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余罪8·我的刑侦笔记》 奇案一件 庄头村距离庄子河刑警队六点七公里,距离庄子河派出所四点四公里,距99lib?离环城路二点二公里。说直观点,就这么个街头放屁,街尾听响的狭小地方,居然发生了一起恶性强奸案。初步的情况是这样,受害人杨某某,本村寡妇,昨晚老娘咳得厉害,她半夜起来去找村里的赤脚医生,结果刚出门不久就被人蒙着头强暴了。其间她反抗激烈,又被嫌疑人打昏,完事就扔在作案地,直到被早晨起床的村民发现。 “我我我……我先看见的,作孽啊,差点要了命啊。” “啥样?就那……没穿裤子那样吧,被扔在那大棚地后头,我倒炉灰,吓死我了。” “昨晚?没听见啥呀,风大着咧……” “不光我啊,好几个人把杨某某送到医院的。” 苟盛阳正在了解情况,一群中年偏老的婆娘七嘴八舌不停地给他提供线索。很简单,早晨倒炉灰的村民发现了躺在大棚地后头的受害人杨某某。裤子没穿,衣服被扒了半拉,还99lib?以为死了,吓得婆娘们一阵狂吼,吼出了一群人。乡里乡亲的,胆子大的上去摸摸脉搏,居然还有气,于是又手忙脚乱地往医院送。 还好,人抢救过来了,就是冻坏了,没生命危险。 天亮后大伙儿才想起来还要报案,原本以为是抢劫啥的,可受害人醒来才知道,是强奸案。 好心有时候办的也未必是好事,现场经过热心村民的围观,留下了无数双无法辨认的脚印。 去现场的是庄子河刑警这几位业务骨干,苟盛阳、师建成、包天乐、巴勇,都是老同志了。牢骚归牢骚,可办事中规中矩,一边护着分局鉴定的刑警,一边已经大致摸排起情况来了。庄子河这个小队可没有必要留法医鉴定,现场勘查的事得分局直属刑警完成,不过侦破和排查,责任肯定在庄子河刑警队。 忙碌间,巴勇奔到苟盛阳身侧,悄悄拉了拉衣角,示意了下案发现场。苟盛阳回头时,看到了新队长蹲在地塄边上,正出神地看着警戒线拉起的案发现场,他问了句:“咋啦?” “我看新队长有两下。”巴勇道。 “有两下顶个?用?现场被踩得乱七八糟,派出所这帮孙子,报案两个多小时才到场。”苟盛阳气得直骂娘。这个现场如果早封锁几个小时,也许能留下更多证物。 “就是啊,这可麻烦啦,年又过不好了。昨晚多冷啊,居然还能发生户外强奸的案子。”巴勇奇也怪哉地牢骚了句。 “零下十度。”苟盛阳做着鬼脸,报了个温度,然后巴勇瞠目结舌,倒吸凉气。 这温度,就是牲口也未必能发情呀。能做得了案,用牲口形容都不足以描述人家的悍勇。 还有更邪门的事,在受害人躺着的地方,鉴定人员画了一个白圈。比画比画着师建成就觉得不对了,受害人的身高一米七五左右,把躺着的地方压了一个大凹处,掉在现场的一只女鞋——居然是42码的。 他拉了个围观的乡亲问:“老哥,杨某某有多高?” “有你这么高。”老乡一比画,直接和师建成等高了。 “那有多重?体格很胖?”师建成有点不相信地又问。 “啊,比你胖,有一百四五吧,就她那样。”老乡又指着一手脚粗大的村妇。 “哦,这样啊。”师刑警凛然道,做了个震惊无比的表情,不问了。 到现场一个小时后,鉴定完毕。现场留有一只女鞋,被扔掉的女裤上有数处残留的精斑。根据受害人的回忆以及现场分析,嫌疑人身高一米八左右,孔武有力,更确切的消息只能等DNA化验结果了。在此之前,基层刑警队的责任就是查找作案的嫌疑人。 “老乡们,听我说一句啊……这个案子我们庄子河刑警队已经基本查实了,是一个外地司机作的案,正在追捕他啊……大家都散了吧……很快就会有结果,随后有什么情况要走访大家的,希望大家配合一下啊……散了吧,干都干完了,还有啥看的。” 余队长鼓噪了几句,闻听的众村民也觉得兴味索然,陆续散开了。余队长倒是客气,偶尔间拉着一两位乡亲,散着烟,点个火,笑盈盈地问句什么话。 “耶?队长这就查出来啦?”大嘴巴巴勇听得咧嘴巴了。 “嗯,倒是有可能,咱们这一带过路的司机也不少。”师建成道。 “狗屁逻辑。”苟盛阳气着了,拿着鉴定给的单子鉴收,回头骂着,“零下十度的环境里,别说强奸……你到户外脱了裤子能撸一发,我这个月工资输给你。” “可强奸确实是发生了啊。”师建成也不相信,可事实胜于推测。 “那也不可能是外地司机啊?司机走南闯北的,这种城边路边的村,借他们十个胆子,看他们敢不敢进来……即便敢进来,也不至于大半夜强奸个村妇。”苟盛阳道。他自然是指受害人的体格,听得其他几人哧哧地笑。 分局的人走了,派出所撤离了现场,刑警队几位把需要存留的证物打标记,需要拍照的地方拍完。包天乐合上相机盖时,队长叫他了。他奔到队长身边时,队长正蹲在废弃的大棚边上,指着一摊已经冻成冰渍的地方问:“这是不是尿渍?” “狗哥,快来。” 包天乐笑了笑解释着:“这事狗哥在行。” 苟盛阳扔了半截烟,凑到这儿来了,细细地看那一圈不规则的形状。这就是在村路边上,一边是大棚地,一边是民居,随地便溺根本就是习惯。他道:“错不了,尿渍。” “取样,送检。”余罪道。 气得苟盛阳瞪了他一眼,还以为队长故意给他小鞋穿。 不料余罪却迷茫地看着这个特殊的地方,喃喃道:“这是个临时起意作的案子,应该不难。” “队长,您不说是外地司机吗?”大嘴巴道。 “那是让嫌疑人安生点,别乱跑,这作案的,八成就在村里。”余罪看着成片的矮房、冒着烟的烟囱、横七竖八的陋巷,喃喃道,“这地方啊,哪怕有上一个监控探头,就什么事都解决了。” 众刑警闻言哈哈笑了,城市里遍布监控就有这么个好处,大部分案子从监控的前后反查上基本都能找到可疑线索,所以他们的工作压力要相对轻得多。不过那一套可不适用于郊区的棚户区了。 众警笑着,余罪回头看。全队的履历他看过了,履历里招工的、退役的都有,就是没有一个是刑侦专业毕业的,大部分是工作后实践锻炼和培训的。苟盛阳的工作时间最长,十一年了;巴勇七年;师建成六年半;包天乐三年。说起来都算老刑警了,从勘查现场就能看出来。别说是强奸案,估计那儿就算躺具尸体,他们应该都能面不改色了。 “来来……抽一支……狗哥,给你点个火,包哥,您的……”余罪给众位老刑警发着烟,众人眼色动动,有点受宠若惊了。发的是好烟,比兄弟们抽的四块钱的白沙贵好几倍。大家抽着烟,就地坐着。余罪出声问道,“狗哥,你当刑警时间最长,您看怎么办?” 哦,问计来了,苟盛阳心里暗道。对于队长虽然没有恶感,可好感还不够,他淡淡道:“就那么办吧,先查案发时间段里,有可能出现的人,再根据这些消息缩小范围。我估摸着,应该就是当地人作案,否则黑咕隆咚的,干吗还蒙住受害人的头部……” “都说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啊。”余罪发扬着民主精神,抛砖引玉问道,“一米八、体格孔武有力,这种人应该不难找吧?” “这个描述是庄子河的标准品种,大部分爷们儿都够这个标准。”大嘴巴道。 也是,从刚才的围观群众就看出来了,余罪差不多成一圈人里最矮的了。就受害人那样子,粗手大脚、个子老高的村妇也不在少数。只是让余罪郁闷的是,要是被强奸的人如花似玉也罢了,偏偏是个貌似无盐的村妇。 邪了,这地方处处透着邪性。师建成笑道:“队长啊,您别奇怪,这鬼地方就这样,大夏天的时候,稍有个抛过媚眼的,下地劳动的时候,拽着就进玉米地里办事去了……和城里一夜情差不多。” 几人哧哧笑着,余罪岔着话题道:“别扯那没用的,就事说事……包哥你说呢?” “得排查一遍,先找到符合描述的人,再往深里查。”包天乐道。 “您别急啊,队长,案子得慢慢来,就连检测结果也得两三天才能整出来。”巴勇安慰了句,看余罪眼里有愁意,他有点不忍了,再怎么说,城里人能来这地方不容易。 “分一下工吧,包皮,你带人主要查昨晚打牌的喝酒的,摸下底……大湿,你查查村里那帮老光棍里,谁和嫌疑人描述更像……大嘴巴,你到派出所里,借几个人用用……中午吃完饭咱们开始,争取检测结果下来时,咱们有可比对的样本。”苟盛阳有条理地安排着,余罪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他的安排没有人质疑,看样子在队里有相当好的威信,就这水平,当队长都没问题了,不过老苟毕竟是过来人,他笑着补充了句,“队长,您看,还有要安排的吗?” 这也是一个示好,最起码没有恶感。不过余罪像是不识趣似的说:“有,用更简单点的办法。” “咝……”众警齐齐吸溜鼻子,不解、不服气地瞅着新队长。 “狗哥的思路相当好,我把他的思路再精简一下啊。首先,你们看现场,废弃的大棚地、一边就是垃圾堆,能在这种地方办那事的,这叫饥不择食;其次,零下十度,还能有劲办那事,那叫极度饥渴;最后,证物射了一裤子,这说明是个二杆子办的事,干完提上裤子不管不顾就跑了……综上所述啊,要查的人可能有这样的特征:长年独身,无正当收入来源,体格健壮,对这一带很熟悉,甚至可能就是这一带的人,以前应该没有作案经历……”余罪侃侃讲了一大堆,这些被实践磨炼出来的刑警听得一脸茫然,眨巴着眼瞅着他,像看外星人。 “那……这排查和狗哥说得差不多啊。”大嘴巴道。 “对,庄子河大部分都是这号人,所以这个思路虽好,肯定还要浪费很多时间。”余罪手掌一切直道,“其实只要两个方向,查昨晚喝酒的,以及今天去小药店的。” “什么意思?”包天乐没听明白。 “很简单嘛,99lib.能对那样的村妇下手,又是那样的时候,十有八九是喝酒了。”余罪道。苟盛阳和余罪相视一笑,两人在一句话里建立了默契。 “那小药店呢?”师建成眨巴着眼,看着余罪和苟盛阳神神秘秘的样子,那俩人仿佛心有默契了。 “零下十度,又刮着风,谁脱了裤子摆上半个小时胯,也不能没有点副作用吧?”余罪笑道。 众人一下子都听明白了,笑得眉开眼绽、浑身直抽。 很快,三组刑警被调了过来,分头进入了庄头村,在治保和村干部的带领下九九藏书,开始排查了…… 当警察需要好的心理素质,如果当的是刑警这个警种,那更得需要相当好的心理素质。这不仅仅体现在对案子的接受度上,对自己的处境也需要有相当的忍耐力。 这不,就三号这一天,全市发生的各类刑事案件飙升到了六十六起,支队的综合办全体动员,甚至把平时不怎么干活的档案室的阿姨也用上了,梳理案件,整理文字,然后逐条挂到内网。现在的案件透明度越来越高,特别是内部,只要内网立案,从支队就能查到全程的跟进。 小营盘建行抢劫案,两天发生三起。都是取钱的客户,出门就被夺了包给抢走了,有一个包里居然有十二万现金,悬案。 大十字工行劫案,也是抢了一个取钱的小包工头,直接一锤子敲在脑袋上,抢走了十万现金。 胜利路商贸城伤害案,劳方资方因为讨薪干上了,六十人打群架,重伤五个、轻伤无数,法人代表携款出逃,肇事者还没抓到,家属围到分局了。 还有十一起抢劫案、四起伤害案、二十一起重大盗窃案,忙得支队综合办应接不暇。在这个行业里,对身处这个社会的看法会蒙上一层灰色,无法想象身边居然会有这么多罪恶的存在。 “又来起强奸案,受害人杨某某……” “快过年了,憋了一年,要总爆发一下了。” “强奸案归哪个队?” “庄子河刑警队。” “给他们挂上,限期……哎,吴主任,这起强奸案的限期挂多少?” “一周。” 一个满脸愁容的中年男,随口应了声。刚开会回来,网上挂的案子就多了十几起,他拍拍巴掌示意着整个忙碌的大办公室道:“同志们,注意一下啊,今年春节有点特殊,除了咱们这个综合办,支队所有部室都要下队蹲点,总队对全市各队的案件进程都会保持高度关注。凡这段时间发生的案子,逐一给他们定上限期,统一考核时候,一票否决。另外一个任务就是,跟踪敦促他们的侦破进程……大家辛苦了啊,熬过这几天,咱们再好好过年……” 正说着,通信员来叫吴主任了,说要最新的案情通报。吴主任匆匆打印了一份,奔向支队长办,满屋子男女内勤“唉”地泄了声气,有人窝火地喊了:“咋回事嘛,又发生了一起抢劫案,都疯了啊,银行门口成了高危地区了。”一说全场哄笑。年节的防控不可谓不严,全市防控已经把特警纳入进来,主要路段都有特警巡逻,仍然控制不了临近年关这段时间的案发势头。 忙碌间,吴主任又去而复返了,刚刚从支队办得到了新的命令,他一扬手里的案情通报喊着:“全体注意,所有案件限期缩减一半,特别是影响恶劣的抢劫案、伤害案……给责任片区刑警队发一份表格,让他们逐案标上主办人,案情排查进展逐日汇报……还有一个事,对了,庄子河这个强奸案,让他们加快排查进展,不要拖了全支队的后腿……” “破啦!”有人喊了句,是档案馆那位老阿姨,一室的人都看着她。 她奇也怪哉地看着内网嚷着:“真破啦……他们刚把结果传上来。” “开什么玩笑,DNA检测都没出来吧?”有位知道流程的愕然道。 吴主任不信了,直接拿着电话,拨通了庄子河刑警队:“喂,怎么回事?上午刚接的强奸案,这才几小时,破啦?” 看来是真破了,大家看吴主任的脸色就看得出来——一脸不信。他匆匆收起了手机,奔向支队长办,一敲门进去就迫不及待地汇报着:“支队长,好消息,有先进了,六个小时侦破了一例强奸案。” “哪个队的?”支队长正发愁没有标杆可以给全支队树呢,这倒好,正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 “庄子河刑警队。”吴主任道。 支队长脸色一变,愕然了好大一会儿才问:“开什么玩笑?他们还会破案?再说,六个小时,DNA结果都出不来。多少证物等着检测呢。” “哎哟,支队长,这事我刚问过,说起来有点可笑,他们没按着鉴定给的体貌特征找,就找感冒发烧的,嗨,结果一找一个准,没几个小时就抓着人了。”吴主任兴奋道。 “等等,这强奸案和感冒发烧的有什么关系?”支队长忙得头昏眼花,越听越糊涂。 “您想啊,案发时温度零下十度,干那事能不伤点风、着点凉吗?”吴主任笑着问。 支队长两眼一凸,愣了几秒钟,然后震天价地爆出一阵大笑来,直嚷厉害。细问之下这才想起队长是总队派下去的人,又让他直呼还是总队来的人眼界要高个档次,兴之所至,支队长扣着警帽,带着办公室主任,直向庄子河刑警队驶来了。案发得蹊跷,侦破得也诡异,他实在忍不住好奇,想去亲自看看了…… 节操乃现 当刑警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案子也可能遇到,但庄头村这件强奸案,不管是发案还是破案,实在是集无厘头稀奇古怪之大成者。 开始排查的时候就已经快到中午了,三个组排查了一个小时,主要查昨晚打牌的、喝酒的。乡下人睡觉早,案发时间清醒的人并不多。查了一个小时也没啥发现,反倒是村长媳妇主动来报信了,昨晚还真有一拨人在他们家喝酒,喝到大半夜。原因是村长媳妇娘家爹掘坟,村里壮汉帮了不少忙,请了顿酒。 这倒好,现成的线索。把喝酒的八个人一捋,喝多了还睡在家里的,家里有媳妇的,没媳妇但昨晚有旁证的一去掉,就剩三个人了。一个三十多岁,一个四十多岁,还有一个五十挂零。三个人找到俩,五十岁的体格不够壮,四十多的光棍昨晚根本就是去相好家串门了,有发泄的地方自然是不需要再干那事。于是嫌疑人直接指向村里一个脑瓜不太灵光的光棍汉,叫宋大力,以打零工为生,村里人都叫他大夯,就是傻的意思。 他也不傻,案发后,居然消失了。于是庄子河刑警队撒开了网,多方寻找要把这个重点嫌疑人先带回来。可明显和傻子的思路不太契合,又忙了三个小时,一无所获。 不在家里,不在村里,不在常去的亲戚家,这可就不好找了。还是治保主任有办法,他问了几个一起喝酒的憨货,居然联系上了。他的下落让刑警们大跌眼镜,这大夯呀,根本就没跑,人家去城市建筑工地打工了。 也罢,余罪追得窝火,带着老狗、大嘴巴一干人直奔位于开发区的一家工地。冬天干的都是备料活,扛水泥、下石粉、运钢材,也正适合宋大力这号不惜浑身力气的憨人。 抓捕更有戏剧性,找到人时,在一处工地简易仓库里,一群人高马大的汉子正卸着水泥,都是一膀子搂两袋,个个脸上灰乎乎的,都像糊了一层水泥,面貌几乎不可辨。刑警走到近前,愣是没认出来,余罪急中生智扯着嗓子大喊:“大夯,你把人杨寡妇白日了?!” 扛水泥中间的一个人,扔下水泥袋就跑。哎哟,这回可看清了,鉴定还是有点不准,这货快一米九的个子,裹着冬装像只大狗熊。包天乐和师建成一前一后拦,一个被他撞飞了,一个骑到肩上,被他双手一举扔出去了。情况一急,余罪就忘记自己是警察了,拣着板砖块,“啪啪啪”在背后砸。大夯“哎哟哟”挨了两下,怒火中烧,不跑了。他拣着砖头块和刑警对垒,不过比扔砖头块,他和练过贼技的余队长可不在一个层次了,他扔的余罪轻飘飘就躲开了,而余罪扔的每块都像长了眼睛似的,脖子上、肩上、脚面上,甚至于很准确地打在手背上,气得大夯嗷嗷乱叫,扑上来要和余罪拼命。 这空当,包围圈早拉好了。找了几顶安全帽的刑警们一拥而上,别胳膊的、抱腿的、拦腰的,把这个夯货死死地压住,打上了铐子。 等拉起来才发现,这憨娃还流着鼻涕,有点感冒。虽然没去药房买药,可半夜干的那事还是留下了副作用。 众警把人抓回车上就开审了。 苟盛阳主审,句句都是吼着:“昨晚干啥去啦?” “喝酒去啦。”大夯不服气地回答着。 “喝酒就感冒了?问你脱了裤子干啥好事啦?”苟盛阳吼着。 “吼啥呀,我又没日你媳妇。”大夯火气颇盛地回话。 “噼里啪啦咚咚咚”……一阵铿锵的将军令声音响过之后,大夯吃不住劲了,“哎哟哟哟”喊着疼,委屈地说:“……就?弄了杨寡妇一下,还把我弄感冒咧,别打别打,等我发了工资,我给她钱……” 刑警气得哭笑不得了,又狠狠捶了几拳骂着:“你这是强奸,你以为是嫖小姐,掏俩钱就没事了?” “那还要咋样,讹我娶她呀?还得给她养娃呢。”大夯道,一副无辜的样子。 众警被问得哭笑不得,案情不复杂,庄头村的这种情况相当复杂。等带回了刑警队开审时,已经闻讯的杨寡妇家里人到队里了。法盲奸了文盲,法盲不服气,文盲还委屈呢。就听杨寡 5987." >妇家一位叔叔替侄女讨公道了,扯着嗓子在大院里喊: “不能白睡了俺家侄女,得让他赔钱,最少得一千!” 支队长去的时候事情差不多已经接近尾声了,村里人可没有嫌疑人好处理,好在指导员深谙这里的工作方式,茶水倒了两暖瓶,和治保人员、村干部商议着。医药费先由村里垫着吧,又带着当天办案帮忙的村里人,一起到开发区边上小饭店请两桌,才算是把家属和众人稳住。 全市共有三十多个大队、中队,理论上像庄子河这样的刑警队,很难有缘分让支队长亲临的。车一来吓了队部接线的一大跳,赶紧汇报。可没料到队长谱挺大,继续着手里的活,迎接都没搞。支队长李朝东直接进了大队,不过看到正忙碌的刑警时,脸上那是一点愠怒也没有,反而还很高兴,相当高兴,听余罪介绍了下今天的案情,高兴得哈哈大笑了。 李朝东大致看了下询问笔录,交代的情节基本和现场勘查符合。案发现场离村长家不远,这货喝完酒走了不远拉开裤子就放水,适逢杨寡妇匆匆去找村里的赤脚医生,酒壮色胆,于是有了>..这桩强奸案。被抓回刑警队的时候大夯倒知道害怕了,口口声声要赔钱私了,他说了:“反正村里光棍经常去杨寡妇家串门办事的不少,据说二三十块钱就解决问题,咱多赔她点还不行?” 这话气得支队长都想踹这货几脚。掩上了审讯室的门,看看陪同的余罪和几位老资格的刑警,李朝东礼貌地嘘寒问暖,问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问题,需要支队协调解决的,等等。 一说问题,办公室吴主任嘴唇就哆嗦,有点心虚,生怕队长提一堆事。陪同的苟盛阳见支队长问了,就想发个言,谁可料没张嘴,先被余罪抢先了,一摇头:“没问题。” 困难有不?绝对没有,有困难我们自己也能克服。这种时候我们只能给支队长分忧,绝对不给支队添乱,能有什么困难,这个治安形势要比市里好多了。 那经费问题呢?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我们的外勤补贴,我们正准备向支队打个申请,看能不能给涨点,有些年没涨过了。 真正的大问题什么都没讲,讲了件鸡皮蒜皮的小事。办公室吴主任好歹松了一口气,给了余罪一个感激的眼神,心里在想这小伙还是有眼色,否则来个不知轻重的汇报一堆问题,支队长肯定又把压力全扣到支队办公室头上。 没问题,而且士气这么高,支队长李朝东就乐了,直拍着余罪的肩膀道:“看看,总队下来的人,眼界就是高,不像咱们有些队长啊,不讲工作,不讲奉献,张口闭口就是待遇问题……咱们刑警就这么个条件嘛,你可以不干嘛,对吧?” “不对不对。绝对不对。”余罪凛然道,“支队长,条件优厚要干,条件艰苦更要干,只有艰苦的条件才能磨炼出队伍来。您放心,支队长,庄子河的压力不大。我们队里正在考虑,后面的景区、前面的开发区如果有突发案件,从我们这里也可以就近支援。治安的防控,我觉得不应该是被动防控,应该是主动的,只有主动地把问题消灭在萌芽之中,治安的形势才会有一个彻底的扭转。” 把办公室主任听愣了,就二十个刑警的小队,这牛吹大了。 不过这话把支队长感动得可无以复加了,直赞着:“好好好,主动防控,这个提议好。主动把问题消灭在萌芽中,高屋建瓴啊。总队出来的同志这眼光就是高,还是老队长带队有方啊。” “呵呵,您过奖了,支队长,这都是当刑警分内的事嘛。没事,您放心,我们保证不出任何娄子。”余罪拍着胸脯道,这作态可让刚刚对他有点好感的庄子河刑警们有看法了,都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不光刑警们,就连支队办吴主任心里也在嘀咕。支队长和余队长,两人像唱双簧一样,一个表扬胖,一个自吹喘,实在让人听不下去。当然,结果还是有的。支队长当场表态了,开始给吴主任安排工作:“啊……这庄子河刑警队的先进事迹,要尽快报道出来,不,要马上报道出来。几个小时侦破一例强奸案,和其他队延误时机、积案成堆,就是一个鲜明的对比嘛。” 这个时候,余罪顺杆往上爬了,觍着脸问吴主任:“主任,那我们的补助……” 吴主任一翻眼睛。 余罪赶紧道:“不给也行,我们绝对不朝支队伸手。” “明天到支队来吧,造个表。”吴主任没治了,这么点小小的要求,当着支队长的面,可拖不得了。 这次见面甭提让支队长心里有多爽了,临出门余罪殷勤地要请支队长和主任吃顿便饭。支队长听这话可生气了,故意的。他直斥着余罪搞这一套可不行,好好沉下心把工作干好,只要不给他出娄子,年后他这个支队长请你们……送到门口了,支队长又想起事来了:“对了,老队长把你们派到基层简直太有眼光了啊,今年搞领导下基层蹲点包片,这个办法好。那吴主任,你们综合办就和庄子河刑警结个包片对子吧,一定要给他们做好后勤支援。” 这话乐得余罪合不拢嘴了,噎得吴主任直瞪眼。不过他从领导的话里也闻出点味道来了,总队下来的这位背景不简单,否则不会让支队综合办和他们结个什么包片对子。 送走了支队长、吴主任,余罪乐颠颠地奔回去,嚷着接线员方芳,赶紧地造个外勤补助表,就高不就低,明儿去支队领钱去。 一天侦破了一起案子,询问已经完毕,余罪此时的心情可是大好,给家里去了个电话,匆匆下楼叫着队里的这几位骨干。咦,有问题了,好像眨眼间,一天拉近的距离又有了很大的隔阂一样,几个人都爱理不理,特别是老苟的态度极度恶劣,直接推着自行车要回家了。 “嗨!我说兄弟们,不是说好了,一会儿请大家吃饭吗?怎么一转眼就这样了?”余罪不解了。 一问,收拾东西的包天乐没吭声,交代晚上接班的师建成没搭理。余罪看苟盛阳二话不说就要走,急急地追出去,拉着他的自行车屁股问:“狗哥,有话你说清楚啊,不能这样吧?我什么地方惹着你们了?” “你是队长,怎么能惹了我们?”苟盛阳爱理不理道,推车要走。 余罪拽着,火冒三丈道:“我命令你,不许走。” “下班了,八小时以外,我可以不服从。我得回家呀。”苟盛阳蔫蔫地说,推着车,还是要走。余罪不放,两人争执着。余罪干脆蹲下身,一拧气门芯,“嗖”一声,车轮胎跑气了。余罪龇着牙笑着把气门芯一扬道:“不听命令,有的是办法治你,哈哈。” “嗨……你当队长,还能干这损事?”苟盛阳一看自行车,气得大嚷。 “这是我干过比较文明的事,你敢走试试,我马上给你老婆打电话,直接通知你老婆,给你发了五千奖金,看你怎么交代。”余罪背着手,大摇大摆进队里了。气得要拂袖而去的苟盛阳想了想,又返回来了,他还真怕这损队长真这么来一下,回家交代不了了。 可这是为啥呢?怎么着就又有情绪了?余罪隐隐地想到了,不怎么确定。他嚷着巴勇,直进了办公室,劈面就问:“到底怎么回事?” “能有怎么回事?大家一听你这么对支队长讲,还不心都凉了……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个透心凉,这么好的机会,您朝支队什么都不张口,您没事啊,待两天就走了,我们怎么办?”巴勇直接说了。 “哦……这样啊。真不愧是想半爿猪肉的水平啊,简直长了个猪脑袋。支队要能解决,还可能等到现在?你提不提都一样,照 6837." >样给你解决不了,屁大点的小队,支队能一下拨给你十万八万补窟窿?”余罪戳着指头训斥着,训了几句才发现巴勇年纪比他大多了,赶紧收回了手。 “可也不能不提呀。”巴勇无奈道。 “与其让人家根本解决不了难堪,还不如让人家高兴点,多少给点补贴……对了,不是争取了点补贴吗?”余罪道。 “补贴才多少啊?”巴勇道。 “这个你就不懂了,饭要一口一口吃,钱要一点一点要,零拔毛不疼啊……通知他们几个,今晚我请客,开发区那家刚开的江南渔家酒店,我订好位置了。一则是犒赏大伙,今天辛苦了;二则是商量一下,下一步经费的事。一句话,谁不来,明儿我把报销单扔他脸上,他自己想办法去。”余罪撂了句,收拾着东西,自己先走了。 他大步下了楼,理都没理会那几位,出了门,在环城路口等了好久才等了辆出租车,自己先走了。 有道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那几位队里的骨干也就来了点小脾气,最终还是迫于几千块钱报销条的压力,齐齐赴宴了。开发区距离庄子河十几公里,仅有一片麦地之隔,可俨然已经是两重天了。酒店的金碧辉煌,服务生的彬彬有礼,让几位赴宴的刑警似乎都有了点怯生生的感觉,反观余罪就有点老油条了,嚷着上茶,随口调戏服务员两句,要了两瓶酒,打开给众人一人斟上一杯,这头顿见面饭就算拉开帷幕了。 “兄弟们,哥哥们啊,你们千万别有情绪,在下面你们不和领导打交道,可我对他们太熟悉了,下午之所以这样说,那也是没办法……反正就一句话,咱们自家的事,你们别指望人家给你解决。”余罪随手和身边的大嘴巴碰了杯,抿了口酒,吧唧着嘴巴,道出来了。 “那咱们的事,不好办啊,不靠支队解决,那钱从哪儿出啊?”巴勇问道。 这哥们儿很实诚,属于那号只会按部就班干活的,刑警上的道道他可能都通,可除此之外的事,恐怕就一窍不通了。余罪也直接道:“钱,支队肯定不会给咱们,从哪儿出,我还真没想好。” “噗噗……”苟盛阳和师建成喷酒了。这大话吹得一溜一溜,敢情心里根本没谱。他刚要说话,包天乐笑着问:“那队长,您不是真准备干上一个月,然后拍屁股走人吧?” “就算走人,我也得让兄弟们过个好年啊。我看这钱太好找了啊,怎么就把你们难成这样呢?”余罪愕然地问,似乎遍地黄金,他们都不会捡似的。 有吗?巴勇看看苟盛阳,包天乐看看师藏书网建成,庄子河什么情况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穷得就剩下些棚户了,找什么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找到钱啊。 “那队长,您的意思?”包天乐问计道,要让队长给扫扫盲了。 “吃喝嫖赌啊,有人的地方就不缺这玩意,有吃喝嫖赌的地方,就有警察的用武之地。只要抓上一批这样的人,缴获、罚款,一下子不就都有了?”余罪提醒道。 “可那是派出所的事啊?”师建成不认为对了。 “都是警察,都是打击违法犯罪,有必要分这么清吗?”余罪道,强词夺理了。 “可庄子河这一带,还真没像样的赌场。玩牌打麻将,五毛钱的底,全场搜不够二百块钱,连派出所都懒得管。”苟盛阳是当地人,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所以下午我给支队长建议了,我们要主动防控,把问题消灭在萌芽之中,而且不要有地域限制。景区、开发区,如果碰到突发的案件,我们总不能坐视违法犯罪发生吧?”余罪瞠然问,明显是不怀好意。 这种话不用讲很深,大家都明白了,都哧哧地笑。不得不承认,还是总队来人境界高,看样子是想把手伸长一点,到其他区捞两把。 热菜上来了,众人心里的凉意渐去。苟盛阳提了:“不是不可以,不过出了事我们可兜不住。” “我是队长,轮得着你么?”余罪痞痞地说。苟盛阳一笑,向他竖竖大拇指,这样当队长才够义气。 “可队长啊,未必好整啊。大场子咱们肯定干不了,别说端了,就找也难;小场子更奸猾,三天两头换地方,更难抓啊。”师建成道。“这种事连派出所也会不遗余力去干,可难度也是相当大的。谁都不傻,开个赌还能等着你抓去?”巴勇抿着酒,难为道。刑警抓犯罪都有那么一套,可抓这种治安嫌疑人,未必在行。 “不要仅限于这一件事,景区那宰客的奸商哪个不是富得流油;还有开发区这讨薪的,经常打得乱七八糟的,这些抓回十个八个去,处理了,有利于社会治安;罚款了,有利于咱们警队建设,双赢哪。反正大家多开动脑筋想想,机会大把的是。”余罪道。又上菜来了,他招呼着放好,请着众位刑警吃着,热切的眼光期待着。 这盘子似乎有点大了,想抓赌,想整顿市场,想整治那些被讨薪单位,反正一句话,都是狗拿耗子的事,而且好像没一件是刑警应该干的。吃着的诸位都是老刑警了,已经习惯了就案说事,可从来没想过越位去干那些事。 “狗哥,来来,倒满……你在里头年纪最大,你吭个声,你觉得就这么着有意思啊,一年到头办不了三五件案子,偶尔出了一件,几个小时就拿下了,你不怕自己闲出病来啊?”余罪道,敬着酒。 胡子拉碴的苟盛阳看看比自己小一轮的余罪,有点自认落伍好久了,他笑道:“你是队长,你要是下命令,他们好像不敢不服从吧?是不是,大嘴巴,包皮?” “对对,我们听队长的。”大嘴巴直道,羞答答地拿起了这块遮羞布。 “成,队长你说咋干就咋干。”包天乐这位当过武警的,倒也痛快。 他又看上了最后一位,师建成,这里头就数这位警校的毕业生文化还高点,见事还明白点,不过明显磨叽了点。余罪都等得不耐烦了,直接忽视他,举杯邀着:“来,为了尽快地解决经费问题,从明天开始,咱们务必得团结在一块,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块使……凡咱们辖区,包括咱们辖区边上的,一切违法犯罪的,全提溜回来。这个不仅仅是为了罚款啊,主要还是为了给广大市民打造一个和谐、安宁的两节不是……哎,你们说话呀,好歹给队长点鼓励呀……” “干,听队长的。”苟盛阳没有什么疑问了,跟着余罪奸笑了。 “干,我没二话,早看派出所那帮孙子不顺眼,抢了就抢了。”大嘴巴表态了。 “呵呵,干了。”包天乐笑着,端起酒杯来了。 “队长啊,我已经预见到了,你走的时候,庄子河刑警队兄弟们要夹道欢送啊。”师建成笑道,不知褒贬,不过他举起酒杯郑重地补充着,“您说的这些事,会干的人很多,可敢担着责任的人不多,冲这个,我们兄弟都敬你一杯。” 余罪蓦地笑了,笑着和众人碰杯道:“说白了,咱就搞点经费,你把我捧这么高尚,非让我脸红呀,哈哈……干了,兄弟们,感情这么深,一口闷啊。” 笑声中,几个酒杯重重地碰在一起,经费事宜,就此敲定…… 以贱斗贱 “吴主任……吴主任……” 几声亲切、仰慕、谄媚的叫声在支队办吴海明主任身后响起。吴海明知道是谁,庄子河刑警队队长余罪,两天找了八趟,连会计不在也找他,愣是火速地把补贴事宜给办喽。 “又怎么了?钱不都领到了?”吴海明愁眉苦脸道。 “领到了,这不专程来谢谢您吗?”余罪小步颠着跑到主任跟前,赶紧掏烟。吴主任推开了,直道:“那就赶紧回去,过年这么忙,你窝支队干吗?” “没……没事……庄子河那地方您又不是不知道,当地人都去其他区作案,庄子河一般没案发。”余罪想当然地说,听得吴海明直翻白眼。就这德性,还让支队长在会上夸得像朵花似的,其实呀,他估计是总队来人的原因,瞅这贼眉鼠眼的样子,肚里货色也不会很多。他可不愿意多纠缠,直道:“你不夸下海口了吗?要主动防控,不能有区域之见……那赶紧回去啊,你坐支队,怎么工作啊?” “哎,对,吴主任您说得太好了,别说庄子河,就以后开发区、景区有什么案子,我们也包圆了。”余罪拍着胸脯道。 吴海明“切”了声,差点喷出来,这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他看不下去了,扭头要走,余罪一激灵又堵他面前了,直求着:“吴主任,还有个小事,我们还差几套冬装警服……哎,您别走,这是个大事哪,您又不是没去过庄子河,那帮子刑警不穿警服,出去让人当地痞流氓打了咋办?不多,不多,就三套……再说大冷天的,不给下面发,也说不过去啊……哎,主任……咱们是结对子单位,克扣他们的行,不能克扣咱们自己的啊。” 这下把吴海明主任给气得呀。每年警服均配,考虑到基层很多外勤根本用不上,所以就在这个上面有抠抠省省,谁知道被这货大声在楼道里喊着,他急了,一摆手道:“别说了,回去!” “做表格是不?我已经做好了,您签个字就成。”余罪乐了,赶紧地递上单子,拔了笔帽,把笔塞在主任手里。 吴主任一瞅,根本都是准备好的,气得唰唰一签名字,扔给余罪,提醒道:“就这一回啊,没事不要到支队来。” “哎,好嘞。服从命令。”余罪似笑非笑,瞅着吴主任的背影,一副讨了便宜卖乖的贱相。 补助到手了,服装到手了,这两天收获不菲,乐得余罪“嘚儿嘚儿”哼着小曲,从支队楼里出来,直奔着庄子河那辆寒碜的长安小面包警车。师建成坐在驾驶位置上已经等很久了,警校毕业就一直坐在庄子河那儿的冷板凳上,已经习惯于正常上下班、正常领工资的公务员生活。他第一次发现还有队长这样当警察的,走到哪儿都上蹿下跳,很多职场上的潜规则,似乎在他身上根本不起作用。 就比如补助,大部分都是队里解决,支队只是象征性地给点,大部分时候都不会给你的,能不能发得了就看队长的本事,而这余队长无疑是本事很大的一bbr>位。 余罪上车,厚厚的一摞钱往车前一甩,办成喽。师建成跟着高兴,虽然不算多吧,可总比没有强,他问余罪道:“队长,回去?” “等等……一会儿领警服去。”余罪道。 “哇,您连警服也要上了?”师建成惊讶道。 理论上不该要的,这都是配给。但制度到基层未必就能实打实落实,很多穷乡僻壤,包括像庄子河这样的边缘警务单位,大部分时候都是发不全的。没想到队长也能要上了,师建成正想着要了多少,却见余罪拿着笔,垫着复写纸,在申领单子上改上了。 改?对,改……师建成张着大嘴,瞪着大眼,眼巴巴地看着,“3”套的字样,被队长前面加了一竖,堂而皇之地成“13”套了,队长改完,得意洋洋地还在欣赏着自己的书法似的。 “队长,您这……”师建成吓得心惊肉跳,还有在支队身上打主意的小队长。 “我看了,咱们支队管理有严重漏洞,签个单就能领。没人核实的。”余罪奸笑道。 “可这……合适不?”师建成哭笑不得了。 “千万别相信公事公办啊,这一碗水是永远端不平的,想往咱们这儿倾斜,你就得往咱们这边使劲……走,领服装去。”余罪得意道。 果真是管理严重不善,支队的后勤仓管是位老婆娘,还没准是哪个领导家的亲戚。本来龇着牙瞪眼不待见庄子河刑警队的,可谁知道,队长进屋给她说了几句什么话,哎哟,等出来领东西,比亲戚还高兴,居然帮着把服装给装车上,捎带连平时扣着不肯给的办公用纸、用笔,塞在车上一大盒子。看得师建成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给阿姨准备了张超市卡……我估计呀,再多给她点,不签字她都敢领给我。”余罪奸笑着。师建成哭笑不得,一路逃也似的回庄子河了。 事情就这么办了,不但领回来了,领的还多。方芳电话通知队里各位回来领补助。缺冬装警服的几位,喜滋滋地抱着新衣服,直向队长问好,踱步下了院子,那辆好久不能动的长安终于轰轰作响了。车上吴光宇加着油门,车下面钻着孙羿,身上脏兮兮的,在喊着拔钥匙,两人用了几个小时,把车给免费修好了。 “什么问题?”余罪问。 “缺机油了……哪有这样开车的?烧机油都不管,愣是要把缸拉了。”孙羿道,“幸好拉得不重,换过缸头凑合能用,不过长途怕是不行了。” “能凑合动弹就行,哎,你们俩过年回不回去?”余罪问。 “一提这个就来气,我们二队的规矩,没成家的值班,大年三十到初八。”吴光宇火大道。 “我也一样,走不了,哎,余贱……你脑瓜有问题呀,下队也不选个好地方,这穷地方,连年货都整不回来。你瞧人家鼠标,在矿区当指导员,尾巴都快翘到脑袋上了,昨天我说找他喝喝酒,嗨,他居然说他很忙。”孙羿道,对于已经爬上领导岗位的老同学深恶痛绝。 “没办法啊,服从组织分配啊……哎,你们俩中午别走啊,鼠标那贱人,你们少搭理他,还是来咱这穷队,把你们当亲人。”余罪眼珠转悠着,这两个悍警,其实真要用对地方,那可是一对宝啊,怨不得二队把他们卡得死死的。他正揣度着,有没可能把这俩货忽悠出来。 “看看,还是余贱够意思,不能喝酒啊,顶多到海鲜楼马马虎虎吃一顿就行了。”孙羿奸笑道。 “嗯,同意,每人弄条烟啊,不能白干活。”吴光宇也附和了。 得,两人联合挤对了,就这车能不能值几千还得两说。余罪却意外地没有像往常那样勃然大怒,而是笑眯眯地问:“你们这境界太低了,怨不得现在还是个司机;而且你们层次也太次了,怨不得现在只知道吃。我实在为你们感到悲哀。” “说清楚,什么意思?”孙羿从车下钻出来了,这话听得刺耳。 “信不信我们让你这破车永远发动不着?”吴光宇威胁着,这吃一顿,还得赔上自尊。 “少安毋躁。”余罪摆着队长的谱,蹲下来,神神秘秘道,“光吃一顿,太小看我这队长了……给你们整点外快怎么样?” “行啊,给多少?”吴光宇乐了。 “那就看你们的本事了。”余罪小声道。肯定不会白给,一听抓赌,孙羿两眼放光着:“好啊,我最喜欢干那活儿。” “我们这‘家伙什儿’不行,行动的时候,你们把二队的车开出两辆怎么样?”余罪教唆着兄弟干出格的事了。 两人被说得愣了下,上次开警车助阵,回头就被队长骂了个狗血淋头,而且俩人知道余罪这贱性,一捅就是大娄子。两人不敢擅自答应了,余罪一甩袖子:“不敢干就不要给我提钱的事啊,我找别人去。好像就你们会开车似的。” “哎,别走,商量商量。”吴光宇追上来了。 “就是,咱们从长计议嘛,不是不敢,是怕你把我们又带坑里。”孙羿也爬出来了,追了上去。 两人缠着余罪要问个究竟了,如果真有麻烦自然是不敢的,要是就抓个赌,那倒不介意加一分子。 从修完车问到了开始吃饭,情况基本清楚了。什么消息也没有,这压根就是纯属意淫的事。两人可给气着了,吃饭的时候档次又不够,是开发区路边的小饭店,于是这哥俩脸色不好看了。 孙羿说了:“你穷就穷点,咱不小看你,装什么呀,就请我们去小饭店,就是放开吃也花不了你一百。”吴光宇说了:“就是,我们这水平出去干私活,一天少了三百都不伺候。”孙羿又说了:“余贱啊,你想钱的心思我们理解,可钱不想你呀。”吴光宇也接上了:“就是,看你这贱样,也就适合到这儿喝西北风去。” 哥俩一人一句挤对着余罪,发泄着被调戏之后心中强烈的不满。余罪边吃边喝,根本不搭理他们那一茬儿。问得急了,余罪撂了句:“我们正在找赌窝,找到了我们抓着了,你别后悔,这是给你机会。” 两人被撩得心痒。余罪越淡定,两人越心痒,都知道这贱人贼性不是一般的大,警校时候那帮穷学生堆里,他都能榨出钱来,何况现在又是个刑警 961f." >队长,虽然这地方穷了点吧,可也未必就不可能捞点油水啊?! 孙羿看着吴光宇,吴光宇也看着他,不敢轻易答应,又舍不得马上放弃。余罪呢,一看他俩的样子就贱笑,但对于究竟有什么把握,余罪是一概不讲。 饭到中途,电话来了。余罪一听,是苟盛阳汇报揪住了几个外围分子。余罪听得劲来了,扔下筷子就跑。孙羿和吴光宇不说了,急急地跟着就去。 就是嘛,这好事见者有份,大过年的,谁不想兜里殷实点…… 摸外围的是苟盛阳和巴勇。驾着二队的越野警车找到人时,这两位正蹲在桥墩边上晒太阳。一个胡子拉碴的,正擤着鼻涕,一个秃头矮胖、嘴巴奇大的,正挠着背后的痒痒。两人蹲那儿,几乎就是地痞成对、流氓一双的翻版。 等余罪一叫老狗和大嘴巴的绰号,孙羿和吴光宇登时笑歪了。 各个刑警队都是纯爷们儿的世界,除了称呼队长,其他人文绉绉叫名字的很罕见,大部分都是随口叫的绰号,不过绰号形象到这水平也少见。两人嘚瑟地笑着下了车。苟盛阳和大嘴巴却是有点不悦了,敌意地看了他们俩一眼。 余罪一介绍,同学,二队的,给咱们把队里那辆破车修好了。哎呀,一听这个,握手间两人态度又是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毕竟二队那个重案队名声在外,人家帮忙来了,庄子河当然欢迎。 寒暄着,孙羿就发现了,两人都像感冒了,说话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一问才知道,为了找赌窝,已经在庄子河、开发区一带,冻了两天两宿。这么敬业,登时让孙羿和吴光宇对两位老大哥的态度恭敬了好几分。 “哦,王老千、刘秃、祁憨蛋……这一带就这几个名人?”余罪翻着手机,那是苟盛阳从各类警务资料以及地下世界摸排到的情况。 “差不多,原来都是郊区这一带的老赌棍,被打击过不止一次,每年都拉一帮子人赌,他们抽水赚钱。”苟盛阳道,这些开赌的,基本都不赌,不过只要找到他们,肯定能找到赌窝所在。 “那今年呢?”余罪问。 “这些狗改不了吃屎的,只要没在看守所,肯定就窝在哪儿赌呢。”苟盛阳道。 “好不好挖?”余罪又问。 “不太好挖,我们摸了两天,能摸到的消息都是一个月前的了。他们外围接送的、管安排吃住的,一周一换,地点两三天一换。我探的消息是,有时候在酒店开房,有时候在洗浴中心包一层楼,甚至有时候拉乡下去,警惕性很高……今年就出过一次事,王老千设局,一个小包工头在他场子上输了八十多万,把他告了。晋立分局接的案,后来没下文了,估计是退了一部分,摆平了。”大嘴巴道。 哪一行都有哪一行的生存之道,开赌的绝对不会把你赢光挖尽,搞个差不多他们就收手,然后再物色新的目标。典型的做法是,在麻将馆、在娱乐中心,人托人,专找那些爱赌爱玩的,据说给这些人介绍一个赌客,都有几千块的提成。 “就他们,逮住谁算谁……你们摸排的这几个外围分子,今天捋一下,只要有消息出来,马上给他们来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突袭。”余罪手一切,下定了决心。 兵贵神速,而且得高度保密,不能让摸查消息扩散。一车五个人开始捋这帮外围分子了。还真不好找,这几个开赌的货,没有一个是庄子河一带的,最近的活动范围都在开发区,对于他们而言,可没有区域的限制。 一个绰号“小驴”的,多方打听才探到在平阳街8号的台球室,几人进了台球室按图索骥,不一会儿拎出来一个长脸、斗鸡眼的小后生。一问人家给你翻白眼,二问人家不搭理,三问人家还呛你一句:“干啥呢,我打台球也犯法啊。” 刑警可从来没有磨嘴皮子的工夫。好大一会儿,才见得小驴兄弟捂着青肿的腮帮子,一瘸一拐从胡同里出来,边走边咧咧骂着: “谁这么不长眼,又把雷子惹了,老子多长时间都没赌了,还找上门来了。” 有时候非常的事情,有非常的手法,就能获得非常的速度。小驴交代了一个叫“老骚”的老痞子,老骚咬出来一个叫“肥牛”的马仔,组织赌场的经常叫他跑腿,人傻,好指挥。而且两人都知道一个叫“黄鸡”的拉客好手,据说靠拉客分成就挣得不少。 “黄鸡”这样的人不好找,他们肯定有正式的身份,肯定人模狗样地出入于各类高档场所。而且这种介绍赌客的货色,很少牵涉到案子里,找了数个地方没有下落之后,余罪很明智地放弃了这条貌似很有价值的线。 “小驴”到“老骚”,“老骚”到“黄鸡”,还有个下落不明的杜雷。这些习惯于行走在灰暗地带的人,还真不好找,费尽周折,才从平阳路反扒大队打听到了一个疑似“肥牛”下落的消息。 于是就继续找,找到“肥牛”时,又着实把众人吓了一跳。一个有二百多斤的大胖子,两眼淫光,满身体味,正在柳巷街胡同口子上,吭巴吭巴吃一大碗羊杂。众刑警二话不说,两人上去挟人,连唬带诈往外拉。余罪给了羊杂钱,直接往胡同里头带。 这货没骨头,立马坦白从宽。 一从宽刑警们傻眼了,这货居然刚从派出所放出来,细问才知道是组织了个小场,被派出所端了,他还喊冤呢:“警察哥哥,连收缴带罚款,我穷得就剩下一身衣服了,过年还没着落呢。” “这个鸟人,怎么看上去比鼠标还贱。”孙羿也加入到行列了,踹了这货一脚,嫌他体味大了。 “没错,我确实贱,你们要管饭,我就跟你们走。”肥牛颤着一脸肉笑,无比地谄媚。 “滚!”苟盛阳有点火大,嚷了句。 “哎,好嘞,马上滚。”肥牛一扭肥臀,迈步就跑。那荡漾的大屁股,简直如同甩臀狂舞。 看到此景时,余罪吼了声:“站住!” 