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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周礼·考工记》等古典文献记载,殷代的建筑风格就是‘茅茨土阶’‘四阿重屋’,跟现在看到的建筑很像呢。”由于与航时机联结在一起,蠹鱼也能够分享到萧羽的见闻,这时候它也忍不住加进来议论。
安菲儿冲它撇撇嘴。她现在没工夫也没心情听它卖弄学问,她正忙着品味萧羽传送过来的上古狂欢场面。
被蠹鱼称作“神社”的建筑物坐落在一个大空场上,诸多人聚集在“神社”前。借助空场上燃点的篝火堆,萧羽看到,他们都专心地注视着“神社”内部,口中喃喃低语。古朴的乐曲声从“神社”内传出,以他所属时代的标准来衡量,堪称“呕哑嘲哳”,与“悠扬悦耳”可谓相去甚远,然而众人仿佛听得都很陶醉,还随着乐曲微微摇晃着身体,沉浸在虔诚的氛围中。
萧羽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向“神社”:它更像一座殿堂,两扇宽大的木门敞开着,从他的角度看不到里面奏乐的人,只看到殿堂的中央设置了一张供案,上面摆着盆炭火,炭火上架着一口小猪。七名长袍曳地的青年男女在供案前做出各种姿态,看起来像是在跳舞,舞姿粗犷,人人都跳得很卖力。萧羽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七名青年中有六人在不断地变换位置,而当中的那个年轻女子,似乎是他们的核心,她只是在原地缓慢地转着圈子,并不跟随大家移动。他猜想,这七个青年男女应该都是祭司。
“中间这个不动地方的人,应该就是首席大祭司吧?”安菲儿也看出端倪来了,不免疑惑,“她怎么是女的呢?颛顼不是男的吗?”
“呃……最初的母系氏族社会,祭司都是由女性担任的。中国古代最早实行的是一神制,最高统治者就是太阳神。一直到商朝的时候,太阳神的祭司还有女的呢。” 蠹鱼停了一下,忽然有些得意地宣布,“不过,现在这些人祭祀的不是太阳神,是北斗七星!”
“你是说他们在演练北斗七星阵?”安菲儿不敢置信。
蠹鱼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径自喋喋不休:“颛顼的部落早期以猪为圣兽,他们认为北斗七星中前四颗星组成的斗就代表猪。你看,这七个人不管怎么换位置,都一直维持着北斗七星的形状,中间不动地方的那个人,代表的是天枢星。”
“先别管猪不猪的了,”安菲儿急道,“找到孟图要紧……我是说,救出阿龙要紧。你看看有什么法子能不引起这些祖宗们的注意,到救生艇那边去?”
“恐怕没法子,只能等等看了。”萧羽和蠹鱼同时答道。
他并没有等太长时间,因为这场祭祀已临近尾声。不多会儿工夫,祭司们停止了舞蹈,围观众人也全都散去,空场上,只剩下渐渐微弱的篝火。萧羽欣喜地发现,“神社”后面的篝火已完全熄灭,急忙沿着树林边缘向那边摸去。
但他没走多远就遇到了阻碍。一对青年男女正在树林边上热烈拥抱,怎么看都像是在私下约会。萧羽本能地关闭了思维传感器,迅即躲进林中。他一边观察着地形,想尽快找到跃过这道“障碍”的路,一边暗自祈祷,希望这对恋人赶紧离开这里,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可惜天不从人愿,这俩人非但没有离去,反而在树下草丛里躺了下来,说起了悄悄话。萧羽焦急万分,生怕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事,却又不敢不看,因为他更怕错过了抓捕孟图、救出阿龙的机会。眼看着这对恋人不慌不忙地交谈、拥吻,萧羽心里早已把这俩人咒骂了几百遍。春寒料峭,他却觉得全身冒汗,燥热难耐。
正在踌躇为难之际,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萧羽大惊,不假思索,回手一个擒拿,将那人按倒在地。
“嘘,嘘……放手啦,笨蛋,是我呀!”那人压低声音说道。
不必仔细看,光听声音他就知道,被他按倒在地的是安菲儿。萧羽恼怒地质问:“你来干什么?”
“你为什么突然关掉了思维传感器?”安菲儿挣脱萧羽的手,爬起来反问。
“这……”萧羽窘得说不出话,无论如何,他不能告诉安菲儿他所看到的一切,只好支吾说,“突发状况而已。倒是你,我又没发求救信号,你跑来捣什么乱?”
“我还以为你遇到什么危险了呢,怎么能不来?”安菲儿生气地说,“什么突发状况,需要你关掉传感器?”
“没什么啦。不是你该知道的事,你就别问了。”萧羽搪塞。
他忘记了,安菲儿的性格是,你越不想告诉她,她越要问。“到底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她摇晃着萧羽,“赶紧主动招出来,别等我逼供。”
他看到的还真是不可告人的事。萧羽回嘴:“你既然知道是不可告人的,还打听那么多做什么?”他越说越有气,“不明白吗?我要是告诉了你,你就不是人啦!”
“嘿!你……”
他二人只顾争执,忘了压低语音,惊动了正在草丛里谈情说爱的那两个人。那对恋人站了起来,抖着衣服,略显诧异地问:“谁在那里?”
安菲儿眼快,已经认出那年轻女子就是扮演天枢星的人,顺嘴问道:“你不是刚才领舞的人吗?在这里做什么呢?”
那对恋人乍见眼前冒出两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少年男女,也吓了一跳,女子不由自主地拉住男子的衣袖,悄声叫道:“瑶光……”
“别怕,阿枢。”男子把女子护在身后,问萧羽和安菲儿,“你们是谁?”
“嘿,这倒奇了!”安菲儿瞪圆双眼,指着女子问道,“她明明是女的,你凭啥叫她‘叔’啊?”
萧羽见场面大乱,心中涌起一股“大势已去”的悲壮,无可奈何地重又打开了思维传感器。即刻,蠹鱼的解释传 4e86." >了过来:“他说的是‘天枢’的‘枢’啦!这个女人既然是祭司,应该被尊称为‘女枢’,她应该就是颛顼的妈!”
“嗨,这就更奇了!你不是说颛顼是昌意的儿子吗?我怎么看她跟这个叫‘瑶光’的像是在谈恋爱?难道这也是时间乱流的影响?”安菲儿百思不得其解。
“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办正事要紧!”萧羽一面用思维命令安菲儿,一面对瑶光摆了摆手,“我们是西王母的使者,打扰了!后会有期……不,但愿后会无期!”说完一把拉住安菲儿,径直向“神社”另一侧跑去。
“还有一种可能性:你现在看到的这个叫‘瑶光’的,就是昌意本人。”蠹鱼的回答这时候才传递过来,“他很可能就是瑶光星的祭司。”
“你就掰吧!”安菲儿刚刚送出这句嘲讽,忽觉眼前腾起一阵红光,接着一个清脆的童声叫道:“失火啦!”
第四章 射日童子
“失火啦!快救火呀!”清脆的童声在不远处回响,萧羽和安菲儿都看到了前方腾起的火光,不由得站住了。
一阵嘈杂声,身边的草丛里,树林中,参差着冒出几十对青年男女,看到萧羽和安菲儿,他们全都不明所以地围了上来。
“糟了!”安菲儿狂乱的思维直接冲击到萧羽的大脑,“没想到结局是这样——在蛮荒时代,被一群野人吃掉……”
“别胡说!”萧羽赶忙制止,“得想个法子,先溜出去再说。”
蠹鱼对他们的慌乱焦急完全没有反应,依旧不紧不慢地向他们灌输着上古时期的知识:“我没瞎掰。上古时期的春社日,除了祭祀土地神之外,还是年轻男女们约会的日子。就有点儿像我们现在的情人节……噢,不,更像苗族、彝族的‘跳月’……”
“情人节是吗?有主意了!”安菲儿一把扯下胸前悬挂的坠子,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拨弄了几下,高高举起,同时大喊道,“快看!”
夜空中蓦地现出一道缤纷亮丽的彩虹,飞掠过北斗七星,随即迸射成硕大的焰火,照亮了北方天际,久久不散。
那些被搅扰了约会的青年男女都带着震惊艳羡的神情抬头仰望,安菲儿趁机拖住萧羽,冲出包围圈,奔向他们的目的地。萧羽边跑边问:“情人节焰火!你怎么弄出来的?”
“嘻,不告诉你!”安菲儿嘴上这么说,内心却忍不住泄了密。萧羽探查到她鬼鬼祟祟地想: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呀,你不是正在跟安雅谈恋爱吗?
安雅是安英杰收养的孤儿,与安菲儿同吃同住,姐妹相称,感情十分要好。萧羽知道,安菲儿录下这段以全息技术制作出的焰火,很可能不是为了哄他和安雅高兴,而更可能是要拿来捉弄他。可他不敢在此刻追究这事,甚至不敢去想安雅,不敢去想已经被异变侵蚀了的未来。
“你多心了,是因为安雅喜欢,我才去替她找的,本来想今天晚上给她的。”安菲儿替自己辩白。
萧羽沉默,竭尽全力控制自己,命令自己做好眼前的事。安菲儿也约束了自己的思维,以免干扰到他。
“这就对了!”蠹鱼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闷,“古书上说,女枢感虹光而生颛顼,也有的书上说她是感瑶光而生颛顼,今天的焰火,就是一个预兆。”
“啊?”安菲儿气道,“说点儿靠谱的行吗?合着我们到上古来,是替颛顼降生打广告来了!”她突然停住脚步,紧紧抓住萧羽的胳膊,低声说,“孟图!”
不用她说,萧羽也已看见
,就在前方十几米处,火光照亮了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其中身材高大的一个,正把较为矮小的那个按在地上,恶狠狠地掐住那人的脖子。
透过安菲儿的思维,萧羽辨认出,那个高大的人正.99lib.是安菲儿的课外活动指导老师孟图,而被他按在地上的,从身材看像是个小孩子,不用说就是阿龙。萧羽眼见阿龙情势危急,急忙往前冲,这时安菲儿拉住他,把一块棒球大小的石头递到他手里。萧羽掂了下石头,觉得正合心意,瞄准孟图的脑袋,运足劲投了出去。
石头正中目标。孟图被打了个趔趄,转头向他们这边望了一眼,扔下阿龙逃走了。
“果然是全垒打水平!”安菲儿推着萧羽向前飞跑。
“你居然还预备了石头。”萧羽夸奖安菲儿,又转过头拉着她跑到那小孩子旁边。
“怕你出事,找你的时候,顺便捡的。”安菲儿说,转而抱怨道,“见习时空特警不允许使用武器,太吃亏了。”
萧羽无暇理会她的怨言,四下扫视一眼。熊熊火焰狂烈地卷过来,几乎烧到那小孩子的身上,那孩子却一动不动;身后,当地的居民们也都从附近房屋里涌出来,赶往他们所在的地方,有的提着水桶,有的端着瓦盆,嘴里还嚷着“救火”。萧羽不及检查那孩子的状况,一把抱起他,扛在肩上,冲安菲儿大呼:“走!”
“你们先走,我掩护!”安菲儿朝萧羽晃晃那似玉非玉的坠子,看来是想再表演一回焰火。
但她没有这个机会了。一艘小小的飞船腾空而起,如一只银色的杜鹃,在夜空中漾出一抹绿色的水纹,随即消失了踪迹。
“孟图跑了!”安菲儿急道,“怎么办?”
“先回船上去!”萧羽朝四周示意,“你想被当成纵火犯吗?”
已有越来越多的上古居民围了上来,所幸他们都被孟图的救生艇制造的奇异景象吸引了。安菲儿和萧羽乘机避
开人群,溜回航时机上。
“这不是阿龙!”好不容易逃回航时机上,萧羽立即指令航时机升空。他觉得还是在空中比较安全。还没等他停稳航时机,就听见安菲儿又气又怒地这么叫道。
蠹鱼也火上浇油地帮腔:“我家阿龙,就像地球上一首儿歌里唱的——他‘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
萧羽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安菲儿和蠹鱼感受到他的思维,都不说了。萧羽停稳航时机,疲惫地仰靠在驾驶椅上,大喘一口气,咒骂了一句。
安菲儿犹如得到了命令一般,立刻活跃起来,又开始絮絮不休:“费了半天劲,救回来一个不需要的人,倒霉透了!我说,你下去查看情况前,本该做个计划的!”
“我只是想先查看一下情况,然后再跟你商量个营救计划的……”萧羽说到一半,停了停,改口说,“是我的错。我是该先做计划的。”
“算了,”安菲儿只要听到别人认错,一律持不予追究态度,还会去安慰认错的人,“不能全怪你。我们什么设备都没有,又不了解形势。”她带着同情的神色看看蠹鱼,又转向萧羽,“下一步怎么办呢?”
萧羽深吸一口气,振奋起精神,问蠹鱼:“你还能搜索到阿龙的思维吗?”
“我试一下。”蠹鱼说着,开始搜索,不久,那个绿色的光点又出现在屏幕上。
“坏消息是我们救错人了。”萧羽评论说,“好消息是阿龙还活着,找到他就有可能找到孟图,将他绳之以法。”
“所以古人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话说得有道理啊。”蠹鱼感慨。
“闭嘴!你不引用古人的名言会死啊?”安菲儿斥责蠹鱼,又转过头担心地问萧羽,“这回麻烦了,就算我们把孟图抓回去,也纠正不了错乱的时间线了。”
萧羽心中一震,望向安菲儿:“怎么说?”
“那个情人节焰火啊!”安菲儿无比懊恼,“我刚想起来,当地的古人都看到了,肯定会留下记载,至少会口口相传,传诵很久,这应该算是一个很大的历史事件吧?”
萧羽权衡片刻,点点头:“确实。”
“如果不消除这个事件的影响,未来还会扭曲,不是吗?”安菲儿蔫头耷脑地说,“当时只想着怎么逃跑了,忘了隐藏踪迹。”
“可我记得,‘女枢感虹光而生颛顼’这个记载是早就有的。”萧羽看着蠹鱼,“没错吧?”
“没错。”蠹鱼摇头晃脑地肯定,又附加了一句说明,“我得到这个记载时,是处在正确的时间线上的。”
萧羽思忖半晌,指令光屏幕以全景方式显示当地的星空图。安菲儿满怀希望地看着他,想问却又不敢。萧羽仰头观看着航时机模拟出的星空,忽然笑了出来:“我觉得,不必去纠正这个历史事件。”
“为什么?!”安菲儿问道。
“因为它会自己导回正轨的。”萧羽指着航时机的舱顶,操作系统模拟出的群星在那里熠熠放光,“从恒星排列看,这个地方纬度很高。我记得蠹鱼说过,颛顼在传说中,是执掌北方的天帝……”
“你不是说他始自穷桑吗?还说穷桑就是曲阜,”安菲儿瞪着蠹鱼,她一指舱顶的群星,“曲阜的纬度有这么高吗?”
“始自穷桑,可能是指他是在穷桑这地方发迹的,就是说他在这里登基,做了所谓的‘首席大祭司’,然后统一了古华夏地区。但这不代表他出生在穷桑。”萧羽冷静地分析说,“颛顼是黄帝的子孙,其部落应该也同样是游牧民族,很可能会经常到极北的地方去……”
“这些跟情人节焰火有什么关系?”安菲儿性急地问。
“我是说,‘女枢感虹光而生颛顼’的这个‘虹光’,或者另外版本里所说的‘瑶光’,应该是极光。”萧羽拍拍安菲儿的肩,以示安慰,“剩下的,你自己也能推测出来了吧?”
