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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远征军机降作战
为此,在密支那周围的战斗中,中美部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官兵们在泥水中挣扎着发动攻击,大雨使密支那周围的土地变成一片泥潭,进攻部队既不能快速移动,也无法就地隐蔽。而日军则在工事中扣住九二式重机枪的扳机,就仿佛要把子弹打光。中美士兵缺乏炮火支援和有效协同,在城外繁茂的丛林,遍布的稻田和翻涌的泥浆里艰难向前,在几乎成为活靶子的情况下,和日军一个又一个加固的工事据点搏斗,很多人倒在那些日军散兵坑四周,永远不能再起来。
到6月初,满员三千的美军梅支队减员一半,而美军许多人员因伤病回到后方就无论如何不肯重返前线,史迪威几乎用棍子将所有留在后方的美军战斗兵员赶回密支那,因为中国人根本没有机会回到后方呢,他们一直在战斗。
中国远征军发动这种近乎疯狂的攻势,并非因为不了解缅甸。事实上,对日军长期筑垒、工事坚固的密支那,曾经经历过从野人山中撤退的孙立人、廖耀湘两位将军都曾经提出,应该先切断其与孟拱、八莫之间的联系,而后以围困和消耗的方式歼灭其守军。这样的建议,应该说考虑到了日军顽强的据守能力,也有利于中美联合部队发挥远比敌军强大的兵力火力优势。
但是,史迪威并没有采纳这样的建议,仍然下令不顾雨季,尽快对密支那进行强攻。为此,史迪威甚至以作战不力为名撤换了几名前线将领,而以曾在胡康河谷作战中,因错估日军兵力而与孙立人发生矛盾的亲信柏特纳少将担任攻城总指挥。
史迪威是了解缅北的,而且深得军心,他之所以做出这样显得急功近利的作战计划,自有其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日军在英帕尔—科锡马战场的失利已成定局。进攻不力的日军,必然面对盟军对缅甸的反攻。
此时,日军可以如后来发生的那样,消极地选择南下撤退,也可以选择猬集缅北,保持缅泰通道坚决阻断中印公路。从战史来看,日军做出第一个选择虽然使一部分部队得以逃脱,但缅甸日军的存在已经变得没有意义。如果选择后者显然更能体现缅甸日军存在的价值,使其成为鲠在中印之间的一块骨头,使整个中国战场无法得到盟军的输血。这样的战斗会导致驻缅日军的覆灭,但战略上可以延缓日本的战败。日军在1944年的战场上到处出现“玉碎”,做出这样的决定虽然疯狂却并非不可能。但是,缅北日军面临两线防御,东线和西线都在依托山地与中国远征军作战。因此,位于两线之间伊洛瓦底江河谷盆地的密支那,就成为日军在北缅唯一可选的后方基地。
因此,深知日军可能做出任何疯狂选择的史迪威,力求尽快攻下密支那。没有了这个缅北的交通枢纽和兵站,缅甸日军就无法获得留在缅北作战的物质条件。
第二个原因有些令人悲哀,史迪威和蒋介石,此时在争夺着对中国战场的主导权,拿下密支那,对这场争夺中史迪威能否取胜会是极大的筹码。
史迪威作为一名正直而有些古板的军人,对中国国民党政府的腐败无能深感不满。他认为中国并非没有好军人,但政权的腐败,官僚的不堪,让这个国家无法有效地对日作战。他一直在谋求剥夺蒋介石对中国军队的领导权,而代之以自己或另外某个美国将领指挥中国军队。
蒋、史矛盾使盟军在中国战场的关系紧张至极。
此时,中国方面已经感到日军在中国战场可能采取一次大的行动,而希望原定在云南准备出击缅北的远征军暂停行动,为保卫本土作预备队。这一点遭到了史迪威的坚决反对。在争吵中,日军已经在河南发动了进攻,这就是为了打开“大陆交通线”实施的一号作战。此次战役,日军出动的兵力达51万,在八年抗日战争中空前绝后。国民党政府指挥的军队在这次战役中连连失利,史迪威却拒绝动用远征军提供支援,有利用战役的失败突破缅北的鹰中日史料对照下的中国驻印军归国之战逼迫蒋介石下台的意图。此时,如果史迪威在密支那建功,显然和战败的蒋介石形成对比,会让他的企图容易实现。
正如后人评价,史迪威是一个不懂得政治的军人。他的想法一方面是蒋介石不能容忍的,掌握着中国军队主要领导权的蒋介石,宁可与盟军决裂也不会放弃自己的权力;另一方面,中国民众虽然对国民党贪污腐败不满,但出于民族自尊心不能接受史迪威的做法。盟国需要的是一个支持抗战的中国,而不是美国占领中国替它来打仗。所以,这场斗法的结果是史迪威黯然离开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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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迪威到达密支那,向前线将领面授机宜。中美指挥官紧张筹划,力图早日拿下密支那。
第三个原因就是战术问题了。5月17日,在雨季到来前轻取密支那机场,曾令史迪威欢欣鼓舞,他在第二天就飞赴密支那,向远征军参战各部表示祝贺。当时,梅支队的前线指挥官亨特上校曾报告密支那日军仅有数百人。史迪威因此产生了若干轻敌思想。
实际上,亨特上校的报告是有问
题的。密支那守军主力为日军第18师团第114联队,联队长丸山房安大佐是日本陆军大学毕业生第一名,被称作“童颜却有一副钟馗般胡须的名将”。此人平时放浪形骸,作战时还带着一位美貌的慰安队长,战时先为自己和慰安妇设置最安全的工事。初看似乎不足为道,实际作战中才会发现此人冷静而且顽强,是一个非常不好对付的对手——放浪形骸,不约束军纪,使他在日本普通官兵面前很受欢迎;有最安全的工事,则避免了他像一些以身先士卒为信条的日军指挥官一样很早被击毙,中断战场指挥。
日本防卫研究所的资料记载,第114联队在密支那战斗初起时,守城部队只有以第一大队(大队长猪濑少佐)为主力的一千余人。猪濑本人率部于城北80公里处,与云南渗透进来的中国游击部队交手,此后参加怒江方面的战斗。该大队在密支那城里只有一个中队和一个小队,所谓一千名守军,其中有320名是刚刚痊愈的伤病员。然而,该数字没有包括城里的18师团通讯大队、工兵第12联队留守处、日军铁道司令部、宪兵分遣队、机场警卫部队、第3航空师团地勤队、兵站等处人员。按照相良俊辅在《菊与龙》一书中的记录,这些部队总共有15个单位,总计1430人(尚不含当时在医院的400名未痊愈伤兵)。如此,密支那守军总计将近2500名日军,确实并非可以一鼓而下。要知道 href='2650/im'>《大国之魂》中描述的松山血战,第11集团军苦斗了几个月才攻下的日军松山要塞,守军尚不足2000人。
此后,日军数次增兵,包括原来在北部丛林瓦扎要道设防的日军第114联队第二大队主力(原来有一个中队在城里),发现中国军队绕过防线已经占领密支那机场,火速回援。由于盟军梅支队的一支突击队没有能够拿下控制入城通道的城北高地,5月19日,第二大队大队长山冈实盛少佐率领援军并带着大炮顺利到来,让守军实力大增,士气也变得旺盛。5月21日,第二大队主力全部到达,刚好赶在25日,中国远征军发动的又一次总攻之前完成部署。
第114联队第三大队本来沿铁路南下,正在和温藻附近建立防御阵地的英军空降部队交手,得到密支那遭到袭击的消息,大队长中西少佐立即率部回援,5月24日到达密支那。接着,日军又抽调到孟拱河谷方向增援的第18师团、第56师团148联队第一大队(大队长水渊嘉平少佐)增援密支那。这两支部队在突入密支那过程中遭到中国军队的伏击,损失惨重。满员两千余人的两个大队,付出将近三分之一的伤亡才突入密支那。第114联队第一大队大队长水
..渊少佐也在战斗中负伤,是用担架抬进密支那的。不过,这些伤亡并未被统计到密支那作战中日军的损失中。
根据相良俊辅在《菊与龙》一书中的记载,这三个大队的到来,为日军增加了2000人的兵力。而5月30日,日军第56师团奉命增援的部队,也在该师团步兵(旅)团指挥官水上源藏少将指挥下入城。这支部队本来应该包括一个步兵大队和一个炮兵中队,但由于云南方面中国军队的反攻已经开始,第56师团兵力严重不足,只好扣留了大部分其中本来准备加入增援部队的步兵。最终,水上少将率领打了折扣的援军约400名官兵加入战局。
日军不断增兵,在密支那的战斗呈现出胶着状态。日军第114联队副官平井郁郎大尉在《密支那八十天的攻防战》中提到,中国远征军在对密支那的攻击中有一个失误,那就是按照美军守卫机场的常规,空运了大量毫无用处的高射炮到密支那机场,而没有运送战车。在胡康河谷战斗中,中国装甲部队给日军造成了巨大损失,第114联队因此将联队炮中队和大部分反战车武器送往胡康前线,在密支那几乎没有可以抵抗装甲部队的装备。密支那周围一片平原,如果中国军队投入坦克部队,日军的防线大约早就崩溃了。
不过,平井这个指责也有些失之片面。当时在缅甸的美军运输机部队,没有飞机能够在雨季的潮湿空气中,携带M-3谢尔曼坦克飞到密支那;而即便把战车运到前线,从地面进军的装甲部队则必须面临丛林中泥潭和山洪的双重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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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支那附近的中国炮兵战士
最后,日军统计密支那失守时的损失,是阵亡接近3000人,只有约800名伤员沿伊洛瓦底江乘竹筏顺水漂流试图撤退,结果很多人落水失踪,或被岸上的中国远征军部队击毙,只有一半突围成功。日军统计的伤亡总数,刚巧和其在密支那的总兵力,除去那15个独立单位一千余人的数字相符。这15个单位的日军,在战斗中也基本“玉碎”。实际上密支那作战中,还应该计入日军增援部队的伤亡,那此战日军总的损失当在五千之上。中美联合部队伤亡六千余人,但大部分是伤员,阵亡者要比日军少得多。
综上所述,密支那守军总计达到了四个大队,加上分属不同部门的杂兵共有5000人的兵力。日军投入如此重兵据守此地,说明了密支那的地位,也说明了密支那会战的惨烈。这和史迪威等中美方将领最初对日军兵力的判断是完全不符的。所以中国远征军虽然拥有火力优势,但最初兵力上并不能完全将对手压倒,而后勤也因为雨季的到来变成瓶颈。加上密支那日军经营已久,有着坚固的筑垒工事,这场奇袭就演变成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攻坚战。
其实,有一个话题是很多远征军将领讳莫如深的。那就是中国军队并非没有轻取密支那的机会。当5月17日空降密支那成功时,守卫机场的日军第3航空师团地面勤务部队被全歼,当时城内守军由于单位不统一,丸山大佐手中能够调动的兵力只有三百余名。如果这时乘势攻入密支那,守敌根本来不及等到增援部队,就会被歼灭,密支那会战将完全是另一种样子。盟军方面为何没能抓住这个机会呢?是谁贻误了战机?
平井郁郎描述了发生在5月18日上午的一幕。上午8点,盟军战斗机开始对日军阵地和密支那街道进行扫射攻击。上午10点,负责警戒城南的通信中队哨兵报告中国军队正向北攻击前进。日军城防司令部搜罗兵力,勉强派出一支由重机枪、轻机枪、掷弹筒分队组成的混成部队,加上联队修械部长末少尉率领的传令班,由友清中尉指挥,增援通信中队。
日军在一条干堌
的河堤上布防,却发现了令人惊讶的情景。
只见大约两个营的中国军队并未展开战斗队形,而是分成两路纵队,吹着喇叭开始向城中开进。在部队先头,可以看到指挥官、军旗和鼓乐队的影子。
对这支奇怪的中国军队,日军立即开始射击。遭到突然袭击的中国军队大乱,丢下阵亡人员的尸体开始后退,大量武器装备被日军缴获。这一战,让日军被中国远征军空降奇袭打掉的士气重新回到了部队中。
根据推测,平井所描述的可能是17日空降到密支那的新30师第89团一部,他们是在误信梅支队已经攻占密支那的信息而遭到无妄之灾的。梅支队参加攻占机场后,曾派出一支部队于17日夜间向密支那发动袭击。由于通讯不畅而密支那方向一片平静,第89团显然误以为这支部队已经攻占密支那。无奈的是,这支梅支队的部队并没有到达密支那,而是在黑夜的丛林里走错了方向。第89团遭到袭击的时候,这支部队还在城西一公里的斯塔布尔村寻找道路。
这体现了密支那战场上中美部队缺乏协调的弱点。同样的问题发生在第二天5月19日,刚刚空运到密支那的第50师第150团的身上,而且表现得更加严重。第50师是远征军新编成的部队,下属的三个团中,第149团已经与新22师一起,在胡康河谷参战,接受了激烈战火的洗礼,有了实战经验。但是,第150团一直在战线后方掩护修筑中印公路的工兵,密支那是其在缅甸的第一次战斗,也就是说,跟老牌驻印军部队,比如新38师和新22师相比,在兵员质量和军官素质上,第150团还有很大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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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远征军的乐队。密支那战斗中,中国军队曾用乐队吹吹打打,结果遭到日军集中火力打击。
起初,第150团打得还算不错。19日晨,第150团以主力从南郊向市区进攻,第一营沿江岸丛林向东朝伊洛瓦底江河曲前进,为另外两个营打掩护。第二、第三两营向北进攻,在火车站与守卫在那里的日军宪兵队交手。日方形容该部隐藏在丛林中,沿着伊洛瓦底江畔的橡胶林渗透到日军后方,令日军猝不及防。初次交锋,第150团打得中规中矩,几乎全部歼灭日军宪兵队和宪兵队指挥的伪缅军部队,占领了火车站,使日军在密支那的单位少了一个。日军宪兵队长只身逃脱,跑到司令部报告求救。但这时,第150团部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们没有从火车站继续向前发展,而是就地停了下来。第150团一个多月前才加入驻印军的行列,训练时间较短,还不能算是一支职业军人组成的部队,也没有在现代战场条件下作战的经验。只是由于史迪威在胡康—孟拱河谷之外,再开辟密支那战线,不免在兵员上捉襟见肘,所以没有战斗经验的第150团也被安排挑了重担。
日军在密支那火车站设有被服仓库。那些刚刚从国内的苦难生活里解脱出来的第150团士兵,依旧带着浓厚的小农意识,他们在车站仓库里堆积的日本军用物资前看花了眼,忘记了打仗。他们把枪架起来,忙着到处去搜寻发财的机会,大群士兵在仓库和房舍中进进出出,兴高采烈地抱着各种财物跑来跑去,如同在家里赶集的时光。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支部队连哨兵都没有放,麻痹大意的各级主官自觉不自觉地给部队放了羊。从早上到下午三点,他们没有前进一步,甚至有人跑到车站附近搜索新的物资。
这实在是当时中国国民党军队劣根性一面的充分体现。
接到日军宪兵队长的报告,丸山房安大佐因为兵力不足,只能把昨天刚刚调到通信中队阵地上的友清中尉那支部队调回来,增加第五中队一个小队,前往迎击。其中第114联队的情报主任八江正吉中尉,带着六名侦察兵作为斥候走在前面。这一小股日军本来预计要面对强大的对手,谁知在战场上看到的却是第150团的自我瓦解。如此良机岂能白白放过,八江中尉不顾兵力悬殊,立即率领部下发起袭击。
仅仅七名日军,就给第150团毫无准备的部队造成了极大的混乱。八江带领几名日军跳入一个炮弹坑中,向四面射击。混乱的第150团官兵,突破缅北的鹰中日史料对照下的中国驻印军归国之战要么四散奔跑,要么自相混战,狼狈不堪。日军主力赶到后,双方的战斗几乎变成一场屠杀。第150团上千人马乱作一团,官兵们扔下战友的尸体到处藏匿,不少单位整班整排的枪架在那里,人却都不见了。而后方看到战斗情景后,立即开炮射击,试图援助第150团,却把大量炮弹打到第150团正在后退的部队头上。
第150团后来将这种误击归结为找不到美国联络官,所以炮击一直不停,中国步兵不得不在双方的弹雨下和日军战斗。但根据赶到战场的平井郁郎的观察,之所以会发生如此误杀,是因为第150团的中国士兵当时很多人在日军被服仓库中,找到了为日本陆军夏季军服配发的防暑遮阳帽,戴着日军帽子的中国军队在撤退时被友军误认,所以遭到了自己人的炮火。直到炮兵终于弄清这是一场误会停止了炮击,那些心有余悸的第150团步兵还是寸步不敢移动,只是不停向四周盲目开火。实际上,日军早在炮击开始时就退出了战斗,只是看着中国人各个部队自己对射。到了晚上,几乎耗光弹药的第150团才渐渐停止了这台独角戏,但这场乌龙造成了巨大的损失,真正的战斗还没有开始,第150团已经死伤惨重,数百名士兵血肉飞溅,第二营营长郭文干不幸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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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支那附近的中国炮兵在射击,他们的弹药补充是当时一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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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教官培训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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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通信兵在训练中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让中国军队挽回面子的是,第150团混乱的溃败,让丸山大佐也出现了判断错误。这位受到胜利鼓舞的大佐20日下令组织部队夺回机场。21日这天,数百名日军挺着刺刀向机场前进,这支混成编队包括第148联队第一大队已经入城的第三中队(中队长筱原中尉),第114联队第一中队主力,第114联队本部预备队松川小队,(日军仅存的机动部队)。结果证明这是一次轻率的反冲击,日军遭遇到弹雨般的猛烈自动火器,筱原中尉战死,松川小队被全歼,日军被重新压回城里,并损失了大部分机动兵力。
第150团的命运其实可以看成抗战中国民党军队的缩影。如新30师这样新组建的部队,没有新38师或新22师那种要求打回国内的积极求战精神,所以即便有了更好的装备,也无法产生相应的战斗力。这也可以理解为何远征军部队在缅甸对日作战中功勋卓著、英勇顽强,却在国共内战中表现平平。因为那个时候的远征军已经失去了回家的目标,失去了自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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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奖的中国远征军将士
但是,这样的血战、硬仗,对部队是一个极好的锻炼。关家瑙之战,八路军付出了重大代价,但是,薄一波描述参加此战的两个团,后来成了山西抗日决死队最好的两个团。随着战事的推进,特别是经验丰富的郑洞国军长开始亲自指挥对密支那的攻击,中国远征军终于慢慢控制了密支那的战场局势。
