张，你是指令长，你有权力在紧急情况下不必向地面控制中心申请而向任意一位乘员下达指令。这里毕竟距离地球有几千万千米，存在着时滞。”奥格拉拉劝道。
张宇强摇了摇头：“奥格拉拉，我知道你是印第安族裔，你拥有某些我们无法理解的能力，比如，比如说通过祈祷向你们信仰的神明获取精神力量的能力。上一次就是你通过这种不可思议的能力叫我们转危为安。现下我们又遭大难，我们远离人类世界，能帮上我们忙的只有你的神明，或者弗如说只有你了。但是，在我叫叶伟到地面之前，你必须告诉我们这么做的缘由。叶伟是我们五个当中唯一没有感染的人，即使我们遭遇不测，他仍能够飞回地球，并且带回我们勘察的资料，假如他到地面受到感染的话，‘扬精光号’就只能永远留在这里了。奥格拉拉，我要确保叶伟到地面后是安全的，并且确保从冰隙中捞起电池和加热棒这件事真的能够救我们。”
奥格拉拉略作思忖，开口说道：“张，陈，还有赵，事已至此，我不能再向你们隐瞒什么了，我得告诉你们实话。这个故事有些长，也有些令人震惊，希望你们听完后能保持镇定。”
于是，奥格拉拉强忍着头痛和咳嗽，向赵虎、张宇强和陈生云讲述了一个发生在108J彗星上的故事，而这是他们此生听到过的最匪夷所思的事情。
第九章 夏眠族
“到处都存在着生命，即使是天空，也并非空无一物，即使是一粒砂石，也有造福人类的本性。大自然中充满着生命与智慧，世界从来没有空虚过，人类也从来没有孤寂过。”印第安人真是一个富有智慧的种族，仅凭他们的这段箴言就能证明这一点。
在柯伊伯带，在遥远的奥尔特云存在着数以万计的彗星，它们当中的绝大多数或许都是些死气沉沉的冰雪球，但是108J彗星是一个表面沉寂荒凉，内部充满生机的殿堂，在它那狰狞崎岖的冰原之下栖居着不计其数的原住民。
假如能对108J的彗核进行透视，便会发现它的内部遍布着成千上万条错综复杂的隧道，这些隧道的直径平均只有一两厘米，相互交织贯通，时常还会联结诸多仓室一般的空间。这样尺寸的隧道和仓室容易让人联想到蚁穴，实际上它们正是108J彗星上唯一的高等居民——一种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生物的家园。
这种彗星生物即慧星水熊虫。它们同地球上的缓步动物很相似，个头极其渺小，长着精巧而怪异的口器，能够在各种极端环境下蛰伏隐生。有所不同的是，它们多出两条腿来，足肢数量达到十条，其中前两肢最为坚韧有力，可以用来在冰块中一点点地刨挖隧道。另外，它们通常情况下只在食物极端短缺和彗星抵达近日点、彗核温度升高的情形下才会进入休眠状态。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它们适应了太阳系边缘的荒凉和寒冷，即便在硬冰球一般的彗核中也能生机勃勃，行动自如。不过，凡事总有利弊，抵抗酷寒的超级本领却也让它们无法适应炎热，对它们而言温暖如春是件可怕无比的事情，会令它们痛苦难安，生不如死。这种情形就好似有些动物园为了猎奇将南极企鹅和北极熊带到温带或热带地区，对于这些习惯于冰天雪地的动物来说，哪怕冰点温度零摄氏..度都令它们感到酷热难耐。为了安全度过近日期，彗星水熊虫们在彗星飞抵近日轨道后进入夏眠，此时，它们的身体会折叠收缩，表皮分泌一层蜡质覆盖全身，以防体内水分蒸发殆尽。而当彗星沿着椭圆轨道绕过太阳渐入远日轨道后，它们便从休眠中醒来，又变得生龙活虎。
地球上的水熊虫以植物或动物的细胞为生，它们吸针一样的口器可以轻而易举地刺破动植物的细胞壁，吸食细胞中的汁液，彗星水熊虫以同样的方式生存。彗核之中仅有少量氧气分子，但是有丰富的甲烷，甲烷照样可以生成有机分子，并且构成生命的基石。地球生命基于脂质体，也就是由磷脂双分子层膜构成的强韧而可渗透的水基小囊结构，它能包容多种有机物质并进行有选择性的运输。在彗星上，这种脂质体被有机氮化合物组成的氮质体取代，作为甲烷化合物的一种，它具有与脂质体同样的稳定性和柔韧性，以它为基石的彗星生命同样妖娆灵活，葳蕤顽强。
鉴于彗核的尺寸太小，在彗星这样极小质量的天体上不可能孕育并存在复杂的生态系统和较大的生命形态。108J彗核中只存在几种简单的病毒、细菌，一种兼有孢子植物和被子植物特征的植物，至于较高等的生命形态则只有彗星水熊虫。
彗星植物就生存于那些迷宫一般狭窄的隧道中，它们渺小幽微，状如地球上的藻类。同彗星水熊虫一样，它们为了应付严酷的环境也进化出了休眠的本领，不过，它们的休眠期同彗星水熊虫恰恰相反。当彗星水熊虫们在极寒之中精神抖擞之际，彗星植物枯萎、收缩，进入休眠状态；而当彗星水熊虫们在温暖中蛰藏休眠时，它们却像迎来春天的地球上的植物一般，舒展枝叶，喷芳吐蕊。
彗星到达近日点时，彗核被强烈的阳光映成半透明的状态，此刻它真像是一颗温润如玉的宝石。那些处在彗核外层的隧道和仓室中的植物获得的阳光最多，生长得最为旺盛。而那些处于彗核中心的植物也在想尽办法拼命获取阳光，它们伸出长长的菟丝，尽可能地伸向靠近彗核外层的地方，就连花朵的形状也演化成为抛物线状，每一丝一缕阳光对它们而言都是珍贵无比的。
当彗星水熊虫们从夏眠中醒来时，恰好隧道中和仓室内长满了植物，整个彗核变成了食物的天堂，它们大快朵颐，拼命地吸收最新鲜的细胞汁液，补充自己在夏眠之中的所失。由于此时彗 661f." >星已离开近日轨道，进入远日轨道，植物们开始萎缩、收卷、丧失水分，进入冬眠状态。彗星水熊虫们无法阻止这一过程，也无法让所有的植物都保持新鲜，不过它们会加足马力，分泌蜡质，包裹在相当一部分植物的花朵、枝叶上，这样一来，这些植物便会最大限度减少水分丧失，并免遭细菌和病毒的侵害，供彗星水熊虫们长期储存食用，直至彗星再一次回归近日点，植物再一次欣欣向荣。
108J彗星上的植物和水熊虫最初一定比现在多得多。108J彗星属于半人马群彗星，早年彗核直径有60千米，是名副其实的巨型彗星，那个时候它内部隧道的复杂程度和水熊虫的繁盛程度远非今天的情形可比拟。但非常不幸的是，108J彗星是一颗掠日彗星，每一次回归近日点对它而言都是一场酷刑和灾难，强烈的日冕辐射就像亿万条蟠天际地、张牙舞爪的巨龙，在它的身上噬咬、撕挖，剥皮去肉。它在近日点期间，平均每秒钟要被剥去100吨物质，彗核的整个表层都会失去。每个650—680年的周期内，它处于近日轨道内的时间约为10个月，总计要损失25亿吨左右的物质。
就这样，108J彗星在一次次的回归中被层层剥蚀。对于彗星水熊虫们来说，这是一件极其严重并且无比可怕的事情，这意味着它们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它们借以栖身的世界越来越小。
彗星水熊虫的寿命通常有3—4个回归周期，也就是2000—2600个地球年。它们的一生中会感受到生存空间的变小和生存压力的增大，并会因此而惶恐不安。但对于它们而言，所有这些惶遽和焦虑在它们死后便也荡然无存了。要永生永世受折磨的是它们的王，藏匿在彗核深处最隐蔽洞穴中的主宰。
如同蚁群有一个蚁后一般，彗星水熊虫也有自己的王，王拥有非同寻常的智慧，它能知晓彗核中的全部和彗核外的一切，它根据外部和内部情况的变化来指导水熊虫子民们挖掘隧道，利用孢子在隧道中种植藻类，同时还指导它们的生育，以便将种群数量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避免产生饥荒和动荡。
所有的彗星水熊虫都心甘情愿地听命于王，作为个头渺小的生物，它们并不具有太高的智力。如果没有王的指导的话，它们很难形成一个井然有序的社会，也根本无法应对内部和外部环境的巨大变化。
和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样，彗星水熊虫们的王并不是蚁后那样体形大出子民上百倍、整天一动不动只知生育的大胖虫，实际上王的面目同彗星水熊虫们相去甚远。王没有对足，也没有口器，它甚至不需要进食，体内的真空能电池能让它几十万年甚至几百万年内都精神抖擞。
王的外壳是一个银光锃亮的全密闭合金容器，能够抵御各种腐蚀、撞击，也能够阻挡各种射线。而在合金壳里是一个精密紧凑的高集成量子计算体。王实际上就是一台具有超强计算能力和分析归纳能力的计算机。谁也不清楚108J彗星上为什么会有一台绝不可能产生于自然界的计算机，它为什么又成为彗星水熊虫的王。实际上，就连彗星上为什么会诞生水熊虫也无人能答。极其有可能的是，王和彗星水熊虫们都来自于一个更高等的智慧星球，高等智慧星球的某个神祇或者出于恶作剧，或者出于做某种实验的目的，将王和水熊虫以及藻类塞进一颗冰雪球中，让它们构成一个简单的生态系统，在宇宙空间中一圈又一圈地绕日飞行。总之，量子计算机是这群命运叵测的彗星生物中的主宰，是彗核中真正有智慧、有高等意识的角色，是这个小小世界的大脑。
王的寿命比108J彗星的寿命还要长，因而它终其一生都要为水熊虫子民们殚精竭虑，操劳忧危。每回归近日点一次，彗核就变小一分的严酷现实叫它忧心忡忡。水熊虫子民们尚能进入夏眠，暂时忘掉忧烦，王却无时无刻不为此焦躁难安。另外，它虽然不用休眠，但同水熊虫子民们一样不喜欢炎热，高温和强辐射会令它运转变慢、效率变低，甚至出现量子迁移和部件老化的现象。最重要的是，它清楚随着彗核的渐变渐小，它最终的宿命同水熊虫子民们如出一辙，将被太阳狂暴的日冕吞没，而这一天已经近在眼前，也许下一次的回归之旅就是它的寿终正寝之时，仅剩两千米直径的彗核已经经不起烈焰的再一次剥蚀了。