“你是说,以后他们看到极光的时候,藏书网会把它和今天夜里看到的情人节焰火混淆起来?后世的考古学家在考察这段历史的时候,会得出‘虹光指的是极光’这样的结论,而今晚的情人节焰火,这个不该出现的历史事件,其影响会逐渐消失,对吗?”安菲儿惊喜交加地说。
“我相信这个影响会消失得很快。”萧羽肯定地说。其实他内心深处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有把握,但直觉告诉他,他的猜想没有错,目前他只能相信自己的直觉了。
“啊,伟大的萧羽啊,你的英明决策拯救了未来!”安菲儿唱咏叹调一般吟诵道。
“别,别,吹捧这一套对我不管用。”
“哎,我只是实事求是地讲述一下事实而已。若不是你看透了信息的传递方式,我们还得回去纠正刚才那段历史,且不说我们做不做得到,即使能做到,还不知又要惹什么麻烦出来呢。时空就是这样,稍有偏差,就难以补救。如果补救措施不当,错乱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安菲儿说到这里,停下来喘了口气,然后笑着调侃,“所以说嘛,是你的英明决策拯救了我们的时代,这话有错吗?”
“等我们的时代恢复正常,你再来说这话也不晚。”萧羽伸了个懒腰,“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另找个人拯救我们的时代。”
安菲儿失笑:“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谦虚了?怎么,做英雄不好吗?”
“也许别人认为很好,但是,太累了。”萧羽瞟着安菲儿,“你喜欢做英雄?那咱俩换。你来解决关键问题,我去到处闯祸。”
安菲儿还未及回答,一个稚嫩的声音问道:“仙人也会累吗?”二人回头看去,他们从孟图手中救出的那个孩子已经醒过来了,正大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俩和蠹鱼。
萧羽和安菲儿相视苦笑。经过一番折腾忙碌,又担心自己的行为可能会影响到未来的走向,他们只顾讨论自己关心的问题,已完全忘记了这个孩子。安菲儿张嘴欲言,萧羽急忙打个眼色,止住她发话。安菲儿向他投以幽怨的眼神,他只当没看见。萧羽清了清喉咙,做出温和的表情,问那孩子:“你叫什么?住什么地方?”
“我是金天氏的子孙,名叫益。住在曲阜。”这个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孩子回答问题条理分明。
萧羽有些诧异,看了看在旁边沉默许久的蠹鱼:“曲阜?不叫穷桑吗?”
“原本是叫穷桑的,帝尧登基后,改叫曲阜了。”名唤“益”的孩子说。
萧羽心里打起了鼓。他依稀记得,帝尧执政的年代晚于颛顼,照这么说,相对于他们所处的时空来说,这孩子竟是从未来而来的!
蠹鱼显然把方才萧羽对它那一望看作了启动命令,立刻热情地招呼道:“请问,令尊的名字,是不是皋陶?令堂名叫女华,号为扶始,对吗?”
“咦?你认识我父母?”益又惊又喜。本来他对“人首虫身”的蠹鱼心存敬畏,视线总是避开它看向别处,听到蠹鱼的话,立刻对它亲热起来。
同一时间,安菲儿也瞪着蠹鱼问道:“这孩子是谁呀?你怎么认识人家父母?”
“他就是伯益啊。”蠹鱼理所当然地说,好像安菲儿早就应该了解它说的这个人的一切底细。
安菲儿依然瞪着眼睛:“伯益是谁啊?”
“呃……”蠹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真是没知识,你算是没救了。容我想想,射落九个太阳的那个羿,你总知道吧?”
“你是说后羿?就是那个箭法特别好的壮汉?”安菲儿说。
“不是后羿,是羿,羿!”蠹鱼嚷着强调,“‘后羿’这个叫法是错的,原本是‘司羿’,被人错认了!”
“错认就错认了吧,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不,那跟这孩子有什么关系?”安菲儿不满,“你不能直接说重点吗?”
“我正在说呀!”蠹鱼也很不满,“这就是他呀,那个射落九日的羿。”
伯益惊讶地轮流看着安菲儿和蠹鱼:“你们在说我吗?”
“你先闭嘴!一会儿有你说话的机会。”安菲儿冲他摆了下手,看看蠹鱼,又转回头,仔细端详了伯益一番,嗤笑道,“他要是后羿,我还是嫦娥呢!”
“不是嫦娥,是姮娥!后来到西汉时才改叫‘嫦娥’的。”蠹鱼叹息,“唉,没知识,你该好好学习才是。”
“你烦不烦?敢再啰唆,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格式化了?”安菲儿恼羞成怒,恶狠狠地威胁,又回头瞥了伯益一眼,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姮娥,嫦娥……到底他老婆是谁啊?”
伯益迎上她的目光,怯生生地问:“这位上仙,我能问个问题吗?”
被称作“上仙”,安菲儿一时心情大好,笑眯眯地说:“你问吧。”
“嗯>藏书网,我想问……”伯益咽了口唾沫,紧张地说,“我看上仙年岁也不大,为什么尊称会是‘娥’呢?”
“这个……‘娥’和年岁大不大有关系吗?”安菲儿下意识地看向蠹鱼,“喂!他说的这个,什么情况?”
蠹鱼播出个“笑得打跌”的举动:“这就是没知识的下场!告诉你吧,‘娥’这个字,在上古跟女娲的‘娲’是同一个字,据二十世纪的著名学者考证,它的意思是‘老祖母’!”
安菲儿忍不住喃喃咒骂,又小声抱怨:“真是的!不过是个电脑操作界面,居然也能笑到歇斯底里,也是醉了!”
然而,伯益的下一句话立即令她的心情从雷电交加变作了阳光普照。“是不是上仙修炼有术,因而得以青春长驻呢?”伯益的眼中满是单纯的羡慕,“上仙所在的国度,人人都可长生不老了吧?”
安菲儿望着伯益,目光渐渐变得温柔。比起伯益所生存的上古时期,她所属的时代,人们的生命要长得多,或许在伯益和他周围的人看来,确实可以算长生不老了。不过,由物质构成的人体,总有一天要改变存在的状态。这些道理,她该如何告诉这个只有六七岁的孩子?她该对他说什么?是给他缥缈的希望,还是干脆告诉他实情?斟酌一刻,安菲儿不由自主地摆出极为少见的庄重态度,讲课一般解说道:“或许比起你们,我们生存的时间会长一些。但是,这个世界总要有变化的,人也一样。如果大家都长生不老,世界上很快就会挤满了人,新出生的孩子,就没地方过日子了。”
伯益点点头:“寒暑交替,阴阳轮转,这是自然规律。人也一样,有生自会有死。看来神仙也逃不脱这个规律。”
“啊?”安菲儿大为惊讶,“你都明白?真太好了。”
伯益谦逊地笑笑:“某跟随叔祖学习火正,这些是基础,必须知道的。”
安菲儿瞄着蠹鱼,欲言又止。想到再向蠹鱼求教,很可能又被它奚落,她赌气似的转过头,柔声问伯益:“什么是火正,你能给我讲讲吗?”
“火正是帝之辅佐,也是帝之肱骨。”伯益侃侃而谈,“火正的职责,早期是存留火种,后来又增加了祀神一项,此外还需观测记录大火的运行,授民以时。”
安菲儿听得似懂非懂,蠹鱼耐不住寂寞,跳出来解说:“就是说,火正需要负责观测大火星,即心宿二的运行,并加以记录,告诉人民时令,以便帮助人民安排农业生产。”
对这个注解,安菲儿置若罔闻。因为她正专注于另一件大事。“你在学习火正,那么,放火应该是你的拿手好戏喽。”她满脸堆笑地问伯益,“我猜,刚才那场火,是你放的吧?”
伯益顿时涨红了脸,低下头,尴尬地说:“我也是没办法,那个恶神虐待神龙,还想要杀人,我是为了向大家示警才放火的。”
“嗯哼,放得好,放得好啊。”安菲儿拍拍伯益的头,还想说什么,这时萧羽的思维传递过来。
“菲儿,蠹鱼,你们不要说话,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们。”萧羽无比郑重地说,“是件很麻烦的事。”
第五章 驭箭少年
安菲儿望向萧羽。她这才想起来,已经有好一会儿没听见萧羽说话了。
“我要跟你们说的事,最好不要让这孩子听到。”萧羽要求,“所以,请你们通过思维传感的方式跟我交流,不要说出声来。”
“好的,”安菲儿和蠹鱼一起回应,“你赶紧说吧。”
“我先申明重点: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跟这孩子说话的时候,尽量不要提起还没发生的事。”萧羽严正地警告说。
安菲儿不解:“反正一会儿把他送到家,就会清除他现在的记忆,不是吗?说了未来的事,又能怎么样呢?
”
“问题就在这里。”萧羽有些烦恼,“我们不能清除他的这段记忆,或者,换个说法,很可能我们清除不了他的记忆。那么他跟我们接触的这段时间,我们说的一切,他都会记得,也都会对从现在往后的未来有所影响。”
“怎么会这样?”安菲儿问道。
“我刚刚对他做了详细的扫描,反复做了三回。”萧羽解释说。在安菲儿和蠹鱼跟伯益交谈时,他一直忙于做这件事。“听到他说起帝尧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妙,所以马上给他做了扫描。”萧羽继续介绍他刚才的工作结果,“扫描结果显示,他接收了一部分时间乱流的能量,如果想要清除他的记忆,必须做能量分离。这不是我们目前所携带的设备能做的,做能量分离,需要用总部的那台机器,还需要时空信息检索器的配合。另外,即使能把他身上的能量分离出来,也不知道这部分能量该归于何处,这是最麻烦的事。”
“哦,要了命了!”安菲儿扶额叹息,“该打死的孟图!他都对这孩子做了些什么呀?怎么把他弄成这样?”
“他是你的祖先,称他作‘孩子’是不妥当的。”蠹鱼纠正说。
“拜托你,就别添乱了吧!”安菲儿呻吟,“我这儿一堆正经事还想不明白呢,没工夫陪你吵架玩儿!”
一只小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安菲儿回头,看见了伯益满含关切的眼睛。“你不舒服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只是累了。”安菲儿说,随即本性难改地开始自由发挥,“你不知道,神仙每天都在忙着救人,还要应付一些贪心不足又很懒惰的人的祈祷,根本没时间休息,所以累得很。”
“可是神仙们都很高尚,都很了不起。”伯益坚持,“我长大了也要做神仙。”
安菲儿哑口无言,朝萧羽无奈地摊开双手。萧羽笑了笑,问伯益:“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吗?”
伯益点头,叙述道:“我正在观望大火星,恶神乘坐的那艘贯月槎掉了下来,里面跑出一条龙……不,应该是一个人首龙身的神人……”
“贯月槎是传说中仙人乘坐的船,可以在天上飞的,据说十二年绕天地一周,又叫挂星槎。”蠹鱼一步不落地跟着伯益的叙说添加注解。
没人理会蠹鱼。萧羽和安菲儿都在专心地听伯益讲述他的经历。“龙神没跑多远,恶神就从贯月槎里追了出来,把龙神按倒,用绳子捆上了。我跑过去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可没等我跑到,恶神扛着龙神进了贯月槎,忽然贯月槎就飘起来了,然后起了一个老大的旋风,吹得人睁不开眼。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风停了,睁眼一看,贯月槎就停在不远的地方。恶神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刀,我从没见过那么亮、那么精巧的刀。我看见恶神在到处寻找,后来他小声地自言自语说:‘只要杀掉你,一切就都结束了。’我就知道他是想要杀什么人,然后……”伯益停下来,像做了什么错事似的,看看萧羽,又看看安菲儿。
“然后你就放了一把火,把大家都叫出来了。”安菲儿替他说完。
伯益垂下头。安菲儿忍不住安抚他:“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这把火放得挺好。”
“尽量少说。”萧羽通过思维提醒安菲儿。
“知道啦,少啰唆几句吧。”安菲儿不出声地回道。她看了看伯益,愁容满面地问萧羽,“我们拿他怎么办呢?”
“肯定是要把他送回他所属的时空啦,”萧羽打了个哈欠,一直都在紧张地应对各种灾祸,他感到极度疲倦,“总不能带着他去抓捕孟图,营救阿龙吧?”
“那是当然。可我们没有阿龙被孟图带走时的那一点的时空坐标,也联系不上时空信息检索器,就算联上了,恐怕也无法使用它提供的数据,怎么把这孩子送回去啊?”安菲儿瞧了瞧蠹鱼,无声地发问,“你有伯益出生的具体年代吗?”
蠹鱼立即回答:“资料上说,他生活在大约公元前二十一世纪。”
“不能更精确些吗?”
“再精确也没用。”萧羽插话,“没有坐标系统,光有具体年代,没法定位。”
“啊!我们是在地球上吗?没有坐标、没法测定距离,没有可用的先进工具……”安菲儿的思想近似哀号,她悲哀地瞄一眼伯益,“连语言也不通。虽然说的都是人话,可太有内涵了,我简单的头脑根本无法理解……唉,我怎么觉得比去外星系旅游遇到的困难还多呢?”
“现在你知道知识的重要性了吧?”蠹鱼以教训的口吻说,“知识可以带给你先进的技术,有了先进的技术,你就能享受到种种方便。所以,古人说,‘知识就是力量’,这话一点儿没错。”
感觉到安菲儿已怒火中烧、濒临爆炸,萧羽赶忙拉回话题:“虽然没有时空信息检索器提供数据,也没有时空坐标,但这不代表没有其他方法送他回去。”
安菲儿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最伟大了。你有什么好办法?”
“《时空能量守恒法则》说,‘生存于某一时空的生命体,其能量属性与当前时空能量属性相符’。这就是说,每个人身上,都带有其生存时代的特质。我刚才给他做扫描时,已经测定了他的能量属性。”萧羽不无得意地笑笑,“《时空能量守恒法则》还说,‘宇宙中各个时空点有其确定的能量流动特性,这种能量流动特性可以用一组谐波来描述。谐波结构特性相同的两个时空点会发生共振’。这就是我们的航时机穿越时空的基础。而能量属性,其实就是谐波结构特性……”
“所以,如果我们以这孩子的能量属性为蓝本,用航时机造出一组谐波,他所属的时空就会自动把他带回原来的地点!”安菲儿兴奋地接上萧羽的话。
“没错。”萧羽说。
“你真是个天才!”安菲儿兴奋不已,“那我们还等什么?现在就送他回去好了。”
萧羽微笑,朝安菲儿点点头:“我现在就动手。不过我需要你说服那孩子,忘记曾经见过我们的事,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连孟图和阿龙也一并忘掉……你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是明白,可为什么非得我来说服他?”
“因为你比较具有说服力。”
萧羽这句话说得安菲儿心花怒放。她即刻蹲下身,注视着伯益的眼睛,露出极具亲和力的笑容,和蔼地说:“益,我现在告诉你的话,你要好好听着,而且要向我保证,照我说的做。”
伯益被安菲儿的态度镇住了,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你先要弄清楚,今天晚上你经历的一切,都是你做的梦。”安菲儿一字一顿地说,“你知道,我们都是仙人。梦中见到仙人的时候,跟你醒着的时候一样,是有感觉的。但是,梦就是梦,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伯益带着渴慕,环顾航时机内的一切,最后盯住安菲儿,“以后你们还会来梦里看我吗?我还想梦到你们,而且,我还想跟你们一起,去救出神龙,打倒恶神。”
安菲儿忽然感到非常歉疚。可是想到她所属的时代,想到被异变侵蚀了的未来,她只能压抑住这直涌上来的歉意,敷衍说:“这要看机缘。”
“我知道,神仙也不能违背天意。”伯益语气中很有几分怅然。安菲儿想要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伯益笑笑,问,“现在梦该醒了对吗?我是不是该回去了?”
99lib?安菲儿点头,有些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声音:“是。你父母都在等着你呢,你想想他们,想想今天晚上你睡着前正在做什么,在什么地方,要仔细想,好好地讲给我听……”她边说边急切地催促萧羽,“好了没有?下面该说什么?我没词了。”
“好了。”萧羽的思维突然传来,随即白光一闪,伯益顿时消失了踪影。
安菲儿仍然盯着伯益刚刚站立的地方。“以后遇到这种事,你还是自己去说服吧。这工作不适合我。”她没精打采地说。
萧羽感到内心一惊。过去安菲儿遇到这种事,通常会摆个“胜利完成”的手势,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唉,小孩子真好骗”,他从来没见过安菲儿伤感,也没见她缅怀过什么,以至于多年以来,他始终认为安菲儿是没心没肺的。而这种“没心没肺”其实更利于时空航行,因为这样的人较少受到感情因素的影响和制约,容易做出更为理智的判断。为此他曾经暗暗羡慕安菲儿的爽利和大大咧咧。可是此刻,她竟然在为一个刚结识的小孩子的离去而挂怀,这未免太不寻常了。
“你才没心没肺呢!”安菲儿接收到了他的思维,愤而回击。
萧羽怕自己的感触无法获得安菲儿的认同,反而会激起她的叛逆情绪,迅速关闭了思维传感器,抬手画了半个圈子:“你自己看看,这里所有的人,谁说得过你啊?”