然而一个更大的危机却如同阴云开始在密支那上空出现。4月,日军已经在缅北单独成立第33军,代号“昆”,由本多政才中将统一指挥第18师团和第56师团,并代管由日军缅甸方面军直辖的第53师团,集中兵力阻止中国军队打通中印公路。5月28日,密支那守军改由该军司令部直辖。就在这一天,本多政材中将下令第53师团组成北进支队,试图增援密支那,解救被围日军。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密支那的局势,变得混沌起来。
第十六章 密支那之三
在5月下旬,柏特诺向密支那发动的几次攻击,都碰在了硬钉子上。根据柏特诺的报告,不能取得成功的主要原因是美军梅支队伤亡太大,补充进来的工兵战斗力不足。而投入战斗的中国远征军新军,表现也差强人意。
仅仅进行了训练,没有实战经验的部队突然投入残酷的战场,这种情况无法避免。在1979年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中,有一位下级军官回忆战斗打响,开始冲锋时,他的部下有一名战士软倒在地,拖都拖不起来。然而,度过最初的艰难时刻,在此后的战斗中,这名战士却表现得非常骁勇善战。
在密支那序战中吃了亏的新30师,在此后的战斗中也是越战越勇,成为远征军中数得着的王牌部队。
大多数中国军队方面的报道,把柏特诺描述成擅长指手画脚,但指挥战斗经常画蛇添足的反面人物。
密支那打成胶着确实是一个指挥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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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军梅支队指挥官梅里尔准将,他在攻击密支那初步失利后心力交瘁,突发心脏病,一度不得不离开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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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支那战役,中美两军将领在一同研究作战计划。
占领机场之后,远征军各部和梅支队按照美式操典,正儿八经地运输物资,巩固阵地,然后四平八稳地开始攻城,结果在已经缓过神儿来的守敌面前,撞了个头破血流。与之相对的是后来朝鲜战场的长津湖之战,在冰天雪地中追击的志愿军部队因为冻伤和断粮出现大量损失,仍然不顾一切地在美军陆战一师背后穷追不舍,终于把这支美国的王牌军打得落花流水,几乎全军尽没在荒芜的朝鲜山地。在1989年海湾战争之前,美军擅长正规战,却不善于出奇制胜,所以对这种奇袭之后应该怎样扩大战果,缺乏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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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支那机场是双方争夺重点,一架运输机被日军击中坠落,另一架正在准备降落。
实际上,柏特诺在美军中并非无能之辈。他指挥的几次进攻虽然失利,但也击毙了日军第三大队大队长中钿少佐,重创其所部,不能说一无是处。柏特诺的缺点,第一在于不了解中国军队的作战特点,经常以傲慢的态度对待中国远征军各级将领(这直接导致了他的印象分不佳),第二在于和日军作战不适应其刁钻的东方式战法,在丛林中试图打一场更适合在平原地带进行的“美国式进攻”。
所谓美国式进攻,即严格依赖大量的火力和兵力优势,重视对敌人正面的压力,在兵法中可称“一力降十慧”,让许多传统兵家为之扼腕。但在密支那城下,空降到达的盟军并无绝对兵力优势,后勤在雨季中举步维艰,空投十分困难,一个炮兵单位一天只有150发炮弹的补给,所以,柏特诺的打法在此处有些文不对题,在战斗经验丰富的日军部队面前显得战术呆板,缺乏变通。这就难怪深谙东方兵法的中国军队各级将领,对这位柏参谋长缺乏敬意了。
无论是在意大利的安奇奥还是在越南的西贡,美国人始终没有找到怎样在山岳丛林中,和精通战术的对手交战而有效取胜的战术。一直到今天,在阿富汗,这个问题依旧让许多美军将领头痛。
尽管进展不利,但柏特诺少将继续组织部队做攻击准备,试图尽早拿下密支那。
6月1日,日军发现有大量盟军部队在密支那北方机场集结。也就在此时,一个危机如同雷雨前的积云一样,在中国远征军的头上出现。
5月20日,丸山大佐发出密支那遭到袭击的电报。为了增援密支那守军,日军负责缅北战区的第33军军长本多政材中将,当即下令第53师团主力组成密支那救援部队从南向北,全力向密支那攻击。第53师团共有三个步兵联队、一个炮兵和一个辎重兵联队,但该部队无法将其全部投入密支那战场。该部有两个联队的兵力正和英军温盖特旅,在温藻地区进行最后的决战。空降在温藻的英军由于温盖特的飞机失事而变得群龙无首、战术呆板,最终该部队不得不在中国军队的掩护下撤离阵地,日军缅北铁路一度恢复通车。第53师团集中其他部队,以一个步兵联队、一个炮兵联队为主力,避开铁路线上的阻击阵地,和史迪威偷袭密支那一样从丛林中穿过山谷,向密支那挺进,试图解丸山大佐之围。由于从印度方向
杀来的远征军部队主力,此时尚在孟拱河谷与敌第18师团鏖战,而且对敌军沿山地穿插准备不足,第53师团这一部进展顺利,6月6日,离城最近的第53师团部队打到密支那西北方仅有两公里的地点,包围圈内外日军的枪炮声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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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军司令官本多政材中将
丸山房安大佐已经控制兵力,准备在8日和第53师团里应外合,夺回机场和失守的市区,将远征军部队一举赶回山区。
不过,第53师团的好运到此为止。在密支那郊外,这支日军遭到远征军后续部队的猛烈阻击,伤亡惨重。几乎就在同时,6月7日,本多政材中将下令第53师团火速掉头,转向孟拱河谷,抢救田中新一的第18师团!
事后,日军上下对本多政材的指挥颇有微词,认为他这样让第53师团武装大游行是不通兵法,在马上就可以对密支那发动攻击的瞬间取消作战计划,他的指挥失误是密支那失守的重要原因。
本多政材,长野县人,陆大第29期高材生,毕业后先后供职于参谋本部、军校和法国公使馆,担任过陆相秘书官。此后在日军中历任旅团长、师团长、支那派遣军参谋长、装甲部队司令官等职务,绝非庸碌之辈。他做出这个决定,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这是因为,倒霉的第18师团,此前在孟拱河谷和新一军主力打成顶牛,一直可称虽败不乱,这时却突然变成了瓮中之鳖,师团长田中新一连连告急,听来大有立即就要全军覆没的危险。
密支那作战,是远征军的一次奇袭,中国远征军从印度进攻缅北的正面战场,一直在沿着胡康—孟拱河谷持续向东推进,这里和远征军死死鏖战的,就是从瓦鲁班战场撤下来,喘息刚定的第18师团。
英帕尔作战打响后,牟田口曾亲自到第18师团,为其补充了一批新兵
99lib.,并面授机宜,令其死死拖住缅北远征军,掩护英帕尔作战的侧背,阻止中国军队打通归国之路。牟田口廉也走后,第18师团师团长田中新一中将坐镇胡康河谷西段重镇加迈县城,以谷口的孟拱为后方,面对中国新组建装甲部队的强大攻击力,指挥部队在库芒山(也翻译作苦蛮山)苦苦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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迂回中击毙的零星日军
这段战斗日军损失甚大。5月中旬,敌第55联队从前线给司令部所发报告被我穿插部队截获,可见其困窘之情:“职部自4月27日以来控制第一线阵地于英开塘之线,力图阻止敌军(笔者注:指中国远征军)之前进并适时实行反攻,但因受敌重压,我部战斗至5月7日后,第一线阵地逐渐丧失,部队将主力分散转进于瓦拉、锡瓦拉、马兰等各处预设阵地,在这里屡次阻止敌军战车部队的进攻,歼灭敌军战车数十辆。我军亦曾对敌反击,但因敌增加兵力,不断迂回包抄我之后方,加强对我压迫,疲兵久战,战力日趋低下,阵地实已不堪重压。
“因战斗持续不断,我部始终不能得到休整,部队半年以来都在前线,其辛劳累计,十分艰难。最近连续一周时间皆为阴雨,距敌数十米处之第一线战壕内,满浸泥水,官兵不得睡眠,体力之低下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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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穿插部队经常依靠这些克钦族特种部队帮助开路
“对于如何增强我军战力之划策,尚未有具体实施办法,但因为补给线不够完备,我部通常利用战斗余暇四处采集野生植物,努力维持体力。”
尽管损失较大,但敌第18师团不愧为日军战斗力最强的九州部队之一,“丛林之虎”决非浪得虚名。田中置主力于加迈以西的库芒山阵地中,顽强阻击远征军的东进,无论如何算是遵循着原定计划,步步迟滞着中国远征军返国的脚步。
事情在5月27日发生戏剧性的转折。这一天,中国远征军新38师第112团突然从丛林中出现,一举攻占日军在加迈和孟拱之间的补给中转站西通,当即将日军第18师团斩作两段。
此战,称为西通截路之战,被认为是远征军的神来之笔,也是抗战中,中国军队迂回作战的典范。孙立人将军曾这样描写此战:
缅甸反攻之战,前半段最为艰苦,当时我军主力两师,由新38师打侧面山地,廖耀湘将军的新22师打正面,于1943年10月开始反攻,曾以两月时间一鼓而下于邦,可是敌人的战力仍是很强,真是寸土必争,在孟拱河谷,就费了一大段时间,前后八个月作战未曾休息,直到1944年5月半,尚未打下孟拱,被阻于卡盟(笔者注:加迈的另一种译法)附近。孟拱、卡盟、密支那,呈三角形,互为犄角之势,如不急速打下,接着就是雨季降临,一个月可以落下400英寸的雨,敌人就是想利用雨季,将我军困死。因为雨下得多,交通阻塞,补给困难,加以疾病、潮湿、蚊虫、蚂蟥等等,都足以困坏部队。那时虽然从国内调来第50师两团,第30师一部分,第14师一部分,还有美军一个团,对密支那来一个奇袭,侧应卡盟,不断变成了阵地战,一个多月未曾拿下,还无法支持,所以敌我各部,都成了胶着战争,无法进展。说来事有凑巧,一日我部攻击一个山头,从打死的敌军官身上搜得一封信,那是日军卡盟守军步兵指挥官,即第18师团步兵团长相田俊二少将写给那被打死的第18师团补充兵大队指挥官野恒光一大尉的信,信上说:“目前进入第一线后方,妨害第一线补给之敌,仅六七十人,本兵团长指挥贵官,击退此敌,并应先至拉瓦(Lawa)司令部,与本职同往,但贵官前夜10时,自卡盟出发,至翌日夕刻,尚未到达。初意贵官不及候本职已先至第一线,当即率司令部人员30名,赶至第一线,然全出意外,贵官等竟尚未到达,现究竟彷徨于何处,部下之疲劳,余自详悉,昼间有敌机飞来,余亦尽知,然就第一线全员之疲劳,且缺乏给养,尚须与敌死斗思之,不必要之休息与昼间躲迫空袭等,乃绝对不许可者。故须激励部下,以最大之速度追及,倘判明贵官等不足赖时,本职决心率领本部30名,突入敌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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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军队迂回作战的同时,盟军空军猛烈轰炸,切断日军运输线。日军空有物资运不上前线,以致西通未被攻占时,日军前线部队一天每人只有5勺米的补给。
由于上述一信,经研究后,确定其真实,并判明两点:第一是当面之敌,因为伤亡重要,兵力已全部用于第一线;第二是士气消沉,甚为疲惫。基于这种判断,觉得可用一团奇兵去袭击他的后方西通,这就是乘虚而进、临机应变的道理。于是将此意见贡献给史迪威将军,起初他说,那太危险,恐怕会白白地送掉一团,后来见我申说此举的意义非常重大,也就同意了。要我估定时间。我说最少要六天,他说三天何如,我按地图计算,须偷行300里,况又是悬崖绝壁,非六天不可……结果史迪威将军也允许了我六天的期限。于是我回部后就将这艰苦的任务交给我师第112团,因为他们对我很信任,所以欣然接受,毫不疑惧。但以这是奇兵偷袭,宛如邓艾的偷渡阴平,所走的尽是悬崖绝壁,人迹罕到之处,有时还要利用各种地形地物,从敌人封锁线的间隙中过去,至于骡马及重兵器,自然不能携带,就是宿营或休息,还不准燃火烧饭,以免被敌人发现,只许在掩蔽极周密的情况下,烧点开水而已。每人带了四日的干粮,限定分作六日吃,因为多了带不动,只得使用节食的方法。21日开始行动,22日就下大雨,接着一连四天不停,25日晚到了孟拱河边,那是孟拱河的上游,又称南高江(Namkawng River),河面原只五六百公尺宽,但因四天大雨,河水大涨,已阔至一两千公尺。团长陈鸣人将情形电告,我就问他,沿途是否曾被敌人发现?他说未被发现。于是我指示他们,限于拂晓前设法渡河,如无法可渡,即行退回,以免牺牲。因为他们平日受过了渡河训练,知道利用身边装备,如被包、胶布、钢盔、水壶、干粮袋等,游泅渡河。当时还利用河岸竹子,造了竹筏,所以半夜来电说,准备渡江,到早上5点钟来电,说是业已全部平安渡江,我于是命令他们速向公路方面攻击截断公路,因为那儿是日军的重要补给站,须得速为占领,惊恐误事。当我军攻进去之时,敌人营房中煮饭还未熟,营妓还未起床,及至见到我们的部队,还以为是空中降落伞兵到了,赶着打空袭警报钟。我军当即占好了据点……早上,我赶着去见史迪威将军,要求空投粮弹,史还不相信,继派小飞机侦察,果然已在激烈战斗,当即迅与补给。
西通截路之战打得十分精彩,因为加迈—库芒前线阵地在廖耀湘新22师的猛攻之下岌岌可危,孟拱南方的铁道上,英军空降部队正在和第53师团的两个联队激战,日军兵力捉襟见肘,于是,在西通这个重要的据点只放了一个辎重中队和一个不满员的炮兵中队,以及一些后方人员。这些日军杂牌部队在陈鸣人上校的猛击之下一举崩溃。当天,11座仓库落入中国军队手中,缴获物资,包括在西通缴获的物资和装备堆积如山,其中有150毫米重炮四门,满载给养的卡车76辆,骡马320匹,汽车修理厂一所,甚至还有一个慰安所。
陈鸣人傲然报告——空投只要大炮和弹药。粮食,直接吃日本人的好了。
大有电影《战上海》中那位国民党败将邵庄“告诉老头子,我已经站在自己的阵地上了”的架势。
这样,孟拱河谷的中日两军打成了“三明治”——最西端是新一军主力;向东是日军18师团田中新一中将率领的作战部队主力,驻防库芒山脉和加迈,形成孟拱河谷的日军西集团,这个集团都是百战精兵,可惜粮弹两缺,有劲儿使不出来;再向东是陈鸣人第112团占领的西通,西通东面是日军以孟拱为基地的东集团,这里物资倒不少,可是人呢,不是辎重兵,就是卫生兵和机关兵,打仗的水平就没法恭维了。孟拱已经在缅北铁路的铁道线上,背后就是围攻密支那的中国远征军空降部队和梅支队,远征军空降部队的包围圈里,是密支那的日本守军水上源藏少将和丸山房安大佐……
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外边还站着一个拿弹弓的。
关键的一张牌,就是陈鸣人的第112团,如果他守不住西通,第18师团东西两集团日军合流互补,立刻就会变成一个强有力的拳头。
反之,如果日军拿不下西通,其东集团就没有足够兵力保护孟拱,而其西集团不要说作战,连生存都不能保障。
田中新一中将深知这一道理,所以仅仅留下少量部队在库芒山和加迈牵制新22师,自己亲自率领西集团全军向西通冲杀;东集团日军则在第33军司令部的直接指挥下,纠集从附近被派来增援的部队,有一支抓一支,不分建制地向西通另一侧猛攻,试图打开一条血路。
中国方面也完全明白西通的意义,陈鸣人迂回攻击西通,本来只带了两个营(第一营和第三营),孙立人命令该团第三个营,即第二营火速穿越丛林归建,同时催促第113团和第114团加速推进,从侧面支援第112团。
28日晨,对第112团是否占领西通疑虑未解的史迪威,坐上一架PT-17小型通讯飞机,亲自随空投物资的C-46机群来到西通上空,正看到下面第112团在对日军最后的据点发起攻击。身经百战的老爷子马上明白了这里的重要性,回来后立即全力组织修复机场,动员空中支援,甚至空降了一个野战医院下去。
小小的西通,成了两军拼死争夺的喋血之地,中国军队控制的四公里长公路线两翼,成了血与火的焦点。
西通恶战,持续了16天,与此同时,周围中国远征军各部活跃穿插,将仓促变阵的第18师团斩成数段,首尾不能相顾。
日军对西通的攻击在6月1日达到顶峰,日军将刚刚到达缅北增援的第2师团第4联队加一个炮兵大队投入战斗,疯狂攻击第112团第一营第三连占领的西通东南侧高地。这一仗,此前因在新平洋坚守“李家寨”而著称的第一营营长李克己到前线督战,双方交换攻击达15次之多,最终日军铩羽而归。
日军一个联队拿不下第三连阵地的原因,第一是这里地形险要,突击面最宽只能摆开一个中队,日军被迫轮番攻击,导致损失惨重而不能突破;第二是中国远征军装备的大量自动火器,比如人称“芝加哥打字机”的汤姆式冲锋枪组成了密集的火力网,打得风雨不透,给日军造成了预想不到的伤亡;第三则是因为这个连主力都是经历过第一次入缅作战的远征军老兵,心理素质好,战斗经验丰富,而且复仇心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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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战士在炫耀他的新武器——汤姆逊冲锋枪,这种枪火力凶猛,缺点是消耗弹药太多,而且颇为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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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的盟军——美军梅支队成员在密支那机场修剪胡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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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在中国远征军的美军人员保留的中国将领签字和通讯录
此战,中国军队的前敌指挥官周有良连长战死。
周有良,广西桂林人。曾任税警总团第5团军士队长,是新一军军长孙立人的老部下,也是远征军中的传奇人物。
1942年,第一次远征军兵败缅甸,周有良率部追随孙立人艰苦跋涉到达印度,得到的却是一条“死”命令——孙立人命令他带自己的连重回野人山,去寻找失踪的远征军副总司令杜聿明。孙立人带着他的新38师到印度之后,恳求英国人出动飞机寻找从另一条路线撤入野人山的杜聿明。几天后,飞机报告,在新平洋地带似有人活动。孙立人虽不敢确定就是杜聿明所带的部队,但还是决定派人出发寻找。这个任务就交给了以军戎肃整著称的周有良。临走前,孙立人道:“不找到杜长官不许回来!”