那货明显跑不快,机灵下站定了。 一站定,狐疑地、慢慢地扭回头,然后脸上又成了人畜无害的贱笑,点头哈腰地问:“警哥,还有什么吩咐?” 这里面就余罪为了工作方便还穿着警服,不过那胖子似乎对于警服根本没有什么恐惧感,而且这货应对得太贱了,贱得你都不想看见他……简单点,余罪似乎觉得这贱相背后,应该有点东西。 直接问肯定不行,余罪笑道:“肥牛啊,你以前给王老千、刘秃都当过马仔是吧?” “啊,以前没这么胖的时候当过,后来他们嫌我太招摇,就把我开了。”肥牛点头道。 “那今年,他们在什么地方找钱?”余罪问。 “这个……真不知道。”肥牛有点紧张,这几位警察个个面有不善,慢慢地围拢住他了。他万分难堪地鞠躬作揖道:“警哥,警爷……真不知道啊,我要知道不说,让我出胡同就被车撞死,撞不死下顿饭就把我噎死,您看我这样全身累赘的,不但自己生活累赘,而且是和谐社会的累赘,我已经万念俱灰了……” 没发现这胖子脱口秀相当厉害,一个劲儿说不停,包围圈无形间被拉开了。老狗和大嘴巴、孙羿、吴光宇忙不迭地抹着脸。这死胖子说话,唾沫星子飞溅,一股子羊膻味。 余罪捂着脸,摆摆手,知道这贱人贱法也是一种武器,这种武器叫:恶心。 恶心得你不敢和他叫板,不过今天似乎棋逢对手了。那肥牛居然发现还有一个根本不受其害,他翻着圆豆眼,滴溜溜转悠着,正准备新一轮脱口秀时,眼睛一亮,不说话。 余罪动了,直接拿着钱包,抽出来一厚摞人民币,好几千,肥牛淫光四射的眼睛亮了。看看四下无人,余罪很简练道: “告诉我场子在哪儿,一个字一百块钱。” 说着,一张一张数着,给了肥牛一个诱惑的表情,然后轻声道:“刚出来手头紧是吧?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放过啊。他们又不是你亲爹,至于还护着吗?人家可是吃香的、喝辣的,不像你喝西北风啊。说吧,现款现结,我要说话不算数,也让我出胡同被撞死。” “他们现在搞飞庄,不好逮。”肥牛开口了,惊得那几位刑警大跌眼镜,居然还真知道。 “什么飞庄?”余罪愣了下,地下世界的黑话,日新月异呀。 “就是不是固定一个地点,藏书网一到年节抓得紧,他们就这样搞。”肥牛神秘兮兮道。 “哦,飞来飞去的意思。可是肥牛,你得想法让我们找到他呀。”余罪诚恳地求教。 “好找,有辆全顺,改装过的,车号5974……找到车就知道场子了。”肥牛一脸坏笑,视线不离余罪手里那一摞钱。他在揣度着,这消息能换多少钱。 一下子众警全身担子一轻,有这消息,差不多就能揪住人了。余罪笑着一掏手机,一揽肥牛的肩膀,“咔嚓”自拍了一张,惊得肥牛道:“警哥,这什么意思?” “以防你骗我们,敢骗我们,我就把这照片传出去,到时候你小子可没混头了。”余罪道,那是警匪亲密的照片,传出来肯定砸肥牛的饭碗。肥牛笑道:“您放心吧,这消息一般人没有几千块我不给他……警爷,那个……” 肥兄扭捏着,要钱了。余罪暧昧一笑,抽了一张,很郑重地递给肥牛,肥牛乐滋滋一接。 一张接了,就一张。余罪把剩下的全装起来了,肥牛紧张地问:“警爷,不是……一个字一百吗?” “没错啊,我只买你说的最后一个字,又没说全买。”余罪一笑,把肥牛气得直拍脑袋,痛不欲生了。 余罪又补充着:“对了,牛哥,别告诉其他人啊,否则你和我的照片,一定会传出去。走了兄弟们……谢谢牛哥啊。” 众警都笑着谢牛哥的消息,把肥牛气得靠着胡同墙,像被人强暴了一般失魂落魄,好半天才明白自己被摆了一道。他狠狠地朝着自己抽了一个响亮清脆的大嘴巴,自我批评着:“我……这不是犯贱么?!” 这个“飞庄”消息很快得到了确认,车被改装过,而且不是一辆。当晚余罪派出去的几位刑警便摸到了确切的停车地点,第二天又跟踪了一天。意外的是,这车一天都没有停,在景区、郊外、高速路转悠一天。 又过了一天,那车接上人,仍然是毫无目标地转悠,其间偶尔有车接送车上的人。此时见多识广的刑警也看明白了,所谓“飞庄”的赌局,根本就是个移动赌场,就在车里开赌,就在大白天开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游离在警务监控的边缘。 跟踪三天后,抓赌的大网撒开了…… 求财心切 1月8日,阴,温度-10~2度。 整八点,在五一路巷口,那辆全顺准时出来了。近距离监控,师建成甚至能看到车里司机正打着哈欠,点着烟,叼在嘴上,然后拨着电话。车出了巷子汇进了车流中,师建成远远地跟着。这些赌棍一天的工作,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 有时候作为警察,你不得不佩服那些违法乱纪的人,总能想出一百种办法实施自己的犯罪行为。最早的聚赌是在棋牌室,被查抄后往乡下转移。红极一时的时候,郊区很多地方都有地下赌场,甚至于就在蔬菜大棚里开张,之后又被打击,转移到洗浴中心、酒店甚至居民楼里。一次次的打击,催生了聚赌水平的不断提高。据监控发现,他们标准的操作模式是车上开赌,车下望风,除了这辆赌车,居然还有两辆跟车在不停地观测着周边的情况,前一天刑警们不小心都差点暴露了。 两辆望风的是再普通不过的捷达,五原遍地都是。苟盛阳跟了一辆,巴勇也追了一辆,连他们也很服气,这些人要往前几十年,绝对是做地下工作的好手。从八点开始,两辆捷达流水似的开始接人,接上人往全顺车上送,从五一路缓缓走到城边的时候,赌客就差不多接全了。 九点多的时候,一天的赌局就开始了。 胖的、瘦的、西装革履的、满脸愁容或者一脸喜色的,从不同的监控角度不断回传到了余罪的手机上。自己组织的案子,当然比支援组的技术水平差远了。司机是孙羿,吴光宇出不来,两人得留一个值班,开了二队一辆性能优越的越野警车,车后跟了一辆标着“大台北”婚庆的厢车,所有的警力,都被藏在婚庆车的闷罐里。 今天就靠这个找钱了。余罪有点激动,自从指挥端了橙色年华之后,这又是一次对他指挥能力的考验。他看着地图,标着赌车的行进路线,手不时地有点抖。 “你要心虚就算了,这可想好,万一抓不对、抓不着,那可是吃不着羊肉惹一身膻啊。”孙羿提醒着。当了两年多警察,起码的眼光还是有点,这拨聚赌的光三辆车、四五个服务的人,投资就得几十万,明显不同于普通的嫌疑人。 “都到这份上了,退回来得被大家笑掉大牙啊。”余罪道,紧张得又打了个嗝儿。能用的警力不多,除了家里留守的,出来的只有十五人,还得分出四个人跟踪。 “那得好好合计合计啊,那福特全顺的性能不错啊,真飙起来,也就我这辆车能追上,但肯定拦不住……他们之所以这样搞,就是要争取缓冲时间。现场只要你控制不住,赌具一扔,你敢说人家身上的钱都是赌资?”孙羿道。 法制观念最强的不是普通人,也不是警察,而是那些经常作奸犯科的人,他们自己干的事自己也最知道轻重。比如飞庄聚赌,哪怕有十几秒的时间处理掉赌具,那即便被抓也不能认定现场的钱是赌资,不可能不抵赖,更何况还坐在性能优越的全顺车上,这样的车几乎就是针对治安上那些执勤车辆的,跑起来绝对是完胜。 “得想个法子,让他们停下来,而且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现场。”余罪思忖着。 “不好办,恐怕一接近外围,他们就会警觉,两头都有望风的车啊,要安全系数不高,怎么可能这么多人安心去赌?”孙羿道。 “总有办法的,想想……反正不急,再想想。”余罪喃喃道。 “你想吧,要么万无一失,要么按兵不动,千万别搞成夹生饭啊,现在有钱的主没一个好惹的,钉不死,回头他们得把你往死里咬。”孙羿道。 “哟,没发现你什么时候已经开始成长了啊。”余罪这才省悟道,孙羿比在校时候稳重多了。 “我也发现了,你这么多年了,压根就没成长。”孙羿哭丧着脸道,看余罪两眼邪光四射,怕今天非咬一口了。 很快,车出城了,就在环城路上晃悠着,驶到一处加油站加满油,又摇摇晃晃上路了。监控车辆跟得很远,不敢太过靠近…… 九点半在路口接上了最后一位。捷达车里那位戴着毡帽的汉子,脱了帽子,摸了把锃亮的脑袋。脑袋有点斑秃,因为这个缺陷,道上人曾经都叫他刘秃,混迹了十几年,被打击了无数次,才由刘秃混到秃哥的水平。 今天天气稍差了点,有点冷。忙碌了一个多小时,莲花小区接到的孙总,安居苑接的刘老板,大富豪洗浴中心接的陈工头。昨天这个工头赢了不少,今天兴致最高。还有从税务局出来的李科长。这几个主要金主他估算了下,今天应该有个万把块钱的进账了。 “抽根烟,精神点啊,小马。”刘秃坐进车里,给司机递了支烟。司机诚惶诚恐地接着,凑着点上,抽了口道:“好嘞,刘哥,您放心吧,我开车十几年了,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要没有,我架得住一天一千雇你啊。”刘秃笑道。 “那是那是,刘哥您是看我藏书网可怜,给我面子呗。”司机谄媚着。开黑车久了,什么路上的牛鬼蛇神也能碰到,不过对于司机而言,给钱的就是爷,管你是哪路神仙。 “哟,警察。”司机心里“咯噔”了一下。 刘秃警惕地拿好步话机,细细一瞅交警巡逻的字样,回头就是一巴掌:“这是交警。” “您不是说见警察就叫你吗?”司机委屈地说。 “后面是玩牌的,交警管这些啊。”刘秃骂着。 “刘哥哪,您不知道啊,我们这开黑车的,一见交警和运管腿就哆嗦啊。”司机哭丧着脸,不好意思道。 “看着点……小心点。”刘秃可不跟他啰唆了,通知着车里,一切安全。 车慢慢地驶过,两位道路执勤的交警叼着烟,靠在车后,明显看也没看他们,估计那心思都是在外地大货车上呢。 “后面跟上,往汾阳水库方向走,遛一圈回来,差不多就中午了。”刘秃在步话机里如此安排道。 五十公里的路程一来回,基本就见输赢了,有几位小金主,下午就差不多得换换了。 车稍稍加快速度,在环城路上了高速,保持着匀速前进。一上高速,刘秃开着暖风,懒洋洋地开始睡回笼觉了。 也在这个时候,余罪喊着:“停!” 车“嘎”一声刹住,直直地停在路面上,吓了两位交警一跳。 孙羿回头看时介绍着:“春运期间,交警各路段都有值勤的,预防交通事故发生。” “不是不是……你注意了没有,刚才那几辆车,根本不担心交警的车。”余罪灵光一闪。 “你不废话么?除了没本的、违章的和外地司机,谁怕交警啊?”孙羿道。 “咱们要是扮成交警怎么样?那样就能不动声色地接近他们了。”余罪脸上坏笑的表情出来了,贼贼地看着孙羿。 “有道理啊。”孙羿被感染了,笑得眼眯到一块了。 这个共识让两人赶紧四处联系,问谁在交警队,借两辆交通巡逻车出来。还真不好借,都用着呢。余罪急了,直接打电话通知队里,赶紧去找个复印部,喷两张“交通巡逻”的字样送来。就那种不干胶的,能马上贴到车上的…… “跟一千。” “我跑了。” “我跟。” “涨价,两千。” “跟……” “陈工头,你就是一对子,吓唬谁呢?” “不服气你来啊,我这个底牌没有一两万,你看不到。” “怕个鸟,跟了。” 烟雾腾腾的车里,赌战正酣。这两日陈工头手气颇顺,不管是牌九还是炸金花,每场都斩获不菲。牌局到了他和孙总对垒,一位搞汽修的小老板,两人飙了几圈了,底牌亮时,“哦”声四起。陈工头淫笑着,张着大嘴,伸开了胳膊,把一桌子的钱揽到自己身前。那位输在同花顺上的孙总,咬牙切齿甩着牌:“妈的,差一截,带A的同花,被强奸了。” “换牌。”陈总手气颇是不顺,嚷了句。 “要不牌九吧,快中午了,玩几把吃饭去。”有位附和了。 输家总认为输的原因在牌上或者在运气上,而赢家也总认为自己赢的原因在运气上。车上除了司机还有一位服务的,他照顾着几位输家的情绪,金花换牌九,给桌上换了牌,打开车顶天窗出烟,又给各位每人分了一瓶矿泉水。看着赌战又酣,他轻轻掩上车里的隔断门,退出来了。 此时车停在汾河边上一处人工林里。冬天的视线好,一目了然,除了结冰的河,就是光秃秃的树,还有个光秃秃的脑袋,那是老大,正站在树前,拎着裤子,放着水。手下从车里跑下来,小声说着:“刘哥,陈工头邪了,今天上午又赢了五六万。” “没出千吧?”刘秃狐疑道。一个人手气太好,对于庄家可不是什么好事,容易把其他户赢跑。这个工头就有点邪了,连着三天,在他们这小场赢了三十多万了。 “应该没有,咱们的牌,把把有人切牌。”手下道。 “那就是狗屎运了……没事,我联系下王老千,下午杀杀他的威风,再赢下去,明天谁还来我这儿赌。”刘秃道。手下应声去了。 他摸出手机拨着电话。地下赌场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世界,王老千浸淫此道可比他年深日久,因为好赌好出千,被人砍掉了左手加右手的两根指头才顿悟了,不赌了,改聚赌了。 不过这个残废还是有优势的,最起码能控制场上的输赢,不至于发生因为某人运气太好,让赌场折本的事。当然,这些都是他的弟子在做,每一次邀请王老千的弟子,价码都不菲,不但赢的钱带走,还要帮着人家打个掩护。 这个人也好说话,电话里就谈妥了。将近十二点的时候,刘秃扔了烟头,上了全顺那辆赌车。推开隔成赌间的车厢,笑吟吟地问一干金主到什么地方吃饭。赢了的兴高采烈,点着地名,输的垂头丧气,无所谓了,到哪儿凑一顿都成。 “那各位再乘兴玩会儿,咱们开始往回走,直接到粤海酒楼,下午谁想休息,我派车把您送回家啊。谁还想玩,我给各位老板搭场子啊,放心,都是熟客。” 安排妥当,出来时,跟班的手里已经有了一摞钞票。抽水就是这样,赢的是不会吝啬这点小钱的。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一半,回程开始后,刘秃摁着车里的音响,听着道路广播。对于他这个土生土长的人来讲,地图就在脑子里,他已经在考虑下午到什么地方了。 他想到此处,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那辆全顺车。这是花钱买的二手车改装的,以前在宾馆包房,在乡下租房,在洗浴中心开房,心里总不是那么踏实。这年头钱不好赚哪,不是有人眼红背地里捅你,就是警察闻着腥味满世界抓你。屡屡受挫之后,道上才有高人发明了“飞庄”这个方式。事实证明,这样安全系数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最起码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听说过哪家出事的。他在想着,下午可以到城北开发区那一带停停,春节期间,那儿的人少。 他又在想着,今年的运气不赖,到年终肯定能抽个几十万,该换辆车,还是该置个房?行里有关一夜暴富的传说太多了,听那种传说的后果就是,总觉得自己挣得还不够,还能多点、再多点。 对了,还有女人。他发现年纪越大,就越喜欢年纪小、皮肤和脸蛋水灵的小姑娘,最起码橙色年华那儿的妞现在想起来还让他流口水,不过可惜,关门了。 “刘哥,警察。”司机神经质地喊了句。 刘秃吓得绮念顿消,睁开眼睛一瞅,然后回手又是一巴掌:“交警,真一惊一乍。” “他们拦车。”司机吓着了,看到了一位警察,正向他招手示意靠边停车。 “停下,你干什么了,怕成这样?”刘秃提醒着。 “哦,就是啊,我怕什么。”司机壮了壮胆,靠边停下,摇下了车窗。 那警察迈步向他走来,皮肤黑黑的,中等个子,看了看车里,粲然一笑,然后立正,敬礼,递上了一张宣传单道:“霜雾天气,注意行车安全……一路走好!” 司机尴尬地笑了笑,和警察招招手,上路了。刘秃拿着那单子看看,就是春运安全的宣传单,还有近期的天气预报,他对着步话机讲:“有交警宣传春运……没什么事,正常行驶,别冲关。” 余罪招着手,孙羿下车了,站在另一辆厢车的车下,和穿着便衣的包天乐说着话,手里拿着驾照。等那辆全顺出现在视野中时,孙羿叫嚷着的表情,活脱脱一副交警查车的样子。 包天乐畏畏缩缩,扮演着被查的司机。 此时的余罪打着交警手势,示意全顺车靠边停,那车听到老大的安排,可乖了,慢慢地靠边停车,司机看了眼“交警巡逻”的字样,摇下了车窗。 余罪站在驾驶室门口,立正,敬礼:“请出示您的驾照和行车证。” 原来不是宣传,司机翻了翻白眼,顺手拿着本子递下去,眼巴巴看着余罪,生怕有什么意外,却不料那警察翻看着驾照问道:“这是你吗?” “怎么不是我?”司机愣了。 “胡说不是?这驾照是个女的,性别都不对,你自己看。”余罪手一翻,早换了。 “啊?”司机哭笑不得了,照片果真是个女的,还是个肥婆。 可怎么就变成女的了呢,余罪不耐烦地勾着手:“下来下来,我怀疑你无证驾驶啊。” “谁无证驾驶了,明明是我的本。”司机勃然大怒,拉开车门跳下来了,要和“交警”理论。一下车,看到“交警”在龇着牙笑..,而且有人悄悄地摸到车后了,他大叫“快跑”。 晚了,余罪一揪领子,把人摁靠在车上,随手打着铐子。车里服务的人跳到驾驶位置,挂挡,一放离合要跑,轰轰发动着油门,车就是走不了。而且后面那辆里,趿趿拉拉下来一队警察围着,他傻眼了。 摁了个嫌疑人的余罪笑了,全顺车后早被拖车杆和另一辆运警车连一起了,性能再好也拖不动几吨重的货厢车啊。 孙羿飞奔上来,揪住了另一个司机。包天乐早攀到了车顶上,里面被困的一干金主噤声不敢稍动,半天才省得出事了。要处理赌具时,一拉帘子,车窗周围站的都是警察啊。一看天窗,还有人在上面录像呢。 “嘭!”门被踢开了,这个狭小的空间坐了六位赌客,居中一张条形桌,居然丝毫不显得局促,货架上还放着一堆吃食、矿泉水、烟酒之类。余罪严肃地瞪着一干垂头丧气的赌客道:“现场被录下来了,我不想多说第二遍,身上的东西都掏出来,放在桌上……我以非法聚赌的名义,对你们在场各位正式拘留。” 那一堆红通通的钞票啊,堆了一大堆。手机、钱包,还有桌中央没有收拾利索的赌具,这是一场何等完美的抓赌啊。 扭过头,余罪一扬手,清点现场的,铐上嫌疑人的,各自忙碌开了。他严肃的脸在转身的一刹那,笑开花了。 也在此时,一声尖厉的刹车声音,背后跟着的那辆车失控了,拦车的孙羿见势不对,跳过一边,那辆冒着黑烟跑了。 孙羿在跳脚吼着,余罪急急地奔下来,拨着手机就喊: “鼠标,拦住了,两辆捷达,一定拦住……” 虽有疏忽,可也有埋伏,把现场交给苟盛阳一干人,他和孙羿两人上了车。余罪抓紧时间,赶紧把“交通巡逻”的不干胶给撕了,然后两人一车,直追了上去…… 摸鱼捞鳖 余罪赶到时,两辆捷达都被拦下了。两辆车,三个人,正和两辆警车里出来的四五位刑警争执着:“都是当地人,你凭什么抓我们?”刑警里也有一点就着的:“谁抓你们了?抓你们,你们还想站这儿?” “不抓我们走了。”刘秃有点色厉内荏。 指导员说话了:“小子,车号、照片都留下了,你想走随便,信不信今天半夜到你家里抓人?” 聚赌的这几位不怕,可黑车司机怕呀,都一脸如丧考妣地看着刘秃,不敢走了。刘秃难堪了,他知道现在还没有证据,等拿到证据,自己可就栽在警察手里了。思谋着脱身之策还未果,就见到那两位扮演交警的匆匆赶来了,他一拍额头叹着苦也,知道自己做了一辈子局,今天算是被人做局里了。 “刘秃,坐车上等着。”鼠标一指自己带来的警车。刘秃这人年纪不小了,知趣点,讪讪地坐到车里了,标哥又一挥手,“你们,也坐车里,觉得我们找不着你,想走随便啊。” 两位司机心虚,坐回了车里,还真没敢发动车跑的。毕竟屁股下坐的就是谋生工具,真是给你当作案工具没收了,你可上哪儿说理去?两人凑到一块,已经在商量是不是得出点血才能逃过此劫了。 鼠标严肃地打发走嫌疑人,拉着余罪,站到车后时,猥琐毕露了,小声道:“赌场呢?你不是说有赌场么?今天兄弟们要抓不到赌场,非把你抓回去。” “管吃管嫖,不抓我也跟你回去。”余罪贱笑道。鼠标被打败了,心慌地拽着余罪问:“到底在哪儿啊?过年了,就指着这点外快了啊。” “秘密就在他们身上,放心吧,今天非吃撑你……来,我告诉你……”余罪附耳教着鼠标。标哥这脑瓜数理化不灵光,可这其中的小道道,只需要点拨几个字他就能融会贯通。余罪说了一半,他一怔明白了:“哦,我懂了,你是想拔花生苗,一拔一串?” “哎,对,他们这些人又是同行又是冤家,彼此肯定有来往。而且我抓的那些赌客里,肯定不止在一家玩过,找出他们来不难。”余罪道。 “可得小心,稍大点的摊,肯定和派出所分局什么的,地下有联系,说不定还分成呢,要踢到铁板上,咱哥俩可兜不住啊。”鼠标在治安队待过,已经预见到可能遇到的情况。 “所以得快啊,等人赃俱获,他们还说个??”余罪道,一捶鼠标的肥胸。标哥点点头。 两人在这个上面相当默契,鼠标走向那两辆黑车,把两位司机招下来训上了:“别瞪眼,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干什么的吗?轻点是治安管理处罚,重点处罚完了,把你们这破车当作案工具没收了,不服气是吧?敢干坏事,就别怕被抓呀!” 司机一下子被打蔫了,一位哀求着:“警察同志,我们就一天一千雇车的,我退了租金还不成?” “我还不够,一天八百……警察同志,我们真不知道他干什么的。”另一位司机,苦着脸道。 “编什么理由也是废话……简单点,可以对你们不作处理,可以把你们当路人放走,不过,帮我找几个开赌的人怎么样?”鼠标贱贱地瞅着两位司机。 两人犹豫了,看看自己的车,看看威风凛凛的警察,这结果基本没有悬念,不大会儿都见鼠标和司机凑一块抽上烟了。 车里的难了点,刘秃是个老赌棍了,现场没抓住,那你就别想让他认罪,况且他也不会认罪。 “哟,名不虚传哪,秃哥,刘文军,刘秃、刘哥、秃哥……这名字听出来真是久仰啊,据说您老是不紧不慢,一天几万啊……您说啊,屁都不崩一个,就没事了?”余罪劝说着,这家伙确实是历经打击,心理素质好得令人发指,刺激这么多,脸上的表情都没变一变。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抓你随便抓吧,我穷鬼一个,正发愁过年没地儿住呢。”刘秃不屑地说。 天下有两种人可以为所欲为:一种是富可敌国,谁都在乎你;一种是一无所有,没人在乎你。秃哥明显是后一种。 “是吗?组织赌场也是罪名啊,判得虽然不重,可藏书网罚得也不轻啊,我就不相信有人贱到真想进看守所过年去,难道真没点别的想法?”余罪诱导着。 刘秃“切”了一声,摇头道:“我真不知道你说什么,爱咋咋的,别吓唬我。” 看来是有恃无恐,余罪此时才抛出撒手锏来。他把手机里的照片,放在刘秃的眼前,一页一页翻过,边翻边说着:“5号,你从赌车上下来,亲自接的这位;6号,你开着这辆车去加油;7号,你和这帮人一块吃的饭,他们可是参赌人员啊……秃哥,这帮人嘴硬不硬你应该知道吧,真以为我们没权力拘留你?看清楚点,我们是刑警,不是交警,不是治安。” “咝……”刘秃一看余罪的臂章,直吸凉气,气不自胜地说,“你们刑警管这些烂事啊?” “警务改革啊,打击违法犯罪,还分警种?”余罪不屑地说,收起手机提醒着,“想想你自己,还想继续说,你什么也不知道?” “你想怎么着吧?”刘秃一歪脑袋,斜斜地觑着余罪,知道这劫是逃不过去了。 “简单啊,饭碗肯定是砸了,这也不是什么好生计。你呢,坑人坑得也不少了,差不多就行了……我知道还有.几家……给我说说怎么样?”余罪道。 “你看我像出卖朋友的人吗?”刘秃反问。 “那得看卖个什么价格了,比如可以对你不予追究,比如你那辆改装车可以不罚款没收,差不多就这样了。你们想抽水过过年,我们抓赌也是过过年,在这一点上,咱们还是有共同语言的,你说呢?”余罪道。刘秃眯着眼奸笑开了,真想不到警察里还有比他烂的人,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不过明显很对他脾胃,在讨价还价之后,双方达成了秘密协议,几辆警车呼啸着,又奔赴下一个目标了…… “进去,都进去……叫谁谁出来啊。” “你……你2号。” “你……3号。” “方芳,你安排一下,马上做笔录。建成,这些赃物统一保管,叫几个值班的清出一间来。” 第一拨嫌疑人被带回庄子河刑警队,苟盛阳安排着。说着话就有一位赌客和民警商量上了:“同志,能打个电话不?” “不能。”刑警不通融了。 “不能这样吧?就赌个钱,下午单位还有事找不着怎么办?”赌客难堪道。 是位公务员,税务上的,刑警一指3号:“那就进去,赶紧做笔录,否则还得在这儿过夜啊。” 那人耷拉着脑袋,跟着进去了。苟盛阳笑了笑,指挥着把一大包缴获品往清出的证物间带。一进去,大单子一搂一散,“哗啦”掉着牌九、扑克以及钞票,已经穷了多少年的刑警看着这钱,眼睛是格外地发亮。 “我真想试试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感觉。”大嘴巴直搓手。 “还是队长厉害啊,这一把缴了十几万呀。”师建成不得不佩服了。 刚开始招呼着内勤开始清查赌资,门“嘭”的一响,指导员来了,他得到的消息迟了,一进门一看满桌子的钱,惊得两眼直凸,紧张地问:“这、这……哪儿抓的?” “环城路上。”苟盛阳道。 “刑警抓几个赌博的,也不怕人笑话?再说环城路那个路段,不是咱们辖区你们瞎搅和什么?谁让你们抓的?”郭指导员连续几问,众警齐齐低头,然后他明白了,“哦,队长是吧?胡闹,简直是胡闹。” 背着手,可这事办得还是心慌意乱。跨区执法,抓赌,而且一次性抓回来了八个人,里头小老板、小包工头、小公务员啥人都有,这要是惹了不该惹的人,让别人揪着“越位”的口实,恐怕不好善后了。他走了几步,又返回来了,揪着苟盛阳直接道:“盛阳,你也是老刑警了,你怎么也能没有组织性和原则性?这种事是一个刑警该干的吗?” “指导员,我们也没办法啊,队里穷成这样,外勤报销单子放了一年了,咱们老队长家里困难,队里额外补贴支援他,我们没意见……可上面对咱们不管不问,经费落实不了,也不能让兄弟们都勒着裤带干活吧?好歹也是编制内的刑警,不能连城里派出所的协警都不如吧?”苟盛阳道,脸色有点难堪。尽管他知道这事不该刑警办,可还是无可奈何办了。 “狡辩。”指导员喷了句,挥着手训在场诸人,“你们是人民警察,是刑事警察,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你们的身份,就为一点小钱,组织性和原则性都不要了,跟上一个半吊子队长胡闹。” 这话狠了,诸位刑警都有点难堪了,明显对于指导员的原则性有逆反情绪了。内部矛盾终于集于一点,就要在这事上喷发了。指导员话出口也觉得自己的话重了,叹着气道:“队长呢?” “不知道。”大嘴巴道,直接掩饰了。 看看队员们一个个蔫了吧唧的,又想想压在肩上快一年解决不了的经费问题,指导员心又软了,咬牙切齿违背了一次原则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让步了,苟盛阳暗暗笑着,低头看兄弟几个,都在偷笑。指导员是刀子嘴豆腐心,一直以来都是老好人的性子,谁也不惹。 虽然让步了,可话还是相当难听的,数落了一番苟盛阳的违纪行为,贬了一番大嘴巴说话没把关的不道德行为,又训了师建成几句,警校出来的觉悟也不高,都是他们带坏的。训了一圈他见包天乐不在,于是有正面旗帜了,直道:“你们几个啊,得加强学习,提高思想认识,在这一点,人家包天乐当武警出身的,就是比你们强……瞧瞧你们几个,擅自出警,跨区执法,严重点,要受纪律处分的……好好跟人家包天乐学习学习……” 指导员不知道下面的小动作,正说着,包天乐回来了,又搂了一大包,急匆匆奔进来,兴冲冲往桌上一拍,兴奋道:“快走,兄弟们,又抓了一窝,再不去,矿区刑警队就抢完了……队长等着呢,他说今天啊,有望突破一百万……” 说着话被卡住了,包天乐一见众人低着头,又看到了指导员,他兴奋的表情一下子冻在脸上了。指导员哭笑不得,一拍前额,头疼无比了,气得话也不说了,掉头就走。 “咋办,还去不去?”大嘴巴不确定了。 “一次也是犯规,十次也是犯规,过了今天再说。老子当警察就没今天这么痛快过,走!”苟盛阳整整警服,一挥手,众警二话不说,跟着包天乐,直奔赴抓赌一线了。 钱堆起来了,两辆赌车,缴获的赌资已经三十多万了,数钱的刑警,果真手有点抽筋了…… 十三时,在机场路,矿区刑警和庄子河刑警联袂又堵住了一车,车上抓了五位参赌的,赌资目测至少二十万。鼠标快红眼了,嚷着自己带的队员,强行把这一窝带回矿区刑警队处理。余罪不同意。不同意也不行,两人差点掐起来。 四十分钟,这一拨人又奔袭十五公里外的湿地公园,把泊在公园里开赌的一窝给端了。这回轮到庄子河刑警队了,包天乐连人带赌资全部带回去了。 急于脱身的刘秃交代了这么两窝,这两窝都是平时跟他不太和的,而且彼此间抢过生意。本来他以为警察捞上两把差不多就行了,谁可想他低估警察的贱性了。聚赌的刚被带走,那一胖一瘦两个恶警笑眯眯又上车和他坐一块时,他知道坏事了。 “我真的就只知道这么多,你们就对我上大刑,我也只知道这么多。警爷,差不多就行了,你们今天捞得够多了,比我们干一年还划算,我们是抽点水,你们直接是抽干。”刘秃提前打预防针了,痛苦万分道。好像这聚赌的,过得水深火热是多么委屈似的。 “你这个人,真是法盲。那是赌资,非法的,要上交的,队里只能留一成。”余罪道。这是个警营内部的规矩,缴获的物资都要上交的。 “我们捞,和你有本质区别啊,最起码没装自己口袋里。大部分都要用于打击你们这号人。”鼠标也不悦了,说的这话,好像警察的思想境界有多低似的。 不过也不高,两人贪婪地看着刘秃,明显是准备再揩点油的眼神。刘秃又道:“真不知道了,就这么两三窝,都被你们端了。” “你看你这人,不要一直强调好不好,越强调让人家心里越痒痒……哎,秃哥,要不商量商量,再给个消息?”鼠标眼神闪烁道。刘秃还没说话,余罪就接着:“绝对还有,秃哥知道利害,肯定会跟咱们合作的。” “真没有,我说什么你们才相信呢?”刘秃差点粗口就爆出来了。 “没有没有,没有算了。”鼠标道。 “那该放我了吧?”刘秃期待地问。 “放,不过放以前,帮我们指认一下湿地公园抓的这人,叫什么?王虎是吧。”鼠标道。 一听这个,刘秃心里又“咯噔”了一下,要是同行知道是他露馅儿了,那还了得。惹不起警察,回头同行间可得兵戎相见了。 “走吧,秃哥同意了。”余罪道。 “喂喂喂……两位警爷,咱们不带这样坑人的,你们这是把我往死路上推啊,要知道是我露了口风,回头不得被人追砍?”刘秃吓得把真话喷出来了。 “那再给我们捅一窝啊,我们两个队,三拨,分不均呀。”鼠标道。 “啊?分不均也能赖我?”刘秃气不打一处来了。 “秃哥,其实呀,您得看清形势。”余罪递着烟,刘秃没敢接,就见余罪神神秘秘道,“能抓到你,就是内行的举报,是谁呢,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这个职业道德我们还是有的,不过呢,要是我们觉得,得到的还不够,觉得您这合作态度还不够诚恳,那话藏书网得两说了啊。” “警爷,不能这样吧,你们答应了要放我的。”刘秃快气哭了。 “没说不放你呀。马上就放。”余罪道。 “可也没说替你保密呀?两码事。”鼠标刺激道。 两人一阴一阳,刺激得刘秃心惊肉跳。原本对两个红了眼抢赌场的小人很是小觑,不过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这两人的胃口,不是一般的大。 “简单点,再给我们一条消息,确认后马上放你。”余罪道。 “否则现在放你,不过马上被抓的都知道是你指认的。”鼠标道。 两人的压迫,把刘秃逼到极点了,他一咬烟牙道:“好,今天咱们就光棍到底,只要你们敢抓,我告诉你们一个地方。” “废话,有警察不敢端的赌窝吗?”鼠标不屑了。 “说吧,就是公安局大院里,今儿我也刨了它。”余罪道。 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刘秃把地名告诉两位警察后,没把两人吓住, 5c45." >居然刺激得两人目露光芒,直接呼兄唤弟,又一次奔赴抓赌前线了……… 深入虎穴 自五原市西行十五公里,毗邻大运高速,巍峨群山环绕,四季郁郁葱葱,有一处与温泉同享盛名的游玩去处:晋祠山庄。 这里既是一个自然景观点,也是一个水土保护的重点。如果再往深里说,还是省市不少部门指定招待的定点单位。晋祠山庄的前身是龙城国宴楼,想当初那可是招待过某开国元勋的地方,后来者经营有方,数十年来声誉不降反隆,才到今天的规模。 这仅仅是它旗下一桩生意而已,主楼十一层,附属楼七座,借着山势成北斗七星的形状,远远地看过去,华灯初上的山庄像一片璀璨的星群。主楼外的停车坪上,虽无各色豪车,可那些低调奢华的车型配着一个低调的车号,很多人会从这些车号里读出这个地方的不平凡。 难道这地方会有赌场?! 直线二点七公里外,余罪和鼠标傻眼了,没想到刘秃这家伙居然把他们两人带到了这个省府招待的定点单位,两人就算傻,也不敢贸然去这里面抓赌啊。 “这家伙是不是逗咱们玩?”鼠标问。 “八成不是,这地方正适合做赌场,僻静、警务薄弱、金主又多,只要能聚起赌来,那可是座金窟啊。”余罪道。 “我靠……余儿,咱别耗子给猫当三陪。”鼠标凛然道,“要钱不要命啊。” “你想过没有,要真挖一把,那可就发大了啊。罚款大部分得交,可查抄的赌资,队里能留三成多,线人费能支两成多,咱们这可没线人……”余罪小声道。话说富贵险中求,不知道什么时候,余罪的性格中多了几分冒险的因子。 利润就在线人费上,如果不需要向线人支付费用,那支到什么地方,就是队长说了算。 “可后面……”鼠标指指车里的刘秃,有点心动。 “你放心吧,看把他吓得,肯定大半年见不着人,等再回来,这事谁敢包着?早处理完了。”余罪道。 财帛总是动人心的,鼠标犹豫了。 余罪的眼睛亮了,在盘算着。 “可要出了事咋办?”鼠标还有点不放心。 “大不了再被扔回一线拼命去。”余罪无所谓道。 对组织的那种安排他已经学会了不介意,不过对于有机会改变经济状况的事,他同样不介意。 对了,鼠标也不介意,反正就是个劳累命。 两人商量方定,拉开车门正要细问,刘秃得意地“嗞吧嗞吧”抽着烟不屑道:“不敢干了吧?我还告诉你们,这才是真正的大头,我们那点事啊,连个小鱼小虾都算不上……人家这儿的人啊,随便玩两把都是几十万输赢。而且啊,有些荷官都是在澳门培训的,只要你有本事,玩完牌玩女荷官都没问题……兄弟,到此为止吧,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们别说我奸,我也不嚷你们……” 居然笑话起刑警来了。余罪一把揪着这货的帽子,露了个锃亮的光头。然后他和鼠标像心有灵犀一样,“啪!啪!”一人扇了刘秃的秃头一巴掌。 “小样儿,今儿让你看看,我们敢不敢捅他。”鼠标不屑道。 “今天老子要除恶务尽,消息要是有误,先把你除了。”余罪拧着刘秃。 那曾经当过悍匪的霸气,终于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又流露出来了。 这儿肯定不能一窝冲进去,两人在车里商量着。询问细节,两人越来越兴奋,刘秃却开始害怕了,眼见这两位小警四下联络帮手了,他开始额头汗湿涔涔,有点后悔把人领这儿来了…… “孙羿,去哪儿?” 熊剑飞一把揪住了撞了他一个满怀的孙羿,急匆匆要走的孙羿一看熊哥这块头,灵机一动,立马附耳说了几句。熊剑飞一听拉下脸了:“瞎扯吧,刑警抓赌?余罪还要不要脸?” “确实不要脸。”孙羿道,不过羡慕地补充着,“可能抓到钱啊。” “瞧你那点出息吧。”熊剑飞不屑了,刑警是血与火中的历练出来的,放在财与色中间,那真是有点自降人格了。 “你不去拉倒,反正我去……多少给分点也行啊,标哥现在可是指导员,余儿都当队长了。”孙羿奔向车,拉开门,发动车子。 痛苦地在原则和奖金之间挣扎了几秒钟的熊剑飞最后一刻喊:“等等我,我也去。” 说着,拉开车门,飞身而上。一上车愣了下——去的可不少啊。李二冬、董韶军都在,彼此间就像当年水房碰见洗短裤一样,啥也不说,反正心照不宣。 隔着十几公里的一个小区里,骆家龙也在忙乎着。平时作为业余爱好的电子单台,他正把一个铁疙瘩从地下室里往车后塞,老娘追着问干什么,去哪儿,这大晚上的……骆家龙神秘一笑:“妈,有任务,秘密任务,谁也不能告诉,包括您老人家。” “臭小子还跩上了,有本事结婚也别朝你妈要钱。”老娘气咻咻地回家了。 可不,这手头拮据的,不就是跟着兄弟找点钱去呗。骆家龙想到此处,驾着车,朝藏书网余队长的指定地方集合去了。 抓赌,抓赌……这绝对是一个让警察兴奋的字眼。 那可就意味着大把的钞票哪。在矿区刑警队,消息确认。高队长本来不屑这种事,可下午缴获回来的赌资成功地说服了他。今天他意外地早早下班走人,如果队长不在,现在人气爆棚的指导员自然是一言九鼎了,消息传来时,矿区刑警四十多人的队伍枕戈待发,一声令下,警车悄无声息地驶向城外。 抓赌啊,抓赌……这绝对是一个刺激的字眼。 庄子河刑警队早准备好了,困扰队里一年的经费问题一朝解决,新队长威信在瞬间拨到了峰值。除了留下值班的人,全队倾巢出动,用的车就是缴获的赌车,塞了整整一车刑警。 唯一有点例外的就是那位指导员郭延喜了,他记得很多年前,有一次抗洪救灾,全警联动,还牺牲了两位好同志,当时也是这么群情激动,二话不说奔赴前线;他记得还有一次是追捕杀人狂王彦,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在五原杀了七个人,包括四名妇女和一名儿童。两年多没有抓到他,在全城追捕他的时候,抱着雪耻心情的刑警也是这样群情激愤,连续作战七天七夜,直到把他围捕在小栗原广场。 可再一次见到这个场面,今天,是抓赌啊。 他心里是那么的复杂,有一种日薄西山的凄凉。曾经那些舍小家为大家,曾经那些慷慨赴死平安天下的精神,都丢什么地方了?一抓赌,眼红成这样。 他也在挣扎,这样的事,该向上级组织汇报情况呢,还是做个老好人,不闻不问,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犹豫中,有一双纤纤小手递给他热水杯子,他惊讶间,却发现是值班的方芳,笑了笑,接着递过来的水和药片,和着吞下,方芳埋怨道:“郭叔,您又着急上火了啊,连药也忘了吃了。” “老胃病,吃也白吃。”郭延喜道。他看着小方芳,这是老队长最后向组织提的要求,解决了一个就业指标。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小姑娘和一帮子糙爷们儿干着三班倒没日没夜的活儿,难为她了。他道:“又是你值班?” “不是,大嘴巴值班……不过他那个去了,我就留下了。”方芳道,没好意思说明白,尽管事情已经很明白了。 “这事办得,我这眼皮就老跳啊……芳啊,你觉得咱们这个新队长怎么样?”老郭有点失落地随意问。 “我觉得他是个好人。”方芳轻声道。 “好人?呵呵……难道咱们刑警里,还会有好人?”郭延喜笑了,有点自嘲。 “只要心里装的不全是自己,还有其他人的位置,就算好人吧。”方芳道。女人观感细腻,特别是当警察的女人,看人的角度可能和普通人有差别。 “这个我相信,可就怕他能装着别人,别人未必能装得下他呀。”老指导员黯然说了一句,信步而走。这一刻他决定了,决定像所有他明哲保身的时候一样:不参与,也不上报。 十九时,拼凑的乌合队伍陆续就位,分别驻守在公路岔路口、加油站以及通往山庄的路上,花色各异的什么车都有,而且这个地方啊,泊几辆警车还真不扎眼。 二十时,开始刺探行动。据刘秃交代,这里的赌场虽然不大,可规格绝对高,位置很好找,就是七幢楼“天权”的位置。据说这是风水大师搞的那一套,不过事实也证明这是相当灵验的,最起码平稳经营了数年、日进斗金就是个明证。 刺探进入,鼠标和余罪自然是轻车熟路,脱下了警服,换上了便装,两人步行了两公里,从便道上接近了晋祠山庄的大园子。这个时候问题就来了,两人一身苦逼的扮相,在这个挥金如土的地方,真有点施展不开啊。 “别紧张,现在的土豪相当低调,你把自己当成最低调的土豪,然后就有目空一切的心态了。”余罪拍拍鼠标,安慰着。 “心态咱有,可钱没有啊……总不能一毛钱没见着,我先进去刷几千块吧?”鼠标还是有点心虚,在治安队顶多吓唬吓唬小旅馆以及站街妹子,高档的地方,咱没见识过啊。 “舍不得老婆,套不住流氓。”余罪笑道。 “那你来。”鼠标耍小心眼了。 “那当然,谁还敢指望你?”余罪道。 两人悠闲地散着步,说说笑笑,旁若无人。进了大厅哪,那服务生们还真是没把他们当土豪看。站到总台前的时候,鼠标向着姣容玉面的美女笑了笑,那美女躬身问:“先生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哦,我住在这儿,问下,周围有洗浴的吗?”余罪信口胡扯。 “有的,我们后院就有,出门左拐,四层仿古楼就是……隔壁培训中心也有,不过条件比我们这儿差了点。”服务员莺声燕语,介绍着。 “谢谢。”余罪很土豪地打了个招呼,一副准备去消费的样子。 鼠标屁颠屁颠跟上了,跟到身侧小声道:“我还以为你开个房呢。” “废话,那多贵呀,一晚上1888,还是大床间……打个招呼去后面,想办法接近天权楼,那是个开放环境。”余罪小声道。有点奇怪,这安保措施似乎有点差了。 正说着就应验了,刚出后门,就有两条胳膊伸过来,被拦住了。定睛一看,居然有四个保安看着门,个个孔武有力,看来想从这儿混进去的计划,立时破产。 “怎么回事?”余罪愠怒地问。 “先生,我们后院是会员制的,请出示会员卡。”保安问。 “哦……忘了。”余罪掏着口袋,掏着明显没有装东西的口袋,掏不出来,回头“吧唧”扇了鼠标一巴掌道,“让你提醒,又把手包忘房间了……哦,稍等一下,我们回去拿。” “哎……老板请。”标哥委屈地扮着跟班。 两人被撵走了,转过楼角鼠标就骂:“不跩了吧,这个蠢货,这样的地方是咱们能端得了的?” “越是这样,我越相信这地方不简单了。”余罪小声道。示意着鼠标坐在大厅等着,他大摇大摆地进了电梯,刚坐下的鼠标看着余罪隐身到了关闭的电梯门后,一瞬间他就明白这货要干什么了。 话说余罪那两根能挟走钱的手指,一直以来都让鼠标羡慕不已。要用这个办法,他一点都不怀疑今天有人要丢东西了。电梯上上下下几趟,西装革履的男子进进出出。很快,余罪潇洒地从电梯里出来了,一个响指招呼着鼠标。 相视谑笑间,余罪的手里已经多了三个钱包。他眼花缭乱地翻着卡,却不知道是哪一张,两人讨论无果,余罪却是用了最直接的办法。 径直到了被保安拦住的门口,眨眼变脸,拿出一个长条、高档的牛皮钱包,他扔给保安,生气道:“你们自己找吧,我的卡太多,懒得记。” 保安战战兢兢,翻着钱包,两列卡,余罪在嘚瑟着:“屁大个破地方,还搞得蛮像回事……要不是朋友送我张卡,我还不知道有这地方呢。” 还真有卡,三张,这卡的昂贵保安可知道,紧张兮兮地还给余罪,冷脸成了笑颜,直伸手道:“老板,请。” 园子有十几亩地大小,回廊假山、树影摇曳、幽静得很,这可去哪个地方呢?余罪又一个响指招呼着保安,保安躬身上来,余罪顺手捻了几张钞票塞他兜里:“给你们喝酒的……小兄弟,这儿有什么好玩的?” “老板您想玩什么?”保安躬身问。 “据说有国宴?”余罪问。 “那得预订,最快得提前三天预订。”保安道。 “据说有漂亮妞?”余罪又问。 “什么样的都有,如果特殊需求,也得预订。”保安又道。 “据说还能赌两把?”余罪再问。 “这个不用预订,那里面就是。老板第一次来吧。”保安笑道,指指一幢楼。 “谢谢啊,还真是第一次。”余罪又塞几张小费,背着手,大摇大摆朝天权楼去了。 这儿还是有优势的,最起码只认卡不认脸、不认衣服就给了两人很大便利。会员卡一亮,迎宾弯腰到九十度,立时恭笑成了孙子辈,甬道里红色旗袍的妹妹,立时都成了女仆相,一脸笑容躬身齐呼:“老板好!” 扮土豪其实很简单,就是处变不惊、什么也不当回事就行了。余罪迈着八爷步子往前走,鼠标昂着肥硕脑袋左右看,所看的多是妹妹的脸蛋和胸脯。陪同两人进场的一位美女看不出年龄,每每拐弯、上楼,都小心翼翼地侧立着,请着客人小心通过。 走了足足五分钟,余罪突然发现这里匠心独具的设计了。这是个环形楼,外环是普通房间,而往上、往内,就是特殊的场合了,隔音的效果相当好,最起码身处这里,仍然听不到任何人声。 走到三层,拐过两道回廊,一间标着“女宾美容,男宾止步”的门前,装帧精美的铜钉、金色的拉手。推开门的一刹那,鼠标的耳朵一竖,“哗啦啦”熟悉的声音传出来了。 赌盘、百家乐、二十一点,甚至还有闻名遐迩的老虎机,各个台前都散布着或多或少的赌客,在扔着花花绿绿的筹码。进门的对面方向,还有一截铺着红地毯的楼梯,那通向的估计是传说中的大户室了。 进门随即闭了门,那位顾盼眼波如水的美人,站在了进门不远的一个小小的吧台前,台后一个女人谦卑地躬身。 她的面前,整齐地放着各色筹码。 这是请你换筹码啊。余罪和鼠标相视尴尬,咱们就是来抢赌资的,身上可没带赌资啊。 这一个尴尬的瞬间发生了很多事。大厅里有两位客人在吼着总台,钱包丢了,还没处理,又来一位客人,钱包也丢了,失盗在这里可算是头一回。