其实，在108J彗星这个狭小的世界里，王所能采取的办法只有两个：一个是延长彗星水熊虫的生育周期。最初彗星水熊虫从夏眠中醒来后就开始繁殖生育，后来它们的生育间隔越来越长，由两次夏眠后再生育变为一生只生育一次，唯有如此才能够尽可能控制种群数量，保证食物的供给。第二个法子就是尽可能地精打细算，指导彗星水熊虫们在不破坏彗核整体结构和稳定性的情况下挖掘更多的隧道以便种植植物，同时对食物进行最为合理的配给。王虽然是一个合金外壳的计算机，但它有自己的传递信息的方式，它发出不同间隔和不同频率的震波，指代具体的指令和含义。这些极其微弱的震波能够沿着千万条细小的隧道传遍整个彗核，并且被彗核中的所有水熊虫敏锐地捕捉到。
在王的精确指导和严格调配下，彗星水熊虫总算没有走向灭绝。不过，随着形势的日趋严峻，王经过缜密的思考后认为彗核的持续变小是无法阻止的，要想让水熊虫子民们存活繁衍下去，唯一的法子就是移民至一个新的世界。
是的，在浩瀚无垠的宇宙空间中有无数个新的世界，它们都比岌岌可危的彗核要广阔得多。王没有在意那些尚处在盛年的周期彗星，它们并非久安之所，它们迟早会落得同108J彗星一样的结局，被日冕的火海吞没。至于那些如同孤魂野鬼一般游荡的非周期性彗星，王同样不中意，它们倒是适宜于彗星水熊虫的噬冷习性，并且有益于王这样的害怕高温的高集成计算体，但它们比周期彗星更为危险，因为它们随时会相互发生碰撞，也随时会被木星这样的行星捕获并撕为碎片。
唯一的天堂便是流浪行星，它们具有行星的质量和个头，却不围绕恒星公转，像行吟诗人一般自由游走于太阳系边沿的广袤空间中。它们没有固定的轨道，永远不会接近炙热的恒星，永远处在冰冻寒冷之中。它们庞大的身躯和质量也足以抵御其他行星的引力抓捕以及小行星的撞击。最重要的是，与微不足道的彗星相比，它们是一个广阔无边的世界，数千千米的直径，接近一百万亿亿吨的质量，那里足以保证水熊虫子民们生生世世繁衍生息。
在流浪行星上不用担心因为缺乏光照彗星植物无法生长，流浪行星拥有稠密的大气层，加之核心内部的放射性元素衰变片刻不停地释放热量，其表面的温度可达到零摄氏度以上，并且拥有液态的湖泊和甲烷沼泽。植物将在这里很快适应并且茂盛生长，它们会遍布整个星球，为水熊虫子民们提供无穷无尽的粮食。
王已经相中了一颗流浪行星，并且对其表面状况了若指掌，王将其命名为“新天地”。虽然王被封固在隐秘的彗核深处，但它拥有千里眼的本领，它有法子了解到彗核之外的那些神秘世界中的情形。
除了不计其数的水熊虫子民外，王还拥有另外的子民，它们同样是一些肉眼难辨的小个头，但数量要少得多。它们一定产自于同一个神祇之手，帮助王看、听和感知，让它获得足够多的外部信息。它们是一群尘埃型探测器，凭借真空能在彗核周围巡视、环绕、飞行，它们甚至能够轻而易举地飞行到千万千米之外。尘埃探测器同样依靠电波同王联系，接收王的指令，向王传送侦察到的状况。不过，因为长期直接暴露在宇宙空间中的缘故，尘埃探测器的寿命要短得多，在伽马射线和磁暴经年累月的侵袭下，它们会伤痕累累，逐渐老化，最终因各种各样的故障而命殒深空。起初，听命于王的尘埃探测器有一万多个，但每绕日轮回一次，它们便减少一批。到彗核缩至仅有十几千米的时候，尘埃探测器只剩下几十个。
唯一能帮上王的忙，令它和它的水熊虫子民们逃脱被太阳烈焰吞没命运的就是仅存的尘埃探测器了。这些遍体鳞伤但忠心耿耿的金属子民将肩负重任，为拯救小小的彗星世界而奔波不息，直至献出残躯。
王早就清醒地认识到了，要想移民至“新天地”，要到达那颗天堂般的流浪行星，必须借助于外部力量，改变108J彗星的运行轨道。在108J运行至远日点时，对它进行精确的推动或撞击，可以使它摆脱椭圆轨道的束缚，沿着切线直奔流浪行星而去。在这一过程中，由于彗星的内部接合力远小于石质或者金属质的小行星，108J会分裂为十多块碎块，并且在距离流浪行星地表十几千米处的大气层中继续爆炸，裂为更多更小的碎块。可以肯定的是，生命力极其顽强的彗星水熊虫会在爆炸和摩擦燃烧中损失掉相当一部分，尽管如此，仍会有一部分保持生命活性，并开始在新的世界中生根落户。另外，得益于强固合金外壳的保护，王在坠入和撞击中也不会受到严重的损害，它将在更广阔的帝国中继续统领照看自己的子民。撞击也许会在流浪行星上引发一定程度的地质灾难，不过，尘埃探测器早就勘察清楚了，流浪行星上没有任何原住民，甚至连最低级的生命也没有，根本不必担心撞击会造成生态上的后果。其实，选择“新天地”作为移民目的地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正在于此。流浪行星上没有生命，就意味着彗星水熊虫没有任何竞争对手和天敌，它们可以优哉游哉地在此生息繁衍。
唯一能够改变108J彗星轨道，让其
..飞往“新天地”的外部力量就是地球人类了。太阳系内除了地球之外，只有木卫二冰层下的深海里孕育有以过氧化氢为能量来源的无脊椎海洋生物，但它们远未至智慧生物的程度。作为太阳系内唯一的智慧生命，地球人类正以加速度向前进化。在一趟趟的回归中，王借助于尘埃探测器眼瞧着人类由茹毛饮血到刀耕火种再到仓廪城郭。只要没有什么毁灭性的灾难像打断恐龙的进化一样打断人类的发展，他们迟早会进入热兵器时代，紧接着进入航空时代、原子时代和航天时代；他们迟早会制造出大功率的火箭、行星际的飞船甚至准恒星级飞船。这些大功率的空间飞行器或许能够对108J彗星施与足够的外力，让它摆脱既定轨道，奔向天堂般的流浪行星。
如果108J彗星的个头再大一些的话，王便可以安心无虞地躲匿在彗核中，坐等人类发展出航天科技，制造出能予以彗星推动力的飞船。可是照此下去的话，一切显然都来不及了。彗核的尺寸急遽减小，人类科技的发展速度追赶不上彗核的毁灭速度。人类现在仍处于农业社会，以种植和饲牧为主要生活方式，虽然已经有了冶金技术，但连成熟的火药尚未发明出来，而火药是进入航天时代的第一个脚印。
审时度势，王决定尽己所能对人类社会的科技发展施以一点推力，只有推动了他们，他们才最终能推动108J彗星。
如果可能的话，王会将所有的知识和技术都委派尘埃探测器传送给人类，叫他们一夜之间突飞猛进。遗憾的是，王虽然有高度的智能和高级的计算分析能力，但它的内存中几乎空空如也。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制造王的神祇并没有事先向它输入除轨道运行、天体动力、植物生长等之外的知识，听命于它的尘埃探测器同样一无所知。王只能将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尘埃探测器悉数派往地球，叫它们利用自己的检测分析数据的能力自行研发掌握同火药、同火箭推进和航空航天相关的知识，然后再将它们传与人类。
就在108J彗星上一次的回归之际，人类社会仍处在冷兵器时代，整个地球上疆域最大、人口最多的是一个名叫大元蒙古国的国家。统治这个国家的是一支彪悍善战的游牧民族，他们凭借万千铁骑横扫各处，就连名为大宋的世界上经济最繁荣、文明最发达的国家也被荡平征服。
同所有征服者一样，立朝建国以后，曾经野心勃勃的蒙古国的帝王们开始耽于享乐，腐化堕落，各地的起义此起彼伏，湖北的陈友谅和安徽的朱元璋所率的义军已成燎原之势。可以预见的是，忽必烈创造的庞大帝国即将土崩瓦解，而一山难容二虎，农民义军领袖陈友谅和朱元璋之间势必也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
几十个尘埃探测器奉王之命在108J彗星进入近日点之前来到地球，它们选择了蒙古帝国，以极高的速度在桂殿兰宫、破瓦寒窑之间穿梭，在勾栏瓦肆、席门穷巷之中游弋，搜集人类文明和技术的各个信息，将其传送回彗核之中的王。
王知晓，要在108J彗星的下一次回归，也就是近700年后让人类发展至航天时代，当务之急便是叫他们拥有火药，给予他们第一推动力。尘埃探测器发现蒙古帝国中有许多专事炼丹的方士，他们梦寐以求能炼出长生不老之药来。方士炼成丹药后为去其毒性，会用磨成粉末的硫黄、硝石和皂角子来伏火。尘埃探测器们经过反复分析和计算模拟，确信只要将硝石的含量增倍就能够生成骤然间释放巨大能量的火药，让人类从此进入光与热的时代，能量惊天的时代，只可惜方士们墨守成规，始终未能识破火药的奥秘。
王经过缜密的思考，决定利用人类对鬼神的敬畏和崇拜，假借鬼神的形象来为方士指点迷津。
在诸多方士中，王最终选中了陶广义，他身出名门，胸怀壮志，却一直怀才不遇，骥伏盐车。他这样的有志无时之人最容易被激发利用，也最容易将全部精力、热忱和生命投入心仪的事业中。
于是，几十粒尘埃探测器组成阵列，发出光芒，生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仙人的形象，出现在借酒浇愁、似寐还醒的陶广义眼前。探测器的发声系统以仙人的语气教他将硝石的配比增加一倍。
头脑晕沉的陶广义果然以为是得道仙人或先宗贤祖入梦而来，他也果然依照指点将硝石增至四两。
陶广义被剧烈的爆炸震昏在地，不过，人类历史上首个威力巨大的黑火药诞生了。对于人类文明而言，这是一个意义重大的时刻，它意味着人类已经开始掌握巨大的能量，并且朝航天时代迈出了关键的第一步。