“说不过就少说两句吧。”安菲儿虎着脸说,“赶紧的,去把孟图捉拿归案,咱们回家。我刚想起来,今天早上偷跑出来的时候,我还没吃早饭呢。”她突然转身,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蠹鱼的鼻尖喝道,“你要是敢说人类汲取能量的方式太原始,不如你们电脑有效率,我现在就关掉你!”
几个月前安菲儿的专用机器人——通常时空特警称之为“全能配置仪”——被安菲儿挤对急了,不知道从哪本古老的科幻小说里搬来这句话,用以打击安菲儿。这也是少有的几次之一,安菲儿被堵得说不出话。这事她至今耿耿于怀。萧羽不由得窃笑。想到她又恢复了原来那“没心没肺”的状态,他深感庆幸。
蠹鱼却觉得很委屈,嘟囔说:“我什么也没说呀,干吗老是威胁要关掉我?”
“没理由。”安菲儿烦闷地抓抓头发,实实在在地说,“反正我看见你的脸就烦,就是想要欺负你。”
萧羽忙打圆场:“你就别跟她计较啦,蠹鱼,她既然肯跟你说实话,就已经当你是自己人了。”
“哦,这样的自己人真糟糕。我们相敬如宾不好吗?”蠹鱼抱怨道。
“这个等救出阿龙以后再探讨吧。”萧羽说,“准备好,蠹鱼,我们要走喽。”
再次跟踪着阿龙的思维频率,他们到达了一个新的时代。这次萧羽谨慎了许多。他把航时机稳稳地停在平流层,带着驾驶椅转回身来,对安菲儿和蠹鱼说:“在下去探察形势之前,我们先开个会,制订个计划吧。不能再像上次那么鲁莽了。”
“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安菲儿指着光屏幕上显示的扫描结果,“这个地方人口比刚去过的那里密集得多,建筑物也多得多,而且和之前去过的地方——我们干脆叫它‘女枢家’吧,”见萧羽和蠹鱼都没有异议,她接着说,“这地
方的建筑物,很多比女枢家的神社还高,超声波扫描显示,建筑物的面积也比女枢家的神社大很多。我们是不是可以下这样的结论:这里已经有城市了。”
“初具规模的城市,可以这么说。”萧羽点头,他检查了扫描结果,“阿龙在其中一座城市里,这座城市人口少一些,建筑物也没有那么高、那么大。距此不远还有另外三座城市,人口都比这里多。左边的这一座……唉,没有坐标,也没有方位,想分辨东西南北还得先扫描全球,利用北极来定位,实在是不方便。”
“所以说,天球系统是多么重要啊!”安菲儿感叹完毕,忽地一笑,“用用你的想象力怎么样?我记得哪位大科学家说过,‘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她瞟着蠹鱼,“某个家伙常说,知识就是力量,那想象力就应该是更大的力量。”
“那是爱因斯坦说的。”蠹鱼说。
“咦?爱因斯坦告诉你知识能变成力量?我只记得他说物质能转化为能量。”安菲儿有意曲解蠹鱼的话。
蠹鱼丝毫不为她的胡搅蛮缠所动,有条有理地说:“爱因斯坦说过‘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知识就是力量’是培根说的。”
“你真不该提培根,”安菲儿噘起嘴,“我饿了。”
“照你说的,赶紧把孟图捉拿归案,你就可以回家吃早饭了。”蠹鱼说。
萧羽简直想买块豆腐来一头撞死。“我们不是在开作战会议吗?”他无可奈何地央告,“你们谁能给点儿建设性意见?”
蠹鱼把一幅古老的地图展示在光屏幕上。“这是二十一世纪时网络上贴出来的一幅图,不知道是谁手绘的。中间的曲线是黄河,靠近黄河拐弯处,是帝尧时代的都城平阳;阿龙所在的地方,目前应该是共工的封地,二十一世纪被称为辉县;右边是颛顼的都城帝丘,后来的濮阳,河对岸的城市是商丘,在颛顼执政的时代,这个地方是帝喾的封地。”它停了一下,补充说,“我查了所有的资料,这幅图跟咱们扫描出的结果最为相符。”
“哇!你太棒了!”安菲儿脱口夸道。
蠹鱼得意扬扬:“当然了,我的工作就是对比所有资料,找出最有用的部分。”
“有这幅图就好办了。”安菲儿兴奋起来,“用航时机把我发射到阿龙所在的地点,然后再把我们拉回来,不就行了吗?”
萧羽注视着地图,遗憾地摇了摇头:“这地图上没有距离,也没有东西南北,虽然我们可以通过习俗推断,地图的上方是北,但航时机没法精确定位。万一把你发射到其他地方就糟了。”
安菲儿想了想:“你有阿龙的DNA编码,应该能测出他的能量属性,直接把他拉回来不行吗?”
“你忘了航时规定了?”萧羽苦 7b11." >笑,“除非阿龙本人有这个意愿,否则没法做这种事。航时机的程序设定也不支持不经本人同意的传送。”
“唉,真要命!说来说去,不亲自去看看情况,还是什么都不能做。”安菲儿郁闷地说。
“我在想,”萧羽思忖着,慢慢地说,“孟图为什么不使用观光用航时机,而非要去偷救生艇,这是不是跟他来上古的目的有关。”
“因为观光用航时机的目的地是事先设定好的。”安菲儿当过航时导游,对此十分熟悉,“修改目的地,或提前存储其他目的地的坐标,需要去时管局报批。救生艇原本只有一个目的地,就是我们时管局的停泊场,紧急情况下可以不经批准,增设另外的时空坐标点。”
“那么,我们假设,孟图事先在救生艇里预存了两个时空坐标,一个是他遇到伯益的时刻,一个是现在,这里。”萧羽看向蠹鱼找出来的地图,“他是想帮助共工推翻颛顼的统治,彻底破坏天球系统。”
安菲儿撇嘴:“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他要破坏天球系统了吗?你尽念叨这些有啥用?”
“如果能事先了解他的计划,知道他如何实施计划,或许我们就能占得先机。”萧羽叹了口气,“至少,一会儿下去探察情况时,见到当地人,不至于说错话……”
“哎呀,先别说这些了。”安菲儿跳了起来,“帮我个忙,快找个地方把观光船传送下去,我着急!”
萧羽不明所以地看着安菲儿。安菲儿红了脸,嗫嚅说:“我要上厕所!你的巡航船里没这设备。”
萧羽把 822a." >航时机停在辉县和濮阳之间的山谷里,经扫描确认无人之处。“你别想乘机跑到共工的地盘去私自调查,”他一边将观光船传送下去,一边警告说,“否则我有的是法子把你抓回来。”
“知道啦,知道啦。”安菲儿急匆匆地说着,拎起小背包,一路小跑出了航时机。
“打开传感器,完事了叫我一声。”萧羽喊道。
“好。”安菲儿答道。
他当然不能在这个时候还跟安菲儿通着思维传感器。萧羽对安菲儿独自离开航时机很是不安,但除了等她回来,他什么也不能做。
安菲儿一身轻松地走出观光船,打开背包,正要取出压缩器,忽然感觉背包振动了一下。她诧异地盯住小背包,却见它振动得越发厉害了。安菲儿伸手入内,摸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盒子呈心状,也正如心脏一样,有节奏地跳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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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龙星人开发的可与动物交流的仪器,作为接待大使,她收到了这个礼物,原本打算今天晚上借给安雅去做实验的,可时空异变打乱了她的计划。如今在这蛮荒的上古时期,有谁在操纵它?是阿龙,还是孟图?安菲儿把交流仪举高,在原地转了个圈子。她很快发现,当转向共工的地盘时,仪器振动得更为厉害。
“啊,居然忘了还有这么件好东西。”安菲儿喜出望外。
嗖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掠过她的脖颈,直钉在距离她不远的地上。安菲儿一惊,定睛看去,地上插着一支粗大的箭,箭杆几乎有她的小臂那么长,箭尖深深钉入一条蛇的体内。箭还在颤动,被射中的蛇仍在扭动身躯。
“蛇呀——”安菲儿尖叫。
“别怕,”背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蛇已经死了。”
“胡说!它还动呢。”安菲儿习惯性地反驳,然后回头去看。
一个少年顺着野藤从山上溜下来,停在安菲儿面前。“姮娥!还记得我吗?”少年欣喜地叫道,“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第六章 九黎之乱
安菲儿满面困惑地打量着眼前这英姿勃勃的少年,觉得他似曾相识。“我认识你吗?”她嘀咕着,“难道是做梦的时候见过?”
“是啊,”少年热情地说,“我就是在梦里见过你的!”见安菲儿依然呆呆凝视着他,少年有些失望,“你不记得了?我是益啊。”
安菲儿大吃一惊:“你是益?一会儿工夫,已经长这么大了?”
“已经过了十二年了!”伯益讶异地说,“你怎么说才一会儿工夫?”
安菲儿自知说走了嘴,急忙掩饰:“神仙的一日,是凡人的好多年呢。你不知道吗?”
“是吗?”伯益怔怔地说,“这么说,是我孤陋寡闻了。”
安菲儿生怕伯益还要再问下去,急忙转移话题:“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吧?”
伯益神情复杂地看着安菲儿。“怎么了?”安菲儿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干吗这样看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想,这件事,或许可以请教你和另外两位上仙。”伯益郁闷地说,“我不过是做了个梦,梦醒了以后,很多事都跟以前不一样了。也许你们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嗯?”安菲儿疑惑地看着伯益。
“梦见你们之前,我父亲本是皋陶,可梦醒以后,我回到家才发现,我的祖父大业变成了我父亲。皋陶这个人,似乎从来不曾存在过。我睡着以前,执政的还是帝尧,可一觉醒来,帝却变成了颛顼。本来我是跟随叔祖习火正的,可现今叔祖不肯再教授我,一心只顾祀神求长生,还改了名字,叫什么‘苏吉利’。我在家里待不住,只好到荆地,跟随弧父习射。”伯益看着安菲儿,眼中流露出哀痛与恳求,“上仙,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当然是因为孟图侵入了当前的时空,造成此后的时代历史错乱,因果混淆。她知道得很清楚,可她偏偏不能告诉这少年事情的真相。他的遭遇使她想起,自己所属的时代也在经历着同样的混乱,她的家人、她的朋友,她所喜爱的一切,如今也都错乱得无法分辨。她并不是不担心、不难过,可是因为害怕这些负面情绪扰乱自己的思维,进而破坏拯救未来的计划,她只能硬生生命令自己把这些情绪忘掉。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对付伤痛和忧虑的。而今,伯益忧郁的眼神使得之前被压抑的一切情感都迸发了出来,安菲儿也渴望着,能像伯益一样,找个可靠的人诉诉苦,问问他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可她遗憾地发现,没有这样一个人,可以供她依靠,听她倾诉。爷爷太过严厉,不是一个能听她诉说心事的人;指导老师目前是她必须缉拿的要犯;安雅太过柔弱,她忙着提供保护还来不及;萧羽倒是不需要她保护,但这人温吞迟钝,经常让她感觉靠不住……
手腕上的思维传感器轻柔地振动了两次,打断了安菲儿的自艾自怜。那是萧羽发来的单向信息。“你好了没有?”他的思维透着不耐烦。
安菲儿轻叹一声,在传感器上轻叩两下,那是呼唤萧羽的信号。“你最好出来一趟,遇到老朋友了。”她回复道。
萧羽对再次遇到伯益也有些惊异。但他对伯益提的那个问题,回答得倒是滴水不漏。“恶神抓走了龙神,扰乱了宇宙秩序,”他说,“所以会有许多错乱的事情发生。我们就是来擒拿这个恶神的,抓住他,救出龙神,正常的秩序就恢复了。”
不必使用思维传感器,安菲儿也能猜到萧羽的打算——他俩想到一起去了:伯益是本地人,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十二年,通过他去了解现在的情况,再合适不过。
萧羽和蔼可亲地问起伯益的近况。伯益告诉他们,近来共工挑动九黎作乱,已侵占了刚建成的新都帝丘,颛顼紧急募集人手,保卫曲阜。伯益前去应征,由于箭法出众,被任命为司羿,如今人人都以“羿”来称呼他了。
“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他就是射日的那个羿,没错吧?”蠹鱼的得意之情透过思维传感器直冲过来,“不仅如此,他还是 href='1656/im'>《山海经》的作者呢。”
“就是那本有名的志怪小说?”安菲儿记得她在历史考试中见过这道题,难得地接上蠹鱼的话。
“你说得不准确,它是一本难得的上古山川地理实录,当然啦,还杂以风
藏书网物及土产记载。”蠹鱼吹毛求疵地纠正道。
安菲儿不去理它,笑着对伯益说:“那以后我们也要叫你‘羿’了?”
羿回以一笑,宽厚地说:“叫什么都行,反正上仙们最清楚我的来历。”
“对了,”安菲儿忽地想起,“共工是九黎的首领吧?是不是降伏了共工,九黎之乱就可以平了?”
羿瞠目结舌地看着安菲儿,似乎不知该如何作答,好一会儿,才说:“九黎的首领,就是颛顼帝啊。”
“呃!”安菲儿不由自主地瞪了蠹鱼一眼。
蠹鱼很自然地透过传感器给予解说:“颛顼划定九州,令南正重负责祭祀天神,北正黎负责管理民政,此后‘黎民’就用以指代百姓,九州的民众,当然就是‘九黎’了。”见安菲儿撇嘴,它多此一举地加上一句,“九黎,其实就是‘九州黎民’的简称,明白不?”
安菲儿待要回嘴,羿已经很快地接着说道:“不过,收服共工,九黎之乱确实立时就可平息。”明显能看出,他说这句话是为了使安菲儿免于尴尬,“九州黎民,多半都是听他蛊惑,才群起闹事的。尤其是半月前他在不周山撞断了天柱……”
“啊!”安菲儿大惊,萧羽还不及阻拦,她的话已冰河解冻般奔涌而出,“他已经‘怒触不周山’了?那天柱是不是已经折了?西北方的天空有没有掉下去?东南的大地有没有陷落?噢,不,我该问你,南边是不是地震了?”
羿听得彻底傻住了。安菲儿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的肩:“怎么了?说呀!”
“这个……我不知道……仙界也有不周山吗?”羿困惑地说,“还是说,不周山是仙界的天柱,可不周山并没有塌呀,我也没发现西北的天空倾斜了,而且南边也没有地震。”
自从羿说出“共工撞断了天柱”这个消息,萧羽等人的思维互动就变得一团混乱,三个人的想法纷纷扰扰,各种念头彼此碰撞,萧羽和安菲儿都感到有点儿不堪承受了。不顾萧羽再三示警,安菲儿提高声音发问:“你不是说共工在不周山撞断了天柱吗?那天空不是没有支撑了,怎么会不倾斜?”
“天柱不是支撑天空用的,而是颛顼帝张贴政令之处。”羿笑了出来,又有些好奇地问,“仙界不是这样吗?”
