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中国最具影响力童话大奖·蓝色月光卷》 童年之巷 赵菱 赵菱：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在《儿童文学》、《少年文艺》、《中国校园文学》、《读友》、《南风》等杂志上发表过多篇作品，出版有长篇小说《黛绿色的好时光》。曾获冰心儿童文学佳作奖、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等。系南京市文联签约作家。 有一天晚上小白放学回家，没有走以前的老路线，她摸出两个硬币，投到公共汽车上的梯形铁盒子里，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 车上人很多。一个鼻子像香肠一样红的胖女人使劲地晃着身体，推搡着周围的人，为让自己站得更舒服些。小白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她正在有滋有味地舔梅花糕上的一颗青梅子，舌头伸得长长的。小白想，如果我会魔法就好了，随手一指，就把她变成…… 她晃晃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今天老师还当场把她拎起来，几乎要敲着她的脑门问她：“你到底在想什么？知不知道我讲到哪儿了？”那时候她的确正在开小差，如果把一支铅笔插到泥土里，浇上苹果汁，那么它会不会发芽呢？说不定能长出一棵铅笔树，这样我上图画课时就不需要买铅笔了，从树上摘一支就行…… 窗外闪过一块块颜色鲜艳的广告牌，灯光像五彩的泉水一样从这个字流向那个字。小白情绪很低落，她背着一个形状既像蜜蜂又像一只熟睡的猫的书包，在最后一站下了车。四周很陌生，她从来没来过这里。但她没有犹豫，顺着一条狭窄的小巷走了进去。 地上很湿很黑，仿佛刚下过一场雨，水洼里还漂浮着落下来的树叶，正滴溜溜地旋转。冬天的气息早就席卷了整座城市，落叶已经开始发黄发脆，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路两旁有一些小小的蘑菇形商店，有的黑乎乎的，有的从里面透出一线绿色的灯光，像突然走进了沼泽地似的。在童话里，只有女巫才会点这样的灯。 小白精神大振，起劲地往小巷深处走去。“滋滋滋……”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她加快脚步走过去，哈！原来是一个爆玉米花的人，他身材高大，穿着黑色的棉衣，戴着一顶毛线编织的兔耳帽，连耳朵都盖得严严实实。他正弯着腰把一搪瓷缸玉米倒进乌黑的铁制容器里，那容器看起来就像一只大肚皮的鸭子，把玉米吞进去，下面的木炭“轰”地一声燃烧起来，一朵朵灼热的火花盛开了，给“鸭子”的大肚皮加热。 老人坐在马扎上，不紧不慢地摇着“鸭子”手柄，每摇一下，木炭的火花就盛开得更娇艳一些。手柄上还有一个透明的表，是用来掌握火候的。那只表看上去已经很旧了，周围缠着一圈白胶带，还用绿色的墨水写着奇怪的字母。 小白蹲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木炭燃烧时发出轻微的劈啪声，每闪动一下，小白就觉得从一朵火花里蹦出一头奇妙的小动物，眨着温和的眼睛望着她。她想得出了神，直到老人带着笑意说：“小姑娘，玉米们现在都穿上雪白的泡泡裙啦，迫不及待地想出来看一看呢！我现在要放礼炮欢迎她们了，捂住耳朵，别震着你喽！” 小白咧开嘴巴开心地笑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么动听的话。她想，如果是其他大人在场，一定会毫不客气地提醒她：“玉米要炸开了，快点捂着耳朵，不然会震聋的！” “通”的藏书网一声，一股香甜的热浪扑过来，那个细长的黑口袋里涌满了穿白泡泡裙的玉米花姑娘。老人掏出一根用松木做的烟斗，里面装了乌油油的烟丝，就着木炭的火花点燃，美美地吸了一口。 “快点把爆米花装起来吧，不然热气会把她们打湿的。”小白仰起头看着爆玉米花的老人，他有一双非常温和的黑眼睛，在这样冷的冬夜里让人看了不禁心头一暖。 “呵呵，你对爆米花了解得还真不少，有的孩子恐怕连玉米都没见过呢现在用这种古老的方法爆玉米的人很少了吧？” “是啊，我们学校门口爆玉米花的阿姨都是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铁盒子，放进去玉米和奶油，用手握着摇把摇啊摇的，然后爆好的奶油玉米花就从另一个出口冒出来了。可是我不喜欢吃那种，虽然很甜，但是嚼起来很硬，艮牙齿。” 这时，从小巷深处远远地跑过来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狗，它有一个特别湿润的小鼻子，粉红发亮。小狗跑到小白面前，仰起头看她，墨黑的眼珠像两汪流动的水银。 小白忽然惊喜地喊起来：“啊，是马儿子！是马儿子！”她高兴地把小狗抱在膝盖上，小狗好像和她很熟悉，哼唧着在她脖子上蹭来蹭去。 “是您吗？爆玉米花的童爷爷？真的是您吗？”小白抱着小狗，转过身来怯生生地看着老人。老人微笑着抬起头，他的左耳朵上有一颗软软的肉瘤，听说那叫“拴马桩”，是有福气的人才有的。一点也不错，就是当年那位爆玉米花的童爷爷，会讲绿腿子青蛙和花腿子蛤蟆在草丛里举行婚礼的童爷爷，他肚子里的故事就像他爆出的玉米花一样又甜又脆，让人听了终生不忘。 “真的是您！童爷爷！这是您的马儿子吧？它还是像以前一样可爱！这么多年了，简直一点都没变！童爷爷您还记得我吗？我叫小白，以前您经常在我外婆家门前爆玉米花，外婆总会特意为您烙薄薄的葱花油饼，我最爱和马儿子玩，您说它就是您的儿子，比马还机灵还忠实的儿子……您还记得吗？童爷爷！” 老人一直微笑着，点着头：“是有这么回事，是有这么回事。”他的声音厚厚的，暖暖的，像一朵夏天的暖云，缓缓地飘了过来。“是的，春天您就坐在我们门前的老槐树下，树上开满了洁白的槐花，那种香气特别淡雅……”小白的眼睛霎时就湿了，她抽动了一下鼻子，眼睛里飘起回忆的
雾霭，“我爬到树上去摘槐花，摘下来洗干净，拌上面粉放在箅子上蒸，特别清甜可口。我记得那天我端着一个盛满蒸槐花饭的大碗兴高采烈地给您送去，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您第一次没打招呼就走了，马儿子也不见了，连地上的炭灰都扫得干干净净，似乎从来没有人在这里爆过玉米花似的。我在树下呆呆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槐花饭都冷透了，直到树上的鸟儿都躲躲闪闪地飞回巢里了，直到外婆把我抱回家，我才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童爷爷慈爱地看着小白：她的长睫毛上湿漉漉的，眸子却闪烁着明亮的光彩。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见过您和马儿子。直到我慢慢长大，离开了乡下外婆家，到城里来上学。我承认，在这期间，我每天都为学习忙碌着。您知道，我从小就不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我老是爱发呆，每个老师都这么说，说不知道我的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总之，我学习不好，在学校里是最沉默的学生，哪怕一连几天不去上学，大家也不会觉得缺少了什么。是的，我就是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童爷爷，你见过那么多孩子，一定不会记得我了，因为我……这么不优秀，这么笨。” 小白哭了起来，像个小孩子那样哽哽咽咽地哭起来。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会这么大声地哭出来呢？自从她觉得自己长大后，痛哭时就再也没发出过声音黑夜里的被窝就是一个优良的消声器。 童爷爷不说话，只是用夏天的云朵一样的眼神看着她，听她说下去。 “我总是幻想着会有另外一个世界，比如一片绿色的沼泽地，有一所女巫学校，学功课就只需要幻想就能学得很棒我想，爱幻想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情吧？在女巫学校里我就能如鱼得水了……童爷爷，您不会笑话我吧？” 童爷爷笑了：“我当然记得你，小白。听故事的时候，再没有第二个人比你的眼神更专注了。你非但一点都不笨，还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 小白用含着泪珠的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可是，我连最简单的算术题都算得颠三倒四的……” “这与算术没关系。”童爷爷亲切地望着她，“孩子，你小时候有过什么奇怪的幻想？告诉我。” 小白咬了咬嘴唇，说：“我们这边气温低，我只在水果店里买过香蕉，从来没见过香蕉树是什么样子。我总是想，如果突然从地上冒出一棵棵香蕉树就好了，我就可以像猴子一样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蹦来跳去地摘香蕉吃。” “没问题，孩子。”童爷爷把那只鸭子手柄轻轻转动了一下，神奇的绿色字母忽然发出绿莹莹的光芒，“你要的香蕉树来了！别吃太多哦，会肚子疼的。” 真令人难以置信！从小白脚下所站的土地四周冒出了一棵棵绿芽，像一股股柔软的绿烟，随即就舒展开了阔大绿叶子，在树的枝叶间，逐渐抽出了金灿灿的香蕉，香蕉树和香蕉一起散发出来的香气简直比玫瑰花还浓郁。 小白顾不上吃惊就扳着一根柔软的枝干爬了上去。啊，这就是她童年时一直渴望看到的香蕉树啊，就像想象中那样芬芳！ 最奇妙的是，她看到树的顶端安静地坐着一只金色的小猴子，眨着两只琥珀色的眼睛，嘴角弯弯地冲她微笑。小白忽然想起来了，这只猴子形的陶瓷储蓄罐是她童年时唯一的玩伴，她把积攒的硬币一枚枚塞到它肚子里，晚上抱着它才能睡得格外踏实。有一天，小白抱着它正给美人蕉浇水，外婆喊她，她就顺手把它放在花盆边上，边答应着边往屋里跑。没跑两步，听到“啪”的一声脆响，她的心一跳，慢慢回过头来，看到她最好的伙伴，在地上跌成了一堆伤心的碎片……从此，她再也没办法像爱小猴子那样爱第二个玩具。 小白两眼湿润地看着小猴子，它缓缓滑下来，蹲到她膝盖上，让她像以前一样抚摸它桃子样的小脑袋。它微笑着开了口：“我知道你一直在想我，虽然你从来不说。其实我一直都活在你的回忆里，只要你想念我，就永远不会失去我。” 小白紧紧拥抱它，紧紧地。她一根香蕉也没摘，只是和小猴子并肩坐着，把脸贴在那有点刺人的香蕉叶子上，心底升起一种温柔得想哭的感觉。 “为什么你不吃香蕉呢？”童爷爷看着从树上慢慢滑下来的小白，有点困惑。 “哦哦，我只要看一看，闻一闻，感受一下手指抚摸在叶片上是什么感觉就够了。”小白眼前浮现出小猴子最后的笑容，她想，是的，我永远不会失去你的。 “呵呵呵，和你这样单纯的孩子在一起真是愉快！你那时候还幻想过什么呢？” “哦，我想，如果我能变得像啄木鸟一样小，就能爬到那棵老桐树的顶端，到啄木鸟的家里去看看它们是怎么生活的。” “哦，以前我们家屋后有一片桃树林，每到桃花盛开的时节，不知道从哪里就会飞来一群羽毛洁白的鸟儿，它们似乎没有家，把桃树干里的食心虫啄去后就飞走了。我总想去看看它们。” “好的。”童爷爷又转动了一下鸭子手柄，绿色字母刚发出光芒来，那片碧绿的桃树林就出现在小白眼前了。 小白的身体忽然变得很轻盈，她抱着一棵桃树的树干，毫不费劲地“哧溜”一下就爬了上去。双脚刚落到一根树干上，小白就听到一种仿佛山泉奔流的叮咚声从自己脚下传了出来。她低头一看，那群洁白的鸟儿正各自站在一片桃叶上，桃叶变成了琴键的模样，它们用鲜红的脚爪兴致勃勃地踏在上面，踩出妙不可言的曲子来。小白甚至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些透明的音符在空中轻轻飘扬，飘到空中变成了曼妙的云，天空飘满了音符变成的云，整个世界都荡漾起若有若无的音乐声。 小白记起来了，这是她小时候画过的那幅画。美术老师让画一幅题为“春天来了”的画，她兴冲冲地这样画了，结果得了个“丁”，因为画面过于古怪，而且没有画河里的冰融化，也没画柳树发芽。从那时起，小白的画就再没得过“甲”。 小白痴痴地看着飞扬在空中的音符，鸟儿们已经停止了演奏，领头的鸟儿轻盈地飞过来，递给她一朵桃花，“我们都很喜欢音乐，喜欢你给我们的这种浪漫生活，谢谢你。这是我们一起用桃木啄成的，有真正的桃花香味，你可以挂在脖子上。”小白惊喜地接过来，看着那些鸟儿像云朵一样飞到天空中去了。 小白的脚一挨地，那片桃树林就消失在了云端，她还是出神地仰头看着，想着她童年的那幅画。 “孩子，你还想看什么呢？”童爷爷把马儿子抱在怀里，笑呵呵地看着她。 “我……我现在太兴奋了，一时想不出来了。”小白不好意思地笑着，“我想问您一个问题，为什么您可以实现我童年时那些稀奇古怪的幻想呢？” 童爷爷好像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似的，招手让她过来看鸭子手柄：“孩子，你看。”童爷爷指着白胶带上那些绿色的字母。小白仔细一看，噢，原来是汉语拼音啊！“tong nian zhi xiang”。 “童年之巷？”小白迷惑不解地看着童爷爷。 “是的。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童年之巷，保存着最难忘的童年回忆。只是，当有些人慢慢长大后，也就渐渐遗忘了自己的童年，甚至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当过小孩似的，这些人也就永远地丢失了他们的童年之巷。” “那，这是我的童年之巷吗？为什么地上有这么多枯黄的落叶，这么多雨水呢？” “是的，因为你是个忧郁的小姑娘，你有太多的困惑，这些困惑就像这冬天冷湿的天气一样，不过没关系，过了今晚，你就是一个最快乐的孩子了所有到过自己童年之巷的孩子都会成为最幸福最幸运的孩子。” “是不是有很多人都回到过他们的童年之巷？您都满足他们的幻想了吗？” 童爷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许多许多年来，我一直穿梭在每个孩子的童年里，在每个人的童年之巷里等候着，可是，距上一个回到这里来的孩子和你之间，已经隔了上百年。” 小白的心颤了一下，上百年，这是一个漫长得多么令人不可思议的时间啊。 童爷爷开始动手收拾地上的黑口袋、鸭子容器和爆开了的玉米花。马儿子伸出前爪握了握小白的手，在她额头上温柔地亲了一下。小白的眼泪掉了下来。 “童爷爷，今天我所遇到的一切，包括您和马儿子，都是真的吗？”小白在心底轻轻说。 “是的，孩子，这是真实的。”童爷爷笑了，他能猜出她心中的每一个疑问。 小白鼓起勇气说出了她的最后一个幻想：“您知道，从来都没有人夸奖过我，我好像天生就是个很笨的、没有任何优点的小孩……”她难过地低下头去，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想让大家夸我一次，哪怕只有一次……” 童爷爷开心地笑起来：“傻孩子，以后你听到的夸奖当然不会只有一次……孩子，你就耐心地等待吧，以后，再没有其他人比你得到的幸运之光更多了。” “可是，我该怎么办呢？”小白睁大了她那双大大的清澈的眼睛。 “你只需要把今天所看到的一切都写下来就成啦！再见了，亲爱的孩子！”童爷爷的声音远远地消失在了云朵深处。 一阵只属于春天的温暖的风吹了过来，仿佛最轻柔的蜻蜓的翅膀。最后一班16路公交车开来了，小白发现自己正站在站牌旁，16路车正是开往她家的那一班。她摸摸口袋，已经没有硬币了，但多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掏出来一看，是一朵散发着真正的桃花香味的木制桃花。 是有这么回事。 小白想起童爷爷说的那句使她眼睛湿润的话来。于是她吹着没有曲调的口哨，跳跃着往家里走去，心里充满了从来没有过的踏实和安宁。 熊的写生簿 两色风景 两色风景：原名黄振寰，从事儿童文学创作，主攻方向为童话、幻想小说。2007年至今，已在《故事大王》、《儿童文学》、《少年文艺》、《童话世界》等全国百余家儿童文学刊物发表童话、校园小说、幻想小说逾千篇。曾获台湾牧笛童话奖，童话集《神奇小子毛卡卡》获首届蒲公英儿童文学优秀奖。 我是一名伐木工人，因为工作需要，经常要到山里去。 我就是这样认识了他，一头总是坐在树墩上写生的熊。 在我们工作的时候，森林里的小动物们通常都会跑得远远的。不论是电锯运行时的嗡嗡声，还是大树轰然倒地时的巨响，都不是小动物们喜欢听见的。 可是这头熊不一样，他总是很平静地出现在距离我们最近的地方，轻轻地在写生簿上写着什么。 次数多了，我产生了好奇心，一次休息的时候，我走近了那头熊。 “你好。”我说，“可以让我看看你的写生簿吗？” 熊显得有点局促，他慌张了一会儿，但还是把写生簿递给了我。 我翻开第一页，是一棵树。 一棵高大的树。枝繁叶茂，根深蒂固。我不得不对熊的画功表示赞叹，他竟能将这棵树的每根枝桠、每片树叶都描绘得栩栩如生。 我翻开第二页，又是一棵树。 跟刚才的那棵树稍有不同，这次是一棵较为矮小的树。它的树冠就像一顶礼帽，树干也像是弯曲的手臂，远远望去，就像一个滑稽.99lｉｂ.的绅士。 翻开第三页，还是树。 我索性翻开了第四页，第五页，第六页……清一色都是树，有些已经上了颜色，有些还没有。它们的共同特征，就是宛如照片一样逼真。 “你怎么不画点儿别的？”我忍不住问熊，“你画得这样好，完全可以画画树以外的东西嘛。” 熊轻轻地摇摇头。 同事叫我开工了，休息时间结束了。 “下次如果画了新鲜的东西，记得借给我看看。”我把写生簿还给熊。 我开始锯一棵新的树时，朝熊的位置看了一眼，他仍旧坐在一个树墩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的方向，手中的笔沙沙地动着。 我心里一颤：熊所画的，难道是我们锯下的树吗？ 我好像看见熊的眼睛湿漉漉的，亮晶晶的，那让我产生了一种罪恶感。 还好太阳很快落山了，我跟同事们一起离开了森?林。 过去，我们一个月只需要进森林一次，砍伐十棵左右的树木，但是这次不一样，公司把整座森林都收购了，我们每天都要进山伐木。 第二天，我又来到了山里。 开始锯树的时候，我左右张望了一下，果然，又看到了那头熊，他依然在写生。 我不去看他，专心地 5b8c." >完成自己的工作，不一会儿，又一棵大树结束了它的生命。 我正在擦汗，突然看到熊在对我招手，我走了过去。 熊把写生簿递给我。 “我画了树以外的……”熊说。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山风的呜咽。 我接过写生簿。熊所翻到的那一页，画的是几只小鸟。每一根羽毛都是那样生动，我几乎觉得它们会随时从画里飞出来。看着它们的嘴巴，我仿佛能听见清脆的鸟鸣。 “后面还有……”熊指指下一页。 我继续翻。这次是几只野兔，它们双耳灵动，嘴里正嚼着青草，那副可爱而谨慎的模样，让我的嘴角忍不住挂上了笑容。 再往后翻，又是树木了。我认出，其中两棵是我昨天砍下的。而另外一棵尚未画完的，则是我现在正在砍的。 “画得很好啊。”我由衷地说。 “它们都搬走了……”熊喃喃地说，“小鸟搬走了，小兔也搬走了……明天，小鹿也会搬走，小猴也会搬走……” 我说不出话。 过了一会儿，我继续我的工作，熊继续他的写生。 伐木工作进行了一个月，森林里的树木越来越少，树墩越来越多。 我依然每天见到熊，我看到，他的写生簿越来越厚了。 熊偶尔还是会找我，让我看看他的新作。我从他的写生簿上看到了许多其他的动物以及数不清的树。 后来我跟熊说，我不想看了。因为我总觉得，熊并不是抱着被欣赏的目的来让我观摩他的画作的。 于是我跟熊不再谈话，只是默契一般，每天出现在同一个地点，各自完成各自的任务。 我对这个仿佛谢顶般越来越秃的森林的好感与日俱减，只盼望工作能快点结束，好让我不用再进山，不用再看到身材高大的熊写生时，那寂寞的样子。 那一天终于到了。 砍完森林里的最后一棵树，我们的工作就全部完成了。 怀抱着异样的心情，我最后一次走进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森林的森林。我第一次觉得这里好安静，尤其是砍树时，电锯的声音显得那样刺耳、空洞。 我以为可以见熊最后一面，我甚至觉得应该对他说点什么，可是我没有见到他。 最后一棵树倒下来的模样，让我终生难忘，那就像是天空与大地间突然失去支柱，世界即将沦陷。 终于可以离开了。 回过头，准备下山时，我在一个树墩上发现了一本厚厚的写生簿。 是熊。 明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我却>?还是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地将它翻阅了一遍。 在写生簿的最后，我看到了刚才被我砍倒的那棵树，它矗立在遍地树墩之中，那样威风，那样孤独。 我也看到了熊，就在那棵树的身边，脸上是憨厚的微笑，只是那笑，我从未在他脸上看见过。 合上写生簿时，我突然想，如果将这所有的画页拼凑起来，是不是能还原出一整片森林的原貌？那里有树，有花草，有无数的..小动物，还有熊。一头快乐的、会写生的熊。 我没有带走那本写生簿，就将它留在了森林里，任风一页一页浏览。我想，也许有一天，熊会回来，森林也会回来。 赶在落雪之前 潘云贵 潘云贵：2011年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得主之一。作品发表于《读者》、《山花》、《诗刊》、《美文》、《青年文学》、《儿童文学》、《福建文学》、《中国校园文学》等刊物。 很多人并不知道，很早之前，我养过一匹会说话的小骏马，它的名字叫乌达木。 乌达木跑丢的那一天，据说北方不久之后将会下一场很大的雪。而南方，花丛间依旧有青翠的枝叶和硕大的花朵在生长。许多不知名的小虫在里面发出窸窣的声响。一切都还在成长。 我记得乌达木说过，它要在落雪之前抵达出生时的那片草原，它要看一眼还没变成雪原的故乡。说完，乌达木甩了甩自己漂亮的尾巴，像一束舞动的流苏，成长中的它是那么执拗。 我摸着乌达木软软的鬃毛，说：“小笨蛋，你回不到故乡的。你出发的时候，通往草原的路已经飘满雪花了。成长中的我们回不到过去。” 这将是乌达木遭遇的第一场雪，因为之前，它都生活在南方的小花园里。 一天，六岁的邻居小美拉着我的衣角问：“老师说，马是生活在北方大草原的，为什么你家的马生活在花园里呢？”小小的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她细细长长的小卷发快要垂到地上了。我笑了，说：“是我爸爸妈妈让乌达木住在花园里。他们说小花园没有寒冷的风雪，适合它。” 我真是粗心，忘了乌达木那时还在离我不到三米远的地方吃草呢。它肯定听见了我和小美的对话，所以，它想跑，想去北方找那一片辽阔的像故乡一样的大草原。 当候鸟南迁到北纬35度以下的区域时，我感觉到冬天寒冷的脚步正在逼近，湖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叶子开始飘落了，稀稀疏疏地栖在风里，像一只只打颤的雏鸟。而我的乌达木，消失了。固执的小家伙离开它亲爱的小主人，独自去寻找辽阔的草原了。 我清楚记得，乌达木跑丢的那天黄昏，它的小花园像往常一样安静地敞开着。花园里回荡着渐起渐落的风声，有白色的飞鸟不断落下柔软的羽毛，一片片纷纷扬扬，像铺满世界的雪。我担心起来，乌达木能在北方下起暴雪前找到自己遥远的草原吗？小家伙，它还认得回去的路吗？虽然乌达木这匹小骏马正在不断成长，但我还是不太放心。 冬季来了，南方潺潺的溪流上开始飘着白色的雾水，石头渐渐冰冷起来。乌达木为了去见它亲爱的草原，连它平常精心栽下的小花都狠心不要了。一直忘了说，乌达木还是一匹会养花的小骏马，在南方，它有一座自己的小花园。可是我很伤心，在它离开以后，它的小花，我始终照料不好。那些幼嫩的枝干与花朵在三天后到来的冬季雾霭里，渐渐黯淡成少年发红的眼眶，像成长中我们永远停不下的忧伤和哭泣。它们一定都在想念自己的主人。 南方的天空下，我在等待那匹小骏马回来。天越来越冷，风声从光秃秃的树梢刮过，北方的暴雪或许就要落下了。乌达木会怕冷的，它一定会回来的。我就这样一直站在渐渐枯萎的小花园里安慰自己。 终于当乌达木丢下的五朵小花倒下了三朵时，我骗不了自己，乌达木不会回来了。而我十分害怕它出去久了会忘了南方，忘了我。心里坚定的念头一下子撑不住了，我决定自己出去找它，去找它辽阔的草原，赶在北方落雪之前。 我背着米奇小包，带上简单的物品，手里握着依然在生长的小花，肩上系着那条原先是系在乌达木脖子上的蓝丝带，在手表上显示5：25的时候推开了房子的门。窗帘微微抖动起来，我看见爸爸妈妈还在熟睡，柔柔的鼾声像羽毛一样升起又飘落。盖在他们身上的毛毯，绣着牡丹和百鸟，像春天温暖的梦。而我，就要在冬天里去寻找乌达木了，就要到冰冷的北方去完成一..场成长的旅行了。 风中我不断地奔跑，不断地呼喊着乌达木。但它跑得很快，看不到一点影子，只有一路上留下的那些梅花脚印提醒着我，它应该快到北方了。但它会找到自己的草原吗？一阵大风从西伯利亚南下，我手里的花朵还沾着南方的露水。感觉自己走了好长一段路，或者是跑了好久，感觉自己就要到北方了，天空布满灰色厚重的云层，雪花似乎即刻就要落下。 乌达木，我的小骏马。亲爱的，你在哪里？ 天空在六点之后就亮了，世界像婴儿刚刚睁开的眼睛。我看见自己身后深深浅浅的脚印，看见北方上个冬天留下的银装素裹的森林，还有一声落在枯枝上的鸟鸣和一些松鼠遗落的松果，灰褐色的，滚落的，像我的心情。 北方这样安静。风的低语，雪的敲击，树干微微的颤动，除此之外，我能听到的只是自己一路奔跑而发出的喘息。 青色的光在远方的树梢间停留，雾气里结着霜。我轻轻地呵气，内心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小骏马，即使暴雪将在自己的额头开成硕大的礼花。 “你看见我的乌达木了吗？它是一匹会说话的小骏马。” 一位砍树的爷爷站在我眼前，他戴着小毡帽，朝着大树挥舞着斧子。那把斧子上布满红色的锈迹，在大松树结实的枝桠上像没有力气的牙齿在轻轻咀嚼。 “爷爷，您看见我的马了吗？” 砍树的爷爷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他只是凝神地砍着大树。而那些树始终没有倒下，就像他没有理睬我一样。 他没听见我说话吗？我小声地在心里嘀咕着。远处有风吹来，从远方落雪的林间而来，从乌达木的草原而来，载着青色羽毛的，神秘的，原始的风。它们从高空吹来，潮水般梳洗我不快乐的面容。 