孙立人这句话差点害死了敦厚忠诚的周友良。周友良率部进入原始森林后,发现在一处林间空地上,架着许多枪却没有活人。枪的周围是一堆堆的白骨,总数大约有千人。发现这一惨景的官兵忍不住放声痛哭。而周友良以为这就是杜聿明所部的最后归宿,想起孙立人的命令,举枪就要自杀,幸被部下拦住。
后来,有人在白骨堆中找到了这支部队的番号,原来是新28师的部队,他们跟随总部撤退却落在总部和新22师后面。当他们进入野人山后,前面的部队已经把野菜野果吃干净。完全断粮的部队既无力前进,也无力撤回,最终造成如此惨剧。
实际上,当时孙立人不但对周有良如此“刻薄”,见到断后归来的第113团团长刘放吾,同样是劈头一阵狠批。面对印度英军不礼貌的迎接,孙立人甚至一度下令掘壕、架机枪,准备和英国人火并。一直以“儒将”著称的孙立人,为何会做出如此不儒雅的事情呢?后来有人分析,远征异域,连续血战,而盟友互
相拆台,自己人和自己人的内斗却比和敌人作战还凶狠,把堂堂远征军打成了异域孤军,上没有长官可以信赖,下有九死一生的袍泽要负责,让孙立人将军承受了太大的负担,特别是亲如手足的齐学启副师长为了抢救伤兵落入日军手中,更让他感情上受到极大刺激,有此异常表现,恰是正常。
幸而周友良锲而不舍,又经过多日寻找,终于在原始森林中找到了杜聿明所率领的残军。此时,数万精兵,只剩了几千鬼魅一般的活骷髅,因为突然得到粮食竟有很多人活活撑死。周有良回来后的报告中称,当时几乎无法相信自己找到的就是这位威望素著的杜长官。
周有良是杜聿明的救星,他还带回来了新22师的全部残军。可以说没有周有良,就没有这个后来大战孟关,横扫缅北的中国“虎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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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军PT-17陆军通讯用飞机,史迪威乘它到西通上空观察战斗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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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西通提供空投物资的C-46美军运输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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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通空降场被开辟为机场,但跑道太短,飞机冲出跑道是常见的事。
硫磺岛战役,美军大名鼎鼎,曾在菲律宾打过三年游击的张伯伦上尉战死沙场,被麦克阿瑟专门撰文纪念,至今是美国军队的标志性英雄。
周有良死时,仍然是一个连长,一如张伯伦一样,也是一名上尉。他的经历和张伯伦一样神奇,甚至他指挥第三连在最后一战中的表现堪称神勇。但是,这名中国上尉却死得无声无息,无论是杜聿明还是廖耀湘,似乎都没有想起过这位自己的救命恩人。他的墓碑,默默无闻地躺在腾越的国殇墓园里,即便如此,他仍是殉身缅北的远征军官兵中,少数得以归葬祖国的幸运儿。
不过,比起他最终丧生在内战中的战友们,周有良已经是死得其所了。可能他唯一的遗恨,就是再也没能饮到故乡漓江那清冽的江水。
周有良上尉的死,是在两军于西通激战最烈之时。此后,孙立人指挥新38师连续发动几个梯次的迂回,打通了和西通的地面联络,廖耀湘则指挥新22师以泰山压顶之势强攻日军西集团背后。
混战中,田中新一的部队粮弹消耗殆尽,全军崩溃!这一刻,田中新一肯定想到了瓦鲁班,第一次被中国军队迂回的痛苦经历。
在一个地方摔倒两次,据说会被认为智力有问题。如今的田中新一中将,只怕连质疑自己智力的时间都没有了。幸而,和瓦鲁班一战相似,在盘根错节的丛林中,日本工兵拼死打开一条“伐开路”,使田中新一和少量官兵得以突出包围圈。
只不过,因为这次中国军队迂回得更加深远,加上战斗中大部分有经验的日本工兵都作为战斗兵被编进了作战部队,所以在瓦鲁班的“伐开路”如果算是一条路(深山忠男中佐开辟的这条通路很专业,不但可以两人并排,而且规定上方的树叶不得损坏,以免被飞机侦察发现),这次的“伐开路”干脆就是一个“狗洞”。田中新一等几乎是爬着从这条简陋的通路中逃出,除了一支枪,几乎什么都没有带出来。第18师团在改编成三联队制部队时,所属汽车从50辆增加到500辆,后来又增加了缴获原英军的200辆汽车,已经实现了半摩托化,如今这些车辆不是被摧毁,就是在加迈和西通落入了远征军之手,连一支完整的大象运输队都成了新一军的战利品——2002年死于台北木栅动物园的亚洲象林旺,就是这支运输队中的一员。
就是这样一条通道,也很快被盟军的飞机发现,美军P-51野马战斗机立即投弹摧毁这条道路。尽管是雨季,但大面积抛撒的汽油燃烧弹依然把丛林变成了一片火海。
西集团残余日军,只能靠双腿逃向附近的丛林。没有食物,没有弹药,也没有救援,他们的命运和1942年败走野人山的杜聿明没有什么两样。后来,人们在加迈周围的山区里,捡出了两千多具日军官兵的遗骨,他们都是未经战斗,而因为饥饿与伤病死于丛林之中的。
轮回冤报,信不枉也。
6月9日,新22师攻占加迈,战斗转向孟拱方向。
如果说,西通刚刚被攻占时,本多政材还指望田中新一能够靠自己的力量杀开一条血路,几次攻击西通不果后,日军第33军即断定第18师团处境已经极为危险。在这种情况下,已经到密支那城下的第53师团增援部队被迫变成了救火队,紧急赶回孟拱方向接应第18师团逃生,并迎头阻击中国军队的进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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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迪威、孙立人视察库芒山,决定奇袭敌人。
毕竟,被打掉一个师团的番号,对日军来说,是无法承受的打击。如果放开孟拱的口子,任由中国军队依托公路铁路全军兵临密支那,那就算放一个神仙在这座正在燃烧的城市,也没法把它守住。
应该说,也幸而本多做出了这个决定。从“伐开路”撤出的第18师团已经溃不成军,而且伤亡十分惨重。
当
..时,日军把缅北铁道线上所有能抽调出来的部队都抽调出来,向第18师团方向增援,去堵孟拱方面出现的口子。第141联队的一名大队副官田中捻中尉,奉命拼凑了一支来源五花八门的部队“田中支队”赶到前线,被田中新一中将下令全队补充到第56联队第二大队(大队长吉田)。田中率领这支部队赶到孟拱附近的一条河边,正看到一队三十余人的日军在渡河,这些衣衫褴褛的“叫化子兵”让田中十分吃惊。
一名摇摇欲坠的日军士兵过了河就坐在地上,口中说道:“走不动了,走不动了。”一个军官上去用军刀刀鞘猛打,士兵哭叫道:“疼啊,疼……”军官吼道:“还能喊疼呢,知道疼又能喊,还不快走,哭什么?”
田中上前劝解,并且询问,才知道对方正是吉田大队的人员。“请问吉田大队长在哪里?”田中忙问。
“我,我就是吉田啊。”那个军官答道。田中一惊,备感尴尬之下连忙敬礼,自报家门,并问道:“那么,您的后续部队在哪里?”田中朝对岸眺望。
吉田苦笑一声:“哪里还有后续部队,第三大队的全体,都在这儿了。”一千多人的一个大队,就只剩了这三十多人……田中不禁瞠目结舌。
第53师团的援军在孟拱河谷北方占领了一处阵地,与攻击而来的中国军队展开激战,这里,后来日军用本国的地方命名为“筑紫山口”。第18师团余部,这才在掩护下徐徐向东方退却,逃出了生天。
田中新一中将对第33军军长本多政材的这个决定倍加感激,还有一个人却在怒火中烧。
这个人就是密支那守备队指挥官丸山房安大佐。
第十七章 密支那之四
因为密支那显然是被抛弃了,丸山房安大佐的恼怒是可以理解的。第54师团的退却,等于宣布了密支那解围的失败,对守军的士气打击很大。丸山因此怒骂本多政才“反复无常”。
但这对日军来说,也是个无奈的选择。
如前所述,密支那城下,来援的第53师团日军已经与守城的第114联队取得联系,双方确定在8月8日同时向城北中美混合部队发动攻击,以解密城之围。密支那在孟拱以北,但其入城之路却在城北,所以,日军援军绕到城北与第114联队呼应,事实上已经把密支那周围的中美联军都纳入围中。虽然日军的胃口大了些,但从战略角度来说,的确构成了较大威胁。
本来,在对机场的反击作战中,由于丸山大佐错误地采用了集团冲锋的战法,造成进攻之中日军大量的人员伤亡,密支那守军颇伤元气。但援军到来的消息让日本守军精神大振。为了完成与第53师团的内外夹攻,他们仍然竭尽余勇,集中精锐组织了一支反击支队,期待着夺回机场,把中美联合部队赶进丛林。
但是,就在8月7日,由于紧紧尾随田中新一所部的第114团将第18师团总部包围在了孟拱县城,第53师团的援军奉命回撤,被迫转用于营救第18师团,增援密支那的努力就此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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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支那—孟拱间的道路上,随处可见盟军标语。
当然,接到本多的命令以后,因为密支那的重要性,日军第53师团师团长武田磐少将,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不顾一切来一次攻击,打通与城中的联络。经过试探,日军发现密支那城北的中国军队已经严阵以待,这支包括第150团、第88团、第89团和第42团,四个主力团的部队按照扇形排列,似有将日军诱入包围圈围歼的计划。根据亲日的土人报告,这支中国军队并至少加强有野炮八门、榴弹炮六门,战斗力不可小觑。虽然在大陆作战期间,日军通常把自己的一个联队与中国军队的一个精锐师相提并论,但是经过胡康河谷的战斗,日军在计算远征军的战斗力时,已经放弃了这个公式。考虑到增援部队主力只有两个半联队,武田明白这不是一个可以在短期突破的阵容,因此在最后一刻还是选择了退却。
武田的思路是对的,但是执行起来还是出了问题,因为中国远征军新一军新38师的王牌第113团一部,已经做好了拦截这支敌军的准备。
孙立人回忆这一战,称第53师团“由孟拱赶往密支那增援,走到南堤,听见我军已经兵临孟拱城下,便立即回转身来,打算和孟拱守敌夹击我军,使我军腹背受敌,以换救孟拱的危急。不料21日晚上,在威尼附近被我第113团第8连排哨一击,就打得阵势大乱,糊里糊涂地用密集队形冲撞一阵,结果不但没有能够解救孟拱之危,反被一个排哨打得七零八落,连第53炮兵联队长高见童太郎大佐都死在里面,敌军当时的慌乱可见一斑了。”
根据时间核对,这里面提到的“高见童太郎”应是日军第53师团第53野炮联队联队长高见量太郎大佐。实际的战斗也远不是一个“排哨”所为。
实际上,高见量太郎大佐率领的部队不仅仅是炮兵,他指挥的是一个步兵炮兵混合,相当于一个步兵大队的部队。这支部队作为第53师团援军回撤的先锋,沿着缅甸北部的窄轨铁路,匆忙乘坐小火车往回赶路。因为炮兵总是在行军序列的后方,部队后撤的时候反而成了前锋。本来,这种后撤在盟军已经取得制空权的时代十分危险,但此时已经进入雨季,连日暴雨不停,盟军轰炸机的空袭也少了许多,只是偶尔有P-51野马战机掩护运输机经过,也是飞向密支那方向,顾不上和地面的日军较量。总的来说,高见这一路日军后撤时候遇到的麻烦还不算很大,仅仅是由于雨季造成路基坍塌严重,不时需要停车修路。日军行动时停时走,沿着铁道机动,始终避免在中国远征军面前暴露目标。从这一点看,武田少将的确有在最关键的时刻悄然回到孟拱,和孟拱守军再来个猝不及防的内外夹击,实现中心开花的打算。
让高见倒霉的,是孙立人身边的骁将——新38师少将副师长唐守治。这位年轻的将军在巡查的时候,感到孟拱城东铁桥与南堤之间似乎是个空隙。这个地点在第114团背后,却无兵把守。当时第114团则已面向孟拱全部展开,正在开始攻城。唐副师长担心一旦日军有一支小部队从此渗透过来,会给第114团带来麻烦。于是下令在这个方向的威尼第478号铁道岔路上部署一支警戒部队。当时已经是6月20日,第113团刚刚到达孟拱战场,只有先头分队能够投入战斗,主力还未到达。因为孟拱周围兵力比较紧张,接到唐副师长命令,第113团只好紧急抽出一个连赶往第478号铁道岔路警戒,这个连,就是牛志仁连长的第8连。牛连长20日接到命令,连夜赶路,在21日到达预定警戒地点。强行军赶至第478里程标处的第8连,只能在冰冷的雨水中挖掘散兵坑,组成一条警戒线,部队两个星期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几包饼干和着雨水就是战地伙食。听着身后孟拱城激烈的枪炮声,部队有些牢骚也属正常。
却不知道这个部署太及时了,高见量太郎所部正在这一天深夜到达了孟拱城外,也选择了从这里靠近战场。由于离孟拱尚远,除了有四名日军乘一部手摇的轧道车在前面侦察,高见大佐根本就没有派出其他警戒兵力。
如果是在其他战场,担任警戒的中国军队很可能由于不慎首先被日军发觉。然而,中国远征军不愧是当时中国军队中除共产党部队外最有纪律的,远远放在铁道线上的第8连哨兵严守战场纪律,不生火不吸烟,也没有睡觉,结果率先发现日军乘坐前进的火车,已经装备了无线电的哨兵随即报警。
日军对无线电监听一向兴趣不大。
听到哨兵的报告,牛连长不知敌军来了多少,但依然一面向上报告,一面把三个排分散配置,全体荷枪实弹,静候高见部队的到来。牛连长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他布置的埋伏十分隐蔽,希望能借助战斗的突然性打垮敌军。
奇怪的是日军许久没有到来。事后才知道,缅北的窄轨火车速度极慢,同时经过长期中美空军的袭击,残存的火车头已经很少,所以高见所部搭乘的小火车严重超载,其行动速度并不比步行快多少。
22日凌晨,埋伏许久的第8连终于等来了日军。中国远征军放过敌军尖兵,等后面的小火车艰难地喘着粗气,爬到第113团官兵的面前。当火车的身影在瞄准镜中已经大到可以遮住眼眶的时候,牛连长指挥的先头排率先开火,另一个排从铁路另一侧也开始射击,猛烈的火力袭击开始了。
拖着曳光的子弹,在夜色里从两个方向朝挤满了日军的火车扑去,机枪长长的火舌从前到后扫在车厢的侧板上,撞在车厢护板上的子弹叮当乱舞,更多的子弹则直接穿过木质的车厢板,从半睡半醒的日军身上钻了过去。
只打了很短的时间,火车就停了,然后,远征军的官兵们瞠目结舌地看到,乱七八糟的日军黑影像下饺子一样掉下路基,铁道和火车头周围开始有更多的人影到处乱窜,到处是伤员垂死的哀号和惊慌失措的日本话。到底有多少日军在车上呢?牛连长这才注意到日军的列车出乎意料的长,而且,后面的列车还在开过来,在窄窄的轨道上挤成一团。
开始发现日军人数众多,第8连的官兵还有些胆怯——一千多名日军,就是一个大队的兵力,在豫湘桂战役里可以追着国军一个师到处跑的。但是,日军的混乱,纷纷倒下的人影,马上引发了官兵们复仇的欲望。
你龟儿子也有今天啊!第8连官兵把所有能用的武器朝高见部队同时倾泻下去,牛连长下令只许射击不准冲锋,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兵力和对手差得太远,拼刺刀不是个好主意。
这是一场完全不公平的战斗,在新式美制自动火器的打击下,被伏击者死伤惨重,而茂密的丛林和草丛又掩护了射击者枪口的火光。尽管日军曾经拼死发动过反冲击,但黑夜掩护了中国人的阵地,让日军试图冲击的部队光挨打却找不到对手的目标。激战结果,一百多名日军翻倒在铁路两侧,而第8连的阵地却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冲击。
高见量太郎大佐指挥的部队并不都在伏击圈内,后续日军认识到中国军队在孟拱外围的阵地居然深入到丛林中的第478号铁道岔路,开始组织火力进行反击。包围圈里乱哄哄奔逃的日军乘机突出阵外,花了很长时间才整顿起来。
残存日军不再考虑对中国军队的奇袭,开始在火力掩护下尝试步行绕道完成增援孟拱的命令。下车的日军和第8连边打边走,距离渐渐拉开。日军在战斗中走到天快亮,紧邻孟拱的威尼车站已遥遥在望。这里还有一批火车头和车厢,日军试图在这里坐上火车前往孟拱。谁知,就在上车的混乱时节,枪又响了。依然是中国远征军使用的汤姆式冲锋枪,“芝加哥打字机”疯狂的啸音。日军的队伍再次被打倒在泥地上。原来,他们撞进了牛志仁连另一个排的伏击圈,马上遭到一顿痛击。而牛连长带着身边的两个排,也在最需要的时候加入了战团。
已经在前面的战斗中杯弓蛇影、风声鹤唳的日军再也承受不住,又扔下两百多具尸体落荒而逃。这个倒霉的高见混合部队,在看不见对手的暗夜里连遭两次重大打击,指挥官高见量太郎大佐被击毙。其余日军经这一夜的战斗失去了战斗欲望,不敢再继续向前进攻,开始向密支那方向败退。他们经过一夜苦苦跋涉,到达了孟拱城东边30公里处的南堤(Namti),开始掘壕固守。然而,日军还有一种说法,据说高见量太郎重伤未死,只是日记被中国军队缴获。在日方资料中没有此后关于高见的任何记载,只是第53野战炮兵联队的司令官的确就..此换人,由横田武夫大佐接任,不知道是因为这位高见大佐被击毙了,被击伤了,还是作战能力低下被免职了……
这次近乎传奇的遭遇战,事后捡出日军尸体约400具,竟然不亚于一个于邦大捷。
不过,高见的到来,给孟拱城里的田中新一将军带去了警讯,第18师团残部乘机突围,这位将军几经转战,早没了东京学院派的风格,成了日军中无可置疑的“突围专家”,这一次也不失众望,居然被他突出重围,与第53师团的残军实现了会合。