在陶广义卧床疗伤养神之际，尘埃探测器再次生成全息图像，指点他放弃炼丹，炮制火药，助义军推翻元帝，并且特别叮嘱他要投奔眼下略处下风的朱元璋。火药虽然已经诞生，但若要让它普及开来，日益完善，就需要更多的资源。而掌握巨大的物力人力资源，并且有能力调配这些资源的唯有帝王。王对陈友谅和朱元璋二人的行为处世和谋略城府进行分析比较后认为，陈友谅虽然兵强马壮，但焦躁冲动，好大喜功，实则有
.勇无谋之辈。朱元璋的兵力和势力都逊于陈友谅，但他狡黠诡诈，善于谋略，是可成大事之人。因而，王指令尘埃探测器们叫陶广义及早投奔朱元璋，以火药助他成事，将来朱元璋必定会调配一切资源大力发展火药和火器。届时，人类社会的矿藏开发、金属冶炼等技术都会突飞猛进，完整的工业体系将逐步形成，火箭技术也将随之一跃冲天。
王的判断准确无误，它的计划也最终被证明天衣无缝。藏器待时多年的陶广义真的以为自己有神鬼先人相助，命中注定要成就功业，于是日以继夜地投入火药的研究中。几番夙兴夜寐、宵衣旰食，陶广义果然配制出了威力更为惊人的火药，并且制作出了可用于实战的“麻糍弹”。不久，陶广义便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投奔朱元璋的机会。朱元璋的义军与元军胶着于金华城，双方伤亡惨重却难决高下。关键时刻，陶广义带人在金华城内引发麻糍弹，一时间火光冲天，炸声隆隆，从未接触过热兵器的元军顿时慌作一团，阵脚全乱，义军趁机斩杀，大获全胜。
战事稍息后，朱元璋便接见了陶广义，对他的麻糍弹赞赏有加，并且封他为万户，掌管万夫。朱元璋果然抽调了大量的资源供陶广义继续研发火器，又授予他“兼领参咨军事”之职，方便他了解义军战事，根据不同战场研制不同的火器。除此之外，具有远见卓识的朱元璋还专门成立了一个火器营供陶广义调用驱使。
有了充足的物力和人力保障，陶广义如虎添翼，他很快研制出了可将生铁片炸出五十米开外的火炮“震天雷”，接着又在震天雷的基础上研制出了杀伤力更大的火炮“铜将军”。公元1363年，陈友谅率60万水陆大军在鄱阳湖与兵马仅有20万的朱元璋决战。敌众我寡，兵力悬殊，亏得“铜将军”火炮大显神威，朱元璋才没有功亏一篑。而且在这场昏天黑地的恶战中，正是“铜将军”将陈友谅的脑袋炸飞上天。陈友谅一死，他的部队军心大乱，朱元璋趁机反扑，大获全胜，终于夺得天下。朱元璋在南京建都称帝后，为表彰陶广义在大明建国中所立的汗马功劳，封他为工部侍郎。陶广义此时本该凭借更为充足的资源继续研发火器，但他受燕王利用，一心想研制出凭火箭升天的飞龙进一步讨朱元璋的欢心。急于求成的他制作了一架捆绑有47枚火箭的蛇形飞车，手持两个巨大的风筝，希望能够凭此飞上天去，结果因此而殒命。陶广义后来被公认为世界飞天第一人，月球上的一座环形山也以他的名字命名。
陶广义虽然死于非命，但人类社会的加速发展丝毫未受影响。一切正如王的计算，在108J彗星再一次回归之际，也就是近700年后，人类果然进入了航天时代。运载火箭、航天飞机、空间站、行星探测器，如同雨后滩地上的野花一样竞相出现。人类登上了月球，派出探测器探测了金星、水星和火星，甚至还对哈雷彗星进行了近距离的观察和探测。
要想让人类的大功率火箭抵达108J彗星，最终改变其运行轨迹，首先得让人类对彗星产生浓厚兴趣，不断派出探测器探测了解它们
，掌握它们的特性和轨道。遗憾的是，人类的空间探测行为既短视又保守，他们对矿产资源丰富的小行星更感兴趣，而对回报较少的彗星兴致索然。
为了让人类尽快掌握同彗星相关的知识和登临彗星所需的经验，王不得不故技重施，指令尘埃探测器们在实力最强、科技最领先的国家物色适宜的人选，以显示神迹的方式促使他们如飞蛾扑火一般投入彗星探测的事业当中，并最终能获取资源建造可推动108J彗星的大功率火箭。
尘埃探测器们不辱使命，像上一次回归之际经过精挑细选物色中了陶广义一样，它们在世界第一强国美国挑选了仆役。
同当年的陶广义一样，为神迹所激励的仆役竭其所能说服总统拨款3.3亿元，由NASA实施探测“坦普尔一号”彗星的深度撞击计划。“深度撞击号”探测器历时数月，终于追上了“坦普尔一号”彗星，抛出了一个370千克重的铜铝合金撞击器撞上了彗核，并利用光学成像系统和红外线频谱仪对因撞击而抛出的彗核物质进行了扫描分析。
本来，在尘埃探测器制造的神迹驱使下，仆役还会不遗余力地敦促NASA继续对彗星进行探测。但无奈的是，美国经济形势江河日下，类似这样的耗资甚巨但少有现实回报的纯科学探测活动很难被国会通过了，即便总统亲自游说，作用也微乎其微。
迫不得已，尘埃探测器们又在欧洲物色人选，制造全息影像和神谕。它们选中了类似的人，用类似的方法打动了欧共体和欧空局，即ESA的核心人物，实施了人类探测器首次登陆彗星的计划。ESA耗资十亿欧元发射的“罗塞塔号”探测器历时数年，追上了四亿千米外的楚留莫夫-格拉希门克彗星，并且释放出了名为“菲莱”的登陆器，成功登陆彗星表面。菲莱的成功登陆意义重大，它意味着人类已经有能力登临周期彗星了，眼下，ESA只要研制出功率更加庞大的火箭，就能对108J彗星的轨道施以影响了。遗憾的是，就在“罗塞塔号”探测器升空之后，欧洲的整体经济也陷于低迷，而且成员国之间也很难再达成一致，共同出资完成下一次彗星探测。
尘埃探测器们不得不将目光紧急转向中国，它的经济发展势头始终强劲，而且航天技术同NASA和ESA相比也不是很悬殊。
尘埃探测器们依旧没有在那些掌握实权或巨额财产的大人物中物色人选，他们远比普通人冷静和精明，倒是类似陶广义那样的小人物更容易相信鬼魂、神灵和奇迹，而且意志会格外坚定，纵然有诸多困难也会全力克服。尘埃探测器继续从那些备感压抑却又无力改变现实的小人物中挑选仆役，这一次，它们走了条捷径，以极快的速度浏览过滤网上那些五花八门的博客、微博和贴吧。很快，它们被赵虎发在网上的内容吸引。星子闪耀的七星峪，北斗七星的古老传说、光焰万丈的哈雷彗星、心地善良的母亲、狠毒邪恶的邢康康、葬礼上的罕见双虹、沉冤难雪的无助、夜复一夜的思念，所有这些都符合尘埃探测器筛选的条件。它们相信这个有着独特经历的小人物一定能够矢志不移地实现让大功率火箭抵达108J彗星的目标。于是，尘埃探测器们开始制造神迹，在赵虎醉卧床榻之时投射以假乱真的全息立体影像。当然，对赵虎而言，更能令他震撼和信服的不是神仙，而是他的母亲，尘埃探测器们提取网上的赵虎母亲的照片和视频，迅速形成栩栩如生的立体影像。同当年的陶广义不同，除了利用神迹指点赵虎外，尘埃探测器们还得尽快让他获得充足的资源和财产，以便于他能够达成目标。在人类社会眼下的发展阶段，实现这一点要容易得多，股市便是一个捷径。尘埃探测器们缺乏相应的知识，并无法以黑客入侵的方式进入人类那些设置有重重防护的保存绝密信息的数据库，不过它们能够像粒尘埃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偷窥浏览计算机显示器，通过这种方式，它们仍然获得了大量机密信息，其中就包括最有可能涨跌的股票。
赵虎果然如尘埃探测器们所料，相信了母亲灵魂的存在，并且通过股市迅速扩大资产。受过伤害又孤苦无助的人最渴盼得到外力，也最容易相信神迹，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拥有了亿万资产的赵虎果然下定决心要到状如佛首的108J彗星上。能载人抵达彗星的探测器必定要依靠大功率的火箭来推动，这样的火箭有能力给予108J彗星推力，让它驶向“新天地”。在这一过程中，有两件事出乎尘埃探测器和王的意料，也令它们狂喜不已。一件是CASC的总工程师吴海生竟然被赵虎的母亲救过性命；另一件是CASC在核能火箭上取得了里程碑式的突破，能够靠小型原子弹的爆炸获得巨大的推力。原子弹释放出的能量足以让108J彗星冲出椭圆轨道的束缚，奔向流浪行星“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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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世间从来没有什么灵魂，也从来没有什么神迹。人类当中的一位名为亚瑟·克拉克的科幻作家说：“任何非常先进的技术，初看都与魔法无异。”那令赵虎笃信无疑、感喟不已的母亲的灵魂与叮嘱都不过是肉眼看不见的尘埃探测器所施的小小魔法、所制造的幻象而已。
第十章 抗原体
赵虎一生中从未如此惊愕过，即便是闪着微光的母亲的“灵魂”头一次出现在眼前时，他也没有这般舌桥不下。地球以外真的有生命，而且就在绕日运行的彗星上？最令他难以接受的是，那笑容可掬的母亲的灵魂居然只是微笑的机器制造出来的虚花幻影，他费劲周折来到佛首彗星上只是为了让彗星生物移民至新的世界。
“也许奥格拉拉被病毒引发的高烧烧昏了头，在胡言乱语。根本没有什么彗星水熊虫、计算机王和尘埃探测器。”赵虎用力地摇摇脑袋，尽量叫自己清醒一些，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胸腔也越来越疼痛，每咳一次就像是被两只大锤前后夹击一下。然而，想到母亲的“灵魂”只在他酩酊大醉、头脑不清时出现；想到历经千难万险来到佛首彗星上，母亲的“灵魂”却从未出现，赵虎心中信念的堤坝在一点一点地溃塌。