乌达木的小花在我的手里摇晃着小脑袋，一瓣一瓣，湿漉漉的表情，似乎听懂了风的话，可惜它不能像乌达木那样说话。 砍树爷爷斧子抽动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天空上雪积压的声音越来越沉闷，像一张巨网铺在成长的路上。 我还是像当初一样安慰自己，乌达木会怕冷的，它会转身哒哒跑回来的。但我还是继续执拗地向前走去，就像乌达木执拗地去找它落雪前的草原。 火光从一间小小的木屋透出，还有一股热气，让我感到冰雪中的温暖。一个老女人站在门口看我，带着浅笑，身上是同火光一样柔和而温暖的气息。她是不是知道我会来，所以站在这里看我？那她一定知道乌达木跑哪里去了，我心想。 “你看见我的乌达木了吗？它是一匹会说话的小骏马。” 老女人用手指指向一边，一棵倾斜的松树下悬挂着一个轻轻摇荡的秋千，上面坐着几只可爱的松鼠，它们在高兴地咬着几颗松果。然后就是秋千下面的雪地，雪地上面什么痕迹也没有。 “阿姨，您看见我的马了吗？” 她依旧用手指指向一边，相同的景致，重复的情节。我知道，她也没有听懂我的话。 成长中，世界是不是一直对我们沉默着，是不是一直都听不到我们说出的话？ 雪野、森林突然间都往身后退去，我真不敢相信，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到了冰湖上。透明的湖泊，结着厚厚的冰层，像北方一粒无比巨大的水晶。阳光照在上面，闪出白色莹亮的光。 宽大漫长、近乎虚幻的河流，拥有武士铠甲一样的温度。我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这种景色，也不敢想象乌达木是从这里跑过去的，还是滑过去的，还是压根没有从这里经过。 湖泊的中心，许多纸飞机飞来飞去，像这个季节消失的蝴蝶一样。我看见，纸飞机都在一个男孩的手中不停地折，不停地放。 我走近他时，男孩并没有发觉。他有一头金黄的自然卷，眼睛深蓝得就像晴朗时的天空。他还在不停地折，不停地放他手里的纸飞机。 寒冷的风夹着雪花，我手中的小花奄奄一息。 “你看见我的乌达木了吗？它是一匹会说话的小骏马。” “你的小骏马一定是在某个洞穴里睡着了，雪就要落下了，到时会封住洞口，你怎么都找不到。” “那你现在能帮我找到它吗？它的小花快死了。” “那你的小骏马一定会很伤心的。可是雪就要落下了，我无法帮你找到它。” “你有这么多的纸飞机，能不能让它们带小花去找它的小马主人呢？” “不行，小花在这冬天只会掉落，枯萎是它们的宿命。我的纸飞机是要飞向高空的。” 我垂下头，感觉很悲伤，世界很庞大，而自己却微小得如同没有力量的蚂蚁，在枯萎的花瓣上被风刮着。男孩不再和我说话了，他只顾着玩他自己的纸飞机。 我轻轻呵出一口气，突然全身又像被一种力量牵引着不断往湖泊的对岸滑去。 湖的对岸，没有飘零的雪花，只有一片安静洁白的雪躺在大地的怀里。而令我惊喜的是，雪地上踩满了脚印，大大小小，深深浅浅。我试图从中去寻找乌达木留下的梅花脚印，但这一切像极了一幅凌乱的涂鸦，我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北方不刺眼的太阳漏下细密的光，在雪中汇成同样安静的透明的河流。那是旧时光的银河，伴随着梦想与幻想，从年少流向少年。 突然，一簇红色如血的火焰在银白色的世界里闪着。我看到，那是一只可爱的小狐狸，它身上长满火焰般的毛。小家伙手里也握着几片玫瑰花瓣。我猜，它是在等它的小王子吧。然后它就会和小王子说，你可以驯养我吗？ 多么乖的小家伙呀，我的乌达木如果也像它这样听话就好了。 “你看见我的乌达木了吗？它是一匹会说话的小骏马。” 小狐狸眼珠一转，跑了，像团火，熄灭在冬天的雪地里。 我好难过，一直苦苦寻求的问题始终得不到它该有的答案。 “小笨蛋，成长中的我们回不到过去。” 辽穹的天空，有风吹来，不停地从雪地的一侧吹向另一侧。我听得清，是乌达木的声音。这匹淘气的小骏马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乌达木，你在附近吗？你快出来呀。我答应你，不跟爸爸妈妈说你是私自跑出花园离开家的，你可以待在你的北方，你的草原。但请你出来，你看你的小花，它们都快死了。” “小笨蛋，成长中的我们回不到过去。” 这是我曾经对乌达木说过的话。那时我还记不住家里的地址，记不住从车站到学校的公交是几路，记不住很多很多同学的脸，只是在一本封面漂亮的书里看到了这句话，便不是很明白地读给了乌达木听。那时它很听话，总是用舌头舔我的脸颊，和我说：“小主人，我们都要好好地长大，好好地在一起。”而此刻，关于成长中的那句话，显得那么单薄，像冬天里一首听到尾声的歌。 一阵汽笛从雪地的远处响起，像冬日里没有南迁的鸟唱出的歌。乌达木的声音，消失了。风在寒冷地吹，一遍又一遍。 那些游荡在幻想之外的光芒，穿过重重叠叠的云层，像映入年少不清晰的梦境里。天空被云层积压得越来越低。 乌达木的声音真的消失了。只剩下落雪的森林，结冰的湖泊，安静的雪地在听着风声。小花的主人彻底不要它们了，可怜的小家伙奄奄一息，只剩下一朵还在倔强地抬头。我看着天，大雪真的就要落下了，乌达木和它的草原将会成为自己的梦，遥远而无法实现的梦。 这样的梦保存在年少凝固的时空里，像一朵永不凋零的花。 “成长中的我们回不到过去。” 大雪真的就要落下了，那就让我回家吧，从北方再回到南方，在爸爸妈妈没有醒来之前。 不舍地望了望身后，我擦了一下被冷空气冻红的眼睛。亲爱的乌达木，我要和你说再见了。 “大雪就要来了，好好照顾自己。乌达木，再见了。” 我忍住哽咽疯狂地奔向雪地的远处。汽笛响起，一阵一阵飘过辽阔的雪野，那远处，有一列火车，长长的铁轨，一节一节的枕木铺向回家的路。 我不敢相信自己奔跑的速度可以如此之快，在疾驰的风声里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鸟，但却在一路上掉落了很多羽毛。我背上的米奇小包，肩上的蓝色丝带，它们都永远遗落在北方的土地上，像自己不敢再触及的回忆。 在苍老而慈祥的列车长挥起火车启动的红色小旗之前，我踏上了通往南方的归途。 8：59：50，火车启动。风一般地穿行，从北方到南方。无数的森林、原野、丘陵、房屋和河流，倒退成幼时常常翻动的连环画。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同火车有节奏地倒数时间。 乌达木留给我的最后一朵小花被风吹走了。一切都该说再见了，对吧？ “为什么要让眼泪灌溉我的原野，那些盛开的玫瑰，和我一样在等待你。”是小狐狸的歌。 它的小王子听到了吗？ 我的耳朵又一次出现了幻听，那句熟悉的话从落雪的森林、结冰的湖泊和高远的北方传来。 “小笨蛋，成长中的我们回不到过去。” 以前念给你听的这句话，我开始明白它的意思了。 突然又想起陪你坐在南方花园里的那个下午，满满绽开的花树下偶尔有几片花瓣，粉红色，长长的心形，在阳光中露出缺口。 我要回家了，找不到的就算了。 从窗外吹来的风从身上吹了过去。 为什么早上的车厢里，也有这么多的人呢？他们都是出来寻找过去又找不到而回去的吗？ 快结束了。 忽然之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如何去结尾，世界还要发生很多的事，我们还要认识很多的人。 只是那些曾经欢喜的时光，青涩的年少，喜欢过的事物还会再遇见吗？ 我的白马，我的草原，小花，雪地，森林，湖泊，都过去了，Goodbye! 9：00，到家。 北方终于落下了这个冬天最大的一场雪。 亲爱的乌达木，离开了南方的家以后，你会成长得更好吧。 而我，一直忘了告诉你。 你的名字，在蒙语里的意思，就是辽阔的草原。你一直在寻找的，其实就是自己。 葵花灯的笼子 吉葡乐 吉葡乐：本名宋晓燕，现居衡水。河北省第十届文学院签约作家。从2008年开始发表童话，作品散见《儿童文学》、《读友》、《少年文艺》、《童话世界》、《意林小小姐》、《意林·童话》等。在《中学生百科》开有童话专栏。2010年获台湾第九届国语日报儿童文学牧笛奖。 早晨五点，灯从光的山谷出发。 晚上八点以前，灯必须找到自己的笼子。过了八点，还没有笼子的灯，就会被风吹灭。 每盏灯的命运都是如此。 每天，都会有灯从光那里走出来。 灯的样子很迷人哦。笑起来，脸蛋两边有浅浅的酒窝，头发竖竖着收拢上去一个小尖，呈火焰形状。灯的身子很轻，可以任意飘浮在空气里。身体呈半透明，在薄薄的雾色中，甚至不容易分辨。 其实，找到笼子并不难。 在小镇北北，村子里每个人，都会扎灯笼，灯笼有纸的、有绢的，还有玻璃和塑料的。在冬天甚至还有冰的。人们扎了这些笼子，都渴望逮住一盏灯，可灯是只能等的。 那种扎了灯笼，想逮住一盏灯的想法，就像爱养蝈蝈的人，拿着一个空蝈蝈笼子，做梦也想里面蹦进一只蝈蝈来呀！ 盼望一盏好灯，又明亮又暖和又美丽的好灯，养在自己的笼子里。可灯不是那么好养的，一不小心就会死掉。要不然就是灯的脾气大得吓人，把笼子烧坏，或者给踢碎。而没有笼子的灯，风会把它吹灭。笼毁灯亡。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养灯的人叹叹气。 养得好的，就会在过节的时候，把灯藏书网笼提出来，挂在屋檐下。红通通的灯笼，给黑漆漆的夜带来了光明，给节日增添了喜庆。逢上灯节，各式各样的花灯，聚集在灯会，人们开始斗灯，比一比谁的最亮，谁的最温暖，谁的最美。人们在灯笼的制作材质和款式设计上倾尽了心思。斗灯的时候，人们提着五彩斑斓的灯笼。打开笼子，灯和灯相斗。灯会把灯吃掉。吃掉灯的灯，会更亮，更美，更温暖。灯节这天也称上元节，是月亮最圆的一天，也有很多情侣提了美丽的花灯，走在清凉的河边，说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懂的悄悄话。 从光那里走出来的灯，每一盏都有一个雅致的名字：什么牵牛灯、打碗碗灯、凤仙灯、辛夷灯、桃灯、桃花灯、杏灯、杏花灯……最亮的还是葵花灯。葵花灯白天采集阳光，晚上吸纳月华，过了幼年期，就已经是一个无比金黄的小人灯。在北北，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最好的灯是葵花灯，最好的笼子是心笼。心笼？人们没有见过。传说中，只有心笼可以驯养葵花灯。 灯在北北出现，是人们觉得生活里最好玩的事。 曾经有位妇人去鸡窝摸鸡蛋。明明是一个圆滚滚的鸡蛋，还热乎乎的，妇人轻轻抓握在手心，这时，鸡蛋突然现了原形，露出了灯的本来模样，跳到地上。妇人在错愕之间，突然醒悟到什么，赶紧去提笼子。灯见了笼子就乖了，钻进笼子，老老实实地做了妇人家笼子里的灯。妇人总是把笼子擦拭得很干净，打扮得很别致。 还有家男人赌钱输了回到家，正堵心的时候，大门口跑来一条斑点狗，吐着红舌头，很乖很可爱的样子，过来蹭他的裤角。但是男人正是有气无处发的时候，抬腿一踢，小狗哽哽着嗓子，很可怜。男人又补踢一脚，这脚却踢空了，小狗跑到大门口露了原形，原来是灯。男人这个懊悔，想挽救，灯早没影了。 灯其实还是最喜欢小孩子的。 小孩子有时踢毽子，毽子是灯；小孩子有时丢沙包，沙包是灯；小孩子有时骑竹马，竹马是灯；小孩子有时打尜尜，尜尜是灯；小孩子有时穿个扎蝴蝶结的裙子，蝴蝶结是灯；就是安安稳稳坐着的小孩子，他起身时，板凳有可能也是灯。没办法，灯就是喜欢小孩子啊！ 因此，北北的灯，多是小孩子们逮的。大人们把逮一盏葵花灯的愿望也寄托在小孩子们身上。 根据传说“只有心笼才可以驯养葵花灯”的说法，.北北一带扎灯笼的人，在制作“心笼”上狠下工夫，真是绞尽脑汁，想尽了各种办法。他们把灯笼做成心的形状，弄成鲜艳夺目的鲜红色，以求形似。在制作材质上也可谓搜肠刮肚，费尽心思。除了普通的材质，他们甚至用过荷花的花瓣，蝴蝶的大翅膀。 与其他灯不同的是，葵花灯一般会出现在北北葵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 在连绵起伏的葵花地里，瓦蓝的天空上飘浮着大块大块棉絮一样的白云，盯得久了，就会觉得，仿佛是无边的大海倒扣在天上，海面上翻涌着白色的浪花，那蓝色，在浪花的间隙里，不断地沉淀，汇聚，凝集，仿佛要滴下来一般。 在这样的季节，孩子们经常跑到葵花地里去玩。 风簌溜溜掀弄着葵花绿色的大叶子，小孩子们在里面藏猫猫。 “我在这儿呢！来抓我呀！”喊叫的孩子举高了手臂，露着两只黑乎乎的小手。待有孩子追过去，他“吱溜”逃到另一个方向去。你费了半天劲也找不到对方的时候，他却摇着向日葵自己主动暴露了目标。于是，隔着葵花秆，孩子看着孩子，咯咯咯咯……地傻笑开了。因此，秋天的葵花地，是孩子们的乐园。 就是在这个美好的季节，葵花灯找了一个吉祥的日子，从光那里行进到这儿，在乱丛丛的葵花地里，悄悄地摇身一变，成为其中一株。 会观灯相的人，预先有了某种感知。 “起早去葵花地里等吧！” 每株葵花都仰着金盘子似的脸，在昏明的清晨，艳异地照耀，那种金黄，叫人晕眩呵！如何分辨出其中的一株是葵花灯呢？似乎哪株都有可能啊！人们提着各式新奇的笼子，牵着自己孩子的手，在葵花地里噌噌噌地转悠。 每一株葵花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呢。 葵花灯啊葵花灯，养灯的人期待你哟！逮最好的灯，是每一个养灯的人，最大的心愿。 有一个孩子，他是孤儿，没有人给他扎笼子，他自己平时对扎笼子这样的事，也没多大热情。他一个人走在葵花地里，两手空空，不着一物。那些提着笼子的人就嘲讽他：“你不提笼子，就是撞见葵花灯，也会让它跑掉的呀。” 孩子嘿嘿嘿嘿地笑着，好像很自信的样子。孩子因为笑，眯缝着很黑很亮的眼睛，他什么也没说，单薄的身子隐没在碧绿的葵花叶子后面。 一整天，逮灯的人一无所获，不免有些失望。八点钟临近，天边浮现出一小块月亮，淡淡的光影似羊芬莲纸一样稀薄，大地沉潜于迷失自我的轮廓，每株葵花悄悄消隐在无边的昏暗中。只有葵花灯变的那株葵花，发出朦胧的却又令人内心感觉异常明亮的淡光。人们呼啦啦地围拢过来，也许风马上就要把它吹灭了，在这十分紧要的关头，每个提笼子的孩.子都在期待，葵花灯，会钻进自己的笼子。 葵花灯渐渐恢复本来的面目，在孩子似的脸上浮现出雾一般的薄薄的凄凄的笑容。这笑容就像一片光，倏地滑过去，就再也看不见了，再也看不见了。 那亮亮的东西，只会留在人的心底和记忆深处，是叫人追悔的。美的产生和消失是怎么一回事，那种痛痛的感觉，只有有所经历的人，才可能会有更深刻的感受。 就要熄灭了，葵花灯，光芒越来越飘忽，在风里摇曳，几近不见。 它那张淡淡的脸上，倏地滑下两颗亮晶晶、圆溜溜的泪珠子。“很孤独，一直一直。”葵花灯看看那些笼子很是绝望地摇摇头说，“不是……不是……都不是……并没有属于我的笼子，我的笼子，唉！”然后幽幽地叹气，它在空气里的影子就像在水里那样，轻轻地摇晃飘忽。 “哦！孤独的葵花灯，你的笼子在我的心上……在我的心上……有一个笼子！”突然，那个没有笼子的孩子拨拉开众人，走进来，一面用手比画着笼子的形状，一面说： “在我的心上，有一个笼子，请问你是金黄的葵花灯吗？” 葵花灯听到孩子的这番话，两边嘴角慢慢上挑，微微地笑了，如绽开的金黄的花瓣。 “请你来到我的心里吧，照亮我；请你留在我的心里吧，点燃我。” 孩子边说边用手指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我的心等你很久了，我的心房是空的，只有你的光芒才可以填满。” …… 葵花灯这时变乖了，变成了一颗金黄的星星，在孩子的眼前闪耀了一下，倏地，就钻到孩子的心里去了，孩子的眼睛霎时变得异常明亮。 用自己的心做了葵花灯笼子的孩子，从这一天起，似乎拥有了什么魔力，开始狂热地喜欢画葵花。 金灿灿的葵花，孩子画了一幅又一幅，从来没有厌倦过。 那些画也是奇怪，凡是看到的人，都会觉得自己的内心被照亮了一般。仿佛心灵因为感受到这些光亮，而觉得自己的内心宽阔起来。 那画是有一些魔力的，它能让人的心灵感受到光。这时候，人们才觉得驯养了葵花灯的这个孩子是多么不同寻常。 北北一带的村民，还是热衷于扎灯笼，逮各式各样的灯。人们的生活还是不时有各种灯的出现，而且非常有趣。可是再也没有人能有机会等到一盏葵花灯了。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没有。 跳跳鱼的鞋 余雷 余雷：儿童文学作家、评论家。中国作协会员，昆明学院教授。发表作品和评论一百多万字。已出版儿童文学作品《一桌月光》、《老师是个笨精灵》、《小小赶马人》；儿童文学理论专著《儿童散文探论》、《让童年回到童年》等。曾获冰心散文奖，冰心儿童图书奖，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 起风了。 水面的波纹成群结队，一拨接一拨向岸边涌去。 湖岸边的杨树上落下几片树叶，边缘有些发黄的一片被水波一荡，向湖中央飘去。就在杨树叶离开湖岸的一刹那，一只纽扣大小的青蛙跃上了树叶。 “呦嗬，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小青蛙挥动着细长的胳膊，兴奋地呼喊着。 “是那只叫鱼的青蛙吗？”一条红色的小鱼在波纹的缝隙里露出了脑袋。 “当然是我。”红色小鱼的声音让青蛙站立不稳，他在柳叶上滑动了一下，差点儿掉进水里。 青蛙跳起来，又轻轻落在树叶上：“请记住，我的全名是跳跳鱼。除了我，还有谁可以这样兴风作浪？” “风是你叫来的吗？” “嗯。” “波浪是你掀起来的吗？” “嗯。” “哈哈，好厉害！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为了想要看看你啊！” 红色小鱼的脸红了，她小声说：“讨厌。” “呵呵。”跳跳鱼扮了一个鬼脸，“今天心情好吗？” “嗯，还不错。” “为什么还不错？是不是因为看见我了？” “你再这样说话我就走了。” “别，别走。我说错了还不行吗？”跳跳鱼尽量把身体探出树叶，这样可以和红色小鱼的距离近些，他轻轻拍了拍水面，“我们见面已经有112次了。” 跳跳鱼拍过的地方，水面泛起了一圈圈涟漪。浅浅的水纹温柔地展开，把他们俩环抱在中间。 “不对，是111次。”红色小鱼说，“我只看到你111次。” “但我看到你是112次啊。第一次我看到你，你没有看到我也应该算。” “那次我没有看到你，不算。” “怎么能不算呢……” “就是不算。” “那就不算吧。呵呵。” 一根细细的草棍漂过来，在跳跳鱼的眼里，那无疑是一支尖利的长矛，它正朝着红色小鱼的眼睛刺过去。 “小心！”跳跳鱼猛地站了起来。 “哦，>知道了。”红色小鱼扭了扭尾巴，身子向下一沉，草棍从她的头上漂走了。 跳跳鱼长出了一口气：“没有被吓着吧？” “怎么会？”红色小鱼的尾巴在水面拍出一朵漂亮的水花，“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 “你今天心情好像特别好。”跳跳鱼擦了擦溅到脸上的水珠，又趴到了树叶边，“你游近一点儿好吗？” 红色小鱼往前游了游，她的双鳍划开水面，荡起了一圈水波。跳跳鱼的杨树叶在水波上颤动了一下，像一个盛着一颗绿色豆子的小盘子，朝离红色小鱼更远的岸边漂去。 “为什么我想靠近你却离你更远了？”跳跳鱼跳起来，“别游了！你把我的鞋都推远了。” “你的鞋？”红色小鱼疑惑地停止了划动，“你的鞋在哪里？” “呵呵，这片杨树叶就是我的鞋啊。” “哈哈，昨天那片红色的枫叶，前天那片蒲公英的叶片都是你的鞋吗？” “当然。还记得第一次你看到我的时候，我的鞋是一片粉红的花瓣吗？” 红色小鱼又拍起了一片水花：“哈哈，那天我以为只是一片漂亮的花瓣，差点儿把你吃掉。” “哎，如果那天你把我吃了，你会后悔吗？” “不会，那时我还不认识你。” “现在呢，现在你会吃了我吗？”跳跳鱼拍了拍水面，一圈圈细密的水纹涌向红色小鱼。 红色小鱼没有回答，她使劲划动双鳍，激起的一波又一波水纹把跳跳鱼和他的叶片推向更远处。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跳跳鱼紧紧抓住树叶的边缘，“好小鱼，我不乱说话了。” 红色小鱼停住了：“你真的叫跳跳鱼吗？” “嗯，我没有骗你。” “你只是一只青蛙，不是鱼，为什么要叫跳跳鱼？” “我是一只青蛙，大家叫我跳跳。我喜欢上一条红色小鱼，所以我叫跳跳鱼。”红色小鱼使劲拍起一个更大的水花，杨树叶在水面上剧烈地晃动起来。跳跳鱼抱住树叶短短的叶柄，闭上眼睛：“好小鱼，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骗你！” 一条小船从他们身边划过，船头将水面切开，藏书网卷成两堆高高的浪花。浪花把跳跳鱼的杨树叶也卷了进去，他们把叶片当成了玩具，把它抛起来又扔下去。跳跳鱼就在浪花里上下翻滚，他紧紧抱住树叶的叶柄，觉得自己随时都会被波浪撕成碎片。 浪花把跳跳鱼的手臂击打得又酸又麻，他几乎就要松开了。在一个个粗大的浪花缝隙里，他看到红色小鱼正穿越浪花，奋力向他游来。 一股水流将杨树叶从浪花的手臂中吸了过去，跳跳鱼最后看到的，是红色小鱼唇边一根粉红色的触须。 “你终于醒过来了。” 红色小鱼的声音让跳跳鱼彻底清醒了。 “呵呵，我是谁，跳跳鱼啊。”跳跳鱼抬了抬手臂，手臂好像不是自己的，一点儿也不听使唤。 “别动，你受伤了。”红色小鱼吐出一串水泡。 跳跳鱼发现，自己躺在一堆雪白的水泡中，这些水泡都是红色小鱼吐出来的。红色小鱼的神色有些疲惫。 “我的鞋呢？” “你是说那片杨树叶吗？早就不见了。”红色小鱼吐出一个水泡，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它垫在跳跳鱼的头下。 跳跳鱼有些不好意思：“你累不累？要是累的话就不要管我了。” “你的手臂好像受伤了。”红色小鱼担忧地看着跳跳鱼。 “没关系，一切都会好的。” “真的吗？” “嗯，你不用担心，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跳跳鱼伸了伸脚，“还好，我的脚没有问题。” “你的脚比你的手更重要吗？” “那当然。我是一只青蛙啊，我必须有脚才能跳。”跳跳鱼坐了起来，“而且，如果脚坏了，我怎么来看你啊？” “你是用脚看我的吗？” “我每次都是踏浪而来。”跳跳鱼站了起来，一个水泡在他的脚下“噗哧”一声破了，跳跳鱼差点儿摔到水里。 红色小鱼没有说话，她吐出一串水泡，把它们推到跳跳鱼的脚下。 跳跳鱼又站了起来，这次，他站在两个水泡上，没有再摔倒。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帅。 “我穿着花瓣的鞋，树叶的鞋，还有一次是木片的鞋，踏着浪花来看你……” “我要回家去了，再见。”红色小鱼摇了摇尾巴，向湖水深处游去。 跳跳鱼想挥一挥手，但手臂软软的，抬不起来，直到红色小鱼的身影完全消失了，他才说：“再见！为什么每次你都不让我把话说完就走呢。” “红色小鱼一定是不喜欢我的鞋子。”跳跳鱼伸了伸脚，“我要找到一双最好的鞋，穿着它来看红色小鱼。” 一段短短的褐色的树枝漂了过来，跳跳鱼跳了上去。他记得，在湖对面，有一片紫色的植物，那些吊钟一样的花蕾不仅漂亮还盛满了金黄的蜜汁。 “红色小鱼一定会喜欢我穿那样的鞋子来看她。” 风停了。 水面恢复了平静。 树枝一动不动地停在湖中央，跳跳鱼安静地伏在上面，看上去就像湖水胸前一颗绿莹莹的纽扣。 不知过了多久，跳跳鱼试着动了动胳膊，还好，已经能够举起来了。他把整个身子趴在树枝上，胳膊和腿一起在水里划动，树枝慢慢地向岸边漂去。 太阳虽然有些西斜了，但仍将跳跳鱼的背烤得火辣辣得疼。跳跳鱼发现，忍住疼痛也要花力气的。只划了不大一会儿，他已经筋疲力尽了。 一条大黑鱼游过来，把这段树枝吞入了口中。跳跳鱼只觉得眼前突然一片黑暗，一股水流挟裹着他流入了一个暗洞，慌乱中，他的头撞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跳跳鱼本能地伸出手脚抓牢，将身体紧紧贴在上面。 大黑鱼的嘴还在一张一合。每次闭合，都会有一股水流从跳跳鱼的脚下流过。借着从鱼嘴里透进的微弱光线，跳跳鱼终于发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他紧紧抱住的，竟然是大黑鱼的一颗牙齿。 大黑鱼显然感觉出自己的牙不舒服，他不断地把水吞进来又吐出去。每次水流进来的时候，跳跳鱼就必须用更大的力气抱住牙齿才不会被水流冲进黑鱼的肚子里。他受伤的手臂渐渐有些麻木了。 “喂，可以谈谈吗？”趁大黑鱼张嘴的时候，跳跳鱼问。 “谁在我嘴里说话？” “经常有人在你嘴里说话吗？” “没有，你是第一个。你是想让我吃你的时候不把你弄疼吧？” 大黑鱼吞进一口水，他没有马上吐出来，而是把水含在了嘴里，水没过了跳跳鱼的头顶。尽管手臂还有些疼痛，但他只能不停地划动着四肢，否则就有顺着水流进大黑鱼胃里的可能。 “这样对话不公平。”跳跳鱼喊道。 “你觉得怎么样才公平？小家伙。” “我们应该面对面地谈。” “呵呵，这是我的食物第一次和我谈条件啊。”大黑鱼张开嘴，把嘴里的水吐了出来。跳跳鱼随着这股水流滑出了大黑鱼的嘴，在流出大黑鱼嘴唇的一瞬间，他双脚用力，跳上了大黑鱼的上唇。纽扣大小的跳跳鱼成了大黑鱼唇边的一颗痣。 “你说吧。”大黑鱼把嘴唇露出水面。 面对着大黑鱼深井般的两只眼睛，跳跳鱼轻轻打了一个冷颤。 “今天你能不能不吃我？” “你害怕吗？” “不是害怕。”跳跳鱼抖了抖身上的水珠，“明天你再吃我好吗？” “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今天我要去找一双鞋，穿上它去见红色小鱼。” “哈哈哈哈”大黑鱼笑得浑身发抖，跳跳鱼险些从他的嘴唇上摔下来，“我同意了，我想看看一只青蛙穿鞋的样子。” “我是一只叫跳跳鱼的青蛙，请叫我跳跳鱼。”跳跳鱼的胳膊现在已经能够抬起来了。 “呵呵，你也是鱼？还是跳跳鱼？那你自己游吧！”大黑鱼说着，把头轻轻一摆，跳跳鱼跌入水中，“我倒要看看，你在水里到底是游还是跳？” 大黑鱼摆了摆尾巴，面对着跳跳鱼。他不停地把水吞进去又吐出来，这股水流让 8df3." >跳跳鱼觉得好像在巨浪中游动一样。胳膊现在已经麻木了，怎么也使不上劲。但跳跳鱼知道，只要一松懈，他就会永远沉入湖底。跳跳鱼只能挣扎着，不停地游>9９ｌｉb?动。 “小家伙还挺倔的。”大黑鱼把头埋进水里，轻轻向上一蹿，跳跳鱼又回到了大黑鱼的头上，“你的鞋在哪里？我送你去取吧。” 大黑鱼轻轻划动双鳍，身子立即蹿出了很远。 跳跳鱼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如果把这条大黑鱼当做鞋子穿上去见红色小鱼，肯定比紫色花蕾更能打动她。 “你能做我的鞋吗？” “你说什么？”大黑鱼有些生气，他把头埋进水里很长时间才露出来，“你竟然敢让我做你的鞋？” 跳跳鱼被呛了一口水，他喘息着问大黑鱼：“你见过一条鱼做鞋子吗？” “从来没有。” “这就对了。”跳跳鱼用瘦瘦的胳膊抚摸着大黑鱼的胡须，“你是第一条被当做鞋子的鱼。你愿意吗？” “第一条被当做鞋子的鱼？”大黑鱼有些心动了。 “我是世界上第一只叫做跳跳鱼的青蛙。你是我的鞋子，是世界上第一只做青蛙鞋子的鱼。” “第一只做青蛙鞋子的鱼？”