“古代中国还把位于北方天空的五颗恒星命名为‘天柱五星’,这五颗星现在分属天龙座和仙王座。”蠹鱼从纷乱的思维中挣脱出来,适时地加以补充。
“啊!原来共工只不过是撞坏了颛顼家的告示牌!神话传说太坑人了。”安菲儿以思维向萧羽抱怨,然后老实地对羿说,“仙界与凡间,同一句话可能说的不是一个意思。你说的话,我若是理解错了,你可别笑我。”
“应该说,仙界与凡间,语多歧异。”蠹鱼翻译道。
羿松了口气,露出放心的笑容:“上仙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原来不是我有问题。”
萧羽不知道该夸奖安菲儿的直言不讳,还是责怪她的冒冒失失。只听她好奇地问:“现在‘天柱折’的意思我已经清楚了,可为什么撞断了天柱,就‘地维绝’了呢?”萧羽不由得有些刻薄地想:往日倒不见她这么谦虚好学,如今有急事要办,她却突然变勤奋了。
“废话!不懂古人的话,怎么探听情况?”安菲儿飞来一句呵斥。
“地,当然指的是人间啦;维,就是纲纪。共工撞折了天柱,毁坏了政令,也破坏了纲纪礼法。这是九黎之乱的开始。”羿有些忧虑,“其他诸国有的附和共工,有的趁乱劫掠邻国,民众可受了苦了。”
“上古时代的语言真难懂,想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简直比解密码还难。”安菲儿透过思维传感器大发感慨。
“别要求太高,”萧羽很无奈,“要不是有航时机的转换作用,你连他说什么都听不懂。好歹现在还能通过交流找出现代语言跟古汉语的区别,你就知足吧。”
蠹鱼总结似的说:“语言会随着社会的发展以及人类的生产生活而发生变化,时间越久远,变化越大。”
没人理会它的总结发言。萧羽终于得到机会,赶紧抢着问出他的问题:“共工为什么毁坏政令?”
“还不是因为‘绝地天通’。”羿闷闷地说,“帝新登基,重划了北方七宿,配给拥戴他的七国,然后颁布了一条法令,让南正重掌管宗庙,祭祀神灵,且规定以后不管是谁继位,不许再重新分星。”
蠹鱼的解说使萧羽和安菲儿了解到,中国古人将天上的恒星划分为三垣和二十八宿,并将天上的星象与地面上的部落、疆域等一一对应,称为“分野”;皇帝分封诸侯的时候,都将特定的星宿配给诸侯所领到的封地。其中二十八宿都是以中国上古时期的名人或诸侯国命名的,而名人,又多是他们所处的这个时代的诸侯们的祖先。二十八宿的最终划分,就是在颛顼执政时确定的,此后再未更改过,只是星宿的名称有所改换而已。如果说,划分九州是颛顼政治上的功绩,那么分定二十八宿就是他在科学上的贡献。这一举措使后人受惠至今。
萧羽把所有情况串在一起想了一遍,心中了然:二十八宿在古代叫作“经星”,有确定经度的作用,而当时已发现的水、金、火、木、土五颗行星称为“纬星”,它们是构成天球系统的基础。孟图野心勃勃要对付颛顼,为的就是阻止“绝地天通”这件事,进而破坏天球系统。现在他了解了敌人的企图,心里也有了对付他的初步计划。只是萧羽心中还有一丝疑惑:孟图破坏天球系统的目的是什么?他还没来得及多想,思路就被打
藏书网断了。
“七宿里没有共工的先人,也难怪他不高兴。” 羿继续说道,“可他不该破坏纲纪,致九黎沦于战乱。”
“共工原本并没有这么大胆吧?”萧羽很有把握地猜测,“他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教唆呢?”
羿点头说:“确实如上仙所言。一个月前,他新收了一个叫浮游的臣子,自此之后,他就不听从颛顼帝的政令了。”
“这个浮游一定是孟图乔装的。”安菲儿点出了萧羽的心思,“只要能抓到他,我们就大功告成了。”
“很对。”萧羽说,“我们必须帮助颛顼,打赢对共工的这场战争,在双方混战时,制造机会把孟图捉拿归案。同时,我们得事先找到他偷走的救生艇,以防他逃到其他时空去。”
又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对话,萧羽和安菲儿从羿嘴里探听到,共工占据新都帝丘以后,很快率军开拔,攻向颛顼目前所在的旧都。从帝丘到旧都有两条路,一条需绕菏泽之北,此路纯是平原,易攻难守,因而颛顼调集了军队主力,在汶水南面摆下了阵图,准备等共工的兵卒渡河之时发动反击;另外一条路需绕菏泽之南,此处东有绎山,西为菏泽,中间只有一条隘口,易守难攻,颛顼只派了担任金正的该率领一百将士据守山口,以防偷袭。由于羿箭法超群,人又机警,该特别向颛顼申请要他随行。前两天他们打探到共工的军队已经向北路去了,该与羿商量,不如请其南边有辛国出兵勤帝,趁共工国内空虚之机,先攻下共工的老巢。羿跟有辛国的国主夋本是堂兄弟,他在跟随弧父学射时就认识了夋,而且关系极好,因此自告奋勇去请夋出兵。
“啊,啊!有辛国的国主,现在叫辛侯,那是未来的帝喾啊!”蠹鱼发出一连串的惊叹。
“别捣乱。”萧羽难得责备蠹鱼一次,安菲儿十分得意地冲蠹鱼伸伸舌头,听羿讲下去。
“到了有辛,才知道夋已经走失好几天了。”羿不安地说,“说是他在狩猎时追一头野牛,跑进了树林,然后就不见了。”
“啊!”安菲儿叫了一声。方才可与动物交流的仪器会振动,肯定是它接收到了孟图操纵另一台仪器时发出的信号!她张嘴欲言。
“让羿说完。”萧羽即刻制止住她,以免她打断了羿的讲述。
“大家现在都在急着找夋,”羿接着叙述,丝毫不知道安菲儿和萧羽正通过思维传感器争得热闹,“我只好也帮着找。昨天走太远了,就在山里岩洞住了一宿。今天早上刚一出洞,就看见了你们的贯月槎,然后……”他看了安菲儿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萧羽暗道一声“惭愧”,难怪扫描时没发现羿的踪迹,原来他藏在岩洞里。他觉得,针对目前的形势,很多事他可能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然后你看到有条蛇正准备咬我,就一箭射死了它。”安菲儿大方地接上羿的话,“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这话我何以敢当,你是仙人,怎会怕小小毒虫!”羿讪讪地说。
安菲儿冲羿眨眨眼:“本仙人不怕别的,就怕小小毒虫……不,凡是肉乎乎的虫子我都怕,最怕的是蛇……”
“蛇不是虫子。”蠹鱼纠正。
“谁说不是?蛇不是也叫‘长虫’吗?”安菲儿狡辩,“比你长,比你大,也比你多点儿花纹。不过你们都是一伙的。”
羿听得呆住了。萧羽皱着眉轻喝:“别搅和了,说重点。”
“好吧。”安菲儿点头,看着羿说,“为了报答你,本仙人告诉你一个重要消息:你要找的夋,被孟……那个浮游骗去关起来了,就在共工的都城里。那头野牛就是他指使去的。”
“原来是这样。那我马上去调集有辛国的将士,去把辛侯救出来。”羿说着,为难地看看萧羽,“只是,这浮游是有法力的,之前只听说他能身分两地,如今才知道,他还能驱策野兽……”
萧羽明白他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告诉了你辛侯的下落,我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我们的法力不比浮游差,你尽管放心好了。”
“其实浮游就是我们要找的恶神。”安菲儿坦白说,“龙神也被他关在共工的城里。我想,”她不理睬萧羽不断发来的警告,径自要求道,“你能不能带我进城,先打听出他关押龙神和辛侯的地方,再召集有辛国的将士,我们里应外合,一举攻占共工的都城,替你们除去这个大患。”
“好啊!”羿喜出望外。
萧羽怒视安菲儿。他一直在通过思维传感器反对她这个计划,可安菲儿还是抵制住了他的思维干扰,把她的想法说了出来。“你打算怎么混进城去?”他质问安菲儿。在他想来,这个任务应该由他来执行才对。
安菲儿笑吟吟地看着他:“你想把自己压缩了藏在羿身上,我不会反对。问题是,你愿意吗?”
她委实戳中了他的要害。萧羽恨恨地想,他宁愿跪求孟图投降,也不愿做这样的事。看来,他别无选择,只能同意让安菲儿去冒险了。
“安啦,不会出事的。”安菲儿告诉他,“孟图有能操控动物的仪器,我也有。他能号令共工的士兵,我们有辛侯的人,怕他什么!再说,万一形势不妙,你还可以用航时机把我拉回来。”
这倒是真的。“希望你在我拉你回来之前能找到阿龙,把一切情况告诉他,这样,我可以先把他拉回来。”萧羽不快地说。
安菲儿把那块似玉非玉的坠子挂在羿的脖子上。羿涨红了脸,惶恐不安地看着她。“我会把自己缩小了,藏在这个坠子里。”安菲儿说,“只要你戴着这个坠子,我就会一直跟你在一起,我们一起进城去找辛侯。”
“哦,是。”羿答应着。
“带着反重力装置吧。”萧羽把一只钥匙状的仪器递给安菲儿,“否则你的重量全挂在他脖子上,他怎么受得了。”
“讨厌!”安菲儿斥道,“我哪有你想的那么重。”不过,她并没拒绝萧羽的提议。
之后,在萧羽的配合下,安菲儿把自己压缩到了那个宝贝坠子上。只见白光一闪,安菲儿不见了,同时她的声音从
..坠子上传出来:“可以走了。”
羿低下头去看,坠子上浮现了安菲儿的影像,浅笑盈盈,调皮地冲他眯起一只眼睛。羿的脸更红了,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不知所云的话,夸赞仙家妙术。
他戴着这个藏了仙人的坠子离开了贯月槎,感觉心口像揣了一把火。
第七章 未来共主
安菲儿十分感激萧羽给了她反重力装置。原来“骑人”并不比骑马轻松,尽管羿走得很小心,她依然感到四周晃得厉害,幸亏反重力装置减轻了颠簸的程度,使她不致头晕目眩。倒是羿不时的问候让她有点儿不耐烦。他总在问她是不是走太快了,她有没有感觉不舒服。安菲儿恨不得一步踏进共工的都城,抓住孟图,救出阿龙,赶紧结束这场时空大混乱。但现在她是被人家“背”着走,再吆五喝六地催促,未免太不近人情,安菲儿只得压抑着焦躁,反复告诉羿,仙家妙术不怕他走得快,希望他走得越快越好。她开始后悔了,早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刚才应该提议由萧羽进城去侦察才对。
“现在后悔,晚了!”驾驶航时机在空中跟踪着他们的萧羽幸>灾乐祸,“自己挖的坑,自己填吧。”
安菲儿恨得咬牙。幸好羿问过几次以后,听出了她的烦躁之意,开始加快步伐,后来竟飞跑起来。安菲儿这才觉得心里爽快多了。
羿沿途召集了有辛国寻找辛侯的人,并安排人去附近有辛国的辖地去调集人手,以便接应,又与他们约定了会集的地点,之后直奔共工的都城。
他们出发的地点距离共工的都城并不远,黄昏时分,羿已经到了城外。他忽然站定脚步,欣喜地说:“夋!那是夋啊!”
尽管这个宝贝坠子有聚视功能,可由于光线渐暗,安菲儿依然无法看清。她只看到远处有一小群人,正赶着一头牛往城里走。而那个所谓的“城市”,既没有城墙,也没有城门,只是一道壕沟围绕起来的一些残破的房屋而已。
羿又高喊了一声:“夋!”
那群人停住脚步,回身看了看他,然后依旧向城里走去。羿迟疑了一下,站住了。
“怎么回事?”安菲儿低声问道,“不会是你认错人了吧?”
“不会。”羿肯定地回答。
一阵口哨声传来,羿眼睛一亮,大步向城内走去。安菲儿惊道:“你干什么?就这么冲进去,不是太鲁莽了吗?”
“没关系,夋自有安排。”羿解释说,“以前我们一起去狩猎,都是用口哨联络的。他刚才告诉我,要一切听他指挥。”
这时羿已经走近那些人身边,安菲儿不敢再问,只能通过思维传感器提醒萧羽,做好应变的准备。
那群人里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忽然伸手拦住了羿,问道:“你是什么人?这么晚了,进城做什么?”
“赶路人,想进城求宿一晚。”羿镇定自若地回答。
“我看你像是个奸细!”少年一挥手,“把他抓起来!”
安菲儿大急,一时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想要启动压缩器从坠子里脱身出来,又想发动反重力装置,惩治一下这不讲理的少年——反重力装置如果使用得当,也会成为一件厉害的武器。这时羿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弄一下坠子,沉声说:“我不是奸细。术器公子不要冤枉好人。”
他这是在制止她吗?安菲儿犹豫了。她听到少年扬声笑道:“我不是术器,是辛侯。浮游大人说,我很快就会成为天下共主!”
原来这少年就是夋,未来的帝喾!难道他听信了孟图的话,已经投靠共工了?那为什么羿要叫他“术器”?安菲儿难得地有了耐心,决定不轻举妄动。
少年的随从已抓住了羿,他并不抗争,却只顾问辛侯:“做天下共主,上天必示你吉兆。莫非你见过龙翔于野?”他有意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问道,“还是见过凤翔于庭?”
辛侯大笑:“龙翔于野算什么,我现在就在这城里养着神龙呢,他只听我一个人的话。”
“我不信。”羿摇头说。
“我现在就带你去看!”辛侯吩咐随从,“来,带他去见见神龙。”
一个随从畏惧地说:“可是术器公子……”
“叫他一起去就行了。”辛侯说。
“术器很怕神龙,他不会去的。”另一个随从说道。
安菲儿已经得到蠹鱼的解说,知道术器是共工的儿子。她猜想辛侯说的“神龙”多半就是阿龙,他说阿龙只听他一个人的话,不知是什么情况,而羿和辛侯的这几句对话也透着蹊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默默地告知萧羽。
“无论如何,能见到阿龙是个好消息。”萧羽鼓励她,“只要能把他从孟图手里救出来,咱们就少了许多顾忌。”
辛侯带着随从,押着羿进了城。安菲儿依稀看到,沿途的房屋低矮简陋,夹杂着茅草的泥墙时有崩塌之处,城市里的人大多身形矮小枯干,走路都佝偻着腰。“唉,满城老弱病残。”她叹息说,“不过对咱们攻占这座城市很有利。”
“你应该对他们多点儿同情心。”萧羽带着些无奈,“这个时代生活条件很差的。”
“我也真是不明白,物质生活差到这地步,不想着好好发展科技生产,倒要为自己的祖宗做不做得了星星而打仗,古人的脑袋都坏掉了吗?”安菲儿指控。
萧羽默然。菲儿的话让他又想起了之前的疑惑:孟图为什么要破坏天球系统?这个问题也许只能等到他们抓住孟图后,才能得到解答。
“说你会成为天下共主的浮游,就是共工大人新收的臣子吧?”羿问着辛侯,“我可有这个荣幸,见他一面?”
辛侯摇了摇头:“不巧,他现在不在城里。”他轻叹一声,惋惜地说,“今天早上他还在呢,你来晚了一步。”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浮游大人对仙术很有研究,两地往返,转眼即达。他说这叫缩地之术。此时他去共工营里了,大约明天早上回来。你想见他,等明天吧。”
“他可真能骗人!”安菲儿在心里鄙视着孟图。这时她也听出来了,辛侯是在巧妙地向羿传递信息。“或许这人能成为咱们的助力。”她对萧羽说。
“希望如此。”萧羽表示同意,“我们需要这样的助力。”
辛侯把羿带到一座相对偏僻的小房子门前,随从们看到他伸手开门,都纷纷带着敬畏之色向后退去。
“你们若是害怕,就留在这里吧。”辛侯笑笑,招呼羿说,“你敢跟我进来吗?”
“有什么不敢。”羿跟着辛侯进了房间,随手关上了门。
低矮的房子里什么陈设都没有,墙上没开窗户,墙角插着一支燃着的火把,火把下,一个小小的身影蜷伏在角落里,被牛皮筋捆作一团。
“这就是神龙。”辛侯指着那小小的身影说。
羿上前一步,抓住辛侯的手:“夋……”
“嘘——”辛侯警惕地看着关闭的门扇,悄声问,“你是来找他的吧?”