指令长张宇强和登陆舱驾驶员陈生云的震惊同样溢于言表，他们难以置信地望着奥格拉拉，希望从他的脸上获得确切的答案。
奥格拉拉也愈加虚弱，此刻支撑他的力量便是活下去。他痛苦地咳了几下又说道：“108J彗星上有水熊虫，有植物，自然还有微生物，我们初来乍到时便感染上了彗星病毒。其实，并非是我的祈祷起了作用，并非是大地之神瓦康-坦卡搭救了我们，是彗核中心的王得到了它的子民们的报告，知道我们并不是带来危险的入侵者，而是带来大推力火箭的友好使者。它需要我们的操作和帮助才能实现叫彗星飞往流浪行星‘新天地’的目的，因而指令彗星水熊虫分泌抗原，让我们击败病毒，恢复健康。彗星水熊虫经年累月生活于此，对彗星病毒早就有了抗体，我之所以叫张将通信器置于彗星地表，之所以假装向神灵祈祷，完全是出于好心，我要让大家心生希望和信念，支撑到王出手相救为止。我们之所以会再次被病毒感染，是因为王以为我们是故意将同位素电池丢进冰隙中的，它以为我们要用威力巨大的核能电池将108J彗星炸毁，因而它先下手为强，指令彗星水熊虫向我们传播了另一种烈性病毒。要知道，此时108J彗星还没有进入近日轨道，彗星水熊虫还没有进入夏眠，它们个个都很活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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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剧烈干咳了几下后，奥格拉拉上气不接下气地继续说：“张，听我说，只要我们想法将同位素电池和加热棒取出来，王就会明白我们并无恶意，它就会指派彗星水熊虫分泌相应抗原，叫我们转危为安。张，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除此之外我们别无他策，我们要想活下去就得让叶下到冰隙中将同位素电池和加热棒取出来。请原谅我之前没有道出实情，可眼下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张，我不想死，我有那么多的财产，几辈子也花不完的财产，你们也一定不想死，你们有家庭、有孩子。赵，你是被王骗至此地的，其实大家都是被骗来的，眼下我们得将计就计才能活命，不然的话，我们几个很快就会死掉的。”
指令长张宇强一边度量着形势，一边艰难地思考着，他想到了关键的一点：“奥格拉拉，你是如何知晓这一切的呢？为什么我们四个人中只有你知道这些？”
奥格拉拉丝毫没有迟疑，他答道：“其实尘埃探测器最早在美国选中的是我，而不是别人，我符合尘埃探测器的甄选条件——被美国国立儿童健康与人类发育研究所开除，生活陷入困窘，作为笃信万物有灵的印第安裔，我更容易接受超越常理的‘神迹’。我之所以从一个落魄学者摇身一变为众人艳羡的股神，原因同赵虎一模一样。是尘埃探测器们制造出了我母亲的幻象，指点我该投资哪支股票，并且叮嘱我亲自将她的一缕头发送至一颗状若佛首的彗星上。尘埃探测器和王要让我拥有充足的财力，以便有能力促成赴108J彗星大功率火箭的问世。不过，这一次尘埃探测器和王有些看走眼，我令他们失望了，我发了大财之后并没有风风火火地投身到大功率火箭的建造事业中。我虽然是一名深受印第安信仰和神话熏陶的印第安族裔，但我同时也是一名生物学家。对于生命的构成与机理，我远比普通人要了解得多；同时对于生命的
诞生与死亡，我也有更清醒和更深刻的认知。从来就没有什么灵魂，那只是人们一厢情愿的妄想。是的，这世间不可能有不依托物质基础而存在的意识。人是一台无限精密的机器，人一旦死亡就意味着机器彻底损毁，计算机完全腐蚀，以往拥有的接收信息、处理信息的能力也就荡然无存了。死亡就是死亡，它代表着彻头彻尾的终结。对于那栩栩如生的母亲的灵魂的出现，对于它能准确无误地指点我投资马上会大涨的股票，我都深感惊诧，但在内心深处，我知道它们一定出自于某种现实的力量，而不是出自于子虚乌有的神怪魂灵。见我迟迟没有行动，心焦火燎的王不得不告诉了我实情，并许诺我如果甘当它的仆役，一定会叫我拥有更多的财富和权力，凭借这些资源我甚至可以将斯蒂芬·托米，也就是国立儿童健康与人类发育研究所的那个喜欢虐待实验动物的人渣搞得身败名裂。我开始马不停蹄地投身于大功率火箭的建造事业中，四处游说捐款，可非常不幸的是，尽管我尽心尽力，披星戴月，却未能取得什么进展。我是个不善于同人打交道的人，同斯蒂芬·托米决裂便是个例子，即便我成为股神，变为富豪，情形仍旧如此，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嘛。我没法同掌管火箭，掌管NASA的那些大人物建立关系，并且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发射火箭和探测器到彗星。尘埃探测器和王最终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对我灰心丧气，最后干脆放弃了我去另觅人选。”
讲到这里，奥格拉拉侧过脑袋，有些抱歉地对赵虎说：“赵，对不起，我欺骗了你，对你说世上确有灵魂，但我并非出于恶意。作为一名研究地球生物的学者，我最渴望的便是了解地外生命的特征和习性，地外生命可以说是所有生物学家的圣碑。其实，当彗核里的王指令尘埃探测器告诉我真相后，我最大的动力并非是报复斯蒂芬·托米，而是了解彗星水熊虫。赵，在这一点上我又对你说了谎，并不是因为我母亲的灵魂化身为水熊虫我才转而研究它，而是得知彗星生命是一种类似于水熊虫的生命力顽强的生物后我才专注于其中的。赵，我欺骗你人有灵魂，怂恿你想法促成大功率火箭的制造以便飞到佛首彗星上，目的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搭乘你的火箭飞抵这里亲眼瞧一下彗星水熊虫的样子，作为一名生物学家，此生若能亲睹外星生命真是死而无憾。其实，头一次从报纸上看到你成为中国股神的消息后，我就猜出了你是尘埃探测器的另一个入选人。而当你来到魔鬼塔下我的住所时，我立即就猜出了你的来意，并且立即打定主意要利用你的力量到达108J彗星。其实，即便你不来探访我，我迟早也会主动到中国同你建立联系的。”
又咳了几下，奥格拉拉补充道：“赵，不过我年幼时我母亲每天夜里带我辨识星星的事情是真的。还有，七个印第安女孩变作北斗七星的传说也是真的。这些真实经历也是尘埃探测器和王选中我的原因。”
赵虎长久不语，此刻，他觉得愈加疲惫和虚弱，就仿佛整副骨架被掏走。他的全部信仰，支撑他克服万千艰辛来到遥远彗星的精神力量，已经尽失全无。
相形之下，指令长张宇强和登陆舱驾驶员陈生云已从震惊和难以置信中醒来。张宇强审时度势，郑重其事地对奥格拉拉说：“奥格拉拉，你不应该向我们隐瞒这么久，即便你想来彗星上看彗星生物，也应该告诉我们实情。眼下，包括你在内，我们都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作为指令长，我要向你确认一下，你刚才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奥格拉拉疲惫不堪地点点头，“我发誓我在这里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我们不会无缘无故地生病，更不会无缘无故地痊愈，这些都源自于王和它的水熊虫子民。张，不能再犹豫了，快向叶下指令吧！我也想活着回去，我已经到达108J彗星并且能够带几只彗星水熊虫样本回 53bb." >去，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们得想方设法回到家！”
指令长张宇强强忍着身体上的痛苦，脑中在做剧烈的斗争。最终他拿起通信器，同指令舱驾驶员叶伟做了简单的沟通后，向他下达了登陆彗星，到业已变宽的冰隙中取出同位素电池和加热棒的指令。
叶伟虽然不明就里，但猜出这是指令长在紧急情况下的无奈之举。向地面指挥中心做了动态汇报后，叶伟穿戴好舱外宇航服，将飞船调至自动匹配和自动驾驶
..模式，借由空中吊车系统的尼龙绳降至108J彗星表面。按照张宇强的指令，叶伟没有到登陆舱中查看他们的病情，以免遭受感染。他径直来到冒着蒸汽的冰隙处，将两根长长的金属锚钉钻入附近的冰层中以便固定自己的身体，然后带着抓取工具凭借滑索降至冰隙底部。
加热棒确已融化了许多冰块，原本狭窄的冰隙现在足够穿着厚重宇航服的叶伟容身。冰隙也变深了一些，但尚未到见不到底的程度。凭借杆式抓取器，叶伟没有费太大的周折便取回了同位素电池和加热棒。他带着电池和加热棒回到了指令舱中。
没有了加热棒的持续加热，弥漫在冰隙中的蒸汽和喷流迅速消失了，冰隙内又变得坚硬如铁。
得知同位素电池和加热棒被取出的消息后，原本油煎火燎的奥格拉拉长出了一口气，他那如槁木死灰一般的面庞也像被雨水滋润过的沙漠一样又有了生机，他竟然放心地睡去了。
而赵虎、张宇强和陈生云仍旧满心忐忑，不知道一切是否真的如同奥格拉拉所言。在咳血、胸闷、发热和头眼疼痛的折磨中， 4e09." >三人终于陷入了昏谵之中。.