大黑鱼的眼睛转了转，“听起来好像不错啊。” “如果你决定了，我们现在就去找红色小鱼。”跳跳鱼向四周望了望，这里已经离湖岸太远，胳膊又受了伤，根本不可能游回去。他希望看到附近有什么漂浮物，如果大黑鱼不同意，他能马上逃走。 “我做了你的鞋子以后还可以吃掉你，对不对？” “你说得对。”跳跳鱼又打了一个冷颤，他看到一条巨大的轮船向这边驶来，“我见到红色小鱼后就可以让你吃掉。” “那还等什么呢？我们出发吧。”大黑鱼向前一蹿，游出了很远。 “呦嗬，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跳跳鱼骑在大黑鱼的胡须上，挥舞着瘦瘦的胳膊，兴奋地呼喊着。 “你马上就要被我吃掉了，还那么高兴？” “我马上就要见到我喜欢的红色小鱼，为什么不高兴……” 跳跳鱼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和大黑鱼突然间离开了水面。一张大网不知什么时候从他们的身下升起，把大黑鱼网住了。 蓝色的水面离他们越来越远。 跳跳鱼紧紧抓住大黑鱼的胡须：“想想办法，能不能逃走？” “你快放手走吧。”大黑鱼艰难地喘息着，“我做不了你的鞋了。这世界上没有一条能够逃离渔网的鱼。” “世界上原来没有一只青蛙把鱼当做鞋子，我现在这样做了，不就有了吗？” 渔网抖动了几下，被网住的鱼儿“噼里啪啦”地落在船舱里。大黑鱼刚好落在一条宽宽的缝隙里，那里有一些积水，他暂时还可以呼吸。 跳跳鱼双腿稍稍用力，跳上旁边的一只木箱，踮起脚尖四处打量。这是一条渔船，木制的甲板上有许多人在忙碌着。他们不时从水里拉起一张大网，瞪大眼睛和嘴巴的鱼儿们便被倾倒在甲板上。 跳跳鱼注意到，浅褐色的船舷不是很高，如果中间能有一个落脚的地方，他就能够跳到湖里去。 跳跳鱼问大黑鱼：“你能跳多高？” “你走吧。”大黑鱼有气无力地说，“没想到我们俩最后能活下来的竟然是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比如我既可以在岸上生活，也能在水里活动。当然，如果完全生活在水里我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大黑鱼苦笑了一下：“如果我们面对的敌人是人的话，你比我有力量。” “你过奖了。”跳跳鱼轻轻蹦了一下，“如果你能跳到船舷那么高，我们就可以逃走。”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你没有试一试怎么会知道不行呢？”跳跳鱼使劲一跳，他的头差一点点就碰到船舷边了。 “你看，我只差一点儿就做到了。” 大黑鱼看了看船舷的高度，叹了一口气：“如果在水里，这样的高度不是太困难，但现在是在一条船上啊。” “我们可以把这条船当做我们的鞋子，它能带我们到很远的地方去。”跳跳鱼又跳了一次，这一回，他看到了远处淡蓝色的山峰，“不过，现在我还是最想去看红色小鱼。” 大黑鱼喘息着：“我马上就要死了，这条船走到哪里对我来说都一样。” “但你现在还没有死，你应该履行你的诺言，我也应该遵守我的承诺。”跳跳鱼跳到大黑鱼的背上。 “你说什么？” “你答应做我的鞋子，去看红色小鱼；我答应你让你吃掉我，这就是我们彼此的承诺。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先想办法逃走，然后实现我们的诺言。” 大黑鱼的眼珠转动了一下：“你说说看。” “只要你能够跳到船舷那么高，我们就可以逃走。”跳跳鱼活动了一下手脚，深吸了一口气，从大黑鱼身上使劲一跳，这一次，他看到了蓝蓝的湖水。湖水像一块揉皱的棉绸，懒懒地平铺在阳光下。 “我不想吃你了，你走吧。”大黑鱼的眼里满是绝望，“我跳不了那么高。” “你可以不想吃我，但你不想念蓝色的湖水吗？”跳跳鱼摇了摇大黑鱼的胡须，“刚才我跳起来的时候，可以看到蓝蓝的湖水。” 大黑鱼的眼睛有些湿润了：“真的吗？” “试试看，你能做到。” 大黑鱼点点头，他把身体完全打开，然后弓起身子，用尾巴重重地在甲板上敲击了一下，跃向空中。 “有一条鱼跳起来了。”一个人飞快地向这边跑来。 跳跳鱼迎了上去，当那人把手伸向大黑鱼的时候，跳上了他的脚背。 “哎哟！” 跳跳鱼突然的一击让那人迟疑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大黑鱼在他的双臂间完成了一个360度的空中旋转，擦着船舷跃出了船舱。 跳跳鱼在大黑鱼起跳的同时瞅准船舷边的一根竹竿，双腿猛然向后一蹬，从那人的脚背跳上竹竿，再一使劲，一个漂亮的腾越，跟在大黑鱼后面跳入了湖中。 先落入水里的大黑鱼伸过一条胡须抓住了跳跳鱼。 “抓紧了，我们现在就去看你的红色小鱼。”大黑鱼兴奋地用尾巴拍击着水面，“真想不到，我竟然从渔网里逃了出来。” “呵呵，我是谁，跳跳鱼啊。” “呦嗬，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跳跳鱼现在坐在大黑鱼的额头上，他挥动着瘦瘦的胳膊，兴奋地呼喊着。 “哦，是那只叫鱼的青蛙吗？”红色小鱼出现在湖水的褶皱里，看到在大黑鱼额头上的跳跳鱼，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应该叫我跳跳鱼。” “好的，跳跳鱼。” “你看到我的鞋了吗？”跳跳鱼笑微微地看着红色小鱼。 “这，这是你的鞋吗？”红色小鱼小心地问。 “对，跳跳鱼说的没错，我就是他的鞋。”大黑鱼摇了摇尾巴，“怎么样，你见过那么，那么有力的鞋吗？” “没，没有。”红色小鱼的脸红了，“你是我见过的最棒的鞋。” “我呢？”跳跳鱼问。 红色小鱼的脸更红了：“你，你是我见过的穿最棒的鞋的跳跳鱼。” “呦嗬”跳跳鱼欢呼起来，远处一群白色的水鸟往这边看了看，飞走了。 “我的诺言已经实现了，现在轮到你了。”大黑鱼平静地说。 “嗯，我不会食言的。”跳跳鱼点点头，他问红色小鱼，“你可以游近一些吗？我想好好看看你。” 红色小鱼迟疑着游了过来。 跳跳鱼一直微笑着：“我会记得你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红丝绒一样的背鳍，红珊瑚一样的鳞片……” “发生什么事了？”红色小鱼打断了跳跳鱼，她警觉地看着大黑鱼。 大黑鱼说：“我做他的鞋，他做我的食物，这是我们俩事先说好的。” “你疯了吗？”红色小鱼拍起一片水花，“你为什么不要树叶的鞋，草叶的鞋和花瓣的鞋？” “我以为你不喜欢。每次我来见你，你总是不等我把话说完就走了……” “如果我不喜欢，为什么每次听到你的声音我都会出来呢？” “你真的喜欢我的鞋？” “嗯。”红色小鱼使劲点了点头。 “呦嗬”跳跳鱼欢呼着，从大黑鱼的额头上滑下来，现在，他可以触摸到红色小鱼的背鳍了。 “快一点，我等不及了。”大黑鱼张开了大嘴。 “再见，红色小鱼！”跳跳鱼摆动着双手，微笑着继续往下滑，他在大黑鱼的嘴边停留了一会儿，用一只手臂勾住大黑鱼的上唇，将身体悬在空中，潇洒地完成了一个空翻，跳到了大黑鱼的嘴里。 大黑鱼吸了一口气，一股水流涌进他的嘴里，红色小鱼看到，跳跳鱼安静地在水流里微笑着，慢慢向下滑去。 “不要”红色小鱼闭上了眼睛。 好像过了很长时间，红色小鱼听到一个声音：“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跳跳鱼！”红色小鱼睁开了眼睛，“你不是被大黑鱼吃了吗？” “呸！”大黑鱼游了过来，“我从来没有吃过那么难吃的东西。绿绿的，滑滑的，难道我必须吃他吗？” “当然，哦，不是……”红色小鱼的脸又红了。 “我走了，呸，呸，难吃的家伙。”大黑鱼嘟囔着，摇摇尾巴，游走了。 跳跳鱼好像累了，他趴在红色小鱼的额头上，一动也不动，好像红色小鱼头顶上一个雅致的别针。 “你说话啊！”红色小鱼吐出一串水泡，花环一般把跳跳鱼圈在中央。 “你愿意做我的鞋吗？” “做你的鞋？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那你想想吧，啊”跳跳鱼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红色小鱼轻轻游动起来，她尽量游得慢一些，因为跳跳鱼真的睡着了。 红色小鱼想：跳跳鱼在梦里会穿什么样的鞋呢？ 香香粥 闫耀明 闫耀明：已发表儿童小说百余万字。曾获得第八届冰心儿童图书新作奖、2001年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第五届辽宁省优秀儿童文学奖等。已经出版《月亮镇奇遇》、《怪味朋友》、《长腿小子的故事》三部儿童长篇小说及短篇小说集《天使的声音》。系辽宁省作协签约作家、辽宁省儿童文学学会理事。现供职于辽宁省葫芦岛市政协。 现在兰吉出发了。 兰吉是一头小熊。叫兰吉的小熊要出去挣一些钱是他已经打算很长时间的事了，一直没有实施，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准备好。现在他认为没问题了，他一点儿也不怀疑自己长大了。 走出小镇，兰吉走得步履清爽、得意洋洋。他觉得自己是去干正经事，而且是很重要的正经事。兰吉是有打算的，他想先挣一些钱，然后把自己的家好好装饰一下，再结识一头漂亮的小熊，和她结婚，生一大堆同样漂亮的小熊。那该是多美的事啊！ 有很美的事情在前面召唤着兰吉，他当然要走得清爽了。 兰吉离小镇越来越远了，他的面前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山峦和森林。兰吉停下来，确认一下自己行走的方向，感到自己确实正在向城里走。 城里是个好地方，那里有很多钱可挣。兰吉不止一次听别的熊说过。 心里有了目标，兰吉就走得很是一心一意，很快就走过了一座山和一片森林，走到了一个漂亮的谷地前。 这真是一个漂亮的谷地：山坡上均匀地铺着一层碧绿的矮草，山坡并不陡，星星点点站立着几棵巨大的树，呈弧型的山脊特像妈妈漂亮的脊背。阳光很是散漫地照耀着谷地，一切都?t>是那么明亮新鲜，空气中弥漫着甜丝丝的味儿，引得兰吉忍不住不停地吸气、吸气。吸完了，兰吉就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得双肩一抖一抖的。 在这么漂亮的谷地面前，兰吉当然要笑了。 可笑完了，兰吉觉出自己已经饿了。似乎是早就饿了，肚子正叫得欢。仿佛自己的肚子是一个池塘，而里面满是兴奋不已的青蛙。 兰吉就想：“这里要是能有一个美食店该多好啊。”想完，兰吉还很没有风度地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兰吉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免得自己的馋相被 522b." >别人看见。“我可不是那么没有出息的熊。” 兰吉转过一个小小的弯，一下子就看见一个漂亮的大房子赫然出现在眼前！兰吉吓了一跳。刚才在山坡上的时候，没看见这个大房子啊。可现在，大房子就清清楚楚地在自己的眼前站着。大房子的后面，是一棵枝叶浓密的大树。兰吉认识，那是一棵芙蓉树。 兰吉不由得喜出望外，颠着屁股，一跳一跳地跑到了大房子前。 大房子可真漂亮啊：烟囱是黑色的，尖尖的房顶是红色的，房子四周的墙有黄色的、粉色的、蓝色的，还有咖啡色的，五颜六色的大房子，真是漂亮极了，要多美有多美！ 兰吉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漂亮的大房子了。正美着，一头像这大房子一样漂亮的小熊从房子里面走了出来，笑眯眯地冲兰吉打招呼。 “嗨！你好！”小熊说话的声音真好听，简直……甜死啦！ 兰吉几乎惊呆了。他看着漂亮的小熊，依稀感到，这就是那个自己要结识的，能和自己结婚，生一大堆孩子的漂亮的小熊！ 兰吉连忙走过去，同样笑眯眯地说：“嗨，你好！我叫兰吉。” “嘻嘻。”小熊喜喜地笑了两声，说，“我叫咪姆。” 咪姆，多.好听的名字啊。兰吉想着，脸不由得热了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是从小镇上来的，要到城里去挣钱，是吗？”咪姆把兰吉让进大房子里，问道。 兰吉有些意外地看着咪姆，说：“你怎么知道的？” “嘻嘻，我当然知道。”咪姆大大方方地说，“几乎每天都有很多动物从这里经过，到城里去。他们都想到城里挣钱，而我这里是最好的吃饭和休息的地方。你没见这个漂亮的谷地正好在森林和城市的中间么？” 兰吉往窗子外面望了望，点了点头。他觉得咪姆说的一点不错。 “你请坐吧，我去给你端粥。”咪姆说着，风一样轻地飘进了后面的厨房。 兰吉一直看着咪姆的背影，看得眼睛都有点直了。他的心莫名其妙地跳得有点不一样了。 热乎乎的粥来了，咪姆笑眯眯地看着兰吉，说：“吃吧，刚刚熬好的。” 兰吉拿起羹匙，想迫不及待地吃掉碗里的粥。因为他已经闻到了粥的香味儿。 可是……有咪姆在眼前看着，他有点……不好意思。 咪姆一定是看出了兰吉的心思，边往厨房走边说：“这可是我熬的最有名的香香粥，可好吃了。你慢慢吃吧，别着急，厨房里还有很多呢，管你吃个饱。” 兰吉有点等不及地吃了起来。一口粥放到嘴里，兰吉细细地品了一下，不由得兴奋地抖了一下手里的羹匙：“真好吃啊！”他美美地夸了一句。 其实他还想多夸几句，但是，他的嘴里已经被他一口接一口地塞进了香香粥，他夸不成了。 转眼，一碗香香粥就被兰吉吃光了。他歪着脖子，使劲吧嗒嘴，他感觉出粥里面有小米、大枣、莲子、红小豆、桂圆肉、花生，还有……冰糖！ 咪姆似乎知道兰吉已经吃完了粥，很快又端出一碗，放在兰吉面前。那只空碗被她拿走了。 兰吉一下子明白了，咪姆其实是在偷偷地看自己吃粥！ 兰吉的脸又无法遏制地热了起来：我刚才的吃相一定是馋馋的，咪姆一定看见了。兰吉想着，脸更热了。他开始斯文起来，吃得小心翼翼。 咪姆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说：“你就大口吃吧，你大口吃粥的样子，很好看的。” 兰吉的脸越来越热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吃粥好了。 很快，兰吉就吃掉了四大碗香香粥。他打了个饱嗝，很舒服地躺下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似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兰吉就醒来了。他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可真香，阳光朗朗地照着，让?９９ｌｉｂ.他觉得有点刺眼。 兰吉坐起来，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他躺着的地方，不是他吃粥的屋子，因为他看到四周的墙是旧的，吃粥用的桌子和椅子都没有了。 兰吉慌了，急忙走出屋子，来到咪姆给他端粥的厨房。可是，厨房里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锅灶！ 兰吉不由得叫了一声，跑到大房子的外面。一切都不是那么回事了，这个原本漂亮的大房子，变成了一幢被人遗弃的旧房子，那五颜六色的烟囱、屋顶和墙面，一律都是灰突突的，毫无色彩！ 香香粥店，消失了！ 兰吉傻了，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开始大声地喊：“咪姆！” 没有人回答他，空空的谷地里，只有他的声音在孤零零地飘来飘去。 兰吉在旧房子和芙蓉树边转了好几圈，也没有见到咪姆。 “真是奇怪啊。”兰吉坐在芙蓉树下，一边吧嗒嘴品味嘴里香香粥的余香，一边慢慢地思索。 思索完了，兰吉做出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决定：他不到城里去了，就在这里开一个香香粥店。这样，他可以为从森林到城里去的动物们提供一个吃饭和休息的地方，还可以挣钱。“这绝对是一个好主意。”兰吉想。 没几天，小熊兰吉就把旧房子粉刷成了新房子。新房子可真漂亮啊，烟囱是黑色的，尖尖的房顶是红色的，房子四周的墙有黄色的、粉色的、蓝色的，还有咖啡色的，五颜六色的大房子，真是漂亮极了，要多美有多美！ 兰吉的香香粥店正式开张了。 每天，兰吉都热情地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客人，为他们提供每个人吃了都赞不绝口的香香粥。他的生意很红火，既赢得了森林动物们的称赞，也挣了很多钱。 “欢迎大家到香香粥店来。” “要是您觉得满意，就把香香粥店推荐给您的朋友；要是您觉得不满意，就请把您的宝贵意见告诉我。” “欢迎大家再次光临香香粥店。” 兰吉每天都说着这样的话，可是他没有觉得自己的话太过重复，相反，他说得越来越真诚。 当然有时候兰吉也会想一想自己的心事，因为他的心里有一件事情始终让他牵挂着。 那就是咪姆，那头漂亮的小熊。 兰吉想咪姆的时候，就坐在芙蓉树下的阴影里，把目光放得长长的，望远处的山峦，望山峦上青青的草坪，望在草坪上流淌着的亮亮的阳光和流云投下的大块大块奔跑的影子。他在这漂亮的风景面前，能望见自己的心事，能望见自己的心事像眼前的小草一样在一点点长大。 兰吉期待着某一天，咪姆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用她那特有的好听的声音，笑眯眯地和他说甜甜的话。 兰吉确信，这一天，一定会到来的。 狸子的排档 米吉卡 米吉卡：原名曹娟，山东省烟台市芝罘区人，80后儿童文学作家、自由撰稿人、多家报刊专栏作家、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南方分级阅读研究中心高级学术顾问、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第六次代表大会代表、烟台市作家协会理事。曾获第二十二届陈伯吹儿童文学优秀作品奖。 我面对着冰箱发呆，上面满是最近一个多星期来贴的花花绿绿的便条： 星期五的下午，喝光了最后一瓶酸奶，要记得补充噢！ 哇，有椰蓉蛋挞当宵夜吃实在太棒了，饿醒的星期六的夜里。 星期一，发现尖鱼罐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过期了，只好扔掉，真可惜。 最后一只鸡蛋煎做早餐，竟然是双黄的，神奇！噢，现在是星期二很好天气的早晨。 冰箱已经快要空了，记得顺路去趟超市添置食物呀。星期三傍晚拿了一罐可乐。 没时间了，没时间了，吃几口土豆泥假装肚子饱了吧，匆匆出门的星期五。 星期六发现冰箱真的空了。呜呜呜…… 我对着冰箱站了好一阵子，抓起笔和便条纸，写下今天的话贴在上面： 大笨蛋，又忘了买食物回来！！！星期天的晚上。 “算了，出去吃吧。”我这样对自己说。 天已经很晚了，街上的店子大多关了门，我沿着道路漫无目的地走，希望可以找到一家24小时便利店，哪怕买一包速食面也好。 不知不觉已经走出离家好长一段路，雨点儿打在额头上才突然记起来，天气预报广播今夜有大雨的，怎么会忘了带伞出门呢，真糟糕。 我本想转身往回跑，雨却一下子大了，雨点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地上立刻就湿了一片。 路边刚好有几株凌霄花，它们的枝干相互交错着，搭成一个拱形，倒像谁特意把它们修剪成这么美丽的样子。我躲到凌霄花架下，准备先避过这一阵急雨，至少等它稍微小些再走。 雨点打在花架上，像是起了一层薄雾，有淡淡的香味儿。 我低下头把裙摆挽起来，突然发现身边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仔细看，是一只狸子。我想，他可能也是来避雨的，于是小心地向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一小块地方。 “进屋吧，雨这么大。”狸子说。 我不置可否地站在那里，冲狸子微微一笑。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花架后面原来是一扇门，这花架俨然是主人家的门廊。 “不用了，我避过这阵雨就走。”我推辞道。 “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的。”狸子推开门，有温暖的毛茸茸的光拥出来。 狸子的家不大，整个房间都铺着木头的地板，地板上随处搁着厚墩墩的坐垫，很舒适的样子。 我在玄关的地方脱了鞋子，雨珠顺着头发嘀嘀嗒嗒地落到地板上。 “你身上都淋湿了，会着凉的。” 狸子从壁柜里取出大毛巾，我在坐垫上坐下来的时候，他帮我擦头发。 “这样的雨夜真不叫人喜欢。”我小声嘀咕着，听到门外的雨声响成一片。 “不会呀，雨夜做出来的煮味才最好吃。”狸子说这话时，眼睛亮亮的。 “煮味？”我把擦干的头发理顺。 “是啊，雨天的煮味。”狸子趴到窗口看外面的雨，一副开心的神情，“对了，你还没吃晚饭吧？那么，正好吃几串煮味，也可以驱走刚才淋雨的寒气。” 说到晚饭，我果真有点儿饿了。 “我们现在就出门！”狸子递了一把油纸伞给我，他自己拿了一把小一些的。 “可是……这样的夜里还会有哪家餐馆在营业吗？”我满是狐疑。 狸子回答得干脆：“当然。” 走出门，雨正如狸子说的，还没有要停下的样子。奇怪的是，狸子的伞并没有马上撑开，而是始终握在手上，我走到他的跟前，把自己的伞和他共用。 雨点噼里啪啦下乱了节奏，连道路都看不清了。 我跟着狸子来到一块开阔地，狸子走进雨里，猛地撑开手上的伞，那伞像被施了魔法，在撑开的一瞬间突然变高变大了许多，像一个大大的树冠。这时，狸子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只灯笼，点亮了挂在巨大的伞下。接着，他又在伞的边缘垂了细密的帘子，是用薄竹片编成的那种，很实用，从外面看过去，能透出伞下丝丝缕缕的光亮，和光亮同时溢出来的，还有浓浓的香味儿，在雨夜里四散开来。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收起手中的伞，掀开竹帘走进去。 “啊哈，欢迎光临狸子的排档！” 狸子的头上扎着蓝色的布条，工工整整地鞠了个躬，很像那么回事儿。他的面前摆着一张长桌，旁边有一只长凳，足够坐下五六个人。炉上的锅子里是各种煮味，用竹签串着，煮得恰到好处，看来，香味儿就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哇，这是我见过的最棒的排档呢。”我选了靠桌子一角的位置坐下来。 “要吃过才知道是不是最棒的啊。”狸子把几串鱼丸、小山菇、空心粉、莴苣的长条装在盘子里，配了佐料端到我面前。接着，又端来小碗的汤，汤面上还飘着手工漂亮的虾肉花。 “请慢慢享用。”狸子像一个服务周到的老板。 “那我要开动喽！”许是我真的饿了，几串煮味很快就只剩下光秃秃的竹签。狸子的手艺自然好得没话说，无论是鱼丸里的肉沫馅，还是小山菇的鲜嫩爽口，甚至丰盛的佐料和清香的汤，每一样都是非常考究的，想必花了不少心思呢。 “我还要再来几串。” “好哩！”狸子听我这样说，高兴地忙活起来，马上又拿了几串给我，“如果喜欢，以后每一个雨夜都可以来吃啊。”他说。 我点头答应，又忍不住好奇地问：“为什么要选在雨夜才开张做生意呢？这样大雨的夜里，会有客人吗？” “会的，会的，雨夜里忙碌的人可不少呢。” 狸子正说着，竹帘被掀开了，一团黑色的东西侧着身子走进排档，我分不出哪里是他的头，哪里是身子，他甚至没有明确的五官，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黑东西安静地坐到桌边离我很近的位置。 “今天和往常一样，只要海带菜和黑木耳对吧？”狸子和气地招呼着客人，看来那团黑东西是这里的常客，和狸子也足够熟络。 黑东西点点头。 等狸子端上来满满一大盘食物，黑东西便用模糊的手抓起竹签，放到大概是嘴巴的位置，安静地把它吃完，然后，又安静地离开了。 我透过竹帘的缝隙，看到他消失在雨夜里。 “那是夜的精灵，常常会来吃狸子的排档噢……” 狸子正解释着， 7af9." >竹帘又被掀开了，这次却没见有人进来。 “晚上好啊。”狸子冲着竹帘的方向热情地张罗。 “晚上好。”一个细细的声音说，“已经好几天没吃到雨天的煮味了呢，我要三支藕片。” “好的，就来。” 狸子很快把藕片端到桌子的另一角，接下来，有咂吧嘴的声音，藕片就一支一支地不见了。 “我们雨妖的身体是透明的，呵呵……”可能是因为我一直惊奇地盯着桌角的位置，那个细细的声音说，“我现在正对着你笑。” “噢，原来是雨妖啊。”我有些尴尬，赶忙也冲着他的方向摆出一个笑脸，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 “狸子老板，给我来几支煮味我要带走路上吃。”竹帘的外面传来这样的吆喝声。 “稍等！”狸子把几支煮味装进袋子，飞快地拿到竹帘外面递给客人，嘱咐道，“趁热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就在狸子撩开竹帘时，我看到外面的客人是个小个子，他整个人轻飘飘地浮在空中，背后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那包袱比他的人还要大好几倍。 “送梦的信差总是夜里最忙碌的人。”狸子回到排档里，嘴上还念叨着。 看来，刚才外面的客人就是送梦的信差没错了，难怪背着一只大包袱呢，我想里面装的大概有美梦也有噩梦吧。 不一会儿，又有两个人结伴来到狸子的排档吃东西。他们其中一个有着绿色的皮肤，绿色的尖尖的耳朵，还有绿色的头发，那头发长长地拖在身后，一直垂到地上。另一个长着石头一样的脸，无论他生气或开心，都看不出任何表情。我猜，他们一定是森林和岩石的精灵。 “没错，绿头发的是森林里的绿精灵，而石头脸的是住在山里的岩人。”狸子说，“他们也是狸子排档的常客。” 整整一夜，有许多客人光顾狸子的排档，狸子一直忙个不停。 时间在这一夜过得特别快，不知怎么的天就快要亮了，雨也渐渐小起来，狸子的排档终于要打烊了。狸子把所有的东西收拾起来，合拢伞，它又变成小小的一把，小到可以握在手上。 接下来，我每天都会准时收看天气预报，在心里期盼着下雨天，可是，连续很长时间都是大大的晴天，藏书网天上连一丝云都没有，我开始怀念雨天的煮味，开始怀念狸子的排档。 当怀念变得有些模糊不清的时候，我甚至在怀疑，那个狸子的排档是真的吗，又或者只是我做过的一个梦？ 我已经很长时间不看天气预报了，那真是足够傻气的事情。 就在我准备去趟超市把冰箱填满的时候，突然听到谁家的天气预报广播： 今夜有大雨！ 豌豆花姑娘 毛云尔 毛云尔：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居岳阳平江幕阜山中，教书谋生，业余写作。出版有儿童小说散文集《会飞的石头》。连获2008、2009冰心儿童文学奖，是第二届张天翼儿童文学奖得主。