“说来话长,我先替你引荐仙人。”
安菲儿早已忍耐不住,听到羿这句话,即刻开启了压缩器,从坠子里脱身出来,把辛侯吓了老大一跳。
“阿龙!”安菲儿顾不得与辛侯打招呼,直奔墙角,扶起那小小的身影。
她看到的是一个小小的龙星人,的确是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胳膊上还有青色的鳞片,一双小手戴着白手套。
“哎呀,”阿龙小声叫道,“绳子……”
安菲儿低头扫了一眼,惊奇地发现,那看似捆得很紧的牛皮筋竟已松脱。阿龙跪坐在地上,拿着纠结作一堆的绳套,有些歉疚地看着辛侯,抱歉地说:“呃,乱掉了。”
“无妨。”辛侯亲切地微笑。
看到安菲儿瞠目结舌地瞪着乱掉的绳套,阿龙解释说:“辛侯对我很好,他总是假装把我捆起来,连孟图都被他骗过去了。”
安菲儿大为佩服:“他这手功夫,可以登台去演魔术了。”
“辛侯是黄帝之后,结绳是他这一族的绝技。”阿龙说。
安菲儿站起,向辛侯深鞠一躬表示感谢:“多谢你对阿龙这么好。现在我要
先救阿龙出去,然后再商量怎么感谢你。”
羿拉了下安菲儿的衣袖,似乎想说什么。“等等。”安菲儿摆了下手,吩咐道,然后回头叮嘱阿龙,“集中精力,想着蠹鱼,想着你会马上见到它。”
“外头有人守着,你要怎么救神龙出去?”羿着急地问。
“小意思,只要我说一声‘走’,他就会变不见了。”安菲儿看着阿龙,见他点头,表示准备好了,遂以思维命令萧羽启动传送装置,同时轻喝一声,“走!”
话音落地,阿龙并没有变不见,房间内反倒多了一条肉乎乎的虫子。“小鱼儿!”阿龙抱紧手上的电脑,“想死我了!”
安菲儿大怒:“死萧羽,你敢存心拆我台!”
即刻,她接收到了来自萧羽的更为强烈的愤怒:“蠹鱼竟然不听指挥,把自己传送出去了!”
羿惊诧地看着这一幕,问:“上仙……”
“呃,玩现了 。”安菲儿又羞又恼地辩解,“都怪萧羽指挥不当。”
“不怪萧羽。”阿龙歉疚地说,“是我让蠹鱼来找我的。我需要它。”他打开电脑,熟练地按了几下。安菲儿突然感受到了他的思维,“你好,我叫阿龙,今年九岁,来自龙星。”
“啊,你果然是个天才!”安菲儿赞叹。
阿龙谦虚地说:“这只是最普通的人机联网技术,能使我们思维共享的,还是航时机。”
“喔。”安菲儿呆了一瞬,伸出手去,“我叫安菲儿,今年……”
“我知道,你今年十五岁,是地球居民。”阿龙笑嘻嘻地说。
“咦?”安菲儿一怔,旋即转向蠹鱼,怒吼,“你这个骗子!”她太过愤怒,忘了可以使用思维交流,竟直接喊了出来。
“它没骗你。”阿龙替蠹鱼辩白,“它确实没有看过你的资料,但我看过。因为你和我都是学校选派的代表,我当然得事先熟悉你的情况。”
安菲儿这才觉得气消了下去,赶紧纠正说:“资料写错了,我今年十七岁。”时管局规定,必须年满十六岁才能报考航时机驾驶执照,她可不想被人控告违反规定。
“可人口管理站提供的出生日期……”阿龙一头雾水。
“我妈是阿尼克斯人,第三次星战初期被纳帕伊人当作人质扣留,冷冻了两年多。”安菲儿说,“就是说,我妈怀了三年多,才把我生下来。所以我的年龄应该是十七岁。”
“果然是仙凡有别。”羿在旁边有些失落地叹道。
安菲儿一惊,她这才醒悟,刚才没有通过思维传感与阿龙交流,所有的对话都被羿和辛侯听见了。
“所以我不愿意让你去打探情况,”萧羽埋怨,又催促说,“别尽扯些没用的了,赶紧谈正事。”
“好。”安菲儿应道,随即怔住——事情繁多,错综复杂,该从何谈起?
“把我们的计划告诉辛侯吧,我们不能在神龙这里待太久。”羿适时地提醒。他告诉安菲儿,去年共工自恃拥有掌管水利工程的权力,派人修改河道,淹了有辛国的田地。辛侯为此向颛顼申诉。共工接到颛顼的责令后,表示愿意悔改,也果真再次改了河道,但河水退去后,之前被淹没的田地浮了出来,共工趁有辛国的民众尚未搬回,派人把田强占了去。
“辛侯向以黎民为重,我知道他绝不会与共工同流合污的。”羿说。
安菲儿噘起嘴:“你也不早告诉我,害我担心了老半天。”
羿忙不迭地道歉。安菲儿感受到萧羽的焦急,只简短地回了句“没关系”,就忙着向辛侯交代他们的计划,最后总结说:“你替我照顾阿龙,我送你一块国土,这买卖不错吧?”
“上仙的赏赐太过丰厚,夋愧领了。”辛侯淡淡地笑道。
微笑着的辛侯温文和蔼,全然不似刚才那张狂少年的模样。安菲儿感觉此人睿智练达,深不可测,不由得对他生出了一丝敬畏。
“现在共工和浮游带走了大部分兵士,城内只有术器和他的侍从留守,只要擒下他,就可破了此城。”辛侯说,“有羿在此,擒下术器不是难事。只是,要想个办法通知羿召集的有辛国民。我既叫人把羿绑了来,当然不能现在就放他出城。”
“请你转告辛侯,我会以羿的面貌去通知聚集在城外的有辛国民,让他们立刻赶来帮助辛侯。”萧羽对安菲儿说,“还有,我要把你和阿龙马上拉回来……”
航时机的传送功能可以把人分解为基本粒子再重组,改变人的面貌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安菲儿对萧羽答允参加这次行动感到很满意,但她却不想错过擒拿术器这场好戏。然而,她还不及抗议,阿龙已抢先拒绝:“我还不能走。如99lib.果孟图这时候回来,看不见我,辛侯就危险了。”
“你真够义气。”安菲儿夸奖道,又问,“孟图不在的时候,你能逃走都没逃,就是为了辛侯吗?”
“不是。”阿龙有些羞惭,“孟图抢走了我的动物交流仪,用它控制了我,让我没法逃走。”
安菲儿同情地摸了摸阿龙的头。她知道,阿龙体内有少部分动物基因,所以会被交流仪控制住。这一刻她感觉到了萧羽的不安,却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那么,阿龙先留一下。菲儿,我要你现在就回来。”萧羽被迫改变计划,很不高兴,“不许抗令!阿龙既然留在那儿,我就得去保护他,航时机暂时由你看管。或者,你自问搏击技术胜得过我,可以跟我换。”
“我们不是通着思维传感器吗?或者你能大发善心,把你的搏击技术借我用一下?”安菲儿不抱任何希望地提议。过去她曾经使用这法子,教训过得罪她的人。结果是在痛快地报了仇之后,她和萧羽双双被安英杰关了一周禁闭,又被勒令打扫了一个月厕所。此后,无论她再怎么央告恳求,萧羽都不肯再施行这样的“资助”了。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安菲儿试着劝说道,如果她也能具有和萧羽相同的能力,他们的战斗力就增强了一倍。
这一次,她只得到两个字的回答:“休想!”
他们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得到萧羽“变身”的羿的通知,辛侯的人很快赶到城里,他们顺利攻进术器那相比之下稍显整齐的泥屋,擒住了术器。术器正在吃力地阅读共工派人送回来的木简。辛侯替他们翻译了木简上刻的军情,获知的消息令萧羽满怀疑窦:浮游建议共工派出一少部分兵士,从北路绕过菏泽,作为佯攻,而自己与共工率部队主力,奔向菏泽之南,估计明天就能到绎山了。
他明明知道,一旦军队陷入绎山山谷,颛顼军施以火攻,他们必败无疑,为何偏偏要选择这条死路呢?萧羽一再问着自己。
另一边,阿龙依依不舍地向辛侯道别。辛侯笑着说:“我得多谢你教授我驯服野牛之法。这头牛,我要带回去好好养起来,作为将来祭祀的牺牲。”
萧羽闻言,骤然醒悟,失声叫道:“不好!”
安菲儿跟随羿奔波了一天,甚是疲倦,本已昏昏欲睡,被他一声大叫惊醒,埋怨说:“最不好的事已经发生过了,咱不是正在补救吗?你这时候才晓得说‘不好’,不嫌太迟了吗?”
“他打算驱使动物对付颛顼的军队!”萧羽脱口说道,“他抢阿龙的交流仪,就是为此!”
第八章 爆裂时空
“那怎么办?”安菲儿听了他的话,顿时睡意全消,她忽然想起龙星人送的礼物,连忙从背包里掏出来,“我也带着一只交流仪,跟他对抗,有用吗?”
萧羽正想说“也只好试试了”,“那倒不用。”阿龙慢吞吞地接过话去,见大家都看着他,阿龙有些羞涩,“我们的交流仪只能操纵单个的动物,而不能操纵动物群体。孟图若是想驱使动物对付大批人,在这附近,他能选的只有狼。因为群狼都听狼王的号令,只要控制了狼王,就等于控制了群狼。”
“哎,哎,你快说怎么办吧。”安菲儿听得颇不耐烦。她这才知道,蠹鱼的啰唆是有原因的,可谓“有其主必有其电脑”,所幸自从与阿龙重聚之后,不接到阿龙的命令,蠹鱼轻易不开口,让她少了许多烦恼。
“以思维控制动物,比较耗费心神。所以今天早上孟图从共工的大营赶回来,用交流仪控制了我,询问操纵狼王的简便方法。我告诉他,可以使用超声信号。交流仪有这个功能。”阿龙一边朝安菲儿点着头,一边继续慢腾腾地说。
安菲儿大叹一口气。碰上这种比萧羽还沉得住气的人,她是半点儿法子也没有了。继而她想到,原来早上她的交流仪会振动,是因为接收到了阿龙那只仪器的信号,二者产生了共振。这时阿龙说道:“我想航时机上应该有超声扫描仪,只
要用它对上孟图那只交流仪的频率,发射更强的超声波,就可以把他那只仪器毁掉。”
“这是利用了共振原理。”蠹鱼难得一见地开口,补上阿龙没有说出口的话。
“那就这么办。”萧羽放下了一半心,又问阿龙,“你知不知道他把救生艇藏在哪里?我们最好能先收回他偷走的救生艇,防止他再次逃跑。”
阿龙点点头。瞬间,萧羽和安菲儿透过他的回忆,看到了险峻恢宏的悬崖峭壁、深邃幽静的沟谷溪潭……“这里,我们到达这个时间点时,他就降落在这儿,在这山里,地下深处有阿尼克斯的先人开凿的石窟。他把救生艇藏在那里了。”阿龙说,“他是靠使用交流仪操纵动物把我们从山里带出来的。”
“这是哪里?”萧羽问道,“你还记得进山的路吗?”
阿龙遗憾地摇了摇头。
萧羽和安菲儿面面相觑。没有坐标,不清楚具体的路径,甚至连这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才能找到那艘深藏在地下的救生艇?
“阿龙,叫蠹鱼
藏书网把那山的样子播放出来。”安菲儿忽然说。
萧羽暗道一声“佩服”,他确实没想到这个法子。
“聪明人懂得依靠群众。”安菲儿得意地回道,指着蠹鱼播放出的全息影像问羿和辛侯,“你们知道这是哪里吗?”
“知道,这座山以前我们狩猎的时候去过。”羿毫不犹豫地回答,“听说山中有仙人的洞府。”
安菲儿欣喜地看着他:“恶神把他从仙界偷走的法器藏在这里了,我们要去取回来。你能领我们去吗?”
如果可能的话,萧羽实在不愿意兵分两路。他对安菲儿始终不能放心。但无奈没有准确的坐标,他无法用航时机带他俩和阿龙去那座山。而共工的军队已迫近绎山,进攻最迟明天就会展开,为了抓捕混在军中的孟图,同时确保颛顼军能打赢这关键的一仗,他只能带着阿龙赶往绎山,而让羿为安菲儿引路,去收回救生艇。
“我不能让古人搭乘航时机,”萧羽心情沉重地对安菲儿说,“一旦能量混淆,就不好处理了。现在时空已经很乱了。”
“我明白。”安菲儿大度地笑笑,她很清楚萧羽在担心什么,“反正我们一直都要保持思维联系,我这边有什么不妥,你可以马上赶来。”
“我是说,得辛苦你和羿,靠你们自己的力量跑这一趟了。”萧羽十分过意不去,“不能给孟图半点儿逃走的机会,我们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就别磨叽啦,其实你比我更危险。”安菲儿忽地一笑,“等任务完成,你可要补偿我。”
听到这话,萧羽顿时开始头痛,同时又不无轻松。决定性的时刻就在眼前,他需要安菲儿的乐观精神。
“上仙要不要吃点儿东西?”羿端着一些食物问道,“去那座仙山,快的话也要走两天呢。”
“你们不用走着去。”阿龙指指安菲儿的小背包,“不是还有一只交流仪在吗?你可以叫一匹马来载你们去啊。”
安菲儿俯下身,在阿龙脸上亲了一下:“你最可人疼了。”
“我家阿龙是天才!”蠹鱼欢欣鼓舞地叫道。
“哟,你又活啦?”安菲儿瞪着蠹鱼。
阿龙窃笑:“我觉得你好像很想念原来的小鱼儿,所以我又把它调回高自由意志状态了。”
“拜托,”安菲儿哀叫,“不要啊!我不想再被它教训了。”
“唉,太遗憾了。其实小鱼儿喜欢高自由意志,不过,为了你,我还是让它少说话吧。”阿龙说。
为了避免摄入上古时期的能量,安菲儿和萧羽都谢绝了辛侯的招待,而从观光用航时机的食品柜里取用了一些食品和饮料。安菲儿很担心阿龙看到那些龙星人还原的蛋会受不了,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阿龙确实很难过,但他只是静静地看了那些蛋一阵子,然后问安菲儿:“等到时空恢复正常了,他们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是吧?”
安菲儿使劲点点头,暗暗发誓一定要尽最大努力,修正被孟图扭曲的时空。
经过短暂的休整,安菲儿在阿龙的帮助下召唤来一匹野马。“你们俩得共同骑这匹马了,”阿龙遗憾地说,“交流仪只能控制个体,所以……”
“好啦,”安菲儿轻轻拽了下阿龙的犄角,“这已经比走路去好多了。”
羿拈起那个坠子,自从安菲儿把它挂在他的脖颈上,他就不曾摘下来过。“上仙要不要再藏身到这里呢?”他热心地问。
安菲儿摇了摇头。颠簸的滋味,她受够了,但这只是一个原因,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无法忍受再挂在羿身上来来去去。
羿驾驭马的技术相当高超。安菲儿觉得,坐在他身前,与他共同策马飞驰,比挂在他身上舒 670d." >服得多。夜风迎面吹来,带着草木的清香,璀璨的群星点缀着夜空,恍惚中她好像回到了未来,回到了安居儿养育院,那个让她能够安下心来放纵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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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蒙眬眬之际她感到身子猛地一歪,遽然惊醒,环顾四周,依然是一片蛮荒景象,回到家的感觉仍然萦绕在心里,可刚才梦到的种种,却已如夕阳般隐没。安菲儿不禁轻叹一声。
“别怕,你只是睡着了。”羿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不是!”安菲儿又是羞愧,又有些气恼,半转过身嚷道。她本想说,仙人每晚都要打坐修炼,她刚才就是在修炼,可看到羿环绕在她腰间的手臂,这句谎言就再也说不出口。
“上仙……”羿略显惶恐地叫道。
安菲儿忽觉一阵烦躁。这种满嘴谎言的日子,我再也过不下去了!她在心底呐喊,抬起头,她凝视着羿的眼睛:“别叫我上仙。”
“我该叫你姮娥吗?那是你的职位吧。”羿说,“日升月恒,姮娥该是掌控月亮运转的吧。”
“不对,我叫菲儿,不管月亮的事。”安菲儿一口气地说,“什么仙人不仙人的,那都是骗人的!”