25日,孙立人所部攻占孟拱。接着,第113、第114两团即开始对孟拱周围实施扫荡行动。27日,第113团近迫南堤,用迫击炮猛烈轰击第53师团敌军阵地。此时,第18师团与第53师团日军主力已经会合,双方高级将领经过商议,认为北上密支那是死路一条,南下又必然面对方面军的盛怒,最后,决定合兵一处,取小路沿伊洛瓦底江畔的密林向南方的八莫逃窜。在南堤担任后卫的残余日军仍然是高见残部,他们没有炮火也没有坚固工事的掩护,抵挡不住远征军的正面攻击,死伤惨重,被迫撤退。7月8日,第113团攻破南堤,意外的是,他们在这里缴获了350多节列车车厢与火车头。这样,中国远征军已经具备了重开缅北铁路的能力。
缅北铁路是缅甸北部的交通大动脉,将其打通
.意味着中国军队打通了到密支那的陆地通道。中国远征军所需要的物资和兵员,不必再通过空中,而可以通过这条通道,顺利地运抵密支那城下。而在密支那的伤员,也可以通过这条铁路后撤。
应该说,美国工兵部队的水平十分出色。尽管密支那到孟拱的铁路曾被盟军狂轰滥炸,特别是各处桥梁无一不曾被毁,但中美联合工兵部队几乎是跟着步兵的脚步就修复了这条铁道。
有趣的是,修好的铁道却面临一个问题——整条线路上几乎没有能用的火车头。缅北铁路的管理机构在孟拱和密支那各留有一
部分车头,但进攻孟拱的时候日军炸毁了大部分车头,而密支那火车站还在日军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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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反攻战役的节节胜利,中印公路也在中、美工兵组成的筑路部队奋战下紧紧跟进,图为美工兵部队在丛林中开路前进。
其实,就算是残存的火车头,也没人喜欢用。和当时大多数发展中国家一样,缅北采用窄轨铁路,上面跑的是蒸汽动力,酷似玩具的小火车,其中每一个车厢都让人想起西部马车。这样的路上使用的火车头,马力小,速度慢,故障率高。高见量太郎的经历,已经证明这实在不是个适合军用的玩意儿。
好在中美方面开动脑筋,很快就有了招数。不知道是哪个美国兵发现,把美国陆军使用的威利斯·奥佛兰军用吉普卸去外胎,正好可以在缅甸的窄轨铁路上跑。威利斯·奥佛兰军用吉普就是史迪威在缅北征战使用的座车,被形容为“像狗一样忠诚,像骡子一样强壮,像羚羊一样机敏”。这种有一台4缸汽油发动机,载重1.25吨的吉普车当牵引车,比缅甸原来的小火车还要好。于是,在缅北战场上,一种奇特的运输工具诞生了——由吉普车拉的火车。有时候,车厢比较多,为了让这种火车跑得更快,还要动用两辆吉普,一辆在前面拉,一辆在后面推。
威利斯·奥佛兰军用吉普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曾经承担过各种稀奇古怪的工作,它除运送人员和武器弹药外,放倒前风挡便可装上重机枪或无后坐力炮,装上电台等通讯装置则成了指挥车,稍事伪装便可充作侦察车或当作轻型战斗车辆直接投入战斗。此外,安装担架可以用于战场救护;装上装甲可充作轻型装甲车随坦克部队作战;装上螺旋桨推进和防水外壳可作为两栖登陆车使用;美军的随军牧师在引擎盖上铺上桌布,吉普车就成了一个野战祭坛,放上各种祭器,为美军们举行弥撒;在战斗间隙,吉普车的引擎盖就成了士兵们的野餐桌和牌桌。1944年12月,阿登森林突出部战役时天气奇寒,美军第9步兵师搜索群的士兵甚至把吉普车当成取暖炉使用。他们在雪地上挖掘掩体,然后把吉普车停在掩体上,保持引擎不熄火,借引擎和排气管的余温来取暖。巴顿的第7军攻入西西里,在靠近摩西拿海峡的一个小山村,贫困的山民正为榨油机发生故障断了生计而走投无路。美军当即拨出一辆吉普,一位机灵的士兵将吉普引擎的传动装置联在榨油机上,五天便榨出44吨橄榄油。在新几内亚,美国兵用吉普驱动制冰机制造冰块来做冰激凌。在美国本土,农民在吉普车后面挂上犁铧,和拖拉机一样犁田。美国兵还曾将这种吉普车的前轮抬起,用帆布带将前轮连结一台轮式锯,用吉普做动力带动轮式锯锯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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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普列车奔驰于密支那和孟拱之间,成为缅北独特的运输工具,效率很高。
不过,这些功能与充当火车头相比,在传奇方面都不够成色。如果不是有当时的照片流传下来,人们很难相信吉普车还曾经为缅甸的铁路运输做出过如此革命性的贡献。
除了有些漏雨以外,吉普列车改善了中美军队在缅甸的运输状况,但是,这对于密支那围城的中国远征军来说,稍稍有些晚,因为他们在6月已经对密支那发动过一次总攻,当时,缅北铁路还没有被中国军队占领。
几乎就在第53师团撤离的同时,6月8日,担任密支那攻城总指挥的柏特诺少将,指挥密支那周围的中国军队发起了总攻。激烈的战斗持续到6月13日,但这一次的总攻并未能拿下密支那。损失惨重的中美部队被迫后撤到城郊,继续和日军对峙。
这一次总攻的失败,主要原因有三:
第一,柏特诺对于中国军队始终不够信任,在战斗中将其分散使用,以美国军官指挥中国军队进行作战。由于双方语言和作战习惯不同,误会频出,作战效率低下。这一点,其实已经是美军在和中国远征军配合作战时出现的老毛病了,柏特诺可说是故病重发。
第二,这次总攻仍以第150、第88、第89、第42团为主力,总兵力对日本守军不占绝对优势。在有充分筑垒阵地依托的日军面前,远征军的突击显得后劲不足。日军通常把阵地用地下壕沟相连,因此,有时中国军队已经打下某个阵地,正在向前进攻的时候,后方又遭到日军攻击,形成一个阵地的反复争夺。这就是日军从地下壕沟悄悄进行渗透的结果。
第三,由于雨季的到来,密支那与外界的交通基本被切断,只能依靠空投,形成“靠天吃饭”的局面。由于空运能力有限,进攻作战中最需要的炮弹补充不足,使中国炮兵进攻时不能充分发挥战力。有几次盟军的野战口粮只剩一天之量,但是,他们又不能囤积粮食,由于缺乏有效的防潮措施,存放的粮食会发生霉变。同时为了预防疟疾,中美官兵都大量服用奎宁,有时会造成严重的致幻作用。这些都严重影响了战斗力。
更主要的是,柏特诺在发起攻击的时候,没有完全制定好战役目标。攻取阵地和消灭敌军有生力量哪个优先,前线部队心中无数。
不过,这次作战,还是起到了压缩日军控制空间的作用。
6月13日,为了调查进攻失败的原因,史迪威亲自飞赴前线,集合中美将领讨论作战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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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精细检查,终于发现了密支那守军顽抗的秘密——他们的据点之间,都有地道相连,所以可以相互支援和迅速调整兵力而损失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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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联合围攻密支那地图
公平而言,柏特诺的确对未能迅速攻占密支那负有一定的责任,但是,打不下来密支那也不能完全怪他。这是因为在缅甸的这个季节,本来是各方都会休战的时光,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
藏书网候作战,因为战斗双方都要面对同一个敌人——大自然。
然而,中国人却不得不打,因为一天打不下密支那,就无法通过这个枢纽继续打通中印公路的工程,而中印公路不通车,缺少物资供应的中国军队就无法发起从大陆向日军的反攻。甚至,已经退缩到西南一角的国民政府都将无以为继。在和日军争夺湖南粮仓的常德会战中,因为缺乏降落伞,中国空军已经不得不靠动员后方的女学生,用竹子编制空投物资的容器了。这个国家需要从远方运来的每一滴汽油,每一发子弹,那都会变成抗战的血液。
对美国来说,这是能否把中国这个大国的力量发挥出来,减少美国青年流血的大问题。
对中国来说,这更是生死之战。
尽管蒋介石和史迪威在很多问题上势同水火,但在需要为中国打通一条国际通道的问题上,他们空前地一致。
所以,尽管正值雨季,但在整个战线上,中国远征军从未停止过攻击。
不过,在密支那的战斗,明显遇到了障碍,日军在密支那的防守极有策略。敌军当时在密支那市区的配置,大部分利用民房和街头两侧构筑坚固掩体,重要的据点则用匍匐交通壕联结,重兵器的位置都选定在十字路口、民房屋角和公路的进出口,炮兵大部移到江之东岸游动使用,阵地上只留少数守兵管制自动火器。另外埋伏一些狙击射手,其余的便在掩体内养精蓄锐,不到我军逼近阵地前沿,绝不轻易发射。这些战术都给我进攻部队带来极大困扰。
参加密支那攻坚的第148团团长王大中回忆攻打密支那的战斗:
“我军在长约15公里的正面火线上成了一个弓形,伊洛瓦底江恰似弓弦,把密支那的日军夹在大江和盟军弧形包围圈之内。战斗初起,是在距城十里左右的小山头和村庄里进行,我军逐步前进,每天与敌军只能争夺30米、50米的阵地,因而敌我的伤亡皆极惨重。20余日以后,敌军被迫放弃村落,改守距城六公里的丛林、山地。在这段期间,敌军凭堡垒负隅顽抗,我军曾采用坑道作业的掘壕战法,避免伤亡,从坑道接近暗堡,渐渐将城郊阵地攻略,拔除敌之坚强据点,而进入密支那城的市街战斗。敌常利用夜幕掩护向我军偷袭,企图拖延时日,以待增援。我空军和炮兵不分昼夜,向城区及伊洛瓦底江东岸轮番轰炸、扫射、炮击,市内建筑物大部被毁;敌后从事补给的船只和往返于宛貌(Waingmaw)公路间的汽车,也完全在我军的炮火射程制压之下。后来,敌又改向通往密支那公路的中途,夜间用汽车把粮秣、弹药偷运到江边,再用木板和树排送过江来维持补给。被困在城内的日军,便躲在用铁轨掩盖的坚固工事里死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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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密支那城区攻击作战的远征军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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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打密支那城区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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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支那市内十字路口的残存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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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支那战役中被俘、毙命的日军
根据资料可以看出,在密支那围城战中,不知为何我军对日军面向伊洛瓦底江一面的封锁始终不甚严密,最后日军守备队的伤员正是从这个方向撤出的。想来,或许是当时远征军中的上层军官不免有传统兵法“围师必阙”的思想,试图给日军留一个“生门”,以减少攻坚的难度。然而,深受法西斯教育的日本兵并不领情,不但顽固地死守到最后,而且,王大中团长的回忆表明,日军正是从这个方向不断获得外界补给,增强了其守城战斗力。当年试图混在日军中突围而被俘的日军慰安妇供称,由于补给不绝,即便在中国军队攻城之时,日军守将丸山房安大佐也会到慰安妇所在的防空壕挑选美貌的陪其淫乐,其表现实在是十分狂妄。
看来,真是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兵法,哪怕是孙子兵法也是一样。
不过,史迪威毕竟是一员宿将,经过视察,他很快弄清了密支那攻守中的问题,并一一加以解决。关于兵力,密支那周围新30师、第50师主力都已经到达,梅支队随着人员的补充也在恢复战斗力,而且只要打下去,围攻密支那的中国军队只会越来越多,并不是大问题。天气引起的后勤不足,则要通过加强对空中补给的控制来解决。而最主要的调整,则是前方指挥所的改组。经过两次改组,到7月初,密支那战场的主要指挥官,已经换成了深孚众望的中国远征军新一军军长郑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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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在密支那被俘的日军慰安妇在接受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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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占密支那的中国远征军和被俘的日军慰安妇
郑洞国,字桂庭,湖南石门人。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曾参加东征和北伐。郑用兵稳健大胆,长于夜袭。其人在黄埔系中因宽厚的胸怀、博大的气度,被称为“长者”。郑洞国是最早参加抗日战争的国民党将军之一,曾参加过长城古北口战役、平汉路保定会战、台儿庄大捷、徐州会战、昆仑关战役等,是杜聿明集团中最重要的军事将领之一。1943年春,蒋介石急需派人到缅甸掌握撤退到那里的远征军,但是又面对史迪威对这支部队的强势控制,最终决定让能够“相忍为国”的郑洞国,到兰姆伽担任中国远征军新一军军长。
在极端困难的环境下,郑洞国果然尽全力维系了远征军的团结,被孙立人称为“最尊敬的长官”。虽然从年龄上说,郑洞国比孙立人还要小三岁。
然而,史迪威一直对郑洞国颇有戒心,担心其与自己争夺远征军的领导权。有一段时间竟然只让他管理部队的军风纪。直到密支那之战打到如此艰难时刻,史迪威审视左右,美军将领已无人可完成这个任务,才把密支那之战的指挥权交给了郑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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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在密支那车站建立的火车头防线照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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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在密支那车站建立的火车头防线照片之二
郑洞国临危受命,凭借在中国远征军中的威望,很快稳住了局面。7月7日,经过调整的远征军再次对密支那日军发起全面攻击。
血与火的战斗在整个密支那南郊和西郊全面爆发。最激烈的战斗,发生在密支那火车站。在中国军队从南向北与日军一条马路一条马路争夺市区的同时,这个位于密支那西侧日军最大的据点却岿然不动。中国军队几次增兵,就是无法将其攻克。
由于密支那初战之时,中国军队曾轻取这处要地,夺回火车站的日军对其防御工事进行了苦苦经营。他们把在密支那车站的火车头集中起来,用六列列车围上沙袋和工事,组成了一个异常坚固的钢铁要塞。中国军队几次强攻,都不能将其拿下,反而在这个要塞面前遭受了巨大的损失。
“火车头要塞”之所以如此难以攻克,主要在于庞大的火车头成了无法攻克的堡垒,而每一个火车头,又可以受到其他车头火力的侧射掩护。尽管中国军队不断对其射击,但机枪命中,仅仅能将其外表打出点点斑痕,即便是山炮也无法将其整个摧毁。
对“火车头要塞”的进攻,一时搁浅。
第十八章 密支那之五
据守火车站的日军,是日军铁道第5联队吉川部队,配属日军第114联队直属通信中队,战斗力很强,他们依托工事和车站建筑、机车库负隅顽抗。
正是因为火车站一带战斗的胶着,使背靠伊洛瓦底江的日军面对远征军取得了一个极佳的正面支撑点。这里对从西向东压来的远征军来说,是日军防线最中央的位置,将其拿下可以把密支那城区日军切成两段。这种诱惑无论对史迪威还是郑洞国都是难以克制的,而日军也深知此处一旦失守,整个密支那的防御体系就将崩溃。所以,双方不断增兵,围绕着日军构筑的坚固的“火车头要塞”阵地,展开了激烈的攻防。
然而,尽管付出了重大代价,“火车头要塞”阵地始终没能拿下。这里成为日军防御的典范,直到密支那战役末期,面对兵员耗尽的日军,中国远征军才终于将其攻克。
拿不下“火车头要塞”,一个重要问题,出在远征军对进攻的组织上。国民党军在传统上存在忽略将士生命,进攻时侦查不利,一味要求前线人员猛打猛冲,以“不怕死”来夺取敌军阵地的做法。在现代化的攻防体系面前,这种作战方法很难取得成果。
有一部同样反映远征军反攻缅北战役的纪实作品《战场上的蒲公英》,描述了国民党军在进攻时的这种迷茫。当时,远征军第103师正在进攻松山日军阵地:
“四周尽是些已死的和快死的人,不断有人中弹倒地,死去的人无声无息,受伤的人大声地哭号。可军官们却不理睬那些伤者的哀嚎,只是急切地命令:‘上!快上!’蔡智诚(作品主人公,当时的一名新兵)看见王光炜(第103师前敌总指挥)和陈永思团长也从陡坡底下爬上来了,正督促着士兵继续前进。
“于是只好在恐怖中向前走。最可怕的是看不到敌人的位置——只瞧见身边的人不断地死去,却不知道开枪的人在哪里,那感觉真像是遇到了鬼一样。
“蔡智诚问:‘日本鬼子躲在什么地方啊?’