一

曹小雨在等待妈妈回来。一张松木饭桌上，饭菜的热气袅袅上升，然后飘散，曹小雨的目光在这雾一般的热气中变得飘飘渺渺。饭菜是曹小雨做的，她十一岁了。村子里，像曹小雨这样大小的孩子大都会自己做饭了。 在曹小雨的注视下，天空由火烧一样的绯红变成淡青，最后暗淡下来，屋子里更是漆黑一片。曹小雨在黑暗中端坐了许久，然后才起身将马灯点亮，淡黄色的灯光透过马灯的玻璃罩子，流水一样泻落在地面上。 外面传来一阵熟悉而又十分疲惫的脚步声，曹小雨的妈妈收工回来了。一场等待终于结束，在十一岁的曹小雨心中像大人一样涌起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接下来，匆匆忙忙吃了晚饭，曹小雨在马灯下面加紧做作业。浑身裹着汗腥和泥土气味的妈妈开始洗澡，黑暗中传来哗哗的洗澡的声音。 一切在忙忙碌碌中进行，夜不知不觉很深了，该睡觉了。曹小雨的妈妈将马灯熄灭，曹小雨骤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可是，仅仅过了一会儿，屋子里又有了光亮。原来月亮升了起来，就挂在窗户外面。 躺在床上，曹小雨依偎在妈妈胸前，妈妈清爽的身上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香味。曹小雨使劲将鼻子吸了吸，“这是什么味道？”曹小雨问妈妈。妈妈笑了笑，说：“这是豌豆花的香味。”曹小雨这才想起现在正是豌豆花开的季节，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怎么连豌豆花熟悉的香味都忘了呢？ 曹小雨怎么也睡不着，一双不大的眼睛扑扇着，她央求妈妈讲故事。曹小雨睡不着的时候，妈妈就会给她讲故事。可是，曹小雨的妈妈搜肠刮肚后发现自己没有故事了，故事几乎都讲完了。沉默了许久，曹小雨的妈妈说：“讲一个豌豆花姑娘的故事吧。” 当妈妈再一次提到豌豆花的时候，曹小雨发现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在她的眼前随即出现了一片豌豆花，蓝白色的，在风中舞蹈>。

二

“从前，有一位豌豆花姑娘。”曹小雨发现，妈妈讲故事喜欢用从前这个词语。从前到底是什么时候呢？曹小雨在心里想。 曹小雨不喜欢从前，她希望故事都是现在发生的，说到底，就是希望故事里的事情都是真实的。 “豌豆花姑娘有两个妹妹，她们都穿镶着一道蓝边的白裙子，漂亮极了。”妈妈讲故事的语气很缓和，“一天，当豌豆花姑娘带着两个妹妹走出房子时，大家都惊呆了。” 曹小雨仿佛看见一座破旧的房子矗立眼前，稻草编织的房门打开了，三个豌豆花姑娘鱼贯而出，站在阳光下面。 “首先是槐树爷爷，尽管他的眼睛有些模糊，但是，因为他站得高，所以他是第一个发现豌豆花姑娘和她的两个妹妹的。槐树爷爷情不自禁地发出赞美：‘啊，多美丽的豌豆花姑娘！’第二个发现的是南瓜花，南瓜花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和美丽的豌豆花姑娘相比，南瓜花自惭形秽。”曹小雨的妈妈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往下讲，“南瓜花很嫉妒，她们聚集在一起悄悄地说豌豆花姑娘的坏话。” 曹小雨想起在学校里的情景：有一个叫王燕子的同学很漂亮，和豌豆花姑娘一样，也喜欢穿裙子，只不过不是镶着蓝边的白裙子，而是石榴一样的红裙子。班上自然有同学说她的坏话，比如王燕子说话像麻雀，比如王燕子走路的姿势像兔子，等等。曹小雨却从来没有说过，她并不嫉妒，只是羡慕。曹小雨想，要是自己有王燕子那样漂亮就好了。 “接着，狗尾巴草也发现了豌豆花姑娘，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豌豆花姑娘竟然这么漂亮，所以，当豌豆花姑娘出现在眼前时，嘈嘈杂杂的他们全都惊讶得目瞪口呆了。”曹小雨的妈妈继续讲，“狗尾巴草激动地将这个秘密告诉了风，风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曹小雨听藏书网到这里，在心里暗暗为豌豆花姑娘高兴。