来这儿的人哪位都身份不菲,保安队不敢怠慢,赶紧地调监控,反查。本来什么也没查着,可保安里也有能人,凭着经验判断,失盗肯定是从大厅到房间这一段路。大厅不可能,甬道一般碰不到人,那就是电梯里了,而电梯里一个上上下下?99lib.数次的面孔引起了他们的警觉。很快,保安开始按图索骥,找这个贼了…… 也在这个时候,岔路口、高地上、加油站,还有把车藏在路面下的刑警,都翘首企盼地等着信号,而且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信号。这里统一指挥依靠的是一台怪模怪样的小单台,有点业余,能当收音机用,一拧就能听到吱扭唱腔的地方戏。 同样在这个时候,以期待的眼光看着余罪和鼠标两位“贵宾”的女人,似乎有点狐疑了。来这儿的人低调的很多,可低调到寒酸的,还真不多见。特别是带头的这位,普通的毛线衣,手腕处能看到没有袖标的衬衫,普通的西装裤,虽然无法分辨牌子,可脚上那双有点皱面的皮鞋就露馅了。她狐疑地看着两人,不过还是客气地请道:“二位,这里可以兑换筹码,如果需要什么其他服务,可以告诉场上任何一位穿马甲的服务生……金额不限的,二位是刷卡还是付现?” 余罪抬抬眉头,装不下去了,再怎么装,土鳖也装不成土豪…… 百般机变 没人注意到入口处这个尴尬的场景。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女,两个傻不拉叽的矬男,那是何等另类的样子啊。 余罪笑了笑,慢慢地走向了换筹码的台子。很大,堆着好多筹码,最高处几乎高过了筹码后美女的胸脯。他回头时,又看到了那位女领班微微小觑的目光。他知道,在这种场合混迹的人精,那一双利眼扫过,能得到的信息太多了,恐怕这土豪装不下去了。 “%×÷*()……丢勒老母。”余罪突然开口了,爆了一句纯正的南方口音,那美女一眨眼,迷糊了。 要的就是这效果。余罪一勾手指,鼠标上来了,他用在南方学的黑话和鼠标交流着,大致的意思是:扮不成土豪,就扮挑场子的土匪。反正就是装逼,先吓住他们再说。 鼠标一回头,信心有了,很得意地对领班美女道:“我大哥讲,在赌上,他不想欺负你们。” “欺负……我们?”那美女露齿一笑,愕然了。不过她的眼光马上又滞了。 因为她看到了,那位操南方口音的男子顺手一捻,不知道怎么就捻走了台上的一枚筹码。更奇怪的是,那筹码在一瞬间仿佛成了活的一样,在他的手心、手背、手缝间,飞快翻滚着。蓦地他的手一弹,当声轻响,筹码飞起来,打着滚,飞得老高,那人的眼看也不看,在将落之时手一伸,那筹码就像得到了命令一样,乖乖地停在他的手背上,还在旋转着。 这手艺啊,看得领班和分筹码的美女眼睛快掉了,一瞬间心里泛起一个词:高手。 确实是高手,蓦地手一翻,那个筹码已经回去了,在台子上纹丝未动。此时那人的眼光才又投向了领班,他慢慢地抚着瘦瘦的手指,那普通的手指,在领班的眼中,俨然已经带上一种魔力,让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瞅着。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赌神的绝技?赌博玩的就是手快,而面前这个人的手,快得她闻所未闻。 OK,吓唬住了。余罪用白话小声和鼠标说着什么。 兼任翻译的鼠标回头,又骄傲道:“我大哥想见识王老千的绝技,如果他不敢应战的话,那我们就要在您的赌场里赢点了……我们的胃口可很大的哦。” OK,吓坏了。开场的最怕遇到此中高手,这明说已经是客气的,人家要不动声色赢你几百万,那可咋整。领班看着气定神闲的余罪,不敢怠慢了,一个响指,应声来了两个旗袍美女。她指着两位来客安排着:“陪着两位先生,两位稍等。” “好啊,客随主便。”鼠标得意了。 “稍快点,我的时间很紧喽。”余罪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道。 领班吓住了,赶紧往外跑,估计是去通知高手应战了。余罪和鼠标对视一眼,笑了。 两人并肩走着,看看老虎机,没意思。看看百家乐台子,没意思,玩不起;又看看那轮盘赌,更没意思,还不如买彩票的中彩率高呢。 这时候,余罪悄悄地摸着手机,却发现了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这地方居然有信号屏蔽。他和鼠标使着眼色,这可惨了,虎穴进来了,消息出不去了。 两人的配合相当默契,唇语间已经交流了信息。 余罪四下打量着这个赌场,四周封闭式的,除了顶层的换气扇和大门,估计没有另外的通道了。而且这是双层的,出了这一层,还是在楼里,不但信号屏蔽,而且隔音……他估算了一下,最后的埋伏赶到需要七八分钟,而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让这里做好任何准备了。 唯一的途径是不动声色地把信号发出去,他眼骨碌转悠着,这个难题把捅娄子捅过无数次的余罪给难住了。而且留下两个妞陪着,这比下了两副铐子还厉害,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余罪刚想到台阶上的大户室里瞄瞄,其中一个被鼠标缠着的妞抽身而出,娇躯靠过来了,纤手搭上来了,香风袭上来了,温言软语地说着:“哥……这个地方不能随便去的,除非是得到老板的邀请。” 鼠标这个时候才觉得被俩妞缠着也不是什么好事,和余罪在表情上交流着。不过交流的结果还是一样:无计可施。 “会赌这个吗?”余罪突然问鼠标。 “你说呢?”鼠标不屑地问,他不会的还真不多。 “赌两把?”余罪笑道,“反正也闲着,输了就当作贡献,赢了给妹妹打赏小费。” “哦,太棒啦。”有个美女揽着鼠标,权当奖励。另一个却是目视着一个角度。余罪注意到了,视线的方向,肯定有摄像头了,这地方啊,人家不怕你跑了。 没办法,只能见招拆招了。余罪虽然摸不清这里的底牌,可在他看来,这儿同样也摸不清他的底牌,双方两眼一抹黑,只能瞎干了! 赌!标哥一提赌,精神头就上来了,一到这个时候,连倾城国色也不在乎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牌。 十副牌切进去了,赌二十一点的技术性比较强,特别是需要强悍的记忆力和计算能力,在警校当年最爱玩的是斗地主,牌一半,标哥基本就能猜到对方的底牌了。炸金花的时候,一副牌在标哥手里,他能掌握一半的花色。这一点上,余罪知道鼠标的本事,那两只豆豆眼盯着,就差看穿牌面了。 做了个手势,差不多行了,余罪伸手一扔,“当啷啷”两个筹码落在台子上。那两个妞眼神一紧,却是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就拿了两个一万的筹码。 偷的,这是余罪仅有的本事了,今天算是派上大用场了。 “押!要牌。”鼠标一拍,很土豪地说。 瞬间一亮,十九点,赢面相当高,毫无悬念地赢了?一局。 “押!要牌。我赢了。”鼠标继续着。 连赢三把,翻了三番,二翻四、四翻八、八翻十六,转眼成了十六万了。两个妞的眼睛直了。 “押!”鼠标继续着。不过荷官瞬间被气着了,这把牌标哥只押了一个筹码,五千块的。 输了,可奇怪的是,输了的洋洋得意,赢了的却垂头丧气。 余罪笑了,一副牌只要走过一半,以鼠标的脑瓜差不多就能算个七七八八了,赢大输小,正是熟手的做法。这种局甚至不用捣鬼,凭记忆力就能稳赢。 来回十几局,桌上走了两对,还剩下三位。此时他们开始以诧异的眼光盯着这个搅局的人了,他就像和赌场作对一般,有时候甚至很嚣张地说:“这把我要赢。” 而且每每都能撞对,还真赢了。渐渐地,荷官的额头见汗了,那个满脸淫相的死胖子,几万几万翻番,两万已经翻成五十多万了,她怕那货张口再来一句:“押!我赢了。” 说什么怕什么,鼠标像个二杆子,一推面前的筹码:“全押!我赢了。” 要牌,要牌,要牌……连要四张,连着四张2、3小牌,看得荷官也愣了,这儿切的牌她有记忆,应该是新开的一副牌,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底牌,此时期待着有一张大牌出牌就爆,可偏偏连着数张小牌,“啪唧”标哥一扔……亮牌了,十七点。 “赢了、赢了、赢了……”输得眼红的玩家,现在都同仇敌忾地站到鼠标一边了,庄家连要三张,第三张翻起来的时候,她一阵头昏目眩,二十二点,庄家居然爆了。 “哈哈哈……”鼠标狂笑着,一张双臂,把筹码全揽过来了。 余罪笑道:“咱们要不干了,也能开这个场子啊,倚红偎翠,挥金如土,这才叫生活。” “还是想想怎么活着出去吧。”鼠标眼瞥到了,领班带着一队保安推门进来了。 “这是个要钱的地方,不要命的。”余罪很笃定地说。 保安四名,领班女带着他们走到余罪和鼠标面前,笑着拍拍手以示祝贺,一个请势道:“二位请,王先生马上就到。” “好耶。”余罪操着南方口音,笑吟吟地随着领班女进去了。数个台阶而已,直进大户室,那恭敬的样子,看得其他赌客有点眼热了。一进门,一摁,巨型的水晶吊灯下富丽堂皇的房间,居中一张豪华的赌桌,铺着金黄流苏的桌布。大红旗袍的领班美女嫣然一笑道:“二位稍等。” 恭身而退,叫着那两位刚才陪同鼠标的美女伺候着,她轻轻地掩上了门。 坏了,余罪突然发现,保安里有他给发小费的那位。 鼠标也发现了,稍显得有点紧张了,几个保安明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露馅儿了?应该没有啊,今天抓的赌客都被关在刑警队,消息应该传不到这儿,再说这种场合里的人,怎么可能在乎那些散户的死活,他和鼠标表情交流着,慢慢地问了句:“露馅了?” “肯定你偷东西露馅儿了。”鼠标表情难堪地用唇语讲了这么一句。 “按计划行事,最好和他们赌一场。”余罪道。 “兄弟啊,拿什么赌啊,刚才筹码都是你偷来的。”鼠标苦着脸,气不自胜了。 那两个美女觉得有点怪异,可也说不上来,侧立在一旁刚准备问先生需要点什么,那保安却是指指,让她们靠墙站着。侧立片刻,门“嘭”地开了,一个剃着阴阳头的小子恭身请着,进来了一个穿着唐装、颇有几分派头的半拉老头。后面还跟着一个大高个子,相貌凶恶,一下子能让人想起二队那个凶神恶煞的队长邵万戈。 余罪和鼠标应势站起来了,知道这是正主出现了。虽然不认识,不过看架势来头不小。据刘秃交代,这儿坐庄的是王老千,这个王老千名声太响,以至于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甚至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不过他曾经被人砍掉一只手加另一手的两根指头却是没错。 “英雄出少年啊,小伙子,胆肥啊,来这儿砸场子?”老头淡淡道,眼光里掠过一丝阴鸷。 “要是正正当当进门,怕是前辈会不屑一顾啊。”余罪软软道,既有虚心,又有恭维。 “呵呵。”老头阴笑着,又看上了鼠标,饶有兴致地看着,突然问,“小胖子,手艺不错啊,二十一点玩这么好的人,我有些年没见过了。” “一般一般,这二十一点和概率学有关,牌出过一半,如果你能记住大部分已经出去的牌,接下来的赢面就相当大了。我不过是侥幸,还望前辈不吝点拨我们后辈。”鼠标躬身道。 “哈哈哈……”老头仰头大笑几声。两位跟班也笑了,似乎气氛缓和了,却不料老头脸色蓦地阴鸷了,直道,“出千和概率学可无关啊,弄住他。” 鼠标一惊,那剃着阴阳头的一卡他脖子,还未带反抗,几个保安涌.99lib.上来了,摁头,别胳膊,把他的手死死压在赌桌上。余罪刚要动,背后“嗒”一声轻响,他脊梁一阵发寒,慢慢地,慢慢地举起手来了。 是枪拉保险的声音,他太熟悉了,黑洞洞的枪口,已经顶上了他的脑袋。 “喂喂喂……有话好说,老爷子,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谁出千了?”鼠标紧张道。作为好赌之人,自然知道赌徒整治老千的传说,如果人家确认,怕是放在赌桌上那只手就得输了。 “哎……这叫不作死就不会死啊……你一共玩了十九把,除了第一把是真正靠着算牌赢的,其余的很多把,好像都不是啊,给他看看,别说咱们冤枉人。”老头阴笑着,示意了下。 阴阳头的小伙放着随身的视频,几个截取的动作,鼠标一看,郁闷了,最拿手的换牌绝技被人拍下来了,他没有想到看牌的刁钻角度也会留下监控。这是第一次扔掉废牌的时候,留了一张,然后留下的一张花点就可以有意识地掌控接下来的牌局了。 也就是说,标哥多藏了一张,就在袖子里。 “这小子把牌藏哪儿了?”阴阳头搜了半天,没搜出来,扇了鼠标两巴掌问。鼠标大呼冤枉,准备死不认账了。 “呵呵……考我啊?”老头笑了笑,慢慢地走近那两个紧张兮兮靠墙站着的女服务员身边,慢慢伸手,解开了那个胸大点的妞的扣子,指头在胸前轻轻地一碰,一张方块5,从那妞的胸前,飘落到地上。 女服务员脸色一下子煞白,吓得失声了。在这里面捣鬼什么下场她估计清楚,不过老头倒没为难她,一摆头道:“没你们的事,出去。” 两人忙不迭地跑了,此时在场的都明白,这个死胖子,趁着吃女服务员豆腐的时机,把捣鬼的牌塞走了。余罪也注意到了,那老头用的是左手,只有三根指头,拇指和小指被切了。此时他不敢稍动,背后那个大个子的枪一直就顶在他的后脑。 “小伙子,看样子你也是个爱赌的人。爱赌就应该知道,生手怕熟手,熟手怕高手,高手怕千手……听说过吗?”老头问。 “听……听说过。”鼠标艰难地说了句。脸贴着桌面,变形了,手被摁着,他动弹不得。 “那千手怕什么你知道吗?”老头又问。 “不……不知道。”鼠标咬牙切齿道,开始后悔耍那一把小聪明了。 两人商量引起对方的注意,这倒好,目的成功达到了,耍过头了,被人真当挑场的老千了。 “看着我。”老头慢慢地亮出双臂来了,右手齐腕而断,狰狞的伤口,左手只剩三指,这恐怖的两只手足够他引以为傲似的道,“千手怕没手……我就是你们要找的王老千,不过在我盯的场子上出千,得按我的规矩来。小么,动手。” 余罪一惊,就见得那阴阳头手蓦地一动,从腰里拨出一把锃亮的匕首,猛地一扎,鼠标痛号的声音听得格外瘆人。血直溅到余罪的脸上,他的脸跟着一阵痉挛。 视线中,鼠标那只肥肥的手,被没入的匕首扎穿,钉在桌子上。金黄流苏的桌子上,一片怵目的血红色…… 图穷匕见 匕首直透手背而过,钉在桌面上。那瞬间袭来的剧痛让鼠标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豆大的汗珠沁出了额头。他看着自己被钉在桌上的手,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个让人胆寒的处理方式。 今天装过头了,鼠标喘着气,为今之计,只能先保小命。 “大哥,我可一分钱都没沾你们的……你们这样……就太不地道了吧。”鼠标软软道,疼得直咧嘴。 “有种,现在还能说出硬话来。”阴阳头的小么赞了句。他手握着匕首,猛地一拨,鼠标“嗷”地痛呼,挣扎着起来,又被几名保安摁住了。那小么笑道:“要拿钱,你这只手就留下了……废不了,给你点教训,下次用那只手玩牌,一定想清楚在什么地方啊。” 鼠标捂着“嗒嗒”滴血的手,把怒气按捺住了。王老千没理会,立了威而已,看样子达到目的了,最起码这俩嚣张的货色老实多了。回头瞥到举着手、脑后顶着枪的余罪时,他一摆头示意道:“搜搜他。” 小 4e48." >么上前摸着余罪的口袋,三个钱包、一部手机,都扔到了桌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物品。钱包是偷的,手机里是空的,那种很破的大路货色,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也没有,倒让王老千皱眉头了。 “这位小兄弟,你的手也挺快的啊,这些钱包不是你的吧?”王老千问。他盯着余罪,暗暗有点诧异的是,同伴被捅一刀,这家伙脸都没变色。 “如果你拍到我偷东西的证据,我把手留给你。”余罪缓缓道,仍然保持着南方人的口音。他看到王老千皱眉时,知道他们没有拍到,又补充着,“没错,是偷的,也可以是借的,就是为了来见识一下传说中王老千的绝技而已,没想到,王老宝刀有点老了。” 王老千笑了笑,示意着跟班手下的刀枪,一皱眉,后面的大个子枪口敲敲余罪的脑袋,粗声恶气道:“谁脱了裤子把你露出来了,信不信崩了你。敢来这儿撒野……别动。” 说着,余罪扭头,大个子惊得后退了一步。就见得余罪扭过头,脑袋伸向他,不屑地笑着挑衅道:“来啊,朝这儿打……你要看见老子眨下眼,我跟你姓。” 这么积极地求崩,把大个子倒吓住了。哪怕是走黑路的,这种提着脑袋胡来的人也不多,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而且他敏感地觉察到了,对方绝对不是外强中干的人,那凶厉的眼神,那凛然的气势,绝对是有过黑事的人……下意识地,他稍有紧张地咧咧嘴,又稍有紧张地把枪口往高处抬了抬。 余罪慢慢睥睨着,把手放下了。回头时,看着一言不发的王老千道:“既然没胆子开枪,那就趁早收起来,别丢人现眼……我们也有规矩,收手赔手,收命抵命,只要王老您赔得起,随便拿。” 他吊儿郎当地一站,倒把王老千将住了。 这是一个立威见血的惯用方式,用于震慑一下那些不长眼的货色。可现在他觉得有点棘手了,明显这两位不管是身手还是气势,都不像混吃混喝的小痞子。他思忖了片刻,一伸手道:“请……既然想挑场,就按挑场的规矩来,只要你有本事赢,就拿走。” 余罪的鼻子轻哼,拉着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了。看看惨兮兮的鼠标,他随意地摆摆手:“去,站一边去!” 哎哟,鼠标明白了,自己是被人当狗腿教训了,这一刀,白挨了。 此时余罪也明白,王老千根本就是把他当成正主了,教训他“手下”鼠标,杀威呢。 否则你看老头凛然的表情,如临大敌的神色,还有焦虑的,皱得越来越深的皱纹,肯定在思忖应对之策呢。毕竟是吃赌这碗饭的,他要在这个上面输了面子,以后恐怕就得丢位子了。而且两人的“来历不明”恰恰也击中他的要害,杀威他们敢,杀人他们暂时不敢。 一念笃定,余罪这表象装得越来越像了。他跷着二郎腿,斜斜地看着王老千。那样子怎么看都像一个颐指气使、名扬一方的大佬哪。 王老千舒了口气坐下,赌场无父子,只凭技定高低。他打量着余罪,眼前老是回想着那几个玩筹码的动作,那是指尖练到相当灵活之后才能达到的水平。他在思忖,这货肯定是个甩骰子的老手,不过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又是这样:“小兄弟,你准备拿什么下注啊?” “哟,我还真把这个事疏忽了,好像没有什么可赌的。”余罪笑了。 “你不会在消遣我们吧?两个人一毛钱不装,钱包偷的,筹码偷的,会员卡也偷的,你们全身上下,好像没有值钱东西啊?”王老千皱着眉头问。这两人透着古怪,可能古怪到这种程度还真不简单。 “赌大点,我可没有装一袋子钱扛来的习惯……不过我不介意扛走一袋啊。”余罪道。 “是吗?那你拿什么下注呢?”王老千问。 余罪抬抬眉头,示意自己被搜走的手机。一看手机王老千笑了:“这个可能不行,你应该知道大陆的赌博是不合法的,所以这个隐秘的地方,是不可能和外界有联系的。” “没那么麻烦,给你号码,你帮我联系一下……你认识的人,打个电话,把账户报给他,很快就有钱进来了。”余罪笑道。 站在墙角的鼠标心一抽,这坑挖得好,让他们自己填土吧。 “我认识?”王老千吓了一跳,拱手拱道问,“请教一下,哪位?” “刘秃。”余罪喷了两个字。 王老千一愣,刘秃可算不上个入流的人物。稍迟疑间余罪道:“不好意思,我在刘秃的赌车上赢了四十万,后来他不服气,和我玩了两把,现在倒欠我一百万,人被我扣着……是他介绍我来这儿的,否则我还不知道这么隐秘的地方有高手呢。” 王老千牙疼了一下子,又是那些外围开赌的解决不了硬茬儿,捅他这儿了。听到此处,他狐疑地看看余罪,一勾手指,向余罪确认刘秃的手机号,然后派着小么,出去联系一下。 一支烟的工夫,那阴阳头的小么去而复返了,向王老千点了点头。不知道何故,王老千长舒了一口气,估计确定是同路人的缘故,如果纯为赌来,那就好办了。 于是老头豪气顿生,对着余罪直道:“好,我们接下了……赌什么我们说了算,赌多少你看着办,挑吧,扑克、牌九、骰子、麻将随便,我也想见识见识小兄弟的技术。” 鼠标刚开始兴奋的心又是一抽,这可是伴娘拉进洞房——全搞岔了。余罪那贼手,偷东西还成,要赌,恐怕差远了…… 刘秃放下了电话,心咚咚乱跳,这俩货还真和王老千对上垒了。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王老千的手有多黑,紧张地按着安排讲完,手机早被旁边的人夺走了。 这就是行动信号,很简单,如果没有,就回到苟盛阳的手机上,收队。 可如果有,就到刘秃的手机上,不管说什么,就一个结果:往里冲。 “确定?”骆家龙在问。 “确定,我们队长说了,只要这部手机响起来,咱们就冲进去。”苟盛阳道。 “我来。”骆家龙调试着频道,对着频道准备着,想了想又关了,问左近的孙羿道,“我说什么啊……这可是统一行动,我没有指挥经验哪。” “指挥个毛啊,我来。”熊剑飞根本不当回事了,拿着的话筒,开了指挥频道吼着,“听我的命令……目标晋祠山庄天权楼,兄弟们,抓赌去。” 收听的频道里,不少人哈哈大笑了。这一辆车一马当先,一开大灯,孙羿加着油门飙上了路面,像全队的旗舰,打开了爆闪灯,直冲晋祠山庄。身后路面下、加油站、楼后的阴暗处,爆闪着的警灯如瞬间亮起的萤火,扑向了这里。 门厅,幽静的环境,响着轻柔的音乐。没人注意到,不远的路面上,一片警车正汹涌而来…… “那就赌扑克牌吧,赌注大小王老定,赢了我拿钱走,输了钱汇到您账上,我再走……如果王老不放心,我可以通知外面的人送钱来。” 余罪淡淡地做了一个决定,毕竟是曾经见过大钱的主,说出来好像并不显得突兀。 “没那么麻烦,人在这儿,钱还怕来不了吗?小么,拿牌。”王老千抬抬眼皮。 阴阳头的小么动了,从密封的柜子里,拿出来了一摞未拆封的扑克牌。特制的澳门皇冠版,赌棍们的最爱,放在桌上,王老千伸出左手仅有的几指,示意着余罪检查。 “错不了,开始吧。”余罪心怦怦乱跳,他知道电话出去之后,马上大队就来。可现在还有个问题是,背后站的这位大个子居然还有武器,他真怕关键时候再出问题。 瞥眼几次,那大个子绝对是个守得住的主,就虎视眈眈地站在余罪背后,别说制服人家,想耍个小动作都不可能。 “刺啦!”牌被拆了,每人五副。王老千笑道:“那咱们简单点,速战速决,就挑挑看怎么样?你拆我挑,我拆你挑,五局同开,大多者bbr>藏书网赢。” 这个不难理解,平时就听鼠标这个赌棍讲过这些轶事,那是两个赌徒一较高下的最好办法,一个拆牌、一个挑牌,相互挑比大小,相当公平。余罪不动声色,鼠标可是凛然了,要是个普通人也罢,可王老千只剩三根指头了啊,就这样还玩牌? “王老,您先来。”余罪请道。 “好,主随客便。”王老千笑了笑。 笑着一伸左手,三指抄起了一副牌,顺手在桌上一抹,一拉全翻开,以示正常。就三指,随意地把牌分成三份,顺指一拢,收到了手里,仅余三指的手,从掌沿到指尖,翕合伸展,一副牌切得顺畅无比,几次切换,“啪”地往桌上一拍,一溜顺开,请势出来。 余罪根本不去考虑,一伸手,捻走了牌中的一张,扣好。 跟着是余罪拆牌,明显就差远了,笨手笨脚地一拆,一不小心飞起来了一张。他讪笑了笑,捡起来了。几把拆过,桌上一扣,让王老千挑牌。 “小伙子,你很聪明啊,故意飞起了一张A,故意往牌面上拆,让我注意?”王老千眼睛不眨地盯着余罪,一切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法眼。余罪笑笑问:“那王老,您一定看到我拆走的那张牌了?” 这个考较的是赌徒的眼力和手法,一副从A到K的牌切过之后,高明的赌徒会根据手法细微的变化判断出大牌的所在。很明显,王老千绝对是个高手中的高手。他伸手,抹开牌,抹到最后一张,就在余罪窃喜的时候,他手一动,抽走了倒数第二张,一亮:黑桃A。 保安的嘘声四起。鼠标眼一闭,知道有输没赢了。 “我输了。”余罪牌都未亮,直接扔掉。 肯定输了,他是随意挑的一张,根本没有王老千这种挑出黑桃A的本事。 第二局,余罪先拆牌。输了头局,余罪的气势有点萎了。回头看看近在咫尺、以防他出千的大个子,又看看笑眯眯的、等着他出丑的一干保安和那个阴阳头,他心里在暗骂着,那帮子手下,怎么还没冲进来? “小兄弟,忘了提醒你,我们这儿的规矩是,开盘中间,双方都可以要求加注,或者增加外围赌。”王老千慢条斯理道。他从第一局已经看出来了,来者的水平没有他想象的高。 “加多少?”余罪问,手拿着牌。 “不一定非要赌钱,赌只手怎么样?输了的,砍三寸。”王老千慢慢地伸出他的右臂,露出被砍秃的一截胳膊。 老光棍的气势上来了,人家断三寸无非还是只秃胳膊,可要对手断三寸,得废手了。 两名手下笑着,这个不对等的赌注,比多少钱都有威慑力。不过还有更狠的,余罪手一搓,一把牌在手里暗动着,“啪”一声按到了桌上,左手摁着,手一离,一捋右手的袖子,孤注一掷地喊着:“好,赌了!你再挑出黑桃A来,我直接把手送给.你。” 一句吓得鼠标心里“咯噔”一下,小心脏不知道掉什么地方了。不过王老千却皱了皱眉头,这个毫无花哨的蠢办法把他难住了,他根本没看到余罪的手是怎么动的啊。不过让老千认输可没那么容易,他左手搓开了牌,很均匀地把牌搓开,看了看余罪,慢慢地把牌分成四份,他指摘着:“虽然你藏得很紧,可是双手连搓了四次,而且你的手心出汗了,所以牌面会有细微的变化……第一墩牌,应该在这儿……” 他指着中间,被分成的一堆,慢慢地捻出一张,笑着看着余罪道:“未拆过的牌,是按顺序排的,所以这一堆牌里,是A和K的聚集,随便拿一张的赢面都比较大……不过我还是准备挑一张A。” 他笑着,慢慢地把牌掀起了一角,慢慢地看到花色。 蓦地,老头脸色一凛,变色了。 余罪奸笑着,笑得奇奸无比。 而场上的其他人,却不知道底牌是什么。王老千瞪了大个子一眼,大个子一把揪住了余罪的肩膀,等着老大的命令,可这命令像卡在王老千的喉咙里,喷不出来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不是千术。”王老千愕然问余罪,走眼了。知道人家出千,没有当场捉住,那就输了一筹。 “你认输我就告诉你。”余罪笑眯眯地,指指大个子抓着他肩膀的手。王老千一使眼色,大个子放手了。余罪斜斜地觑着王老千,催着道,“亮底牌啊。” 没亮,僵着,王老千知道自己的这一世英名就系在这一张牌上了,可这个面子丢得大了,他两指静静地摁着,似乎在想着什么应对之策。 就在这时,门“嘭”地响了。那位女领班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门外喘着:“警察……警察……” 大个子蓦地反应过来了,回手一摸后腰,却不料腰里一凉,还未转过身来,“砰”一声枪响,他腿一软,一骨碌滚在地上。那女领班看到了,持枪的余罪正狰狞地站在倒下的大个子背后,枪口缕缕冒着烟。 “啊!”惊声尖叫中,女领班连滚带爬往外奔。 “砰!”余罪回手一枪撂倒了拔刀在手的阴阳头小么,正中腿部,保安齐齐吓得腿哆嗦。鼠标却是一跃而起,抄起椅子劈头“咚”地砸了下去。 再一回手,枪顶到了王老千的额头。王老千瞪着眼,几乎不相信突然来的变化。那人的手像鬼魅一样,直接把大个子后腰的枪摸走了,几秒的优势足够翻盘了,何况还悍然开枪。 瞬间翻盘。余罪不屑地翻开王老千不敢亮的底牌,方片Q。他走眼了。余罪笑着袖子一抖,直接掉下四张A来,看得王老千目瞪口呆,就听余罪说着:“这是贼王的绝技,老头,你输了。” 搓牌的时候,余罪已经偷藏牌了,不过瞒过这个赌术大师也真不容易。王老千目瞪口呆地看着余罪,瞠然问了句:“你到底是谁?” “老子是有牌的黑社会。”余罪近距离“呸”了一口道,“警察,知道了吧……给刘秃打电话就是行动信号,蠢货,还以为你很高明似的。” “啪”地反手一耳光,余罪拖着捂着中枪的大腿哀号的大个子,拖出了房间。场子里早乱套了,惊声尖叫的女人、仓皇准备逃跑的赌客,还有在筹码台子,直接用推车准备推走钱和筹码的保安。 “砰!”余罪拖着个血淋淋的大汉,状如杀神下凡,朝着天花板就是一枪。全场皆静,只剩下余罪嚣张的吼声:“都他妈别动,谁动打死谁。” 房间里,标哥发飙了,砸昏了阴阳头,搜罗着他身上的匕首和枪,回头瞪了眼已经吓呆的保安:“都靠墙站好,手举起来。” 这时候保安们可乖了,一个个面朝墙,举手。鼠标拿着刀,“噌噌噌”连割几人的腰带,“哗哗”裤子都掉下来了,露着毛茸茸的大腿,愣是没人敢弯腰提。 他顺手把一名保安的衬衣割了一大片拿来裹伤手。 此时,先遣的队伍已经冲进了楼里。为了指示方向,出来的鼠标推开了门,把几盒子筹码就地一扔,“当啷啷”滚了一地,顺着楼梯滚下去不少,直接指示着后续队伍循迹而来。 内部的安保力量不是没有,足有七八个武装保卫,刚堵在甬道里,迎面就黑压压来了一片警察,吓得匪群掉头就跑,被冲上来的刑警分别摁住。管制刀具、钢珠枪、电击器,“噼噼啪啪”扔了一楼道。成群的警察谁敢挡啊,众匪一触即溃。 苟盛阳、孙羿、熊剑飞一干人最先冲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持枪的余罪拖着个打伤的,正威风凛凛地镇着场面,满场男男女女都抱头蹲着,愣是没人敢动。 筹码台边的手推车,整整一车都是钞票。 “全部铐起来,封锁现场……”余罪吼着,开始全盘控制这个有史以来最大的抓赌现场。 天权楼的撤离不可谓不快,不过没想到刑警来势汹汹,不到三分钟,唯一的一条暗道就被堵住了。狭小的甬道里,足足挤了二十几个没来得及逃走的赌客,还有已经逃出来慌不择路的,“扑通扑通”掉到假山边上的池塘里了。外围的刑警开始满院子抓遍地乱钻的赌客了。 十分钟后,晋祠山庄开始动了,电话直到了上层,不过偌大的一个省厅,居然无人知晓今天的行动。电话又自上而下,到市局、到支队、到各分局,同样是无人知道有这么一个行动,居然敢针对一个四星级的酒店、省市两级政府指定的招待单位下手。 半个小时后,最先得知消息的刑侦支队长李朝东赶往现场。下车伊始,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庄子河刑警队的、矿区刑警队的,还有重案二队的,他气得无语地揪住一个认识的小刑警踢了两脚,敢情上层震怒的事,是自己的手下人在胡来。 他怒气冲冲地进了现场,没人敢拦他。不过从现场出来之后,他怒气消失了,吓得腿有点哆嗦:光现场缴获的赌资就有六百多万现金;还有通过POS机转账的暂未确定;抓到的赌场服务人员加赌客,有上百人了。里面居然还有他熟悉的面孔,他记不清是哪个单位的领导了。更恐怖的是,庄子河刑警队那个愣货,还开枪打伤了两人。 他躲在车里,用几乎是颤抖的声音汇报着: “老队长……出……出事了……出大……事了……余罪带了几十人抓赌,把……把把……秦副市长抓起来了,对,我看清了,应该就是……还……还开枪打伤了两个人……现在都乱了……” 汇报未完,李朝东就看到,又有大队的警车,在蜿蜒的路上,向着晋祠山庄疾驰而来…… 各有心思 治安总队长郭宏彪是阴着脸从天权楼出来的,肩上熠熠生辉的肩章,此时都不足震慑那些红了眼的底层刑警。这可是什么地方啊,连他也搞不清怎么可能有这么大个赌场,更搞不清的是,这么大个赌场,居然能被这些刑警人赃俱获抓个正着。 这里的男女服务员一共三十多名,他进去的时候刑警正在掘地三尺,女更衣室里都挖出来仓促藏下的几十万赌资。双层赌场,光防止出千的隐形监控头就拆出来四十多个。在警务看来,这简直是作死哪,就是有人想替他们说话也被封住口了。当然,更让他心里发怵的是,居然有一位刑警悍然枪伤了两人,就那么草草包扎,铐在赌桌边上。 他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在一片蹲着等待核实身份的赌客中间,那些人向他投去了乞怜的目光。郭总队长装作不认识,只是草草询问几句,赶紧退出了楼层。全楼来了四五十名警察,这事啊,恐怕就是遮天大手也捂不住了。 “郭总队长,要不……你们治安接手?”李朝东追上总队长的步伐了,小心地试探着。 这么个烂摊子,谁敢接?郭总队长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李朝东一眼道:“李支队长,不能眼红了你们就伸手,现在烫手了,又想放手吧?” 人家不傻,知道你是搞收入,把治安的活儿抢了,说话也难听。李朝东苦着脸道:“郭总队长,天地良心,我是一点不知情。” “那现在知道了吧,不是我胆小,你就换个胆大的来,也没人敢接啊。”郭宏彪道。李朝东还追着他,他直斥着,“就是想接也不可能了,枪伤了两人,你怎么也扯不到治安上吧?我们撤了啊。” 郭总队长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的座驾一启动,一带路,身后同来的十数辆警车,跟着飙走了,只余下支队长李朝东,还是惶然无助地站着。 此时,晚二十二时,事发一个多小时了,晋祠山庄的灯光暗了一片,人员不是被控制,就是趁乱已经溜了。富丽堂皇的山庄在几个小时内,败象已显。 车上,郭宏彪斟酌着语气,想着该汇报什么,该用什么样的言辞最合适,因为这事太大了,大到他不敢想象后果。 良久,他对着电话轻声说:“王局,我刚从现场出来,刑警队抄了这儿的赌场,他们的说法是在排查在逃嫌疑人,不过我想应该是得到消息,想在这儿抓赌创点收入……对了,带头的是庄子河刑警队的,队长还开枪伤了两人……里面的情况嘛,我觉得,很不适合出面,抓到的证据太确凿了,马上连口供都有了……”他轻声汇报着,每件事的 64cd." >操纵者都不可能亲临现场,所以需要这样一双眼睛,替他们看;也需要这么一个头脑,替他们想;郭总队长明显是位很合格的被领导者,说完时,他听到了电话里一声叹息,然后电话被扣了。 “嘟嘟”的忙音中,郭总队长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他在想,似乎权力也不是万能的,越处在高位,权力受到的牵制和局限就越多。 比如现在,谁还能挡得住那帮子红了眼抄赌场的刑警…… “少峰,又怎么了?” 夫人伸着玉臂,斜斜地揽上了刚放下电话的丈夫,已经习惯了这种没日没夜的电话骚扰。但凡有事,总是挑在很不适合的时候。比如这种时候,老夫老妻刚有点情趣想温存的时候。 看着丈夫色变,夫人很识趣地靠着他,没有进一步撩拨惹他不快。王少峰叹了口气道:“几个刑警队,把晋祠山庄的一个地下赌场抄了。” “啊?怎么可能?”小芙愕然道。一下子想起来,生怕有人听到似的小声道,“那儿好像是顾书记女婿的生意。谁敢下这个命令?” “不一定下命令才敢。基层那些警力呀,没命令干的事,比有命令干的可要多得多。”王少峰有点无语,治安上就够操蛋了,现在刑警也跟着凑热闹了,这娄子可捅得他也觉得棘手了。 “很麻烦?”夫人稍有担心。这种事严格说起来不算什么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她立时又省得,这次是“刑警”,而不是其他警种。恰恰刑警这个相对独立的警种,有些人情就不好使,更何况掌握着刑事侦查力量的那位老同学,一直就和丈夫较着劲呢。 “抓了一窝证据,还开枪伤了两人。据说,连秦副市长也困在那儿了。”王少峰两眼愁苦,他真无法想象,这警察操蛋到什么水平才能干出这种事来,他感叹道,“这点上我不得不佩服我那位老同学啊,他总有办法找到那些不要命的属下,相比而言,我的部下就差远喽。” 是差得够远,治安总队长是他亲自提拔的,直接建议是退避三舍。至于辖区的分局、派出所、治安队,齐齐失声,都开始作壁上观了。他现在甚至有点欣赏那个带队的小警察了,毕竟这么不要命敢去抢赌资的人并不多见,哪怕他是个警察。 “那……这账似乎又要算到你头上了。”夫人好郁闷道,替丈夫惋惜了。 “算上就算上吧,我仕途的最后一个台阶,恐怕再也上不去了。”王少峰黯然道。话音落时,电话响了,他看了看手机,那号码他认识,“嘘”一声让夫人安静,然后接听着电话,断续地谈着,“高市长啊,您好,情况还不太清楚,是刑侦总队办的案子……确实有一个赌场,已经找到大量实物证据。我们在这个位置上,不合适干涉下面的办案……好的,有最新情况,我会直接向您汇报……” 搪塞了一个电话,夫人眨着一双美丽的丹凤眼,小心提醒着:“政府大院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肯定要有人拿这事做文章了。”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王少峰问夫人。 “不管怎么办,我都支持你。”夫人微笑道。 “我决定做我喜欢做的事,他们争他们的吧。”王少峰道。 “将。”许平秋“啪”的一声落下棋子。 任红城移了士。 “将。”许平秋再落棋。 任红城移了将。 “将。”许平秋紧追不舍。 任红城蓦地抽车,吃掉了已经到棋眼上的卒子,然后谑笑着看许平秋。老许一脸愕然,顾头不顾腚了,再看棋面,输得只剩两卒一士,而老任手里,还有一只大车。 “要不和了?”任红城笑着问。 “和了,和了。”许平秋笑道。老任的棋艺,是让他一个车的水平。 “老队长,不是我说您,我跟你下了十几年棋,您这棋艺就不见长进哪。”任红城摆着棋,笑道。 “正因为不长进,所以你永远得不到作为胜利者的满足感。”老许摆着棋,得意地说。 在任红城看来,许平秋的棋艺尚可,每每开局总采取激烈的换子手法,换个七七八八,再用几个小卒强攻。不识他棋风的,经常被这种另类打法搞得灰头土脸。这种惯用卒的手法,似乎和他做人差不多。老任笑着提醒着:“老队长,您那只小卒子,又过河了。” 许平秋眉毛一挑,怔了下,棋兴登时大减,“啪唧”扔了棋子,似乎在责怪任红城提起这事来。 不过老任和他可没有上下级之别的那种陌生,反而得寸进尺地提了句:“要是对方火力太猛,怕是这个小卒子顶不住啊。” “那能怎么样?这个兔崽子,就想着把他下放到队里,混点资历,将来提拔的时候有由头……你说,这才下去几天?半个月都不到啊,又捅马蜂窝里去了。我就纳闷了,怎么不管藏多深的窝点,都能被他刨出来?!”许平秋哭笑不得地说。迄今为止,他觉得仍然没有看透余罪身上的潜力究竟有多大。 任红城笑道:“搞晋祠山庄的可是个大人物,捅已经捅了,不管您吱不吱声,这笔账肯定要算到您头上了。” “呵呵……老任,你窝在这暗屋子里,挺门儿清的啊。”许平秋摆着棋,笑着评价了句。 “真不管?”任红城提醒着,时间过得够长了。他估计呀,很快就要交锋了。 “不管。”许平秋坚决地摇摇头。 “这我就看不明白了,他不是您的得意门生嘛,怎么,关键时候任他自生自灭?”任红城道。 “每个人都要成长啊,呵护得多了,成长得就慢了。真吃个亏不是个坏事,长记性。山庄那个经营者,他的手还伸不了这么长,最起码他在我这儿说不上话,说不上话,他就没办法……你搞清楚,这是一个最基层的警务单位搞他,而且还搞到点子上了,人赃俱获。我就不信这个时候,哪个穿着警服的,敢站出来替开赌场的说话。”许平秋脸上泛着狡黠的笑容,摆好了棋,揶揄地说了句,“有时候不小心就能下一步妙棋。要过个肥年,谁也不介意的。” “那王局呢?”任红城问。 “这个时候他要是站出来,会让我小看的。放心,他的格局没有那么低,眼光也不会那么浅。开山庄这个家伙我有所耳闻,相比一个屁都不是的小刑警,他更招人恨。”许平秋道。 “经营者肯定要出手啊,否则谁咽得下这口气啊。小余和人家根本不对等啊。”任红城道。 “那就看看,谁下手更狠一点。你有点小看余罪了,他在很多时候看似莽撞,可恰恰让人大跌眼镜的时候, 4ed6." >他都会留一个撒手锏,傅国生、沈嘉文、贾家兄弟,还有那位蓝爷,哪一位不是道上叱咤一方的人物呢,不都在他这阴沟里翻船了吗?”许平秋笑道。 老规矩,当头一炮“啪”地一放。 延续二十年的棋局,从来没变过,仍然是咄咄逼人。 也正如许平秋所料,外面的局势没有什么变化,赌场证据确凿的消息散布出来,所有的警务单位齐齐失声。又涉及枪击,不管是治安队还是分局、派出所,谁也没敢再往晋祠山庄派过一个警力…… “哟,标哥,昨晚摸细妹哪儿了,冲运了吧?挨了一家伙?”孙羿取笑道。 众人笑得打颤。标哥气得呀,有苦难言了。包扎着的手还在浸血,砸人时候又用力过大,现在疼得都展不直了,还被这帮朋友损着,他“啪啪”地用仅余的左手拍着大腿嚷着:“这群货真没良心,我容易么我,我深入虎穴,还不就为了大家过个肥年?我看谁笑话我了,想找我报销条,没门儿了啊。” “嗨,谁笑话了……标哥这样帅呆了。”孙羿赶紧抚着标哥受伤的小心肝。 “就是,帅呆了,帅得我一瞅见标哥,就想起人民币上那位毛爷爷了。”吴光宇也嘚瑟着。 两人殷勤地给标哥点烟、捶背。此时现场勘查已经接近尾声,全场的赌具、赌资被清理拍照,主要负责的几位做了大致笔录,赌客的还没来得及做,黑压压地蹲了一个大厅。总指挥余罪在人群中穿梭着,以他那双贼眼,总能把躲在赌客群里的服务人员给揪出来,三诈两诈,差不多能问出个七七八八来。 封锁到现在,山庄的经营者始终没露面,这是唯一让余罪不解的事,而且也不像往常查抄到什么场子,前脚提溜人,后脚说情的就上门。他纳闷地揪住了正整理筹码台子上转账设备的骆家龙,把疑问一说,骆家龙比他的眼光要高一点,附耳说着:“估计是太大了,没人敢插手了……哎,余儿啊,这钱敢拿么?别拿了有后患啊。” 骆帅哥在信息中心待了两年多,还是那副小心小胆的技术男的样子,余罪想了想道:“什么原因我都怕,就这个不怕,这就是违法,我们打击犯罪,合情合理,不敢拿我拿,大头上交国库,小头让兄弟们过个肥年再说……赶紧地,把转账的记录想办法提取出来。” “你还准备把人家连皮肉带骨头都啃了?”骆家龙吃惊了。 “要吃就吃狠点,是咱们赢了。要输了,人家照样不会留情。”余罪眼神凛然,已经停不下步子了。 两人说着,苟盛阳匆匆来了,远远地冲余罪招手。那边董韶军也发现了什么情况,正急匆匆往里赶。两人都围到余罪身边了。余罪一指苟盛阳道:“你先说。” 苟盛阳要附耳悄悄说,余罪推他一把道:“都是兄弟,有什么不敢说的。” “赌客里我认出个人来。”苟盛阳紧张道。 “什么人把你吓成这样?”余罪问。 “副市长,秦沛龙……分管教科文卫的,师建成认出来了,他悄悄告诉我的。”苟盛阳道。余罪好歹当领导了,知道这是什么级别的干部,一下子惊得眼睛凸出来了。董韶军也被噎住了。余罪半晌才反应过来,问董韶军。董韶军却道:“我查了下,这儿是独立承包出去的,承包经营的叫王伟。” “就是王老千?”余罪问。 “对,也就是说>,只和他有关,再往上和谁也扯不上关系了。”董韶军道。 这个意料之中,不过没想到这么严密,怪不得没人站出来,看来这事,只能由那个老赌棍顶缸了。余罪思忖着这些事,看着大厅蹲着的赌客。众兄弟看出有事来,悄悄围了上来,各自问,小声交流着,接下来都好似被这个吞不下的蛋糕给噎住了似的,凸眼,表情愕然,然后齐齐看向带头的余罪。 “还有件事啊,你开枪伤人,我们队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这种案子,重案队是不会放过的。你也太黑了,抢赌资就抢赌资,还开枪?”董韶军小声提醒着,觉得余罪太黑了,拿钱就罢了,还伤人家。 “那不是我的枪,我不干翻他们,现在被抬出去的就是我了……哎,对了,那个持枪的叫什么?”余罪眼睛一亮,问。 “没说,刚到医院,估计要先做手术。”董韶军道。 “然后你们队长就来了?”余罪奇怪地问。 董韶军奇怪地点点头,这其中难道有必然联系?他没看懂,不过余罪似乎猜到了点,慢慢地,一丝诡笑爬上了脸庞。 “接下怎么办?”众人问。 “先把鼠标送医院。”余罪道。 “不不不,轻伤不下火线,我没事。”鼠标勇敢了一回。看众人都瞅他,他放低了思想认识道,“我得看着钱入库,我才放心哪……余儿,咱们可是拼命抢回来的,这刀不能白挨,就是块铁板,咱们也啃他一块。” “好,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听我命令。”余罪捋着袖子发号施令了。 赌场经营方人员,统一带回庄子河刑警队滞留,核实身份。王老千、小么以及受伤的枪手,加上在查抄赌场中遭遇反抗的保卫人员,带回重案队。所有赌客分开,一部分到矿区刑警队,一部分放到庄子河刑警队。 几个脑袋凑在一块商讨着,仿佛又回到了警校组织群殴的年代。