羿惊疑地问:“是吗?”
“当然啦。说什么当了神仙就能长生不老,不眠不休也不会累,根本都是假的。”安菲儿想起自己的处境
藏书网,意犹未尽地加上一句,“告诉你吧,仙人都是大骗子!”
“是,你曾经告诉过我,如果大家都长生不老,世界上很快就会挤满了人,神仙也不会永远不死。”羿慢慢地说,“你还说,神仙每天都在忙着救人,还要应付一些贪心不足又很懒惰的人的祈祷,根本没时间休息,所以累得很。”
那是她随口瞎编了骗小孩子的,没想到这人居然一直记到现在。安菲儿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想,等平了共工之乱,就去随你修仙。”羿继续平和地述说着,“虽然会很累,但是可以为民众做许多事。”他低低笑了一声,“至少,有我在,你就不必怕那些虫子了。”
安菲儿吓得几乎从马背上掉下去。就算没有半分经验,就算她天生没心没肺,她也能感觉到,羿好像在向她示爱。开什么玩笑?拯救时空的事还没办完,我哪有工夫跟老祖宗谈恋爱?搞不好我们俩有隔着好几百代的血缘关系,那不是要闹天大的笑话?再说我才十七岁,中学还都没毕业呢……她胡思乱想着,慌手忙脚地向萧羽发出一道求救信号,同时支支吾吾地说:“那个,能不能做仙人,是要看缘分的。”
萧羽久久没有回应。羿的回答倒是来得很快:“只要肯持之以恒,就有成功的希望。”
这人还真不是普通的顽固!安菲儿头痛不已,含糊地说:“这个,将来再看吧。”
“你累不累?”羿放慢了骑速,“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
“没时间休息。”安菲儿赶紧转移话题,“我们必须赶在恶神之前到达那个洞窟,取回被他偷走的航……那个贯月槎,不然他会逃掉,会让更多的人遭殃。”
羿沉默一刻,轻声叹息:“太辛苦了。神仙和凡人一样,都在奔波劳碌。为什么大家不能放下贪婪纷争之心,好好过日子呢?”
安菲儿回头望望这个心系民众的热血少年,敬意油然而生。想到他生存的环境如此艰苦,又对他十分同情。她拿出了反重力装置,问:“体会一下‘御风而行’的感觉怎么样?”
“好啊!”羿兴奋地说,一时间又流露出孩童心性,好奇地问,“怎么御风而行?你能召唤风神来,把我们连这匹马一起吹到天上去,是吗?”
安菲儿笑不可抑,说:“不是啦。我们得先把自己牢牢地拴在马身上,然后我启动这个……法器,我们就变轻了。”
说做就做。随着反重力装置开启,他们漂浮在空中,由马儿拉着,迎风飘荡着前行。羿开心地说:“我本来担心马驮着我们俩,很快就跑不动了,现在好了。”
“菲儿!”萧羽的回应姗姗来迟,“出什么事了?”
“你死到哪里去了?”安菲儿气道,“需要你的时候,千呼万唤你也不出来,现在没事了你又来凑热闹。”
“没事你叫我干吗?”萧羽也很生气,“没有坐标,航时机没法精确定位,我想要停在一个合适的地方,很耗精神的。所以我只能先关了思维传感器,免得被你干扰。”
不过他很快经由思维传感器获知了之前安菲儿和羿的对话,因此改换了态度,鼓励说:“你处理得不错嘛。”
“哼!要你说!”
萧羽觉得他需要操心的事真是太多了。光是把航时机停在绎山上空,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接下来,他要用航时机的传送系统将自己改头换面,以羿的身份去跟金正该接洽,同时,他还要通过思维传感器与阿龙保持联系,随时通报地面状况,配合阿龙毁掉那只交流仪。相比之下,安菲儿这边的状况,目前倒真是最不需要他花费心思的。
“当然啦,我照顾你都绰绰有余。”安菲儿回复说,也不知道是赌气的话,还是她真的这么想。
“我得暂时截断跟你的联系了。”萧羽准备进入传送系统“变身”,“你自己小心点儿,有事随时叫我。”
“然后你又不理我?想得美!我看我跟阿龙保持联系就好了。”安菲儿气还没消,恶声恶气地数落着。
“你是得跟我保持联系。”阿龙插了进来,“在我摧毁孟图那只交流仪时,你得先把你那只关掉,不然两只仪器就全毁了。我会在开启超声设备前通知你的。”
“好的。”安菲儿对阿龙一直持宠溺态度,跟他对话时立即变得温柔了。萧羽笑了笑,冲阿龙做个手势,进入了传送系统。
与该的接洽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听说辛侯已攻占了共工的都城,擒获了术器,该激动得手舞足蹈。他告诉萧羽,颛顼帝前几日查知了共工军的动向,估计他和浮游会选择从南路进攻,派伯夷父带了两千兵士来增援,现在都已在山上埋伏妥当,只留下隘口,等共工军进入山谷,就施行火攻。“只是由谁去引火,却是件十分为难的事。”该说,“这些兵士,都是族人哪!派哪个去我都舍不得。”
“何必派其他人去呢?”萧羽说,“这事我来做就是了。”
“羿!”该拍着萧羽的肩膀,语音哽咽,“你习过火正,引火是你的长项,由你去确实再合适不过,可你身为司羿……”他说不下去了。
不过是点个火而已,怎么说得我像是要去送死一样?萧羽心里嘀咕着,说:“不必担心,交给我吧。柴草都预备好了吗?”
该说不出话,只点点头。萧羽怕他再来纠缠,急忙托故走开。他检查了柴草安置的情况,又收集来一些箭,在每支箭上绑一束干草。同时,他通过巧妙盘问,得知孟图以浮游身份出现时,都穿着一件红袍,脸上戴着个红色的面具。“这厮真会装神弄鬼!”他向安菲儿发去一条单向信息,期望这条信息能起到激励她的作用。
由于使用了反重力装置,安菲儿和羿比预计到达“仙山”的时间要早一些。她放走了马匹,关闭交流仪,在阿龙的思维引导下,开启了通往地下的机关,进入了石窟。
借助羿携带的火把发出的光亮,安菲儿看到,这是个石窟群,她所进入的这座石窟,面积极大,足有五层楼高,洞顶为穹形,由八根高大粗重的巨型圆石柱支撑着。这石窟与另几座石窟相通,但其本身却又是独立的。石窟的四壁笔直陡峭,棱角分明,上面的每道凿痕宽约两尺,有规律地横向伸展,转角处的凿痕从右上向左下四十五度斜角斜横间排,略呈弧状;洞顶与洞壁、石柱的连接处天衣无缝。“真壮观!”她忍不住发出赞叹。
“再往里走,孟图把救生艇停在第三座石窟里,那儿比
.99lib?这里还大呢。”阿龙指点说。
安菲儿向羿摆了下头:“走吧,还得往里。”
他们刚穿过第二座石窟,就看见了前面不远处的模糊光亮。安菲儿快步跑过去,定睛一看,不由得呆住了——
石窟中央的巨大空场上,那艘救生艇静静地悬浮在半空,周身包围在淡淡的幽蓝色光晕里。救生艇的顶端开了一个洞,发动机被从艇内拖了出来,架在洞旁,此刻发动机处于开启状态,发出极轻微的嗡嗡声。偶尔有灰尘微粒降落到光晕范围内,伴随着噼啪一声轻响,一星蓝光闪过,微尘消失于无形。
“贯月槎!”羿惊喜地喊了一声,迈步向前。
安菲儿急忙拉住他:“别过去,危险!”
“怎么?”
“有档磁……有法术保护。”安菲儿气急败坏地向萧羽发出求助信号,“孟图这该打死的,用发动机造了个时间场,把救生艇围在里头了。除非破坏外面的档磁场,否则我们根本碰都碰不到救生艇。怎么办啊?”
共工的军队在黎明时分发动了攻击,信号是凄厉的狼嗥。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叫声,颛顼的兵士都露出惊惧疑惑之色。“狼!狼!”有人失声叫道,颛顼的军阵背后出现了狼群,严整的阵形松动起来。
“去告诉大家,狼群不会攻击我们。”萧羽抓住该,低声吩咐道。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仍觉得有些心慌。
该犹豫着。萧羽厉声催促:“现在下面有共工军,如果我们自己先乱起来,被他们攻上来,你想会是什么结果?”
“哦,对。”该急忙安排人去转告大家。
萧羽默默观察着形势,看到共工的兵士已有大半涌进山谷,立即通知阿龙:“开动,就是现在!”
“好。”阿龙几乎在同时就给了回应,“行了!完成!”
萧羽默数,还没数到十,狼群已停止嗥叫,四散而去。他回头看见该正站在身后,深觉奇怪:“为何还不下令放箭?”
“我这就下令。”该用怪异的神情看着他,“倒是你,为何还不下去引火,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引火需要下去吗?萧羽觉得更奇怪了。他拿过一支捆着干草的箭,用暗藏在手心里的打火机点燃,射了出去。
火箭正中堆积的柴草,燃起了火焰。萧羽接连射出几支火箭,一时烈焰腾空,火光冲天。颛顼的兵士也纷纷射出了箭。陷入火海的共工兵士在攻击下哭喊奔逃,溃不成军。
“唉,原来这样也可以,我真是老糊涂了。”该看得欢欣鼓舞,拍着额头说。
你确实够糊涂的。萧羽暗想。他没心思理会该,集中精力在奔逃的乱军中寻找穿红袍的人。
“他们平时可都是种地的,没接受过正式的军事训练,你就别那么苛刻啦。”蠹鱼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别在这时候给我上课!”萧羽匆忙回了一句。他看到山谷里一个身披红袍的人被箭射中,倒在地上,赶紧下令停止放箭,自己则使出平日训练出的跨越障碍技巧,直奔到谷底,一把抓住倒地的人,揭开他脸上的红色面具。
“这不是孟图!”阿龙的思维里透着惊诧。
糟了!萧羽突然洞悉了孟图的诡计,菲儿!他迅即开通与安菲儿的思维传感,同时命令阿龙:“快拉我回去!”
“就知道需要他的时候,他总不理我!”安菲儿大发娇嗔,“男人果然全都靠不住!”
羿怜惜地看着她:“我能帮你做什么?”
“我得关掉那个东西。这事你做不来。”安菲儿摇摇头,指指发动机,她再次发出呼救信号,“萧羽!再不回答,我饶不了你!”
“当心孟图!”萧羽倒是即刻给了回复,却不是她需要的,而且令她极端困惑。
然而,她随即明白了萧羽的意思。一个熟悉的身影凭空出现在石窟的角落里,从脚边拾起一台小小的仪器,飘向救生艇。
“孟老师!”安菲儿脱口喊道,冲上前去,“别跑!”
“菲儿,你……”孟图绝望地看着她,他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迟疑一瞬,却只说道,“你阻止不了我的。”
安菲儿本能地想说“试试看”,可却说不出口,因为她确实没有一点儿法子。这时她听到羿的呼喊:“菲儿,闪开!”
安菲儿回头去看。羿已拉开了弓,弓上架着一支粗大的木箭,箭尖瞄准了发动机。
“不!”安菲儿和孟图异口同声,叫了出来。
太晚了,箭离弦而出,射中了发动机。
幽幽的蓝色光晕碎裂,化为无数道电弧,氤氲的“鸿蒙”包裹住了他们三个人,明亮的白色光点从他们身上向外飞散。安菲儿依稀听到羿的心声:“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羿!”安菲儿拼尽最后的力量呼唤道。她感到她的身心都已融化,消融在“鸿蒙”之中。
第九章 异域重逢
一道温暖的白光突如其来地照彻了“鸿蒙”,瞬间,安菲儿觉得自己又成了实体。萧羽焦急的面容近在眼前,他抓紧她的双臂,摇得她前仰后合:“菲儿!快想,想想爷爷,安雅……想想我们的时代!”
他的声音冲击着她的脑海,震撼着她的心灵。安菲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遥远的未来,她深切怀念着的家园。随着回忆浮现,她骤然清醒,发现自己站在航时机内,窗外,“鸿蒙”似已消散,阳光明媚耀眼。
航时机上的仪器一阵乱响,各种指示灯闪烁不停。萧羽放开安菲儿,扑过去稳住航时机。
安菲儿无视喧嚣的航时机,茫然四顾,看到阿龙和蠹鱼都在关切地望着她。“其他人呢?”她问,发觉自己声音嘶哑,整个人也似乎残破不堪。
“由于孟图的入侵,上古出现了一个扭曲的时间分支。”萧羽答非所问,“你打破了时间场,那个时空爆炸了。”
那就是说,她之前所见过的上古已经不存在了,所有的一切,都随同时空爆炸而消失,包括辛侯、共工,还有……羿。安菲儿忽然感到痛彻心扉。
“萧羽好不容易才把你从爆炸的时空里拉出来。”蠹鱼说,“太了不起了,差一点点你就消失不见了。”
“那个时间分支本来就不该存在。”萧羽沉着脸,好像并不开心,“它的爆炸,使历史发展回到了正轨。我们已经处在正确的时间线上了。”他以目示意,“时空坐标都回来了。”
安菲儿垂下头,疲倦万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没问题。”萧羽立刻说,“我送你到观光船上去。”
安菲儿关闭了思维传感器,在空荡荡的驾驶舱里坐了下来。处在压缩空间里的观光航时机,如今是她一个人的世界。她很想大哭一场来悼念羿,却欲哭无泪。她从未想过要跟他发展感情,可不知不觉中,她已将他视作同伴,在陌生的时空,可以互相帮助、一起战斗的同伴。从羿的身上,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样直爽,一样不拘小节,一样无畏,也一样……无知。他一心要帮她摧毁恶神的贯月槎,却根本不知道,他射出的那一箭会使整个时空消失。
可极具讽刺意味的是,正是他的无知,修正了被扭曲的历史,也拯救了她的时代。“那个时间分支本来就不该存在。”萧羽刚刚这样告诉她。她明白他的意思,不该存在的事物,必须消灭掉,这是他们要做的事。正确的时间线,真实的历史,这是他们的衡量标准;他们所遵循的,是规律。
然而,她从不知道,规律竟是这般残酷。
“我们真的了解规律吗?”她不由得要这么想。
其实一直以来,人类都在摸索着,跌跌撞撞地前进,不断地思考总结着规律。他们对于规律的了解,还远称不上完整。这样的他们,又怎么能说自己是在遵循着规律做事呢?
手腕上的思维传感器轻振两下,是萧羽发来的单向信息:“你若是想完了心事,就出来吧。我们商量一下,怎么把孟图缉拿归案。”
“这该打死的还活着呢?”安菲儿看着航时机驾驶台显示出的错综复杂的曲线,问道。
“唔。”萧羽打着呵欠回答,“而且他还停留在上古时期。不知他是怎么逃过爆炸的。可能除了救生艇之外,他还有其他的逃生工具,因此我们必须尽快缉拿他。你怎么看?”
“责无旁贷。你有什么计划?”
“时空信息检索器给了我时空裂痕产生之处的坐标。”萧羽指指光屏幕,“我们现在就过去,到那个时间点的两天之前。”
安菲儿皱眉:“你提前两天到,只为了侦察情况?”
“还要睡觉。我都累死了。你真以为咱们是神仙哪?”