三

“可是，豌豆花姑娘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漂亮。”曹小雨的妈妈停顿下来。曹小雨急了，忙不迭地问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妈妈突然叹息起来，“因为她是豌豆花啊！” 在许多人心里，就连豌豆花自己也这样认为，豌豆花是一种从贫瘠的泥土里生长出来的卑微的花，根本不配漂亮之类的词语，想到这里，曹小雨有点愤愤不平。 “所以，当风凑到豌豆花姑娘的耳边，告诉她自己多么漂亮时，豌豆花姑娘根本不敢相信，甚至认为是风故意在捉弄自己，那一刻，她不仅羞愧万分，还埋怨自己为什么是一朵豌豆花。豌豆花姑娘在心里想，如果自己是一朵南瓜花就好了，这样，风就不会捉弄自己了。在风的赞美声中，豌豆花姑娘带着她的两个妹妹匆匆跑回了家。”讲到这里，曹小雨的妈妈再一次停顿下来。 曹小雨想象着豌豆花姑娘躲在房子里泪流满面的情景，她的心骤然盛满了悲伤。她在心里埋怨豌豆花姑娘为什么一点自信也没有呢。然后，曹小雨竟然想到了自己。曹小雨想，如果自己是一个美丽的豌豆花姑娘就好了，一定会自信起来，将自己的胸脯高高地挺起来，将自己的头颅高高地扬起来。 问题是，她是现实生活中的曹小雨，根本不是妈妈故事里的豌豆花姑娘。首先，她没有豌豆花姑娘镶着蓝边的白裙子，其次，她的眼睛很小。在曹小雨的潜意识里，豌豆花姑娘的眼睛肯定像星星那样，大大的，而且十分清澈。 曹小雨在学校里的时候，几乎没有人叫她曹小雨，大家都称呼她的绰号“绿豆”，意思就是她的眼睛就像绿豆一样小，这实在太夸张了。曹小雨特意照过几次镜子，自己的眼睛并没有绿豆那样小，只是和王燕子比，自己的眼睛是小了一点点，不过，却能滴溜溜地转，既清澈又灵活。尽管如此，曹小雨还是暗暗流了好几次眼泪。 “豌豆花姑娘自卑啊！”妈妈的声音在曹小雨的耳边响了起来，“豌豆花姑娘拿自己和南瓜花做比较，她想，要是自己的眼睛和南瓜花一样是金色的就好了，要是自己的裙子和南瓜花一样是黄色的就好了。” “其实，南瓜花正在嫉妒她呢！她却一点也不知道。”讲到这里，曹小雨的妈妈抑制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起伏的笑声里说不清是哀怨还是欣喜。

四

曹小雨问妈妈：“从此以后，豌豆花姑娘再也不敢出门了，是吗？”曹小雨注视着妈妈的表情，希望从中找到答案。 曹小雨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在学校的情景，不知是谁先喊出了“绿豆”这个绰号，一眨眼工夫，就流传开来，无人不晓。从此以后，曹小雨特别害怕别人看见自己的眼睛，每当和人对视时，仿佛被别人的目光灼痛了似的，她总是很快将头低垂下来。曹小雨是语文课代表，她最喜欢听方老师滔滔不绝上语文课，可她再也不敢用眼睛注视方老师了，回答问题老是勾着头，这个样子让不知内情的 65b9." >方老师十分恼火。“曹小雨，你这是怎么了！”方老师的声音很大，简直是怒吼，里面含着深深的不解和责备。曹小雨自始至终都勾着头，默不作声。喜欢方老师的曹小雨破天荒第一次没有回答方老师的问题。 曹小雨从此以后害怕上学了，可是，她又不愿伤妈妈的心，一路上磨磨蹭蹭，上学的道路变得十分漫长。 “豌豆花姑娘将脸上的眼泪擦干净，把门打开，重新走出来。”妈妈的声音让曹小雨有了莫名的兴奋，她从内心里为豌豆花姑娘感到高兴。“豌豆花姑娘终于明白自己是一个漂亮的女孩，于是有了走出门的勇气，对吧？”曹小雨把自己的推测告诉妈妈。 “不。”曹小雨听见了妈妈否定的回答，“豌豆花姑娘仍然认为自己很丑陋，可是，她必须走出去，因为她要帮妈妈干活。”曹小雨发现妈妈的语气渐渐变得欢快起来，“豌豆花姑娘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年纪轻轻的，却能够帮妈妈做许多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扫地啊，挑水啊，煮饭啊……”曹小雨的妈妈如数家珍似的。不知为什么，一阵不易觉察的颤栗掠过曹小雨的身体，她觉得妈妈仿佛是在表扬自己，那一刻，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就是那个懂事的豌豆花姑娘似的。 这时，挂在窗外的月亮移动了一下位置，几片月光不偏不倚地洒落在曹小雨身体上。一阵风吹拂而过，善解人意的月光跳跃起来。曹小雨静静地注视着，她在心里想：这皎洁的月光多像几朵美丽的豌豆花啊！

五

“时光悄悄地流逝，豌豆花姑娘慢慢长高了，也更懂事了。”曹小雨的妈妈继续讲着故事。曹小雨发现，妈妈讲得很慢，仿佛在努力回忆往事似的。 “豌豆花姑娘也更漂亮了，是吗？”曹小雨问妈妈。曹小雨记得妈妈好像说过女大十八变这样的话。 “是啊，更漂亮了。”妈妈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微笑，“豌豆花姑娘身材高挑，白皙的皮肤像面粉一样。”曹小雨在心里充满了羡慕，她想，豌豆花姑娘该多么幸福啊，不知道有多少赞美的目光缠绕着她。在曹小雨的脑海里甚至出现了豌豆花姑娘置身在众目睽睽下的情景。 “一天，豌豆花姑娘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漂亮，可是，她却没有空闲的时间来欣赏自己的美丽，很多时候，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美丽。”曹小雨发现妈妈的声音里流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莫名忧伤，“因为，她要帮妈妈干很多的活，她还要想办法挣钱给两个妹妹读书。” “有一天，快要开学了，可是妈妈只能拿出一个人的学费，事情很明显，两个妹妹其中的一个不能再上学了。豌豆花姑娘便去请教槐树爷爷：‘槐树爷爷，您能告诉我怎样可以挣到钱吗？’豌豆花姑娘的声音显得十分焦急。”听到这里，曹小雨不由自主地也为豌豆花姑娘焦急起来。 “槐树爷爷告诉了她一个挣钱的办法，就是用瓶子收集灯芯草的香气，然后卖给青蛙经营的药材收购站。”讲到这里，曹小雨的妈妈看了看身边的小雨，曹小雨一点睡意也没有，一双眼睛依然扑扇着。 “豌豆花姑娘拿着一个玻璃瓶子，一动不动地守候在灯芯草的身边，将一丝丝香气装进瓶子里。可是，一天下来，瓶子里的香气只有那么一点点。”妈妈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十分沉重，“后来，豌豆花姑娘就利用夜深人静的晚上去收集香气，因为，灯芯草睡觉前会打一个长长的哈欠，这时候释放出来的香气比任何时候都要多。” 曹小雨听了，觉得真有意思，灯芯草的香气也能够卖钱啊！ “收集灯芯草的香气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曹小雨的妈妈将辛苦两个字说得很重，似乎在特意提醒曹小雨注意，“夜深人静的时候，一动不动地蹲坐在生长着灯芯草的小河边，四周一片静寂，豌豆花姑娘感到恐惧和害怕。”在曹小雨的眼前，出现了黑夜的背景，在朦胧夜色的掩映之下，所有事物变得神秘莫测。她不由自主地搂紧了身边的妈妈。 “不过，另一种担心让豌豆花姑娘很快忘记了恐惧，因为睡意总是像雾一样悄悄升腾起来，先是淡淡的几缕，不久就连成一片，将一个人笼罩起来。”妈妈将手轻轻地放在曹小雨身上，小雨感到了来自妈妈手心的温暖，“豌豆花姑娘担心啊，担心自己稍不留神打起瞌睡，她就一颗接一颗地数头顶上闪烁的星星。数呀数呀，星星不计其数，豌豆花姑娘数糊涂了。糊涂了的豌豆花姑娘沉沉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豌豆花姑娘不仅两手空空，一无所获，而且，她的白裙子被露水打湿了，被泥土弄脏了。”妈妈深深叹了一口气，“类似这样伤心和沮丧的夜晚不知有多少呢！”妈妈顿了顿，接着以如释重负的语气说，“后来，豌豆花姑娘又找到了另一个挣钱的办法。” 曹小雨的神情有些亟不可待，她很想知道是什么办法。

六

那是什么办法呢？也许，它比收集灯芯草的香气要轻松一些吧？挣的钱也要多一些吧？曹小雨在心里猜测。 “石头。”妈妈说得直截了当。曹小雨听了妈妈的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想，如果漫山遍野的石头也能卖钱的话，那么豌豆花姑娘就再也不用为钱犯愁了。 “那不是普通的石头，那是可以开花的石头。”妈妈看了曹小雨一眼，眼神意味深长，“一种可以开出粉红色花朵的石头，一千块石头里面也难得找到一块。”曹小雨感到了深深的失望。 曹小雨的心转瞬被莫可名状的疼痛占据了。她想象着豌豆花姑娘是如何漫山遍野寻找那种开花的石头的。她想，豌豆花姑娘肯定累得汗流浃背，像面粉一样白皙的皮肤肯定被炙烈的阳光晒得黝黑黝黑的。 “豌豆花姑娘在山坡上找啊找啊，纤细的手指不知被石头磕破多少次，幸好每天都能寻找到一两块体积很小的石头，总不至于两手空空，可是，这远远不够啊。开学的日期眼看着越来越近，豌豆花姑娘一筹莫展。”曹小雨发现妈妈讲故事的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富有情感。妈妈似乎并不是一个情感丰富的人，整天只知道埋头劳动，忙忙碌碌，曹小雨从小到大很少得到过妈妈体贴入微的关怀。可是，妈妈今天怎么了？曹小雨的眼神里掠过一丝疑惑。 “豌豆花姑娘决定到一个叫鹰嘴岩的地方去寻找开花的石头。”妈妈的语气里透出一种坚决，似乎这不是故事里的豌豆花姑娘在下决心，而是妈妈自己。 鹰嘴岩？曹小雨从妈妈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曹小雨不止一次听人讲起过，那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距离村子有五十多里路程，老鹰常年在山顶盘旋，人迹罕至。曹小雨不知道，故事里的鹰嘴岩和现实中的鹰嘴岩是不是一样的？ “月亮升起来了，豌豆花姑娘还没有回来。”妈妈告诉曹小雨，“此时此刻，豌豆花姑娘正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是一条狭窄的小道，两旁是陡峭的悬崖，路面布满了带刺的野草。”曹小雨觉得自己的心一阵阵紧缩，仿佛正有锐利的尖刺扎在自己稚嫩的双腿上。 “走在回家的路上，豌豆花姑娘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妈妈的声音里同样洋溢着一种无法言述的兴奋，“在她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块无与伦比的开花的石头，这是豌豆花姑娘攀上高耸入云的鹰嘴岩找到的。” “两个妹妹谁也没有失学。”曹小雨的妈妈长吁了一口气，语气变得无比轻松。而此时此刻，曹小雨正想象着豌豆花姑娘的两个妹妹背着书包高高兴兴上学的情景。在曹小雨心里，豌豆花姑娘简直可以用伟大这个词来形容了。

七

挂在窗外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移开了，隐身在高大的树丛中。房子里一片幽暗，曹小雨依然一点睡意也没有，她催促妈妈继续讲故事。 “豌豆花姑娘白皙的皮肤晒得黑不溜秋的，当她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南瓜花的脸上流露出鄙夷的神情，狗尾巴草则摇着头，连连叹息。”曹小雨的妈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揉了揉充满睡意的眼睛，“可是，豌豆花姑娘一点也不以为然，她不因为自己白皙的皮肤变黑了感到伤心，甚至悲哀，相反她十分快乐，因为她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情。” “豌豆花姑娘有一个梦想。”曹小雨的妈妈侧着头，注视着依偎在怀抱里的曹小雨，“一个梦想，你知道吗？”妈妈既像是在讲故事，又仿佛在提问。曹小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着，又茫然地摇摇头。那是一个怎样的梦想呢？十一岁的曹小雨并不知道。 “豌豆花姑娘的两个妹妹很快就要初中毕业，她希望其中一个妹妹去学缝纫，做一个出色的裁缝师傅，另一个去鼎鼎有名的狗尾巴草师范学校读书，回来当一个受狗尾巴草尊敬的老师。”曹小雨一字不漏地听妈妈讲故事，一边在心里感慨：啊，这可真的不是一个简单的梦想。 “豌豆花姑娘将一个妹妹送到蝴蝶那里拜师学艺，很快就学成了，但是，麻烦也随之而来。”曹小雨注视着黑暗中的妈妈，她不知道豌豆花姑娘到底面临着怎样的困境。 “没有谁愿意将自己的布料送给她，大家都半信半疑她妹妹的手艺。”曹小雨想，这确实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万一她将青蛙的衣服做成螳螂的裤子，那就糟了。 “于是，豌豆花姑娘将自己那条镶蓝边的白裙子交给妹妹改来改去，一天一个款式，裙子越改越小了，最后，她妹妹的手艺终于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和信任。”妈妈的语气恢复了刚才的缓和，而曹小雨也为摆脱困境的豌豆花姑娘松了一口气。 “可是，”黑暗中，妈妈的语气一下子又沉重起来，“有一天，豌豆花姑娘的妹妹闯了大祸。”曹小雨在心里想，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也是因为太疲劳了，是啊，这么多的衣服要做，怎么忙得过来呢？一次，妹妹在烫衣服的时候，竟然睡着了，你猜怎么了？”妈妈卖关子似的看着曹小雨，“衣服滋滋冒烟了，熨斗把衣服烧了一个拳头大的窟窿，这可是青蛙的衣服啊！”妈妈不等曹小雨回答，自己直接将故事讲下去。 “一想起怒火中烧的青蛙那双鼓鼓的大眼睛，妹妹就浑身颤抖，豌豆花姑娘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曹小雨看见妈妈一副忧心重重的样子，“怎么赔得起青蛙的衣服呢？那可是上等布料做成的衣服。另外，如果这件事情传扬出去，从此以后还会有谁要她做衣服呢？”曹小雨不由得也为豌豆花姑娘着急。 “豌豆花姑娘从自己镶蓝边的白裙子上剪下一块。”妈妈的语气终于平缓下来，“在青蛙衣服上缝了一朵荷花，一朵精致的荷花，刚好把那个窟窿天衣无缝地补上了。青蛙高兴极了，夸豌豆花姑娘有创意，它们青蛙家族还从来没有穿过这种款式的衣服呢。”曹小雨刚才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她在心里想，豌豆花姑娘真是一个机智的姑娘啊。同时，她隐隐心痛起来，为豌豆花姑娘那条被剪了的镶蓝边的美丽白裙子感到十分惋惜。