不一会儿商量确定,一声令下,各队开始流水似的往外带人,运送赌具,唯一的技术人员骆家龙在董韶军的陪同下,把全场涉案的人员拍了一个全貌。秦副市长那一屋五个人受到了特殊关照,被鼠标叫了一辆商务车,专程载走了。 事实证明这个决策是相当英明的,邵万戈带着两名随从到晋祠山庄的时候,四辆标着“检察”字样的公车几乎同时到场。四辆车,有十个人的办案队伍,下车就直冲天权楼的现场。不过已经晚了,人证、物证已经被转移殆尽,最后一车赌具要清运走时,当头的一位检察官亮着身份,要留下,刑警一怕督察,二怕检察,被阻拦,扯着嗓子喊:“队长,有人拦着不让走。” “谁呀?敢拦的一块抓起来。”楼里吼着,接着余罪带几人就冲出来了,一看制服,笑了,“哟,自己人啊。” “这是工作证,我们是省高检的。我们接到举报,怀疑你们刑警队跨区越权执法,而且在执法中有不当行为……所有今天的参案人员,以及现场的证据、证物、嫌疑人,谁也不能动,该案我们要全程跟踪。”对方的口气很硬,不过明显是摸不清情况,实在想不出一身便衣、表现这么二的余罪是什么来路。 “那……那就是刑警队长,大队长,我是个小中队长,刚当了几天,奉命行事……他说话才算数。”余罪猛地瞧见邵万戈了,灵机一动指着道。 那检察厅的几位来人急了,齐齐奔向邵万戈。余罪一挥手,凛然道:“快走……快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庄子河队的一听,爬上车的,钻进车厢的,“呜”一声发动,小工具车冒着黑烟呜呜就跑。检察厅那几位急了,要拦哪拦得住,那车加着油门早冲出去了。 带头的直围着邵万戈,亮着身份,咄咄逼人。不过这些人根本不在邵万戈眼里,他亮着证件,不屑地说:“你们真是办公室坐傻了啊,出来吓唬人都找不对地方,刚才放走的那就是主谋……我路过,我的车就在你们前面,犯什么傻?想把我带走……可以啊,只要你敢。” 这是二队,市局直属重案大队长,省检察来的人可傻眼了,面面相觑,最终没敢为难这位队长。等他们回过头再去现场,拉着警戒线的现场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火了,幕后那位老板真的发火了,辛辛苦苦调来的高层人物,愣是连场子都没镇住。 怒了,省检察这几位被戏弄得火冒三丈,恨不得立马以职务犯罪的罪名把肇事者关起来。几个人分开拨着电话,问情况。 直接的后果是特事特办、急事急办,凌晨三时的时候,检察人员终于捋清了这是一拨刑警在没有任何命令的情况下擅自出的警……大家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偏偏人家抓了个正着,赌场就没法说了,还查到因为抓赌,刑警队长居然开枪打伤了两人。 于是这件事成为检察人员能咬住的最好口实。当夜几辆车疾驰庄子河刑警队,很客气地请走了在办公室蒙头大睡的余藏书网罪。据说原因只是一个很含糊的字眼:协助调查。 不过随后又有检察人员进驻庄子河刑警队,要求封存现场查到的证据。检察上的同志也很会办事,进藏书网来就问滞留室关着的几位,一位喝酒闹事的,两位偷三轮车轮胎的,在庄子河顶多有这种嫌疑人。三个人在检察人员和颜悦色的诱导下,齐齐指证刑警队打他们了。 偷东西的,不揍他们一顿可能么? 不过直接的后果是,针对赌客的笔录也没法做了,反而刑警队的同志们开始接受询问了…… 悔之已迟 “啪”一声,光线刺眼的伸缩灯亮了,阴影中有人拽着伸缩杆,把灯光照向余罪。 余罪下意识地捂捂眼睛,适应着这儿的环境和光线。饶是他诡计百出,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对方的能量居然能借助检察,直接插手。一插手嘛,他这个副科级的小队长就扯淡了,让检察挑你毛病收拾你,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 “你就不用自我介绍了,你的情况我们大致都了解。”正对面,一个国字脸、五官很正、说话很硬的男子开口了。 “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现在的情况,你在任职庄子河刑警队队长期间,多次对嫌疑人采取了殴打、恐吓的方式,我们已经得到了大量证据。今天你又在没有得到任何案件报警的情况下,擅自组织警力袭击晋祠山庄,跨区执法……而且事后也没有及时向上一级的主管部门汇报,同志啊,你就算办的是好事,抄了赌场,这也是不对的。”左侧的一位,年纪稍长,缓缓道。 “还有开枪伤人,如果查实,你这样完全够得上职务犯罪。”右侧的那位,面色很白,年纪不大。 一人一句,引得余罪左顾右盼,转眼间自己怎么就变得十恶不赦了? 不过扪心自问,余罪可是心虚,这气就喘不粗了。他眼光游移着,在想着应对之策。 “说说吧,把你的情况都讲讲,你任职以来的所有情况。”居中那位,开口了。 “有些说清楚,对你有好处,否则等我们查清楚,你就不好说了啊。”左侧的道。 余罪眨巴着眼,看了看右侧的那位:“您呢,还有什么指示?” 那位没准备说话,被余罪一问倒愣了下,然后剜了他一眼:“没了,你说吧。” “我说……我……我……我说什么?这没什么可说的啊,警察抓坏人,谁难道还温柔过了,我就不相信,你们审问也是循规蹈矩,这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的事嘛。”余罪脑瓜转悠着,知道这些事所为何来了。 “我们怎么干,轮不到你评价,说你的事,别岔题。”居中的那位道。 “你们在执法过程中,有多处明显的违规行为,我们有权力全程监督。”左侧的那位,很不客气地说。 灯光很暗,余罪回忆着,这好像是进了哪个区的检察院办公楼。这样的地方,应该没监控没啥的,估计这些人,是准备捷足先登。 “哦,我懂了。”余罪道,缓缓地、警惕地看着诸人,然后征询似的问,“那各位这样询问我一个刑警队长,程序合法吗?没开录制,没做笔录,而且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没告诉我;你们叫什么、什么职务,是不是也不准备告诉我?” 说到点子上了,几位检察官很郁闷地互视了两眼。对于职务内违规的嫌疑人,一般见了检察官就腿软,哪还顾得上这些程序的细节,而这位明显不同,头脑清醒着呢。 不过,有些事不一定都是按程序走的,居中的那位笑了笑提醒着:“你也是体制内的人,你也经常抓捕犯人,难道抓捕以前,都是到我们检察院先办批捕手续?放心吧,天亮之后一定就你的事补全侦办手续,现在是凌晨,只能将就一下了……” 余罪知道这事无法善后了。你越权,人家越位,总有法子治你。真到天亮补全侦办手续,三查五审,哪个刑警队经得起那样折腾,用不了一天就是浑身毛病。 “余队长,你是聪明人,这么大的事你一个小刑警队长,还不是大队长,副科级的中队长,你兜得住吗?就不说你开枪的事,一个越权就能撸了你啊。”左侧的那位道。 这是扮红脸的,一红一白加一黑,总能忽悠得你晕头转向。余罪茫然问:“那……那事都办了,我能怎么办?” “可以补救一下啊。”右侧那位提醒道。 “怎么补救?”余罪惶然问。 “这个……”居中那位,明显带头的,他看看左右,然后以一种很隐晦的口吻道,“你们是刑警,有些狗拿耗子了啊,我的建议是尽快……不,马上交给辖区的治安队处理,人证、.物证,以及所有现场采集到的证据,都由治安队处理……” 哦,余罪明白了,这是要亡羊补牢。他想了想,眼睛转悠着问:“那我呢,横竖已经干了,好马干吗还吃回头草啊,被你们拍得翻不了身,我可找谁说理去?” 居中的那位脸色难堪地抽了抽,没想到庄子河刑警队这位简直有点无赖了,询问谈话,都能谈条件了。可现在事发紧急,又不得不虚与委蛇,他道:“你当警察的也应该知道,查到赌博这事吧,也很正常,处理是应该的,但是因为这事要把一个四星级的酒店搞垮了,是不是就有点过了……再说,就算处理,也轮不到你们这个小刑警队处理啊,你说呢?” “也对。”余罪道,一点头又反问,“那我还不明白,究竟让我干什么?” “不说得很清楚了吗?马上移交。”左侧那位,有点不耐烦了。 “移交没问题,我也嫌烫手。”余罪道。那三人一喜,余罪又反口了,指着自己问,“那我呢?我还真打过嫌疑人,今天还开枪了……不能我前脚移交给你们,后脚你们就把我起诉了吧?” 真是个无赖。右侧那位检察官恨不得唾余罪一脸,看他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怎么都不能让人相信余罪会是一个警察。 “你的事就从长计议,我们可以答应不再插手,你的事内部处理的话就要轻多了。”居中的这位小声道。他觉得自己这低声下气的,简直是一种耻辱。 “可还是有事啊。”余罪瞪着眼,气势越来越高了。 “好,我保证不会有事,保证在天亮之后,我们检察和你们刑警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这样总可以了吧?”右侧的那位,明显带着息事宁人的心态,只想把事情抹平,似乎不想招惹这帮烂警察。 “哦,这个倒可以考虑。”余罪点点头,思索状。他一思索,明显地感觉到那几位松了一口气。别人一松气,余罪就来劲,马上又摇头,“不行,真不行。我还是有点难办。” “有什么难办的?”居中的那位,不觉间被已经被带到余罪的思路上了。 “我这当队长难办啊,队里二十几号人,缺经费呀,要不缺经费我们还不去抓赌呢……好容易抓着了,回头我们一毛钱也落不着,你说我怎么向兄弟们交代?只知道警察打秋风,可没听说过警察喝西北风的啊,要是全移交,大家喝西北风心里能痛快吗?”余罪梗着脖子,叫嚣着提无理要求了。 居中的那位已经在盘算了,就移交了,这种货也得往死里整。他向左侧的同事使了眼色,左侧那位道:“你还没搞清楚,主要移交的是赌具、参赌人员以及实物证据,都是监控一类的东西……赌资嘛,可以迟点交。” 这等于暗示,想扣点也没啥,只要主要的东西在就行。余罪翻着贼眼,“扑哧”笑了,接着说道:“直接说不就行了,你们搞得这么严肃,吓死我了。” 他笑,那几位检察官可就哭笑不得了,如果不是这种有人情关系在内的事,估计在场的人都不介意把这个恶警绳之以法。不过恰恰他们同样做不到铁面无私。这边正笑着,居中的那位看看表,催着余罪道:“时间不早了,抓紧时间移交吧,我提醒一句啊,所有现场的证据加上你们拍的照,任何东西都不能留存。” “哦,我懂。”余罪点点头。几人一喜,余罪又反口了,“等等,我再想想。” “又怎么了?”左侧那位年长的,已经快要气炸了。 “咳咳……”余罪清清嗓子,正色道,“看这光景啊,我好像能提点条件,不管你们愿不愿意,那我就提了啊,赌资我们队里留二百万,少了二百万,免谈。” “嘭!”居中的那位拍桌子了,指着余罪叫嚣道:“你放肆,你和检察谈条件?” “不是放肆。”余罪咬着嘴唇,洋洋自得地扬头道,“你放心,不答应条件我还不跟你谈呢。” 他头扭一边了,示意不合作,气得居中那位起身,指着余罪,却无语了。他狠狠地甩了一把桌上的东西,摔门出去了。 不用说,肯定是请示去了…… “是这样,这个刑警队长有点无赖,想留点赌资……据我们到现在的了解,这就是个领头的,他把抓到的赌客分成两队,一部在庄子河刑警队,一部到了矿区刑警队,矿区那边我们刚稳住,如果不尽快解决,容易夜长梦多啊……戚总,您看这事……” “……” 电话里,检察官焦灼地汇报着。 富丽堂皇的房间里,一个穿着睡衣的男子,倚着家庭吧台,在听着电话免提里的声音。他的眼神有点滞,明显是思绪很乱,经营如铁桶般坚固的商业江山在几个小时内分崩离析,他到现在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从来没有想过,怎么可能会在一夜之间,这些平时见了他点头哈腰、谄媚拍马的警察,会变得这么难对付。 据说这是刑警搞的,他在省厅倒也能说得上话,可现在找不到那位总队长,不说总队长,连下面的分局、派出所都躲着避着。这么大的事,找来找去,居然是一个二十几人的刑警队搞的,还是郊区的,和晋祠山庄八竿子打不着啊。 “戚总……您看。” “都给他,不过转账那几台POS机,还有监控录像,一定要拿到。” “嘟嘟”的电话忙音响起。他心慌意乱,抿了口红酒,一下子不知道为什么又怒火中烧,持着酒杯狠狠一摔,直砸在墙上一幅昂贵的油画上,酒顺着墙面流下来,酒渍殷红,像极了血。 另一房间里,电话声音不断,两部手机一直在拨打着,是妻子的声音。 “喂,王叔叔,我有个事求您,您认识刑事侦查总队的许平秋许处长吗?” “喂,刘哥,我是彤彤,我有个事求你,您认识刑侦支队的谁呀?” “喂……” “哦,爸,我在,正在和他谈,带走了多少人我也不太清楚,反正不少,合同上没什么问题,就是全部转包出去了,可有些事不能深究,一深究肯定一堆问题……我怎么知道是怎么搞的,一点准备都没有。” “……” 门“嗒”地开了,夫妻俩相视黯然。丈夫戚润天期待地问:“你爸怎么说?” “他只能凭着原来在检察上的关系,施施压了。”顾晓彤扣了手机,唉声叹气道,“已经习惯于颐指气使,三十几年没求过人,今天全求了个遍。” “好歹也是个第一副书记,直接跟政法委书记说啊……很难吗?屁大点的刑警队,撸他们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戚润天习惯了商业运作,从来都反感官僚作风。 “没那么容易,赌场被端了,真凭实据握手里了,谁敢替你说话?再说还开枪了……我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这种事还是少沾,你不听。”顾晓彤愤愤地埋怨着。 “你是站着花钱不腰疼啊,现在哪个酒店,缺了黄赌毒能经营得好?何况又是个纯休闲的地方。”戚润天还觉得自己冤呢。 “那也别和那些人来往啊。”顾晓彤继续埋怨道。 “瞧你说的,没那些人,场子能开起来?”丈夫火了,老婆一气要发飙,他赶紧摆手道,“好好,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只要把这件事圆满解决,我全部退出,再不涉及这种生意总行了吧?我说老婆,你快想想办法啊……这还不是一个刑警队,现在我都没找到秦副市长的下落,还有赌场转账POS机,那要落到警察手里,顺藤一查,山庄可全完了。” “那个刑警,不是已经被检察带走了吗?”顾晓彤问。 “这王八蛋,张口就要二百万。”戚润天火冒三丈道。 “那你赶紧给他呀,还等什么。”顾晓彤催着。 “早给了,这不等消息吗?还不知道行不行呢。”戚润天拍着桌子,气急了。 两人吵嚷着,在想着平时的人脉,轮番拨着电话,而事情却毫无进展…… 在庄子河刑警队,检察人员的轮番询问终于得到了一个说法,这是已经准备好的说辞。 “接到内线线报,抓捕持枪嫌疑人,然后遭遇到了赌场,不管是搂草打兔子,还是打兔子顺便搂草,反正是干了,队长的命令,和我们无关。” “移交证据和人?不行,没有队长的命令,谁也不准动。” “队长不是被你们带走的吗,你怎么来问我们?” 双方僵持着,全队无休,都站在楼道里。叫谁问话谁就去,但问谁都是一个样子,想扣其他的帽..子也难了,你说我们刑讯逼供,好啊,拿出证据来,我跟你们走。 扯来扯去,扯了两个小时,无果,连检察上来的人也累了,哈欠连天,直流眼泪。 矿区刑警队也胶着住了,队长不在,指导员在抓捕中受伤,被带回来的嫌疑人正在加紧询问,检察上门没找到一个正主,连和下面的小刑警都说不上话,不管亮身份,还是威严恫吓,刑警们就一句话: “天亮再说。” 可很多人偏偏怕的就是天亮,情况反馈给了在万林区检察院的几位,一夜奔波寸功未得,都有点发毛了,本来以为最好对付的庄子河一个小刑警队,反而成了最硬的一块铁板。 特别是这位队长,原来觉得就是个无赖,不过后来发现,就算拉上十个无赖站到他面前,都会觉得自惭形秽的。先提了二百万的要求,转眼又反口,要二百五十万;二百五十万也罢了,一转眼又反口,除了要钱,还要赞助……他还有理了:“回头留在队里的钱我不能乱支啊,你给点赞助就不一样了,我们这年过得也殷实点嘛。” 这哪是个队长,简直是个奸商啊,看准了几位检察官的心理,他就变着法坐地起价,还屡屡得逞,磨了三个小时,愣是要了二百五十万,再加一百万赞助,还带一辆车,越野的那种。戚总已经被逼到进退维谷的地步了,他全盘答应了。 带头的检察官再一次推门而入时,耐心已经耗到了极限,好歹也是一个检察长的职务,如果不是看在老领导的面子上,这种烂事他是不愿意摊上的。可也没想到堂堂一个检察长,连一个副科级的小干部都收拾不了,平时穿这身制服的人只要出现在哪个领导的办公室,说一句“跟我走”,差不多都得吓得浑身发抖。 现在面前这位也抖,不过是跷着二郎腿嘚瑟,还抽着烟,斜斜看着他们三位。检察长忍着怒气道:“好,就依你说的条件,少一样东西,我还会带你走的。” “等等。”余罪夹着烟一举手道,“我突然又想起一个事来。” “你再提要求,一毛钱也不会有。”检察官提醒着,现在有点后悔,因为示弱太早,把对方的胃口撑大了。可没办法,投鼠忌器哪,现在能拿到证物的人,只有这一位。 “我没那么俗,我想了想,这个钱不能要……这钱呢,少给我们留点就行了,赞助也可以少给点。”余罪道,似乎良心发现了。 可在座的根本不相信他还有良心,都巴巴地盯着。 果然,余罪口风一转,觍着脸提着要求:“不要钱,给个官行不行?提我当个支队长、检察长都行……我不介意的,副支队长、副检察长也行,就这么小小的要求,问题不大吧?” 这句话把在座的几位气得差点被一口气噎住,一个副科级的小队长,居然直接想升上处级干部,还说得这么大言不惭、洋洋得意。居中的那位气极而笑,泄气了。他看出来了,笑道:“哦,我明白了,你是消遣我们是吧?根本就没准备配合。” “你话不要说这么难听好不好?”余罪苦脸道,不过一转又变脸不好意思地说,“尽管我不否认你说的是事实。” “那咱们的谈话就结束了,你放心,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跨区、越权、开枪,刑讯逼供嫌疑人,哪一条都能把你钉死。”居中的那位咬牙切齿,愤愤地说。 余罪对着三位怒目而视的检察官,笑了笑,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四指连动,烟头在指缝间飞快地旋转,蓦地烫在左胳膊腕部,红红的烟头,一股子焦味传来,三人下意识地后仰了仰,吓了一跳;一烫,他的左手又起,以同样的动作,烫上了右腕,似乎烫着并没有疼痛似的,余罪还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四个烫伤点,余罪甚至还抽了两口怕火灭了,烫完他一弹,扔了烟头,笑道:“知道为什么都怕你们吗,一是怕丢官,二是怕逼供,三是怕坐牢。可恰恰这三样,我根本就不在乎,别说你来几句狠话,你就来几下狠招,我也没把你们放在眼里。” “耍横啊,耍横这次你也死定了,我保证扒了你这身警服。”左侧的那位年纪稍长,不屑道。 “从见面我就看清了你们的嘴脸,而你们啊,到现在都没看清我是谁,更不知道我每一个动作有什么含义。”余罪严肃了,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你们秉公执法,我可能非常害怕。可明显不是,你们把我带这儿,本身就违规。你们要依法办事,我可能没翻身机会,可你们明显也不是,而是带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来的……其实就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也有可能得逞,只不过你们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所以,不是我走不了的问题,而是你们从这儿离开之后,会输得连裤衩也没有了……啧啧啧……居然有人挑战我最擅长的黑事,真好玩,哈哈。” “我们输……你话大了点吧?”右侧的那位,狐疑道,越来越觉得面前这个人诡异了。这时候,他反而有点紧张了,这种未经立案限制公职人员的事如果真传出去,也很麻烦,不过还好,一切都在秘密状态下进行着。 “嘿嘿嘿……”余罪在奸笑。他一会儿又“哧哧”地偷笑,又过一会儿,再“嘎嘎嘎”淫笑,笑得几位检察官毛骨悚然,半晌,余罪笑着点了支烟提醒着,“干活不要顾头不顾腚嘛,既然是几十位刑警,你限制我一个人怎么可能起作用啊?再说了,现在世道这么乱,人心叵测,说不准就有人把不和谐的消息捅出去了啊……要不几位搜索一下‘五原市警方端掉一处地下赌场’,说不定还有哪位领导在其中的画面啊,很好玩的,搜搜看啊……” 这消息把三个吓得,赶紧掏出手机,一搜索,三个人面面相觑,跟着是如丧考妣,这事办得,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捅出去了,还在这儿瞎费工夫…… 蚌病成珠 “好吧,你狠。” 良久,左侧的那位颓然道,认输了,这算是见事很明的一位了,现在他有点后悔,倒期待根本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上面的领导试图捂着,可现在恐怕捂不住了。三位检察官看着跷着二郎腿洋洋得意的余罪,个个垂头丧气,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 “哟,就这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准备就走?”余罪开口了,翻着眼,反客为主了。 “没你的事了,我们可以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在刑警队的人,我们马上撤走。”居中的那位道,明显放低了自己的姿态。不过事态到这种程度,他知道再搅下去,灰头土脸的只会是自己。 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明显不对等啊,总不能把身家和一个副科级的小刑警队押在一起吧。 “你们的事完了,我的事还没完啊。”余罪不屑道。 “你还想怎么样?我警告你啊,这里是检察院,就算没有立案,我们调查你都属于正常情况。”居中的这位火了。右侧那位也看不惯余罪的嚣张态度了,拍着桌子教训着:“你不要太嚣张了啊,真以为我们没法办你?” “哈……嘴脸出来了,这话怎么听着像你们凌驾于法律之上啊?你们说办就办我?真是给脸不要脸啊,要不试试看,看谁收拾谁?”余罪不屑道。 这倒把三个人吓住了,左侧那位年长些的好歹说了句软话:“ 884c." >行了,手心手背、唇亡齿寒,本来这事我们也不愿意接,可上面的领导压着,我们也是迫于无奈……余队长,我知道你是个刑侦上的奇人,我们并没有想把你怎么着。” “你,我可以相信。”余罪指指这位年届四旬的检察官,慢慢地说,又指向居中的那位说,“他,我不相信,说不定正思谋着,回头怎么想法子整我呢。另一位我更不敢相信,这么年轻,还不知道社会险恶呢,别有人一指使,他又当枪冲我来了……别瞪我,我现在都看得出来,你是不是已经想好了,罗织个什么罪名,给我添点堵?” 居中那位听到余罪的话心里“咯噔”了一下,此时才识得这人的不凡,敢情一夜坐地起价都是表象,他不屑地笑了笑道:“你们刑警队,哪个不是一身毛病,还用我罗织吗?明摆着呢。” “可我们毕竟站在打击犯罪的一线,你们呢?现在全市每天上百起各类案件,偷抢拐骗奸杀什么嫌疑人没有,我们在想办法抓他们,你们呢?你们的所作所为,等于是间接保护这些违法犯罪啊……明摆着一个大赌场,你们都想包庇着?”余罪不屑地说,“呸”了口,连唾沫带烟头,吐得好远。 这很明显是针对几位检察的,居中的这位被刺激到了,指着余罪气愤地说:“你……你别太嚣张了,不要逼我真对你的庄子河刑警队立案侦查啊,跨区、越权、开枪,你还是想想自己吧,就算我们不调查,也够你喝一壶了,真以为没王法管你们这帮子刑警了?” “是啊,谁说没有呢,法制社会,我就给你们讲讲法……一会儿我从这儿出去,会直接找个律师起诉你们,非法限制我的人身自由,而且对我刑讯逼供,采取相当恶劣的手段逼我移交在侦办的案件……你们说,会不会有王法管你们啊?”余罪笑着问。 “什么?我们什么时候刑讯逼供你了?”右边那位年轻的已经气坏了。 “对我威胁、恐吓、殴打……还有更恶劣的,用烟头烫我的胳膊……你们说我这种表情,会不会有人相信?”余罪可怜兮兮伸着胳膊痛诉,一转眼又笑眯眯地问。 他的变脸术,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 “那是你自己烫的,做人不能这么无耻吧?你好歹是警察啊。”右侧那位,快被气哭了。 “瞧你说的,你们三位限制我的自由,把我带这黑屋子里,然后我身上又有这种伤了……我就说是我自己烫的,有人信吗?要不我再到地上打个滚……你们出去大声宣扬一下,看有人信你们殴打了,还是信我自己打滚了?”余罪谑笑道。 这句话把三位检察刺激得咬牙切齿,对面前这个无赖无计可施了。居中的那位刚要说话,余罪伸手拦着道:“什么也别说,你们的侦办手续还没来得及办吧?所以你们一切都是违法的,同意我的意见吗?你们既然敢做,就要为此付出代价。这个代价是相当惨重的啊。” “咝!”左侧那位,这才识得对方的狠辣了,原来每个小动作都留下了几手。他回想着,整个事情如果仅仅是检察官和余罪一个人的事倒也好办,可现在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怪不得对方这么咄咄逼人,他想到了几次余罪掏口袋的小动作,猛地眼睛一凸,惊声问:“你……你身上有技侦设备?” “哈哈哈哈……姜还是老的辣啊。现在才想起我的专业来,是不是晚了?”余罪笑了笑,浑身嘚瑟。 那位年长的同志紧张了,急急地拉开窗帘看了眼,一看面如死灰。大门外不远,正泊着一辆厢式车,行内人一看那车的做工,差不多就能认个七七八八,何况车顶还带着那种高频天线。他放下窗帘退回来时,其余两人都紧张地看着他。 是的,这是一次擦边的行为,就像警察抓坏蛋一样,真抓到坏蛋了,万事皆休;不过要抓不住坏蛋,那这个坏蛋就得由抓人的来当了。 “要么承认你们对我进行刑讯逼供,要么我把你们和我谈条件的录音,给省高检、省纪委都送一份。我说过,丢官,坐牢,我都不在乎,不知道几位,是不是也像我一样不在乎?” 余罪叉着胳膊,揶揄地问。那三人僵立着,像犯错的小学生一样,战战兢兢,连汗都不敢出。 余罪像生怕对方不相信似的,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让对方回放。很快,节选的录音,从手机里放出来了,根本就是讨价还价、要钱要官的那一堆话,明显是黑幕交易,听得三位检察面如土色,哑巴吃黄连,算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三辆警车呼啸着驶进了劲松路二队,支队长李朝东急急地奔出来,迎接着这个押解队伍。 支队长简直是在油锅边上走了一遭,昨晚上层齐齐失声,差不多都在等事态的发展。可不料事情有了戏剧性的变化,那位被枪伤的赌场人员,居然是一名在逃嫌疑人,姓张名进,在甘陕省伙同他人持枪抢劫后逃逸,一直潜藏在五原,已经有数年之久。昨晚现场排查之前重案队几位只觉得持枪的人不简单,可没想到,余罪一枪居然崩出个公安部B级逃犯来。当时指模比对结果一出来,李朝东支队长就乐歪了,直嚷这货是个福将。 手术后略作休养,嫌疑人张进便被押解回二队了。支队长看着几位警员把人押解下警车,瘸了。估计是阴沟里翻船让这位悍匪很是不服气,凶巴巴地看了支队长一眼。 “伤不碍事吧?甘陕警方今天就派人来。”李朝东问一夜未休的邵万戈。 “洞穿腿部了,没伤到骨头。”邵万戈道。 “真够邪的啊,没枪的把持枪的打伤了。”李朝东感慨道。这个他有所了解,余罪在反扒队待过,据说偷东西的水平不亚于老练的扒手,谁能想到用在这儿还建奇功了,他又问:“那一位枪伤的什么情况?” “王老千的弟子,以前没案底,不过昨天捅了严德标一刀。”邵万戈道。他有点郁闷,藏书网堂堂的二队一年辛苦,居然没有这几个货临时兴起抓赌立的功劳大。 “这就好……可算能交代了。”李朝东长舒了一口气道。 “可这事……好像没那么简单吧?”邵万戈道。 “那就不关咱们的事了,许处指示,实情上报,所有抓获人员,依法处置。”李朝东道。邵万戈应了声,他急急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了,问邵万戈道,“万戈,小余被检察带走了,不会有其他事吧?” 潜台词很明确,别外面费力把案子往下办,他在里面胡说,先承认了,那回头又得麻烦,毕竟检察上那帮人对付人也是有一套的,不过邵万戈却“扑哧”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李朝东不解了。 “我是担心那帮检察出事。”邵万戈笑道,没有再多说,扭头走了。 也许在他的角度,更容易理解这种和悍匪、恶犯打过交道的人会是一个什么样子,那是无法用对错和善恶等简单的词汇形容的。 支队长想了好大一会儿,还没有明白其中的意思。这时候,电话响了,是总队长,许平秋出现了…… 六时三十分,王少峰接到刑侦支队对昨晚案情的详细汇报,尽管他知道一些情况,不过还是被真相吓了一跳。那个赌场里居然还潜藏了一位在逃嫌疑人,查获的赌资现金六百余万,通过POS机解析出来的账目,有一亿七千多万,涉嫌的人员相当庞大,正在进一步细查之中。 他有点庆幸,没有盲目地插一手,到这种人人喊打的程度,恐怕就是亲爹妈也不敢维护了。 这个情况他旋即向市委作了一个详细汇报。本来一出这种事,上层都是会相当震怒的,斥责公安在办案上不是拖延推诿,就是措施不力。可不料这次意外,市委这位领导竟大力赞扬市公安局的雷厉风行,在净化社会空气中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一大堆赞扬,引申出了一个领导的安排:务必快速、彻底、干净地肃清这些和谐社会中的毒瘤,还市民一个安宁环境。 头一回被领导这么表扬,听得王少峰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洗漱间他随意和夫人说了一句。夫人嫣然一笑,直笑他真是老糊涂了。 出了卫生间,夫人调试着手机,给他解释着:“秦副市长、顾副书记两位老同志在五原根深叶茂,一直就和那位大员合不来,这一下倒好,比什么政治手段都管用。”夫人笑道,“少峰,以后你要被当成李书记一派的人物了。” “这什么跟什么呀?昨晚咱们干什么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少峰笑道,还真一下子没理解。 “可有人替你做了。”夫人纤纤细手,递上来了。 一看间,王少峰吓得手哆嗦了一下,饶他还是个公安局长,都被曝出来的消息吓了一跳。 《市政府大员出现在抓赌现场》《副市长聚赌被抓》《五原查获史上最大赌场,据传副市长是赌场后台》……一大堆花边消息在昭示着一个人人皆知的结果,这秦副市长,恐怕今天就得落马了。 “怎么了,少峰?”夫人关切地问。 “越来越不像话了,胆子太大。”王少峰凛然道,领导最怕这种下边人不把你放眼里的事,他也怕呀。 “也不一定就是你的人……但只要这种事一有苗头,就不缺兴风作浪的人,现在哪儿的领导都超编啊,空出一个位置,就意味着有上位的可能。”夫人睿智地判断道。现在刚天亮,这才几个小时,名声不错的秦副市长,包养小蜜、贪污腐化的事已经满天飞了。 “官不聊生哪,我现在指挥几千警力,还没有当警察的时候心里坦然,唉。”王少峰手机放过一边,哀叹道。 “那是因为,你顾忌得太多了,位子、形象、影响,在这一点上,你可没有那位老同学纯粹。”夫人笑道。转身时,却看到了王少峰脸色不悦,她嫣然一笑,轻轻倚上来,吻了吻笑道,“我都跟你这么多年了,你还吃醋啊?” “他确实比我强,在很多地方。”王少峰道。职务和能力,有时候并不对等,许平秋一直没有离开过一线,这是他的失败之处,但何尝又不是他最成功的地方呢? “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多一点,他那人死板,很无趣啊,和我爸是一类人。”夫人笑道,这风韵犹存的撒娇,依然像很多年前一样,总能拨散王局心上所有的阴霾。 “我都已经是一任公安局长,你爸到现在,还认为我这个女婿不合格。”王少峰愤愤地说。夫人“扑哧”一笑,被老公的小性子逗乐了。 正说着,电话来了,还真不经念叨,老丈人的电话,找女婿的。夫人递给王少峰,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默默放下电话。夫人关切地询问,他勉力笑了笑轻声道了句:“没事,邵兵山的忌日,你爸想去看看他……怨不得老爷子是全警之师啊,二十多年了,他还没忘记。” 这事情尽管事隔二十多年,仍然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夫妻俩相顾默然…… 这个时候,此事的始作俑者,还僵在区检察院这间小小的房间里。快上班了,越到这时候,三位检察官越显得焦灼,反观余罪就不一样了,他自己倒了杯水,轻呷着,饶有兴趣地欣赏着三位检察官的糗相。那三人,还真没敢走,傻站了半个小时了,就是再找不出有力的谈判条件了。 “嗨,我说你们想好了没有?老站着不是回事啊。”余罪斥道。 “你、你……你不会还录着音吧?”年长那位紧张地说。 余罪“扑哧”笑道:“现在还有必要录吗?对了……你们的东西。” 余罪掏了两个证件,在手里把玩,两位检察官紧张地一摸口袋,然后愕然地看着余罪,那是自己的证件啊。余罪看了看,往桌上一扔笑道:“何子墨,省高检的啊,陈伟平,市检察院的啊……还有这位,办案居然不带证件,这一条都是不合法的啊。” 年长的那位是何子墨,居中的这位是陈伟平,两人愕然地拿回自己的证件,年纪大的有点儿奇怪了:“这……怎么在你手上?” “都说了,你们心里有鬼,所以就顾头不顾腚了。这么说吧,我承认,我抓赌不是出于一个为国为民的高尚目的。我承认,我就是想抓抓这些赌徒,给队里创点收,队里太穷了,连补助都发不出来,动机确实不纯……不过相比您几位,纯粹出于某些个人的授意而动用公权,是不是我更高尚那么一点点?”余罪比画着说道。 也是,一个纯粹私利,一个是不太纯粹的公事,这其中差别让三位检察有点羞赧了。 三个人一闪而逝的愧意让余罪在那瞬间愣了下。他想改变初衷了,从被查那一刻开始,他就挖了个很大的坑,准备谁来埋谁,不过现在他又觉得,即便把这三位栽上一堆赃,埋上半世冤,又能如何? 也许,他也是出于某种无奈。余罪很想狠下心,现在却犹豫了。 “那余队长,看样子你是准备把我们拍到底了?”何子默问。 对于这个和颜悦色、不那么咄咄逼人的检察官,余罪稍有好感。他没回答,问带头的陈伟平道:“你怎么说?为什么针对我们?” “顾书记当过检察长,我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没错,有些事是过于卑鄙和过分了,可也没办法,不做不行,栽你手里,我们只能认倒霉了。”陈伟平认命了,一认输反倒觉得心里很坦然了,其实没有那么可怕,而且他有种错觉,似乎这个刑警并没有那么坏。 如果他根本不讲出来,回头狠狠给你一刀,那恐怕谁也受不了。 “呵呵,我和很多恶性罪犯打过交道,贩毒的、开赌的、杀人的,什么样的嫌疑人都有,抓住他们会给我一种成就感,可抓你们,我可没有成就感……好吧,既然两个条件你们都不同意,那算了。真没意思啊,何检察长是你说的,手背手心,唇亡齿寒,非要对自己人下刀这么狠吗?就为了保住赌场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余罪懒懒地起身,心里一阵颓然,觉得好没意思,就像不对等的决斗,高手赢了庸手一局。 “哎……余队长……”何子默看余罪真要走,紧张地问。 余罪回头时,陈伟平也被这大度惊得惶然无助了,赶紧道:“对不起啊,余队长,我们……” “有个心安的处理方式你们考虑一下,回去按组织程序,如实反映情况,是受谁的指使来找刑警队的麻烦,而且还采取了不当的措施……我想,这样对你们影响不会很大,而且能以绝后患,防着我再反咬你们一口,对不对?你们看到了,诬陷和坑害一个人很容易,做这种事,我比你们在行。而且我敢保证,你们如果出事啊,不管什么书记,都不会承认和你们有关。”余罪笑了笑,做了个鬼脸,扬长而去。 三人傻站着,看着人影已去,脚步声慢慢远了,年轻的那位受不了了,他紧张地问:“陈检,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想放我们一马。”陈伟平道。 “不,是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小陈啊,据实汇报吧。”何子默道了声,讪然失落。 楼下,余罪在“咚咚咚”擂门。 开门的是俞峰,一把把余罪拉上去,前面开车的曹亚杰从孔里喊了声:“余队长,欢迎归来啊,你又成英雄啦。” “老天真不长眼啊,抓赌都能抓个B级逃犯,哎哟哟哟,瞧你那嘚瑟的样。”俞峰牙疼地说。 “不要嫉妒,机会只属于敢胡来的人。”余罪揽着俞峰,看李玫还忙着,他张臂道,“肥姐,来来,抱一个,我爱死你了,没有你们,我还真镇不住他们。” 李玫还没说话,那女实习生笑了,余罪凑上来:“薇薇啊,要不给你个拥抱英雄的机会?” “去死……我正在追薇薇。薇薇啊,余罪和鼠标这一对流氓,以后说话你别搭腔啊。”俞峰挡在余罪面前,看样子很严肃。 “这才分开几天,你们就发展奸情了……肥姐,算了,咱也不抱了,你又胖了,哈哈。”余罪道,看看李玫堆坐着的样子,就放弃拥抱的想法了。 “谁再说我胖,我就非谁不嫁啊,哼哼。”李玫得意地说,一句话就把余罪吓住了。她回头审视了两眼余罪,有点奇怪地问,“你……就准备这样放过他们?那我们一夜可就白忙乎了,检察上也真够呛啊。黑到咱们精英头上了。” “哎,算了,真把他们拍死又有什么意义?知难而退,总比狗急跳墙好点。我们身上也不干净。”余罪道,坐了下来。疲惫袭来,他靠着椅子就想睡。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被他诬陷进监狱的贾原青,又想起了已经作古的平国栋,心里乱糟糟的,反而理不清头绪。 “哟,你们发现没有,余儿成长了,没有原来贱了。”曹亚杰喊着。 “呵呵,我怎么发现比原来更奸了。”李玫评价着。 “也算成长吧,贱人无敌到大奸似忠,更有欺骗性。”俞峰评价道。 几人的评价都不怎么好,不过这个熟悉的环境和氛围却很好,起码可以放下紧绷的思维。于是在众人的声讨声中,余罪嘴角含着笑意,安心地打着呼噜睡着了…… 英模队伍 有时候现实总比传奇更精彩,年前晋祠山庄的故事发展,就多了这样几分让人大跌眼镜的传奇色彩。 当天就传出了秦副市长被纪委带走调查的消息,据说这位领导被刑警滞留期间,多次开价收买警员,被拒绝后居然倒地装病,不过幸好被矿区刑警队指导员识破。其实刑警队根本没敢处理他,只不过从刑警队出去后,等着他的就只剩下被处理的结果了。 那一天还有个让人笑掉牙的景象是,赌客的家属排队在刑侦支队交纳罚款,领走因为参与赌博而接受治安处分的赌客,其中有不少是传说中的公务员,他们是遮着脸逃走的。 之后又发生了晋祠山庄的经营者戚润天被纪委带走调查的事,这件事外人看来是顺理成章,不过让体制内的人看到就别有一番风味了。市委第一副书记顾焕章的女婿,又顶着省五一劳动奖章、知名企业家、市政协委员等一大堆头衔和荣誉。能把调查的矛头指向他,好像不仅仅是一个非法经营的事。 猜测是准确的,很快就传出来了顾书记要外调到一家国企当老总的传闻,级别不变,但冷暖自知,相比有望问鼎头把交椅的第一副书记位置,应该是失势了。 足足过了六天,官方的新闻发言才姗姗来迟,尽管是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删改,发言仍然具有相当的震撼力: 我市警方在排查网上追逃嫌疑人过程中,发现了潜藏在我市晋祠山庄的一家地下赌场。经过缜密部署,元月八日一举端掉了该赌场,抓获公安部B级逃犯一名,现场缴获各类赌具五百余件、赌资六百七十余万,处理参赌嫌疑人八十余人。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五原日报》刊发的全文报道,署名的记者余罪居然认识,叫来文。 他笑了笑,呷了口茶,没想到当年反扒队那位跟着小警追扒手的实习生,现在也成名记了。 他看着刊发的几张照片,仔细揣摩着,新闻不是关键,看新闻主要是读懂新闻后的潜台词,比如这份公开新闻纯粹讲“赌场”,而没有把持枪、管制刀具等曝出来,估计是考虑到牵涉面太大的缘故,冷处理了,真要把所有参赌的人员曝光,估计舆论会一片哗然。余罪慢慢地合上了报纸,扔在了一边。他觉得如鲠在喉,却欲言无语。 因为每起案件的侦破,嫌疑人的水落石出,都会让当警察的有一种快意。可这件事不同,因为你永远看不透那云山雾罩的后面,会有着多少光怪陆离的故事,难道谁真有强悍的想象力,能把逃犯、赌场、市委领导的女婿、市委领导这几个关键词组织成一个传奇的故事? “管他呢,反正老子队伍的经费解决了。” 他又呷一口茶,总还算有收获。尽管支队催着上缴了大部分查获赌资,尽管总队监督清缴了所有罚款,尽管又被支队的办公室、总队政委打了若干秋风,这一次庄子河仍然是收获颇丰。 想到此处,余罪侧耳听听四下无人,他轻轻抽开了队长办的抽屉,翻着一本书,书里夹着一张银行的回执,存款的余额显示着几个让他偷着乐的数字。他拿着火机,慢慢点燃了这张回执,看着一张单据成了灰烬,扔进烟灰缸里。 他在想,过两天回家,给老爸置办几身像样的行头,给新妈买点贵重点的礼物,这买什么得好好考虑考虑了。还有抽时间去看看楼盘,得想想在哪儿买个房子,不过不好办啊,离房钱还差得远呢。 房子算了,现在产权才七十年,别还没闭眼房子都不是自己的了,还是吃喝玩乐实在。他思忖着,这大过年的怎么犒赏一下自己,在合上抽屉的一刹那,看到一个淡蓝的包装盒子时,他停下了,把这个精美的包装盒拿了出来。 是那天栗雅芳给的礼物,光顾着抓赌了,还没看呢。余罪慢慢地解开了包装,掀开盖时,他眼睛一亮,是一条漂亮的领带。手轻抚过,质感丝滑,他慢慢地捋开,卸下了警服配的劣质货,对着镜子,系上这条颜色相近,却显得更贵气的领带。 “难道这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余罪对着镜子贱笑着,仿佛身边就站着栗雅芳一般。他在想着,这不会是想拴住我吧?一般送领带、送裤腰带似乎都有这种含义。其实像张猛那样入赘个豪门也不错啊,就是不知道我爸同意不同意。 肯定不同意,老爸很好面子的,特别是卖水果有点存款之后,早就以富人自居了。 他在想着,想得脸上笑意盎然。办公电话冷不丁地响了,他敛起笑容,一看是支队的电话,赶紧接听:“吴主任,你别给我提钱的事啊,不能我们辛辛苦苦抓赌,回头你们净想着吃现成的,计划外都让我们替你支出吧……啊?不是钱的事。那您说吧……啊?采访,省厅宣传部的,我们庄子河刑警要评今年先进基层警务单位……哦,行,我准备一下……啊?马上就来,开什么玩笑……好好好,我马上组织打扫卫生,迎接上级观摩……” “啪”地扣了电话,余队长毫无形象地奔出来了,扯着嗓子喊:“老湿,师建成,把昨晚抓的那个偷柴油的送走……方芳,通知在家人员,全体打扫卫生,迎接上级检查。” 一嗓子吼过,都知道上级来检查。大伙趿趿拉拉的脚步声起,忙乎起来了。不得不承认,现在庄子河刑警队的面貌已经有了质的变化,不但补助和报销支出全部解决,而且过节福利丰厚,面貌不好也不可能啊。 “吴主任,您对这位余队长了解吗?”省厅宣传部,刘方刚主任回头问支队陪同的吴海明。 怎么可能不了解呢,吴海明有点牙疼,笑了笑道:“刘主任,您指哪一方面?” “所有方面,据我们了解,此人很不简单,上过全省刑侦论坛,省刑事侦查总队去年组建的支援组,他是副组长,刚刚下放庄子河当刑警队长不到半个月,就抓到了一位公安部B级逃犯。哇,很不简单啊,有些民警一辈子都碰不上一件大案,他是走到哪儿,哪儿就出大案啊。”刘主任道。正调试摄像设备的一位女警,趁这机会也插了句:“我看内网资料,他和矿区局一位刑警队指导员闯进犯罪窝点,直接夺枪,打伤了那名逃犯……这比美国大片还精彩啊。” 哎哟,至于把女娃娃花痴成这样吗? 