有了阿龙的加入,航时机内部拥挤不堪,萧羽临时调用了观光船,把巡航用航时机存入观光船的救生艇停放处。一到达预定坐标点,他就命令所有人:“现在都去睡觉,睡醒了再来商量怎么办。”说完他就躺倒在驾驶舱的地板上,沉沉睡去。那场时空大战已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
可他并没关闭思维传感器。传感器已设定为与航时机的防卫系统相链接,以防有意外情况发生。安菲儿坐在观摩舱里,感受着萧羽的梦境:他正在向赫来打报告,申请在巡航用航时机上设置压缩空间,用以安置卫生间、食品合成器和一张床。
“真是脑袋秀逗了,食品合成器是使用能量直接合成食物的,这东西在其他时代不能用啊!”安菲儿叹息,觉得她和萧羽都太过现实,简直无可救药了——过去这种事通常都是由她发起的,然后由萧羽继续贯彻,直到目的达成。
阿龙静悄悄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安菲儿看看他,问:“你怎么不去睡?”
阿龙抬头冲她笑笑,依偎着她,没有说话。
想起自从阿龙登上了航时机,他们就一直保持着思维联系,安菲儿突然明白了:在时空分支爆炸时,这孩子一定感受到了她的哀痛,想要安慰她呢。可他又怕空洞的言语反而使她反感,所以他什么都不说,他甚至都没有使用人机联网,以思维互通的方式来劝解她。
想起客舱里那些尚未恢复正常的龙星蛋,想起龙星现在存亡未卜,安菲儿深感惭愧,本来该由她来保护这个孩子的啊,这个目前龙星唯一存留的人。她用力搂了阿龙一下,轻声说:“把小鱼儿借我用用,行吗?”
阿龙微笑,点了点头。
“现在我要把你和航时机联在一起。”安菲儿说,“我得请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蠹鱼有些困惑。
“你说过,知识就是力量,我现在需要那样的力量,来守护我的朋友、家人,守护我们的时代。所以,我要你以思维传导的方式,把你知道的知识教给我。”安菲儿认真地说。
蠹鱼久久凝望着安菲儿,感叹说:“菲儿,你虽然不是天才,可你是个伟大的女性。”
安菲儿忽然感到鼻子一酸,热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失去同伴的时候,她没有哭,甚至失去整个世界的时候,她都没有流过一滴泪,可蠹鱼的一句称赞,却触
..动了她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处。
“哎呀,”蠹鱼慌张地说,“你别哭啊,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是,我存储的资料太多了,一下子传送过去,你的大脑接受不了。我们得慢慢来。你打算从什么地方开始呢?”
安菲儿擦了擦眼泪:“中国上古神话,我要全部。”
她很快获知了全部的中国上古神话传说,然后在这古老神秘的氛围笼罩下恬然睡去。
安菲儿醒来的时候,发现航时机内一片沉寂。萧羽仍在沉睡,他实在是太累了。安菲儿不忍去叫他。她四处巡视一遍,看到阿龙在客舱里,靠在一颗蛋上睡得正香。这颗蛋可能是他们的水平老师吧。安菲儿猜想。她回到驾驶舱,发现蠹鱼因为长时
?99lib.间无人使用,也已进入了休眠状态。这两天它也过得不轻松啊。她不想再打扰它,决定去舱外透透气。
观光船停靠在险峻的山峰顶端。安菲儿没有查看具体坐标,她只知道,这里在上古时期,称作“荆楚之地”。步出观光船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夕阳返照在山巅,远望壮观的景色,她不禁想起了羿说过的话:“为什么大家不能放下贪婪纷争之心,好好过日子呢?”
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只手摸上了她脚边的崖壁,接着,一个少年攀着野藤爬上了山巅。安菲儿骤见一个人头凭空冒出来,不由自主地惊叫一声,连退两步。
少年也没想到山顶上有人,后退一步,脚下几乎踩空,好在他反应机敏,身体急忙向前扑倒,直扑在安菲儿脚下。
二人一时都怔住了。片刻,少年站起来,抱歉地说:“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看到这少年的容貌,安菲儿一阵冲动。她想哭,想笑,想冲上前去捶打他,告诉他:“原来你还活着,我都担心死了!”可她只觉得全身颤抖,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少年被她的神情吓住了,后半段话生生停住。他无措地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羿!”安菲儿终于叫出声来。
“你……”少年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是菲儿!你不记得……”安菲儿无法再说下去了,她觉悟到,她所认识的羿,已经随着时空爆炸而消逝,不会再出现了。
少年看看四周,小心翼翼地探问:“你……是仙 4eba." >人吗?”
“我也不知道。”安菲儿惆怅地说,又不
死心地追问,“你父亲是叫大业吗?”
“我父亲名唤皋陶。”少年尴尬地回答。
这真的不是那个羿!安菲儿轻叹一声:“你是伯益。”
“你果然是仙人。”伯益微笑。
“没错,我们都是仙人。”萧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是西王母
的侍女,叫许飞琼,我们都叫她菲儿。”
他是被她的情绪波动惊醒,不放心才跑出来的。安菲儿无语地道歉。
“算了,这是个探听情况的好机会。”萧羽大度地说。他先通过思维叫醒阿龙,交代他和安菲儿的去向,之后向伯益介绍说,他是西王母的使者陆吾,奉命与安菲儿到下界视察民情。伯益听了很高兴,邀请他们去山下的军营里去做客。经伯益介绍,他们得知,现今已是帝舜执政的时代,崇伯禹受命治水,离成功已只有一步之遥。禹的儿子启是他治水的得力助手,总是带领士兵为他考察情况、驱逐野兽,做先期准备工作。民众深感禹的恩德,又知道帝舜已推举他做下一任天下共主,于是都将禹看作太阳神,对禹的开路先锋启,他们则以“启明星”呼之,这也是启之所以叫作“启”的原因。
三人边谈边往山下走,才走出不远,山下气喘吁吁爬上一个人来。“阏伯,你走得太快了。”他一见到伯益就说。
伯益介绍说,新来的这人叫郭支,是他的族人。“我本想趁今天有空,查看一下此山的风物和出产。”伯益对郭支说,“你知道,治水事急,拖延不得,我们没有太多的空闲时间。”
郭支点头,兴奋地告诉两位“仙人”,他家少主人近年来随崇伯治水,已去过许多地方,并把沿途所见的山川地理情况和风土物产都记录了下来,打算以后编辑成册,取名 href='1656/im'>《山海经》,留存传世。
安菲儿再次痛心地意识到,这个伯益确实不是她所认识的羿,而是蠹鱼所说的那个 href='1656/im'>《山海经》的作者。“‘阏伯’是你家少主人的封号吗?”她心不在焉地问。她记得,传说中的阏伯,是帝尧的兄弟,负责观察大火星。
“啊,不是。”郭支愈发得意,“只不过自从前几年少主人射日之后,大家都称呼他为‘阏伯’。”
伯益有些不好意思,回过头来吩咐郭支:“都是过去的事了,
藏书网再说这跟崇伯治水的功绩比起来不算什么,你就别老跟人宣扬了。”
安菲儿震惊地打量伯益。比起她所认识的羿,他少了几分英武,却多了些温文,她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文雅的少年竟会使用弓箭,更别提射落太阳了。“你家少主人箭法很高明吧?”她疑惑地问。
郭支听得呆住了。伯益谦虚地说:“会射,但不怎么高明。”
看来他是不想提这件事,这反而让安菲儿更为好奇。她先对郭支说明,仙凡两界有语言差异,然后锲而不舍地追问“射日”是怎么回事。
经过连番询问,安菲儿终于从郭支口中问清,原来上古时候采用“干支纪日法”,即把十个天干与十二地支搭配起来,用以计算和记录日期。由于九州各自计算出来的日期不统一,造成了干支的混乱,于是一时“十日并出”,严重扰乱了农业生产。各州都坚持自己的意见,争执不下。这时伯益凭借自己多年来观测大火星的经验,综合了阏伯以前的观测记录,整理出一份翔实且合用的历法,并协助帝尧将其推行全国,平息了九州诸侯多年的纷争,使农业生产回到了正轨。自从采用了统一的“日”来标记时间,民众纷纷称颂伯益,以“射九日”来指代他的功绩,并称其“阏伯”,来表达对他的尊敬。
听了郭支的解释,安菲儿心中豁然开朗——他们在错乱的时空里屡次邂逅这奇异的少年,应该是“量子纠缠”的结果。因为他们一直在搜寻时空坐标,是他们的思维,他们的期望,把他们带到了这少年的面前。伯益统一了历法,使得纷乱的时间线有了一个明确的测量点,它和天球系统相结合,才造就了后世所使用的时空坐标。
“这应该就是孟图入侵伯益童年时期,使用时间乱流带走他的原因。”安菲儿用思维告诉萧羽,“他想破坏的,不仅是天球系统,他想让地球联盟在第三次星战时无法使用航时机。”
然而,孟图的计划最终仍是为羿所摧毁。即使身处错乱的时空,他仍是用尽了力量,使时间线恢复了正常。安菲儿凝视着伯益,从他身上,她仿佛又看到了另外一个羿,那个一心维护她的同伴。“他自幼修习火正,总想要授民以时,现在终于得偿所愿了。可喜可贺啊。”她微笑着评论。
萧羽转头,向她投以赞同的目光。但他赞同的只是她说的关于孟图的那些话,他的思维话里有话地说:“菲儿,你最好记住,伯益原本就应该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安菲儿心里浮起强烈的悔恨:“看到救生艇的发动机开着,我就应该想到,孟图一定把传送装置放在另外的地方了,否则救生艇没法固定在那石窟里。如果我早一步毁掉传送装置,孟图可能早就在绎山被你抓住了。如果不是他回了石窟,羿也不会……”
“是我的错!”萧羽打断了她的话,“我早该想到……”
“别争了!”安菲儿觉得她无法再承受这样的思维交锋了。
这时,她听到伯益在问:“仙人知道我的心愿?”
安菲儿点头:“我一直都知道……”
“菲儿!”萧羽严肃地警告。
安菲儿轻叹,改口说:“我认识前世的你。”
“前世?”伯益的目中充满迷惘。
安菲儿摇了摇头。把一切都告诉他又能怎么样呢?他只是伯益,而不是羿。
第十章 望帝啼鹃
一行人边走边谈,渐渐走近山下的大营。安菲儿远远望见大营中间竖着一面大幡,上面绣着龟和蛇的图案,不禁又想起了与羿的重逢,自言自语地说:“啊,蛇啊……”
“那是玄武。”伯益说,并告诉她,二十八宿现已分为四大星官,玄武是北方七宿的总称,这七个星宿是最后划定的,所对应的人间七国,皆与颛顼帝有关。禹和启都是颛顼的后人,因此把玄武绣在了这面大幡上。
安菲儿知道,龟和蛇分别是禹的父亲和母亲所属氏族的图腾。可她依然困惑:“为什么龟蛇要叫‘玄武’呢?”
“难怪你不明白,”伯益笑道,“崇伯的母亲女修是南方人,‘武’是她的家乡话,就是蛇的意思。”
“玄在古代读‘元’,是鼋的通假字,而鼋就是龟。”蠹鱼感知到安菲儿的不解,忍不住跳出来卖弄学问,“在中国西南部少数民族的土语里,‘武’就是蛇。云南有个叫‘易武’的地方,它的意思就是‘美女蛇’。”
原来在上古时期,某些土著民族把“蛇”字读作“武”,此后的数千年,大家一直在争论“玄武”这个词的来历,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的!安菲儿忽然发现,原来很多事,表面上看起来很复杂,其实背后的真相往往非常简单。她笑着对伯益说:“这么说,上回你救我的时候,我应该大叫‘武啊’才对。”
伯益张口结舌,不明所以。萧羽阻止不及,愤愤地瞪了安菲儿一眼。安菲儿自知失言,也颇为窘迫,正要找些借口敷衍过去,一个人从大营中跑出来,看见伯益,欣喜地迎上前来,招呼道:“阏伯,你可回来了。少主人急着找您呢。”
伯益先把此人介绍给萧羽和安菲儿。原来他叫真窥,是禹的家臣,现在跟着启办事。伯益让郭支先代他招待两位仙人,然后问真窥:“启找我什么事?”
“孟涂派人来劳军,送来许多酒食。”真窥说,“启让我跟你商量一下,如何招待蜀国使者。”
萧羽和安菲儿本已跟着郭支走出几步开外,听到“孟涂”这两个字,都转回身来,异口同声,急切地问:“孟图在哪里?”
伯益惊异地看看他俩,不过他并没多问,而是简单讲述了孟涂的情况:没人知道孟涂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只知道有一天他乘着大风,从天而降,落在一个叫朱提的地方。后来,他与有骀国的一位叫“利”的女子成了亲。利是帝喾的妻子姜嫄的后人,孟涂借助妻子家的势力,建立了蜀国,并自号“望帝”,最近还改了名字,自称“杜宇”。伯益推测,荆楚之地把老虎称作“於涂”,而蜀国以虎为图腾,杜宇这名字,多半是从“於涂”变化而来。
“有骀国的分野是井宿,”伯益皱眉说,“不过自从洪水泛滥,有骀国已覆灭。孟涂未曾经帝许可,便擅自宣布蜀国当配分参宿……”
“他公然自号‘望帝’,已经露出不臣之心了。”真窥抢过话去。
安菲儿已从蠹鱼那里学到,“望”是满月的意思,而“帝”字的本意是“神”。在这个时代,太阳神崇拜依然盛行,民众都把帝舜和禹视作太阳神在人间的化身,而孟图偏在此时自称为“满月之神”,摆明了是要与帝舜分庭抗礼。
“他真是丧心病狂了。”安菲儿说。
真窥连连点头:“连仙人都这么说,孟涂实在是太过分了。”
“孟图这名字,其实是‘孟涂’的谐音。”蠹鱼听他们讨论得热闹,也不甘寂寞地加进来发言,“古人称长子或长女为‘孟’,而‘涂’就是虎。就是说,孟图有可能是个假名,那咱们追捕的要犯,真名是什么呢?”
“他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要怎么做。”萧羽透过思维传感器说,“我们必须事先了解他的计划,才能有效地阻止他,避免他再给上古时期带来祸患。”
安菲儿在记忆里紧张地检索着她从蠹鱼那里得到的神话传说,《蜀王本纪》清晰地在她脑海里浮现。她蓦地叫了出来:“我知道了!他要杀启,这就是他派使者来的目的!”
大家都震惊地望着安菲儿。萧羽第一个了解了她的想法——思维传感器不仅将她的推断传送给了他,连她读过的那篇文章,都一字不落地展示在他的脑海里。“蜀国的使者一共有几个人?”他问。
“连同运送酒食的,不过三十来人。”真窥说。
“只有这些人,不像是前来刺杀的。”萧羽思忖着,“那他还能用什么方法呢?”他看向安菲儿,二人同声叫了出来:“下毒!”
“如果那样就简单了。”伯益笑笑,“他们送来的酒食,我们一概不碰就是。”
“而且可以借这个缘由,出动大军,扫平蜀国。”真窥摩拳擦掌。
萧羽摇了摇头:“我有更好的法子。”他说出了
.99lib?他的计划。
“启性情刚烈,一向不喜作伪。”伯益有些担忧,“只怕你这法子,他不会同意。”
萧羽胸有成竹:“让我来跟他说好了。”
启身材瘦小,面目黝黑,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却已头发花白,满脸沧桑。这副模样与传说中的太白金星简直有天壤之别。安菲儿知道他这些年随同其父治水,四处奔波,不时过着衣食匮乏的日子,睡眠也常常得不到保障,不由得对他满怀同情。
“即使上仙不加提示,我也不会碰他们的酒食。”启开门见山地说,“杜宇谋逆已久,而且一直在欺压我的族人,我早就想剿灭他了。”
原来蜀地是启的老家。萧羽想着,平静地说:“战火一起,生灵涂炭。再说他既然敢派人来做不利于你的事,只怕早已召集兵士,防你进攻了。蜀国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战事拖延下来,必会误了治水大计。”
启很是烦恼:“上仙有什么好主意呢?”
“我想让你尽快设宴招待蜀国使者,就用他们送来的酒食。”旁听的真窥叫了起来,萧羽抬手止住他,笑道,“仙家自有妙术。到时候你们享用的,已经不是他们送来的酒食了。”
“然后呢?”启来了兴趣,“要怎么才能击溃杜宇的大军?”