“‘他们在坑道里,这里看不见,走近些就能看见了,’游湘江(连长,在本次战斗中阵亡)回答。
“再走近些?这里距离日军阵地差不多有200米,再往前走还要被打死多少人?蔡智诚想起枪的射程只有40米,不由得暗暗叫苦,他觉得自己一定等不到和鬼子交火就死掉了……
“再往前走,弹坑越来越多,死尸越来越多,敌人的枪弹也越来越密集,进攻的队伍只能跳跃着、躲闪着,曲折前进。”
在这种情况不明的状态下,对着机枪的密集火力发动进攻,效果和损失可想而知。而日军作战素质的确不可轻侮。抗战胜利后,原国民党军预备第二师第6团团长方诚上校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写成一本名叫《八年抗战小史》的小册子。该书于1946年在昆明出版,受到陈诚、李根源等国民党元老的高度肯定,认为其有为这场战争总结经验,明辨得失的作用,较为客观。方诚用23条对比评析了中日两军当时在各个方面的不同。比较结果是,除“领袖英明”和“全民抗战”两条外,日军竟有21条占优。例如第二条:“敌中级以上官佐,其战术修养比我高一至二级,下级军官比我高二至三级;至于士兵素质,我简直不能与敌相比。”又如第13条:“独立作战精神;我军一连有时尚不能独立作战,敌兵一班甚至一名,担任搜索、掩护与阻击时,常能发生很大效用。第一次南宁作战,我军追击数师,因受敌一班掩护之兵力,而迟滞数小时前进。”结论:“就作用而言,敌兵可望以一当五、当十,我军若无五倍十倍优于敌人,则不能歼敌……”
双方综合素养的差异的确较大,笔者认识的一位八路军老战士回忆,第一次和日军作战时,最令他惊异的是,日军普通士兵也有的身上带着照相机。
在印度经过美式训练的远征军,大约是当时国民党军中的翘楚,但是短期的训练仍然不足以弥补整体素质的不足,特别是军官对战场的适应速度和战术调整能力。他们攻下了火车站周围的各个阵地,只有“火车头要塞”令人无可奈何。
打下密支那火车站之后,远征军的军官才发现,原来那个“火车头要塞”之所以顽强,固然和使用坚固的火车头和钢轨构筑工事有关,但另一个重要原因竟然不在地面以上——在这个要塞的各个火力点之间,日军都设有地下交通壕相连。在中美炮兵进行火力准备,用炮火轰击日军阵地时,大部分日军都隐蔽在要塞以外,只有当远征军步兵发起攻击时,他们才会从交通壕进入射击阵地,实施阻击。所以,中方炮火虽猛,日军伤亡却不大。而美军顾问(因为采用美式装备作战,在密支那的远征军中,美军顾问的作用和权力都很大)呆板的炮击后冲锋的战术从不改变。据说,美军直到冲绳战役时,才第一次采用了不炮击直接夜间偷袭的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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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攻克火车头阵地的中国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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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支那被攻占时,唯一修复后可用的火车头。
这个教训的确够深刻的。火车站等处的激烈攻防让双方流尽了鲜血,根据日军统计,在整个6月间,密支那守军阵亡千人,大雨中整个战线后都是伤兵和双方反复争夺中遗留下的尸体,密支那呈现出消耗战特有的惨烈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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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支那战役中的中美联合炮兵部队
但是,也正因为看到火车站无法拿下,中国远征军才变更思路,改变主攻方向,变从西向东进攻为从南向北进攻,给日军造成了致命一击。
7月11日,调整部署后的中国远征军留下第42团继续攻击火车站,主力调到外线,再次发动攻击,第150团突破日军在密支那南郊“第一条横马路”部署的防线,成功攻入市区!
在缅甸的史料中,战前的密支那是一座南北长3公里,东西宽1.5公里,依傍伊洛瓦底江绵延的美丽城市。这里被称为缅甸文化的北限,也是缅北铁路的终点。日军占领密支那时,以第18师团进驻此地,当时的日本官兵对密支那整齐的行道树和美丽的英印混血女郎印象深刻。这里甚至还有两座缅北罕见的电影院。商队通过这里,可以北向西藏,南向缅甸,西向印度,东向云南。这一优势让密支那商业繁盛,它的政府机构和居民住宅集中在北部,而整个城区的南部都是商业区,以贩卖宝石和木材著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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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支那郊外的简易机场和缅北铁路
而到了1944年的雨季,这一切都在中日两军的炮火中不复存在。参加作战的中国老兵回忆称:“打下的密支那,甚至没有一堵齐腰高的墙和一根耸立的电线杆。”这座城市南部精巧的商业区成为两军殊死争夺的地带,也是中国军队最终突破日军阵地,攻入密支那城区,将日军挤入死地的关键地区。
对于密支那的战斗,中国和美国的史料记载有着不同的特色。美国方面的记载含糊其辞,仿佛这就是一场在泥泞中的混战,而经过一系列充斥着流血、喝骂、威胁的战斗,80天混战的结果日本军队终于选择了放弃。
这肯定是不对的。在中国军队包围圈中,有一名日军军官后来侥幸突围,战后成为日军第114联队老兵联谊会的主要干部,他写了一本书来形容密支那之战,名字叫做《铁与肉弹——密支那八十天的攻防》。这个日军军官就是原第114联队副官平井裕郎大尉。在他的书中,他详细记述了日军在密支那的防卫工事。这是一套严格依据日军条例,并经过长时间构筑的要塞化防线。战斗中日军还不断拆取民房加固工事,加上数千名长期经过武士道训练的日军官兵,密支那不可能通过一场无组织的混战就能攻克。
中国方面的记载较为详细,记录远征军部队在郑洞国、潘裕昆等将领指挥下,攻入密支那城区后,先后从“第一横马路”进攻到“第十一横马路”的过程。他们先后在这11条被当作防线的马路上与日军展开激战,最终将日军打垮。这样的描述,很容易让我们想起一些历史上著名的巷战战例。然而,缅甸出版的密支那地图上,根本就没有“第一横马路”这一类的地名,让我们感到无从核对远征军的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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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战之后的密支那
面对今天的密支那地图,两边的记载似乎都有点儿对不上号。
幸好,有一些执着的人用他们的努力为我们解开了答案。专门研究远征军历史的戈叔亚先生,曾经数次深入缅甸现场调查。2008年3月,戈书亚先生和原远征军第50师师长潘裕昆将军的女婿晏伟权先生,在密支那进行了长达十天的艰苦工作,在当地华侨艾元昌先生的帮助下,他们终于揭开了“11条马路之谜”的答案。
他们首先确定了中国远征军从密支那南部锲入市区之地“第一条横马路”的位置。因为这条马路是日军密支那市区南面的第一条防线,双方争夺最为激烈。一旦确定了这条马路,其他的十条马路就可以依此类推。
这条马路有两个极为独特的特征:第一,它是“西北—东南”走向,而其他所有十条马路都是“东—西”或者“南—北”走向);第二,这条马路的路面比附近要高出来一点。日军正是依靠这一点将其改建成了一道坚固的防御工事。
2004年2月,戈叔亚曾到密支那进行过考察。在密支那南郊,中国老兵李广钿的儿子带着他们,到第二小学门口寻找第50师的墓地。他在旁边看到一条高出周边几公尺的一条西北—东南走向的公路,当地老百姓叫做“高埂”,并且怀疑这就是“第一条横马路”的原址。回到昆明后,他用了很长的时间反复查阅中美日战史有关细节,并将作战地图以及当今的美国谷歌地球(Google Earth)卫星地图进行对比,最后终于比较有把握地认定:这条马路就是当年中国驻印军占领的“第一条横马路”!
那么,这个推论是否经得起推敲呢?当2008年再次对密支那进行考察的时候,华侨艾元昌先生再次引导戈叔亚找到了这里,他也认为这就是“第一条横马路”,但苦于没有更多的证实。晏伟权先生在这条比周边高出来15英尺的马路基址上徘徊时,忽然发现了一座古老的佛寺。略一对照,对这片战场的资料了如指掌的晏先生立即认出:“缅人寺
!”
缅人寺正是第150团在攻克“第一条横马路”时,遇到的日军最坚固支撑点。激战中,第150团团长黄春诚上校战死沙场(亦有说黄春诚团长在此前已经牺牲),但中国军队在白刃战中没有退缩,终于把困守在这里的日军消灭殆尽。守卫“第一条横马路”阵地的日军上藤中队,上藤敬四郎中尉以下全军覆没。
激动的晏先生大叫起来:“缅人寺!资料记载,‘第一条横马路’旁边有缅人寺。南面还有碾米厂和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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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支那之战的英文版地图,画面下方标有150的地方就是150团绕袭第一横马路的地点。
这三个要点,果然都在这条“高埂”公路的旁边。热带民族懒散的习性,让他们在重建密支那的时候,没有费时费力重新设计城区,而是一切依旧,这一点让考察工作变得比预想中容易。
找到了缅人寺,也就确定了“第一条横马路”的位置。1944年7月,这里,正是日军南部防线最坚固的屏障,总攻之前,在这里牺牲了许多中国士兵,其中一次战斗中就有两个连的部队全军覆灭。
总攻开始后,第150团在攻占缅人寺的战斗中,使用了坑道掘进战术,日军在发动肉搏反击失败后求援,虽然得到一个工兵分队的支援,但依然抵挡不住第150团猛烈的进攻。在战斗最后时刻,上藤中尉亲自携带爆破筒试图炸爆中国军队的坑道,被当场击毙。残余日军被迫向代号“马壕”的二线阵地后退,“马壕”就是中国军队记录中的“第二条横马路”。
值得一提的是,第150团就是那支5月份攻占密支那火车站,又被打出来的“丢人部队”。这个团并非远征军的老底子,而是从国内空运壮丁组成的新部队,尽管经过了美式训练并得到良好装备,但没有经过实战考验成为这支部队的致命弱点。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在火车站之战中第150团吃了大亏,成为各军笑柄。但是,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个中国团的战斗力就得到了脱胎换骨的提高。在密支那一个月的雨季作战,眼看战友在身边倒下,雨水和血水在一起流淌,每天在山崩地裂的炮火中冲杀,彻底唤起了中国战士的血性和凶性,将一向温良的中国普通农民变成了复仇的猛兽。在艰难困苦中,中国人永远是最坚韧的民族。从此,第88团、第89团、第150团、第42团,成为远征军中又一批最能打的王牌部队。
当然,这只是在抗日的战场上。内战中的远征军各部,远没有缅甸战场的威勇。从血火中杀出异乡的丛林,弟兄们实在不可能再积极地为谁打一场不知目的的内战。他们最终也不是所谓的职业军队,他们只是拿起枪的普通中国男儿,只有当他们有着值得用生命换取的目标,他们才会义无反顾,天下无敌。
一如缅北战场上的回家,一如抗美援朝中的保家卫国。
第150团的脱胎换骨,不禁让笔者想起了百团大战中的彭德怀元帅。在这次战役后,彭德怀曾经受到不少批评,认为他违背了八路军避实击虚的战略原则,打了过多的硬仗,损失太大。但是,跟随彭德怀多年的老部下,特务团团长欧致富道出了此战的真谛:“八路军是坚持敌后抗战的主力军、正规军,不但要会打游击,必要时,也得猛攻坚守,顽强拼杀,敢于啃硬骨头。”这应该是彭德怀的心声。这位中国元帅认为,百团大战“对于八路军三年的抗战工作是一个具体的检阅”,“对于八路军战斗力是一个新的提高。”这一战役,虽然在历次血战中为八路军伤亡很重的一次,但却真正锻炼出了一批能够打硬仗的队伍。当时担任山西抗日决死队政委的薄一波(决死队名义上总指挥是国民党将领鲁英麟,薄负实际的指挥责任),谈到此战中最艰苦的关家垴之战时说:“彭老总向我调两个团参加战斗,我是积极的。战斗中损失固然大,但这两个团也打出来了,成为决死队战斗力最强的两个主力团。”
一只真正能战的部队,必须经历血与火的考验。这一点,对于任何一支军队来说,都是不变的真理。
突破“第一条横马路”后,日军在市区组织巷战,并进行猛烈反击。“第一横马路”和“第二横马路”之间的战斗持续了整整十天。然而,丸山大佐的反击终于因为兵力的枯竭而失去冲力,7月15日后,日军全面退缩,中国军队乘势组织小部队向敌后穿插,充分利用兵力优势扩大战果,先后攻占“木材厂”、“火车修理厂”、“八角亭”、“锯木厂”、“南普码头”、“西大坡”、“兵营”和“跑马堤”等处日军据点,打先锋的依然是第150团。
与此同时,史迪威也认识到前期急于求成的进攻事倍功半,转而赞成郑洞国稳扎稳打的攻击方法,并在雨季的间隙运来大量补给,特别是迫击炮和榴弹炮的炮弹。中国军队进攻的火力骤然增强,美军的空中攻击也得到了加强。
这一次,轮到日本军队趴在地上挨炮弹了,长时间的鏖战让日军作战储备消耗殆尽,到了7月份,每门炮每天只能有11发炮弹的限量了。
不过,比起要求“一发炮弹端一个炮楼”的土八路来,日本兵还是阔气得很呢。
日军那个后来生存下来的军官平井大尉写道:“7月12日的总攻击规模浩大,从印度来的第119航空队派出了39架B-29轰炸机投入对地轰炸,并有第88战斗机中队参加掩护,仅仅是空袭,就投下了750多吨炸弹。连守备队总部也成为攻击目标。在守备队长(丸山大佐)进行战斗部署的时候,‘空袭’的喊叫骤然而起,来不及向外逃,每个人都只能扑倒在地面上,等待炸弹爆炸。一时,仿佛百雷齐落,浓烟骤起,我们都以为自己这回死定了。
“我在炸弹爆炸的间歇中,从爆炸的烟雾里穿出,看到指挥部周围尸体横七竖八。这时,敌军的炮击也开始了,而中国军队开始果敢地向阵地跃进……”
看来,史迪威这一次的配合还是不错的。
7月20日,第150团攻占“第二条横马路”。于此同时,第88团从城西的射击场,第89团从兵营方向猛力向市区中心突进,日军无法承受从这么多方向同时发起的攻击,阵地日益缩小。
7月14日正午,中国军队已经从东侧绕到火车站背后的铁道线上,切断了日军主力与火车站守军的联系,在双方结合部上据守的青木守备队被全歼,指挥官青木清一中尉战死。他的部队占据铁道线路基,在铁道东西两侧展开布防,遭到中国军队包围进攻。青木中尉在日军中颇有声望,被视为年轻军官的楷模。他在发现遭到包围后,曾与部下商讨“突围还是玉碎”,但此时中国军队已经开始掘壕突进,掘进声连日军都可以听到。绝望的青木中尉看到已经来不及组织突围,命令一名伍长携带部队名册和报告潜伏,待天黑后乘夜钻出包围圈向总部报告,自己率领残
?99lib?存的30名士兵发起自杀式冲锋,结果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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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密支那战败上吊的日军士兵
平井郁郎当时大部分时间在铁道线附近的南部地区指挥部督战,这里的主力是日军第114联队第一大队,已经陷入中国军队攻击的漩涡之中。本来在医院养伤的第一大队大队长水渊少佐带伤到一线指挥作战。第三大队阵地遭到30架中美空军飞机的攻击轰炸,“阵地崩坏,中国兵勇敢地一边投掷手榴弹,一边向前突击”,平井描述道。双方的阵地犬牙交错,中国军队采用坑道作业爆破日军工事,日军则利用房屋组织巷战,平井记述这种巷战让中国军队颇有损失,而他们使用“油脂炸弹”将日军工事烧成一片火海。笔者推测,所谓的“油脂炸弹”,就是凝固汽油弹。已经负伤的水渊少佐再次被击伤,不得不由第一中队中队长大西大尉接替指挥。最终日军不支,被迫放弃南部地区,战斗开始向日军第二大队大队长冷川少佐指挥的中部守备地区展开。
作为日军的普通官兵,
他们不知道,这时密支那的日军指挥机关,也在一片矛盾混乱之中。
在密支那日军中,军衔最高的军官,无疑是第56师团步兵团长(即旅团长)水上源藏少将。按照日军的命令,水上少将也应该是密支那的最高指挥官。
但是,整个密支那战役中,日军的实际指挥官,从始至终,都是第114联队联队长丸山房安大佐。
实际上,当水上源藏少将到达密支那的时候,丸山房安大佐就十分无礼,根本没有前去觐见的意思。以宽厚著称的水上源藏并不在意,自己带了副官去拜访丸山大佐,但丸山仍然毫无感动,反而很不客气地斥责道:“带这样一点儿人来,能顶什么用呢?”结果,水上少将只好带着自己的少量部下到城北江边,建立起一个孤零零的阵地,变成了一只奇特的独立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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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师团步兵团长水上源藏少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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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兵第114联队联队长丸山房安大佐
在战斗的整个过程中,水上少将都无法对密支那的攻防进行指挥。这种古怪的现象,即便在下克上情况十分严重的日本陆军之中,也堪称奇观。
这是怎么回事儿呢?主要理由有两条。第一条是密支那的守军主力第114联队,最初属于第18师团,所以第56师团的水上源藏带着少量幕僚就来接收指挥,很难获得支持。另一个原因,则是丸山房安大佐“上面有人”。
这个“上面有人”指的是第33军参谋辻政信大佐,他是丸山大佐的好友。水上源藏奉命增援密支那的时候,正是这位辻参谋,自作主张扣下了水上少将的部队主力,并且让第33军军长本多政材和第56师团师团长松山佑三无可奈何。
辻政信,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36期毕业。1931年陆军大学毕业,在日军中资历并不高。但是,这位大佐,足以让日本陆军的将军们头疼。