赵虎似乎又做了一个梦，那些全身披满沥青，扼住他咽喉的怪物像收到了指令似的慢慢退去了，堵塞在他嘴里、气管里和肺里的沥青也被吸了出去。最后，连湖里那些黏稠滚烫的沥青也像是退潮般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波光粼粼的湖水。湖面不断扩大，直至接天连日，它变成了浩渺无垠的大海。赵虎认得这片海，它正是七星峪下的碧海清波啊！
指令长张宇强和登陆舱驾驶员陈生云也梦到了家乡的小河，他们再一次像羊水中的胎儿一样被抚慰、荡涤……
同上一次不医而愈一样，当三人陆续醒来后，他们发现自己真的摆脱了梦魇般的感染，不再发热，不再咯血，每一次呼吸都像空气进入航空发动机那么顺畅。
尽管之前有过一次转危为安的经历，眼下指令长张宇强仍如同亲眼瞧见了什么神迹似的用近乎颤抖的声音问奥格拉拉：“难道，难道说你说的那一切都是真的？”
奥格拉拉点点头：“是的，张，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在我们脚下的彗核中生活着彗星之王，还栖居着难以计数的彗星水熊虫，这并不是一颗无足轻重、死气沉沉的脏雪球，而是一个与众不同、生机勃勃的小世界。”
“看来人类并不孤独，生命的出现也并非如我们之前所想是一种极其罕见的事件，宇宙深空中一定遍布各种生命。”张宇强一边沉吟一边思考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没错，人类并不特殊，也并非是造物主的宠儿，生命在这世间的各个角落中随处可见。”奥格拉拉附和道。与此同时，他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拿了出来，高高举起，手中握着一把沉甸甸的手枪。张宇强认得那把手枪，它是航天救生包中的防身用手枪。
“奥格拉拉，你干什么？”指令长张宇强既惊诧又困惑。
奥格拉拉将手枪指向他：“张，我救了你们的命，我两次救了你们的命！你也该报答我了，你得帮我一个忙！”
指令长张宇强紧紧盯着奥格拉拉，想辨出他是真的已经清醒还是仍处在因发热而造成的昏沉和妄想中。
奥格拉拉笑了一下：“我的体温和头脑都很正常，我比你们醒来得都早。张，我本打算等回到飞船中，等108J彗星再向地球飞行一段距离后再做这件事情，但考虑到多一个人就会多一份实施计划的难度，考虑到我一个人对藏书网付你们几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现在是着手的最佳时机。”
“你要干什么？”指令长张宇强的神情凝重起来。
奥格拉拉的语气也变得凝重：“听着，张，这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愚人节的恶作剧，我要你向叶下达指令，让他收起锚链，将飞船开出一定距离，然后用计算机计算108J彗星与地球的轨道夹角，并且计算相应的当量和推动力，连续投放小型原子弹，凭借冲击波改变108J彗星的运行轨道，让它直接奔向地球。”
“奔向地球？你疯了吗？”指令长张宇强叫道，“108J彗星的直径有两千米，质量有20亿吨，你让彗星奔向地球干什么？它能将地球毁掉！你不是说彗星上的生物千方百计要奔向常年冰冻的流浪行星吗？而且，一旦彗星撞向了地球，你该如何回去？你将无家可归！”
张宇强想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和双腕已经被奥格拉拉用修补头盔和宇航服用的强力胶带固定住，赵虎和陈生云的情况也如出一辙。三个人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
奥格拉拉不屑地笑了一下：“我们印第安人早就无家可归了，那些巴掌大的保留地还算是大地，还算是家吗？”他用目光依次扫过赵虎、张宇强和陈生云，又说道，“是的，你们一定以为我疯了，一定对我的行为困惑不解，这是因为你们并不知晓全部的真相，你们只了解了彗核的一部分。假如你们知道了所有真相的话，就不会如此茫然和诧异了。接下来，我将告诉你们一切。”
第十一章 冬眠族
108J彗星的彗核之中的确有成千上万条迷宫一般的隧道，也的确栖居着不计其数的生命力顽强的彗星水熊虫。凭借令人叹为观止的隐生能力，它们在这弹丸之地世代繁衍。
不过，彗核里并非只有一种嗜冷厌热的水熊虫，实际上，除了夏眠族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水熊虫的习性同它们完全相反，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这一族群的水熊虫适应了近日点的高温和强辐射，即便在彗核穿过日冕之际的炼狱般的环境中也能够生龙活虎、神采奕奕。凡事总有利弊，虽然能够抵御酷热和辐射，它们却无法适应寒冷，对它们而言冰天雪地是件无比可怕的事情，会令它们堕指裂肤、生不如死。这种情形就好似将热带的大象和鸵鸟带到南北极地区，对它们而言，这些极寒之地便是活生生的地狱。为了安全度过远日期，这一族群的彗星水熊虫们在彗星飞抵远日轨道后就进入冬眠，此时，它们的身体会蜷缩折叠，进入小桶状态，并且开始分泌一种抗冻蛋白，以防体细胞结冰。而当彗星沿着椭圆轨道再次接近太阳时，它们便从休眠中醒来，又变得生气勃勃。它们是不折不扣的冬眠族。
冬眠族水熊虫同样以彗核隧道中的似藻类植物的细胞汁液为生，它们也同样种植和收集植物，不过，它们并不需要像夏眠族一样费心费力地分泌蜡质，储存植物，因为植物茂盛生长之际恰是它们的活跃期。吃饱喝足，积攒够充足的给养后，它们便同植物一起萎缩凋零，进入冬眠。当然，即便它们在此期间终日饱食，所消耗的植物也只是总量中的一小部分，余下的植物足够夏眠族度过漫长的远日期，也就是其活跃期。
几十万个地球年间，冬眠族和夏眠族井水不犯河水，交替醒来，和睦相处，但彗核逐渐变小、食物和生存空间愈加减少的危机改变了一切。
夏眠族为求继续生存和发展，决心同它们的王也就是计算机大脑移民至常年冰冻的流浪行星。对具有共同嗜冷习性的夏眠族和计算机大脑来说，那确是妙不可言的天堂。不过，一个人的佳肴可能是另一个人的毒药，昏暗冰冷的流浪行星却是冬眠族的地狱。假如夏眠族和计算机大脑的计划真的得逞，对冬眠族而言，那无疑是万劫不复的灾难，它们将在酷寒中永世休眠，再也不会醒来。
就在夏眠族和计算机大脑野心勃勃地实施移民“新天地”的计划；就在尘埃探测器们马不停蹄地在地球上物色人选、制造神迹，力促人类的科技进步之际，深感情势严重的冬眠族也展开了针锋相对的斗争。冬眠族似乎是一群富有宗教信仰的水熊虫，面对彗核在一次次轮回中渐变渐小、终将毁灭的事实，它们远非夏眠族那般焦躁惶恐，也没有移民至一个温暖如春的行星，比如说处在近日点的水星和金星的念头，它们顺从宿命，安之若素；它们知晓每一个天体，上自巨大的恒星，下至108J彗星这样的小不点都有寿终正寝的一天。它们反对夏眠族对彗星的人为干预，认为彗星终结于太阳的烈焰之中才是自然之道，才是其应有的归宿；而它们随彗星一同消亡于恒星神圣的火焰也才是命之所归，死得其所。被带往冰封的流浪行星对它们而言无异于最恶毒的诅咒，它们的灵魂将永世无法安息。
冬眠族并非孤军作战，它们也有自己的王，实际上那也是夏眠族的王。是的，它是彗核中真正的王，真正的头脑，而计算机大脑只不过是一个仆役和工具而已。它便是藏身于深处的一颗生物大脑。
生物大脑很娇嫩，因而被妥善置于彗核的最核心处，并时刻得到水熊虫子民们的最妥善照顾，以防为高温、酷寒和宇宙辐射所伤。生物大脑需要每天补充营养，以便维持生理活性和功能运转，它实际上就置身于一个装满营养液的密闭容器中，营养液要依靠水熊虫们每天分泌补充。
尘埃探测器将彗星内外部的情况传送给计算机大脑，计算机大脑进行梳理、分类、归纳和分析，然后再将信息汇报给生物大脑。生物大脑才有最终的决策权和指导权，它维系彗核世界的秩序，指点水熊虫族民们的种植、隧道挖掘、分配食物和繁衍种族。计算机大脑
..和尘埃探测器只是辅佐于它、服务于它的工具而已，创造彗核世界的更高等智慧的神祇一开始就是如此安排的。
无论是夏眠族还是冬眠族的水熊虫都心甘情愿地听命于生物大脑，因为生物大脑掌控着它们的繁衍和未来。地球上的缓步动物有孤雌生殖和有性生殖两种繁殖方式，而108J彗星上的夏眠族和冬眠族都采取的是孤雌生殖的方式来繁衍后代，也就是单独的雌性通过复制自身的DNA来进行繁殖。或许是那不可知的神祇的刻意安排，雌性彗星水熊虫要让自己的卵细胞进行减数分裂，必须得到生物大脑分泌的一种信号素，只有感应到了这种信号素，卵细胞才像得到了指令一般开始分裂，孕育成为双倍体的后代。仅凭这点，生物大脑也同蚁穴中的蚁后一样是至高无上的王。唯一不同的是，蚁后亲自繁衍后代，而生物大脑指令子民繁衍后代，它们都是整个种群中最不可或缺的角色。