吴海明主任对着女警期待的眼神,一本正经地瞎编道:“基本情况就是这样,毕竟是总队培养出来的干部,不但党性好,而且修养高,战术素质自然要比我们基层高不止一个层次。” “那我一定得认识认识这位英雄。”女警幸福地说。省厅的宣传部相当于全警的喉舌,这一来就是七八个人带摄像机采访的架势,看来是真要树这么一个典型了。 这位花痴女警话音刚落,又有人发言了,直问刘主任,这位刑警的身份好像不对,警务网查他的警号,居然有权限限制。听到此处刘主任又说了,他前身是特勤,所以有一部分参与过的案情尚未解密。 所以呢,这个不能采访。刘主任神秘的介绍,更勾起了一干采访组的好奇心了。 就抓赌想整点外快,至于么?吴海明有点上火,甚至有点嫉妒,这家伙抓回赌都整得名利双收了。不过是支队派的任务,他不敢怠慢,一路指示着方向,直驶庄子河刑警队。 “敬……礼!”余罪拉长着声音喊着。 大家“唰”地齐齐敬礼,余罪等人夹道欢迎驶来的两辆车,里面的人陆续下车,第一时间已经有摄像机把这个相当好的精神面貌摄制进去了。相互一介绍,余罪先敬礼,后握手,给来访的省厅人员留的印象相当好。到那位女警,余罪敬礼的姿势相当阳刚。那姑娘自我介绍道:“我叫宁瑶,余队长,您和传说中似乎有所不符啊?” “一般都是见面不如闻名,您多理解。”余罪谦虚道,知道自己的形象离高大威猛还差很多。 “绝对不是,我以为您会是一位满脸皱纹、未老先衰、烟不离手的老警形象。”宁瑶笑道。 “那我太荣幸了,居然超乎你的期待了。”余罪一下子脸笑了开花,对于异性的赞美,可比上级表扬让他舒心多了。 余罪介绍着队里的情况,刘主任代表省厅发言,就是来看望一下庄子河刑警队,代表省厅向这支立下功劳的队伍表示慰问。摄制的人员抓拍了几个镜头,简陋而不简单的环境,平常却不平凡的队伍,一点一滴进入省厅的宣传视线了。师建成好歹是警校毕业的,在待人接物上自然没什么问题,只是头回得到这么个殊荣,把师同志给激动得说话都结巴。 反观见过大场面的余罪就好多了,他和指导员郭延喜站一块,一个讲日常工作,一个讲思想政治,怎么看也相得益彰呀。 余队长说:“我们的成绩呀,主要得归功于支队的正确领导。”指导员说:“对,和支队领导狠抓思想政治工作是分不开的。” 余队长又说:“抓住这个逃犯是个偶然,但有一种必然是,只要他们进入我们的视线,他就无所遁形。”指导员补充道:“队长说得好,正因为天网恢恢这种必然,所以才有疏而不漏的偶然。” 余队长又说:“今年之所以取得如此优异的成绩,是和总队长的正确领导、支队的大力支持是分不开的。”指导员补充:“和各级领导的关怀、支持,都分不开。” 一切按部就班,吴海明好歹放松了一口气。有老指导员郭延喜在,这小队长好歹没出什么洋相。由于有所准备,其实根本没拍到什么真实情况,滞留室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不知道哪年的奖状也给翻出来贴上了。一行人边说边聊,余队长还瞅空和那位叫宁瑶的女警递着眼神,他老觉得女警抛过来的,怎么是媚眼呢。 采访吧,就是任务,就是工作,都知道该怎么进行,可不料在大家都认为已经相当圆满的时候,掉链子了。 末尾是郭指导员代表队里提队伍纪律和作风建议,这时候响起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突突突”的三轮车声音直传进了刑警队的院子。余罪一吸凉气,想起这个疏漏来了,还没来得及补救,就听到巴勇在扯着嗓子喊:“有喘气的没有,都出来搬东西,领猪肉了。” 指导员惊得一结巴,忘词了,狠狠地瞪了余罪一眼。余罪一咬嘴唇,无语了。采访的诸位愣了,省厅刚下文件,不准以各种形式乱发福利、购物卡等,这是禁令,支队办公室吴主任路上还介绍了,这几项禁令我们刑警各大队、中队,执行得相当好。 一愣间,吴主任赶紧跑出去了,奔下楼,看到了巴勇领着个满身油腻的杀猪佬,拉了一三轮车猪肉,他火冒三丈地训着:“谁让你拉到队里来了……赶紧拉走。” “我们队长让拉的。”巴勇和吴主任叫嚷着,又赔着笑脸道,“吴主任,咱队和支队办公室结对子单位,我们队长也给你们准备了,回头给您拉支队去啊。” 这倒是好事,可来得不是时候啊,吴海明苦着脸,偏偏巴勇这大嘴巴不是盖的,又扯着嗓子喊了:“嗨嗨,怎么没人出来干活?都不想吃了是不是?来迟了全是膘肉啊。” 可这光景,谁敢出来呀。吴海明遮着脸,往回走,却不料那几位采访人员已经下来了。对于先进单位的这点事,尚属容忍范围之内,宁瑶取笑着余罪:“余队长,你们基层的福利,看来还是相当不错的啊。” “这段不用采访,我回头在会上作个自我批评啊。”余罪不好意思道。 “关心队员的生活,这不是什么坏事,省厅禁令主要是针对一些行业腐败,这民生的事,放在哪儿也是可以理解的。”刘立刚主任持宽容的态度。 “耶,说得太对了,理解万岁,理解万岁。”余罪拱着手,诚恳地说了句。 忙了两个小时,拍摄不过二十分钟,也就走马观花看了看,省厅今年树基层典型不止庄子河一家,挽留众人午饭未果。他们还要忙着去其他队拍摄那些节日期间还坚持在一线的同志。 这时候,大嘴巴吓跑了,那个杀猪佬还傻站在那儿,很不和谐地喊了句:“赶紧卸猪肉啊,我还等着干活呢。” 省厅来的同志们一乐,笑岔气了。师建成赶紧跑上去把杀猪的拽走,郭指导员老脸泛红了,直赔着不是,好在省厅各位不怎么介意。分别时,那位叫宁瑶的女警递给余罪一张名片,落落大方道:“余队长,回头抽时间联系我啊,有些细节,我还需要对你个人进行一次专访。顺便告诉你啊,你的事迹在省厅有很多粉丝啊。” 秀眉轻挑、嘴角微翘,余罪心一下子醉了,小心翼翼装好名片笑道:“没问题,在刑事侦查上,我可以给你们提供很多优秀的素材。” “那我期待我们再一次会面啊。”宁瑶款款握手,余罪心花怒放,头回感觉这优秀啊,还能带来这么多不是负面的效应。 谁知道总是天不遂人愿,刚上车准备走,队里那辆小长安飙着回来了,冒着黑烟横冲直撞进了队里。省厅司机吓了一跳,稍稍不悦,直在车上讲刑警队这帮人真野。 话音刚落,更野的事出来了,车门“哗”地洞开,看样子是抓了两名嫌疑人,嫌疑人叫嚷着,下车的刑警顺手一个大嘴巴,车上的刑警顺势一踹,前面拎脖子拽,后面大脚丫子赶,那场面,看得省厅来人面面相觑。车上的吴海明主任,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了。 “走吧,这个就不用拍了。”刘主任尴尬地笑着,挥手告别走了。 郭指导员早不好意思地扭头走了,余罪一看又是老狗和包皮搅场子,气得脸色立变,叫骂着:“你们两个王八蛋真会选时间回来,早不回来,晚不回来,省厅一来检查,你们就回来。” “啊?省厅的。”老狗吓了一跳。 包天乐傻眼了,难堪地说:“好容易守着这两个货了,就他们,在景区旅游车上抢劫不止一回了。” “谁抢了?没证没据乱冤枉人?”嫌疑人吼了。 “人证好几个,睁着眼睛也能说瞎话啊,元旦那天,你在哪儿?”老狗火了,回头斥着。 “忘了。”嫌疑人一摇头,不屑了。 这些人,正常询问是不会有结果的,一看这厮余罪也上火了,忘了搅场的事,踱步上来瞪着眼一瞧,回头训着包天乐和苟盛阳道:“打人是不对的,是不是,兄弟?” “对。”嫌疑人乐了,点头道。 “就即便人家抢劫了,打人也是不对的。你说对不对啊兄弟?”余罪问。 “对呀。”嫌疑人点头道,看有人撑腰了,胆气恢复了一些。 “就是嘛,不就抢了几个包嘛,至于把人打成这样吗?”余罪怒火中烧地瞪着包天乐和苟盛阳,怜悯地看着两位嫌疑人一眼,关切地问,“钱没整多少,还挨这揍,忒没天理了。你说是不是啊兄弟?” “可不,太过分了。”另一位嫌疑人,大生知己之感。 “哦,看来你们还真抢了啊?”余罪脸一笑,平和地问。 两位嫌疑人一愣,没搞清这之中的逻辑,不敢多说了,脸憋红了,话说不出来了。不说话却更像露马脚了。 两位刑警忍不住了,“噗噗”笑了。 “敢做不敢当,不像个男人。”余罪回头指挥着两刑警道,“不管怎么说,打人是不对的……像这号兄弟你打他是没用的。拖到后面,扒了裤子,冻他几小时..,温度不够低泼凉水,又省事又管用,去吧。” 苟盛阳和包天乐奸笑着,拽着人就走,两嫌疑人可慌了,这零下几度的天气穿着棉袄都冷,扒了裤子还了得,两人挣扎着,刚要走后面就有喊声了: “啊……别泼别泼……就抢了两个包,大头还让二秃子拿走了,你们干吗揪着我不放啊。” 快,抓二秃子去,得到了消息,问清了真实姓名。苟盛阳奔出来叫着几人,又去抓浮出来的另一嫌疑人了。 基层队伍就是如此,最有效的只能是最直接的方式,不过今天让省厅诸位撞破,还是让余罪心里有点惴惴然。这边的刚处理完,大嘴巴就叫着队里同志搬猪肉了,他紧张地凑到队长跟前,余罪正憋着火呢,劈头盖脸就训:“一点眼色都没有,省厅的车就放在院子里,你拉着一车猪肉进来,像什么样子?” “对不起,队长,我错了。”巴勇诚恳地说,他知道这位小队长,向来很好说话的。 “一句错就行了?庄子河刑警队的形象,全让你毁了。”余罪叫嚣着。 “那是您让瞅着杀猪开宰,完了就赶紧往回拉新鲜肉……谁知道省厅来凑什么热闹。”大嘴巴嘟囔着,有点不好意思。其他队员也巴巴地看着余罪,看得余罪这领导威风渐消了,他一摆手道:“搬搬搬……管什么采访,兄弟们先吃肥喝爽再说。巴勇我警告你啊,把你这嘴巴管严点,还有办事多点眼色,这完全可以避免的嘛。” “是是是……队长英明,保证没有下次了。”巴勇觍着脸笑,拍队长的马屁。 不管上面怎么想,基层的同志对于队长还是相当拥护的,大堆的猪肉就卸在楼道口,每人半爿猪肉,丰厚得很。师建成写着名字,通知着各组人来领,东西刚搬完打发走,大嘴巴一瞧又有车来,一看车号,吓得连滚带爬往队长办跑,边跑边又开始扯嗓子喊了: “队长,出事啦,又有上级领导来啦……猪肉藏起来不?” “来得及吗?”余罪的脑袋从办公室伸出来了,旋即奔着出来了。 “呀,来不及啦,就在门口呢。”大嘴巴捂着嘴,吓坏了。 “你个王八蛋,不能搬队部啊。气死我了。” 余罪拽着巴勇,朝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赶紧地奔下去了,他看到了,是总队的车…… 有错未补 “总队长好!” “总队长……好!” “总……队长……” 门口,正兴高采烈领猪肉的庄子河刑警,在车里人下车的刹那,像被塞了一嘴猪肉,一个个梗着脖子,凸着眼睛,还是师建成反应过来了,赶紧敬礼。慌慌张张奔下来的指导员郭延喜暗暗叫苦,紧张兮兮地站到了总队长面前。 足足几大爿猪肉啊,膘亮瘦厚,刀口处还带着新鲜血迹。许平秋看着发肉现场,又看看紧张的一干刑警队员,他忍俊不禁,看来还是那位最了解基层的需求,这发得多暖人心哪。 “总队长,我们……”郭指导员敬了个礼,稍显尴尬地说。 “哟,你们挺会过的啊,省厅明令不准以任何名义发放福利,支队都没敢动手,你们倒先上手了……这是谁带头的,又是余罪?”许平秋脸一拉问。 “不,总队长,是我同意的,我马上退回去。”郭延喜一挺胸,关键时候站出来了,现在他也看出来了,少了指导员行,少了队长可不行啊。 这不,挺胸一站,形象顿时拔高了不少,众刑警投向他的眼光都带上崇敬了,许平秋哈哈一阵干笑,直道:“老郭啊,你要有这本事,庄子河还能穷成这样……哈哈……退什么退?退了大家一肚子怨言,消极怠工,你再找支队、找我解决?你们继续,小刘,把车上的慰问品给他们卸下来……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我代表总队,对节日期间奋战在一线的刑警同志,提前拜个早年,大家辛苦了……” 把郭延喜激动得,先自鼓起掌来了,众人一阵掌声雷动,跟着是个个喜滋滋地从总队同来的慰问车上卸着慰问品,一人一包大年货糖,很差的那种……不过够让兄弟们暖心了,比往年口头慰问可算是进步了不少。 “咦,你们队长呢?”许平秋寒暄几句,把众警说得个个激动不已。问及队长时,师建成回头一嚷,早瞅见了,队长钻在楼梯的拐角,还没敢露面呢。 许平秋笑着安抚众人先忙,他指指余罪,登上了楼梯。路过余罪身侧时,他很不悦地看了眼:“哟,架子大了,总队长都不出来迎接一下。” “报告总队长。”余罪严肃一敬礼,旋即狡黠一笑道,“我这不是来了么?” 今天气色不错,余罪看没有被批之虞了,才敢试探性地嘻皮笑脸。许平秋瞪着眼,放低了声音道:“你不这么标新立异能把你憋死啊?上级三令五申不许乱发,你倒好,就这么摆大院里发?” “谁知道你们迟不来早不来,偏偏发个东西就都来……以前一年到头,都没人来庄子河这穷地方啊。”余罪还觉得冤呢。 “呵呵……你成英模人物了,能不来吗?告诉你啊,赶紧干利索,真让督察碰上,我第一个处分你,决不手软。”许平秋背着手走着。后面的余罪一伸手,探出身来嚷着:“嗨,建成,赶紧给兄弟们发放,中午领不走的,全送家里……以后东西别往队里拉了啊……嗨,去弄两条烟,给总队兄弟装上。” 队长嚷着安排,下面嚷着答应,许平秋有点哭笑不得了,堂而皇之给总队的人塞上。不过这光景他只能装作未见,回头瞥眼,他突然有一种错觉,余罪身上的这股极似匪气的市井味道,和初见之时没有任何差别,也就是说啊,这都几年了,这家伙愣是一点长进没有。 余罪安排完回头时,总队长已经进了他办公室了。他乐滋滋地跑进来,却见许平秋坐在他的位置,像是回味一般,随手翻翻报纸,铺在桌上的那则新闻,恰恰是与晋祠山庄相关的报道,他像有话要说一样,盯着余罪,表情严肃了。 “总……队长……您还有安排?”余罪战战兢兢地问。 现在能让他心虚恐惧的人不多,面前坐着的无疑是其中一位。来庄子河刑警队的所作所为,他早揣度着要被敲打几下了,看来总队长慰问各队,要顺便把这事办喽。 许平秋看着余罪贼头贼脑、心虚而不惧的德性,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有点牙痒痒的样子。这货从来就没有认错的觉悟,更何况在庄子河捅了这么大的事,不仅没事反而声名更隆,连省厅都准备把这位抓到公安部B级逃犯的小队长予以大力表彰了。 这样的人,想敲打何其难也。 是啊,余罪心里窃喜着,谁就是想收拾他,也得掂量掂量,再怎么说也是功臣啊。 “背过身我看看。”许平秋突然道。 “看什么?”余罪愣了下,没跟上老许的思路。 “看看你尾巴是不是翘天上去了。”许平秋道。 “嘿嘿……”余罪觍笑着,有点不好意思了。 “立正。”许平秋喊道。 余罪垂手、挺胸、并腿,立正了,许平秋跟着起身喊着:“向后转。” 虽然有所不解,余罪还是下意识地跟着命令在动,一转身,“啊”一声,腰后一阵剧痛,余罪一个趔趄趴到窗台边上了,差点摔倒。回头眼睛的余光看到了许平秋拍拍裤子,收起了踹人的腿。 这下狠啊,直踹在腰上,余罪龇牙咧嘴半天伸不直腰,他回头恶狠狠地对着许平秋道:“你等着,我……” “你想干什么?”许平秋不屑道。 “总队长就牛啊……信不信我扣你一麻袋干翻你……”余罪气愤地,咬牙切齿道。 “哥一般狠不下心来整人,可一狠起来绝对不是人。”余罪恶狠狠地说,气坏了。知道要被敲打,没想到这么直接,直接挨了一脚,真丢人。 “呵呵……信!有种你就来。随时恭候你。”许平秋不屑道,背着手,现在开始关怀了,笑着说,“你干这么大事,实在想不出给你什么奖励,省厅准备授予庄子河刑警队优秀单位的荣誉称号,总队准备给你个人表彰……集体都给了,我个人,不能不表示一下吧?” 表示就是一大脚丫,余罪恨恨地靠墙站立着,揉着腰,脸侧过一边。这算是还不回去了,理亏。 “我踹你一脚,你连杀我的心都有了……我问你,你把别人踩脚下,踏翻了人家的非法生意,人家现在是不是杀你的心都有了?”许平秋问。 “咝!”余罪脸色一痉挛,他其实担心的也就是这些,不过梗着脖子道,“怕个鸟,我是警察,他敢怎么着?” “是啊,大部分人都不敢怎么着,要是个立案侦查、依法办案的事,谁也不能怎么着,谁也不敢和国家机器叫板……可我问你,你是吗?擅自组织警力、跨区执法,谁被你拉下马,都要和你结私仇啊,你多大了,就没长一点儿脑子,这事能带头办吗?”许平秋吼上了。 余罪气势一萎,一泻千里了,说到这里,还真站不直腰了,哪怕成了英雄。 “还有,派你出任务,你前怕狼后怕虎,抓赌可好啊,居然夺枪反击,枪伤两人……他要不是逃犯啊,这回关进笼子里的就该是你了……我说余罪啊,就抢点赌资,至于这么拼命吗?什么原则、计划都不要了,就那么一窝蜂全冲进去抢钱?你是带队伍,还是带一窝土匪?”许平秋气急败坏地训斥着。 余罪的头更低了,话说那事逼到绝境不得不发,可真回想起来,还是处处后怕。 “啪!”又是一巴掌,余罪捂着后脑勺,仇人般瞪着许平秋。 “这一巴掌是提醒你啊,再发现你敢私自动用警力胡来,我亲自收拾你……你跩了啊,把总队价值上百万的设备,用来对付几位检察了?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还四面树敌啊?真怕别人整不住你……就赢了一次,那下次呢?下下次呢……这都是一招不慎、万劫不复的事,这么喜欢玩火?”许平秋伸着手,粗壮的手指指点着,就快戳到余罪的鼻子上了。 指望他认识错误恐怕没那么容易,能不和你对骂就不错了。许平秋眼看着余罪讪讪低头,他却是渐渐凶不下去了,其实在他看来这事办得着实不赖,远远超过一个小队长的水平了,短时间凝聚人心,又敢想敢干,案子和创收两手抓,两手都不误,不到一个月就给庄子河刑警队来了个翻身大变化,这样的基层队长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所差的就是胆子太大了点,大到许平秋都有点心生惧意。孤身夺枪,独闯赌窝,怎么以前就没看出来这家伙在办案的时候相当有英雄气概? “话就说这么多,你可以对我有情绪有仇恨,不过作为警察,千万不要用你手里的权力去试着拉别人的仇恨,那是很危险的,你就是一个普通人,穿上警服你也变不成超人……明天早上八点,总队门口报到。”许平秋凝视半晌,收尾道。这敲打,他也说不出效果如何。 “是!”余罪应了声,礼都没敬。 许平秋鼻子哼了哼,踱步出去了,看也没看身后的余罪一眼。等这位总队长踱下楼梯的时候,福利发放现场已经清理干净,两行刑警夹道欢送,他一脸笑吟吟地和众人告别,在郭指导员的陪同下上了车。 坐在车里老许这口闷气才缓了过来,他回头看看院子里,没有看到余罪,有点失望。不过走了不远,他像紧张似的叫司机稍慢点、慢点……司机放慢车速时,他从倒视镜里看到匆匆从楼里奔出来的余罪,追到门口停下了,对着已去的车影,很标准地敬了一个礼。 这一刻,老许觉得很释然,脸上挂着微笑,惬意地靠着座位。他知道想让这位同志认错没那么容易,能到这一步,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被领导敲打了一通,余罪自然是无处诉苦。不过他理解,许平秋没有恶意,那些外表光鲜的事,是怎么样步步凶险走过来的。余罪也心有余悸,能看到这些幕后事的人,恐怕不多,但许平秋肯定能看透。 虽然对老头向来有气,但不得不服。余罪知道自己该收敛一些了,于是他回头在队里作了如下安排:节假日值班、轮休,交给师建成安排;还有给队里人员订的粮油,交给大嘴巴巴勇处藏书网理,低调,一定要低调,注意方式,最好下班后给大家直接送家里。至于日常工作嘛,余罪知道自己不擅长,到指导员办公室走了一趟,敬烟倒茶叙了半个小时,叔长叔短把郭叔一捧,郭延喜自然就义无反顾地把春节期间值班的事揽下了。 当领导是需要艺术的。余罪觉得自己从老许身上都窥得门径了,那就是有了事都让别人去干,而他这当领导的,就可以有很多充裕和自由的时间。 快十一点的时候离了队,没有专车,他是乘了辆出租车走的。本来想去市里玩玩,特别是想着会会哪个妞去,可出了刑警队就不知道该去哪儿了。当警察交际的圈子本身就窄,刑警的圈子更窄。其实他想去禁毒局看看,去年四月份林宇婧离开,到现在还没有消息,那些缉毒警和毒贩一样,神出鬼没,余罪也快绝望了。 正想着妞呢,倒有妞的电话来了,肥妞。这位肥姐和队里大嘴巴一个德性,肚子虽大,可藏不了几两货色,电话里直接问余罪又有什么任务。她接到通知,明天到总队集合,不但她,曹亚杰、俞峰、肖梦琪都接到通知了。 完了,余罪虽然不知道什么任务,可他知道,说不定又要和哪个犯罪嫌疑人一起过年了,说不定又是一个秘密任务。和肥姐商量了几句,赶紧处理手头的事。 先去粮油店看了大毛兄弟一番,今年推销的粮油不少,又都是现款现结。余罪来意简单,写了几个名字和家庭住址,反扒队的老兄弟们,还有和庄子河刑警队结对子的支队办人员,千叮万嘱,一定亲自送上门,别让人瞧见啊,现在查得可紧了。 从粮油店出来之后,又给老爸打了个电话,传达的主要意思是有可能过年回不去。老爸自从娶了新妈,对儿子的念想淡多了,电话里说不回来拉倒,省得我看着你心烦,倒把余罪听得好一阵郁闷。 安排好家里的事,又和指导员通了个电话,隐晦地交代了几句,本来想去看看马秋林的,可恰巧路过的地方离鼠标的新家不远,余罪临时改道,直接去鼠标家里了。 “标哥,谁的电话?”细妹子从厨房里探出身子来问。 “余儿的,快到咱家楼底下了。”鼠标懒懒地躺在沙发上。 一听是余罪,细妹子的脸色不好看藏书网了,每次出事都和那损友有关,她不悦地说:“他来干什么?” “一会儿你问他呀。”鼠标道,看看手上的伤,伤虽在他身上,可心疼的是媳妇哪。 “我就不想见他。”细妹子愤然道。 “我也不想见,一会儿你告诉他。”鼠标奸笑道。 厨房里,另一位的笑声出来了,安嘉璐听着两人对话,轻笑着建议道:“要不咱们一起把他撵走?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好容易聚回餐,倒让他赶上了。” “我还真想把他撵走,我家标哥每次都好好的,一和他在一起就出事……”细妹子很烦地说。 “这也不叫出事,你标哥和余罪抓到了逃犯啊,成英雄了。”安嘉璐笑道。 “谁稀罕呀,以前是一身酒味回来,看见他我就生气;现在倒好,带一身伤回来,还不如原来一身酒味回来呢,吓死人了……你说干什么不好,非当个刑警……”细妹子唠叨着,安嘉璐正在她的指挥下搅拌粉面,准备做炸鱼,手慢慢地停了。 这锅碗瓢盆的生活哪,相比那些荣誉和虚名,谁说不是大多数人向往的一种精彩呢。她看着娴熟做饭炒菜的细妹子,忍不住有点羡慕,那是一种她从来没有领略过的生活。 “叮咚……”门铃响了,鼠标从沙发上起身,细妹子的唠叨停止了。鼠标一开门,余罪急急地问:“接到通知了吗?是不是又有什么案子?” “嘘……”鼠标做了个噤声动作,指指厨房,然后小声道,“接到了……别让我媳妇知道。” “噢。”余罪愣了下,没想到鼠标这货还这么有心。他小声问,“都接到了,是不是又要出省?” “出就出呗,你敢不出呀。”鼠标道。 “可这伤?”余罪指指。 “千万别提伤啊,别让我媳妇骂你。”鼠标做着鬼脸。 这该轮到藏书网余罪郁闷了,娘们儿就没讲理的时候,这错硬得赖在他头上才算。进门细妹子打了个招呼,余罪尴尬地应了声,没想到细妹子之后,又有一位“嗨”,在厨房门口,向他做着了鬼脸,摆了摆手。 哎哟,把余罪激动得,小心肝怦怦差点跳出来。手一哆嗦,给鼠标提着的礼物差点全摔了,幸亏鼠标眼疾手快,早全拎手里了。 “真有口福啊,一会儿尝尝我的手艺。”安嘉璐笑道,回厨房了。 “坐吧,余哥,一块吃饭。”细妹子倒了杯水,继续忙碌去了。 两个女人一忙乎,余罪急匆匆坐下来,朝拽着看什么礼物的鼠标使着眼色问怎么回事。鼠标笑眯眯地瞅瞅礼物,然后勃然大怒道:“拿这么点礼物就来看伤病指导员?你掉不掉价?” “队里还有发点米面、猪肉,回头他们给你送来。”余罪讨好道。 “噢,这个还差不多,多送点排骨啊,媳妇爱吃。”鼠标一听,勉强可以接受了。 “那这是……怎么安安在你家?”余罪兴奋到两眼泛光。 鼠标得意了:“安嘉璐想跟着细妹子学做饭,我又经常不着家,两人的关系于是就处得越来越好,今天商议着一块吃顿饭呢。” “也不对啊,好像少了一个,闺密不是欧燕子嘛?”余罪道。 鼠标一听嘚瑟了:“你也太老土了,他们驾考中心早放假了,燕子早飞到京城,和李逸风一块过年了。” 说到此处,鼠标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就张猛结婚那天,那帮女生比男生还野,把燕子推到逸风房间里了,两人本来还羞答答的,这倒好,一推就没羞没臊了,早滚一块去了。” 鼠标说得贱笑一脸,余罪的心思却在安嘉璐身上……他突然发现很长时间未见,安嘉璐好像换了一个样子。 曾经记忆中,她穿过一袭红裙,在校园走过,于是就成了全校很多男生的梦中情人,于是就有了警校男生都知道的那朵烈焰玫瑰;曾经还记得,她一身警装,站在毕业典礼上代表学生会发言,直到现在那张飒爽的照片还挂在警校招聘网上。 不过所有的形象似乎都没有今天漂亮,系着围裙和细妹子一起忙活的样子,怎么就看着那么温馨、那么迷人呢?这还是曾经让警校那些男生梦寐以求的烈焰玫瑰吗? 余罪的视线凝视着厨房里若隐若现的安嘉璐,慢慢地看痴了。鼠标说着说着突然发现听众走神了,他顺着余罪的视线看,然后很快发现了这个小动作,本来准备斥几句的,不过他话到嘴边又放弃了。 不知何故,他心里突然泛起了一个词,叫红颜薄命。安安这女神命就够薄了,眼看着身边的闺密个个都有归属了,她还是孤身人,和解冰曾经那么两情相悦都没走到一块,现在又有余贱这么个追求者,哎哟,这命真快薄如纸了啊。 标哥没吭声,开始装聋作哑了。余罪没顾上吭声,只顾痴痴看了,饭还没开,口水倒吞了几大口。 看来这顿饭,要有点味道喽…… 酸甜咸苦 鼠标自认为在脸皮的厚度上,和余罪相差不止一个层次,今天终于得到明证了。 本来是探视伤员的,很快标哥这伤员就被扔下了。余罪钻进了厨房,觍着脸和两位女士忙活上了,而且还自吹自擂曾经做过多少多少样饭菜,听得安嘉璐好奇地问来问去。不过标哥可有点牙疼,就余罪顶多会煮个方便面、知道放调味料的水平,还自称大厨了。 果不其然,没过三分钟就被细妹子赶出来了,原因是油红了,这货伸了个沾水的勺子噼噼啪啪一响,吓得安嘉璐被非礼般地尖叫,然后余罪灰头土脸出来了。鼠标“嘿嘿”奸笑着评价了句:兄弟,想到厨房当卧底,得有点真本事才行啊。 余罪被刺激了,指着厨房道:“这招不行再换一招!”说着奋不顾身地又回去了。过了好久还没出来,把鼠标整得老好奇了,悄悄地凑上来看。这余儿真不要脸,他一边勤快地刷盘洗菜、一边听着细妹子娓娓道来白切鸡的做法,既顾及了细妹子的卖弄,又趁机凑到了安嘉璐身边。安嘉璐却也不客气,直把围裙扣到了他脖子上,他像戴个奖章一样,高兴得“嘿嘿”傻乐。 “标哥,余哥在做菜上很有悟性的.。”细妹子被余罪的诚心求教打动了,随意说了句。 “醉翁之意不在酒,余贱之意岂在吃啊。”鼠标好高雅地来了一句。 安嘉璐脸一红,往一边推了推余罪。余罪觍着脸偷笑,细妹子却是接茬道:“那也比你强,光会吃。” “嗨……不能洗了两根菜,就比你老公强了吧?太伤自尊了。”鼠标伤心道,一噘嘴,把细妹子逗乐了。安嘉璐却在回头斥着余罪:“你别洗了,一个盘子刷八遍了。” “哇,这么关心,连我刷了八遍都数着。”余罪咬着嘴唇笑道。 安嘉璐一嗔怒,他摊手道:“好……好,不刷了,我们共同观摩细妹子的手艺。” “你一大男人,学什么做饭呀?”安嘉璐道。 “耶,变化这么大啊?”余罪惊讶道。 “什么变化?”安嘉璐不解了。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女权主义者,没想到你也有大男子主义倾向啊,要这样说的话,以后成家你就做饭,我就不做了。”余罪严肃地说。安嘉璐不服气地说着:“怎么,笑话我学不会呀?” 细妹子“扑哧”笑了,安嘉璐才省得掉话里了,一生气,回头小拳头就捶了余罪几拳,余罪笑得其贱无比,欣然受之了。 反正吧,连标哥也看得肉麻得不得了,闭眼不忍直视了,坐回沙发上看他的动画片了。 欢声笑语中,这餐饭准备就绪了,系着围裙的余罪端着各色的炒菜上了桌,俨然是男主人的派头招呼着鼠标,挨个擦了椅子,洗净杯子,倒上果汁。安嘉璐坐下时,他还把椅子有意地往她身边靠了靠,鼠标早饿了,碰了杯果汁,筷子早伸向熟悉的菜盘,大快朵颐上了。 细妹子问鼠标道:“能吃出哪盘是安姐做的吗?” “我没吃的那两盘就是。”鼠标嘴里含着食物,直接道。 “噗!”安嘉璐捂着嘴,差点喷饮料了。细妹子脸色一糗,捶了鼠标两下,鼠标赶紧补充着:“挺好,干炸带鱼和香菇油菜是吧,已经很有进步了。” 可明显没进步嘛,一比就知道。细妹子做的白切鸡色香味诱人,炒得菜花火候均匀,香气扑鼻,那盘干炸带鱼余罪也发现了,有炸焦的,还有没炸熟的,看着安嘉璐尴尬,他劝着:“总要有个过程不是,谁也不是天生就会,这有什么好郁闷的?” “谁郁闷了,我做得就挺好吃。”安嘉璐不服气了,夹了块,放在碗里轻咬了一口,然后抿着嘴不吭声了,外焦里不嫩,咬着还带生,这可糗了。 鼠标使坏了,夹着带鱼、油菜,一股脑儿给余罪夹了小半碗,客气地劝着:“多吃点……这菜吃得你绝对回味无穷。安安,你得成全一下有人对你的欣赏之心哪,对吗?” “这个……好像可以有。”安嘉璐揶揄道。 细妹子不敢说话了,安嘉璐还没有亲自操过刀,今天是兴之所至做了两道,油菜炒老了,蔫了,而且盐重了。带鱼盐没撒匀,她紧张地看着余罪。一口,啃了半块带鱼,然后面不改色,又一口,就着油菜,下了饭,吃得那叫一个惬意,都把鼠标看晕了,难道安安的厨艺突飞猛进,已经做到能吃的水平了? “挺好吃,尝尝。”余罪劝道,那表情绝对不是做假。 细妹子和鼠标不信,一人一筷夹着就尝,安嘉璐一紧张,“不要……”这两个字刚到嘴边,急刹住了,鼠标一梗脖子,就那么硬吞下去了。细妹子轻咬一口,表情好复杂地看着安嘉璐。 “对不起,细妹子。”安嘉璐不好意思地说。 细妹子笑得眉眼挤一块了,直说:“没关系,一盘菜放小半勺盐就行了。”鼠标刚要发言,细妹子一块鸡肉塞住他嘴了,他笑了?笑,看安嘉璐这么尴尬,就不予评价了。 还有个没停筷的,余罪根本没有吭声,半碗菜已经吃得快没了,偶尔夹着其他菜配着,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这样子把三位都看愣了,又夹着一块带鱼吃的时候,连安嘉璐也于心不忍了,夹了块鸡块吐吐舌头笑着:“尝尝细妹子的手艺,我做得真不好。” “谁说不好,挺好。”余罪吃着道。 “哇,这么照顾安姐啊。”细妹子大惊失色道。 “谁照顾她了,不过她这第一次下厨为我做饭,能做到这个水平,我觉得已经很好了。”余罪大度地说。 “把你跩的,给你做?”鼠标不屑了。 “不给我做,难道给你做啊……要不你都吃了。”余罪推着盘。 “我承认……这确实是给你做的。”鼠标吓得嘴唇一哆嗦,又推回去了。 于是余罪坦然受之。大不了就是盐稍多放了点,大不了就是炸焦了点,名厨也是从菜鸟开始的,还不和咱们当警察一样,都是从学员开始的。 说着夹了块看着不太焦的劝着安嘉璐道:“来,尝尝,绝对不错。” 安嘉璐稍有感激地看看余罪,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看细妹子两口子,尝了一口,觉得这味道也没那么差嘛。 有人欣赏自己的手艺还是蛮有成就感的,两位女生吃得不多,鼠标风卷残云吃得最多,余罪啃得也不少。四个人说笑间来了个光盘行动,满桌菜没剩下多少,剩下的反而是细妹子做的一道大拌菜。 吃完余罪抢着洗碗,不过没抢过细妹子和安嘉璐,两位女士说着小话,心情都相当不错。 余罪就有点吃不住劲了,一直在抿嘴巴,而且拿了桶果汁,一杯接一杯倒着喝。 难受啊,那么咸,带鱼油还没沥尽,一层油,全装肚子里了。不喝点果汁清清,憋得都快呕出来了。 “确实很好吃?”鼠标贱贱地凑上来了,豆豆眼转悠着,逗着余罪。 余罪一咽喉咙,痛不欲生地瞪着眼道:“关你……鸟……事。” “拿来。”鼠标抢走果汁,抱在怀里道,“果汁不掏钱啊?” “再给一杯。”余罪可怜巴巴递着杯子,放低了声音道,“快咸死我了,油还大。我容易么我,吃了两大盘呢?” 鼠标眯着眼,笑得浑身直抽。余罪一把抢走了果汁,对着瓶子,“咕嘟咕嘟”灌了几口,这才缓过了口气来,看着厨房对鼠标道:“你家果汁不知道掏钱不,肯定盐没掏钱。” 鼠标笑得浑身直抽,小声斥着余罪:“什么玩意儿,吃上也装,撑成傻子了吧?” “没想装,可没想到差成这样,你老婆怎么教的?”余罪埋怨着。 “怎么又成我老婆的问题了?安安整个就一家务白痴,酱醋分不清,盐糖都搞错,我老婆也没办法啊。” 两位女士收拾完从厨房出来了,细妹子要看店,安嘉璐要上班,这些天都是鼠标带伤送人。这机会余罪岂能放过,抢了车钥匙,直说严指导员有伤在身,还是我送送二位吧,至于标哥,您就在家看动画片吧,提高提高智商。 说得鼠标直瞪眼,两位女士笑得花枝乱颤。细妹子使了个眼色,鼠标倒也不坚持了,趁这机会随便说了句:“明天总队通知参加集训,还不知道多长时间呢。”听这话细妹子不乐意了,边换鞋边撂了句:“不回来才好呢。” 余罪做了个鬼脸,把郁闷的标哥独自扔在家里了,屁颠屁颠跟着两位女士的脚步下楼,发动着鼠标那辆破比亚迪,心花怒放地当上护花使者了…… 情为何物 细妹子上班的地方叫新潮服饰,在淮海路上,是一家大型的服装超市,当时仅仅是为了栖身,安嘉璐托解冰的朋友收留下了这么个可怜姑娘。可谁想后来那位小老板直说捡到宝了,有过制衣厂数年工作经验的细妹子不但缝纫功夫到家,而且有着女人对服饰那种与生俱来的直觉,不到两年间,从一个底薪八百的店员,飙升到月薪六千加提成的领班。 下车的时候,余罪意外地想起了曾经在羊城流落街头的日子,那么彷徨、那么无助、那么茫然地走在陌生城市的大街上,仿佛一转眼,就有了这样今非昔比的变化。细妹子已经俨然像一个小老板娘了,昂首踏步进店,接受着门迎姑娘躬身的问候。 “看什么,快迟到了。”安嘉璐提醒着。 余罪启动着车,又接着送下一位,他随意问道:“哎,你说有一天,细妹子会不会把鼠标蹬了啊?” “为什么要蹬?”安嘉璐不解了。 “你看啊,以前吧,两人一个打工妹,一个小警察,能瞎凑合一块……现在啊,细妹子快赶上白领收入了,鼠标呢,还是好吃懒做,浑身毛病,我不得不替他担心哪。”余罪笑道。 安嘉璐轻笑了两声,直道:“以前我也很纳闷,居然有人能看上鼠标那个贼货,不过后来我才发现,每个人身上都会有闪光点的。比如鼠标,细妹子跟我讲她和鼠标相遇的故事,她在羊城被人偷得一文不剩,饿了两天,蹲在街头发呆,那时候同样蹲在街头骗钱的标哥发现她了,啥也没说,递给她两个甜馒头……哎哟,真浪漫啊,两个馒头就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 “那事我知道,人吧,就随波逐流啊,鼠标要就是个骗子,说不定现在细妹子也会成了个女骗子。”余罪道。 “哎,对了,毕业那年,你们一拨人,都到羊城干什么去了?”安嘉璐想起这个悬了若干年的问题。 “我很想告诉你。”余罪瞥了眼,安嘉璐正好奇地看着他,他补充着,“可我不能说。” “OK,懂了。”安嘉璐不问了。 “对不起啊,真不能说。”余罪道。 “我懂,就像你们去年消失了几个月,回来鼠标就立功受奖了,就像你刚下刑警队几天,鼠标回来就受伤了。”安嘉璐道,余罪听不出褒贬,疑惑地看了安嘉璐一眼,生怕这抓赌搞收入的事,拉低自己的形象,他补充着:“详细案情,那个也不能说。” “我可没那么强烈的好奇心,再说猜也猜到了,还用说吗?”安嘉璐道。 ?“你确定能猜到?”余罪的心抽了一下。 “当然。”安嘉璐美目眨着,看了余罪一眼,他专心开车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平时吊儿郎当那个德性。她咬咬下唇,慢慢地说,“不管有多少人否认,你们就是警察中的英雄,咱们这一届同学里,走得最高的已经是你了……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一直认为,你们都是一群吃拿卡要的问题警察。” “咝!”余罪倒吸了口凉气,心里暗道:看得真准。 居然没吭声,安嘉璐看余罪这么严肃,她突然问:“你知道你们去南方办案的时候,我去找过谁了?” “谁呀?”余罪没反应藏书网过来。 “马老。”安嘉璐笑道。 余罪心一抽,还说好奇心不强,肯定是奔楚慧婕去了,自打金盆洗手后,余罪已经很少去打扰那两位生活平淡的人了。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安嘉璐又问。 “老马已经活成半个神仙了,和他交往,会学到很多东西的。”余罪道。 “还真是……马老一直做义务的课外辅导员,学校给他点补助,他也全捐出来了,其实我很怀疑现在这个年代还有没有不抱着目的的捐赠、慈善,不过他真是那样,几个有望治愈的聋哑儿童,他在四处奔波着,给他们筹集医疗费用呢……都是无偿的。”安嘉璐道。说到这种让她感动的事,她有点兴奋,看余罪还是那么平静,她笑着补充,“对了,还有那位楚慧婕老师。” “她以前也有声带先天障碍。”余罪道。 “对,是有个素不相识的人帮过她,所以她在帮更多素不相识的人。”安嘉璐道,抚着胸前,好一副心潮起伏的样子。 她知道的肯定是精简和谐版黄三的故事,余罪笑了笑,没有揭破。 拐过了五一路,路上正堵着车。这时候安嘉璐倒不急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目视前方、少言寡语的余罪,突然间发现他变了很多,那种惯常的坏笑、那种睥睨的贱相、那种谁也恨不得踹他脸的表情,很少见到了。 两人似乎有了距离感,她记得在羊头崖乡,离得远,反而觉得心很近;等回到了五原,离得近了,却觉得心很远很远。以前是她在刻意地躲避着、防备着他;而现在安嘉璐却觉得,余罪已经开始躲避和逃避她了,她记不清多长时间没有联系过他了,如果不是今天的偶遇,还不知道多久之后才能见到他。 “你很忙?”安嘉璐问。 “什么?”余罪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是不是很忙?”安嘉璐强调着。 “大部分时候都不忙。”余罪道。 “哼,我以为你忙得连给我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了。”安嘉璐挑到了时机,刺激了余罪一句。 余罪侧头,看到了安嘉璐似乎期待的眼神,又似乎是嗔怪的目光,那种小女子的幽怨全写在了脸上。他笑了笑:“是不太想打扰你的正常生活,我们和你的朝九晚五不一样,出去回来都没个准点,你没看细妹子埋怨嘛。” “哼,借口。”安嘉璐不悦地说。 “你确定,要接受我的骚扰?”余罪严肃地问。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安嘉璐剜了一眼,却没来由地喜欢他这个坏坏的样子。 “呵呵,这不就是了,咱们不见还能想着,见多了只会添堵。”余罪笑道。 “你是不想给我添堵呢,还是你自己心里有阴影?”安嘉璐揶揄道,黑白分明的眸子,映着余罪稍显愕然的脸。 余罪离得很近,近得能看清她微微弯翘的眉睫,能闻到她幽幽的体香,能听到她怦怦加快的心跳。 蓦地,余罪“呃”的一声,紧张得赶紧侧脸,硬憋回去了。安嘉璐却知道这个膈应的原因,她闭着眼,抚着额头,花枝乱颤地笑着。 “我没什么阴影,真没有。”余罪嘴上说着,心里却暗道,阴影可多了,林宇婧、栗雅芳,哪个不是阴影,毕竟咱还没有修炼到太上忘情的地步啊。 “撒谎的后果很严重啊,就像你中午吃那两份色香味俱全的菜一样。”安嘉璐笑道,给了余罪一个你别装了的表情,直视着他道,“以为我看不出来啊,绝对有。” “这你都能看出来?”余罪凛然道,已经思忖是不是鼠标漏嘴把林宇婧的事说了,但栗雅芳的事她肯定不知道。 “看出来,是因为一个人。”安嘉璐道。 “好,我承认,有这么一个人。”余罪干脆和盘托出,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自打吃这两盘菜之后,余罪对安嘉璐的想法,已经无限接近纯洁友谊的地步了。 “果然是这样。”安嘉璐黯然道。 “有些事随缘吧,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没发现吗?连鼠标也不愿意告诉他最亲的细妹子,他每天在外面干什么,我们接触的是一个很龌龊、很卑鄙、很黑暗的世界,更多的时候我们带给身 8fb9." >边人的都是负面情绪。”余罪委婉道。或许还真有这种成分,他不想再去祸害这些单细胞的妞了。 “你不要回避话题……那个人是……”安嘉璐狐疑道,侧头看着余罪。后面的喇叭催着,到绿灯了,余罪发动着车,掩饰道:“都已经发生了,那就让它过去吧。” 还是别说的好,余罪拿定主意了,当个同学挺好,却不料安嘉璐憋不住了,不禁问道:“是解冰?” “嘎!”车一哆嗦,熄火了,后面差点追了尾,余罪紧张地打着火,加速过路口。 这慌乱的样子,等于让安嘉璐得到正确答案,她轻“吁”了声,说出来了,反而觉得如释重负。 可余罪有压力了,这和解冰有几毛钱关系,明显都想岔了。他想解释,又放弃了,这事只能越抹越黑、越说越乱。 果真如此,还真是越来越乱,安嘉璐像是憋了很久的气,说:“我就知道是这个原因,我承认,我很喜欢他,我承认,我曾经很爱他,可是那都是过去时了,在这一点上,你一点都不像男人,刻意地躲着我、避开我,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余罪苦着脸,看了安嘉璐一眼,却不料和正生着气的凤眼对着个正着,他赶紧躲开,专心开车。 “装,你继续装吧……去总队,你装着不理我;张猛结婚,你装着喝多了,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上次回来吃饭又装很忙……”安嘉璐发着牢骚,积郁了很久的情愫,似乎在这一刻全部喷发出来了。 越说越生气,余罪开着车,挠挠脑袋,有点不知道怎么打发了。 偏偏这不说话、不解释的样子,让安嘉璐更认为是如此了,她又换了个话题,深沉地说: “我知道你过得很难,我听鼠标隐约提起过,在羊城你是怎么过来的。我见过你在羊头崖乡的样子,你是凭自己走回来的,比他们谁都不差……我知道你们到深港的事,你也是凭本事拿到那些该得的荣誉的,没有人比你更优秀……我也知道,晋祠山庄的事,你们抓了个B级逃犯……吓得我一夜都没睡着……你你你……你知道人家有多担心你吗?” 说着说着她似乎愠怒了,随手“砰砰砰”连捶余罪几拳,那样子如癫似狂,仿佛已经被人负心薄幸了一般。 “知道知道知道……” 余罪加着油门,快到政务大厅了,他瞅准个车位,“吱溜”把车驶进去,一踩刹车,如释重负道:“我还知道,你上班迟到了。” “哼……”安嘉璐鼻子哼哼,不牢骚了,可好像也不准备下车。 余罪傻眼了,这啥都没发生过,怎么搞得好像他移情别恋了似的。他催了几次,安嘉璐示威似的,坐车上,就是不走…… 桃花遍开 大多数女人很难接受被视而不见。这比接受男人移情别恋、自己身心被骗都难。 安嘉璐似乎就处于这种境地,她觉得自己被无视了,被撂到一边了。从余罪越来越冷淡的交往中,她感觉得到那些变化,尽管今天还硬吃了她炒的两盘很不美味的饭菜,尽管还出言不逊地调戏她,在她看来,两人的发展越来越像不咸不淡的同学关系,这却是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可这却让余罪为难了,慢慢地变淡之后,他更加确定解帅哥在安嘉璐心里的分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烟消云散的。相比那位温文尔雅的解帅哥,他知道自己永远追赶不上,也永远不会有那种能进入少女春梦中的气质。 不过奇怪了啊,什么时候就变成这样了?想岔了,可也不能岔到这种地步吧?难道我在她心里真是一个英雄的形象?可这形象怎么让人觉得脸红呢? 余罪偷瞟了好像在生气的安嘉璐一眼,从学校的教室到办公室的格子间里,不善交际的安嘉璐并没有很大变化。枯燥的工作和并不如意的现实,只是把曾经孤傲的安美女变得更孤独了一些而已。 算了,还是给她说实话吧,余罪有点不忍欺骗自己曾经的梦中女神了,他鼓着勇气道:“我承认啊,我以前在学校给你送玫瑰,就是为了打击解冰一下,咱们之间,其实一直就没有发生什么,这你是知道的……” “那你期待发生什么?”安嘉璐侧过脸了,咬着嘴唇,语气虽然很挑衅,但眼神却带着一丝挑逗。 “我这满脑子回放的,绝对不会是励志片,顶多是三级片。”余罪正色道。安嘉璐“扑哧”一笑:“流氓!” “呵呵,这个评价很适当……”余罪很谦虚地说,“所以,一个流氓和一个才女之间,难道会有发生浪漫爱情的可能?” 安嘉璐脸色骤变,脸拉长了,盯着余罪,那是一张尴尬却很诚恳的脸,那是一种不惜自降身段的态度,为的似乎就是和她这位“才女”拉开他需要的距离。安嘉璐没来由地生出了一股子怒意,直斥道:“别人叫你贱人,你还真把自己当贱人了?” “不一直就是嘛。”余罪诚实地说,贱人已经被称呼好多年了。 “一点都不是,只有那些自以为是、自命不凡、自吹自擂的人,才是真正的自甘下贱,这样的人很多,可不包括你。”安嘉璐道。 啊,余罪张口结舌,努力地咽咽口水,惶恐地问:“我的形象拔这么高啦?” “没有拔,你就是你,我知道文涓的事,你是帮她求的许处长,这件事她只告诉过我。大家都知道二冬的事是怎么回事,尽管那事不怎么光彩。我也知道反扒队那些协警的事,你和他们一起做着生意是吧?尽管也不怎么光彩……不过这些不光彩的事,让大家对你很服气,反之,有些人倒是很光彩,进了分局,进了市局,还有提了干的,可却被人天天戳着脊梁骨……”安嘉璐若有所思道,工作两年,现实给了她越来越清亮的眼睛,只不过还不足以看透余罪而已。 “打住……我真没你说的那么好。”余罪..道,“我还是没搞清楚,你什么意思?怎么越来越听着像……我成你心里的白马王子了?” “扑哧!”安嘉璐又乐了,笑得眉眼绽开,她看了眼惶恐的余罪,那是一种鼓励,余罪明显也感觉到了。和曾经独处下意识地躲避不同,她已经放开了防备。 一阵兴奋袭来,余罪像打了针鸡血,他看到那挺拔而白皙的瑶鼻,离他很近,那润润的红唇贝齿,离他也很近,似乎都在期待他走得更近一点。余罪试探性地往她身侧凑了凑,甚至做了个很流氓的动作,就像要扑上去强吻一般,安嘉璐没有动,努努嘴,给了他一个俏皮的挑衅。 余罪一激动,就要扑上去,可不反应过度了,中午吃的东西的味道上来了,他“呃”了声,赶紧捂嘴,逗得安嘉璐笑得更欢了。 “得了得了,你上班去吧。”余罪打了个嗝儿,开着车窗。 “好像我让你很紧张?”安嘉璐“哧哧”笑着,有点小性子了,那是一种得意。 “我和你在一起一直就很紧张,突袭犯罪窝点我常干,逆袭白富美啊,我估计也就想想。”余罪试图用玩笑解围。 “真没出息,连持枪逃犯都抓得住,难道抓不住你的……”安嘉璐用揶揄的口吻道,眉睫眨着,慢慢地看向余罪。 “我的……什么?”余罪故意问。 “你的梦中情人,傻瓜。”安嘉璐笑道。 “我的……梦中情人……”余罪被撩得方寸大乱,愕然地看着安嘉璐,讪讪地说,“你确定?我离她很远啊。” “你不是曾经在追她么?有一天你接受她所有的缺点,就离她不远了。”安嘉璐“嗒”地开门,要说的话都隐晦地说了,似乎让她有点羞赧,下车的一刹那她又回头,看看余罪傻愣着,她笑着小声补充着,“比如,那两盘炒煳了、盐放多了的菜……” “呃……”余罪听这话,又“嗝”了声,赶紧捂上自己的嘴。 安嘉璐瞬间又笑弯了腰,回头说:“等着啊,我一定给你做一顿更难吃的。” 拍上了车门,安嘉璐笑意盎然地隔着车窗向余罪招招手,粉面含羞地快步走开了。 车窗里傻看着的余罪,再傻也明白,这个隐晦的表示,已经告诉他该干什么了。 余罪看着消失的背影,然后嘚瑟地摸了摸脸颊,拉开车里的镜子瞅了瞅,越看越觉得自己真帅了。 “呃……”刚帅了下,嗝儿又上来了,他拉开车门,跑下车,找着便利店,准备再买两瓶矿泉水冲冲味儿,追这妞,好是好啊,就怕胃受不了。 不一会儿,余罪从一家小便利店出来,站在台阶上,大口大口灌着凉水,怎么喝都觉得嘴里发干。这时候,他兜里的电话响了,一看,他怔了下,居然是栗雅芳。 “老子今天走桃花运了,怎么都是妞来骚扰我?” 余罪想着,一见栗雅芳心里就有点忐忑。不过今天心情很好,他下了个绝对不和栗雅芳再拉拉扯扯的决心,然后接起了电话…… 五分钟前,拿着新办的旅游执照,栗雅芳匆匆塞进包里,快步踱出了政务大厅,边走边掏着车钥匙,在成片的车海里寻找着自己的车。还真不好找,偌大的停车场,进去也就二十分钟,车位都快停满了。踱步过去时,一辆奇特的车闪过她的视线,破比亚迪,车号0250,这样的车放在众多名车中间,感觉非常刺眼,而且让她觉得有点眼熟。 走了几步,她一下子想起来了,是那位胖刑警的车,她见过。 又回头时,她却看到了一位漂亮的女警,在开心地笑着,向车里的人招手,然后快步走进了政务大厅。不知道是因为车很熟悉,还是那身警服很靓,让她奇怪地看了好一会儿。 不过接下来的情景又让她吃惊地睁大眼了,余罪居然从车里出来了,快步走向了离停车场不远的便利店。 她下意识地往车身后躲了躲,然后狐疑地看看女警消失的地方,又看看余罪去的地方,然后栗雅芳花容失色。怎么就觉得有点妒意中烧,有点醋意十足呢? “哼,男人都是流氓,余罪是流氓里的臭流氓。” 她气着了,一转身,一甩包,莫名的怒意让她心里一阵失衡,气咻咻地坐进了她的车里,却怎么也挥不去刚才的场景。 “也许是我多虑了,他们仅仅是同事。”栗雅芳这样想,不过马上否定了,女警察里有人样的不多,不能这么巧合,余罪拉的就正好是个漂亮的。 “他们不是那种……关系吧?”栗雅芳心神不宁地看看窗外,什么也看不到,可能想得太多了,多得让她越来越烦躁。 她不否认对这个小警察有好感的成分。对于习惯了尔虞我诈的商业氛围的栗雅芳来说,表面狡黠、骨子里淳朴厚道的小警察给她的感觉是那样的清新和另类,甚至于让她屈身主动做了一个亲近的暗示,可都没有拉近彼此的距离。 而现在,却有一位女警和他在一起。 栗雅芳一瞬间觉得像撞衫了,像男朋友被人撬了一样,妒意难耐,又下了车。她四下搜寻着,看到了余罪在便利店门口抿着矿泉水,好悠闲的样子。她摸着电话,找余罪的号码时稍稍踌躇了一下。 他一定会骗我,正在忙着工作。栗雅芳想。 他一定会找借口,脱不开身,不敢见我。栗雅芳又想。 他一定……栗雅芳把种种可能的情况捋了下,都是男人那种惯用的伎俩。有任何一种情况发生,她发誓再不理这货。 拨出电话时,她微笑了,又变回了那位温言软语的栗总,对着手机,看着远处的余罪道:“喂,你在哪儿?方便说话吗?” “大街上呢,方便。” “你们放假了?” “没有。” “那你在街上干什么?办案吗?” “不是,送个朋友。” “男的吧?” “呵呵,男的谁送啊,女的。” “咝!”居然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栗雅芳愕然了。本来觉得他会撒谎,可没撒谎,又觉得自己好失败,人家连撒谎遮掩也不用了,摆明了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嘛。 “怎么了,栗总?”余罪的声音。 “没事,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栗雅芳道。 “什么……事?”余罪问,声音带着一丝犹豫。 “我……车钥匙丢了,能来接我一下吗?”栗雅芳编好的谎话脱口而出。 “我在政务大厅这儿,你在哪儿?” “我好像看见你了……好巧啊,真是有困难找民警。”栗雅.t>芳忍着笑。 猛然间四下张望的余罪看到了放下电话、正向他招手的栗雅芳,愕然片刻,然后快步向她走来。 那挺拔的走姿、那威风的警服、那刚毅的脸庞,在越来越近的视线中,让栗雅芳觉得呼吸都有点微微急促了。 同样余罪的心也在砰砰乱跳。米黄色的风衣衬着高挑的身材,她在慢慢地卸下墨镜,轻拢了下额际的乱发,让那张白皙迷人的鹅蛋脸,显得更迷人了几分。 步子越来越慢,余罪看看俏丽的栗雅芳,慢慢地添了一份踌躇,可再慢也要面对,面对的一刹那,他尴尬地笑了笑:“好巧啊。” “嗯,真的好巧。藏书网”栗雅芳的脸上露出了喜出望外的表情。 “你的车……” “真把车钥匙丢了。” “那你……” “我回公司拿把备用的,你要不方便我打个车回去吧。” “没事没事,我载你去……你等下啊。” 余罪说着,快步向车走去,发动着车倒了出来,栗雅芳却是妙计得逞一般,落落大方地拉开了车门,坐到了副驾的位置。刚坐下就“咦”了声,这种根本不上档次的车是入不了她的法眼的,不过这辆车里的东西却大不相同,手工缝的坐垫,手工织的变挡杆布,还有手工织的布娃娃,显得娇憨可爱,她讶异地叫了声:“哇,还有这样做内饰的?好可爱。谁做的?” “鼠标的媳妇……是个裁缝,手工相当好。”余罪随意道。 “哦……”栗雅芳欣赏了几样,赞不绝口。 等这种新鲜感过去,她悄悄地、微微地倾身,看到余罪的胸前时,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内心一阵窃喜。 那条她送的领带,俨然系在警服熠熠生辉的领间,她窃喜自己的眼光好,挑了这么一条和警装相搭配并不显眼,却很帅气的领带。看得出他很喜欢,看得出他根本没有准备骗我,看得出他在我面前仍然显得有点拘谨,更看得出,他仍然是对我那样的欣赏。 栗雅芳看出了一连串的发现,每一个发现都让她窃喜,她已经想不起从什么时候,这个惹人厌的刑警变得怎么看怎么顺眼。她甚至暗自庆幸着,亏是那个惹人烦的老爸催她办旅游护照,否则还不知道找个什么理由才能约到这位神出鬼没的警察。 “哎,余……”栗雅芳直呼了,省了“警官”两字。 余罪没注意,应了声:“怎么了?” “没怎么。”栗雅芳道,一欠身小声问,“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位女警坐在车里。” “啊,是啊,怎么了?”余罪心里“咯噔”了一下。 “没怎么,我是说女人穿上警服,蛮漂亮的。”栗雅芳无话找话。 “不是所有的都漂亮,但这位很漂亮,她在我们学校的时候,就是校花。”余罪道。 “看样子……你好像在追求这位漂亮的校花?”栗雅芳不知道为什么带上了微微的酸意。 “嗯,追过。”余罪诚恳地说。 栗雅芳脸色一暗,感觉有点揪心。当着一个女人谈及另一位美女,就明显没把当听众的女人当回事。 “不过,没追着,我正在想,是锲而不舍追下去呢,还是明智点做个朋友。她以前爱过一个男生,也是我的同学,比我帅一百倍,比我文明一百倍,家里更不用说,全部加起来,比我好不止一百倍。”余罪道,终于遇到一个关系不是太熟的人,可以说说自己的心声了。 这是什么情况,栗雅芳皱皱眉头,她期待对方诚实,如果欺骗一句她就会拂袖而去。可对方真正诚实了,她又觉得诚实怎么就这么可憎? 这时候,余罪瞅空看了栗雅芳一眼,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颠倒过来了,让你听我的牢骚。” “没关系,其实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命题。你正在试图把同窗变成同床,但纠结于曾经的朋友关系,以及她和其他男生的恋爱关系,而且暂时还没有放下曾经你在她面前那种不名一文的心态。”栗雅芳道,一句话捋清了余罪絮絮叨叨一堆的事。 “咝”地一吸凉气,余罪一下子明悟了,对呀,自己纠结的不就是这些吗? “好像是这样。”余罪怔了下。 “不完全是这样,应该还有你和其他女人的关系,也将会成为你心里的障碍。”栗雅芳忍着笑,严肃地说,“这就是脚踩两只船无法避免的问题,迟早要失衡。” 呃……余罪这次真是被话噎住了,他偷瞄了栗雅芳一眼,不敢再吭声了。 再慢的车速也会走到终点,最后这一段却是默然无声地行进。车停下时,他看到了巨大的门楼和闪耀的玻璃墙,窗明楼高的里面,才是栗雅芳的世界。 “到了,栗总。”余罪提醒着。 “你应该喊姐,否则会很生分的。”栗雅芳看着余罪,俏脸挂着笑意,余罪脸一下红了。她催着,“叫一声啊?” 余罪使劲咽咽喉咙,有点发干,轻声叫了句:“栗姐,你该下车了。” “哦,这还差不多……看你心情这么不好,要不,约个时间坐坐?”栗雅芳随意道。 “这个……我中午刚接到通知,明天八点集合,不知道会出去多久。”余罪道。看栗雅芳眉头一皱,他赶紧解释着,“绝对不是借口,我们从来都是说走就走,一走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也是……那要不今天下班后,一块吃顿饭?”栗雅芳笑着,直接把约会的时间拉近了。 “那好吧,我请你啊。”余罪道。 “好,说定了。”栗雅芳“嗒”地开门,下了车,回头拜拜时,指指余罪道,“你知道吗?你穿警服确实挺帅的。” 哦,我明白了,余罪看看自己的警服,自己之于栗雅芳,说不定也是一种制服诱惑啊。 那我该怎么办?余罪在倒回车时,脑海里泛起了又一个新的难题,栗姐这笑吟吟的,美得像朵向日葵,这不是明显让他在奸情和纯情之间摇摆,无从选择吗? 直到送了车,直到从鼠标家里出来,直到又走了一趟禁毒局仍然没有消息,直到回到总队枯坐在冷清的宿舍里,他仍然没有把这个难题解决。 就像所有男人的贱性一样,明明不可兼得的鱼与熊掌,总想着种种方式试图全部收入囊中…… 红颜相伴 十八点,黄石路66号,老枪主题餐厅,你一定会喜欢的。 余罪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一行字,是栗雅芳发来的,他摁着手机键盘,思忖了好久,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回复。 欣喜欲狂?不好,那样显得爷们儿多丢份啊。 喜出望外?似乎也不好。 想来想去,还是回复了一条简单的信息: 好的,我准时到。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黄石路在城北,离总队还有一段距离。对于已经习惯吃大灶和队里食堂的余罪来讲,他对吃的完全外行,很多开在不起眼地方的稀奇古怪饭店,没那么好找。 下楼,出了总队,需要步行一段路程才有公交可乘,他慢跑着,计算着到黄石路的转乘和路程,这种高峰期,恐怕打的也难。出了门电话铃声就响了,真是越怕什么,什么就来,这电话恰恰是安嘉璐打来的,他犹豫了几秒钟接了起来:“喂,怎么了,安安?” “你在哪儿?”安嘉璐问,声音非常亲切。 “在总队,明天上午八时集合,可能有案子。”余罪道,最怕又接到同样的邀请。 “哦,我想起来了,鼠标说了……要出远门吗?”安嘉璐问,似乎由亲切变成了关切。 “说不来。也可能是本市的案子,说不定就得给圈起来了。”余罪道。 “那……”安嘉璐似乎有点犹豫。 “你要想见我,那我就爬墙出去,不过你得负责啊,晚上肯定回不来了,明天还得早走。”余罪放低了声音,戏谑道。 “我负责到大街给你找个地方睡啊?冻不坏你。”安嘉璐轻笑道,笑声中又叮嘱着,“那一切小心啊,你们干的事太危险,不会又是什么危险案子吧?” “放心吧,不会,估计是哪个案子的后台支援,没那么严重。”余罪道,心里泛着温馨的感觉,被人牵挂着的滋味,总是很美滋滋的。 “那就好……不过,我想……你……”安嘉璐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喉咙口却被卡住了。 余罪笑道:“放心吧,一解散我就给你打电话,不过有件事我得提前说清楚。” “怎么了?”安嘉璐问。 “你没出师之前,咱们先别吃自己的手艺成不?”余罪笑道。 “好吧,这个可以有。” 安嘉璐笑了,电话里银铃般的笑声,听着赏心,就在这种银铃般的笑声中,结束了这个关切的问候。 还好,总算没有更难的抉择。余罪扣上电话时,长舒了一口气,奔上了刚刚停下的公交车,挤着上去了。 有时候人是很纠结的,特别是感情方面的事,就像多头案情一样,你得选出最直接和最有价值的。好像也不对,感情如果是理性的,似乎就不应该有这么多欲望的成分;可如果它是感性的,为什么又带着如此多的理智成分? 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可他觉得如果放弃一个选择,肯定是不正确的,因为理性的思念和感性的享受,都是一个人需要的东西。 哎呀,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耻了。 余罪轻轻地扇着自己耳光,贱贱地笑,暗暗地自责。 娴熟地把车泊在一个狭小的车位里,栗雅芳没有下车,打开了车内灯,掀下了驾驶位置顶上的镜子。那是她专门定制的,镜子很大,方便在需要的时候,保持一位经理人应有的仪容。 今天似乎就很需要,她仔细地看了眼刚做的发型,又凑近看了下水润的眉睫,然后拿着唇膏,细细地抹了一遍红唇,抿了抿。镜子里,那双唇带着靓丽的光泽;那脸蛋,泛着晶莹的玉色;那双眼,带着灵动的俏皮。而整个脸,因为发型的缘故,妩媚中带着几分硬朗的美……这就是她需要的形象,足足耗费了美容师一下午的时间。连美容师也纳闷,栗总为什么要变成这样与以前的小家碧玉截然不同的形象。 最后一道工序,往领间喷了几下香水,她这才开门下车。看看时间,?差十分到十八时,亭亭走向门厅,站在这个高大门厅之前等着余罪。 这时候她心里泛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很多年没有这种忐忑的感觉了,就像小女生生怕男朋友不乐意一样,为什么今天会有这种感觉呢? 她说不清,两个人甚至没有过一点浪漫的经历,初识是从怒目相向开始的,而且这个浑蛋当时还吐了她的律师一脸……一想到这个她就笑,敢给律师这种待遇的人可不多见。之后她记得余罪诚恳地给她放了一张十万的银行卡,赔的数目不够,但让她十分感动……再之后在深港,那天她喜出望外地看到余罪那个悍匪的形象,却不料被他损了一顿,刚回去就接到了电话,她在电话里很生气地骂了他…… 好多好多的阴差阳错,组成了两人好难理解的故事,每一段都能让她回味良久,或怒火中烧,或惊魂未定,或深深感动。她轻抚自己的脸庞,有点发烧的感觉,追她的男士很多,她总是这样那样的扭捏、婉拒,可没有想到,主动去追一个人,也会让她觉得有点扭捏。 第二次看时间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小跑而来的余罪。他挺直着腰、两手握拳,标准操步,简单装束,一身橄榄色的冬装,显得很干练,她笑着招招手,“嗨”了声,余罪向着她奔来了。 “哇,跑着来?”栗雅芳感到很惊讶。 “哇,你不喊我都认不出来你了。”余罪愕然道。中午的知性美女,眨眼变成了长靴马裤、身披短氅、偏梳发型的悍妞,冲击力还是蛮大的。 “那这个形象怎么样?”栗雅芳做了个叉腰动作,直接问。 “嗯,像个匪婆子。哈哈。”余罪乐了。 “那请啊,到我选的匪窝看看?”栗雅芳笑道,一下子觉得这气氛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 “好啊。”余罪道。 并肩进门的时候,栗雅芳没有挽着余罪,却弯着胳膊,拽着他的手,挽到自己胳膊上。余罪稍一纳闷,她坏坏地一笑道:“你是喽啰,见了匪婆子得有当喽啰的自觉。” 余罪一笑,挽着栗雅芳,小声地说:“是,老大,您说了算。” 谑笑中进了这个主题餐厅,入眼便是粗犷的装饰,带疤的木柱、做旧的方桌、灯光显得有点阴森的吧台,让余罪愕然间,有种熟悉的感觉……真像电影里的匪窝啊。 而栗雅芳也像个匪婆子,一勾手指,把服务生叫过来,直领着到订的小隔间。上楼时,楼道穿梭的服务生或穿着贝雷帽装、或穿着SWAT装、或穿着警装,都是改装过的,男装偏向硬派、女服比较暴露,不过乍一看,都是各国警服和军装的大致样式。 “好玩不?”栗雅芳看余罪愣了,笑着问。 “嗯,确实好玩,要是女警都成这个样子就爽了。”余罪指着一个短襟警装的女服务生道,胸前不知道真的假的,凸了一大块。 “我觉得男警要都这么帅就爽了。”栗雅芳却是打着响指,指了几个很帅的小服务生。 “确实是啊,假货比我这真货帅多了。”余罪自嘲了句。 两人相视笑着,进了隔断的包厢却>又是一种风情,墙上是个兵器展,各式轻武器,亏了曾经在后勤装备处学过,这里塑模做的样品逼真度很高,栗雅芳好奇地问,余罪解释着。那种是HK45,那种是沃尔特手枪,那种是MP9,解释间栗雅芳眨着美目倾听,不经意地挽着他的胳膊,余罪突然感觉到,这个极似一对消闲情侣的样子,倒是很惬意。 桌椅是钢制的,简约到甚至有些粗糙的地步,不过和这儿处处剽悍的风格相得益彰。坐到椅子上时,栗雅芳短氅一脱,椅背上一放,豹纹裹着的窈窕上身让余罪眼睛一亮,饭菜未上,口水先流,他掩饰似的一拍前额,今天失态的地方,简直太多了。 栗雅芳却是故意似的问:“这身是不是显得好土气啊?” “没有,绝对没有,女人打扮漂亮不难,打扮硬朗也不难,但漂亮中带着硬朗,就不容易了。我怎么以前没发现啊?”余罪道。 “那是因为你一直躲着,没机会啊。”栗雅芳嗔怪道。 “没躲,工作真忙,刑警不是个什么好活,发案就得到场,管你是大白天还是深更半夜。”余罪道,干哪行伤哪行。他此时才发现,这个世界没有领略到的东西太多了,比如这样的餐厅,居然还会顾客盈门。 “我接受你这个借口,嗯,喜欢这儿吗?”栗雅芳问,双手保持着一个交叉的样子。 “挺酷的。”余罪道。服务生进来了,大肚子的酒瓶子,吓了他一跳。栗雅芳轻笑道:“别害怕呀,这是甜酒,度数不高,和老汾酒比起来,顶多算白开水。” 轻抿了一口,尝着前味轻香、后味略甜,顶多算个开胃的饮料了。栗雅芳却是介绍着,这个老枪主题餐厅,主要是针对一些军警迷爱好者开的,枪支、弹药以及各国军警的装束,营造出这么一个另类的氛围,据说生意很不错。栗雅芳介绍时每每看到余罪会心的一笑,总有一种满足的感觉,就像做成了一单生意、拿到了一个订单的那种感觉。 一个讲心仪的传闻,一个讲真实的对战,两人谈得颇为投机。上菜时又免不了让余罪愕然了一下,汤盆像个弹药箱,菜盘像钢盔,小菜碟子直接就是军用的罐头盒子,吃饭的桌边,还放着一个随时应急的步话,可以呼叫服务员:喂,来个SWAT,倒酒! 栗雅芳童心大起呼叫了几遍,果真有穿着反恐部队装束的进来倒好酒,敬礼问:阿Sir,还有什么需要? “这儿有国际刑警吗?”余罪促狭地问。 “喊一个来,这位先生喜欢女警。”栗雅芳笑着补充着。 “阿Sir请稍等,我马上通知国际女刑警支援。”那男子敬礼退出。 一会儿果真有位穿法国警服的女服务生应门进来,问需要,栗雅芳笑得花枝乱颤道:“这位先生想认识一下他的同行。” 余罪糗了,倒了杯酒,那“女刑警”摆着性感的腰肢告辞出去了。每每都会有客人调侃的,这里的女服务生会迅速变成任何一个国家的警种,让你满足一下当指挥员的需求。 余罪吃得挺乐呵,菜是栗雅芳点的,又一道烤肉上来,继续延续了余罪的愕然。烤肉的架子像导弹集群发射架,吃肉用的是仿军用匕首,余罪试了试,居然相当锋利。他看着栗雅芳娴熟地削了块肉,刀尖挑着放在嘴边,银牙一咬,咯吱咯吱嚼着,状极剽悍。 这个样子是故意做出来的,吃着的栗雅芳一笑问:“我的样子是不是很傻啊?每天对着账单、生意、客户、下属,不是板着脸,就是装着笑容,难得有这么开心的时候。” “不傻,我是觉得……这刀简直就是管制刀具啊。”余罪把玩着匕首,职业性地说了句。 “吃肉就是厨具,杀人就是凶器,那么认真干什么?”栗雅芳削着肉,又削一块,一伸手,刺到了余罪面前,很剽悍地命令着,“尝尝,这西北风味相当不错。” 余罪愣了下,然后咬着刀尖,啃走了肉,烤得不错,孜然芝麻味很浓。他就着酒嚼着,栗雅芳却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他也回望了,笑着问:“怎么了?难道我吃肉的样子很傻?” “是啊,傻到连谢谢也不说啊。”栗雅芳责怪着。 “哦,谢谢啊,栗总。”余罪道。 “你叫我什么?”栗雅芳貌似有点生气了。 “谢谢,栗姐。”余罪换了称呼。 “好像……”栗雅芳噘着嘴,摇着头,极似撒娇地说,“还不够亲密啊,我把这么个有特色的地方介绍给你了,你叫我却一点特色都没有,非要带上姓啊。” “谢谢啊,姐。”余罪咧着嘴,用很暧昧的口吻道,那表情觍得像要流哈喇子一般。 栗雅芳这才满意了,又递了一块肉,塞余罪嘴里道:“这还差不多。给我的宝贝多吃点。” “宝贝?”余罪咬着肉,被这称呼噎了下。 “那要不换换,你叫我宝贝得了。”栗雅芳一脸无辜。 “太肉麻了,这样好像……不太好啊。”余罪喃喃道。栗雅芳暧昧地笑着说:“你叫姐,叫得这么肉麻,我不能没点表示啊。” “啊?这样也行,姐不是你逼我叫的?”余罪愕然。 “对呀,不是姐我逼你叫的,我没逼你叫。”栗雅芳狡黠地回道。 余罪眨巴了几下眼,回味着这话的歧义,然后两人相视而笑,栗雅芳相当得意地舞着刀:“说定了,就叫你宝贝,不服气加个小字,叫小宝贝。”余罪岂甘落后,直道:“你敢加我也加,不叫姐了,叫小姐……”栗雅芳愕然一听,然后隔着桌子拿刀威胁,直到余罪改口道歉,又连叫数声姐,两人笑得岔气这才罢了。 对了,有一种情况可以让人忘了身份、忘了烦恼、忘了心事,那就是玩。两人边吃边笑边玩,叫了几个军警前来添水倒酒,然后评头论足一番,余罪又把各国警种围剿兔子的故事讲了个遍,笑得栗雅芳直喷酒。 曾经高高在上的栗总褪去了富贵的华衣,其实也是个爱说爱玩爱笑的女人,余罪只觉得这种开心真是难得,特别是对于他见惯了那些罪恶、已经渐变得阴暗的心理。他一直觉得栗雅芳总怀有一种目的来接近着他,而此时他发现自己错了,那快乐之极的眼神,是装不出来的。 同样心思敏锐的栗雅芳也几次发现了余罪眼神中一闪而逝的犹豫。也许有隔阂,也许有距离,也许有猜忌,不过都在渐渐的欢声笑语中消失得一干二净,剩下的,成了两个人毫无节操的玩笑。 饭间栗雅芳悄悄道:“嗨,宝贝,我觉得你穿警服,比他们帅多了。” “少来了,搞得我像制服诱惑你一样。”余罪不客气地说,让栗雅芳好一阵错愕,居然让他说中了。 快到饭终,又一位“女刑警”送了果盘出去时,余罪瞄着背影对栗雅芳说:“姐,你穿警服,说不定也挺漂亮。” “少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栗雅芳借着微微酒意指点着.99lib?,“在男人眼中,没有哪一身衣服,比不穿衣服的女人更漂亮。” 呃……余罪被栗雅芳的剽悍噎住了,错愕之后,笑得浑身乱抽,居然连女人也知道这么深奥的道理,真不容易。 一顿饭在意犹未尽的欢乐中结束,价格不算宰人。栗雅芳泰然地看着余罪埋单,等着余罪绅士地给她披上短氅,然后顺理成章地挽着他,在一群不伦不类的“刑警”的礼敬中下了楼,出门一阵冷风袭来,那感觉好不畅快。 “你在想什么?”栗雅芳拉拉他,示意问。 “和你想的一样。”余罪贱贱地说。 “胡说,我在想补补妆,难道你也想?”栗雅芳故意道。 “差不多,出了这个环境,我们都要换个装,恢复一下自己。”余罪道。 好有哲理,栗雅芳没想到余罪这么解释,她嘉许地笑了笑,抽回了手,整整衣领,直道:“也是,看来我们得说再见了?” “嗯,好像是。”余罪点点头。 栗雅芳走了好远之后回头,看着余罪的背影,怅然若失。 余罪一路跑着到总队的门口,看到操场上的队列时,加快了步幅,紧赶慢赶,好歹在最后一刻赶到集合地了。远远地看到鼠标、老曹、俞峰、肥姐,沈泽和张薇薇两个实习生排成一列,奇怪的是肖梦琪和史清淮也在,气喘吁吁奔到了队列前,整队的万政委不悦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表。 “报……告,余……罪奉命……报……到。”余罪敬礼,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队列里“哧哧”笑声一片,这大冬天的,跑得这么满头大汗,真难为余罪兄弟了。 “迟到了两分钟,知道两分钟意味着什么吗?战场上就是生死存亡,警务上就是战机贻误,一点组织性和纪律性也没有,为什么不着正装?”万政委吼着,一直看不惯余罪的散漫,今儿终于逮着小辫了。 “报告万政委,没有时间换。”余罪道,这口气缓过来了。 “三分钟,马上换装,整理警容。”万政委道。 “是!”余罪敬礼,疯也似的往宿舍跑,要穿那身不常穿的正装了。 这种纪律队伍,有时候就是故意折腾你,谁让你小辫被人揪住呢?从操场到宿舍跑个来回都得两分钟吧,这三分钟时间,很勉强啊。 众人都等着看,一会儿余罪从宿舍门里跑出来了。边跑边系着裤带,然后是系着扣子,然后是整理着警容,做这些的同时还在加速奔跑,等做完站到队列之前,又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地汇报了。 万政委可没给他机会,一看表:“迟到了十秒钟,回头就此藏书网事,在全组会议作深刻检讨,入列。” “是!”余罪敬礼,终于以副组长的身份站到队列里了。 今天真是理亏啊,要不余罪非给他嚷嚷一番,这不站队里,都遭人嘲笑呢。 万政委却是没布置任务,叫史清淮和他一起走,两人踱步到了办公楼里,不知道商讨什么事宜去了。 领导一走,这副组长就不算长了。 “余罪,你明明知道万政委看你不顺眼,还往人家嘴里掉?”肖梦琪笑道。余罪累得有气无力,没搭理。她笑着往余罪身边站了站,好奇地问:“听说你刚下刑警队半个月,就成土豪了?连支队都在传说,今年的福利全靠庄子河刑警队那帮兄弟们抓赌了。” 这话一说,众人皆笑,肥姐张着大嘴笑道:“劳苦功高啊,这儿还有位抓赌英雄呢,鼠标,给大伙讲讲事迹。你这爪子是怎么了?” “不要拿我们开玩笑啊,我们抓了个B级逃犯好不好,你们居然这么笑我。”鼠标嘚瑟地说。 “你算了吧你,那是搂草打兔子捎带的。”曹亚杰挖苦道。 “这不就是了,我们既搂草,又打着兔子了,你干什么了?”余罪刺激了曹亚杰一句。 也是,循规蹈矩的人,只会按部就班地工作,恐怕不会有这种机遇。 支援组个个另类,但最另类的要数这位副组长了。自打高人一头之后,每每挤对大家都同仇敌忾地针对他,身边这帮人个个都练得慧眼如炬了,他还真不敢狡辩。 曹亚杰发现了什么端倪,看着肖梦琪,肖梦琪一指余罪的领间道:“你戴一条价格两三千的爱马仕领带,不是拉大家仇恨么?” “哇,这货真舍得,我怎么没看出来。”鼠标大惊失色。 论这个上面的眼力,可要数曹亚杰和李玫了,肥姐很关切地说:“余儿,你不会把抓赌捞的装自己口袋里了吧,那可是‘黑警察’了啊。” “哎哟,这什么跟什么呀?别人送我的,我也不认识。”余罪有口难辩。 “啊?都有人送你这么贵的领带了,还不是‘黑警察’?”李玫愕然道。 “是个朋友送的,纯粹朋友关系……我跟你解释什么?去去去。”余罪火了。 肖梦琪一笑道:“我相信余罪,办事不会有人送这种价高值小的礼物,你们不能乱猜测自己的同志。” “看看,还是肖主任理解人。”余罪终于找到一条战线的了。 “应该是女士送的,不涉及案情,私情倒是有可能。”肖梦琪严肃道。 余罪喉咙一噎,话都咽回去了。一众队员哧哧笑得更欢了。 肖梦琪的眼中也含着微微笑意,她看到余罪很糗的样子,知道自己推测到正确答案了。 这个答案像一条分界线,明显地分开了余罪和肖梦琪曾经朦胧的那种感觉。有段时间没见了,此时余罪才注意到,一身警装的肖梦琪,在这一行人中警衔是最高的了,最低的好像就是他了。下乡没赶上授衔,肩上顶着一颗花的二级警员衔,倒不如从警官大学出来的两个实习生,参加工作直接就是一级警员的肩章,比他还高一级。 最先发现这个问题的是两个实习生,没敢吭声。之后是曹亚杰,在偷笑,然后大家发现余罪尴尬地看自己的肩上时,都“哧哧”地笑,平时都是便装没什么感觉,现在齐刷刷站一块,高下可就立现了。 “别笑了啊。牛逼不在衔高,余儿要想爬,现在挂警督衔都没问题了。”鼠标好歹维护了哥们儿一句。 这一句让曹亚杰和俞峰笑得更欢了。肖梦琪快三十岁,还是出国留过学,趁着专业技术授衔才到三级警督衔,一个普通的警校生,不熬到快退休,恐怕这辈子都没指望。 “这个还真是啊,马老一辈子才到了三级警司衔,是闻名全省的盗窃案侦破专家,而现在很多警官大学的毕业生,工作两年就可能拿到三级警司衔,这没有可比性。”肖梦琪缓缓地说,向余罪笑了笑。 “你们不必顾及我的感受。”余罪嘚瑟道,“反正我脸皮比较厚,肩上多扛个星星顶个毛用,多挣一两级工资,还没我们抓赌的零头多。” 众人一愕,没想到余罪会这么反应,还有附和的,鼠标抚掌大乐道:“就是啊,出十年任务,不如抓一次赌啊,你们真不知道那钱有多少啊,我摸得都兴奋得睡不着觉啊。” “那算什么,我们庄子河好多刑警,看都看出高血压来了。”余罪得意道。 这两人一唱一和,惹得本有同情心态的众人齐齐嗤鼻评价了:“财迷一双,贱人一对!” 这是出行前仅有的一点空闲时间,一般情况下宣传任务之后,就要保持静默了,不过让余罪奇怪的是,很少会有什么任务让大家穿着这么正式的服装。刚想问时,万政委、史清淮、任红城三人相携而来,两位政委上了一辆车,直驶走了,剩下任红城踱步向队伍来了。 有点奇怪,老任终日锁在总队的保密室里,等闲时间难得见上一面。都知道他是管特勤的,除了他这个人在明处,剩下所有的总队所属特勤都是以一个代号的形式存在,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不露面。 “同志们,今天要讲的是个特殊的任务……我受总队长之托,给你们这个去年刚刚组建、已经屡立功勋的队伍带一次队,首先宣布一项任命,即日起,任命肖梦琪同志为西山省刑事侦查总队技术监察科主任,兼支援组技术支援组长,大家欢迎。”任红城笑道。 哦,又插进来一个,余罪看大家兴高采烈地鼓掌,有点酸酸的味道,他看看鼠标,鼠标唇语动着告诉他一个消息:咱们估计回不来了。 这怎么没和我们通气啊?老子好歹还是副组长呢。余罪有点不高兴了,趁任红城还未说话的当口,他喊了声:“报告!” “什么事啊,小余?”任红城惊讶地说。 “任处长,那这什么任务,我和严德标是不是可以不参加?”余罪问。 “为什么?”任红城奇怪了,肖梦琪难堪了,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总队给支援组的安排,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在基层队里忙着呢,至于来这儿瞎费工夫么?”余罪质问,一看鼠标,鼠标也跟风了,附和着:“就是啊,看样子都早知道了啊,把俺们俩学历低的往外剔是不是?” 难堪了,总队也确实有这层意思,从大信息平台建设到监控技术的延伸,对于个人技能的要求无限提高。而余罪和严德标两人的低学历,也确实不适应到刑侦技术部门任职,可偏偏这两位又是功高盖组,谁也不忍动,是总队长推政委,政委和副政委商量,最后推到老任这儿了。 “哦,我明白了。” 任红城看着两人愤愤不平的样子,笑着问:“两位忙着抓赌去?” 全队哄然大笑,这种没技术含量的活,在技侦眼里就是笑话了,余罪讪讪抿抿嘴,也觉得有点难堪了。这摆明了就是通知回来,告知一下而已,虽然在庄子河刑警队混得也风生水起,可真正离开朝夕相处的队员、付出感情的支援组,他还是有点眷恋的。 “小同志啊,我说一句老话你别觉得难听,革命工作不是买大白菜,还容得下你挑三拣四……今天这是一个特殊的任务,有很多人去,上到厅里、下到市里,甚至还有部里的同志,对了,还包括你认识的马秋林、邵万戈、杜立才等,不是谁想参加都可以的。如果你因为有个人情绪想离开,我准你的假。”任红城不咸不淡地说。 鼠标挠挠前额,妥协了。 余罪叹了口气,没吱声。 “好,既然没意见,全体都有……立正,稍息……肖组长,带队上车。” 任红城喊着口令,肖梦琪带着队,次第上了支援组的配车,这辆车载着特殊的使命,驶向了一个特殊的地方:天龙坡烈士陵园。 英魂归处 泛黄的老照片、八九式的旧警服、遍地挽纱和白花的追悼会,还有重现的那一年案发现场:支离破碎的一面楼窗、窗户的碎片和肢体的碎块搅和在一起,屏幕上一片血迹斑斑。 案情就像骆家龙曾经讲过的那段故事一样,某年1月,本市冷轧厂出了一桩恶性案件,嫌疑人抱着一包炸药,闯进了正在开会的冷轧厂的领导班子会议室,威胁要引爆炸药……接警后时任刑侦二队副大队长的邵兵山出场,在嫌疑人的情绪快失控的紧急情况下,他脱得只剩下一身内衣,好不容易说服嫌疑人同意他进去劝服……在劝服的过程中,有在场被挟持的人质趁着嫌疑人分神的间隙爬着往外逃……一下子让嫌疑人崩溃了,拉响了炸药包。在拉响的一刹那,邵兵山扑上去和他一起摔出窗外。 然后,“嘭……”爆炸! 这是一个很多人都知道的英雄故事,即便在今天看来,仍然有动人心魄的震撼力。他的追悼会有数千警察挽送,最后的归宿就在今天要去的地方:天龙坡烈士陵园。 “这个故事对于现在的人可能已经过时了。” 任红城轻轻点击了关闭,把一段不长的纪录片关掉,回头看车厢里坐着的下一辈,有点哀伤地说: “可..对于我们警察这个团体,永远不会过时。他的舍身不但保住了冷轧厂那幢楼和被劫持的五名人质,而且保护了同去一组十几名队友的安全,队友一部分埋伏在一墙之隔的地方,一部分已经从楼顶放吊绳下来准备强攻了,再有哪怕几秒钟的时间,应该又是另一个样子吧。” 说者哀痛,闻者心酸,一直以来,任红城这位处长给大家留下的都是一个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形象,不过也许是有原因的。余罪看着任红城的表情,一股莫名的伤感慢慢地爬上了心头。 而这种伤感,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一位同行中的逝者。 “从警不到十年,邵兵山同志共参与各类抓捕行动二百余次,破获各类刑事案件一百余起,抓获各类违法犯罪嫌疑人三百余名,以高度的责任感和严谨的工作作风出色完成了各项繁重的工作任务。我不知道该给一个什么样的评价才够得上他身上闪光的品质,不过我想,那是一种对事业的无限热爱,对党和人民的无限忠诚,才让他有了这样……英雄的壮举。” 任红城轻声说着,或许是同时代人的缘故,他更理解那种感觉,默默地拭了两处眼角的湿迹。 英雄的事迹总是容易激励着后来者。唏嘘的声音,抹眼的动作,鼻子发酸的表情,两位第一次接触这个故事的实习生抹着红红的眼睛,像悄悄地已经流了不知道多少泪了。 当然也有意外,鼠标就没感觉,李玫偶然发现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这个没心没肺的货。 哦,还有一个意外,任红城发现了,余罪好像浑身不自在地挪着屁股,像身上长刺了一样。他有点怒意了,直问:“怎么了,你对我有意见,还是对这个故事有怀疑?” “没有没有,你煽你的情,管我干吗?”余罪脱口而出,真有意见。 “煽情?”任红城声音提高,一下火了,一指余罪,“你说清楚,说不清楚现在就给我滚下车去。” 触到老头的逆鳞了,余罪一结巴,众人都怒目而视,鼠标这时候可不跟他站一块了,缩回去了。 “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可我不是伸手摘桃子的人,而且你不应该把情绪带到这种环境里。”肖梦琪轻声道,这时候,她都感觉余罪有点小家子气了,肯定是因为调走的事。 “我……这什么跟什么呀……不是我小看你,我要摘的桃子,你看都看不见。”余罪翻了个白眼,直接忽视肖梦琪了,任红城却是挖苦道:“你是觉得自己也是个英雄了是吧,抓赌也抓到个B级逃犯?” 被刺激了,余罪一梗脖子,针锋相对地说:“对呀,就我这德性和逃犯火拼,要是躺那儿了,将来不也是英雄,还不也是一句这样的措辞……对事业的无限热爱,对党和人民的无限忠诚,才让他有了这样……英雄的壮举。” “噗……”鼠标没憋住,笑喷了,然后他发现没人笑,又使劲憋住,憋得人很难受。 任红城一指车门:“滚出去,司机,停车。” “你吓唬谁呀?你有什么权力让我滚下去?”余罪二杆子劲上来了,捋着袖子要和任红城讲道理了,几人拦着余罪,老任气得想揍人了,不料余罪的气似乎比他还大一般叫嚷着,“你这是爱国主义教育?根本就是误导大家,你怎么不把故事说完呢?这个案子的动机是什么,案发经过是什么,案情的后续处理是什么?你说完,不是我说清楚,你要说清楚,我自己滚下去。” 嗯?被曹亚杰拦着的任红城一滞,仿佛被击中要害,不动了,阴森森地盯着余罪。 余罪甩了拉自己的沈泽和俞峰,他义愤填膺地说着:“那个爆炸嫌疑人根本不是悍匪,我亲自了解过,他叫马学峰,就是冷轧厂的工人。事发前他和他老婆同时都在第一届下岗名单上,而且他有两儿一女,一下子两人同时下岗对这个家庭意味着什么,那就是天塌了……下岗也就罢了,可冷轧厂拖欠工人的下岗安置费用也迟迟未发……这就是作案动机,就为了要安置费,几乎是跪下了都没要回来,所以才有了抱着炸药包去要,酿成了这次惨剧……” 没音了,大伙儿都愕然看着声音铿锵的余罪,似乎他才是这次教育的主讲一般,任红城唉声叹气,不作解释了。 余罪一看这样子就来气,他数落着:“你怎么不把英雄身后事也说说,老婆跑了,儿子没人管,那么点可怜的抚恤金,换走了一条命。救的是什么人,一帮子满脑肥肠的国企小官僚。” “你……你还是不是党员?”肖梦琪气得吼了他一句。 “正因我是党员,我才耻于与他们为伍。”余罪一翻眼,顶回去了。 僵了,没想到在这一个细枝末节的事情上,会有这么大的分歧。余罪连骂带唾沫喷,转眼他身边已经没人了,有人躲着他坐,有人扶着被气坏的任红城。此时任红城却也不敢再叫余罪滚下车了,看着坐在车角落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样子的余罪,他还真是没治了。 “算了,看来给你的思想政治课,我是上不了。”任红城黯然道。 “那是因为你在回避事实。”余罪叫嚣着,几乎是批评口吻。 鼠标向他使使眼色,余罪没理会,老任气得浑身哆嗦道:“难道我说错了吗?难道你觉得这样的人,不是英雄?” “你错了就是错了,还不认错,我告诉你错在哪儿。第一,英雄是后来的人给他加的称号,你不能用后来人给的评价去教育再后来的人,那不是教育,那是误导。我相信邵兵山在扑上去的一刹那,他不是想当英雄,也许仅仅是为了保护人质,为了保护他身后的队友……有这一点就足够了,何必再画蛇添足描那么多?”余罪道。 也许他是对的,任红城眼色一凛,突然明悟一般怔了。 余罪像是要一吐而快似的道:“第二,缅怀没错,但要抹杀事实那就不对了。这个纪录片抹去了案发的动机,抹去了英雄身后的故事,甚至抹去了邵兵山曾经很多次违纪受处分的事,处处添枝加叶制造出这么一个高大全的形象,你觉得可信吗?就用这个,告诉挣两三千工资的刑警们,都当英雄去?” 这回没人笑了,不得不说绝大多数人对于这种教育都有着一种逆反的心态,但像余罪这样喷出来的也少见,一车人鸦雀无声,好久任红城才颓然道:“都坐下吧。” 此时的尴尬从余罪的处境上,已经转移到任红城的表情上,他看看两位实习生,看看这一队业务出色的支援组,却觉得有点词穷,无以教导这些后来人了。看过一遍,又看到了余罪,他面无表情地问:“看来你知道实情,那你说,作为警察,他选择错了吗?” 余罪怔了怔,犹豫良久才吐了两个字:“没错。” “那作为他的同志,你说我们做错了吗?假如是你的兄弟有一天倒在你的面前,你愿意在他的事迹里,加上那些曾经不光彩的事吗?”任红城问。 真正到这种时候,却让余罪气馁了。因为他面对的,是一双清澈的眼睛,那眼神里是一种问心无愧,对于朝夕相处的兄弟都会无原则地维护,何况已经作古的同事。 “没错。”余罪喃喃道。 “都没有错,所以仍然是你的错,如果你质疑我的话,那就让时间来验证一下,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同样的事,你的选择如果和我不一样,再来质问我,可以吗?”任红城道,一副商量的口吻,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我希望那种事,我遇不到。”余罪讪讪道。 “可惜很多警察会遇到,每时每刻都有着违法犯罪的发生,为了阻止他们,牺牲从来就没停止过。”任红城道。 此言之后,余罪再没有和老任争辩。直到下车,他带着一行支援组的人大步进了陵园,余罪和鼠标又像两个另类,远远跟在后面。肖梦琪却是担心此间的误会,小声和任红城道:“任处,那俩都有点二,你别和他们计较。” “错,我很喜欢他们,理智点的人能当得了好警察,一般有点二的,才当英雄。” 老任笑了笑,看了贼头贼脑的余罪和鼠标一眼,装作未见的样子,背着手,带着队伍,慢步向碑林山间踱去,和已经到这里的一队会合在了一起。 好大的一座碑山哪,沿坡而建,碑林随着山势而上,一眼望去,?尽是林立的矮碑和苍劲的松柏。这好像是一个特殊的时间,到场的足有二三十人,都是清一色的警服。 “这地方不错啊,山清水秀的。”鼠标四下看看,耷着厚嘴唇不合时宜地赞了个。 余罪瘪着嘴看了他一眼道:“想躺这儿也不难啊,下回因公殉个职就行了。” “真乌鸦嘴。”鼠标竖着中指回敬了个,不过还是觉得这地方不错,他坚持着自己的观点道,“其实躺这儿还真不错,知道现在墓地价格多少?一平方米好几万,比房价涨得都快。” 余罪真被刺激到了,耻于与鼠标这类货色为伍了,加快了脚步,他看到了一位熟人,鼠标追着道:“哎,等等我……我说余儿,你千万别争啊,这不让咱们回总队正好,刑警队多好,经济实惠,还不算累……要不咱们再合计合计,我跟你说啊,那帮子参赌的,再诈诈,你吓唬一回,他们回头就得走动走动,特别是单位公务员,最怕这个……真的,你别走啊,这事你比我在行……” 越说余罪跑得还越快,这事可是余罪的强项啊,鼠标纳闷了,怎么看这货还有点不好意思呢? 到场的人不少,今年是二十周年祭,许平秋粗粗扫了眼,当年邵兵山的师傅马秋林到了,当时那组突击组的队员大部分都到了。