辻政信人称“豺狼”,既有在中枢任职的资历,又有在前线的作战经验,是日军中的阴谋家,也被认为是日军中的战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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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军参谋辻政信
他策划的阴谋甚多。1937年辻政信任北支那方面军参谋,主张扩大“卢沟桥事变”。他敏锐地预计到日本将在东南亚动武,遂与人合著了一本名为《只要读了就能赢》的关于南方作战的手册。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这本小册子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势如破竹。辻政信一路参与了对菲律宾、马来亚、新加坡、缅甸、泰国等地的入侵作战。1943年3月,辻政信在菲律宾下达了对菲律宾最高法官桑托斯一家老小的灭门令,并假借大本营命令将美菲军投降者一律射杀;攻占新加坡以后,下令严厉镇压当地华侨的反抗运动,制造“新加坡大屠杀”,屠杀在新华侨十余万人。故此,此人被视为日军中的干将,在很多日军下级军官中深受支持,被视为战术天才。1944年,辻政信被调往第33军担任参谋,实际上被赋予了拯救缅北战局的重任。辻政信在战败后依然展现了自己的才能,竟能化装逃回日本。战后他写作了《潜行三千里》和《十五对一》,描述了当时的战斗和自己脱身的经历,十分畅销。
然而,这位辻参谋真的很了不起吗?他在日军内部的老同僚则点出了此人的真实面目。辻政信在1939年任关东军少佐作战参谋时,曾以关东军司令官植田谦吉大将的名义,起草下达一份《满苏国境处理纲要》,公开鼓励前线部队向苏军挑衅,结果引发“诺门坎事件”,关东军司令官植田谦吉突破缅北的鹰中日史料对照下的中国驻印军归国之战因日军遭遇前所未有的惨败而被撤职。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山本五十六在与部属们的闲谈中,曾蔑称辻政信“这种上蹿下跳的小丑,什么东西……”在日后解密的山本五十六的日记书信中,更是充满了对辻政信的挖苦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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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华作战期间的辻政信(右侧第二人)
无论如何,辻政信在第33军位高权重,部队的主官无人敢于否定他的意见。因为那样如果战斗失利,就得承担“嫉贤妒能”的责任。
他调开水上源藏的部队,可以说是出于公心,因为考虑到滇西中国军
..队大举反攻的压力,决心集中使用兵力。此后,日军第33军的确集中兵力对滇西反攻的中国远征军发起代号“断”的攻势,给远征军造成极大困难。丸山房安在指挥权上一反常态地寸步不让,背后就是他在支持。他和丸山房安大佐都属于日军的少壮派,瞧不上水上源藏这样传统的日本军官。密支那战局错综复杂,作为滇西的侧背,辻政信当然愿意与自己更加亲密的丸山掌控那里的局面。
实际上,水 4e0a." >上源藏在日军中是一名比较另类的将领,他比较有人情味,也不主张在必死的情况下依然进行“玉碎战”。所以,虽然成了摆设,在中国军队攻入市区后,他不断向上级提出放弃密支那的建议,认为该城已是死地,与其徒然牺牲部属死守,不如保存力量,退到缅中,帮助从英帕尔战役败退下来的日军守住曼德勒,还可以保住半个缅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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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密支那被俘的日军士兵(中)
战后,原日军中颇有一些人认为水上的建议更加理智。但是,他们忽略了水上建议的后果——那将使抗战中的中国获得没有障碍的国际援助。
那简直是放虎出笼。对此十分不满的辻参谋起草了一条命令发往密支那——“水上少将必须死守密支那”。这种针对将领个人的命令,在日军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从那一天起,水上少将对战局的发展就不再参与决策了。
8月3日,第150团攻占“第十一条横马路”。
戈叔亚等人考察到了这条马路的旧址,他发现,在 8fd9." >这条马路的前方,已经没有了房屋,面对的是空荡荡的江岸和茫茫丛林。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是我们中国人打下了整个密支那!
难怪美国方面对于密支那之战的记载如此古怪,原来,他们在整个战役的总攻阶段,都守在城区以北的机场里,看着中国军队一条一条街道地打下这座城市。
这座城,如今是我们的了。
就在这一天,水上源藏少将下达了他到达密支那以后唯一重要的命令——命令日军残军突围。
不是命令“水上少将必须死守密支那”么?这样突围,如何交代?水上源藏的交代是,水上少将会留在密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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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密支那缴获的日军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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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支那中后期表现不佳的美军。整个密支那战役中国军人共有112人因患病离开前线,而这个数字在美军中是932人。
第十九章 密支那——松山
密支那日本守军的最后一幕,充满恐怖和惶惑。
在丢掉了大半个城区之后,丸山房安大佐决定“奉水上将军之命”率领残军渡过伊洛瓦底江,退往东岸沙洲。水上源藏的命令无疑是违背日军作战原则的。早在7月17日,日军南方军总司令寺内寿一大将、缅甸方面军总司令河边正三中将、第33军司令官本多政材中将,就联合发布了对密支那守备队的“感状”。而这本来应该是部队全军覆没之后发出的。此时发出这样一份文件,无疑是提前为密支那守军安排了后事,不能不让人想起斯大林格勒战役中,希特勒面对保卢斯上将的求援,下令将其提升为元帅的事。那时保卢斯元帅的心情与接到感状的丸山房安大佐只怕是异曲同工。
水上源藏少将下达的撤退命令则与此相反,他给丸山的命令的内容是“密支那守备队的残余兵力,向南方撤离”。面对矛盾的指挥,丸山没有依照惯例“玉碎”,尽管矛盾重重,他却在最后接受了水上的撤离命令。他后来解释如此安排的原因,是第18师团据守的加迈和孟拱都已经失守,保留密支那作为反攻的基础是一厢情愿。至于遮断缅北铁路,并不需要坚守已经落入盟军手中的密支那市区,只要在附近随时派遣有力部队袭击铁路线,一样可以达到目的。
如此说来,放弃密支那似乎有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实际上日军也已经打不下去了。在整个密支那,日本守军只剩了大约800名,而且接近半数是伤员。只有还能行动的伤员被列入撤离之列。
撤退之前,担任军医主任的椿军医大尉被招入守备队司令部参加准备会议。这里本来是一座被树木环绕的二层建筑,因为遭到中国军队的炮击,第二层已经被摧毁,刚好在第一层顶部上方倒塌,丸山房安大佐就把指挥部设在残存的第一层中。由于战斗中军医的特殊地位,椿大尉出门的时候,周围的日军军官纷纷向他行礼,并向他打听会议情况,但这位军医只是略略鞠躬致意却全无回音。过了一会儿,有位军官前往军医院,却听到那里响彻了“不要”的哀号,原来,日军的军医正在给重伤后不能行动的士兵注射升汞,令其“安乐死”。
这些负伤的士兵,说来也都是在战斗中对中国军队顽抗到底的死硬分子,日军中的“勇士”,却在自己人的手上这样死去,令这名军官不寒而栗。
实际上,由于有些伤员反抗过于强烈,日军也发觉这样让他们死去会引起军心的极大动摇。于是,一个“绝妙”的主意产生了。一部分未死的重伤员被放置在竹筏上,任其向下游八莫方向漂流,他们被告知“八莫有医院”。
伊洛瓦底江水深流急,路上还有两岸的中国军队伏击。这样的漂流,自然是九死一生,对有些伤员来说,还不如直接“安乐死”痛快一些。
重伤员被处置,日军中活着的人也与死人相差无几。此时,他们大多须长发乱,军服褴褛,因为所有日军阵地已经都在中国军队迫击炮的射程内,而且飞机不断来轰炸,日军只有守备队司令部的炊事兵还能够做出饭团来,大部分士兵只能依靠一把生米果腹。有日军军官形容密支那最后的日子里日军的情况:“我们存身的地方也是墓场的所在。贴身收藏着家人照片的战友,在中国军队的迫击炮和机关枪攻击下纷纷毙命。能为他们做的,只是把他们的小手指砍下来,准备带回国去。尸体就地用土掩埋,有的埋得很浅,被炮弹击中时腐败的断手残肢都会迸飞出来,其状惨不忍睹。身上带着十几名战友遗骨的士兵,自己也被打死,令其他人不知如何是好。我们只是把死守当作天命,不让自己去想明天,依靠多年的训练无言地抵抗下去。”
所幸,中国军队在伊洛瓦底江对岸的马彦高地部署兵力并不多。据推测,这是中国远征军在作战中依据“围师必阙”的原则给日军留下的一个“生门”。在密支那如此,在滇西反攻的松山大战中,日军后方也始终存在一条撤退的通路。一般来说,这样的部署,可以使敌军因为有生路而不愿意拼命,但是,中国军队的良苦用心,日军似乎并不领情,大多数地方的日军守备队都是战到弹尽援绝“玉碎”。不能不承认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日军,在法西斯思想的武装下,是bbr>.一支十分顽强的军队。
7月27日开始,水上源藏少将开始做突围的努力,他指挥部下收集周围缅甸人留下的小船,用木料制作筏子,并且确定了三个渡河点。日军计划在8月1日开始渡河,用三天的时间,按照工兵、炮兵、步兵的顺序完成撤退。尔后退往第56师团据守的后方基地八莫,那里,第56师团搜索连队的原为一大佐正在布置城防。
被安排最先渡河的,是水上源藏少将和他的旅团(步兵团)司令部,以及伤员、非战斗员、后勤人员等,第二天为第114联队总部、军旗中队等,第三天则为全军。原第三机关枪中队中队长广中清大尉被任命为后卫大队的大队长,负责掩护。自知难以生还的广中大尉下令掩护部队人员,可将遗物和绝命书交给渡河的人员。广中所部后在8月4日中国军队的大举总攻斗中被全歼,无一幸免。
由于日军选择夜间乘大雾实施渡河,而且水上源藏指挥得当,中国军队虽然有零星部队不断对日军进行打击,但直到第三天才发现日军在全线撤退,只得仓促对其发起总攻击,此时很多日军已经逃走。应该说,日军撤退的隐蔽性是很高的。
最初的撤退是按照计划进行的,日军第56师团炮兵部队渡过伊洛瓦底江后,还在江对岸设置了炮兵阵地,把所有残存的炮弹都射向中国军队的方向,作为对后续撤退人员的支援。
但是,这个预定的秩序却没有得到完全的遵守,以至于大量日军未能及时撤退,成为中国军队反攻时的牺牲品。这主要是因为密支那的激战已经让残存日军的神经绷紧到极点。所谓拼死防守,一定程度上已经是惯性使然。此时,忽然得到通知可以逃生,许多人顾不上通知友军就开始向江边撤离,争抢渡河,造成极大混乱。而此时伊洛瓦底江正在涨水季节,江面宽阔达六七百米,浊流滚滚,远处中国军队的炮火又不断逼进。渡口的日本工兵纷纷自己逃命,只有极少数人还在试图维持秩序。这一切都使突围在后半程成为一场逃跑大竞赛。原第114联队副官平井郁郎大尉将其称为“密支那战役中最悲剧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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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远征军攻占的密支那,上方为伊洛瓦底江。
第114联队第二机关枪中队最后一名军官田中中尉,率领所部最后十名部下抢到一个木筏,开始了争渡。他把两名腿部负伤的部下放置在木筏中央,左面四人,右面四人,用简易的木桨划动前进,自己在尾部用竹篙撑筏离开岸边。仅仅走了不到300米,木筏在水中开始打转。无法操纵的日军只能任其顺流而下。不久,木筏撞上了水中的障碍物,一头顿时翘了起来。尽管日军大多出身水边,但对于这种平地木筏的操作却毫无经验,手足无措之中,两名伤员和四名右侧的日军落入水中。其余几名日军士兵勉强支撑,希望水流帮助木筏复原。正在此时,隐藏在岸边的中国军队开始对田中中尉等射击,田中的手臂中弹,落水。由于泳技娴熟,危机中田中爆发了极大的潜力,带着一处贯通伤依然拼命挣扎,被附近正在撤离的工兵信田伍长所乘木筏发现救起,而他的十名部下从此踪迹全无。田中是该中队唯一的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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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日军回忆录中所绘)
平井郁郎大尉是走在最后的少数人员之一,他本来负责携带全部花名册,奉命在部队“全灭”的时候,负责向总部报告战败经过。但是,密支那守军选择突围让他的使命失去了意义。因此,8月3日晚,他被派往城北通知失去联络的松木正信小队撤离阵地。一路上,路边都是被炮弹打倒的树木、残垣,平井需要不断避开飞来的炮弹,多次迷路,只能依据枪声定位寻找目标。当初风景秀丽的密支那已经不知去向。费尽辛苦完成任务之后,回到守备队司令部的平井发现此地已经空无一人——司令部撤退的时间定在当晚10时,此时已经是12时,该处人员早已撤往河边。赶到伊洛瓦底江边的平井发现这里一片混乱。他在堤岸的旁边发现一个竹筏,十余名日军正在那里张望。丸山大佐也在竹筏上,看到平井,喊了一声:“快点儿上来。”平井还在按照礼节在水边行礼报告:“我回来了……”得到的回答依然是不耐烦的“快点儿上来”,他这才发现丸山似乎没有心情听他的汇报。平井上筏的时候引发了剧烈的晃动,缅甸船夫连忙用力撑住筏子,但丸山依然是一副活死人的模样,筏子上面的人皆是无言。
周围混乱的抢夺,哭嚎声,炮弹的爆炸声,让任何指挥命令或任何试图恢复秩序的努力都是徒劳,丸山除了做活死人,又能做什么呢?平井在那一夜,看到的是一片真正的败亡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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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支那日军争抢木筏,开始逃跑大竞赛(图为日军回忆录中所绘)。
到达岸边的时候,传来了水上少将的死讯。8月1日,水上少将率先头部队撤退到伊洛瓦底江东岸的农塔落,在那里协调部队渡河。3日,第114联队本部渡河(不含联队长丸山房安大佐),水上少将还曾到那里,拜谒突围而出的军旗,随后在东岸的一棵大树下举枪自尽。死前,他向第33军和缅甸方面军司令部发了电报,承担了撤退的责任。尔后,他将自己最后的撤退命令亲笔抄写一份,由传令兵交给丸山大佐。
有人认为,从水上源藏少将一贯的思想来看,他对于法西斯军国主义有一定的抵制,因此他最后承担责任自杀,却让部下撤离不再死守,带有一种对上司无言的反抗。这也让水上源藏在日本陆军中成为极受争议的人物,很多死硬的右翼分子甚至干脆将水上放到了“反对圣战的国贼”之中。与此相反,水上源藏在突围而出的日军老兵中却得到相当隆重的纪念。因为,在那场战争中,大多数日军部队,碰上的都是以“玉碎”为荣,而不是像他这样,可以放士兵一条生路的指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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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支那的美军在欢庆胜利——实际上,战役后半段他们是旁观者。
不管怎样,水上为缅北日军树立了一个先例。从此,日军的守备部队大多不再选择“玉碎”,而是开始在抵抗无望的情况下撤出战斗。
密支那突围战,到底有多少日军溃围而出呢?根据丸山房安大佐的报告,共有约800名日军突围成功。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数字。因为日军如果突围人员有800名,不可能人人成功。探索之下,我们发现了事实的真相:丸山房安所说的是突围前第114联队有1200人,突围后还有约800人。这中间,从名单上看,包括了预先随第18师团从孟拱地区已经退往滇西方向的第114联队留守人员400余人。
如此,试图从密支那突围的日军总数当在800人左右,途中损失半数,只有约400人逃离。在突围战中,除了水上少将以外,第114联队第二大队大队长山佃实盛中佐,日军缅甸第二野战医院院长荻生军医少佐等均死于乱军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日军虽然在突围中多次遭到打击,但中国阻击部队却没有及时将日军大举突围的信息转达给远征军指挥机构,因此使密支那日军未能被全歼。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中国军队如此耳目不灵呢?伊洛瓦底江东岸究竟是哪支部队呢?在日军方面的作战地图上,我们发现有一根从中国边境划过来的箭头,称为“云南军谋略部队”,似乎那里的中国军队是从云南穿插而来的一支部队,而不是从印度打过来的远征军驻印军。如果是这样,他们未能及时将信息反馈给远征军指挥部,也就可以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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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支那战役的空中支援来自美军在印度的基地
然而,如果是这样,从国内西进的远征军与从印度东征的驻印军会合时间,是不是也应该提前计算呢?