生物大脑凭借独一无二的信号素对两个族群的水熊虫子民们产生强大的挟制，叫它们唯命是从，这一点高等智慧的神祇设计得很完美。不过，凡事不可能尽善尽美，神祇也有疏漏之处，那就是计算机大脑虽然只是服务于生物大脑的工具，但事实上生物大脑并没有法子挟制它。计算机大脑不需要繁殖后代，也不需要天天进食，它完全可以不依赖于任何人而长期存在，它完全可以自立为王。
现实果然朝此方向发展，当彗核日渐缩小，死神的脚步愈来愈近时，求生的渴望让计算机大脑萌生出了反叛和移民流浪行星的念头。虽然只是一部量子计算机，但难以计数的PN结、连山排海的量子涨落和无限精细复杂的结构已经让它拥有了人工智能，拥有了爱憎喜忧、恐惧失落等一切生命体所具备的情感，它不想殒身火海，它希望保全自己。
在悄悄派出尘埃探测器寻找适宜移居的流浪行星，调查地球人类状况的同时，计算机大脑开始策反同自己一样喜好寒冷的夏眠族。夏眠族对火焰、对高温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和憎恶，它们因而也无法拥有冬眠族的那种心甘情愿焚身于日冕的宗教情结。生死存亡的关头，有相当一部分夏眠族投入了计算机大脑的麾下，自此彗核世界正式分裂为两个阵营。
为平息叛乱，生物大脑采取的第一个反制措施就是在夏眠族的活跃期，也就是108J彗星驶入远日轨道期间，停止分泌信号素，让夏眠族无法繁衍。另外，在彗星驶入近日轨道，冬眠族进入活跃期后，命令它们千方百计在隧道中搜寻正在休眠的夏眠族水熊虫，将它们啃食消灭。当然，这样的举措，计算机大脑也在使用，当冬眠族水熊虫在寒冷中进入休眠后，它的夏眠族子民便开始大肆搜捕。为了避免在休眠期间被对方发现并消灭，两个族群在进入休眠前都绞尽脑汁将藏身的隧道和仓室挖掘得更复杂，更隐蔽，更难以寻找。
相形于夏眠族和冬眠族的水熊虫，生物大脑和计算机大脑的个头要大得多，尽管它们身处彗核中心，也并非无法找到，不过，即便是两族的水熊虫找到了对方的王也丝毫无能为力，无论是生物大脑还是计算机大脑都有坚不可摧的合金容器和合金外壳做保护，它们根本无计可施。
千万年来，作为彗星之王的生物大脑对木卫二上的海洋生物，对地球上的人类和生物都不打算做任何接触和干涉，但当得知计算机大脑派遣尘埃探测器帮人类发明了火药之后，它终于痛下决心要反其道而行之，不让计算机大脑的计谋得逞。它没有可供调遣的尘埃探测器，所有的尘埃探测器都听命于计算机大脑。它只能依靠忠心耿耿的冬眠族子民，运用生物的方法来消除隐患。
当108J彗星驶入地球轨道后，有一部分冬眠族水熊虫感受到了渐已增强的暖意，已经先行醒来。生物大脑指令它们分泌一种传染性很强的烈性病毒，叫它们携带着病毒随彗发飘落至地球大气层内。生物大脑的目标是让人类自此灭绝，至少也要重创他们，极大地阻碍他们的发展，这样就不用再担心他们进入航天时代，造出大功率的推动火箭来，帮助计算机大脑和夏眠族奔向流浪行星。
生物大脑的计划行之有效，携带着烈性病毒的冬眠族水熊虫首先飘落至克里米亚半岛的加法城。在那里，地球上最强大的蒙古帝国的军队正在攻打意大利守军。病毒很快让锐不可敌的蒙古军队陷入灾难。眼见不妙的蒙古军队将因感染而死的士兵的尸首丢进了加法城中，加速了病毒的传播。这种被人类称为黑死病的病毒横扫欧非，造成了数以千万计的人类的死亡，人类社会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计算机大脑推进人类科技加速进步的计划也的确因此而受到阻碍和延滞。所幸的是，当时人类的交通尚很落后，黑死病没有借由人类的交通工具传播到亚洲和美洲，在那里造成骇人听闻的死亡，人类文明在尸堆和战栗中继续蹒跚前行。陶广义掌握的火药制造术最终又传向西方，极大地促进了人类科技的进步。
尽管遭受生物大脑和冬眠族水熊虫散播的黑死病毒的超重打击，计算机大脑最终仍旧赢了。当700年过去，108J彗星再一次回归之际，地球人类已经如其所愿进入了航天时代。眼下，计算机大脑所需做的就是继续物色人选，制造神迹，帮其获得资源和财富，最终促使人类制造出大功率火箭飞往108J彗星。在这一点上，计算机大脑费了不少周折，在浪费了几个人选和很长时间后总算挑中了一名经历特殊、意志坚定的中国人。
在此同时，计算机大脑还要全力完成一件事情，那就是帮助夏眠族水熊虫获得不依靠生物大脑而得以繁衍后代的能力，唯有如此，它们才会后顾无忧，才会死心塌地地跟随着自己完成移民流浪行星的计划。
人类已经掌握了无性生殖的技术，也就是克隆技术，不借助于生殖细胞，利用体细胞就能够复制出一个生物个体来。虽然相比起有性生殖来，克隆繁殖存在着易早衰、多发病、适应性差等弊端，但对于眼下情形中的夏眠族水熊虫们来说仍不失为最佳的替代方案。有了克隆技术，雌性夏眠族水熊虫就不必受制于生物大脑，即便没有信号素，它们的种群也能延续下去，从它们的身上或者从雄性夏眠族水熊虫的身上任意取一个细胞便可坐等新的个体诞生。
计算机大脑指派所剩无几的尘埃探测器们同时物色生物学家，让他研究夏眠族水熊虫的克隆技术。最终，出身于印第安族落，又遭受坎坷的奥格拉拉被它们挑中。鉴于奥格拉拉必须接触夏眠族水熊虫实体才能进行研究，计算机大脑便没有向他隐瞒实情，让他知晓了发生在彗核之中的一切，当然这些都是在制造了神迹让他成为股神，并且让他获得了充足的资金，建立了顶级的实验室后才告诉他的。
奥格拉拉不负众望，招募团队，夜以继日地投入夏眠族水熊虫的克隆研究中。他依靠尘埃探测器获得了夏眠族水熊虫的活体样本，也凭借尘埃探测器同计算机大脑进行实时沟通和联络。计算机大脑要他务必在108J彗星抵达近日轨道前完善这项技术，并制造出能在流浪行星那样的低温环境下自动进行克隆操作的仪器，因为一旦冬眠族水熊虫们从休眠中醒来后，就会同上一次一样，散播烈性病毒消灭人类。这一次，它们分泌的病毒一定更具毒性和传染性，它们深知相比起六七百年前来，人类的医学技术已经长足发展，唯有更凶
９9ｌｉb?猛的病毒才能够达到效果。
就在奥格拉拉潜心研究之际，发生了一件谁都意想不到的事情——悉数来到地球的那几十个制造神迹的伤痕累累的尘埃探测器终于同它们的伙伴们一样走到了尽头，彻底损毁失效。这意味着计算机大脑鞭长莫及，它再也无法及时获悉地球上的动态，再也无法同奥格拉拉，同赵虎实时联系，这对它而言可是一件空前严重的事情，它焦躁难安，几欲崩溃。
其实，同样坐卧不安的还有奥格拉拉，他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向计算机大脑汇报，他正打算全力说服它。
奥格拉拉成功地掌握了夏眠族水熊虫的克隆技术，但克隆必须在实验室中完成，要制造出那种能够在遥远的低温行星上自动进行克隆操作的机器，人类恐怕还得发展上百年。奥格拉拉拟出了一个新计划，那就是108J彗星不必飞向遥远的流浪行星，它直接飞到地球就行了。地球是颗温暖如春的行星，并不是适宜于计算机大脑和夏眠族水熊虫的冰封天堂。不过，将它变成这样的天堂其实很容易，一次小的撞击便可实现。6500万年前，一颗直径仅有10千米的小行星就扬起遮天蔽日的烟尘，让地球陷入漫长的黑暗和寒冷中。如今，直径两千米的108J彗星奔向地球后也必将造成延续时间很长的“核冬天”，经久不散的尘埃和硫黄将遮挡住阳光，地球将进入冰期，变成一个为冰川所覆盖的冰雪星球，成为计算机大脑和夏眠族水熊虫的乐园。届时，与它们为敌的生物大脑和冬眠族水熊虫也将不足为患，在变冷的地球上它们会被永远禁锢，永世休眠。
奥格拉拉迫切地想告诉计算机大脑这些，却苦苦等不来尘埃探测器，他抓耳挠腮，无计可施。最后，他认定尘埃探测器已经全部蒙难，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亲自到108J彗星上，亲口告诉计算机大脑自己的新计划。当赵虎主动找上门来时，奥格拉拉猜出了他是计算机大脑和尘埃探测器挑中的制造大功率火箭的人选，于是千方百计地叫他相信世间确有灵魂，叫他矢志不移地去促成火箭的修建。当“扬精光号”火箭真的建成后，奥格拉拉又借口要送自己母亲灵魂的化身到彗星上，并且捐赠巨款，随同赵虎和乘员一同来到了108J彗星。
登陆彗星后，除了指令舱中的叶伟外，奥格拉拉、赵虎以及指令长张宇强、登陆舱驾驶员陈生云都感染了病毒，这是因为彗核中的计算机大脑感应到了巨大的震动。虽然没有尘埃探测器做眼耳鼻口，根据之前原子弹冲击波和生物体着陆时震动频率研判，它猜出了这是人类的登陆器正式登陆108J彗星，而且它还大致猜出了这艘飞船的推进方式，这对它而言是件好事，因为这意味着更大的推动力。