曾经的毛头小伙,现在大部分都成了肩上警督衔的各级警官,最高的已经在部里任职了,正和王少峰说着什么。 都站在台阶的口子上,还在等一个人,万瑞升政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许平秋的身边,相视笑了笑,万政委感慨着:“一转眼就二十年了啊。” “可不,咱们都老了,再过两年,手里的枪就该交到下一代手里了。”许平秋同样感触地说,看了看市局来的苗奇副局长,看了看邵万戈,看了看史清淮和肖梦琪,很多出类拔萃的新一代,很快就要取代他们曾经叱咤风云的位置了。 “想好了?”万政委笑着问。 “你指什么?”许平秋道。 “青黄不接啊,你这宝刀快老了,传承的刀还没练出师啊。”万政委笑道。 是啊,新一代里,史清淮和肖梦琪都是文职,偏重于技术侦查;而一直摸爬滚打的邵万戈,又文化偏低了点;市局那位苗奇副局长倒是刑事侦查出身,可在行政的位置待得又太久。总队那些纯业务的职位,已经成为许平秋一块心病了。 “我抓得太久了,该放手让他们自己练练了。”许平秋感慨道。 “于是把这俩扔到一线了?他们可能是有意见啊,我刚问红城了,路上还和红城嚷了一通。”万政委笑着打小报告了,这听得许平秋有点哭笑不得了,恐怕这良苦用心,未必能让身处其中的人认识到。他轻声道:“当官谁也会,当警察谁也能当好,可要当个有全局观的指挥员,就没那么容易了……你说这小子怎么样?不说别的,能跨区把人私自调出来,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就算能办到,也不是谁都敢办的。还有抓那逃犯,夺枪伤人,这狠劲可不是能训练出来的。” “所以,你想把他培养成第二个你?”万政委笑道。 “看他的造化吧,如果窝在总队,过两年把棱角?99lib.磨圆了,那就成第二个你了,有意思吗?”许平秋反问。 两个人都笑了,虽然各执己见,但始终保持着相互理解。正说着,又一辆车来了,一个温婉的中年女人,搀着一个满头华发的老人从车上下来。这时候,满场的警察都快步走着,在台阶一侧恭迎着,所过之处,立正,敬礼,有的叫王老师,有的喊校长,有的喊班主任,就连余罪和鼠标这两个贱人,也恭恭敬敬地等在路边。 警校的老校长王岚来了,如果不是一身警服的话,如果不是一个肃穆的环境的话,恐怕不会有人把他当作一位什么人物。不过他确实是一位人物,从警监、警督到肩上警员衔的余罪,都默然向这位带出了不知道多少届警员的老校长,致以最高的敬礼。 “高奉成……在学校时候,就长胡子了。” “刘志江……呵呵,我记得你,和班主任大吵大闹,被班主任揪我办公室了。好啊,都成局长了。” “许平秋,还是这么黑。呵呵。” “陈昊,部里领导了,我得向你敬个礼啊……” “………” 一路看过,或开个玩笑,或说件学校的糗事,或勉励一句,即便是部里来的领导,也慌乱地把校长的手拦住,先自敬一个礼。 这不是官大一级的气势,也不是衔高一级的威压,而是德高望重的仰视。余罪悄悄向身边的鼠标道:“我发现,当警察当得最跩的,是咱们老校长,不管什么衔的,站在他面前都是学生,都向他敬礼。” “拉倒吧,最跩的是躺在陵园的,老校长也得来给他们敬礼。”鼠标示意着陵园,惹得余罪狠狠剜了他一眼。余罪眼睛的余光扫望时,不经意看到了搀着老校长的那个女人,随意地绾梳着发髻,恬静白皙的脸,很漂亮。倒不是因为风韵犹存吸引了余罪,而是在许平秋面前,那女人似乎有点尴尬,下意识地往校长的身后靠了靠。这是什么情况?惯于窥视奸情的余罪,很不合时宜地开始阴暗地推测了。 接下来看到的一切又吓了他一跳,那个女人居然和王少峰揽在了一起,轻挽着他的胳膊,老校长已然和一位年龄相仿的老头,牵着手说得好不热乎。 哟?这情况就很奇怪了,他看看身边,插了一个位置,站到了马秋林身边,小声问:“马老,这个女人是谁?” “蠢货,局长夫人你居然不认识?王校长的女儿,王芙,没从警,从政了。”马秋林笑道。 “那她和许处……好像……”余罪揶揄地说着,看着马秋林难得瞪眼了,快翻脸了,他赶紧改口,“好像什么也没有。” “滚远点。”马秋林直接道。 “是!马?老您说了算。”余罪一扭身,又回到原位置了,马秋林瞪了若干眼,这才笑吟吟迎着王岚校长。 情况可真是复杂,余罪还是不去想了,等着王岚校长走到身侧,他挺着胸敬礼,好崇拜地说了句:“校长好!” “我认识你。”王岚略一思索,便想起了这个另类的学员。他推测在对方的身上,肯定发生过很多故事,因为此时的这位学员,身上已经看不到青涩,看不到稚嫩,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内敛的凌厉。 “谢谢王校长还记得我。”余罪有点诚惶诚恐,第一次觉得被这样的人记住,是一种荣幸。 “你的名字很好记,叫余罪。校里校外,你干的事我想不记住你也难啊。”王岚校长道。 这话说得让余罪觉得好一阵难堪,就像小时候犯了错站在老师面前一样,他有点手足无措了。不料老校长却是亲热地揽着他,来了一个同志的拥抱,像知道这些年所有的事一样,他慈祥地说着:“你受苦了,每届学员里都有很多人冲到第一线,能走出来的,都是好样的。” 拍拍余罪的肩膀,这却比什么鼓励也管用似的,余罪挺胸又敬一礼道:“谢谢校长,不辛苦。” “好,好样的,警察都是这样,身有余罪,终不觉悔……你这个名字好啊。”王岚校长笑着鼓励着。 简简单单的几句,余罪像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一样,他不是容易感动的人,不过可敬的是,这位老校长却是感动过所有人的人。即便鼠标这样的劣生老校长居然还记得他,因为赌博被学校记过两次,差点被开除了,敬礼的鼠标面红耳赤,估计强悍的神经要受到一次洗礼了。 在学校就传说着,很多劣生劣到了开除的水平,老校长总是尽一切可能去挽救他们,很多劣生就这样在他高抬贵手下侥幸地溜走了,即便必须开除的学生,很多年后也有回到学校的,为的就是专程去拜访一次这位开除了他的师长。 “大家还记得我在你们毕业典礼上说过的话吗?我不期待在你们中间,在我的学生中间出现英雄,英雄这个字眼对于我们这个职业太过沉重,它意味着割舍亲情,意味着忍辱负重,意味着流血牺牲,意味着要经历普通人无法想象的痛苦,而这个充满痛苦的经历,又往往是以悲歌落幕的……” 慢步走着,一行人渐渐走近了,走到了邵兵山的坟前,老校长忍不住悲恸地抚着碑身,痛苦地闭着眼睛,喃喃说着:“可总有一些这样的人,他们生来疾恶如仇,他们敢于挺身而出,直到有一天慷慨赴死,变成一座让生者缅怀的丰碑……他们是英雄,我为我的学生是英雄自豪了二十年,可我同样为我的学生是英雄,难过了二十年……兵山,老师又来看你来了,大家都来看你来了,二十年了,你不会还记恨着我吧……” 此刻,那位让全警景仰的校长,涕泪纵横。默哀的一众警察,慢慢地,齐齐地向着墓碑敬礼,不知道是敬向这位警中之师,还是敬向,那已经长眠在地下的英雄…… 吾道不孤 昔日的老师来过了,青丝已成华发;昔日的战友来过了,青壮已成暮年;昔日的队伍也来了,重案二队的整编方阵,在苍莽的青山松柏之间,留下了对前辈最诚挚的礼敬。 马秋林眯着眼,看着邵万戈带着的二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轻声唏嘘哀叹,余罪和鼠标一左一右跟着他。老马旧地重来,感慨一路不断:“邵兵山是二队牺牲在任上的第一位副大队长,前后一共有五位同志殉职,不管谁看也是一支光荣的队伍啊,不过事实却和想象要差很多。长年在高强度、高压力下工作,真不知道是对事业的忠诚,还是对人性的摧残。可对付那些恶性犯罪,又逼迫我们警察不得不这么做,啧……” 老马感慨着,也许只有跳出这个圈子之外,有一天才会看得更清楚,鼠标笑了笑道:“咱们警察从来就不受劳动法保护。” “一边去,不包括你这个懒汉。”马秋林手一拨拉,鼠标捂着脑袋,嘿嘿傻笑。 余罪也笑了,看着众人簇拥着送走老校长时,他奇怪地问:“邵兵山牺牲,老校长怎么归咎在自己身上,难道……这中间也有什么故事?” “呵呵,有。邵兵山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上学的时候就爱打架闹事,快毕业的时候闯了个大祸,一帮警校生和太钢工人打群架,把对方一位打成伤残了,够得上刑事案件了,校方的处理意见,开除肇事的邵兵山。”马秋林道,脸上满是怪异的表情。 “哇哇,看来警校干仗是传统啊。”鼠标愕然道。 “那后来呢?”余罪好奇了。 “老校长一直觉得他是好苗子,而且出事他是一个人揽到自己头上的,保全了其他同学……老校长抹着脸出面,给了受害方一大笔赔偿,把这事按下去了。”马秋林道。 “没有开除,徇私了?”余罪问。 “嗯,那时候正组建重案队,组建一年减员了一半,厅里每年都朝学校要学员,老校长就把背着处分肄业一年的邵兵山扔到重案队了,让他干出个样子来再回学校拿毕业证……他也很争气,不到五年就到了副大队长的位置,可在位置上不到五个月,就出了那事……”马秋林说道,一股莫名的哀思袭来,即便他从警几十年,仍然忍不住老泪纵横,唏嘘地抹了抹眼角,回头望了一眼,声音颤抖地说,“可怜哪,炸得没留下个全尸,都说恶贯满盈才有横尸街头的报应……可他是个警察啊,难道还做过什么该遭天谴的事?” 马秋林状极悲怆,不时地抹着老泪,湿了手心,湿了袖角,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跟着马老拾阶而下的余罪,心里越来越多地充塞着一种感动,最初他知道这个故事时是感动,之后是愤怒,今天知道一个高大全的形象背后是这样一个渺小而真实的人物时,那股感动却有增无减。 他一点也不高大,他只是在尽一个警察的职责。也许他并不知道,那一次尽职需要以生命为代价来完成,可他完成了,哪怕就因为一时的热血冲动,他毕竟完成了,成了树在所有警察心里的丰碑。 “后来哪,老校长就把兵山的殉职一直归咎在自己身上,这就是他一直在向你们强调的,他希望他的学生里不要有英雄,一个英雄给他周围带来的除了荣誉,还有不堪重负的悲痛。可他又不希望自己的学生都成了蝇营狗苟、贪生怕死、不敢挺身而出的懦夫……这个矛盾让老校长纠结了几十年,恐怕没有能解开的一天了,黑白之间,怎么可能有温柔和妥协?”马秋林道。看着被众人搀进车里的老人,他如是评价这位从没有抓过坏蛋,却闻名全警的师长。 从松柏成列的台阶下了园门口,许平秋在招呼着司机,把几位外地来的同行,包括马秋林请上车。那一辆即将出发的支援车里的人嚷着余罪和鼠标,看到许处长走向两人时,大嘴巴的李玫一紧张,不敢喊了。 “你们俩,过来。”许平秋一招手,很不客气地嚷着。 鼠标颠儿颠儿跟上来了,卑躬屈膝地谄笑着:“叔,什么指示?”余罪一看老许这黑脸就来气,很不情愿地走上来,站在他面前。 “严肃点。”许平秋训了鼠标一句,手指点点,问余罪,“告诉我,今天有什么收获?” “收获?”余罪怔了下,然后怒了。大过年的,把老子支援组的名头给捋了,再拉这儿来教育教育,这算什么事。即便他心里有所触动,脸上也是丝毫无所见,摇摇头,“没有。” “你呢?”许平秋问鼠标。 “我有。”鼠标巴不得这个表现机会了,严肃道,“我的身心经历了一次洗礼,我觉得先烈们太不容易了,有一天我也会像他们一样,做一名忠诚的战士。” 这话听得许平秋有点牙疼,就鼠标这警姿站得,肚子往前凸了一大块,他>..手拿着手包,拍拍鼠标的肚子道:“先减了肥再吹牛啊,你到全警看看,你这么胖的警察,有几个?” “也有吧,市局、省厅里,比我胖的领导多了。”鼠标嘚瑟地说。余罪“扑哧”一笑,许平秋的手包“啪”地直接扫鼠标脑袋上了,鼠标弱弱地扶正警帽,不敢犟嘴了。 不过鼠标说的也是实情,许平秋想发火也发不出来了,反而被逗笑了,又回头和余罪说着:“你要正确对待总队的这次安排,在支援组,等于你永远在后台,后台可是很小的舞台啊……我看啊,那么小的台子,容不下你这么大个名角啊,你该有个更大的舞台。” 余罪笑了笑,宁愿以笑敷衍,因为99lib.真不知道这许老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吭声。许平秋回头看了眼整队而下的二队刑警,他又笑着问:“你真没有一点收获?难道今天没有一点触动你的东西?” 应该有,许平秋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最软的地方,警察也不会例外。每年这一次教育是很必要的,对于警察,这是一种使命的感召,是一种心灵的震撼。 “有。”余罪睥睨地看着老许,突然泛起了一个收获。 “是什么?”许平秋好奇了。 “我发现,您和王少峰副厅长,不是政敌。”余罪道。 “当然不是,工作方式的不同,治警意见的分歧,永远到不了敌对的立场。”许平秋道,有点愕然了。这家伙看问题的角度和别人真的不同。 “我看到那位王芙女士见了你很不自然。”余罪突然出口了,许平秋黑脸一糗,余罪刺激着,“我的意思是,你们不是政敌,而是情敌……这就是我的收获,你逼我说的啊。” 许平秋“唰”地一挥手,手包向余罪扇来,早有防备的余罪一后仰身,“吧唧!”正偷笑的鼠标遭了无妄之灾,捂着脑袋,警帽飞了老远。他愕然了,却不敢骂人,不服气地说:“为什么总针对我?太欺负人了。” 老许气得凸眼竖眉,可偏偏二队那些警员越来越近,这火是发不出来了。余罪退了两步,保持着严肃的态度,看着领导出糗,这不把鼠标当靶都不行了,许平秋一指地上:“捡起来。” 诈着鼠标捡起警帽,又训着鼠标整理警容,然后又黑着脸斥了鼠标一句:“吃这么胖,像什么样子?不把体重减下来,就到基层待着……你们俩都听好了,再敢没有命令擅自出警,有你们好看的,再敢带队抓赌,我先撤了你们,指导员、队长当得不舒服是吧?郊区可是缺户籍警啊,准备好,这边下课,那边就能上啊。” 训了几句,背着手,保持着领导的仪容,头也不回地坐车上走了。 “哎呀妈呀,这也太黑了,抓赌的大头还不是被总队、支队拿走了。”鼠标气着了,深为自己受的伤不值了,余罪却是拉拉他,示意着二队那干刑警正看笑话呢,鼠标一回头,嗯,不少人看到他挨批的笑话了。他回头愤愤地看着余罪,恶狠狠道,“你怎么越来越二了,领导那私事你也想嚼舌头。” “我就看不惯他那嘚瑟样,老想揪着咱们干这干那。”余罪道。 “得,以后少来找我,别真被你害得查户口去。”鼠标翻脸了,要和余罪决裂了。 那帮看笑话的做着鬼脸,换了鼠标一堆白眼,不得不承认二队这个队伍纪律还是相当有改观的,他们悄然无声地出了园门,各上了车,驶离了这里。已经升任副大队长的解冰带着一队人,边商量着什么,边上了警车,一切纪律严明,各行其是,比庄子河刑警队那一窝蜂抓赌的水平,可强上不止十倍百倍哪。 算了,老子还是回庄子河混吧,那儿自在,和上车的周文涓招了招手,那位不多话的姑娘每次见他总是这个样子。余罪看着她,如是想着。李玫在嚷着余罪该走了,余罪走到了通信车前,一看车里坐着肖梦琪、老任,可有脾气了,嘚瑟地说:“哟,这价值上百万的车,我基层刑警队的怎么敢坐啊?” 哟,耍小性子了,李玫愕然看着余罪嗤鼻走了,耷着嘴唇道:“这人怎么这样,一点儿度量也没有?” 她问,却没人答话了,那俩确实有点不学无术,可在半年多的相处中,搞技术和不学无术的已经成功融合在一起了,真要分开,还真有点舍不得。这个时候,肖梦琪觉得一阵深深的难堪,在众人有点惋惜的眼光中,在两位实习生有点质疑的眼神里,曾经这个队伍凝成一团的那种感觉,似乎正在渐渐地散失。 “鼠标,快点。”李玫又喊胖弟了。 鼠标看看车上,又看看扬长而走的余罪,得,他作了一个决定,扔下支援组,奔向损友了,啥也没说。 “走吧,都这么大人了,还安慰安慰他们呀。”任红城 4e0b." >下了命令。那车启动着,轰然而走,驶过余罪的身边,停也没停,只是车窗里,看到了那几张熟悉的面孔。 余罪笑了笑,招了招手,后面气喘吁吁的鼠标追了上来,扶着余罪的肩膀喘。余罪笑了,欣慰道:“这才是兄弟,人家不待见,咱们招那烦干什么?还是跟我站在一起心里安生是吧?” “那是,咱俩学历相当、水平相仿,都不咋样,我和你站在一起,没自卑感。”鼠标诚恳地说,噎了余罪一家伙,气得余罪嚷着:“滚一边去,我水平什么时候和你画等号了?” “哈,你不如我的地方多了点,也没必要这么自卑嘛,加把劲就赶上我了。”鼠标刺激着余罪。余罪拨拉掉他的手,转到身后,勒脖子,撞膝,使劲在鼠标身上发泄了两下,鼠标哆嗦着一身肥肉嚷着,“啊……啊……来呀,使劲蹂躏我吧……我的娇躯都给你发泄了,中午饭你总不好意思不管吧?” “我真没带钱。”余罪不买账了。 “没事,找个能刷卡的地方。”鼠标追着。 两人正斗贱,看谁吃不住劲请客。蓦地一辆小Polo驶进了园门,不经意看到的余罪拽着鼠标:“嗨嗨,你看你看……那车。” 鼠标眼力好,看了眼道:“哟,老骆女朋友的车?” “他来这儿干什么?”余罪愣了下,看看方向,来车的方向是郊外,肯定不是从那儿来,而是已经等在那儿了。一个狐疑的念头刚泛上来,马上就被证实了,两人看到了车里,骆家龙和另一位男子下了车,猜都不用猜,是邵帅! “在学校的时候,他们俩关系就不错。”鼠标道。 “我知道。”余罪愣了下,问鼠标,“可他怎么这时候来?” “人家爸的忌日啊,你脑袋让驴踢了。”鼠标道。 “市区在这儿,那儿来车是郊外,他们是早来了,等着大队人走他们才进去……什么脑袋让驴踢了,你简直就是驴脑袋。”余罪骂了句,向着园门奔去了,鼠标迟疑了一下,“哎哎哎”嚷着:“等等我,你不要这个样子,人家去祭奠爹,你又跟着凑什么热闹去?咱别去了,大过年的,老是整这高尚的事,搞得人家想去弄俩外快都觉得不好意思。” 标哥看来确实有良心发现,最起码被英雄的故事感召了一下,话听得余罪怪异了下。不过没理这货,前头奔着,后面追着,直进了园子,骆家龙和邵帅早听到声音了,似乎没想到还有留下来的人,两人被捉赃了一般有点难堪似的站在原地。 “你们……怎么回来了?”骆家龙看了看邵帅,不悦地问余罪和鼠标。 “不都是兄弟嘛,邵帅,你要不欢迎,我们马上走。”余罪道。 “哎对,邵帅,你有这么个英雄爹,我们刚瞻仰过。”鼠标附和着。 邵帅看上去有点不自然了,笑了笑,提着一兜子纸烛,尴尬地说了句:“那,谢谢啊……” “来来来,我帮你提着。”余罪抢着提走了,鼠标却是埋怨着骆家龙,这么多年都不告诉我们,四人又组了一队,这却是一个纯粹的亲人祭拜了。 烧了几刀纸,点了几炷香,倒了一瓶酒,纸灰和烛烟飘飘间,没有呜咽,只有愁苦。尤其是邵帅那张少年老成的脸上,这种愁苦更甚,余罪和鼠标没敢问,骆家龙也不多说。直到纸燃尽,邵帅掐着烟才喃喃地说:“爸,你走得早,我都快记不清你什么样子了,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瞎带了点……我有工作了,没当警察,我能自己养活自己了,你放心吧,每年我都会来看看你……” 没有泪,就像父子间那种淡淡的对话,透着浓浓的亲情,不同的是天人已隔,无人回答。 “邵帅,你别伤心,你爸是英雄,二队的骄傲啊。”鼠标劝了句,出口才发现不合时宜,被骆家龙踢了一脚。 “呵,我还真不知道伤心是什么感觉,这么多年就这么过来了,也没什么感觉了。他死时候我刚记事,就记得他老喝酒,和我妈老是吵架,吵完我妈跑了,他就把我扔在值班室里,放点吃的放点水,反锁着门……有一次把我忘了,关了我两天。”邵帅淡淡地说着,没有哀痛,就像一件旧事,听得余罪鼻子一酸,骆家龙侧过脸,闻者却有点难过了。 “我没妈,不过有个老揍我的爸。”余罪道,轻轻地拍了拍邵帅的肩膀安慰着,“经常揍我,我恨他恨得牙痒痒,可现在没有揍我了,我老觉得身上皮痒。” 是啊,父亲的烙印,在儿女的身上恐怕是去不掉的,邵帅感激地看了余罪一眼,轻声道:“我也不恨他,只是有点可怜,那么早就走了,没享过一天福。” “可你该享享福呀,怎么扔下工作就走了?”鼠标插进来了,为邵帅有点不值,烈士遗孤,冲着今天来这么多高衔的战友,这日子都不会苦了。余罪白了鼠标一眼,没来得及拦。他似乎已经触摸到了邵帅的那种感受。 邵帅说出来了,以一种难堪的表情说出来:“你愿意一辈子活在别人怜悯的眼光里?你愿意一辈子靠着别人施舍?你们不懂那种感觉,我的存在只会让别人感到难堪、感到尴尬,我已经很多年不和他们一起来祭奠父亲了。” “那你怎么上了警校?”余罪奇怪了。 “我……”邵帅有点难堪地笑了笑道,“我是直接保送警校的……我也只能接受,我这个英雄的儿子,有点笨,六科及格的不到一半,真要考,啥也考不上。” 鼠标“噗”一声笑了,余罪和骆家龙也笑了,只不过笑里,和邵帅一样带着一种无可奈何。 曾经有点内向的邵帅,曾经在学校并没有识得很深的同学,因为这个特殊的偶遇,让大家对他的认识又深了一层。四个人一起动手,把碑身周围的挽花堆在坟头,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青石的碑身。余罪注意到了,邵帅就着袖子,把碑前的照片擦了一遍又一遍,他的眼睛里并没伤痛,而是一种温馨和幸福的感觉,对着父亲的音容笑貌,两人像在会心地传递着什么。 余罪悄悄地拽着骆家龙,骆家龙悄悄地拽着鼠标,三个人悄悄退开了。走开了好远,留给这一对父子独处的时间和空间。就在这个清静的,仰望着蓝天白云,听着松枝在风中沙沙作响的地方,余罪回过头时,不知为何,轻轻拭了下眼角。 “今天才觉得你还有点人味啊,感动了吧?我就觉得不管是耍赖使贱的,还是好勇斗狠的,都没有邵帅像个爷们儿。”骆家龙不屑地对余罪和鼠标道。 鼠标受刺激了,纠正道:“这话就不对了,你不能这么说余贱同志,他已经是队长了,思想境界已经提得很高了……啊,余罪,你怎么了?” 眼睛红红的,明显伤感过度,两人关切地追问,余罪不耐烦道:“我也想我爸了。今年老子不上班了,无论如何也回去跟我爸过年去。” “哎呀,这思想境界,真高啊。”骆家龙哭笑不得地评价道。鼠标却是知道内情,直问:“哎对了,你爸不刚娶了新媳妇么,你回去不是当灯泡吗?再说你家老爷子正乐呵着呢,哪想得起你这个操蛋儿子来。” “我……我有段时间没揍你了。”余罪揪着鼠标,又开始蹂躏了,这嘴贱得,连骆帅哥也不帮他了,直收拾得鼠标嗷嗷直嚷才算放过。 三个人弄腾了很久,才见得邵帅慢慢从父亲的坟前下来,三人迎了上去,邵帅挨个谢了,默不作声地上了车。三人同邀着邵帅一块吃顿饭聚聚。回到了市里,转悠了好久,最终意见统一在一个熟悉的地方,是离警校不远的那家川味饭店。 曾经这儿的第一顿饭,是当时兄弟们掏遍全部口袋才凑够饭钱的地方;也曾经在这儿,不知道喝醉过、喝晕过多少回,也不知道被谁送回宿舍;也曾经是在这儿,每次吃饭都是杯筷乱抢,一盘菜几筷就见底了。今天四个人点了好多菜,回锅肉、毛血旺、水煮鱼、童子鸡,都是那时候头碰头争抢的好味道,菜摆到面前才发现,却已经没有那时的胃口。 这一餐,菜没动多少,酒却喝了不少,都醉了。第二天,余罪都想不起自己怎么回到了庄子河刑警队。 酒醒之后,他回想着前一天的点点滴滴,回想着从警以来的浑浑噩噩,很多地方让他感到汗颜。警营数十年如一日的滚滚铁流,挟裹走了多少辈出的人物,不管是高尚的,还是卑下的;不管是伟大的,还是罪恶的;不管是风传一时的,还是籍籍无名的,都化作铁流中一个个微不足道的故事。 那我会留下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余罪摸着心口扪心自问,心口的位置,还有一张银行卡,一个秘密,一个让他窃喜,让他惶然,同时也让他冷汗涔涔的秘密。 也在这一天,一份市局的嘉奖通报从内网电传全警: 1月6日,庄子河刑警队精心组织,周密部署,突袭晋祠山庄地下赌场,抓获潜藏在此的持枪抢劫嫌疑人张某(公安部B级在逃嫌疑人),缴获大量赌具、赌资、管制刀具以及仿九二手枪一把,子弹九发……经报请公安厅批准,庄子河刑警队荣立集体三等功,庄子河刑警队队长余罪同志荣立个人二等功。 特此嘉奖! 心之归途 时间过得很快,最起码对于已经没有新衣和压岁钱期盼的成人来说很快。当庄子河不大的小镇上也挤满了年货贩子,当天寒地冻依然挡不住外出打工者回家的脚步,当春联和鞭炮从摊位流向千家万户,这一年哪,就到最后年关了。 腊月二十七,一大早余罪带着队出操归来,本来是他的习惯,当队长后传染了不少队里的同志,毕竟现在工作忙得已经很难有户外活动了。早起跑上两公里,顺带吃了早饭,正好悠然地来上班,比慌慌张张从被窝里钻出来,可不知道要舒服多少倍。 “队长,咱们什么时候放假?”有队员问。 “不放假好像你干什么了似的。”余罪反驳了句,那问话的没音了,嘿嘿笑。 “那要不咱们今天开始轮班?”又有人问,余罪一看是巴勇,这大嘴巴总是瞅空偷个懒。 “行啊,我看下排班,好像是二十九开始轮班,这样,这两天轮巴勇值班,其他人有事,可以告个假忙着啊。”余罪背着手一副队长的派头。 同归来的队员们哈哈大笑,巴勇面红耳赤,却是不敢争辩,别人笑时,他还振振有词说了:“队长让我值,我就值,看谁笑话我,笑话我再有行动,我不喊谁。” 这一嚷果真有威力,众刑警又是讨好地给巴哥点烟了。 这不是什么好事,外出返乡的打工者回来的多了,喝酒打架赌博的这些天不少,由于消息及时,庄子河刑警队出警若干次,每次都略有收获。特别是大嘴巴抓赌抓上瘾来了,某次抓村居的麻将场,连老娘们儿藏在被窝里的赌资都找出来了,掀被窝差点掀出事来,还好人家理亏。 主动防控是相当有效果的,把派出所的生意抢了不少,罚款那是哗哗地往队里流啊。现在庄子河刑警队已经富裕到开始往外捐钱了,队里组织了一次给当地五保户、贫困户的送温暖活动,温暖不一定真感觉到了,可米面油肉蛋那是真到了,反响相当不错。 余罪踱步上楼,所过之处,警员们很恭敬地敬礼、问好,碰上了指导员郭延喜,聊了两句年节防控。指导员这个月卸了背了一年的包袱,精神头也是相当的好,忙着组织全队来一次年前安全防范教育呢。匆匆两句下楼,余罪在背后却是会心一笑,不管指导员有多么不齿队长的行事方式,也不得不认可这位新队长了。 进了办公室,拿着脸盆洗了把脸,抹着脸坐到了办公桌前。新配的一批电脑已经到位,向支队硬纠缠来的,上网速度提高了好几倍,比原来看个电子文档都要等半个小时强多了。 开着机,他随意地拣着当天的报纸,翻看着那些不咸不淡的文字。安生很多天了,就等着过年了。庄子河这地方说优点还是很多的,年前有事顶多就是喝酒打架闹事,标准的特征是老公打老婆、老婆打婆婆,甚至于老婆的娘家组团再回来反击亲家,明明是一家人,打得头破血流住院的都有,这种事最让警察头疼,好说歹说不管用,一说罚款拘留,得,都不告了,各回各家了。 上任一个月了,算得上刑事案件的就两起,一起是镇上私人养殖场的十头猪被盗案,这贼也是倒霉,猪都拉到二级路上,车坏啦。更倒霉的是出了猪舍天气凉,那半大猪群一个劲吼,场主直接就追到了,后去的刑警纯粹捡了个现成,往上报时,是个“特大”盗窃案,一群猪哪! 另一起是盗割通信电缆案子,半夜发的案,队长和指导员都到场了,处理这事指导员比余罪更有经验,根本没追贼,而是罗列了十几个可疑的地方,不是住宅,就是废品回收的地方。刑警蹲守到天亮,果真从开发区一个租住的地方守到了开着小面包车回来的嫌疑人,赃物就在车上,已经被剁成短截了。抓到了五个嫌疑人一审,谁也没想到,爬上十米杆割电缆的居然是个女的,一个外地来淘金的村妇,大字不识几个,家里堆了一千多公斤准备卖了回家过年的电缆铜丝。 这事让余罪哑99lib?然失笑了,想想什么自诩的神探,简直都是扯淡。每个案子都有特定的环境、特定的条件以及特殊的作案手段,只有深谙这些因素的人才能找到真相,而找到真相的,恐怕未必是神探。 他笑了笑,感觉在这里学的东西也不少,最起码学会谦虚了。 电脑进了系统,他点着联网,打开内网,浏览着全警的信息通报。 两年的警营生涯已经让他养成这个习惯,对于案子那些未知之谜的兴趣很大,不过每每得到结果,又总是觉得兴味索然,现在更是如此。庄子河已经没有具备挑战性的案子,只能从全警兄弟单位侦破的案子中找了。 三大队,侦破了一例贩毒案,缴获毒品一千八百克…… 杏花分局,侦破了一例拐卖妇女案,解救被拐妇女九人…… 六大队,侦破了一例贩卖假钞的案子,缴获假币面值一百余万元…… 或知道点的、或不知道的,认识的、或不认识的,年前各条战线上可都是如火如荼啊,当年未结的案子、在追着的案子,都要在这个时候尽量结案。相比于庄子河这儿无案可结,余罪本来觉得是一种幸福,可真没事干,又心痒手痒。 支援组又有消息了。余罪特别注意了他们的行踪,是和经侦支队的一例制售假发票案件,他浏览了下报道,历时五天,两市抓到了十二名嫌疑人,缴获各类发票一万余张,制作发票的设备两套。余罪怔了怔,他能想象出,这应该是俞峰在起作用了,对于证件和票据他有着天生的敏感。想到这儿余罪不得不佩服当时支援组这个思路了,这样的藏剑只要露锋,对于那些耍小聪明投机倒把的奸商,可都是一场噩梦。 对了,一周前还有一起,是侦破五原首例网上淫秽表演案,也是支援组的手笔。嫌疑人是两位郁郁不得志的IT人才,转而想出了这种组织网上色情表演,通过网络结算的赚钱方式,网警支队追踪了他们八个月未果。而支援组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跨了数层跳板,解析出了那个原始IP地址,证实了网警支队一直以来的怀疑。 这个表演场所,就在五原市康宁小区。当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里面还有数名裸女正在搔首弄姿忘情地表演。 这是肥姐和老曹的手笔,坐在屏幕后侦破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虚拟世界里,他们也是一把利刃。余罪自问自己就再投一次胎,也学不会。 粗粗浏览而过,没有发现更多新奇的东西,偷抢拐骗、毒杀奸淫,对于警察已经是司空见惯。不是警察要怀疑一切,而是作为警察都清楚,每个人心里都关着一头野兽,你永远不知道是人性,或者是兽性在支配着这个人。 可惜的是兽性支配的嫌疑人,真多呀! 余罪扔下了鼠标,不再看了,警察的生活一言以蔽之,就是办不完的案、值不完的班、发不完的牢骚,发过还得干! 老子该歇歇了!他收拾着东西,已经想好了,今天就回家,工作交代给指导员,这个年无论如何在家过。 回家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好了,今天购物,借上老曹的车,开辆好车,拉一车年货回去让老爸嘚瑟嘚瑟。他收拾了一个小旅行包,装好了几件衣服,准备悄悄地走,这事只跟指导员通过气,怕是让队里知道了不太好。 还好,各忙着各的,没人注意到他。他出了大队,上了路面,拦了一辆进城载客的电动三轮,悄无声息地进城了。 几件汾酒,数箱礼盒,该走动的地方走了遍,主要是马秋99lib?林那里。老马的思想境界余罪知道这辈子自己恐怕都赶不上了。不但他和楚慧婕,而且把他老伴也拉上了,准备到福利院和孩子们一起过年,看得余罪老不好意思了。除了带着礼物,余罪多给慧慧塞了点钱,要给孩子们尽点心。 中午找到了细妹子,鼠标的裁缝媳妇还是挺管用的,根据余罪的描述,连挑带裁挑了几身冬春装,亲爹的、后妈的都有了。和鼠标一家,带上安嘉璐吃了顿午饭,算是年前的最后告别了。安嘉璐的言行越来越透着对余罪的关心了,饭间警告俩人不许喝酒,告别时又是千叮万嘱让余罪路上小心,说了很多遍,听得连鼠标都觉得腻歪了。 下午两点多上的路,算算时间尚早,余罪正揣度着是不是再去和栗雅芳告个别。一想栗雅芳,又有点不舍安嘉璐,和安嘉璐交往虽然平平淡淡,可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还有那割舍不断的挂念,怎么就一直让人感觉是爱恋呢? 可恰恰这种爱恋,又和浓情似水的栗雅芳不分轩轾,余罪觉得自己快成分裂性人格了,在心理上渴望纯洁,在生理上却追求淫贱……哎,我真是越来越无耻了。他坐在车里暗骂了自己一句,难道这就是男人成熟的标志吗? 每每在想起这两人的时候,中间还会夹一个林宇婧,又是八个月过去了,居然杳无音信。 有一天她要是回来,我可怎么办?余罪扪心自问,怕是到时候无从选择了。 算了,回来再说。尽管他心里很多次泛起了不祥之兆,可他不敢去想,宁愿两人相见分手,也不愿她出点儿什么意外,尽管缉毒那个行业很危险。 “呸!”又想起这个来了。余罪暗骂了自己一句,还没有想好和栗姐告不告个别呢,电话却响了。他顺手掏着扫了眼,却意外地看到了邵帅的名字,一想是自己托他的事,赶紧地接着:“喂,帅啊,我今儿回家,怎么,有消息了?” “你告诉我,让我查的这个人是谁?”邵帅的声音,私家侦探,说话很有范儿。 “你已经知道了,还向我求证啊?她怎么样?”余罪问。 “不怎么样。你查她,到底想干什么?”邵帅问。 “我还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要不你给我点建议。”余罪道。 “有些事儿不要太过了啊,差不多就行了,你害得人家够惨了。”邵帅道。 “你到底查出来没有?”余罪不舒服了。 “南营市街儿童医院对面,你自己来看吧。”邵帅道,直接挂了电话。 余罪愣了愣,把车靠在了路边,这是一件他很想做却一直没有鼓起勇气去做,最终假手邵帅去做了的事。他翻着前些天发给邵帅的资料,一条短信加一张照片: 名字:贾梦柳。年龄:二十岁。家庭住址:南营联小区32幢403号。职业:学生。 照片是户籍里的大头照,看得出是一个清丽的小姑娘,实在和曾经那位嚣张跋扈的贾区长想象不到一起。把贾区长拉下马,余罪可一点都不后悔,只是难以心安的是,他用的是那种见不得光的手段。本来已经忘了,是平国栋栽跟头才又扯出这件心事,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让他释怀。 最终他还是决定去看看,调转了车头,余罪直驶缉虎营区的南营路。二十分钟后,他泊好车,在儿童医院的停车场看到了鬼鬼祟祟,已经成了私家侦探的邵帅,坐在一辆旧式桑塔纳里。 他敲敲车窗,坐到了副驾上,看邵帅手里拿着长焦相机,他开个玩笑道:“哟,挺专业啊。” “我的主要业务就是追踪老公出轨、老婆劈腿,没这设备不行。”邵帅笑了笑,递给了余罪。 摁着键回放照片,有校园里的,有和同学一起的,有穿着麦当劳服装的,还有穿外卖衣服骑自行车的,都是同一个人,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姑娘。看着看着,余罪表情变了,咧着嘴,好难堪的样子。他默默回头时,正看到邵帅盯着他,邵帅很不客气地直问:“你得告诉我,你想干什么,不能因为你是警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啊。” “你觉得我会干什么?”余罪问。 “你的思想水平一向不高,单打你喜欢出阴招,群殴你肯定出损招,差不多就行了啊,她父亲贾原青被判了六年,她妈妈判三缓三,现在精神失常了……这个家基本就毁了,你要是真想针对她做什么,我都没法旁观了啊。”邵帅道,狐疑地看着余罪。 “别误会……帮帮她怎么样?”余罪道,把相机还了回去,解释着,“我不后悔,可我心里有愧……帮帮她,我本来都没想起这事了,上次平国栋出那事我才知道,贾原青当时还有个刚参加高考的姑娘,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是求点心安吧。你不会怀疑我别有居心吧?我身边的美女我都照顾不过来啊。” 邵帅一笑,勉强相信了,不过他提醒着:“可能不行,你想过没有,家里出这种事,她不得把警察恨到骨子里?我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啊,她学的是法律专业,正在考律师资格证,我想啊,她心里应该有执念,有一天要扳倒你这个‘黑警察’的。” 这话听得余罪叫一个胃疼,不过他咬99lib?咬牙道:“随便吧,她翻不了案……那个,你说,能做点什么?” “人不就在那儿吗?想做就做呗。”邵帅一摆头,余罪一惊,侧头看见儿童医院对面的小区入口,一个临时的年货摊子。红红火火的摊子,略显冷清的场面,让他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强烈的愧意一下子涌上心来。他看见了,那个卖东西的正是贾梦柳。 “她很好找,年前连打了三份工,饭店关门后就在这儿卖对联,晚上还到麦当劳当服务员。我都有点佩服这小姑娘了。”邵帅道,果真是钦佩地看了一眼。 每一个自食其力的人都值得钦佩,而这样家庭破碎后还挺着腰站着的,尤其如此。 余罪二话没说,拉开车门下了车,奔向了马路对面的摊位。刚过路面却又踌躇了,就像做了错事不敢回家的孩子一样,双腿灌了铅一般沉重,在垃圾箱旁边逗留了半支烟的工夫,又靠着街对面逗留了多半支烟的工夫。近在咫尺的距离,怎么就那么难以逾越呢? 姑娘的脸冻得通 7ea2." >红,她不时地俯身收拾被风吹乱的对联,每每有过往的居民,她总是脆生生地招呼一句:“对联、中国结……阿姨看看吧,有手工写的。” 间或有一两位看看,也就看看而已,半天只卖了一副三块钱的小对联,那姑娘收着几块钱零钱,小心翼翼地装进了口袋,拉上了拉链。 余罪注意到了,露趾的手套,冻得手哆嗦。一刹那他按捺不住了,匆匆奔到了摊前,中气一提,准备说句话,那姑娘却是紧张地怯生生道:“哥,你是物业上的吧……我马上走,我家就住这个小区,帮朋友推销点。” 余罪一愣,哦,自己穿上没警衔没肩章的制服,可不得当成物业的,他赶紧道:“不是不是,我……买对联。” “哦,吓我一跳……那您看看,门有多大?大、中、小号的都有……还有灯笼、中国结,要吗?”姑娘高兴了,来了个善客,她笨拙地推销着。 “要……”余罪没得说了,一挥手,“都要!” “啊?”姑娘奇怪了,那眼神,像看到头脑不清醒的人了。 余罪赶紧掏钱,边掏边说着:“中国结、灯笼我都要了……对联有多少副,也都给我……你别这么看我啊,我自己有个小公司,给员工们发发……你看我不像老板啊?” “这样啊……那好,我还有一百多副,您确定都要?”姑娘惊喜了。 “废话,都要……别磨蹭,给我包起来。”余罪很土豪地说。那姑娘高兴了,连挂的带展示,加上存的,两个大包,一下子把摊面收拾了个差不多,余罪看还有几副手工的对联,一招手,“那些也要。” “这个……也……也要?”姑娘结巴了,又吓着了。 “又怎么了?”余罪不耐烦地说。 “那是绿底和蓝底的对联,咱们五原风俗,当年有亲人去世才贴这种联。”姑娘小心翼翼道,以很怜悯的语气关心着,“哥,您什么人去世了?第一年贴绿联,第二年贴蓝联,别贴错了。” 这也不能贴这么多啊,余罪苦着脸,“吧唧”一拍额头,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就不要了。” “哎,好嘞……一共……八百七,大对联五块钱一副,中号的四块,我给您优惠七十吧……” “不用不用,大过年的,你给我优惠,咱不差钱,给我……” >.“哎,谢谢啊,哥……我帮您。” “不用不用,我赶时间。” 一手提个大袋,胳膊上还挂着灯笼,脖子里套着大红的中国结,就那么走了。背后那姑娘瞠目结舌,拿着一摞钱,直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嘭”地开门,余罪往车后一扔,扔不下的,往车里一撂,拍拍手,看着笑得直颤的邵帅道:“兄弟,过年礼物有了啊,全送你了。” “这个傻子,哈哈。”邵帅笑得直颠。 余罪丝毫不介意,靠着车窗问:“帮哥办件事怎么样?” “什么事?这次劳务费都还没给啊?”邵帅道。 余罪这回是真不差钱了,掏着口袋,随便抽了一撂,“啪”地拍到邵帅手里道:“你的劳务费在里面,剩下的给我办点事。” “哦,我明白了。”邵帅笑了。 “明白什么了?”余罪问。 “她要卖对联,就买点;她要送外卖,就多叫两回。是不是这个意思?”邵帅笑着问。 “哎哟,帅真聪明,怪不得是私家侦探呢。”余罪赞道。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好吧,以后这外卖以及车费,全找你报销啊。”邵帅发动着车,倒了出来,停车间撂了句,“想好啊,这可不是包养女大学生,还有好处,你就是做再多,也换不回人家爸来,而且让别人知道,只能说你是傻子。” 他笑了笑,发动车走了。余罪愣了下,也是啊,这脱裤放屁的善举,连自己都没想清楚,怎么就会做这事。 他默默地往医院外的路上走着,往事如梦如幻又上心头,他说不清那种复杂的感觉,只是隐隐地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哥。”小姑娘贾梦柳追上来了,吓了余罪一跳,紧张地又掏口袋道:“我是不是忘给你钱了?” 姑娘愣了下嫣然一笑,递回来三十块钱和一杯热腾腾的奶昔,余罪机械地接着,她深深鞠了一躬道:“您多给我了,谢谢您。” “别客气,我是真需要。”余罪道,看姑娘眨着灵动的眼睛,他怕揭破一般摁摁借老曹的大众CC车道,“我管着百八十人的公司呢,嗯……这个……你瞧我这车都得几十万。” 说不下去了,余罪怕贾梦柳知道自己的名字,不敢再介绍。好在那姑娘并没有其他意思,一个劲儿地说“谢谢”,又鞠了一躬,好兴奋地说:“谢谢大哥,我知道您是个好人……”说完不好意思地转身跑了。 这可把余罪乐得小心肝开始嘚瑟了,插着吸管,吸着奶昔,扭着腰臀上了车,开着音乐。好长一段时间了,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样心宽过,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过,他一路安安心心地向老家汾西驶去了…… 雪夜急警 “余儿,出来帮爸贴春联。” 余满塘吼着儿子,抬头看着大院门框,不是爹贴不了,实在是爹的个子太矮哪。 年三十下午了,家家户户已经是闭门入户准备着年夜饭了,偶尔的一两声鞭炮,满目的春联,还有空气中弥漫着炸鱼炒肉的香味。香果园刚关门,老余过年的步子明显慢了点,偏偏这时候儿子还不出来,他急了,直接道:“余儿,滚出来。” “呀呀呀,来啦来啦。”楼上余罪换上了新衣,忙不迭地提着裤子,看着吹胡子瞪眼的老爸,他嘻皮笑脸地下了楼。找了个高凳子,出了院子,一放,搀着老爸,递着透明胶。每年的大春联老爸都亲力亲为,就像初一的开门炮一样,不让他干,他都觉得不是过年了。 老余边贴边看着扶凳子的儿子,顺手“吧唧”来了一巴掌训着:“越来越不像话了,回来就知道吃、玩、喝酒、打麻将。” “哎呀,爸,这能赖我吗?”余罪讨饶了。 “赖我是吧?又没把你养好。”老余愤然道。 “还真赖你。”余罪道,老爸脸一拉,他补充着,“你娶这么好个妈,店里你都打理了,家里妈都收拾了,我干什么呀?哎,爸呀,你说你当初眼光怎么就这么好呢。” 老余的怒火一下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一下子看着好吃懒做的儿子,咋就这么亲切呢?他得意地拿着胶水一封道:“眼光不好能当你爸啊?不过主要还是你爸人品好,你贺阿姨这些年就不缺人上门提亲,她一概看不上,就等着你爸我呢。” 余罪“扑哧”一声笑了,老爸一瞪眼,他赶紧圆着:“不对,爸,还叫贺阿姨呀?” “哎,对对对,还是我儿子懂事,你妈啊,你妈……哎呀,总算给我儿子找了个满意的妈。”老余叹着。 “那爸您满意吗?”余罪问。 “嘿嘿嘿……开玩笑,满意怎么能形容。”老余奸笑着,低头时发现不对了,儿子也奸笑着看着他,他“吧唧”又是一巴掌道,“大人的事,你小孩乱打听什么……横批给我。” “嘎嘎……给您,爸!阖家团圆,就缺丫丫啊。”余罪递上去了。 老爸贴好,歪着脑袋瞧瞧,边瞧边道:“丫丫现在不错啊,离家担心总比窝家里闹心好,这小雀翅膀一硬,都得飞哪……不过,余儿,我咋觉得你不如以前了呢?老远回来吧,咋看你一点都不亲,就想揍你。” 余罪扶着老爸下来,龇牙笑了,话说表现还真不算太好,不过那是因为他有意识地给父母创造空间,余罪小声附耳道:“这问题在您身上啊。” “胡扯。”老余火大了。 “绝对在你身上,以前你三天一个电话,现在一个月不够三个电话,别人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您是娶了媳妇,忘了娃呀。”余罪开着玩笑。不料这个玩笑触到老爸的心事,他有点尴尬,有点难以启齿地拉着儿子道:“这个……这个这个……” “我理解,爸,您新婚燕尔,如漆似胶嘛。我一点都不嫉妒。”余儿拍着马屁。 老余眼一凸,火了,“吧唧”给了儿子一巴掌骂着:“滚,老子娶媳妇,你还想嫉妒呀?东西收拾回来。” 