“若你食用了他们送来的酒食,会有什么结果?”萧羽笑得很神秘,“蜀地是你的家乡,何不趁此时机,潜回故地,联络族人?如果能先期瓦解杜宇的军心,届时与崇伯里应外合,扫平蜀国指日可待。”
“还是上仙的计策高明。”启点头叹服,“就这么办!”
.
伯益舒了口气,提醒说:“还得事先知会崇伯一声,否则他突然接到你的丧信……”
“对,对。”启拍着伯益的肩说,“那就麻烦你跑一趟吧。得把上仙的计策给父亲完整地讲一遍,请他调集大军与我配合。这事别人去只怕说不清楚。”他想了想,又说,“我们今晚就设宴答谢蜀国使者,宴会之后,你就可以走了。”见伯益似乎想说什么,启摆了下头,“得让父亲尽快率大军来此坐镇,以免杜宇趁我装死离营,发兵来攻。”
“酒宴上也需暗藏兵刃,防止蜀国使者发动突袭。”萧羽补充说,又回头吩咐安菲儿,“你回船上去,安排替换酒食一事。我留在这里,扮作崇伯公子的侍从陪他赴宴,以防不测。”
“有仙人在,就更可以放心啦。”真窥兴高采烈地说。
安菲儿使用航时机的传送器,不费吹灰之力调换了蜀国送来的酒食。借助思维传感器,她通过萧羽的感官,感受着酒宴的情景,对自己的无所事事备感无聊。“幸亏你不能参加这种酒宴。”萧羽向她抱怨,“我不能吃这里的东西,还得假装吃的样子,又要监视蜀国人,累死了!”
“你觉得咱们的计划行得通吗?”安菲儿不放心地问。
“《蜀王本纪》上不就是这么写的吗?”萧羽回答,“蠹鱼的资料,是在时空异变发生前存储下来的,应该是正确的。我们照书上写的做,准没错。”
可是,这个记载是真实的吗?他们对古代语言的理解正确吗?安菲儿不敢把这些念头透露给萧羽。一无所知地闯入上古时代,盲人摸象般踉踉跄跄地走到现在,除了古籍记载,他们再没别的什么可以依靠了。
巡航用航时机传来急促的呼叫声。安菲儿走去查看,然后通知萧羽:“赫来找你,好像挺着急的。”
“告诉他稍等,我先忙完这边的事。一会儿你听我招呼,拉我回去。”
“在我跟赫来通话期间,你去启的营地,替我盯着那些蜀国人。”萧羽一回到观光船上就吩咐道。
其实他并不愿意让安菲儿待在那里,但他对自己这个计划的担心比安菲儿更甚,所以他必须杜绝一切漏洞。
安菲儿明白他的忧虑,因此保证说:“我不会惹祸的,你安心做你的事吧。”
“谢了。”萧羽说完,将安菲儿传送到启为“仙人”设置的营帐,自去与未来联系。
军营中一片哀声,看来启已经开始执行萧羽的计划了。安菲儿站在营帐中,倾听着外面的声音,她感觉不到半点儿悲哀的气氛,却只感到紧张,这真像与辛侯一起攻破共工都城那一夜。安菲儿想着,走出营帐,想去看看蜀国使者在做什么。
不料她刚走出营帐,就发现伯益站在营帐前,一脸踌躇,脚边放着一只木箱。看见安菲儿,他有些羞涩地解释:“我这就要去给崇伯送信了,走之前想跟仙人告个别
。”
安菲儿呆了一瞬。类似的事重又上演,只是这次,她不会跟他同去了。“bbr>我送送你吧。”她说着,拎起那只木箱,觉得入手极为沉重,不禁好奇,“这是什么?”
“我历年来记录的九州风物,已制成简牍。这还只是荆州的部分,其他各州的,已送回家去了。”说起他的作品,伯益神采飞扬。
安菲儿轻轻叹了口气,忍不住向蠹鱼传去一道信息:“谁说知识就是力量?你都不知道上古时候的书有多沉!应该说知识就是分量才对!”
“你说得也有道理。”蠹鱼难得地同意她的话,“一旦你拥有了知识,你在大家心中就有了分量。所以,也可以说,知识就是分量。”
这厮真会胡搅蛮缠,越来越像我了。安菲儿怀疑,是不是之前人机联体时,蠹鱼盗窃了她的思维。她抬头看看伯益:“你有话跟我说?”
伯益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去了木箱,犹豫片刻,问:“上仙认识前世的我,我想问问,前世的我是怎样的。还有,像我这样的人,能不能修仙呢?”
安菲儿忽然觉得心跳得很快。或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能寻回当初的同伴?“你还记得弧父吗?”她不由自主地问。
“弧父善射,我听说过,不过我不认识他。他大概是颛顼帝时代的人吧。”看到安菲儿脸色骤变,伯益十分不安,“上仙,我……”
“别再说了!”歉疚与悔恨一股脑儿地涌上心来,安菲儿抑制不住地低喊,“你只是后羿,不是羿!”
“我……我说错了什么吗?”伯益诚惶诚恐。
安菲儿凝视着伯益,过去她从不相信人有灵魂,可如今她分明感觉到,站在她面前的,只是羿的身体,而在他体内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灵魂。由于她的失误,那个热情果敢的少年已永远地消失了。不忍心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挂上失落,她轻声劝道:“益,有些事,不知道并没有损失,知道了,未必是福气,更可能是灾难。”
这是过去长辈们劝诫她的话,她总不肯相信,现在她却不得不用这番话去安慰别人,而今她才知道,原来这话再正确不过了,原来长辈们有太多的无奈,原来做大人真的太累,一点儿也不好玩儿。
伯益似乎还想说什么,安菲儿远远看见郭支牵着两匹马立在那面大幡下,于是以目示意。伯益看看郭支,又转头看看安菲儿,闷声说:“那,我走了。”
“多保重。”安菲儿真心实意地说。她知道,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伯益点点头,冲她微微一笑,和郭支一同上马离去了。安菲儿目送一刻,转过身来,不想正看见启静悄悄立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四目相对,启抱歉地拱手施礼:“我不是存心想听上仙和益说话,不过一不小心已经听见了,上仙如果生气,尽管处罚我好了。”
“你真是!”安菲儿白了他一眼,“哎,对了,你不是该……”
“对,我是该正在装死。”启笑道,“可装死太闷,再说益连夜赶路,我实在不放心,所以想来送送他。”
安菲儿不由得对启产生了好感。“我想请问一下,”启说,“为什么你说伯益是后羿呢?”
“因为,后只是像司,”安菲儿长叹,“它只是‘司’字在影子里的倒影,并不是‘司’。”
启还想再问下去,这时萧羽凭空出现在安菲儿身边。“回船上去,”他通过思维发布命令,“有要紧事。”
“我们不跟启一起去蜀国吗?”安菲儿一回到观光船上就问萧羽。
“不。赫来告诉我,时空裂隙已经弥合了,这说明我们的计划是正确的。既然古籍记载中没提到我们,那我们参与得越少越好。”萧羽解释说,“我打算直接去下一个时间点,在蜀国跟启会合,趁他去见望帝的时候,抓住咱们要找的人。”他顿了顿,“不过在此之前,我有话跟你说。”
他把安菲儿拖进巡航用航时机,关闭了思维传感器,诚恳地说:“菲儿,羿的事,都是我的错,请你……”
“你以为你是神仙啊?别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安菲儿叫道,“如果我有你那样的能力,早就该在孟图到达石窟前把事情解决了……”
“别再想了……”
“我知道你想让我忘了羿,我尽力了,真的!而且我也一直在控制自己,不去惹麻烦,你怎么就是不放心呢?”
“够了,菲儿!”萧羽断喝一声,“你什么时候才能放下你的内疚啊?那件事,真的不是你的错,求你别再想了。”
安菲儿怔怔地看着萧羽,原来他是想要安慰她,而不是要责备她。正如她想替他分担困难,他想要分担她内心的歉疚和伤痛。可是,为什么两个想要互相帮助的人,竟会为同样的目的吵了起来呢?安菲儿苦笑:“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像过去一样,没心没肺就好。”萧羽闷闷地说,“我比较习惯你那个样子。”
“我尽量吧。”
在时空信息检索器的指引下,他们到达了下一个时间点。观光船飞掠过蜀国大地,他们看到三座高大的土台,排列成一条直线,醒目地矗立在平原之上。从空中俯视,这三座土台恰恰分布成参宿三星形状。
“三星堆!”阿龙兴奋地喊道,“我们参观的下一站本来该是这里。”
“等抓到孟图,让菲儿带你们去看好了。她才应该是你们的导游呢。”萧羽应了一句。
启的老家是一个破落的小村庄,人烟稀少。萧羽把观光船停在村外,去跟启会合。
“杜宇这逆贼,把我祖父当年修筑的城郭拆毁了,只剩了三座台子。”启愤恨地说。
原来三星堆最初是鲧所修筑的城墙,不知道是为了防洪还是防乱民。萧羽思忖着。
启告诉他,已经聚集了不少族人,拟订了计划:他们打算明天抬着启的“尸体”去献给望帝,就此发动一场突袭。望帝在此并不受民众欢迎,许多人都想要推翻他,只要控制住望帝,他的军队自然就会溃散。
“这是最省力的法子了。”萧羽称赞说,“只是,你少不得又要装一次喽。”
“装死很容易的。”启笑道,“不过这次我不用装了。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具尸体,明天我随他们一起,抬着尸体去见杜宇。”
“我陪你一起去。”
安菲儿通过思维传感器对萧羽表示无限同情,以这个时代的时间算,启应该已“死去”不少日子了,这样的尸体,气味可想而知。
“要不咱俩换?”萧羽回复安菲儿,又告诉启说,杜宇是天上的恶神,他和安菲儿下界,就是奉了西王母之命来捉拿他的。
“我就知道上仙是为杜宇来的。”启说。
“萧羽,求你件事。”安菲儿默默发出请求。
“电磁手铐在工具箱里。”萧羽明白安菲儿想要做什么,“只是明天你得把自己压缩了跟我一起去,看来这尸体的气味,我不会一个人独享了。”
安菲儿没有想到,按孟图到达这个时代的时间算,仅仅几个月不见,她的这位老师已苍老得不像样子。他穿着诡异,显得又脏又破,看起来已经跟上古的难民同化了。看到那具腐烂不堪的尸体,他发出疯狂的声音,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安菲儿生怕他再耍什么花招,开启压缩器,从萧羽头上的木簪里脱身出来,即刻启动电磁手铐。
数道电弧环绕着孟图,把他捆得结结实实。可他依然在疯狂地大笑。“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找我,带我回未来的。”他边说边不停地流泪,“你们不知道,困在这么一个蛮荒之地,没有任何先进工具,没有朋友,没有帮手,一切都要听老婆摆布,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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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该!”安菲儿斥道,“你自找的!”
孟图毫不在意她的态度,径自说个不停。他说毒害启的阴谋都是他妻子的主意,她还逼迫他征集民众,拆毁鲧所筑就的城郭,只为了建造参宿。“因为她是实沈的后人。”孟图唠唠叨叨地说,“实沈,就是阏伯的兄弟,也是阏伯的死对头。参宿就是当年帝尧封给实沈的星。我算计着,按《蜀王本纪》上写的,今天你们就该来接我了,所以我一早把她捆起来,放在卧室里了。”
面对孟图那副丑态,安菲儿实在看不下去了,气冲冲地对萧羽说:“干脆把他扔在这儿算了。”
“别,别呀!”孟图哀号起来,“带我走,带我回未来!我不要再待在这个贫穷落后的时代了!”
于是,按照《蜀王本纪》的记载,他们押着孟图办了让位手续。启正式成为蜀国的君主,民众将启明星之名奉为他的号,就叫“开明帝”。
“我用巡航船带孟图先回去,”萧羽嘱咐安菲儿,“你带阿龙乘观光船吧,不然人太多,挤不下。”
“好啊,你当心他又使什么诡计……”这回换安菲儿不放心了。
“安啦,”萧羽挪用了安菲儿的常用语,“电磁手铐是用我的思维操控的,他跑不了。”
航时机腾空而起,如一只银色的杜鹃,在上古时期写下了它的传说。在它消失的同一瞬间,安菲儿收到了阿龙传来的消息:“他们都变回来了!水平老师,同学们,都恢复原状了!”
“赶紧带他们去二十世纪观光吧。”萧羽从遥远的未来转来时空管理局的决定,“古蜀国现在已经很乱了,别让他们再惹出什么事来。”
尾声
“‘后’这个字,是由夏启的史官在公元前2000年根据既有汉字‘司’创造的。它是‘司’的影像,和‘司’字一样,有‘子承父业’的意思……”安菲儿昏昏欲睡地听着古汉语课。暑假已过去了近一半,历史考试她侥幸补考及格,本准备去外星系旅游,谁知道安英杰竟不容分说地给她报了一门新的选修课。跟爷爷讲道理是没用的,所以,她只好乖乖地顶着灼热的阳光,赶到学校来上课。自从孟图被捕之后,他们的社团没了指导老师,活动一律以阅读书籍学习外星系礼仪为内容,乏味得让人忍无可忍。安菲儿甚至有点儿怀念起孟图来了。
自从孟图被带回时空管理局后,他就对他这次的所做所为,闭口不谈。赫来局长为此大动肝火,但也束手无策,只能把他送进监狱,接受二十四小时监控……
“安同学,”班主任穆木老师突然发来一道召唤,“不好意思,打扰你上课,你马上.t>来办公室一趟,有急事。”
“下学期有个外星系的插班生要来咱们学校进修,他选择参加你们社团,你就负责接待一下吧。”穆木老师吩咐道。
“好吧。”安菲儿没精打采地应道。阿龙半个月前就回龙星去了,她一直没有收到他的消息,实在很想念他。
“他今天就来学校报到了,我想着,正好趁这个机会介绍你们认识。”穆木老师接着说。
门铃恰在这一刻响起,穆木笑了笑:“噢,他来了。进来吧。”
安菲..儿呆住了,又惊又喜——开门进来的是阿龙。“你怎么来了?”她跳过去拥抱阿龙,兴奋地问道。
“我申请到地球考察古代历史,追溯我们龙星人的起源。”阿龙笑嘻嘻地说,又打开电脑,放出蠹鱼,“小鱼儿也很想你呢。”
“你好啊,菲儿!”蠹鱼热情地招呼道,似乎也想扑过来给她一个拥抱。
穆木清了清喉咙,打断他们的寒暄:“自从孟图被捕以后,你们社团一直缺个指导老师。我好不容易给你们找了个新的,今天一起介绍给你们吧。我刚才已经叫他来报到了,也该来了吧。”
门铃再次如约响起,安菲儿瞪大了眼睛,这回进来的是萧羽。“怎么是你?!”她惊讶地喊了出来。
萧羽一径在微笑。
“拜托,你才十八岁好不好,给我们这些十七岁的人做指导老师,你还太嫩了点儿吧!”安菲儿申诉。
萧羽一句话堵回了她的怨言:“爷爷推荐的。”
“唔,萧羽是我最好的学生。”穆木得意地说,“他虽然年轻,但是当你们的指导老师绰绰有余。”
安菲儿无言以对,只好听天由命地摊了摊双手。
“还有个事,”穆木继续说,“龙星教育局提议,和我们共同组建一个考古小组,去上古考察。他们推荐了一个成员,就是阿龙。我想,你就作为我们学校的代表参加吧,以后考察的时候,由指导老师带队,你们几个……”
“不要啊!”安菲儿顾不得穆木在旁,语无伦次地劝阿龙说,“你要知道,男人都靠不住,你千万别跟这种软弱迟钝的人一起航时,不然万一出了什么错,你再变成蛋,我还活不活了?”
“说什么呢?”萧羽火了,“你真够没心没肺的,这种事能拿出来乱说吗?”
“是你说我没心没肺就好的,我已经很尽力了,你还有 4ec0." >什么不满意的?”安菲儿迅速回击。..
阿龙无视他们的争吵,认真地对穆木老师说:“老师,暑期考察的第一站,我想去伏羲所在的时代。”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