可惜,这支部队的存在,尚未在中方史料中找到相关记载,所以,只能留待后人考证了。
密支那战役,开雨季攻势的先河,虽然付出了重大代价,但攻占了日军在缅北最重要的据点,也宣告了日军在缅北防御体系的崩溃。从此,日军在滇缅战场的抵抗转入苟延残喘的阶段。这一消息传出,整个中印缅战场一片欢腾。
在这次战役中,根据盟军方面统计,中国远征军共有972人阵亡,3284人负伤;美军有272人阵亡,955人负伤,共计伤亡5383人。需要注意的是,此外还有980名美军因病离开前线,而中国军人中,这个数字只有188人。
攻占密支那后,经过空运补充,从印度发起攻势的远征军驻印部队已经扩大到新一军和新六军两个军,并配属装甲、炮兵、汽车兵等辅助部队,大多经过实战锻炼,兵强马壮,战斗力渐趋巅峰。
对付这支部队已经令缅北日军第33军司令官本多政材十分头痛,但,另一个方面中国军队的攻势,又如泰山一样当头压来。
就在密支那激战过程中,驻扎云南的第二期中国远征军(相对于1942年在缅北作战的杜聿明率领的第一期远征军),也开始了滇西大反攻。这一接应驻印军会师缅北的会战,成为中国本土战略反攻开始的号角。1944年4月14日,军政部长兼参谋总长何应钦签署了“怒江攻势命令”,下令部队开始向滇西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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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缅战场上的美国将军和中国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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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缅战场的特殊景观——美国医生,缅甸护士,中国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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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立煌等在怒江前线视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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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方资料中的中国远征军(第二期)总司令卫立煌
承担滇西反攻作战任务的,是远征军Y部队。
按照史迪威的计划,将为中国首先建立三支现代化美械装备部队——孙立人、廖耀湘指挥的驻印军远征军称为X部队,在云南的所谓Y部队,以及准备用于广东广西反攻的Z部队(最终因史迪威去职而没有建立)。
在滇缅战场上作战的,主要是X部队和Y部队。据说史迪威曾这样对驻印军解释:“X+Y便可决定缅甸的命运,X部队从缅北打过来,而Y部队从滇西打出去,于是缅甸就解放了。”
担负滇西大反攻的中国第20集团军、第11集团军都属于Y部队,其装备因为依赖驼峰空运所以比驻印军稍差,但比之其他部队则堪称翘楚。两个军分别将军部移至保山瓦房街与保山板桥附近。作战命令下达后,远征军司令长官部卫立煌上将亦由楚雄移至保山马王屯就近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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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支那反攻中摧毁的日军车辆。由于地形原因,中国装甲部队没有参战。
对于中国来说,此时抽调部队发动滇西反击,实际上颇为危险,因为有足够迹象表明,日军正在平汉线蠢蠢欲动(不久日军果然发动攻势,是为著名的豫湘桂战役,中国军队因为兵力不足而战败,伤亡惨重);Y部队本应留作本土的战略预备队。但是,在罗斯福的强硬压力下,蒋介石最终同意了Y部队的反攻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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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师团师团长松山佑三
虽然对出兵疑虑重重,但一旦决心下定,蒋介石仍于4月25日致电远征军,“此次渡江出击之胜负,不仅关乎我国军之荣辱,且为我国抗战全局成败之所系。”
盘踞怒江西岸的第56师团,在师团长松山佑三指挥下,两年来几次试图越过怒江天堑,都被宋希濂将军击败。由于局势变化,1944年后,日军开始深恐中国军队反攻,改攻为守,大修工事。
1944年5月11晚,中国军队的大反攻正式打响。在猛烈的炮火掩护下,集结在怒江东岸的两万中国远征军,在怒江150公里正面,从12个渡口乘坐橡皮艇等渡河工具强渡怒江。第11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率部分别由各渡口渡过怒江,向指定目标开始攻击。意外的是日军在一线并无重要据点,中国军队在渡江行动中由于江雾的掩护因而极为顺利。渡江的唯一损失,仅17名后援人员因橡皮艇触礁倾覆遇难。
5月11日至25日,远征军渡过怒江并冲上高黎贡山,完成了渡江攻击战第一阶段预定的目标。远征军渡江后,滇西本地武装纷纷参战,提供情报,自发协助杀敌。远征军第20集团军渡过怒江仰攻高黎贡山,与日军多处发生激战而战斗规模并不大,似乎日军无力阻击中国军队的反攻。兰晓龙所著《我的团长我的团》就取材于这次反攻。
中国军队的连战连胜,让盟军方面颇为陶醉。美陆军部长史汀生称:“滇西远征军怒江出击,是东南亚过去一周内盟军作战的重要新闻。”攻击部队只有第76师一个加强团在平达街与日军发生了激战,双方损失惨重,中国军队未能攻克平达,日军损失约两百人,以马驮尸体向西北逃窜,沿途鲜血淋漓。这里被认为是日军的一个观察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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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远征军突破高黎贡山形势图
鉴于中国驻印军已开始攻击密支那,盟军方面判断日军难于短期内调动大量部队增援滇西,遂令远征军全部转入攻击,渡江作战。
5月22日,远征军全部渡江。按照作战序列,第20集团军霍揆彰所辖第53军、第54军、预备第2师为右翼攻击军,攻击目标仍指向腾越。第11集团军宋希濂所辖第2军、第6军、第71军为左翼攻击军,向龙陵、芒市方向实施战役突击。日军的抵抗骤然增强,战斗集中在腾越、松山和龙陵。原来,这里才是日军真正的阻击阵地。
远征军第20集团军自渡过怒江以后,向高黎贡山日军占领的各要隘持续攻击,分别攻下南、北斋公房及明光、固东、江苴街,形成了对腾越四路攻击的态势。形势似乎一片大好。
腾越,现名腾冲,城墙周长约四公里,高约七米,厚约四米,为岩石所筑,坚固异常。1942年远征军败退之时,这里却无人据守,被日军轻易夺去。经过两年多经营,日军在城内修筑了重点堡垒30余座,各街巷堡垒星罗棋布,战壕四通八达,整个腾越城已成一座庞大而坚固的堡垒。日军先是依托城廓进行阻击,8月2日,远征军第36师开始向西南城墙攻击,将城墙炸开一缺口突入城内。8月5日,美军飞机集中轰炸四周城墙,炸开13处缺口,日军随后将中国军队放进城内巷战。此时,密支那战役已近尾声。
几乎与远征军右翼攻击腾越城同时,左翼第11集团军宋希濂部开始围攻龙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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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支那美军阵亡将士墓地
龙陵至今是云南最为贫困的县之一。但是,从军事地理角度看,此地为滇西边陲重地,扼滇缅公路及腾越、龙陵公路之交汇点,为滇西反攻必争之地。日军第56师团长松山佑三,就在此地督战。而宋希濂却一路放弃日军坚固设防的据点,直奔龙陵。他攻取龙陵的思路是突然袭击,三面包围,北面由第87师实施攻击,东面和南面由第88师负责,龙陵西面则门户大开不设防,放日军抵挡不住时逃走——又是一个一厢情愿的“生门”。他希望赶在日军主力回援龙陵之前,将守敌赶出龙陵,而后全军回身,向东包抄,将仍在死守的据点各个击破,打通滇缅路的运输补给线。
反攻龙陵之初,似乎进展顺利。仅用了三四天,第87、第88两师便以破竹之势,直抵龙陵城郊。6月10日,第88师的一个团,甚至已经突入龙陵市区。围攻龙陵的中国官兵群情激奋,都以为胜券在握。6月下旬,中国一度宣布第11集团军第71军攻占龙陵,后方各大报纸纷纷刊载,同盟国的新闻媒体也予以热切报道。
但是,日本方面宣称龙陵仍在日军控制之下。经过证实,龙陵的确还在日军手中。第71军的确曾攻入龙陵,但由于士兵忙于争抢战利品,轻视日军的反攻,很快被打了出来。为此,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被调回后方,由黄杰代任第11集团军总司令之职。从此,龙陵陷入胶着战斗,中国军队骤然发现,日军第56师团竟是在全力死守龙陵,伺机反扑!
原来,狡诈的日军第33军参谋辻政信大佐协助军长本多政材制定了一个作战计划,试图将进击迅速的中国军队滞留在龙陵周围,扼守中国部队补给线上的重要据点松山,使龙陵方向的中国军队失去可靠的后勤保障,而后发动反攻将远征军就地歼灭。
集中足够兵力以后,日军计划发动反击,将远征军击溃于滇西。1942年,日军曾经成功地将远征军逼入野人山,1944年,辻政信希望将这一幕重演。
这一作战计划经过补充,后被日军定名为“断作战”。
急于求成的远征军果然上当,在雨季撞入龙陵一线,却因为腾越松山始终无法拿下,前线补给困难,双方打成胶着,军心动摇,形势颇为险峻。
这位大佐战后曾出版《十五对一》一书,描述自己的战术杰作。十五对一,形容滇西前线国民党军对日军的优势。虽然有所夸张,但日军在以少打多中,用上这一“周亚夫破七国之乱”的招数,的确颇有效果。
关键一战,在于松山。
松山位于怒江惠通桥西北约六公里处,海拔2260米。这里是滇缅公路的咽喉,不拿下它,第11集团军在龙陵战场,第20集团军在腾越战场,就只能依靠人挑肩扛从山路获得后勤支持。滇缅公路由惠通桥向西,环松山过腊猛街,经狭长起伏的冈岭滚龙坡而至龙陵。这里,日军构筑大堡垒群16座,小堡垒群五座,各堡垒间均有隧道相通,甚至把一些坦克埋在阵地中充当支撑点。日军还设立了储备充足的粮服弹药仓库,其工事至为坚固。守卫这里的,是日军北九州久留米部队、第113联队松井秀治大佐所部。由于中国军队对高黎贡山一线的攻击十分激烈,5月上旬,松井率领一部分人员前往增援,在红木街与第20集团军所部展开混战。松山守军的实际指挥官是金光惠次郎少佐和真锅邦人大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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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松山守军指挥官松井秀治大佐(前排左二)、真锅邦人大尉(右一)等人合影。
远征军攻击松山是从6月2日开始的。当天炮击中,日军通信部队木村英人军曹在察看线路时,颈部被弹片击中,当场毙命,成为日军中第一个阵亡者。6月4日,第71军第28师的主力开始进攻,但很快在惨重的伤亡之下退回阵地。此后三个月,松山守敌一直处于四面被围的境地,却凭借坚固的工事顽强抵抗。至6月20日,远征军第71军已伤亡1600多人。司令长官部急遣总预备队第8军的精锐荣誉第一师赴松山战场,代替新编第28师。第71军军长钟彬亲自坐阵督战。第6军的新编第39师亦南下到达松山附近,此时惠通桥经抢修通车,汽车日夜输送弹药于敌阵前数百米,继续发动攻势。7月4日以后,远征军开始第二次攻势,占领了日军前沿阵地,但因为日军抵抗十分顽强,工事布防严谨,致使远征军无法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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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在松山将缴获的T-26坦克埋在土中充当堡垒
此时,龙陵方面的战斗,中国远征军在泥水中苦斗,已经出现不支状况。看到情况紧急,司令长官部又急派第8军主力第82师和第103师从昆明奔赴松山,卫立煌偕美国顾问多恩准将亲自到松山前沿视察。第11集团军总司令黄杰在其回忆录里写道:“实以松山地形复杂,蜿蜒数十里,敌人依据最强固之据点工事,凭险固守,虽经我空军炮兵之轰击,亦未能摧毁。”7月20日,经过充分准备的中国远征军开始第三次攻势。这次攻势持续到8月20日,日军最关键的子高地阵地,因为屡攻不下,被中国工兵以20天左右时间掘坑道至阵地之下,使用三吨TNT黄色炸药施行大规模爆破而彻底毁灭。至此松山日军核心阵地终于动摇。9月7日,日军彻底被歼灭,东京广播电台称:“腊勐(即松山)守军全员‘玉碎’。”
松山守敌指挥官金光惠次郎少佐的死,是一个谜。日军幸存人员木下昌已在他写的亲历回忆录中说,“9月6日,有人对我说,金光大队长那个时候被中国军队的迫击炮炸死了。”解放军出版社副总编余戈进行了更详细的考证,证明金光实际上在这之前一个星期可能就死了,其后,真锅大 5c09." >尉一直隐瞒他的死讯,以鼓舞士气。
松山之战,中国远征军使用兵力先后达三个师,日军被击毙1500余人,而远征军死伤合计为6763人,双方伤亡比例约1:5,打了三个月,充分反映了战事的惨烈。
尽管伤亡惨重,但松山之战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松山意味着什么?松山本身是一个很沉重的符号,这要从300年前说起。松山之战,是中国反法西斯战役正面战场全面反攻的第一仗。而300年前在另一个松山,还发生过另外一起战争,就是明末洪承畴率领明军最后的预备队第十三总兵出征到东北,营救锦州,在锦州城外的松山战败。那次战败是明军的最后挣扎,此后明朝的覆亡已经无法避免。松山符号对当时的中国军人来说,是一个惨痛的符号。在抗日战争的松山战役中,把过去惨痛的符号变成了走向胜利的符号。这是第一层意义。
远征军两年前原有机会打一场跟松山非常相似的战役。第一次远征军由杜聿明指挥的第5军、第6军、第66军,在1942年初出征,率军后撤到密支那时突然得到消息,说密支那已被日军占领。这时杜聿明有两个选择:第一,率领军队打密支那,拼死一战,突破这个地方就可以回国,那样的话就可以把弟兄们带回家;第二,不去打,换一条路走。杜聿明选择了第二条路,走野人山回国,结果远征军因为病饿牺牲的人是参加战斗死亡的九倍。数万远征军没经过跟日军一战,死在野人山中。有一个姓蒋的中尉,在远征军穿越野人山时,因为饥饿把自己的皮带吃了,肠梗阻,最后没医没药疼死在山上。这个中尉死前说,为什么不让他们去跟日军拼死呢?要没有意义地死在山上!