八

讲故事的声音戛然停止了。黑暗中，传来轻微的鼾声。曹小雨的妈妈在讲故事的时候竟然睡着了。 劳动了一天的妈妈实在太疲劳了。可是，曹小雨很想知道故事的结局，她有些不忍地推了推妈妈：“另一个妹妹呢？她怎样了？”曹小雨的声音轻轻的。 “三年后，第二个妹妹顺利地从狗尾巴草师范学校毕业了，做了一个受狗尾巴草尊敬的老师。一天，豌豆花姑娘去了学校，只见那么多的狗尾巴草安静地坐在教室里，认真地听妹妹讲课。戴着一副大眼镜讲课的妹妹可神气了，可有威信了，调皮的狗尾巴草在她面前服服帖帖的。眼前的情景让豌豆花姑娘流下了眼泪。”黑暗中，曹小雨的妈妈醒来了，讲故事的声音却断断续续的，“豌豆花姑娘实在是太高兴了，她的梦想终于实现了。”渐渐地，妈妈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可是，没有谁知道豌豆花姑娘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总之，她的皮肤不再如面粉一样白皙了，高挑而又苗条的身材变粗了，那条镶蓝边的白裙子穿不下了，她再也变不成一个美丽的豌豆花姑娘了。”曹小雨听见妈妈发出轻轻的叹息声，像风一样轻的叹息声。接下来，四周一片静寂。 一会儿，曹小雨妈妈的鼾声再次响起，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响亮。 可是，沉浸在故事里的曹小雨意犹未尽，“后来呢？后来呢？”曹小雨试探着问道。 “后来，豌豆花姑娘生下了小豌豆花姑娘。”妈妈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梦呓一样。 曹小雨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她用手去摸妈妈的脸，发现妈妈粗糙的脸上有两道泪水爬过的冰凉的痕迹。这时，她蓦然想起自己做裁缝师傅的大姨和当老师的二姨，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在这个豌豆花开的季节，曹小雨有了平生最大的一个梦想。这个梦想不是希望自己像王燕子那样漂亮，而是希望做一个能让妈妈欣慰的豌豆花姑娘。 冥想之歌 梁慧玲 梁慧玲：生于昆曲之乡昆山，业余从事儿童文学写作，在《儿童文学》、《读友》、《中国校园文学》等发表过数十万字的童话、小说。2010年获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作品多次入选年度童话选、年度儿童文学精选。?.t> 早餐时，我边啜饮着蔬果汁，边随意浏览着当天的报纸，文化版头条的标题映入了眼帘： 冥想的眼睛 盲女孩的童画世界 看着那个女孩的照片和绘画作品，我的心跳一下子加速了。 音乐响起，空灵飘渺，一尘不染。据说都是来自一个叫做香草巫幻山庄自然保护区的音符，每一声虫鸣、鸟叫、流水、微风，都是音效师深入森林、山谷，精心记录收藏的大自然的元音。纯净优美，月光般轻柔皎洁，是我最常用的背景音乐。 我盘腿而坐，以亲切舒缓的语调引导着大家： 现在，我们来到了一个郁郁葱葱的山谷中，空气中充满了树木生长的声音和香气，大自然中的精灵们自由自在地来来往往。 我们躺在一片绿色的草地上，软绵绵的，好闻的青草味道里杂揉着阳光的气息。潺潺的小溪从身边缓缓流过，对岸，不知名的野花争相开放，五彩缤纷。 不远处，是一个美丽的蓝色湖泊…… 我的引导词戛然而止。因为，我又看到了那个少女——是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一脸陶醉地闭着眼睛，站在我冥想中的蓝色的湖边，仿佛正轻嗅着青草、野花、阳光的气息……她是那样沉静，静得我都不敢呼气。忽然，仿佛听到什么动听的声音，她眉头一松，嘴角一弯，甜甜地笑了。 这是我第二次在黄昏时分的瑜珈冥想课程中看到她了，心里很是纳罕：她到底是谁呢，为什么总出现在我的冥想中？ 晚上坐地铁回到居住的顶层小楼，先去阁楼看那一棚心爱的鸽子。 作为一名瑜珈冥想师，我最初就是向它们娓娓练习讲述的。长期以来，它们在我冥想言辞营造的清朗空灵的氛围中浸润成长。 每天晚上我都是在鸽群期待的目光下，上好最后一堂瑜珈课的。 和在瑜珈馆不同的是，每次我引导鸽群进入冥想的内容从不雷同。 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妈妈，在哄宝宝入睡前，随意又精心地编述着生动有趣的故事。 鸽子们或站或卧，沉静愉悦地进入了冥想状态，我的胸臆涨满了幸福和成就感。忽地心念一动——我向最亲爱最信赖的鸽子们细细描述起下午冥想中出现的那个神秘少女。 关于我的冥想之鸽，我还想告诉你它们的特异之处。 一年前的某天晚上，我回家时发现阳台上有几枝鹅黄色的很是眼熟的水仙花，这个时节水仙花可不多见哦！ 啊，想起来了，这不是昨晚给鸽群冥想引导时，自己想象中的水仙吗？ 我惊讶得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难道自己精心驯养的鸽子，竟能从我们共同的冥想中，带回想象的东西吗？ 而且我们想象的东西还这么一致！ 或许只是偶然的巧合吧？我不能相信竟有这样的事情。要是说出去，谁都会以为我走火入魔了！ 不过当天晚上，我还是试着动情地向鸽群想象描述了某处山谷中的红色浆果。 翌日回家，看到阳台上那一小捧红艳艳的浆果，我无比惊喜地确信了鸽群的特异能力。 后来慢慢发现，不是所有冥想中的东西都会在阳台上出现。似乎是，只有我倾情描述，在冥想中栩栩如生、触手可及的那些，鸽群才能带回。 可是，它们究竟是从哪里找到这些东西的呢？ 如果说鸟类是根据地磁路标作为.自己的导航系统，那么，我的鸽群是根据什么，以怎样的路线在冥想的世界里飞行的呢？ 也许鸽群的冥想境界早超过了我，已经可以真正抵达想象之境，并带回那里的花朵与浆果？ 我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所有的鸽子。 墨点儿是我感觉最具灵气的冥想之鸽。它雪白的羽毛里夹杂着黑色斑点，眼志所散发出来的光彩特别澄澈，有着明亮的彩强，立体而有层次，如同一泓深沉的湖泊般美丽。 和你注视的时候，它就像善解人意的老朋友，一直能看到你的心底去。 墨点儿走过来了，啄食着我掌心的玉米粒儿，还用喙蹭我的手，喉咙里不住地咕哝着什么。 我痒痒地笑起来，亲昵地摩挲它的小脑袋瓜。 每逢休息日，我都会在阳台上守候鸽群回来。 看到它们的身影破云而出的瞬间是我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映着橙红的霞光，我的鸽群变化着队形从天际斑斓凯旋。 时不时地，它们会带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喜。 如果说鸽子衔回冥想中的东西我还可以理解，但那个神秘少女我从未谋面也不曾刻意想象，为什么会经常自动浮现出来呢？ 几天后，我又在冥想中遇见了女孩。她仍是闭着眼睛，恬静地笑着，缓缓走向蓝宝石般的湖面。注视着她的身影，我意识到了很有可能她是位盲人。 当晚回家时，墨点儿衔了一枚冰蓝的发卡上前给我。 我一眼就认出了是那个神秘女孩的东西！ 啊，鸽群真的找到她了！它们还一个劲地咕噜咕噜向我说着什么，当然，我是一句也听不懂的。 怎样才能找到女孩呢？她又不像花朵或浆果，可以让鸽群带回来啊。 我忽然有个大胆的设想：女孩之所以出现在我的冥想中，是否因为她也在冥想呢？ 如果她和我冥想的时间、内容、强度都比较一致，说不定空间上也很靠近，那么，我们脑波的频率就会接近至几乎重合，如同收音机调对了频率，就能清晰地接收到讯息一般，于是，我看到了女孩的大脑频道和信息，同理，她应该也能看到我的…… 虽然瑜珈馆众多学员的冥想内容和我一致，但一千个人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彼此冥想的画面并不相同。 不过世上不是也真的有虽然毫无关联、但极为相像的两个人吗？ 嗯，很有可能。因为我们用的香草音乐CD及冥想词，音像店里都有售的。 唯一不能肯定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冥想的强度竟已和我势均力敌？再一转念，鸽子们不是早已经超过了我吗？盲女孩那样沉静专注，可不能小看了她哟！ 我又灵感一闪：冥想是用内心的眼睛去看想象中的风景。如果盲女孩也能看到我脑海的景象，那么即使失明，她也能目睹优美的风景，不是吗？ 我愿意把无数优美的风景放到她的冥想中去，就像在她的大脑屏幕上放映电影一样，希望她真的能看见哦！ 又在冥想时看到女孩了。这次，我小心翼翼地，继续向她，同时也向所有的学员们，循循描绘起昨晚即兴和鸽群讲述的一个情景： 深蓝的天幕上一弯金黄的圆月，静谧的湖泊边，一位白衣少女仰首星空，飘飞的裙裾下仿佛藏了一群淘气的鸽子。她在倾听沙沙的风声，淙淙的流水，啾啾的鸟鸣，她感觉自己就是大自然的一棵小草，一粒石子，一滴清水…… 看到女孩明显愣住的神情，我知道自己成功了，她内心的眼睛一定看到了我冥想中那奇妙的画面。 我延长了十分钟的课程，非但不累，相反倍感喜悦和满足。学员们也纷纷请求以后要这样新颖别致地引导冥想。 那以后我的确这样做了，为了同时让盲女孩也看到许多优美的情景。 讲得最多的，还是我的鸽群。我一再描绘着它们在蓝天白云间俊俏的身姿，在冥想世界魅幻的飞行，还有，心爱的墨点儿那双会说话的有着明亮彩强的眼睛。 几乎每天下午，我们都会准时这样默契地共同冥想。 但是，大约一个月后，我却再也遇不到女孩了。 她生病了，还是遇到了什么意外？可真惦记她啊！ 这天晚上，我和鸽子们说起这事，它们听完后咕噜噜、咕噜噜地议论开了。 忍不住揉揉墨点儿的脑袋，善解人意的它看着我，似乎读懂了我的心思。 几天后的晚上，我发现唯独墨点儿没有回来。 阳台上的花盆里，那枚冰蓝的发卡也不见了。 我心里默默祝福着此刻最挂念的两位好朋友，愿他们一切都好！ 早报上是这么写的： 谁也想不到，盲童萱萱内心竟蕴藏着那么多唯美的画面！每一幅画里都有一只神态各异、灵巧可爱的小鸽子，而且跟她总带在身边的那只一模一样，包括它雪白的羽毛里夹杂的那些黑色斑点，就像萱萱亲眼看着素描下来的！ 尤其令人吃惊的是画中鸽子那双富有灵气会说话的眼睛，明亮生动，呼之欲出！ 据家人介绍，萱萱两三岁时就因病失明了，失明前父母除了带她求医问药，就是在各地旅游，为了让幼小的她能看到并记住更多的美好。她记忆中的最后一片风景，是一个山脚下的美丽湖泊，那是她最喜欢冥想和绘画的内容。 但萱萱是怎样画出那么多奇丽的画面的呢？ 据萱萱说，她曾就读的特殊教育学校在下午的活动课程里开设了瑜珈，她在冥想时会自动看到、真的看到许多的风景。其中还经常会出现一只身上有着墨点儿的鸽子，它明亮的眼睛特别有灵气！ 由于出色的绘画天赋，后来萱萱转学到少年艺术学校。但自那以后，她却失去了创作的灵感，一度非常抑郁苦闷。直到有一天，身边忽然出现了一只鸽子。萱萱坚持说，这就是她冥想中的那只。 然后，如有神助，萱萱迎来了奇迹般的创作高潮期。 真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不能相信一个盲孩子，心里竟有着如此层出不穷的素材和绘画激情。她用内在的眼睛，灵感的画笔，绘出了一个精彩美妙的幻想世界。 萱萱说，她非常感谢自己的鸽子朋友。 照片上，萱萱紧紧抱着心爱的鸽子，微翘的嘴角流露着明朗与自信。 啪嗒，啪嗒，嗯，是我高兴的泪水，抑制不住地落在了报纸上墨点儿的身上。 不死鸟 李秋沅 李秋沅：本名李靖，儿童文学作家。作品散见《儿童文学》、《少年文艺》、《巨人》、《中国儿童文学》等刊。多篇作品入选年度最佳儿童文学各种选本，如《中国儿童文学精选》、《中国最佳儿童文学》、《中国年度儿童文学》等。曾获上海《少年文艺》年度好作品奖、第十二届冰心儿童文学奖、第十六届冰心儿童文学奖、国家广电总局专项基金优秀少儿节目奖等多种奖项。９9ｌｉb? 从前，这世上是有不死鸟的。它的羽色随着时辰的变化而变换着：早晨明媚若玫瑰色的晨曦；中午灿烂若金色的阳光；下午是深沉的幽蓝；而到了晚间，则是清冷的银色，若融化了的月华。它能唱动听的歌儿，跳迷人的舞蹈，但它的心却是水晶做的，因此它从来就感觉不到忧愁与欢乐。 不死鸟就这样唱着，跳着，浑浑噩噩地活着，任世间沧海桑田，变幻莫测。玩累了，它就找片人迹罕至的雪地，休息一下。不死鸟休息时，就象一只白蜡做成的鸟儿，静静地躺在雪地里，任雪花轻轻飘落身上。它一直这样活着，可是有一天，它遇到了一个人类的小男孩，确切地说，是小男孩捡到了它。那天，不死鸟正在小憩，小男孩奇迹般地发现了它。他是个无家可归的盲童，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要为自己找一个家。就在他筋疲力尽绝望倒下的那一刻，他的手在雪地里磕到了一个东西，他摸索着捡起了不死鸟。小男孩看不见不死鸟，但他却能感觉得到它微弱的心跳。他不知道自己捡到了什么，但他知道这是一个小生命，一个需要他保护的小东西，他平生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重要性，这给他带来了力量。他坚强地站了起来，怜惜地把它放进贴身的衣兜里，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它。 所以，当不死鸟醒来时，它惊奇地发现自己有了一个朋友，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用所有的爱呵护着它，因为不死鸟，小男孩的心天天充满着欢乐他虽然看不见不死鸟的美丽，但他却能听见不死鸟那世上最迷人的歌唱，况且，他的心中９9lｉb.有爱。他爱不死鸟，他也相信，不死鸟也一样地爱他。 不死鸟依旧唱着歌，跳着舞，每日变换着美丽的羽色。它并不是为小男孩这么做的，它的心是水晶做的，根本就没有感情，更不懂什么是爱。它这么做，是因为它只知道以这种方式活着。 他们就这样一起生活了许多许多年，小男孩渐渐长大了，后来，又渐渐老去，他的身体日渐衰落，他的精力日趋匮乏。世间的悲欢冷暖，他都已明了，而肉体的痛苦则令他更加渴望那永久的、不受打扰的安宁。他不害怕死亡，他甚至盼望着那一天的到来。除了那不死鸟，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他再留恋的了。 不死鸟依旧唱着歌，跳着舞，每日变换着美丽的羽色…… 终于有一天，老人的日子到了尽头。他最后一次拥抱不死鸟：“永别了，我最亲爱的朋友……”老人的眼角淌下了一颗大大的泪珠。这是一颗神奇的爱的泪珠，它包含着太多太多的情感，恰巧就滚落在不死鸟的眼里，又从它的眼里直渗入它的心里。不死鸟的水晶心渐渐融化了，它第一次感受到了泪珠里的爱，感受到了忧伤、悲恸、欢乐、温情、怜悯、宽容……不死鸟悲鸣一声，它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了它亲爱的朋友而歌唱，为爱而起舞。老人在它的歌声中逝去了。 现在，不死鸟的心充满了泪珠里的爱和失去爱的悲伤。与这情感相比，它那不死的生命又有什么价值？它平生第一次考虑自己活着的意义了。它已品味了爱的真谛，它已活得太久太久，歌儿已唱尽、舞也已跳尽，如今它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灵和肉体是如此渴望着永恒的安宁，正如它亲爱的朋友那样..。可是，它是只不死鸟，它的生命是永恒不息的。既然，无法让自己生命获得永恒的安息，那么，就让自己沉睡吧，让那不死的生命在睡梦中沉寂。它飞呀飞，飞呀飞，飞到了谁也不知道的雪域，沉沉睡去…… 也许，有一天，这世上又有一个充满爱心的孩子会奇迹般地发现那只不死鸟，并用自己的爱和体温把它唤醒，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 像大脚怪一样 王璐琪 王璐琪：90后作家，长篇代表作《水仙们》、《藏獒多吉》，杂志编辑，现居北京，2010年冰心新作奖获得者。 在阿郎居住的村子里，人人都能跑得像风一样快。 他们的脚小巧而灵活，跑起步来丝毫不费力气，想去别的村子，或者拜访远方的朋友，只要像骆驼一样储备足能量，就能跋山涉水，很快到自己的目的地。村子里的人以自己的小脚为傲，每当有新的生命降临，他们就会聚集在一起，跳起..欢快的舞蹈，用迎接神的姿态欢迎小宝宝的到来。 但是阿郎不同，他天生一双大脚，相当于小腿的长度，脚掌厚实，并 4e14." >且长满老茧和毛发，走路歪歪咧咧，十分缓慢。连出生十个月的婴孩都比他爬得快。 阿郎自知自己的缺陷，也很少出来，整天待在家里，因为一出门，身后就会跟着许多好奇的小孩子，他们嘲笑阿郎巨大而肥硕的脚。 “大脚怪阿郎”他们嬉笑推搡，用小石子砸阿郎，然后迅速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阿郎太弱小了，根本追不上他们。 阿郎十分伤心，他想用刀子切掉自己的大脚，然而被家中的老爷爷发现，阻止了他。 老爷爷是全村走得路最多，最远的人，大家都十分尊敬他。阿郎的爸爸虽然没有老爷爷的经历丰富，但速度也是数一数二的，人们都叹惋这么好的基因没有遗传给阿郎。 “阿郎没有出息。”他坐在地上，悲伤地说。 老爷爷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阿郎的双脚，拍拍他的头，叹了口气：“其实还在于自己，知道吗？” 阿郎似乎没有听见，他已经完全沉浸在挫败感中。 自闭的阿郎每天坐在屋子里的木质藤椅上，看着太阳从东边的窗子升起，再由西边的窗子落下，洒进屋黄澄澄的阳光。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年龄的增长，阿郎的脚也越来越大，越来越丑陋，他无奈地看着身体的变化，蜷缩成一团，祈求神尽快把他带走。 可是神像是没有听到他的祷告，阿郎活得好好的，身体健康，连小病都没生过。 在阿郎十三岁生日那天，阳光格外好，阿妈劝阿郎出去走走，外面十分热闹，呼吸点新鲜的空气对身体有好处。 在阿妈的再三坚持下，阿郎穿上长长的大衣，虽然盖不住脚面，但是能不让脚看起来那么突兀。他戴着大草帽，拄着老爷爷的拐杖出门了。 外面刚下过雨，空气潮湿而清新，还有甜甜的草莓的味道，雨季过去，正是草莓成熟的季节，整个村庄都是红艳艳的草莓，果实多汁硕大，引来不少外地人前来尝鲜。阿郎在人群中穿梭，还好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草莓身上，没人留意身边有阿郎这么个怪物。 草莓集市最热闹的地方，人声鼎沸，中心还有人跳踢踏舞，肯定是村子里最漂亮，速度也最快的姑娘，她最喜欢热闹。阿郎很不以为然地踮起脚越过人们的肩膀，然而他看到的是一老一少两个外乡人。 老人胡子就像爷爷那么长，那么白，他还有一个巨大的鼻子，背着手风琴，拉着节奏短促鲜明，基调欢快的曲子。小的是个短发女孩，年龄跟他差不多，鼻子上全是雀斑。他们笑容灿烂，在跳一种陌生的舞蹈，强大的感染力使周围的村民不由自主加入他们。一时间舞蹈的人们忘却了还有生意要做，像着了魔般不肯停歇。 阿郎也被深深吸引住了，因为他们裸露的小腿下面，长着一双跟他相似的大脚。他拨开狂欢的人群，想靠近这两个外乡人，可阿郎实在太笨重了，很快被人潮推了出去。 无奈的他忧伤地看着快乐的人们，站在离他们较远的泥巴地上，这里十分泥泞，爱干净的人们不会让自己的小脚弄脏的。 正在跳舞的小姑娘注意到静止不动的阿郎，她亮闪闪的眼睛看着他，灿烂地笑着，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 她一定是个小精灵，阿郎想。 回到家的阿郎很开心，甚至在吃饭的时候哼起了歌曲，他的改变令全家人惊喜，问他看到了什么，阿郎笑笑，喝了一口汤说：“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明天我要去找她玩。” 可是这两个外乡人并不认识阿郎。他睡觉前想，不过没关系，拥有同样大脚的人肯定是朋友。 因为相似，所以格外亲近。 第二天阳光特别明媚，地上的水也都干了，阿郎很早便起床，兴致勃勃地出了门，可是人们行色匆匆，完全没了昨天的疯狂。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从来没有奔跑过的阿郎扔掉拐杖跑了起来，他来到集市中心，也就是老人和小姑娘跳舞的地方，一片狼藉，没有人在。阿郎很失望，他拉住一个路过的背背篓的人，问：“昨天在这跳舞的老爷爷和小姑娘去哪了？” 那人打量一番阿郎，说：“他们是西边来的外乡人，昨天路过这里，藏书网今天已经走了。” “到哪去了，你知道吗？” 他嘲弄地一笑：“我怎么会知道，你神经病吧。” 说完他走了，留下阿郎一个人站了好久。 阿郎心里有说不出的孤独与失落，热闹的集市也没了意思，头一次，阿郎感到身体里有股力量在蠢蠢欲动。 他想走路。 走到西边的远方，去那个小姑娘的家，给她看他的大脚，然后告诉她笑起来就像精灵一样，自己想跟她做朋友。阿郎决定要亲口跟小姑娘说。 从不远行的阿郎打算走了。这个消息像鸟儿一样飞遍小村子。尽管充满怀疑，可本性善良的人们bbr>藏书网还是聚集到一起给阿郎送行。 阿郎的家人并没有阻止他，孩子长大了，自然要远行，等他回来，定是一个不一样的阿郎。 有人给了他一张地图，阿郎有了它就不会迷路了。 在一个晴天，阿郎拄着拐杖，背着简单的行李出发了。 由于很少走路，出了村庄后阿郎的脚就起了水泡，水泡破了发炎红肿，阿郎就用泉水冰一冰，用草叶裹上继续走。 一个星期后阿郎的脚底长了一层金属样的底板，如马掌般保护他细嫩的肉。这样他走起来毫无痛苦，脚大不是坏事，阿郎每一步都踏踏实实地踩在大地上，稳健地向目的地走去。 阿郎的身体也越来越强壮，于是他开始大声唱歌，一些小时候阿妈哄他睡觉时哼的童谣。渐渐地，他不需要拐杖平衡感也很好，可拐杖是老爷爷的，不能丢，于是阿郎把它绑在行李囊上，背着前行。 一个月过去了，阿郎长高了不少，他始终佝偻的背挺直了，头一次觉得自己像个男子汉一样，当遇到食肉动物，阿郎甚至觉得，自己是可以与它们搏斗的。然而安全起见，他还是选择了奔跑，虽然速度不及村庄里的任何人，可持久的耐力令动物们吃不消，它们放弃了。 风呼啸着从阿郎的耳边划过，此刻他觉得能够奔跑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在月朗星稀的夜晚，阿郎会觉得寂寞，但在睡觉前想一想小姑娘的笑容，以及将要找到同伴后的欣慰，又充满了能量，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经过多方打听，反复找寻道路，终于按照人们口头指路，阿郎找到了小姑娘的家。 那是一个春光烂漫的下午，在一望无际的芦苇丛中，一幢两层小木屋前，阿郎看到门口浇花的小姑娘，她还是老样子，就像第一次看到她那样，黑油油的短发，明亮的眼睛，鼻子上的雀斑一颗也没少，还是那样活泼地看着风尘仆仆的阿郎，灿烂地笑了。 “你好，我是阿郎，你看，我们有着相同的大脚。”说着，阿郎抬起脚给小姑娘看。 “是，那又怎么样。”小姑娘很不以为然，指着阿郎说，“我记得你，你是个大脚怪。” “我是来找你玩的，”阿郎走上前，诚恳地说，“我们做朋友吧。” “有何不可。”小姑娘大笑起来，露出不整齐的牙齿，清脆的笑声响遍山林，活像一头小山羊。 这时候，阿郎才真正快乐地笑起来，即使像大脚怪一样，有何不可，在同类面前，这或许就是最大的优点。 