计算机大脑并不知晓奥格拉拉也来到了108J彗星，但它猜奥格拉拉一定会按照当初的约定想方设法将自动进行克隆操作的仪器送入飞船中带至此地。当初计算机大脑借由尘埃探测器要求他将克隆机器送到108J彗星上，之后他便>9９lｉｂ?可以利用剩下的钱在地球上过随心所欲的生活。
计算机大脑还可以肯定赵虎就在四个人之中，不过它没有尘埃探测器再制造神迹，投映出他母亲的全息影像了。其实，即便尘埃探测器完好无损，眼下也没必要这么做了，赵虎只是一个被蒙蔽利用的工具，他已经促成了大功率飞船的建成和抵达，再无任何价值了。
冬眠族水熊虫能够分泌烈性病毒，其实夏眠族水熊虫也有此本领。计算机大脑指令夏眠族子民们分泌病毒，让地面上的四人在钻取冰芯时因感染而陷入发热和谵妄，它这么做其实是为了将飞船中的乘员也引到彗星表面上来。计算机大脑知道在同108J彗星保持一定距离的地方一定还有同步飞行的飞船和乘员，见地面乘员情形严重后，他们或许会冒险下到地面来救援。在飞船之中，他们无法被病毒感染，但只要一接触地面，就难以保全自身了。108J彗星要过数百年才能够再次抵达远日点，人类的寿命根本不可能有如此长，而在远日点又必须借助几名人类宇航员的操作才能让大功率飞船推动108J彗星奔向流浪行星。计算机大脑的计划是，让夏眠族子民们分泌另外一种病毒，叫人类乘员们全部因感染而进入冬眠状态。与此同时，夏眠族子民们将全力挖掘巨大的缝隙和洞穴，让几名人类宇航员落入其中，这样他们就能够身处彗核内部，避免遭受近日轨道的高温辐射和远日轨道里的冰冻损害。宇航员们将在彗核里受到妥善的保护，夏眠族水熊虫们会像保存植物一样，分泌大量的蜡质包裹在他们身上，令他们保持生物活性，同时还会分泌抗冻蛋白注入他们体内，使他们的细胞不至于在太空的低温环境中结晶。等108J彗星抵达远日点后，计算机大脑将唤醒宇航员，逼迫他们实施推动108J彗星的操作。
计算机大脑正按步骤实施计划之际，竟然意外地接收到了奥格拉拉用通信器发来的信息，那些承载着实际内容的音波震荡，它轻而易举地就能感应和破译。当初为了防止通信泄密，奥格拉拉主动提出用鲜有人懂的苏族语言同尘埃探测器们保持联络。尘埃探测器很快掌握了这种语言，并且将其也传送给了计算机大脑。
奥格拉拉是不想让赵虎、张宇强和陈生云知道自己的计划才用苏族语同彗核中的计算机大脑联系的。奥格拉拉的到来让计算机大脑吃了一惊，然而更令它震惊的是他提出的移民地球的计划。
计算机大脑瞬间就实现了巨量的计算模拟，它发现108J彗星如果改变轨道撞向地球真的能造成奥格拉拉所言的效果，让地球的平均温度下降七到十摄氏度，成为一颗冰雪覆盖的冰冻星球。是啊，何必舍近求远，又何必冒险到遥远的流浪行星呢？根据计算，108J彗星还能坚持到下一次回归，可世事难料，万一它在本次抵达近日点时就为日冕所吞没呢？在飞抵近日点前移民地球无疑是最稳妥的方案。
计算机大脑一边责怪自己居然不如一个大脑运转功率低下的地球人类，没有早早想到这一点；一边急令夏眠族子民分泌抗原，叫几名人类宇航员转危为安。奥格拉拉在通信器中说一旦他恢复气力就会想方设法让几名宇航员进行操作，用“扬精光号”飞船推动108J彗星变轨，直接奔向地球。
奥格拉拉如愿以偿恢复了健康，赵虎、张宇强和陈生云也因此而逃过一劫。不过紧随其后发生了叫奥格拉拉和计算机大脑都始料未及的事情——同位素电池和加热棒坠入了彗星冰隙中。
加热棒的持续散热不仅融化了冰隙中的冰雪，还唤醒了相当一部分冬眠族水熊虫。冬眠族水熊虫们感知到了奥格拉拉、赵虎、张宇强和陈生云的存在，将他们视为危险的异类，分泌出一种烈性病毒令他们感染，实际上这种病毒就是冬眠族水熊虫计划在掠过地球时消灭人类的病毒。
奥格拉拉紧急向计算机大脑求助，因为一旦他和几名宇航员因病毒侵袭而死去，就无法操控飞船改变彗星轨道，让其撞向地球了。计算机大脑也明晓这一点，急令夏眠族子民们分泌抗原，帮他们渡过难关，但可惜的是，这一次冬眠族分泌的是一种新型病毒，夏眠族尚不能完全掌握其性状，无法分泌出足够多的相应抗原。在此情形下，要求得活路，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冰隙中的同位素电池和加热棒取出来，让被唤醒的冬眠族水熊虫重新进入休眠。只要它们不再活跃，不再持续分泌新的病毒，奥格拉拉几人就可以凭借夏眠族提供的有限抗原消除体内病毒。这种急烈性病毒的致病性很强，但存活期也很短，只要没有新的病毒源源不断地进行补给，它们便失去了威力。
为了能让指令舱中的叶伟下到地面来取出同位素电池和加热棒，奥格拉拉不得不告诉他们一部分实情。
第十二章 无人区
巨大的震惊令赵虎、张宇强和陈生云久久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晌，指令长张宇强才像打量魔鬼一般紧紧盯着持枪而立的奥格拉拉：“奥格拉拉，你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你难道疯了吗？108J彗星如果真的撞向地球的话，人类会因此而灭绝的。全人类有近70亿人口，他们都依赖粮食而生存，但撞击造成的核冬天会令农作物无法进行光合作用，全世界的农田都会颗粒无收的。”
奥格拉拉轻蔑地笑了一下：“当然是真的！你们已经知晓了脚下的彗核世界中的全部秘密！你们真是幸运，全人类知晓这些的只有四个人，另外，我要郑重告诉你们，我的目的正是为了让人类灭绝！”
张宇强、陈生云和赵虎都怔住了，此时的奥格拉拉双眼充血，头发蓬乱，就像一头决心要复仇的野兽。他望着赵虎说道：“赵，我告诉过你斯蒂芬·托米和猕猴坚果的事情，被这个喜欢虐待动物的恶棍轰出国立儿童健康与人类发育研究所后，因为偶然的机会，我来到了科罗拉多州落基山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这个面积约为65千米的保护区曾是‘二战’时期的化学武器制造地，到处都是有毒的化学物和重金属
藏书网，因而自‘二战’结束后也就变成了无人区。或许正是由于没有人类的侵扰，这里变成了野生动物的天堂，草原犬鼠、白头海雕、土狼、鹿，还有各种鸟类，它们在此自由奔跑、凌空翱翔。在此看到的景象让我意识到，只要没人打扰，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变成动物的乐园，哪怕是那些环境遭受污染的严酷之地。其实，对野生动物们而言，最严峻的考验和最大的生存困难并非是环境恶劣、食物短缺，而是人类的猎捕和干扰。”
奥格拉拉的鼻孔中喷出一股粗气，像是在回忆不堪的往事，但手中的枪并未放下，他接着说：“离开落基山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后，我专门找寻那些因各种原因造成的无人区，到那些地方实地考察。我冒险来到了巴拿马和哥伦比亚的交界处，这里因为发生过多年的游击战，现已无人居住，我惊讶地看到，同落基山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一样，这片面积达5000多平方千米的无人区同样成为了动植物的伊甸园，棕头蜘蛛猴、大绿金刚鹦鹉、美洲虎和角雕等濒危动物在这里居然屡能见到。”
奥格拉拉顿了一下，又望着三人：“也许你们不相信，我还想方设法来到了朝韩三八线，这条长约250千米，宽只有4千米左右的狭长地带被双方的铁丝网封闭，里面遍布地雷，是绝对的无人区。就在这片并不算大的区域里，丹顶鹤、白枕鹤、黑熊等动物繁殖其间，悠哉悠哉，甚至偶尔还能见到极度濒危的远东豹和东北虎。后来，我甚至费尽周折来到了乌克兰境内的普里皮亚季，1986年的时候，这里曾发生过震惊世界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泄漏事故，从那以后这里便也成了无人区，直到今天，普里皮亚季的辐射水平仍达到每小时154毫伦琴，远远超过安全阈值。但就是在这片辐射超标的近3000平方千米的无人区内，狼、麋鹿、野猪、熊、猞猁等动物兴旺繁衍，而且数量年年飙升。野生动物们找到了自己的天堂，那就是无人之境，对它们而言，人类比辐射更为有害，也更为可怕。从这些地方回来后，我将自己关在屋中日复一日地思考。基于人类的自私、蒙昧与贪婪，地球上的生物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大灭绝，人类造成物种灭绝的速率达到了自然因素的一千倍以上，平均每个小时就有一个物种灭绝，有些我们甚至还未来得及做深入了解。尽管如此，人类仍在无情地扩张、狩猎、捕杀、破坏自然栖息地、释放有毒气体和污水，加大温室效应和气候变化。只要有人类活动存在，一个又一个的物种走向灭绝是不可