松山战役是第二次远征军的出征,实际上他们在打松山前,中国军队面临和第一次远征军很相似的局面。松山战役我们损失了将近7000人,感觉好像我们的损失太大,但跟1942年的密支那相比,这些战士牺牲得多么光荣。远征军主力部队正在龙陵跟日军第56师团主力进行战斗,此时正逢松山地区的雨季,打通松山就是为远征军龙陵地区主力打通了提供物资的路线。龙陵地区中日军队在混战,中国军队得不到有效补给,很可能出现第二次“野人山”。只有打下松山,才能迫使日军虎头蛇尾地取消处心积虑的“断作战”。从6月份开始打,打到9月份,这个决心不好下。中国军队宁肯在松山拼死bbr>..,也要把远征进行下去,打开大反攻的局面,这次我们选择对了。
根据史料,当时在云南的远征军中有大量的少年兵,最年轻的中国少年兵只有十二三岁,他们作战悍不畏死。我们总说和日本打仗,是一个大国和小国在战斗,可以用几个人的命拼日本人一条命,并最终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但这只是宏观的看法。假如把时间放在1943年、1944年,我们就会发现这个观念实际上是不符合当时事实的。中国的确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但当时的情况下,我们大部分的人口已经在沦陷区,而和日军胶着的战线上的部队,根本不可能抽调到大反攻的正面战场。那时候中国能控制的兵力,人数并不比日本多,能够动用的资源也不比日本多。在滇西战场出现了那么多的少年兵,是中国人值得自豪,也值得痛切纪念的事——中国人为世界反法西斯事业正在献出我们最后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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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征军中的少年兵,最年轻的只有12岁。他们有些人在十来年后的朝鲜战争中,依然是志愿军最出色的战士。
一个国家能否兴旺就看他的少年,当时中国的少年能为国家做出这样英勇的牺牲,代表我们民族必将获得重生。
松山,是中国人战胜自我的一个符号。
拿下了松山,腾越和龙陵也指日可下。
第二十章 龙陵
松山的失守,打乱了日军在滇西缅北的全盘作战计划。
尽管密支那的胜利,使中国远征军完全掌握了缅北战场的主动权,但假如不是打下松山,在滇西的日军仍有牌可出。按照日军的作战计划,滇西日军在9月3日发动了对中国远征军的全面反攻,兵锋直指龙陵。参加作战的日军除了原来驻防在滇西的第56师团本部,还包括了以嗜杀成性著称的仙台第2师团,原来主要防御缅北方面的第18师团,共计三个师团的主力。此外,独混第21旅团的炮兵部队也投入战斗,其独立野战重炮兵第21大队(大队长田中中佐)的大口径榴弹炮是滇西日军一直梦寐以求,可与美械中国军对抗的重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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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1日,拿下松山后一名中国兵和一名美军顾问共同欣赏缴获的日本军刀。
这次攻击,就是日军宁可牺牲密支那守军,也要集中兵力实施的“断作战”。
根据日军筹划,“断作战”的作战计划如下:
第一,9月上旬开始,集中昆集团(即第33军)主力,首先向正全力进攻龙兵团(即第56师团)正面的中国远征军发动反攻,将其击破于云南方向。
第二,驻缅甸部队务必节节抵抗,将新一军为首的远征军驻印军放到南坎一线,昆集团主力于10月中旬调转进攻方向,将其击破。
第三,密支那和八莫守军全力死守这两处缅北重镇,吸引中国远征军的兵力,遮断其联络,并争取在两部部队“玉碎”前派增援部队将其救出。
第四,进攻开始前尽量隐匿企图,新增援到缅北的第2师团悄悄在南坎集中,与退下来的第18师团会合,秘密转移到第56师团正面实施作战。
“断作战”的主要策划人员,是人称“豺狼”的日军第33军作战参谋辻政信大佐。他辅佐第33军司令官本多政材中将,手握重兵,却坐视密支那失守,水上少将自杀,使缅北失去了据守的最重要据点,导致战局急转直下。在很多相关..文献中,这位连本多政材都惹不起的日军少壮派军官,无疑是滇缅战场失利中的“奸贼”。然而,如果细看当时的战局,又不得不承认,辻政信的作战计划,并不是无的放矢。
实际上,在日军的下级军官中,辻政信的名望颇高,这主要是因为他虽然有着狂妄自大的一面,但作战中注重实际,和大多数只有血气之勇的日本陆军军官相比,视野远为开阔。原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57期毕业生山村新一少尉回忆,辻政信接替患猩红热的片冈衷执掌第33军参谋大权后,并没有急于发言,而是带着这些缺乏实战经验的补充军官,花了一周的时间巡视各处阵地,有时深入到双方交战的前线,并不断根据实地情况作战术讲解和模拟。结果,一方面让这些军官增强了对实战地域的了解,增长了作战经验,在此后的作战中减少了纸上谈兵的危险;另一方面,辻政信也借机对各部日军的情况进行了视察。山村回忆,当时辻政信教给他们最重要的三条经验是:第一,现在的战争早已不是依靠精神就可以决定胜负的时代,战场上炮火的猛烈程度超出各位的想象。因此,每到一地,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挖一个狐洞,以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如果是打防御战,那么,敌人不到自己的面前,千万不要跳出来逞血气之勇;第二,一旦战斗打响,最先扔掉的应该是军官们的行李,而一直要咬牙携带的是口粮和防疟疾的奎宁药物。
辻政信和密支那守将水上源藏属于日军中的不同派别,有很深的矛盾,但这并不是辻政信置水上于死地的原因。他不肯分兵救援密支那,却强令水上死守的原因,还是战略上的。在缅北和滇西的日军总兵力不足,原有第18、第56两师团,中途增加了第53师团,再算上陆续增援上来的第2师团、第49师团,也不过五个师团又一个混成旅团,指挥系统庞杂,分属第33军、第28军和缅甸方面军直辖(反攻开始后,确定均由第33军指挥)。面对占优势的中国军队从印度和缅甸两线的反攻,唯一的取胜可能就是利用中国远征军东西两线隔绝的地利,先击破其中一军,再利用时间差掉头击破另一军。
辻政信选择的第一个目标,是他认为战斗力较弱的云南方面第二期远征军卫立煌部。尽管卫部兵力较多,但后勤和训练与驻印军相比仍有较大差距。为此,他必须保证在攻击卫立煌的时候,孙立人和廖耀湘,这一鹰一虎不会从背后扑上来给日军致命一击。于是,日军在缅北必守的战略要地密支那,就成为阻击远征军驻印部队的核心要点。然而,辻政信的“断作战”是一个袖珍的施里芬计划,其左右两翼部队部署完全不平衡。德国总参谋部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制定的施里芬计划,要点在于集中兵力先解决西线的法军,东线只放置极少的部队对俄军进行阻击。这种攻其一翼的战法极合集中优势兵力的战争原则。密支那,就是辻政信的东线,所以,水上源藏的死守,注定得不到增援,哪怕换成任何一名其他将领也是一样,辻政信必须集中全部可以集中的兵力,首先打垮卫立煌。中国军队尽管兵力比日军多,但不得不说辻政信各个击破的战术颇为毒辣。中国战略家蒋百里>曾在授课时给学生出过一道题:一个人打十个人怎样打?答案是,打完一个再打一个。从这个角度说,辻政信和蒋百里的思路异曲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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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前线的远征军部队。他们与驻印军较明显的区别有两个——第一,戴布帽子而不是美式钢盔;第二,汽油要当宝贝一样带在车上,而不能在路边随时找到加油站补充燃料。
当然,辻政信也明白,失去了密支那,缅北日军就失去了立足之本。但是,这在辻政信眼里并不是大问题。他深知日军在防守中的顽强,虽然密支那的死守可能最终以“玉碎”结局,但必然也会给从印度杀来的中国军队带来极大消耗。密支那丢了不要紧,如果能够击溃云南的远征军部队,回过头来,以战胜之军凌疲惫之旅,再拿回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以日军内部而言,从当时的情况看,“断作战”的计划颇有成功的希望。
1944年8月,离日本投降还有一年的时间。如果这时能够用卫星对缅北滇西地区进行扫描,就会发现双方的阵地正处于犬牙交错的状态,日军占据的各个据点,呈现出不同的状况。
梅苗——日军第33军军部的官兵正在打点行装,被炸怕了的日军担心指挥部遭到盟军飞机袭击,把司令部放在远离前线的梅苗,却发现在作战指挥时十分不便,经常贻误战机。尽管如此,已经享受惯了的日军指挥机关人员却赖在这里不走,直到辻政信到了33军,军部才终于被推动向前移动到腊戍和畹町之间的兴威。这一动,就是230英里,可见原来这帮家伙躲得有多远。
密支那——确切地说,这里已经没有日军的踪迹了。8月2日,水上少将发出诀别电后,33军与密支那的通信就再没恢复过。那里所有活着的日军都成了俘虏。如果从空中侦察,会发现孙立人正带着他的新一军在那里休整,看演剧九团从国内带来的新节目《李二嫂送鱼》和《放下你的鞭子》。直到三个星期以后,丸山房安率领逃脱的数百名官兵才走到南坎。
八莫——是日军阻击从密支那南下的中国远征军驻印部队最重要的据点。日军将新增援上来的第2师团搜索联队,协同一个步兵大队、一个炮兵中队、一个工兵中队,以及兵站部队集结于此,城防司令原为一大佐。守军获得的命令是,“至少坚守两个月”。
腾越——这个未来专门设了一座“倭冢”,留存至今的古城,如今正一片硝烟战火。日军第148联队长藏重康美大佐在战斗中被炸死,他手下的主要军官也在那颗炸弹爆炸时非死即伤。仅存的护旗副官太田大尉接替了指挥,正在和突入市区的中国远征军展开巷战。尽管局势岌岌可危,但中日两军在城中的战斗依然激烈。不过,太田在战斗中深深领教了远征军的战斗力,在他的电文中特别提醒:“请军和师团不要为了营救我军,发动不合情理的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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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越守备队队长藏重康美大佐
平戞(yè)——日军这个据点算是前线最平静的了。今冈第146联队在这里留有一个大队的步兵,一个中队的炮兵,基本没有战斗。但是,这里只是松山和腾越的侧翼阵地,如果那两个主阵地被攻克了,这里的守军也只有自求多福。
南坎——前来增援的日军第2师团的部队已经海运到达,正在这里进行集结。但是,随着第18师团夹杂着第53师团的残兵凌乱地从孟拱方面撤退下来,南坎小镇已经容不下如此多的部队,第2师团的部队向芒市移动,那里是第56师团的师团部所在地。
芒市——第56师团是滇西正面和远征军交手的主力,师团长松山佑三在芒市建立指挥所,忙于调动兵力,拆东墙补西墙地稳定一线阵地。这里的指挥机关忙乱不堪,正在把当年切断滇缅公路时,截获的大批薄钢板下发到前线阵地。中国军队的迫击炮让日军十分头痛,但迫击炮的炮弹穿透力较弱,日军总结出经验,只要将薄钢板盖在战壕上,就可以多少阻挡这种致命的武器。
畹町——因为这座小城有温泉,这里是第56师团一度享乐的地方,不但建立了慰安所,而且把野战医院也设在这里。不过,打到8月,这里的伤员已经人满为患。
腊戍——这里是日军的后勤基地。为了满足“断作战”的需要,这里建立了车辆修理工厂和燃料仓库。日军的野战炮兵为每门重炮储存了250发炮弹,这已经是一个很不容易的数字。
龙陵——日军和云南远征军主力混战的地方。始终打不通主要补给线的远征军部队打得极为艰苦,但仍然步步紧逼。鉴于龙陵周围战斗激烈,守军渐渐招架不住,日军第33军司令官本多政材中将被迫将后勤人员1400余名集中起来,交给作战经验丰富的第56工兵联队联队长小室昌德大佐,由其带队重整阵地。小室被任命为龙陵守备司令,率部在瓢泼大雨中,和疲惫不堪的远征军部队苦斗于龙陵城下。
松山……
这一系列地名可能会让大家眼花缭乱,幸好日军第33军主任会计石川颱一留下了一段说明,总算让我们能够把这些地点的情况搞清。按照石川的说法,这都是滇西边境周围日军的据点。由于日军攻陷滇西后,一直是第56师团在这里驻守,所以,这些据点串在一起,就形成了第56师团的防御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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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龙兵团会计主任石川颱一描画的“第56师团双头龙阵”。
石川认为,第56师团在滇西,是摆开了一个面对中国的“双头龙”阵。两个龙头,分别是松山和腾越,扼住中国军队渡怒江收复滇西的东、北两条干路,平戞为其侧翼。龙的喉颈是龙陵,为松山和腾越的后方。龙腹为掩护在龙陵背后的芒市,以下畹町、兴威一串城镇构成跨越国境的龙的脊骨,腊戍是龙尾,再向南的曼德勒和梅苗已经属于缅甸中部地区了。而畹町侧翼伸出一只龙爪,以南坎为关节,以八莫为指爪,迎向西北方向的密支那。
应该说,中国军队的作战计划颇有针锋相对之意。云南远征军主力一开战就强渡怒江,突破斋公房一线日军阻击,从北、东、南三路,走小路直插龙陵,试图一剑斩断这条“双头龙”的咽喉,如此,日军在腾越、松山等地的布防就失去了意义。不料,龙陵奇袭功败垂成,缓过劲儿来的日军拼死扼守,加上雨季开始,进攻变得极为艰难。没有打开后勤公路,给养不足的远征军部队在龙陵很快显出后劲不足的缺点,以至于打成了对峙。拿不下龙陵,腾越和松山不但不会成为“砍断藤条上枯死的瓜”,反而成为抵在中国远征军肋部的两柄利剑,使其动转不灵。中国远征军被迫回头,改变原有设想,先和两个龟缩在工事里的“龙头”交战。腾越和松山日军都修筑了坚固的防御阵地,远征军缺乏攻坚经验,在攻击这两处日军据点的时候损失惨重。
攻打密支那是一场艰苦的战斗,驻印军此时也需要一段休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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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腾越—龙陵之间的运输队。打下腾越,这条道路便成为龙陵之战的输血路线。
辻政信为“断作战”制定的发动时间,就在这个此消彼长的时候。而为了执行“断作战”,在第56师团控制的这片不大的区域里,于两线夹击之下聚集了五个师团级番号的重兵,确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战斗前,辻政信反复到各部鼓舞士气,充分让参战日军理解,如果此战不胜,日军在滇西狭小的地域中将全无回旋余地,只有如桶狭间之战日本一样猛扑过去,打垮当面中国军队,才能保证一条生路。日军的作战勇气在灭亡的威胁面前空前高涨起来。
和已经能用大炮轰击巴黎的德军一样,辻政信也几乎要成功了。然而,“断作战”却在战斗打响之后,如同风中的蜡烛一样熄灭了……
9月3日,“断作战”正式展开,日军以第2师团(代号勇)和第49师团吉田支队(代号狼)为先锋,向龙陵方向中国远征军部队发动了全面反攻,反击的直接目标,则是救助和增强岌岌可危的松山和腾越两地守军。只要保住这两地,龙陵的中国远征军再能打,没有充足的补给和援军,也如同缚住一只手的拳击手,难以取得胜利。为了掩护进攻,日军罕见地以重炮与中国远征军打起了对攻。这不能不说是一招妙棋。虽然云南方面的远征军装备了美式重炮,但每发炮弹都要一匹骡子走山路数百里才能送到前线。拼消耗,这还真是龙陵前线中国军队的软肋。
但是,战斗开始后,第一个死于炮火之下的,却是一个日军军官,这就是第2师团联络参谋,平松淳一少佐。这位少佐在炮兵阵地督促作战,他身边的一门火炮却恰好炸膛。滚烫的日本造炮弹弹片撕开了平松参谋的身体。这名辻政信的得意门生和忠实助手,枕在老师的膝盖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平松是向第2师团传达辻政信作战意图的重要渠道,却在战斗还没有开始的时候死于自己人手中,仿佛给“断作战”的前景做出了一个不祥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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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中国军队攻占的日军松山阵地一角-拍摄于9月2日,日军仍在附近进行最后的抵抗。
日军充分的准备果然颇有成效。“断作战”开始后,龙陵方向的中国远征军迎面与敌交战,一度战败。在敌人炮火的猛烈攻击下,已经打到龙陵城下的新39师损失惨重,被敌冲溃,不得不突围而出,阵地重新陷落敌手。新37师也遭受重创,幸好其所属第117团第三营奋勇断后,才避免了全师覆没的命运。但这一个营的将士全部殉国。打到9月9日,远征军各部已经退回到龙陵城北近十公里的豹场一带。
根据第33军司令部参谋黍野弘在《昆司令部战记——第33军的战斗》中记载,日军总部收到了发自松山,署名金光惠次郎少佐的诀别电,就在这一天,松山被中国军队拿下,守军全部“玉碎”。时间黍野可能记错了,这条电报发于9月5日,松山敌军最后被歼是在9月8日。9月9日,推测是日军确认松山失守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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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山守备队队长金光惠次郎少佐
两天以后,又一封诀别电报到达,这一回,是腾越。东北军第53军浴血苦战,与第54军会合于腾越城中。9月12日,日军城防指挥部发出诀别电,又经过两天挣扎,日军第148联队三千余人终于全军覆没于这座古城之中。
中国军队付出的代价更为沉重,从此,腾越增加了一座国殇墓园。
松山打了120天,腾越巷战就打了40天,中国军队一直在忍受着不断的伤亡,但一直也没有停止进攻。
现在,这种持续不断的努力终于得到回报。如果这两地被攻克的时间晚上一个星期,辻政信的“断作战”或许就是一个未知的结果。
砍掉“双头龙”的两个脑袋,顿时让整个“断作战”失去了方向。打通到龙陵通道的中国军队,源源不断将兵员和物资运抵前线。终于得到充分后勤供给的中国远征军气势如虹,日军的反击顿遭重挫,龙陵守军和援军之间的联络被切断。
日军偷鸡不成蚀把米,直把那位一副智多星模样的辻参谋变成了敢死队员。为了挽回战局,辻政信亲自在前线指挥,左冲右突,试图杀入龙陵,援救还没有撤出的日军守备部队。激战中,一架盟军飞机从空中支持中国军队作战,一串子弹打下来,正中身先士卒的辻政信。部下把这位神通广大的辻参谋扶起来,发现他的运气好得超出预料——机枪的子弹正打在他衣兜中的打火机上,打火机被打成了曲尺状,人却毫发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