所以，当以后人们说起阿郎，总会在前面加上一句“看到了吗，那个蹒跚走路的老人，他就是阿郎，那个大脚怪，他年轻时，可是走了很多路的！” 纸月亮 李浚丰 李浚丰：辽宁营口人，儿童文学作家。获得过首届亲近母语教师征文二等奖、第二届辽河湾文学奖、2009年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等奖项。有作品被拍成电视散文。 紫竹奶奶老了，但她仍然留在大山里，她的儿子劝她进城里享福，可她就是不愿意。紫竹奶奶在山里住惯了，舍不得离开。你看，这满院子的花啊，草啊，树啊，哪样不是紫竹奶奶亲手栽种的；屋后的山，门前的溪水，天上的云，地上的土，哪样不是与自己朝夕相伴的。总之，这里的一切，对紫竹奶奶来说，都是充满感情的，一句话就是不能走！实在想儿子了，就叫儿子回来看看，孩子走得再远，这里也是他的根啊。 紫竹奶奶不寂寞，白天，给花儿浇点水，给山里的小动物们喂点食儿，一天天忙着呢；晚上，紫竹奶奶更是闲不住，她要坐在炕桌旁，在桌子上，点燃一根红蜡烛，红红的烛光，映红了整个屋子，让屋子里充满一种祥和而又迷人的气息。 紫竹奶奶要做什么呢？当然是剪纸了，这剪纸的手艺，可是紫竹奶奶妈妈在世的时候传下来的，到紫竹奶奶这，可不能失传哟。别看光线暗了点，可紫竹奶奶熟练着呢，即使闭着眼睛，紫竹奶奶也不会错的。紫竹奶奶剪了一只小白猫，又剪了一只小黑狗，把它俩对着烛光照了照，紫竹奶奶笑了，她感到自己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这小猫小狗，跟活了一样。 “小白猫，你在炕头趴着，别乱动啊！”紫竹奶奶把小白猫放在了炕头；又捡起了小黑狗，“你蹲在窗台上，看好家，别让坏蛋进来，懂吗？” 紫竹奶奶把炕头的一个小木盒拿了过来，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很多剪纸作品，什么花呀，小动物啊，应用尽有。“来吧，我给你们排队，小个站前头，大个站后面，谁也别往前挤呀。”紫竹奶奶把造型不同的剪纸一排排地放好。 看着这些剪纸，紫竹奶奶可开心了，这些剪纸是她人生不同时期的作品。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妈妈，妈妈在手把手地教紫竹学剪纸。开始的时候，紫竹不愿意学，总是撅起小嘴巴。妈妈就说，学吧，学会了剪纸，一生快乐着呢。紫竹不信，一下子把桌子上的剪纸扔了一地，妈妈生气了，啪地打了紫竹一巴掌，紫竹哭了。妈妈说：“剪纸是有灵性的东西，不可以乱丢的，记住了吗？” 紫竹记住了妈妈的话，开始跟妈妈学剪纸，渐渐的，紫竹也爱上了剪纸。活灵活现的剪纸作品，丰富了紫竹的生活，让她变得快乐起来。长大后，无论是上学，还是后来嫁到了婆家，紫竹都没有扔下剪纸，即使是在生活最困难的时候，紫竹也坚持着，她觉得自己的一生都离不开剪纸，也不应该离开。现在老了，不中用了，就更不能离开剪纸了，这是她的生命啊。 每当想起这些，紫竹奶奶的心里热乎乎的，眼睛湿润润的。她还想起了自己儿子小时候的故事，那时家里条件不好，没有零用钱给孩子。一次，紫竹发现自己木盒里的一幅“喜鹊登枝”的剪纸不见了，问儿子，是不是他拿去了。儿子咬牙说没拿。紫竹气坏了，照着儿子的屁股，啪啪就是几巴掌。儿子疼痛难忍，招了，低下头说：“我跟班里的王大胖换白面饼子吃了，我饿。”紫竹气得脸色煞白，说：“你知道吗，那个剪纸，是你姥姥送给我的嫁妆啊。”事情过后，紫竹也很难过，孩子饿，这不是他的错啊，换就换了吧，自己再多剪点，说不定，还可以给孩子换点好吃的呢。 想到这，紫竹奶奶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仿佛自己的手掌心里，还有儿子留下的印记。紫竹奶奶轻轻摇了摇头，心里喃喃地说：“儿呀，你现在好吗？”话未说完，两行清泪流了下来，满屋的烛光，在奶奶的眼睛里，增加了蒙蒙的水汽。 紫竹奶奶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不想这些了，儿子现在挺好的，自己也挺好的，还图什么呢，不能不知足啊。紫竹奶奶强制自己不想儿子，看了看那些心爱的剪纸，不觉得又乐了。有了这些剪纸，紫竹奶奶就满足了，生活本来就挺好的嘛。 桌子上的烛火，在摇曳中闪烁，仿佛那些一闪而逝的美丽时光。紫竹奶奶看着看着，不觉痴迷了，愣愣地看着蜡烛渐渐减损，渐渐矮去，那点烛光，在一闪一闪的跳跃中，消逝了。屋内沉浸在浓浓的黑暗中，但紫竹奶奶已经习惯了，该睡觉了，还等什么呢。 可今夜，紫竹奶奶却睡不着，天上那轮圆圆的月亮，已经爬上了窗棂，在对着奶奶笑呢。月亮笑了，紫竹奶奶也就笑了。奶奶觉得，这月亮的脸看着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又记不起来了，好像谁家的小姑娘，夜里不睡觉，调皮地趴到了窗口，看着你笑，笑得你心里直痒痒。 好了，那就晚一会儿睡吧。紫竹奶奶眯缝着眼睛，看着月亮姑娘。突然，一个奇异的现象发生了，那些剪纸们，一下子都从炕上站了起来，手拉着手，边跳边唱：“月光光，照身上，剪纸的孩子们，跳啊跳啊，把歌唱……” 紫竹奶奶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她并不觉得惊奇，那些剪纸们，在她的心目中，早就有生命了。紫竹奶奶忽地坐了起来：“孩子们，你们跳舞，怎么不招呼我一声呢？” “我们怕打扰您呀，奶奶。有了月光，我们就可以跳舞了，以前也是这样的，只是不想打扰您。现在，请您指导吧！” “还指导什么呀，你们的舞跳得多好呀，比我年轻的时候好多了。” “谢谢奶奶！” 剪纸们在月光里旋转舞动，好像时光已经静止了一样。大家跳啊跳啊，直到都累得躺在了炕上。歇了一会儿，剪纸们都坐了起来：“奶奶，有什么要我们帮您做的吗？” “帮我？”紫竹奶奶想起来了，“你们能干活吗？” “能啊能啊。” “小马、小牛们，去地里割麦子；小猴、小猫们，去给花儿浇水；小喜鹊、小夜莺们，去树上摘果子；小狗、小熊们，去厨房熬八宝粥。其他的小动物们，到院子里铺甬路。”紫竹奶奶安排完了工作，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紫竹奶奶心想，你们那么单薄的身子，能做什么活呢？其实，这是紫竹奶奶在和大家开玩笑呢。 剪纸们可当真了，一个个答应下来，就蹦蹦跳跳跑出去了。虽然这些小动物们都是纸做的，但干起活来，可卖力气了。大家在月光下，唱着歌儿，井井有条地干了起来。 紫竹奶奶可心疼了，喊大家都别干了，进屋歇一会儿吧，可人家干得正欢，哪有放下的道理。 不一会儿，就把活儿全干完..t>了，大家都累了，一个个跑回木盒里，静静地躺下，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样。紫竹奶奶抱着盒子，和剪纸们一起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时候，紫竹奶奶的院子里可热闹了，山里的兔子、小鹿、小猪什么的，都来等紫竹奶奶给他们分粥吃；还有很多俊俏的鸟儿也飞来了，等着紫竹奶奶给他们分麦粒儿。虽然累点，可紫竹奶奶看着大家开心，她就很快乐。 看吧，紫竹奶奶就是这样的人，白天闲不着，晚上也闲不着，每天都忙着呢。 可紫竹奶奶毕竟年纪越来越大了，她感到自己的身体也没有以前硬朗了。 一天，紫竹奶奶躺在门前的榕树下睡着了，着了凉，打起了喷嚏。晚上的时候，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滚烫的。紫竹奶奶吃了几片退热药，可还是不见好。躺在木盒里的剪纸们可吓坏了，紫竹奶奶要是病了，那可不得了。可是，今天晚上，天上没有月亮，天空黑沉沉的，剪纸们没有了月光的照耀，是不能动的。这可怎么办呢？ “奶奶，快剪一枚月亮吧，吹到天上，否则，我们就不能帮您了！”一个纸兔子说，“是呀，是呀！”大家都着急了。 紫竹奶奶躺在炕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听剪纸们这么一说，她又来了精神头，是啊，剪一枚月亮吧，不然我走了，孩子们会很难过。至于纸月亮能不能飞到天上，那就难说了。 想到这里，紫竹奶奶吃力地抬起手，开始剪纸，过了许久，才剪了一枚圆圆的月亮。“奶奶，您吹吧，会把月亮吹到天上去的！”剪纸们鼓励紫竹奶奶。 紫竹奶奶笑了笑，她把纸月亮放到嘴边，轻轻一吹，纸月亮真地飞了起来，从窗口，一直飞到了高高的天上，挂在了中天。天空一下子明亮起来了，满天的月华飞泻到四野。 有了月光的照射，剪纸们纷纷从木盒里跑了出来，他们说：“走吧，把紫竹奶奶送到她儿子那里去吧，这次，紫竹奶奶病得好重啊。” 剪纸们没等紫竹奶奶说什么，就把她放在了木板上，大家抬着紫竹奶奶，飞快地向山下跑去。他们跑得好快，就像风一样。跑啊跑啊，过了一道道山梁、一条条河渠。但他们没有注意到，木板上的重量越来越轻了。在天亮前，他们终于跑到了城里，来到了紫竹奶奶儿子的门前，把木板放到了地上，开始敲门。咚咚的敲门声，惊醒了主人，紫竹奶奶的儿子推门一看，大吃了一惊，自己的门前，放了张木板，别的什么也没有啊。 （原来，剪纸们没有注意到，紫竹奶奶已经病得不行了，她的身体越来越轻，直到变成了一张薄薄的剪纸。） 这时，那枚圆圆的纸月亮，从天上飘落了下来，正落到紫竹奶奶儿子的手上。儿子仔细一看，剪纸，是妈妈的手艺！再往木板上看，在木板上也有一张剪纸，儿子把剪纸拿在手中，这不是妈妈的样子吗？“妈妈”儿子一下子坐在地上，呜呜地痛哭起来。儿子还在木板的周围，捡到了很多剪纸，儿子认识，这些剪纸，都是妈妈的手艺，也只有妈妈才能剪得出来。 儿子很后悔，早就应该去看望妈妈，自己的工作忙不是理由。儿子把这些剪纸都装在口袋里，跟领导请了假，马上到车站坐火车，赶往自己的家中。等儿子下了火车，赶到大山脚下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儿子算了一下，今天是阴历三十，不会有月亮了，只好摸着黑往家走。 “儿子，把那枚纸月亮拿出来>吧，轻轻一吹，它就会飞到天上去，会像一盏灯一样，给你引路。” 是妈妈的声音！从口袋里传出来的！儿子赶紧拿出了剪纸，找到了那枚纸月亮，放到嘴边，轻轻一吹，纸月亮就飞到了天上，像一盏明灯，照耀着天下的路。儿子开始一路小跑，他记起来了，小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上学的，每天健步如飞，一点也不知疲倦。每天早晨出门的时候，妈妈都要送出很远很远；晚上放学了，妈妈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接他。日子就是这么一天天过的，虽然苦，虽然累，但是很快乐。而现在，妈妈，你还好吗？……儿子不敢再往下想，他害怕回到家里，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儿子边跑边流着眼泪，就像他小的时候，受了别人的欺负，急着回家要告诉妈妈一样。 跑啊跑啊，儿子终于跑到院门前，要是妈妈站在院子里有多好啊，喊他一声“山牙子！”可是，院子里空空的，妈妈在屋里吗？儿子几步迈到了门前，门没有上锁，一推就开了，儿子忐忑不安地进了屋。屋内空空的，“妈妈！”儿子失声痛哭，感觉天塌了。 “孩子，别哭了，妈妈在这儿！”声音是从兜里发出的。儿子赶忙从兜里拿出剪纸，找到了那枚纸妈妈。“孩子，妈妈没有死，也不会死，我只是变成剪纸了，妈妈喜欢剪纸，我得和他们在一起啊，舍不得离开他们。” “可是，妈妈，你就舍得我吗？” “妈妈也舍不得你，妈妈永远活在你的生命里，妈妈每天都在为你祝福，懂吗？” “嗯……”儿子哭得不行。 “这个屋子就留着吧，想妈妈了，就回来看看。还有，山里的小动物们没处安身，就把这里作为他们的家吧。” 儿子点头。屋外响起了脚步声。儿子抬头一看，院子里站满了各种小动物，大家都在那里静默着。 纸妈妈对剪纸们说：“大家都别闲着了，没看来了这么多客人嘛，赶快做饭吧！” 剪纸们和纸妈妈一起，为大家做饭做菜，香喷喷的饭菜端到了桌子上，令纸妈妈的儿子倍受感动。儿子知道妈妈并没有离开，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天上的那枚纸月亮，飘飘地降落到了屋里，完成了它的任务。儿子要离开纸妈妈了，因为他的工作很忙，不能耽搁了。 儿子临走时，纸妈妈把那枚纸月亮交给了他，告诉儿子，晚上再回家的时候，如果天上没有月亮，就把这枚纸月亮吹到天上，照亮一条回家的路。 儿子含着眼泪离开了，在他的记忆里，那枚纸月亮，永远挂在天上，挂在他的心上，挂在回家的路上。 和山妖一起数星星 顾鹰 顾鹰：儿童文学作家，幼儿园老师。曾获2008年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作品入评第八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 草荡街前面有一片湖，叫映山湖，穿过了那片湖就是山妖住的那座山。 山妖有一头长长的头发，长得几乎碰到山妖的脚后跟。那些头发像水藻一般柔顺地垂在山妖身后，山妖迈一迈步子，长发垂在山妖身后曼妙地扭动着。 山妖每天做的事情就是白天坐在树枝上梳理她的长发，夜幕降临的时候爬上树顶数星星。 “1、2、3……9999……”每次数到9999的时候，山妖就数不下去了，“9999……9999……9999……” 数到9999以后，山妖就不知道接着该怎么数了，于是，山妖不得不从头开始重新数：“1、2、3……9999……1、2、3……9999……” 这样的生活过了几百年。白天，山妖坐在树枝上孤独地梳理着她的长发；夜晚，山妖爬上树顶孤独地数着星星。 “喂，9999以后是10000，然后是这样数：10001、10002、10003……”有一天，山妖听见树底下传来一个声音。 月光下，一个小男孩正仰着脸望着树顶上的山妖。 “谢谢！”山妖终于学会了9999以后如何接着数数，她快乐地感谢着男孩。 “你的头发真漂亮，比我妈妈的还漂亮！”小男孩在树底下称赞着山妖。 “你想上来和我一起数星星吗？”山妖问小男孩，小男孩点点头，像只灵活的小猴一般，“噌噌”几下就爬上了树顶。 “……9999、10000、10001、10002、10003……”山妖用小男孩交给的方法，和小男孩一起数着星星。 “喂>，我们做好朋友吧？” “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啊！” …… “你……你明天还会来这里数星星吗？” “当然会啦！” “嘻嘻嘻！” “哈哈哈！” …… 山妖没想到拥有一个好朋友的感觉是如此美好，山妖第一次知道了9999以后还有着一片无穷大的世界，山妖快乐地数着星星。 有一天，小男孩带了一只萤火虫来见山妖。 “这是我的新朋友！”小男孩快乐地向山妖介绍着自己的新朋友。小男孩一直忙着和他的新朋友讲话，忘记了和山妖一起数星星这件事。 山妖很伤心地独自一人数着星星，可是，小男孩一点都没有发现山妖的伤心，他每天忙着和萤火虫玩，几乎忘记了山妖。 山妖生气了。有一天，山妖趁着小男孩没注意的时候，悄悄地藏起了萤火虫，她把萤火虫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我的萤火虫呢？”小男孩找不到萤火虫，急坏了，他着急地摇晃着山妖的胳膊。 “我不知道！”山妖说。 “她撒谎，我被她藏起来了！”萤火虫从山妖的口袋里探出了脑袋。 “哼，我不喜欢和撒谎的人做朋友！”小男孩生气了，带着萤火虫离开了山妖。 山妖又开始了独自一人孤独数星星的生活。 “有一个好朋友真好啊！”山妖经常想念着小男孩，但是，山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小男孩重新和她做好朋友。 山妖问天上的云彩怎样才能让一个人不生气，云彩告诉山妖只要说声对不起就好了；山妖问树林间的风怎样才能让一个人不生气，风告诉山妖只要说声对不起就好了；山妖问映山湖里的小鱼怎样才能让一个人不生气，小鱼告诉山妖只要说声对不起就好了；山妖问山上那些郁郁葱葱的大树怎样才能让一个人不生气，大树也告诉山妖只要说声对不起就好了。 可是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山妖花了很长很长时间，才学会了说“对不起”这句话。 山妖找到了当初的小男孩，现在他已经长成了一个高高大大的大男孩。没等山妖开口说“对不起”，大男孩就高兴地唱起了歌，“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记得我们小时候一bbr>藏书网直在一起数星星！”大男孩兴奋地告诉山妖，他早已忘记了小时候和山妖吵架的事情。 “你还会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坐在树顶上数星星吗？” “会啊，那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 “我还可以和你一起数星星吗？” “好啊。” …… 夜幕降临的时候，大男孩和山妖一起坐在树顶上数星星。这时候的大男孩已经懂得了更多的知识，他认识了天王星、海王星，他会望着星空给山妖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大男孩的故事总是没完没了，一直讲到启明星升起的时候，他才恋恋不舍地告别山妖。 “我……我可不可以帮你打个麻花辫？”有一天，大男孩吞吞吐吐地问山妖。 “可以啊。”山妖大方地回答，但是，那一头长长的头发是山妖的最爱，山妖又急急地补充了一句，“你可要小心我的头发哦！” 大男孩借着皎洁如玉的月光，小心翼翼地为山妖打着麻花辫。 “小心一点哦！” “可别弄断了我的长发哦！” …… 在山妖不放心地再三叮嘱下，大男孩开始慌张起来。手忙脚乱的大男孩弄乱了山妖的头发，那些原本像水藻一般柔顺的长发，在大男孩笨拙的手心里变成了一团乱毛线，它们蓬蓬松松地顶在山妖头上，远远望着山妖的头上像是顶了一个鸟窝。 “你……你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山妖心疼自己的长发，第一次向大男孩发起了火。 “对不起！”大男孩着急地向山妖道歉，山妖却从树顶上跳了下来，跑进树丛中不见了。 山妖花了好长好长的时间才重新理顺了那些长发，很多长发被打结了，很多长发被折断了，山妖心疼自己的长发，她决定不再原谅大男孩。 山妖又开始了独自一人孤独数星星的生活。当山妖看到天王星的时候，她会想起大男孩；当山妖看到海王星的时候，她会想起大男孩；当山妖望着天空那一片璀璨的星空的时候，她会想起大男孩给她讲的牛郎织女的故事…… “有一个好朋友真好啊！”山妖经常自言自语着，但是，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重新和大男孩做好朋友。 山妖问天上的云彩怎样才能让一个人原谅别人，云彩告诉山妖只要说声没关系就好了；山妖问树林间的风怎样才能让一个人原谅别人，风告诉山妖只要说声没关系就好了；山妖问映山湖里的小鱼怎样才能让一个人原谅别人，小鱼告诉山妖只要说声没关系就好了；山妖问山上那些郁郁葱葱的大树怎样才能让一个人原谅别人，大树也告诉山妖只要说声没关系就好了。 可是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山妖花了很长很长时间，才学会了说“没关系”这句话。 当山妖再一次出现在经常和大男孩一起数星星的那棵大树底下的时候，她见到了曾经的大男孩。这时候，大男孩已经变成了一个中年男人，他是一个小男孩的爸爸。 变成爸爸的大男?孩见到山妖时，激动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只是紧紧地握着山妖的手，把山妖握得好疼好疼。 “这是我去翻越雪山时带回的泉水。” “这是我在海底探险时捡回的珊瑚。” “这是我从高空降落卡在大树上的伤疤。” …… 和山妖一起数星星的时候，变成爸爸的大男孩滔滔不绝地向山妖讲述着他去世界各地探险的情景，山妖不时地被引得惊叫不断或哈哈大笑。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变成爸爸的大男孩终于讲完了他的探险经历，他的讲述变得不再生动和惊奇，他开始重复他以前的讲述，或者有时候干脆沉默不语。 山妖静静地望着星空，她原本生动的脸蛋变得平淡，笑容也开始隐藏起来。 “你和我在一起数星星不开心吗？”变成爸爸的大男孩问。 “没有啊，我很快乐。” “那为什么我总是看不到你脸上的笑容呢？” …… 为了证明自己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山妖试着向变成爸爸的大男孩展露笑容。但是因为长时间没有笑过，山妖脸上的肌肉都变得木木的，她展露的笑容看起来居然比哭还难看。 “算了……”变成爸爸的大男孩有些黯然地离开了山妖，“发自内心的笑容才会美丽。” 山妖不知该说什么，她也不知该怎样做才能拥有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山妖没有去问天上的云彩怎样才能拥有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没有去问山林间的风，也没有去问映山湖里的小鱼和山上那些郁郁葱葱的树，山妖觉得这个答案只能自己告诉自己。 夜幕降临的时候，山妖又开始独自一个人孤独地数星星。 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山妖坐在树冠上，她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不是那些璀璨耀眼的星星，也不是自己一直珍爱的长发，而是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张脸不断地变换着模样，一会变成一个小男孩的样子、一会变成一个大男孩的样子、一会又变成一个小男孩的爸爸…… 当那一张张脸在山妖眼前浮现的时候，山妖被夜风吹得凉凉的心开始变得温暖起来，山妖因为坐得太久而变得僵硬的身体开始柔软起来，山妖由于长时间不再扯动嘴角而变得木木的表情也开始灵动起来，她的嘴角开始慢慢地轻柔地向上翘起、翘起…… 当山妖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面前站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爷爷。 老爷爷看着山妖，也慢慢地翘起了嘴角。 山妖看着老爷爷的笑容，便明白了老爷爷想对她说的话，山妖知道老爷爷也一定明白自己想对他说什么。 老爷爷和山妖一起看星星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不说话，偶尔说的也是一些曾经都被说过的话，但是山妖却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山妖。 猴子的小鱼日记 龚房芳 龚房芳：笔名：蓝羽、西楼望月、甜屋子、任佳、房子。儿童文学作家，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专职写作。已出版绘本、儿歌集等数十册图书，在十余家报刊开辟专栏，发表作品逾千篇。