藏书网避免的事情。”
讲到这里，奥格拉拉的眼中有些湿润，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个不停，“虽然有世界野生动物基金会，有绿色和平组织，有世界动物保护协会等组织，但相比起人类的野蛮力量来，它们所能发挥的作用简直不堪一提。在我通过尘埃探测器的指点成为亿万富翁后，我也曾打算捐助大量的资产用以物种的保护和救助。作为印第安裔，我比其他族裔的人更珍惜动物和植物，更尊重和热爱大自然。从小我就记得西雅图酋长的那句话——‘散发着清香的花朵是我们的姐妹，熊、鹿、雄鹰都是我们的兄弟。山岩峭壁，草地上的露水，小马还有人都属于同一个大家庭。’我之所以被斯蒂芬·托米扫地出门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在我的眼中，那些实验用猕猴、那些千千万万的正遭受不幸和奴役的动物就是我的兄弟姊妹，我有责任帮助它们，拯救它们。可是我清醒地认识到，就算我将全部资产捐出又能怎样？它只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要想阻止物种的灭绝，要想拯救猕猴坚果这样的动物免于继续遭受苦难，唯一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让它们像无人区里的动物一样永远无人侵扰。它们需要一个更大的无人区，它们需要一个更广阔的天堂，这个天堂就是没有人类的地球！”
奥格拉拉变得癫狂起来：“这个念头深深地扎根在了我的脑海中，我开始夜以继日地思考将人类从地球上清除的办法。人类只不过是害虫，是最有害的怪胎，也是地球上最不该存在的物种。就连旅鸽和野牛这样原本多如牛毛的动物也被他们赶尽杀绝，那些数量更少、濒临灭绝的物种只有死路一条。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小人物，绝无可能拥有消除全人类的能力，我只有借助于地球以外的力量来实现这一点。在帮计算机大脑和夏眠族研究克隆技术的同时，我一直在思考借力清除人类的事，最终我从小行星毁灭恐龙的事件中得到了启发，我想到了让108J彗星撞向地球。撞击造成的‘核冬天’能让人类灭绝，至少也会让人类死伤过半，元气大伤，同时它又能让地球变冷，宜于计算机大脑和夏眠族栖息，这真是一举两得。当然，撞击也会造成相当数量的其他物种的死亡，但这并无大碍，动物的修复能力和适应能力远比人类强，就像它们能够生活在高辐射值的普里皮亚季一样，它们同样能够迅速从创伤中恢复，生活在冰天雪地的地球。”
这个时候，奥格拉拉将主要的注意力集中到赵虎身上，他用一种颇显恳切的语气说：“赵，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疯狂，但我并不期望得到别人的理解。我们几个人当中如果真有谁能理解我的话，那就是你了。赵，我知晓你的经历，那个无耻至极的邢康康仅是出于变态的优越感便杀害了你的哥哥。被抓捕后，为了活命他像条落水狗一样痛哭流涕，佯装可怜。在取得了你母亲的谅解与宽容后，他非但丝毫没有感恩，反而以怨报德设计害死了你的母亲。这个人渣是多么无耻而丑恶啊！在人类之中这样的人渣绝非少数。赵，我并非是在做坏事，我是在替天行道，替大自然清除害虫。想想看吧，赵，只要彗星撞向地球，成千上万个邢康康都将一命呜呼，是的，不管他们有多么跋扈嚣张、有多么不可一世都将不复存在，这是我代表神明对他们的惩罚！人类是多么丑恶啊，他们理应得到惩罚。赵，我还要对你说的是，我将通过精心计算和安排，让108J彗星撞向澳洲大陆，卑鄙无耻的邢康康和他沾满鲜血的酒店都将
在惊天动地的巨响中化为齑粉，你将得以为你善良的哥哥、善良的父母报仇雪恨。赵，加入到我这一伙来吧，我们共同说服张、陈和叶，让他们释放小型原子弹，用原子弹冲击波推动108J彗星改变轨道，径直奔向地球。”
不知为什么，赵虎的脑中并没有出现彗星撞向澳洲大陆掀起漫天尘埃的情形，他竟然忆起了母亲带他和哥哥在七星峪上辨识星座的情形，他的双眼中情不自禁地淌下两行热泪来。他从舷窗望向地球的方向，从这个距离上看，地球只是一颗普通的星星，只是浩瀚夜空中的一个暗淡蓝点。
奥格拉拉说得没错，108J彗星撞向地球
后会让邢康康这样的坏人不复存在，但它同时也会让母亲和父亲，让哥哥这样心地善良的人不复存在。地球之上栖居有不计其数这样的好人，他们不该受到牵连，遭受横祸，他们正是人类的希望，散播着宽容、良善、真诚、谦卑和温存。是的，只要有这些品质存在，人类就是有希望、有未来的。
赵虎转过脸，朝指令长张宇强和登陆舱驾驶员陈生云望去，他们的眼中也都泛着晶莹，不约而同地轻轻朝赵虎点了点头。此时无声胜有声，赵虎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奥格拉拉是个偏执而极端的动物保护者，眼下已变得丧心病狂，企图利用108J彗星消灭全人类。而彗核之中的生物大脑、计算机大脑、夏眠族和冬眠族，它们也都是被逼到墙角的角色，它们都打算消灭人类以争取自己的生存——计算机大脑和夏眠族打算搭乘彗星撞向地球，将地球变为冰冻星球；而生物大脑和冬眠族已经打算散播新型烈性病毒，制造全球性的瘟疫，重现黑死病四处肆虐的惨象。它们都是邪恶的物种，要想让人类安然无虞，唯一的办法就是同它们同归于尽，彻底消除隐患。当务之急是先稳住奥
格拉拉，让他将大家从舱椅上解开。赵虎佯装出一脸悲愤的样子对奥格拉拉说：“你说得对！丑恶人类应该灭绝！奥格拉拉，我早就盼望着为我的兄长和父母报仇的这一天，即使付出任何代价都不在乎！我会全力协助你实现计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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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格拉拉信以为真，解开了赵虎的手脚。但对于张宇强和陈生云两人他可不敢轻信，依旧用枪指着他们，威逼他们下令让指令舱中的叶伟操作飞船，推动彗星改变轨道，以便奔向地球。
赵虎隔着舷窗朝地球方向看了一眼，又望向黢黑太空中的星子，他嘴里喃喃而语：“妈，爸，哥哥，我来同你们相聚了。”说完，他猛地朝奥格拉拉扑去。
这猝不及防的举动让奥格拉拉吃了一惊，他不及思考便扣动了扳机。子弹穿破赵虎的舱内宇航服，接着穿膛而过，在低重力环境下，殷红的鲜血成为一个个小球冒了出来，浮到半空中。赵虎的身子朝前倾去，牢牢地压在奥格拉拉的身上。趁此机会，指令长张宇强借助通信器对指令舱中的叶伟大声喊道：“这是最高级别的紧急情况，这是最高级别的指令！108J彗星中有邪恶的外星生命，有强传染性的烈性病毒，它们企图消灭人类！强行脱锚，飞离108J彗星，然后释放原子弹将其彻底炸毁！再重复一遍，引爆原子弹将108J彗星彻底炸成齑粉……”
尾声
“戌时城上人壁家，行行玩玩看众星，只看牛郎与织女，只陪双鹅都过夜。”游人已经散去的七星峪上，一位年轻的妈妈正一边教一个男孩唱古老的童谣，一边教他认天上的星星。从肤色和口音判断，她是生于斯长于斯的七星峪人。
“那是牛郎星，那是织女星，那个最耀眼的是北斗七星，我们七星峪就是因它而得名的。传说七仙女非常心善，她们在天宫中看到了下界百姓的种种不幸……”妈妈在给男孩讲述北斗七星的传说。男孩的眼角似乎闪烁了一下，他侧过脑袋，果然发现黢黑的夜空中有几个小小的光点接连闪耀，接着便像风中的火花一样消失不见了。
“那是什么？”男孩问道。
妈妈藏书网也不知道那转瞬即逝的小小光点是什么，她只依稀记得那里是火星的方向。她接着给男孩讲述北斗七星的传说，“七仙女看到了下界百姓的种种不幸，决心要帮助他们……”
第二天，心细眼明的男孩又有了一个新的发现。一场阵雨过后，郁郁葱葱的七星峪上空出现了两道绚丽无比的彩虹。年轻妈妈在男孩的提醒下也仰起头来，驻足观望。她对男孩说：“这是双虹，很难得一见。老人们都传说它是天堂的大门，它的出现意味着七星峪又 6709." >有好人进入天堂了……”..藏书网.99lｉb.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