获2009年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第七届晨报文学奖、第八届上海市作家协会幼儿文学奖。 海边的沙滩上，有一块突出的礁石。礁石很大，很平，上面有一座白色的石头房子。那是一只喜欢海的猴子盖的，他和别的同类不一样，他不喜欢春天变绿秋天变黄的森林，只喜欢蓝蓝的大海。可是他不能长时间待在海边，因为海里没有他喜欢吃的水果，没有他爱喝的溪水，最主要的是，他离不开森林，森林也离不开他。“如果我不是一只重要的猴子，该多好。”他常对着飞来飞去的海鸥说。 猴子只要有空就来海边坐坐，哪怕有时候只能坐一小会儿也要来。当然，更多的时候，他可以待上整个下午，直到送走夕阳。 猴子最喜欢看涨潮，当海水渐渐涌上来，他就站在礁石上大喊：“来吧，来吧，快来吧，给我洗洗脚。”其实海水很讲信用，每次只涨到那块礁石的四分之三高度，决不冲到猴子的石头房?。 落潮的时候，猴子就在礁石缝里寻找：“啊，一只小海螺，一个扇贝，一只胆小的螃蟹，别躲了，我都看到你了。又一只更小的螃蟹……”他随手捡起来，放进衣襟里，最后兜着一起送回海里。“去吧，去吧，别再贪玩了，回家找妈妈吧。”猴子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温柔很温柔，他有时会被自己感动，就回头眯起眼睛看血一样的夕阳。 这一次，没有涨潮，也没有落潮，甚至没有风，海面只是在微微地动。猴子有些无聊地下了礁石，在海滩上走来走去。他抬起头：“奇怪，太阳也躲开了，难道都知道我今天的心情不好吗？” 猴子胡思乱想着，却“扑”地一声滑倒了。他一骨碌爬起来，看到脚下有个黄东西，“哼！哪个扔的香蕉皮？”他没有听到回答，他知道不会有谁回答。难道天上掉香蕉皮了？猴子再次抬头看天，天还是有些灰蒙蒙的。 再低头的时候，“香蕉皮”不见了，猴子仔细看看，“香蕉皮”在跳。“想逃跑？看我不抓到你！”猴子大步追过去，再仔 7ec6." >细瞧瞧，原来是条金黄色的鱼。“看起来我真的老了，连鱼和香蕉都分不清了。” 他捡起鱼，想扔回大海。可是鱼在他的手中连连摇头，还撅起嘴巴，使劲摆尾巴，好像不愿意去海里。“鱼儿离不开水，你不回海里去哪里？”猴子捧着鱼不知道怎么办。 远处?的号角声传到这里已经很轻了，猴子知道那是森林里开饭的信号。“怎么办？我要回森林了，必须回去。”猴子想起自己曾经在石头上凿了个“碗”，也许鱼儿可以先在那里住下。 鱼儿进了碗，在水里游来游去，开心地点点头，猴子这才放心地去吃饭了。 吃饱回来的猴子给鱼儿带来了一点吃的，开始对着鱼儿讲今天的事。这个时候的天已经黑了很久了，很显然，猴子吃了饭又忙了别的事情才来的。果然，从他的叙述里就能知道了：“阿彪又来挑衅了，我知道他对猴王的位子窥视很久了，可我不能这么轻易地让位。就是>.９9liｂ?让，也要找一只合适的猴子才行……” 猴子哦，应该是猴王，对着鱼儿说了很多很多，鱼儿一声不响地听着，只有嘴巴在吞吐着水。 “阿彪有很多优点，但是，他是后来来到我们猴王国的，不像其他的猴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本来，我是有意让本本来做候选的，可是不久前，我发现了他的自私。对于一个猴王来说，自私就不能全心全意地为猴王国的子民服务，这样的王，会让王国遭殃的。”猴王说起心事来，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忧伤。其实，在这里，他也用不着掩饰什么。面对的是一条鱼儿，并不是他的臣民。 “从我在摘果子大赛中失去第一名，我就知道应该找寻继承人了。我暗地里观察了很久，才选了本本。本本让我失望的时候，阿彪正好出现了。阿彪是个有灵性的青年，他体格健壮，力气很大，精力十足，心地善良，唯一的缺点就是脾气有些暴躁。” 鱼儿听着，点了点头。猴王还想说什么，月亮的影子映在这个大碗里，他知道天色已晚，自己必须回领地去了。挥一挥手向鱼儿告别，猴王就赶快离开了。鱼儿对着他的背影摆摆尾巴，算是道别。猴王没发现，鱼儿的肚子比白天鼓了一些，那也许是听进来的故事吧。 以后的日子里，猴王总是来找鱼儿倾诉：“我今天让阿彪有了挫败的感觉，本来是比气力的，但是我用了技巧，险胜了阿彪。阿彪憋得脸色通红，我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但是你要明白，越是优秀的人才，越要杀杀他的锐气，这样才能让他在以后不怕挫折。”鱼儿把这些话全装进了肚子。 又是一天，猴王的话里有了些赞许：“在与邻国边界问题的处理上，阿彪表现得不错。这次我带着他去谈判，有意让他出面去谈，他稳重大方，不卑不亢，既让对方感到了压力，又不失委婉，保留了和气。最终的结果很令我满意，我给了奖赏。虽然他很期待我宣布什么，但我什么也没说，他有些不悦了。唉，他哪里知道我是为他好呀。他是新来的，需要多立功才能让众人服气啊。”猴王说着，叹了口气。 鱼儿的肚子越来越鼓，他听到的关于猴王国的事情越来越多。三天没见猴王来了，鱼儿焦急地游来游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第四天的黄昏，猴王来了，他看起来很憔悴：“知道吗，我的鱼儿，你是我每天都要倾诉的日记本。这几天没来是因为我受伤了，哦，别担心，是这样的：那一天，本本知道我不想让他当未来的猴王，就急了，他纠集了几个猴儿向我发起攻击。这要是在以前，根本不成问题，可你也知道，我最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只几个来回，我就处在下风了。多亏阿彪及时赶到，他一来就镇住了本本。并没有发生流血事件，阿彪向本本讲了一番道理，告诉他要么规规矩矩地在这里，要么就永远离开这个王国。本本犹豫了一下，选择了离开，我因此胸口疼了好几天，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呀，唉！”猴王说着，落下泪来。走的时候，月光下的他脚步蹒跚。 “这一段时间，阿彪表现得不错。但是我总担心他在做给我看，于是我就冷冷地对待他，暗暗地观察，看他背着我是不是也能做得那么好。”猴王再次来到海边，对鱼儿说起了心里话，“不看不知道，原来他除了陪伴我，帮我忙乎以外，还趁着空闲照顾了好几只老猴子，那些老头老太太见了他，都亲热得不得了。还有，以前小溪两边的垃圾总是很多，现在已经看不到垃圾了。我偷偷地查看，正是阿彪捡的，他还劝大家不要乱扔。” 这一次，猴王待的时间比较长，他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小鱼呀，也许我以后不能常来看你了，谁都会老的呀。我觉得我选阿彪做新的猴王是正确的，你说呢？”鱼儿不说话，点点头，吐了吐泡泡。 果然，这之后很久，猴王都没来，鱼儿的肚子一直鼓着，没有变小，也没有增大。 直到有一天，一只猴子背着老猴子来了，鱼儿认出老猴子正是猴王，可是他却管年轻的那只猴子叫王。“小鱼的肚子里装着我的日记。”老猴王说，“每个泡泡都是一篇日记。” 新的猴王看着鱼儿吐出的泡泡，听到老猴王对自己的考验，哭了。 蔷薇妹子 高巧林 高巧林：江苏昆山周庄镇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任昆山日报社总编辑。在省级以上儿童文学报刊发表作品近百篇，结集出书七部，获得第十三、十五届冰心儿童文学奖等多种奖项，作品入选多种文学选集、小学高年级语文教科书等。 古老荒远的深山里，有一个小村庄，村里的女人们个个长得婀娜多姿灿若仙女，如花似玉楚楚动人。后来，深山里闹了一场大地震，这个不幸的小村庄从此不见了影踪。 若干年过后，那处深山里长出许多特别鲜艳瑰丽的花卉来，远远望去，煞是迷人。 又过了若干年，奇迹终于.９９lｉb.发生了：轰隆隆的春雷响过之后，所有的花花草草竟然在蒙蒙细雨中摇身一变，一眨眼工夫成了一个个漂漂亮亮的女人，什么红英女娃、春芳倩妞、兰花姑娘、月季仙子、菜花姐姐、蔷薇妹子、牡丹美女等等，一个个水灵灵的，看得人眼花缭乱。而且，这些美女们得益于山林风光之灵气、吸自然万物之精华，每天享用由鲜花嫩果烹制而成的食料，穿戴由绿叶红茎缝制而成的服装首饰，涂抹由花浆芳露提炼而成的香水胭脂，所以一个个越长越美，害得天宫中的皇母娘娘一次次看花了眼，担心是她严管之下的仙女们又偷偷下凡了。 美中不足的是，这些大大小小的美女们长着这么娇好的脸蛋、嫩艳的肌肤和柔美的身材，居然从来没有照过镜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需要说明的是，她们不是不想在镜子面前来一番“孤芳自赏”，而是深山里从来就没有，谁也不知道镜子这玩意儿，奈何？ 苦于没有镜子，美女们只知道自己长得很美，但怎么个美，谁也说不上来。起初，美女们常常是相互评说对方如何如何美貌，如何如何迷人，时间一长，美女们难..免有些忌妒之心，在评说对方时，或酸溜溜夸大其词，或羞答答言不由衷，最后，评说了半天还是云里雾里不着边际。 怎么办？还是生活经验启发了她们：凭男士们赠予的回头率多少来推断各自的美貌度，才是最客观公正的。果然，男士们都很卖面子，只要一见到漂亮的女人，就会很有礼貌地回眸欣赏一番。 很快，男士们的回头率表明这样一个基本评价：牡丹美女属美中之美，因为牡丹素有国色天香之誉，加上春日里由鲜花变为美女时，牡丹先后受到了阳光的呵护、春雨的滋润，于是得到了无与伦比的先天丽质。蔷薇妹子就有些不幸了，春雷轰响那一刻，蔷薇花刚从石缝里探出头来向美女演变，没想到，被石岩压偏了鼻子，磕破了脸皮，这样，蔷薇妹子的容貌虽然并不太丑，但与其他美女相比确实逊色多了，无可摆脱回头率最低的痛苦。 或许，蔷薇妹子本人并不知道自己长得有多丑，平时照例快快活活地过日子，而且，还凭着一手梳妆打扮、裁剪缝补的精巧手艺，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美女们见了蔷薇妹子与众不同的穿戴打扮，纷纷上门去请求蔷薇妹子帮忙。你看，今天你请蔷薇妹子用花粉蕊浆化个时髦的浓妆，明天我请蔷薇妹子醮了青草汁头油梳个好看的发髻，后天她请蔷薇妹子用花瓣布料缝一件崭新的衣裳…… 这样，蔷薇妹子的家一年四季让美女们挤得门庭若市，而蔷薇妹子总是不厌其烦、有求必应，也从不要别人的任何回报。 蔷薇妹子日夜不停地替别人缝衣梳妆，居然累得病倒了。 美女们都很痛心，纷纷采了最鲜嫩的花果给蔷薇妹子补身子。 又是一个春雷轰响过后的日子，深山里一下冒出了尖嫩嫩的竹笋。美女们想到一定要让蔷薇妹子尝尝鲜笋的美味。于是，一个个提着长锨短镐兴高采烈地去挖竹笋。挖着、挖着，不但挖到了许多毛绒绒、胖乎乎的黄泥笋，竟然还挖到了一大堆早年大地震时遗留下来的残垣断墙、砖屑瓦砾、碎盆破勺之类的物品，当然还有许多可怕的尸骨。 “你们来看，这是件什么宝贝？”不知哪位美女在乱嚷。 众美女立即围上前去看稀奇。原来，那位美女不经意间挖到了一片亮闪闪的东西，擦去黏乎乎的泥斑一看，那件宝贝明晃晃的，菜碟般大小，薄如铜钱，状如明月，但谁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何物？议论了半天，有人竟然误以为是哪晚的“月亮”掉进了地里（其实是早年村里先辈美女们使用过的梳妆工具闹地震时埋在地下的一面镜子）。 哇，这“月亮”真神奇，怎么里边还晃动着美女的头脸？众美女又是一阵争抢，纷纷去端祥那个神奇的“月亮”。美女们反反复复试照着，点点划划相互指认着，最后终于断定：“月亮”里映出的竟然是她们各自的容貌，真是太神奇了！ 美女们兴奋不已，把那轮神奇的“月亮”捧回村里，又小心翼翼系上藤丝后把它挂在村头的老槐树上。 美女们迫不及待地朝着老槐树蜂涌而上，有的痴痴地对着“月亮”里映出来的芳容瞧上半天也不愿离去，有的挤到“月亮”跟前慢悠悠梳妆打扮，早已忘记了后面还排着长长的队，有的干脆把“月亮”取下来，独霸着“月亮”照看自己漂亮的脸蛋……一时间，老槐树下美女如云，一片喧哗。 “噢，太幸福了，我果真是天下第一美女！”牡丹美女在人群中摆出鹤立鸡群般的架式大声欢叫着。 太阳落山时分，蔷薇妹子拖着疲惫的身子，最后一个来到老槐树下。你猜猜，蔷薇妹子透过那轮“月亮”照见了自己的面容后，会是什么表情？唉，可怜哪！蔷薇妹子迅速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头脸，呜呜地哭了……因为，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从“月亮”里看到了自己的脸，偏塌塌的鼻子和几道现着肉疙瘩的伤痕…… 周边的美女们当即明白了蔷薇的心思，纷纷敛起笑容，上前去劝说安慰蔷薇妹子。末了，还特意采了一束束美丽的鲜花献给蔷薇妹子。 夜晚，天上没有月亮，呼啦啦的寒风吹得那棵老槐树落叶纷飞。 第二天清早，美女们再次聚到老槐树下，一看，一个个目瞪口呆挂在老槐树上的那轮“月亮”竟然不翼而飞了！ “是谁偷走了‘月亮’，真是自私缺德！”美女们顿足捶胸愤怒大骂。 但这骂声很快归于无奈的低沉，因为，美女们不约而同地在心里猜疑着一个人蔷薇妹子。理由很简单，因为蔷薇妹子长得丑，自然会从心底里憎恨那轮“月亮”，况且，眼下老槐树下又唯独不见蔷薇的身影…… 没办法，美女们在念念不忘那一轮“月亮”的懊伤中，重新回到了没有“月亮”的老日子。 蔷薇妹子依然每天背着篓子去村边的花卉地里，忙着为姐妹们采摘花果，然后回到家里去制作花瓣衣衫、花浆胭脂。 与往常不同的是，蔷薇妹子守着一大堆精美的手工品，坐在家门口的阶沿石上苦苦等待了好几天，还是不见姐妹们上门来。 美女们哪里去了？一个个躲在家里试着自己动手扮美妆靓呢。不过，这下可闹笑话啦，美女们走出家门，往人群里一站，立即会招徕哄然大笑和无休止的冷嘲与揶揄。你看，美女们脸上的胭脂要么涂得满天晚霞似的一片大红，要么捣翻了颜料缸似的涂得深一沓浅一堆；美女们画的眉毛，倒像一条条僵死横卧于眼眶上的黑毛虫，不是高低不一粗细失衡，就是浓淡不均长短不齐；美女们的穿戴更是杂乱无章，发髻梳得歪了、衣襟扣得斜了，可谓丑态百出。总之，哪还认得出谁是红英女娃，哪是春芳倩妞……于是，美女们一个个见不得人似的，连忙抱住头脸往家里躲，恐怕被村里的男士们看到后又要笑话。 也有例外的。牡丹美女也是自己动手打扮的，可她硬是把自己修饰得浓淡相宜完美得体，近乎没有丝毫败笔。 当牡丹美女无限自豪、一路风光地出现在老槐树底下时，被其他美女们紧紧围住了。 “漂亮的牡丹美女，你能告诉我怎样凭空摸瞎为自己化妆的吗？”红英女娃闪着热切企望的目光说。 “聪明的牡丹美女，我太羡慕你了，没有了‘月亮’的照鉴，也不再依赖蔷薇妹子的帮助，而能如此熟练地为自己施粉涂脂挂襟扣纽，你愿意教我吗？”春芳倩妞拱手作揖，恳求赐教。 “可爱的牡丹美女，你……” 牡丹美女想了想，说：“好吧，我来教你们，不过，你们得给我应有的报酬。” “那当然。”美女们异口同声地回话。 从此，只要一有空闲时间，美女们准会来到老槐树下，毕恭毕敬地聆听牡丹美女讲授美饰美容技巧。牡丹美女俨然一副名师派头，站在高高的讲台上，讲得滔滔不绝、口沫横飞，但只是仅此而已，只肯口头上讲，绝对不肯手把手地教，甚至要她在自己的脸上做一番当场演示也休想。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美女们手中的鲜花嫩果已经差不多全部变成了牡丹美女的报酬，然而，美女们的扮美技巧不见有多大长进，甚至还不时闹出东施效颦之嫌、邯郸学步之拙。 有人开始怀疑牡丹的讲授了。 静悄悄的月夜里，一个蹑手蹑脚的身影靠近了牡丹美女家的窗口…… 终于，村里传开一个令人惊讶不已的丑闻那一轮“月亮”分明摆放在牡丹美女的梳妆台上！ 顿时，老槐树下骂声嚷嚷，一片混乱。 平静过后，美女们这才想起：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蔷薇妹子了。 令人遗憾的是，蔷薇妹子永远地走了。 当美女们来到蔷薇妹子家时，扑入眼帘的是一大片洁白如雪、茁壮茂盛的蔷薇花，家门口的阶沿石上留下一件件用各色鲜花瓣缝缀成的红衣绿裳，只是早已干枯凋零！ “蔷薇妹子”美女们失声痛哭着、号呼着。 蔷薇花丛瑟瑟回响，洁光灿然！ 熊的梦 陈诗哥 陈诗哥：1980年生，现居深圳。2009年开始发表童话。作品发表于《儿童文学》、《儿童文学选刊》、《少年文艺》（上海）、《少年文艺》（江苏）、《中国校园文学》、《东方少年》、《快乐文学》等。获2009年冰心儿童文学奖。 春天的时候山上种了一些茉莉花，不久前开了，淡淡的，跟你一样。亲爱的，那我就写一个带有茉莉花香气的童话送你吧。 那是冬天，99ｌib?雪，沉甸甸的，亮晶晶的，就像熊的酣睡。那天，当第一片雪花还在空中骄傲、矜持、矜贵地旋转的时候，熊捧着刺猬送给他的一粒茉莉花种子，小心翼翼地走回他的山洞。可是，他刚走进那略显昏暗的山洞，还没来得及把它种下，雪就开始漫天飞舞了。熊身子一歪，就开始了他漫长的冬眠：呼——哧哧、呼——哧哧…… 趁着他睡着的时候，我们不妨先悄悄地打量一下这个洞穴。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洞穴，有一张床，床边有一个水罐，坚果和陈年的蜂蜜块洒落一地。如果是春天，我们会看到某些地方长出青苔或蕨类植物，现在空气比较干爽，洞壁上挂着一串干花，但看不清是什么花，发着淡淡的清香。所以，我可以告诉你，这是一头既粗心又温柔的熊。 他在酣酣地睡着，嘴角浮出或深或浅的笑容，因此，我还可以轻轻地告诉你，他在做着一个长长的梦。 这是一个洁白的梦。 在梦里，当熊走出山洞，他看见的是洁白的世界，仿佛到了天堂。他咧着嘴，低声赞美着，同时心里不断惋惜：那么美好的时光干嘛跑去睡觉呢？雪绵密无声地下着，仿佛唯有它，才能把这虚空衬托得如此美丽。熊在雪地上慢吞吞地走着，他仔细听着脚下踏雪的声音“咔嚓、咔嚓……”这声音真是好听。以后每当熊在树?９9ｌiｂ.林里踩在落叶上的时候，他都会想起梦里的这一幕。 一朵、两朵、三朵、无数朵雪花落在熊的身上，还没落到，就被熊的热气蒸发了。因此，熊的身上总是蒸腾着一股白色的水汽，仿佛一件披风，如果有人看见，一定会以为熊是一个孤独的武士。 而恰好就有这样一只蝴蝶，紫色的，她从她的梦中飞过来，看见在雪地上行走的熊。她一下就喜欢上熊身后的那一长长的脚印，是啊，偌大个雪地就只有那一行脚印！她跟在熊的后面一个一个地数着，流连忘返，不愿回到她自己的梦里了。她是一个美丽的姑娘，身材修长，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中，是这个世界的倒影。现在，我们可以称她为紫姑娘。 熊突然转过身来，他们就面对面了。熊有些恼怒，因为他认为这洁白的世界是他一个人的。紫姑娘迟疑了一下，说：“噢，你掉了许多脚印呀……” 熊笑了。他让紫姑娘坐在他的肩膀上，晃着美丽的长腿，静静地欣赏他身后的脚印。可惜熊没有注意到，大概有一两片雪花落在紫姑娘的身上，仿佛在那件紫色、高贵的衣裳染上了一两朵洁白的茉莉花。不过，紫姑娘自己也照样没有注意到。 看累了，紫姑娘就在熊的周围散步，就这样飞过来，又飞过去。熊觉得，她就像一片紫色的雪花在飞舞着。 在梦里，时间是过得很快的，太阳在不知不觉中落下来，很快又会在不知不觉中升上来。 每天，他们都好像认识了许多年一样，觉得彼此熟悉；同时又像才>99ｌｉb?刚刚认识，一切都是新鲜的。 有一天，紫姑娘央求熊给她堆一个雪人。 熊高兴地答应了，因为这是最合理不过的事情了。他先堆一只美丽的雪蝴蝶，然后又在旁边堆了一只笨笨的雪熊。 紫蝴蝶抿着嘴眯眯地笑着，她就知道。 熊举目四顾，只见雪把一切都覆盖了，白茫茫一片，都是雪，其余什么都没有。 熊沉思了一会，说：“大概每个冬天都是这样，不如我们创造一个村庄吧。” 紫蝴蝶惊讶地看着熊，这真是一个勇敢的主意，为此，她的眼睛闪烁着光芒，连连点头。 熊马上就开始工作。他先给紫姑娘建一座高高的冰雪城堡，大概有一座冰山那么高，白云在床边缭绕，飞鸟也够不着。然后在城堡周围再建一些冰雪房屋，因此有了街道，并开垦了一些洁白的田野。然后他又造了一些冰雪居民：雪兔子、雪刺猬、雪牛、雪果树，甚至，还制造了一个冰雪太阳、一个冰雪月亮和一群冰雪星星……熊还创造了许多东西，紫姑娘坐在旁边一一为他们命名。因为在梦中，这些东西都可以很快就造好。一转眼，一个有名字的冰雪村庄就建成了。 熊的梦里还有很大很大的空地，但他们觉得，有这个小小的村庄就足够了。 据说，在每月的某一天，冰雪村庄里的居民就会活过来，除了举行宴会，他们还会往另一个人梦中的小镇赶集，因为有人在他自己的梦中建了一个小镇。 不过，熊和紫姑娘还是宁愿静静地待在村子里。 每天早上，在紫姑娘醒来之前，熊都会雕好一朵冰雪茉莉花，放在她的床头，好让她醒过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久而久之，紫姑娘的城堡里放满了冰雪茉莉花。不过，这些茉莉花并没有香气。 熊还为紫姑娘种了一棵高高的冰雪树，一直长到紫姑娘的窗前，树上住着一只冰雪鸟。每天早上，紫姑娘一推开窗，就准会看见。不过，这鸟儿不会唱歌。有一天它活过来，飞走了。 熊还为紫姑娘做了一些冰雪坚果和蜂蜜。不过，你知道，这是吃不得的。 他们在一起最常做的一件事是静静地看着对方，脸上荡漾着一些微笑，彬彬有礼。 有时候，熊会悄悄地想：“如果他们能在他的梦里度过一生，该多好呀。” 在这些日子里，当然也有其他一些人闯进熊的梦里，如一只觅食的秃鹰，不过他只是露了一下脸，就向远方飞去了。还有一个人来到这个村庄，和熊、紫蝴蝶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又离开了，据说他要追逐其他的梦，据说就是他建了那个小镇。还有一只恶龙从他的梦中飞来，要抢美丽的紫蝴蝶姑娘。当然，熊怒不可遏，在大雪纷飞中，与恶龙苦战七天六夜，最后恶龙受伤，满脸羞愧地飞走了。那时熊还不知道，在他醒了之后，他会重新遇到这些家伙的。 此外，村里的日子还是那么冰清玉洁，太阳静静地照着，紫姑娘还是那么快乐。 但紫姑娘是否知道？熊有着一颗很热很热的心，而且越来越热。不知什么时候起，梦境里的雪停了，他们也不知道。 这个快乐的姑娘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平静，什么也没说。 有一天，熊“吭哧、吭哧”地爬上雪山，对着山下的紫姑娘大声地说：“我的心就是那真正的太阳！”这真是一句充满热情的话，那么明亮，那么炽热，一阵化雪般的激动传过村庄、树木和雪山，直到梦的尽头。紫姑娘战栗不已，她的心好满，好满。片刻之后，却传来了“隆、隆”的声音，是的，是冰雪开始融化了，雪山、城堡、村庄等化成雪白的巨浪，席卷一切，熊和紫姑娘浮在水中，一下就被冲出了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熊睁开了眼睛，他的脸还是湿湿的，洞里的景物却慢慢地回到他的眼里。他醒过来了，“嘀嗒——嘀嗒——”原来山洞的顶上在渗水，水正打中他的脸。洞外传来了“隆、隆”的声响，是漫天冰雪融化的声音。原来，春天来了。熊却看不到紫姑娘的影子。 熊伤心地嗅了嗅鼻子，想：这是一个梦。 这时候，他却看到在靠近洞口的地方，长出了一棵小植物，绿绿的。熊想起来了，那是刺猬送给他的茉莉花种子，这时候发芽了。熊细心地照顾着。两个月后，茉莉开花了，总共有六朵，其中五朵是洁白的，还有一朵却是紫色的，像一只蝴蝶。 熊笑了。茉莉花淡淡的香气就这样飘出了山洞……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