也许只有在儿子身上能找到点成就感来,老余背着手,腆着肚子回家了。余罪笑了笑,端着凳子跟着进门,转眼又出来,扫净了门口,抬眼看了看大红的春联,还有字迹未褪的大喜字,又听着院子里的剁馅声,这年啊,总算到头了。 本来想着放松放松,可没想到放松比工作还累哪。回家虽然没啥家务,可老爸这几十年聚了一帮子贩水果的叔叔、大爷,一般都在年前走动一趟,礼虽不重,重在人情,可累哪,连着走二十来家,那可都是余罪光着屁股起就看着他长大的叔伯、大爷。当年老爸一出去进货,儿子就是在这些穷哥们儿家里吃百家饭过来的。 现在出息了,谁见着不亲哪。这个见了拉你喝两口,那个见了端碗大肉让你吃,光二十九那天就吃了八顿饭,连吃带喝,胃里早消化不良了。 煎熬哪,谁说幸福不是一种负担呢?余罪就觉得快不堪重负了。 回了楼上,翻着带回来的东西,几身衣服捧着,喜滋滋下楼,站在厨房门口。老爸和贺阿姨一个擀皮,一个包饺子,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连儿子站门口都没瞧见,余罪故作姿态地“咳咳”两声。 贺阿姨不好意思了,身子稍挪了挪,离得丈夫远了点。当人的后妈难,不过还好,老余这个儿子懂事,又不在身边,她笑了笑,继续捏着饺子。余罪对贺阿姨的印象也是相当好,标准的贤妻良母型,他还没唤一声,老余剜了一眼着道:“嘴里塞驴粪蛋了?咳个屁呀,自个玩去吧,等着吃就行了。” 明显嫌儿子碍事,可这儿子和爸是一个德性,同样一翻眼问:“大过年的,不给压岁钱啊?” 啊?这都是成年人了还要?贺敏芝愕然了,不知道这爷俩怎么过的,老余一个饺子皮扔过来:“滚,看着老子过得舒坦,你就想找点不自在是不是?” “嘿嘿……”余罪一躲,脑袋又进来了,礼物一放,严肃地说,“再骂不认你啊,那,给妈的礼物,没你的,看吧。” 啊?老余心里一阵感激,愕然地看着儿子,这当会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儿子已经长大了,很大了,大到懂得体谅别人了。他一喜,身子靠着贺敏芝得意地说:“快,敏芝……儿子给你买的新衣服,试试。” 贺敏芝这才反应过来,不料鼻子一抽,一捂脸,赶紧着起身,抽泣着进屋了。 “这……这咋啦?”老余粗线条,不懂女人心了。 “我替您感动了妈一回。”余罪笑着,揽上老爸了,手里变戏法似的,两个红包一捻,递给愕然一脸的老爸道,“爸,以前都是你给我发压岁钱,发了多少年还记得吗?” “那谁记得,发的还没你偷家里的钱多。”老余道。 “我现在是警察,不要提以前的烂事好不好?”余罪一糗,生气道。不过今天话题不在此处,他递给老爸拿着道,“这风俗改改,今年起,我给你发啊,压岁压岁,给你压住,别那么快就老了啊。” “我很老了吗?瞎说。”老余摸摸脸蛋,不经意蹭了一脸面粉。余罪笑道:“不老……嘎嘎,千万别老得太快啊,好日子才开头呢。” 儿子奸笑着走了,一会儿贺敏芝擦着脸进来了,也许是已经习惯了生活的磨难,一刹那幸福的感觉让她不可自制。她看着儿子带回来的礼物,痴痴地看着余满塘手里的红包,温言细语地说:“满塘,别让儿子破费了,他在城里一个人也不容易。” “呵呵,你不了解咱儿子,三岁就知道偷我的钱买零食,五岁上街就能看得了摊,再难,难道还会比那时候难?嗯,拿着,儿子给咱的。”余满塘得意地把两个红包递给了新婚妻子,贺敏芝接着,总觉得有点烫手,她轻轻地放在衣服上。这礼物啊,总也看不够,看着就小声地叮嘱丈夫:“满塘,你别老对儿子说话粗声大气的,还老上手扇儿子,都多大了,人家都是警察里当领导的了。” “我还是警察他爹呢,你不了解咱儿子的德性,不敲打他就翘尾巴。刚才还说了,嗯,别让我老得太快,好日子才开头呢。”余满塘道。 “那是心疼你啊,这也生气?”贺敏芝不解了,纤手捶了老余一把,老余“嘿嘿”笑得直颠。 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桌了,五荤六素的菜肴下锅了,大杯的汾酒斟上了,电视里的晚会开锣了。贺敏芝给远在部队的..丫丫去了个电话,电话里娘俩说笑着又多了一掬泪。爷俩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今天兴奋得都快喝多了,熬到零点的钟声敲响,这爷俩一激灵,一个拿着鞭炮,一个点着烟花,像两个顽童一样奔出院子放炮去了。 好冷的年夜啊,空中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耳际全是“噼噼啪啪”的爆竹炸响声,还有间或飞向空中的烟花,一爆开,就是一片绚烂的五颜六色。老爸真不行了,点滚地雷找不着捻,放二踢脚差点炸了手,隔壁一群坏小子在放蹿地鼠,“嗖嗖”往醉态可掬的老余这儿扔,好在有儿子看着。还是警察厉害,扔了几个雷炮,“通通通”几声巨响,把小屁孩吓得跑远了。 “爸……高兴不?”余罪在鞭炮声中,附着老爸耳朵吼着。 “高兴。”老余乐得合不拢嘴了,附着儿子耳朵吼,“明年给爸引回个儿媳妇来啊。” “好啊,你要几个?”余罪哈哈笑道。 “你正经点,不管咋个瞎玩,结婚娶媳妇这事得当真……这个你得跟爸学学,找媳妇就你贺阿姨这水平,本本分分的,你都老大不小了,不能让爸一直在你身上操心啊。”老余说着,儿子却是兴高采烈地放着炮,一不小心,“咚!”一个二踢脚在他脸前飞上天了,惊得老余一个趔趄,差点摔一跤。 没摔着爹,可把儿子吓了一跳,赶紧来扶,可不料初雪路滑,余罪脚底一溜,没扶好爸,倒把爸拉得和他一起摔倒了。哎哟,大过年新衣新鞋的,把老余心疼得直骂儿子毛躁,贺敏芝惊得奔出来,看着这没大没小的爷俩,有点哭笑不得了。 零点的喧闹持续了很久,直到余罪和贺阿姨把醉醺醺的老爸扶进房间,尚未尽兴的老爸还喃喃着:“这臭小子真没良心,两年都没回来过年了……”余罪蓦地鼻子一酸,赶紧地应和着:“爸,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老余不知道听见了没有,还在喃喃着:“你不回来,爸一个人多没意思,买一大堆炮仗放得都没劲……”余罪又赶紧劝着:“那爸你先睡吧,我明天陪你放还不成?”说着说着,余罪却发现没音了,悄悄一瞄,老爸鼾声已起,敢情是醉了的牢骚话。 他轻轻地退出了房间,这个房间是因为结婚才粗粗装修了一下,外屋还是放水果的仓库。掩上门时,贺阿姨也跟着出来了,站在水果馨香的房间里,贺阿姨小声道:“赶紧睡吧……谢谢你啊,小余。” 余罪看了眼新妈,笑了,小声地说:“是我该谢谢你,没有你,我们爷俩老互相担心,原来他担心我在外面闯祸,我担心他在家里没人照顾……你不知道我爸多小气,水果只吃烂了没法卖的,饭做一顿吃三回。” 贺敏芝一笑,无语了,这爷俩相互了解确实挺深,她轻声道:“他还不是想多省点,在城里给你成家买房子用。” “千万别让他省啊,我自己能顾得了自己……贺阿姨,您也休息吧。”余罪道。贺敏芝应了声,怔了下,余罪旋即省悟了,马上改口道,“哟哟,叫错了……妈,快去陪我爸睡吧。” 贺阿姨脸一红,糗了,余罪掩鼻笑着走了。关上门时,贺敏芝还是有点怪异的感觉,不是亲生的总不是那么自然,叫阿姨吧觉得生分,可叫妈亲切吧,她老是觉得脸红。 又是一年过去了,他把喧闹关在了门外。冷清的房间里,余罪把疲惫的身躯重重地扔在床上,累了数日却是一点睡意也无,和老爸经常开玩笑说让他给找个妈,可真有个妈了,真把这个字叫出来了,又让他觉得百感交集。 他轻轻地拉开了抽屉,在最下面一层,轻轻地抽出了那张全家福。那是看了二十几年都未曾见面的妈妈,泛黄的照片,一个恬静的、美丽的女人。他看着,脑子里浑浑噩噩地想着,曾经无数次地想着,有一天会有一个长得和她一样的女人,突然间站在家门口,叫儿子……可二十多年都没有等到,他在想,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个女人这么狠心地,扔下丈夫和儿子,一走就二十多年。 二十几年啊,单亲的家里有多难,可能是正常人无法体会到的。他的记忆中没有妈妈,从记事起就伏在老爸的背后流口水,经常流到老爸透着汗味的脖子里;再大点,能记得的是老爸坐在摊前,手上招呼着生意,腿间夹着他怕他乱爬;饿了渴了,就削一个带疤的苹果,削成小小的块放在他手里,看着他吃;困了累了,把大衣服在摊位下一铺,就是儿子遮阳的好睡处。 夏天藏在摊位下,冬天裹在大衣里,直到会爬了,会走了,会从老爸脏兮兮的口袋里偷零钱了,老爸就多了一项教育,摁在腿上,大巴掌扇儿子的屁股瓣,扇得哭一鼻子泪,直到有同是奸商的叔伯来劝才撒手。 扇屁股瓣、扫桃毛的笤帚疙瘩、秤杆儿,还有老粗的甘蔗棍子,随着年龄的增长,余罪挨个尝过了这些工具的教育,那时候挨揍恨得咬牙切齿。而现在,老爸眼看着揍不动了,怎么就莫名地有点想呢?那时候老盼着有个妈,现在终于有妈,怎么就莫名地觉得有点失落呢? 想着想着,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地溢出了两滴泪。不知道是为曾经的艰辛,还是为现在的幸福,抑或是,为还在肩负着给儿子攒钱娶妻置房重任的老爸。 想着想着,手里的照片滑落了,直落到了床下的角落,他懒得起身去捡。他在想,自己和老爸这一对像草芥一样飘零的父子,这个世界上恐怕没人会在意,哪怕是照片上那位妈妈。 想着想着,鼾声渐起,抱着枕头,和衣而睡在这个清冷的除夕之夜。夜虽冷,可梦却是温暖的,梦里是吆五喝六的警校兄弟,是亲亲热热的奸商叔叔、大爷,是吓唬着要抽你小子的老爸,是腼腆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新妈,梦里余罪脸上泛着幸福的笑容。 蓦地,急促的警报声起了,两声过后,余罪“唰”地惊醒坐起。刚刚梦到自己出事了:收黑钱,刑讯逼供嫌疑人,还有栽赃贾原青,数罪并罚,结果相同严重,是重案队邵万戈、解冰那伙人直接抓他来了。 吓了余兄弟一身冷汗,醒来时他一下子舒了口气,是电话铃声,不是警车抓我来了。 不对,这个时间来电话,不会出事了吧?他摸出手机一看是队里的,赶紧一接:“喂,出什么事了?” 警察就是这样,有急电恐怕就有急案。果不其然,电话里值班的方芳急促地汇报着:“队长,五原发生了一起灭门案,一家六口被人砍死在家里,总队已经发布了总动员令,要求各队队长、指导员务必坚守岗位,各大队刑警全体取消假期,全体待命。” “什么时候的事?”余罪急促地问。 “五分钟前。”方芳汇报道。 “哪个责任区的?”余罪心跳地问。 “九队的,不在咱们区。”方芳道。 这还好,要在庄子河发案,队长又不在场,估计得直接被撸了,他想了想道: “方芳,这样,你先通知指导员……现在是凌晨,我看下,四点钟……总动员令的目的应该是准备搜捕了,九队的辖区和咱们差不多,也在城边上,案发地离咱们辖区远,协查的命令下来得一到两个小时……你延迟点通知大家集合,除夕夜啊,让兄弟们好歹睡到天亮……嗯,我想办法尽快赶回去,就这样。” 略略一安排,他趿拉着鞋,胡乱收拾着东西,停顿了下,又有点发愁了,这事又得让老爸不高兴了。他撇了撇嘴,没办法了。一出这种大案就要全警动员,他这个当队长的没理由窝在家过年,收拾妥当,时间刚过凌晨四点多,一推开门,哇……冷风挟着漫天的雪花扑面而来,冷得打了个寒战。地上,已经下了薄薄的一层雪,开车算是别想了,高速肯定早封路了。 这可咋办? 只能坐火车了,他关上门,翻查着列车时刻表,最早的一列在早晨七点,还有三个小时。 余罪不知不觉就进入了焦虑的状态,等待的时间里,他已经想好了哄老爸的托词,就说要去领导家走动走动,给来年提拔铺路,这事老爸肯定支持,他从不是拖后腿的……焦虑的是,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发案时间段。对了,还有城郊复杂的地形,那里可能有很多条逃跑路线,种种不利因素,肯定会把这个案子的难度无限扩大,肯定又要有不少警察兄弟,过不成这个年了。 哎,这过的叫什么年哪! 余罪站在窗前,看到五原的天气预报,中到大雪,气温零下十一度到零下四度。老家这边也是漫天雪花,纷扬的雪中,他仿佛看到了,不知道有多少各队的警察兄弟,在这个时候,匆匆地整好警装,离开了温暖的家;匆匆地给车挂上防滑链,飞驰案发现场。 那里的现场勘查应该开始了,如99lib.t>果能很快确定嫌疑人的话,天亮就可以展开搜捕,如果暂时不能确定,那可就麻烦了。可即便能确定,这样的天气也不利于排查和搜捕啊。九队辖区,几乎就是城边村,这个地方没有拆迁、没有土豪,灭门案的动机难道是仇杀?可除夕夜作案是相当不明智的,空街空巷的,他往哪儿藏,难道跑野地里去?就即便是个有预谋的作案,如果没有考虑到天气的因素他就惨了,进城就会全被摄像头捕捉到,除夕夜可没什么人。逃匿难度也大,这么大的雪,跑不了啊? 一连串的疑问,如潮涌上心头,他一点都没发现,在很短的时间里,他的思维像以前一样,已经全部走进了尚未接触的案情里…… 怵目惊心 很多事都是从一件小事开始的,包括发生在五原市市郊修武镇武林村的灭门案。 除夕夜的钟声敲响时,武林村村北17号,一户红砖钢瓦的二层楼院子,年夜饭接近了尾声,小孙子在缠着爸爸要去放烟花,妈妈的眼神并不乐意,瞪了他一眼。孩子心性,他又缠上姥姥、姥爷了,老爷子刁福贵乐呵呵地把孙子抱起来,先自出去了,走过大女婿身边时,很不满地哼了哼。 岳父没好脸色,岳母的脸色更不好。刁家俩姑娘,老大刁娅丽,在城里打工,找的女婿也是城里打工的;老二刁娅琴上了中专,毕业后就到镇信用社上班了,入赘女婿也是信用社的职工,没多久就有了一个大胖小子,还随了刁家的姓。 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这家的难处就在大女儿刁娅丽身上,嫁的是个大师傅,挣钱不多,脾气还不小,好容易回来过年来了,拿的礼物不过是点猪羊肉吃食。岳母挖苦了:“在人家饭店顺回来的吧?又是人家吃剩下的。” 礼物轻也就罢了,除夕夜大女婿还给提了个难题,要借点钱。借钱干啥?想开饭店。岳父就数落了:“你又是去赌钱吧?我白赔一闺女给你当老婆,这些年倒贴了多少钱?要钱没有,有本事自己挣去。” 岳父是杀猪的出身,身材、长相的剽悍程度不比山猪逊色。大女儿、女婿一打架,岳父经常就是两耳光搞定,收拾得女婿从来不敢犟嘴。 “行了,都睡吧……明儿玉兵你起早放开门炮啊,续贵跟我睡吧。”岳母发话了。 陈玉兵是二女婿,又听话又有正式工作,关键工资全额上交给老婆,很得二老欢心。他看看大姐一家阴着脸色,点点头:“哎,好,那妈……我们先睡了。” 本来想跟大姐、大姐夫说句话的,真不行就贷点,不过老婆刁娅琴拉拉他,示意着回房,这两口子,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还坐着干啥?等着我给你收拾啊。”岳母就看不入眼大女婿了。 “妈……我收拾,宝龙,帮把手。”刁娅丽示意着喝闷酒的丈夫,刚过三十岁的丈夫已经一额愁纹,除了郁郁不得志,还郁郁没得子,种种难堪,也让她有点不忍了,小声求着,“妈,我就借点凑个首付,顶多一年就还你。” “跟你爸说去吧。还好意思说借钱,他赌博塌的窟窿填的钱还少?”老娘不理会了,想当年跟着杀猪匠的也是位悍婆娘,没拍着大腿骂女婿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哼!大女婿葛宝龙看这事根本没戏了,重重一哼,提着半瓶酒,回房了。 “跟你老婆使厉害?什么东西,啊呸!”岳母冲着女婿“呸”了口。大女儿埋怨了句,没料到也被劈头骂了几句,“啊,你什么玩意儿,胳膊肘净知道往外拐?啊,爹妈养你这么大,你不给家里填补也罢了,还打上你爸养老钱的主意啦?看看你男人什么玩意儿,吃老婆软饭还不行,手都伸老丈人家里了。娃都整不出一个来,我看他就不是个男人。” 楼上,喝着闷酒、两眼发红的葛宝龙,隐隐地听到了老丈母娘的损话,气得“啪唧”一把把碗摔地上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是个伙夫男,他知道这事泡汤了,只是郁闷,结婚七八年老婆的肚子还没动静,已经给他赢了个不是男人的称号了。灶前火后油烟里的枯燥日子,他除了做个菜什么也不会,孩子没本事搞出来,房子没本事买回来,票子没本事挣回来,家里被老婆埋怨,连老丈人、丈母娘也不把他当人看了。 他极度郁闷地拿起酒瓶子,“咕嘟咕嘟”灌了几口,火辣辣的感觉从喉间直到胸前。 门“嘭”地开了,老婆回来了,刚哭过,她不像平时那样夺走老公手里的酒瓶子,而是气咻咻地脱了外衣,拉开了被子,捂着脸在被子里抽泣。 “哭……哭个蛋呀……”葛宝龙重重把酒瓶一搁。 “没本事整钱,可有本事骂老婆,你不跟你爸借钱去?”刁娅丽火了。 “七八年都生不出个娃来,老子好意思回家吗?”葛宝龙灌着酒,“呸”了口。 “去你娘个腿,你没本事,又怨老娘?”刁娅丽更火了,拿着枕头扔过来了。 “少给老子装,结婚时候,你就是个被人操过的烂逼,还没准儿打过多少回胎呢。”葛宝龙火了,压抑在心里最深处的怒火喷出来了。刁娅丽疯了,疯狂地从床上跳下来,疯也似的撕扯着,连抓带挠骂着:“王八蛋……我跟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对我……我跟你拼了……” “滚你的……”葛宝龙看老婆披头散发的疯劲,这家子姓刁的已经让他出奇地愤怒了,借着酒劲,顺手一瓶子敲在老婆的头上。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戛然而止。 六棱的瓶身,很硬,葛宝龙一下子傻了,跟着抱起老婆开始大哭了。 刁福贵刚刚和衣睡下,早听到两口子吵了,老婆哄着小孙子,不让他去。这当会儿却是安生不下了,披着衣服出了门,直奔楼上,撞开时,他吓傻了,女儿直挺挺地躺屋中央,头枕处一片血污。毕竟操刀户出身,他勃然大怒,上前一脚踹开了正抚人恸哭的大女婿,悲恸得只有嘴唇在抖,音都发不出来了。 蓦地,他后腰一疼,“啊”的一声回头,他看到大女婿葛宝龙两眼血红,手里正拿着厨刀,已经捅进了他身体里。 “老狗,你也有今天。” 葛宝龙酒壮人胆,眼见老婆已经断气了,他想着自己遭遇的种种待遇,都与这家姓刁的不无关系,一腔子怒火全部发泄出来了。一拔,拉出来一片飞溅的血,然后是没头没脑地朝着老丈人身上一阵乱刺乱剁,直到力气使尽,他看着老丈人鲜血淋漓、死不瞑目的样子,那股子凶性却是更盛了。 葛宝龙抱了抱老婆,给老婆擦净了额头。他血红的眼睛凶光四射,老婆这样子,都怨处处辱他、骂他的刁岳母,没那个刁女人,哪至于成现在这样子。回头二话不说,提着刀,直奔楼下。 岳母刚起来,他挥手一刀,喊声间看见血溅如注,又是一刀,再来一刀……直到哀声已绝,满床黏血。吓得直哭的孩子,他回手拎着就是一刀。 “啊”一声,二女婿冲上来了,直去抱孩子。葛宝龙像已经失去神志的疯子,手起刀落,直抹脖子,像他平时切菜斫肉一样,眼光奇准,一刀撂得二女婿扑在地上,整个人抽搐着,脖子里大片大片的殷血,已经发不出声来了。 “救命啊……杀人啦……救命啊……” 二女儿目睹家里的血色时,惊声尖叫、连滚带爬地往院门外跑,慌乱间,打不开已经被锁上的大铁门,追出来的葛宝龙怒目相向地扑上去,一刀斫向小姨子的后颈。 “姐……姐……姐夫……别杀我!” 刁娅琴回头看到了,持刀的正是她姐夫葛宝龙,她痛楚地哀求着,人靠着门,慢慢地委顿下去了。 葛宝龙持着刀僵在原地,一丝不忍闪过了他的眼睛。他手颤抖着,想伸过去,扶着刁娅琴,可蓦地又缩回来了。他看到了,刁娅琴豁开的颈口,在大股大股喷着血,几乎一刹那,她的眼睛就无力地闭上了,只剩下身体在无力地抽搐,很快也停了。 持刀的手在抖,站着的腿在抖,葛宝龙的整个人都在抖,怒火宣泄后是巨大的恐惧袭来。他喃喃着:“……我杀人了……我杀了他们……我杀人了……”他留恋地回头看了眼妻子躺着的房间,“嗷……”如狼如豺地仰头吼着。 鲜血淋漓不仅仅是一种痛快,更是一种椎心的痛。 他不止一次威胁、想象过要手刃欺他、辱他的老丈人和丈母娘,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一个温暖的家庭成了一个血腥四溢的死地,他又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嗷……”他发着一种如号如泣的声音,冲出了院门,消失在茫茫的雪夜中。 半个小时后,邻居听到没声音了才壮胆出来看,院门开着,刁家的二闺女刁娅琴就扑在地上,身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邻居不敢上前,叫来了治保、村委干部,三个人第一时间报了警。 雪天路滑,出警一个小时才到。好在有起码的常识,现场拉开了封锁线,院门口躺着的女受害人已经没有生命特征。汇报间,有两位闻着味道不对,壮着胆往家里走了走,在看到堂屋的惨状时,两位警员下意识地,连滚带爬到了墙角,痛苦万分地呕起来…… 凌晨三时四十分,重案队出警,飞驰到现场。那时候才发现,惨状远远超乎想象。 凌晨四时,支队发布了总动员令,根据现场的大致判断,受害人刁福贵一家的大女婿葛宝龙被列为第一嫌疑人,勘查和抓捕同时进行。 早晨五时,围绕着五原六十多个路口,都驻上了排查的刑警。根据案发的特征,嫌疑人这个时间段跑不了多远,抓捕的大网直延伸到五十公里外的邻市,里三层、外三层,不断有奔赴抓捕一线的警力。 天亮时分,灭门血案惊动了省厅,又在万家团圆的除夕之夜,省厅发出了紧急动员令,三百余名特警,全副武装地奔赴武林村,沿村外五公里开始,沿山搜索。 肖梦琪、史清淮带着总队的支援组,七时三十分奉命赶到现场,都是接到了紧急命令集合的。路上有关这几个受害人以及重点嫌疑人的资料已经被刨了个干干净净,车泊在村中路上,刚下车,李玫已经把一摞简略资料交上来了。 “刁福贵,六十一岁;配偶,王麦芽,五十八岁;大女儿刁娅丽,无业;二女儿刁娅琴,信用社职工。二女儿有个小孩,叫刁续贵,四岁……配偶陈玉兵,也是同单位人……”李玫道。对这个,她记忆奇好。 “这个葛宝龙没有什么案底,有记载的就是厨师证记录,信用卡记录没有。”俞峰递着。 “这是武林村周边的监控点,一共有九个,不过都是交通监控,没有专为治安而设的摄像头。”曹亚杰道。 肖梦琪和史清淮相互传阅着东西,看看天色却是愁容渐来。鹅毛大雪啊,飘飘洒洒的,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踩着吱吱作响。他们还没有接到新的命令,现场勘查尚未结束,能远远地看到四五位法医和七八名鉴定人员在忙碌。 阵容不小,二队的、法医鉴定中心的,几个高手全到了。 “怎么把咱们拉上了,搞凶杀案,咱们可没经验。”李玫小声说了一句。曹亚杰还打着哈欠,说:“反正就是搜索信息呗,可这么大的雪,咱们能干什么?” “是啊,抓捕都难。”俞峰道。 两名实习生是第一次经历这个阵势,现在赶赴武林村的警力已有几十人了,张薇薇这个小女警兴奋地和沈泽悄声说着:“看,那些特警好帅啊。” 沈泽看了眼,荷枪实弹的特警,个个穿着防弹衣,全身迷彩,一动不动站在雪地里,他回头问:“大年初一的,在这儿摆造型,你觉得很帅?” “哦,那倒是。”张薇薇不敢发花痴了。 “大家注意一下,下面冷,就到车里休息一下,现场勘查还没结束,我们等总队的新命令。”肖梦琪拍拍手,示意了一下各位,转身叫着史清淮迎上去了。 邵万戈和一队法医正往外走着,见面礼过,邵万戈道:“我们现在需要一个统一指挥频道,外围的搜捕和现场的排查同时开始,上面需要随时知道案情进展,有问题吗?” “放心吧,通信方面,我们来的可都是高手。”肖梦琪笑了笑。 “地方呢?”史清淮问。 “到他们村委吧。”邵万戈道。叫着治保,一位中年汉子,给指示着方向,离案发现场不远。 两辆通信指挥车此时发挥效力了,就泊在院外,数米长的大天线一架,村委会议室线一拉,无线单台调频、指挥电话以及网络图像的传输,在几个人紧张的作业中开始了。 七时五十分,接通。建立指挥频道第一时间里,听到的居然是崔厅的声音,惊得没见过阵势的两名实习生直吐舌头。 第一封案情实录开始传输了,现场采集的证据照片,以及嫌疑人、受害人的资料,本以为自己已经练就强悍心理的李玫同志不小心看了眼文件夹里的内容,然后喉咙“呃”的一声,奔出去吐了。 沈泽和张薇薇扫了眼,反应相同,老曹、俞峰挨个看了眼,都捂着嘴强憋着。 这时候反而是肖梦琪的承受能力最强了,她翻看着第一组的证物资料,血淋淋的场面,三个杀人现场,楼上一间、堂屋一间,还有院门口躺了一个。她干脆自己传输着,拍拍手让众人围聚过来,老规矩,问对这个案子的看法。 “太残忍了。” “太没人性了。” “连小孩都下得了手。” “……” 各人一句,肖梦琪不太满意,提着问道:“现场勘查已经出来了,除了刁娅丽不是刀伤,其他人都是刀伤致命,最少的挨一刀,最多的挨了十三刀,重案队已经把失踪的大女婿葛宝龙定为重点嫌疑人,那我的问题是,他是凶手吗?” “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奇怪了,怎么回来过年,还带着刀?难道是预谋回来杀人?”史清淮道。 “他不就是厨师吗?过年回来下厨,顺便把人杀了。”俞峰道。 “这样也行啊?”沈泽纳闷了,说得好简单,他问,“那有99lib?人伤一刀、有人伤十几刀怎么解释?泄愤?或者难道不是仇杀,另有其人?” “看看他们的关系,伤最多的是刁福贵和王麦芽,这都看不懂?”俞藏书网峰道。 “你看懂什么了?”曹亚杰疑惑了。 “很简单嘛,现在当女婿的,谁不想把老丈人、丈母娘干掉省事?”俞峰笑道。其他人愣了下,然后噗噗直笑,李玫伸手推了把斥着:“滚滚,一边去,怎么跟余罪说话一样了,贱得直想让人家抽你呢。” “这个场合开玩笑不合适啊。”肖梦琪淡淡说了一句,稍有不悦。组里这气氛从余罪在的时候就坏了,这得扭过来,她继续道,“我是问,大家对这个嫌疑人就是凶手,没有异议吧?” 没有,都摇摇头,史清淮道:“没有,这个案子几乎不用侦破,应该是家庭矛盾导致的,具体什么矛盾只能等找到嫌疑人再说了,现在要干的事,是未雨绸缪,做到大家想到的前面去……我觉得我们应该把眼光放长一点,周围的地理环境应该梳理一下了。” “没错,就是这个思路。”肖梦琪笑道。相比而言,她更喜欢史清淮这种温和的性子,总是把她要讲的话,委婉地解释出来。 前瞻性地布置了这个任务,李玫在下载卫星图,曹亚杰在寻找天网上的监控点,俞峰在联系着已经派出去的各组人员,两位实习生根据方位标注着地点。 “哇,要是跑到山里就不好抓了。”沈泽标注的时候发现了,特警一组的搜索队伍已经到离武林村最近的坨河村里了。坨河村毗邻的就是地龙山,这里的山和五台山几乎连成一片,绵延了两百多公里,那可是多少警力都不够用啊。 “惨了,中到大雪,明天有,后天有,大后天……居然还有?”李玫瞪着眼,气愤了。 “看来单纯依靠笨办法不行啊,咱们得想想辙,用测绘卫星图搜索怎么样?还有,地震局和武警搜救队,他们的红外覆盖扫描设备,应该能用上,否则在这么大的范围内,光靠两只眼睛,不好找人。”曹亚杰道,这位技术狂人,出口就是类似的东西。 不过这个发言没有得到附和,毕竟人微言轻嘛,而且上面的命令还没有下来,这些只能作前瞻性的准备了。看面面相觑的众人都被难住了,俞峰唉声叹气:“唉,我觉得呀,要是余贱和鼠标同志在,不会这么束手无策的。” “拉倒吧。”李玫看看窗外弥漫的雪色,不屑地说,“别说鼠标,你就叫了一群老鼠来,这天气他也没治。” 众人又是无可奈何地藏书网等着了。等了很久仍然没有新命令下来,曹亚杰坐不住了,出来找正和重案队带队的几位商量的史清淮和肖梦琪。商量时才发现李玫猜对了一件事:这种天气真没治,先期搜索的几辆警车还没到指定目标,已经有两辆滑下路面,车趴窝了,人搁半路上了…… 雪路难行 “垫上,垫上……” “后面的使劲,再来一下。” “小心点啊。” “预备……一、二……” 个高人猛的尹南飞指挥着几位特警在推陷在路下的刑警车辆。一辆老式越野警车,一只轮胎陷在雪窝里了,有人垫拔的杂草、捡的石块,有人撅着屁股顶在了车后,拖车杆挂好了,尹南飞一声吼:“起!” 引擎的轰鸣声中,车颠簸着,慢慢地出了雪窝。尹南飞吼着加力,清障车里的交警一轰油门,“轰”的一声,终于成功地拉上路面了,后面推车的刑警,冷不防趴在了雪地里,惹得几人哈哈大笑。 “谢谢啊,尹队。”有位刑警上来了,敬着礼。 从清早到现在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了,尹南飞看着冻得发抖的几位刑警问道:“几队的?” “九队的,灭门案发生在我们辖区,我是队长陈朝阳。”那个黑黑的汉子,难堪地说。 “你的指定地点在哪儿?”尹南飞问。 “槐树沟,离这儿还有九公里,实在不行,我们步行吧。”陈朝阳道,望着漫天的雪色,又看地上盈寸的积雪,一脸愁容。 “用我们的车吧,回头路稍好走点……东子,把车给他们。”尹南飞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他实在不忍看着这帮基层刑警一裤子雪泥再步行几公里。 特警的装备要好得多,大马力的勇士越野,挂着粗大的防滑链子,一脚油门下去,轰鸣甭提多带劲了。九队的刑警兴奋地坐上了特警的车,直朝指定地点驶去。 谢过那两位值勤的交警,大雪封路,各主要路段都派驻了警力,都冻得哆嗦,几人凑一起抽了支烟,上了车。回程的尹南飞联系着另一组救援队,还在拖车,他仔细地看看现场,然后汇报了这样一条信息: 温度零下九度,能见度二十米,搜捕困难较大…… 这是一张在弥漫的雪色中看不到的大网,重案队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在两个小时内已经知会了五个邻市,方圆二百公里已经驻守上了排查的警力。综合考虑案发时的天气因素,嫌疑人很有可能转而潜逃进市区,所以市区的排查搜索,几乎是地毯式地铺过,住址、工作单位、社会关系,可能潜藏的地方,很快被刑警一个一个刨出来了。 “葛宝龙?回老家过年了吧?出啥事了?”邻居倒先问刑警了。 “那两口子经常干仗,平时就打得比过年还热乎。”幸灾乐祸的邻居道。 “对了,同志,我听说……我是听说啊,葛宝龙老婆说是当保姆,其实是给人当小老婆,外头相好的不少,真的,不是我瞎说啊,要不两口子打得这样厉害?”一个八婆式的猥琐男邻居说道。 “哎呀,我和他不熟,老阴着个脸,不爱和人打交道。”又一个邻居开口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居住的地方是一幢旧式的居民楼,属于永宁社区,传说中的小产权,大部分都被社区居民用来出租了。这里聚集过年留守的很多人,大部分和葛宝龙一家一样,都是在市区找活的打工者。四队排查的总结: 夫妻感情不好,经常打架,怀疑妻子可能有外遇导致家庭矛盾。 六队已经找到了葛宝龙打工的兴旺酒店,这座位于建设路的酒店外表富丽堂皇,年初一都忙得很,要不是慑于刑警上门,恐怕他们都不愿意浪费宝贵的时间。在经理的陪同下,六队刑警进入了后厨,地上水渍成片,墙上油污满面,充斥着的是让人窒息的味道,冻肉味、死鱼味,还有很强的涮锅水味,已经习惯这里的厨师和帮工们听到问葛宝龙,好一阵愕然。 “平时表现?就那样吧,水平一般,拿手的就那几样菜,那——那个灶位就是他常待的地方。” “哦,不是问手艺。其他表现……没啥其他表现啊,这儿除了做饭就是吃饭,谁顾得看他的表现啊?” “性子?这儿能有什么好性子,不是师傅骂,就是领班骂,经理骂就惨了,该卷铺盖滚蛋了。” “他在这儿没干多长时间,半年多吧,老喝酒,经理还扇过他几个耳光……年前他正?99lib?好请假,就给打发了。” 这里让六队的刑警得到了一个很困惑的消息,疑似制造灭门案的凶手,居然是一个胆小的、经常被人欺负的老实人,已经证实,这家私人酒店的经理确实扇过他几个耳光,而且不止一次,都是因为喝酒误事。年前刚刚结算了工资让他滚蛋的。 有时候受虐者和施虐者的位置经常倒置,重案队在武林村的排查也查到了很多让人初听不解的信息。 “哎哟,死了活该,你们是不知道老刁媳妇有多刁,村里男女老少,就没有她没骂过的人。”一位婆娘嚼舌根了。 “要说老刁也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儿,杀猪的,早些年还蹲过大狱,那卖肉可坑人咧,死猪当新鲜肉卖。”有位村民,捕风捉影地提供线索。 “就知道迟早要出事,他家大闺女早些年在外头是干那个的……老的小的都是卖肉的。”一位抽旱烟的穷棍,明显有仇富心态。 “就是人有点刁了,真刁,你们不知道,老刁揍过大女婿,二女婿是倒插门的,就跟屋里长工样,过年都不敢回自己家。”村长如是说。 这里反映的信息在警务网中得到了证实,死者刁福贵确实因为伤害罪坐过四年牢,是很早以前的案子。随着排查的深入,受害者越来越劣迹斑斑,包括早年欺行霸市,包括曾经欺男霸女,甚至包括做生意时候的缺斤短两,如此一来,同情凶手的反而越来越多。传说大女儿刁娅丽就是因为名声不好,在当地找不着婆家,最后才胡乱在城市找了个打工的,那个女婿葛宝龙相当可怜,不止一个人见过老丈人操着家伙追打他,据说是因为他想离婚。 “看来这叫报应不爽啊,啧!” 李玫汇总着不断传向这个智囊团的信息,分门别类以供分析梳理,抽空感慨了句。 “咱们是警察,不能用报应这个词啊。就算再有报应,难道那孩子也应该遭报应?”曹亚杰道。 “啧,也是啊,你们说,这得积郁多大的仇恨才能下得去这手啊?”李玫问,看得越来越多,却越觉得迷茫。 “性格分析不是我的长项。”曹亚杰摇摇头。这时候实习生张薇薇插进来了,她说:“这是特殊环境引起的性格异变。比如长年出海的船员,大部分都脾气暴躁;比如长年在私营企业工作的员工,大部分都性格懦弱。这和环境有关,我觉得是极度压抑的环境,导致了他的心理失衡。” “对,我同意。生活在一个不是挨骂就是挨耳光的环境里,还失业了;家庭又是这个样子,夫妻不睦,岳父母又凶;外面人也欺负他,他一直忍气吞声,在这个忍无可忍的时候……一下子全爆发了,就有了这场血案。”俞峰附和道。沈泽笑了笑没揭破,明显是拍张薇薇马屁嘛。 “不管有多少理由,都不值得可怜。他死定了。”李玫道,那凶案现场给她留下的阴影太沉重了。 电话响了,她下意识地接起来,一听说话,吓了一跳,惊得站起来了。放下电话时她看看表,愕然对一众队员道:“坏了,网警支队已经截获消息了,有人曝网上去了,这才几个小时……还不到九点,他们比专案组的动作还快……愣着干什么?赶紧汇报。” 这种事自然是能瞒则瞒,作为警察谁也不愿意把这种血淋淋的真相告诉世人,几人拉着电脑,飞快地搜索,曹亚杰边看成堆的消息边道:“拦不住了,今天的动静太大,你们看……” 成片的警车照片、成队的警察入驻,再加上大面积的排查,武林镇恐怕已经无人不晓了,早有人把案发现场的模糊照片给曝出去了,很有噱头的标题:除夕夜一家七口灭门,杀手不知所终。 这才几个小时,已经成了恐怖故事,有说是职业杀手的,有讲先奸后杀的,居然还有人曝出了刁家两位姑娘的照片证明他的论调,更有人突发奇想,把杀手描绘成退役特种兵、境外杀人王等诸如此类的消息来吸引眼球。估计没人知道,这消息连死亡的人数都搞错了。 “汇报吧,恐怕网警也拦不住了。”李玫道。好懊丧的感觉,为什么总有人对这些惨绝人寰的事感兴趣,还非要用调侃的语气,覆盖上一层神秘的色彩呢? 因为天气恶劣,应急预案的实施比想象中难度要大,刑警支队下属的重案大队、九队、十一队、七队、法医鉴定中心,加上向外延伸搜捕的特警派驻警力,已经动员起来的各派出所、分局警力,都遭遇到了不同的难题。 武林镇在五原北部郊区,向北、东、西都有道路,一条高速,四条国道,还有绵延上百公里的山区和丘陵地带,庆幸的是大雪封路,高速路在凌晨二时已经封闭,从这儿潜逃几乎不可能。二级路、国道派出了警力奔赴沿途各个乡镇、行政村,以防嫌疑人觅地潜藏,也同样庆幸的是,除夕之夜,几条路几乎没有驶过的车辆。市协查警力传回来的消息是:208、307两条国道,在凌晨六时到达现场时,连车辙都没有。 庆幸,肯定没逃远。 可同样不幸的是,在这种天气里,就警察也寸步难行啊。 原本预计两个小时的驻点排查计划,拖延了一个多小时,车抛锚的、滑下路面的、趴窝的出了几例,后续的特警根本无法开始重点搜捕,只忙着救援了。 逃窜的方向无非两个,一是逃向外地,二是进入市区潜藏。考虑到他的生活环境,市区作为重中之重已然开始排查了。从分局到派出所、到小区的治安室,嫌疑人画像早上八时已经铺遍了市区,各交通要道、路面,总能看到鹅毛大雪飞扬中,站着几位警察,排查着过路的车辆,重点把协查的画像分发给出租车司机,以防这个丧心病狂的凶手,再酿出血案。 没有人能理解其中的辛苦,除非身处其中。这个时候,最苦的恐怕是年初一就站岗的警察们了。 九时一刻,省厅的多功能会议室,边传输边汇报案情接近了尾声,刑侦支队长李朝东是第一次向规格这么高的领导班子汇报,声音稍显紧张。 参会的人不多,崔厅长和王副厅长,加上负责刑事侦查、后勤保障的几位大员,大年初一出了这等奇案,当领导的除了牙疼和难受,再说不出第三种感觉。 “情况大致就是这样……根据法医的鉴定,唯一一个不是刀伤的受害人,也就是楼上这位,刁娅丽,是被重伤击中脑颅,造成颅内出血死亡,凶器就是这种汾河大曲的酒瓶子,对比指纹,和一楼水杯上留下的几枚吻合,应该属于自家人,也就是那位案发后消失的大女婿葛宝龙……另一个证据是,葛宝龙本人就是厨师,随身就携带了一套厨刀,据现在排查到的消息反映,每年都是这位厨师给刁家做饭做席。根据厨刀的型号品牌比对,少了一把剔骨刀……按这个品牌的配置应该是这样一把,长三十七厘米、宽十一厘米,法医的推断,基本和伤口吻合……” 放着血淋淋的场面,即便警中大员,也隐隐地有一种作呕的感觉,王少峰明显地99lib?看到了崔厅长几次表现出不适应的表情。 不知道是对画面的不适应,还是对这个时候发案不适应。一个灭门案的分量有多重谁也不敢推测,不过王少峰想,万一办砸了,追责到他这样的位置绰绰有余吧? 汇报间,他撇眼看了看老同学许平秋,不愧是一线摸爬滚打几十年的,根本没有什么反应,会间还不时地看着手机。这一点让王少峰非常嫉妒,老许的消息直接来自一线,不像他,所有的汇报都是层层经过办公室润色后才到他这里。 李朝东支队长汇报道:“现在市区的各主要要道,以及和嫌疑人相关的地方,我们都派驻了警力。根据搜捕应急预案,我们在接案不到半小时内,已经组织了七个队,三百余名刑警队员,从五原辐射邻市的七条道路沿路的各乡镇,下一步只要发现可疑踪迹,从各个方向,我们都能组成抓捕的包围圈。” “这样的天气有难度吗?”崔厅长抚了抚半白的发,第一次皱眉头,这种案子也许不难,但放在这个特殊的时候,再加上严格的时间限制,恐怕就难了。 “主要是天气恶劣,有几辆车陷在路上动不了,搜捕需要的时间可能会很长,到时候可能后勤保障要出问题。”李朝东道。这个貌似简单的问题,现在成了无法逾越的障碍,据天气预报,明后天还将要有大到暴雪。 “你们呢……晋处长,你这儿有问题吗?”崔厅长点将了。 一位省厅的后勤处长,站起来铿锵道:“没问题,要车派车,要补给我亲自送到一线。” “好,把一线的同志要冻着饿着了,我找你算账。”崔厅长明显不同于平时的和蔼口吻,又问许平秋时,许平秋不动声色地说了一件事:刚刚得到了消息,有关灭门案,已经哄传到网上了,可能要同时面对舆论的责难。 “王副厅长,你说呢?”崔厅长问。 “还是再按一按吧,在没有确认之前,我们的公开发言还是稍滞后一些,否则真相如果和发言不符,会授人以柄的。”王少峰小心翼翼地说。 “也好……平秋啊,这个担子,你说我压谁身上呢?”崔厅长扫了一眼,支队长李朝东,资历稍有不足,不过分量差不多了;副厅长兼市局局长王少峰,肯定得出现在所有的协调场合。这不是刑侦上单独能办得了的事,需要各方的协调。 这同样也是个试探,王少峰暗道,崔厅长对许平秋亲切直呼其名已经说明问题了。敢担你就担着,不敢担就放支队,毕竟是省厅大员,总不能追责到他身上吧。 许平秋几乎没有考虑,站起身道:“危难之际,责无旁贷,如果无法向全市人民交代,我第一个顶到前面。” 李朝东蓦地松了口气,向着总队长投去了感激的一瞥,这么重大的责任真要压他身上,他估计自己会受不了。王少峰愣了下,没想到许平秋在晋升副厅长呼声最高的时候,还敢这样作出选择。 崔厅长却笑了,一副释然的表情,示意着许平秋坐下,感慨地说:“我是厅长,我这个位置……就是个位置而已,有时候有些事也是无能为力的,不过我很庆幸,能把我个人和这个集体的荣辱,放心地交给别人,谢谢!” 起身,厅长默默敬了个礼,许平秋默默还礼,拿起了自己的笔记本。崔厅长看看恭立的几位大员,笑道:“那就拜托诸君了,希望大家精诚合作,小合作要放下态度,彼此尊重;大合作要放下利益,彼此平衡;而有关集体荣辱的合作,要放下性格,彼此成就,不要做一毁俱毁的事……可以开始了,不用在会议上浪费这些时间,命令就一句:掘地三尺,也要抓到他!” “是!”齐齐敬礼,甩衣而走的崔厅长,不怒而威。 几位大员收拾着笔记,看了眼伫立的许平秋和王少峰,悄悄起身离开了,李朝东本待请示的,突然发现气氛不对,也知趣地离开了。因为他看着两位领导,似乎在四目相接,有什么私下话要说。 确实有,李朝东闭上门的一刹那,王少峰轻声道:“看来崔厅长是在给我上课?” “这个你得问他。”许平秋道,面无表情。 “你还是对我有成见,这个不用问崔厅长吧?”王少峰盯着老同学。 “你以副厅长的身份问一位处长,让我怎么回答啊。”许平秋笑道。 “呵呵。”王少峰也笑了,坐下来思忖片刻道,“我一直自认还可以,不过今天我才发现,我确实不如你,不是谁都敢站出来顶这颗雷的。” 拆了雷就是英雄,炸了雷可就成狗熊了,作为公安的领导谁敢不爱惜来之不易的羽毛。许平秋几次晋升被阻,就和若干案件侦破不力有关,不是所有的时候幸运都站在他这一边的。 “总得有人顶,这不也是您期待的吗?”许平秋道。人前人后他从来不假辞色,这也是颇好面子的王少峰觉得很没面子的事。 “大是大非面前,我还没你想象的那么无耻,我巴不得下一刻就抓到凶手,而且毕竟我是一市的公安局长,我可以止步于这个任上,但我可不想在卸任的时候还留下污点……崔厅长说得好,放下态度,彼此尊重,你是行家,你说吧,下一步该怎么办?”王少峰果真放下态度了,一副诚心求教的表情。 这也许是真的,对,就是真的,哪怕就是再无耻的警察,也不会坐视这种人的逍遥法外。许平秋不答反问:“那王副厅长,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到过一线了?” “这个……”王少峰愣了下,说不上来了,一年、五年?不太准,都是走马观花地看一看。他反应过来了,反问:“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把下面人当工具,那你在他们眼里也是这个规格;如果你把他们当朋友,他们对你也像朋友;如果当兄弟,他们待你也如同手足……我没有秘诀。我的办法是,让所有参案的人都全力以赴。”许平秋道。 “我明白了,这种艰难的时候,我们确实不应该坐在这儿等消息,走,一起去,让我领略一下老同学的指挥风格。”王少峰起身,夹着笔记本,叫着老许。 第一次两人并肩下楼,谦让上车,同乘一车,驶进了茫茫的雪色中。 目的地:案发现场武林村!行车途中,专案组随即成立。 时间为2月6日,九时四十分…… 不见踪影 雨刷不知疲倦地来回摇摆着,车窗外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年初一的街市并不显得冷清,备受雾霾困扰的市民几乎是欢天喜地地迎着年初一这场瑞雪。站在街边拍照的、堆着雪人的、裹着雪球打雪仗的,还有成双成对、一家相携雪中漫步的,所过之处虽然交通时而堵塞,不过处处喜气洋洋。 车走走停停,总能见到节日里不和谐的身影,从省厅到北郊已经看到了三个设卡口子,警察对着照片查得很细。不过这种大海捞针的方式,更多的是威慑,抓到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收回了眼光,王少峰回头看闭目养神的许平秋,问了句:“老许,你有多大把握?” “领导啊,看来您真是离开基层日久了,没侦破以前,谁敢说有多大把握?你非要问,我可以告诉你,抓是肯定能抓到,但需要多少时间,我真没把握。”许平秋道。 也许抓到并不难,但难的是在最短的时间里抓到这个反社会分子,以免制造更大案件,毕竟已经杀了六人。谁敢任由这种定时炸弹潜藏在身边? 王少峰思忖了下,又问:“你还和以前一样,不管有没有把握,都敢拍胸脯。” “舆论指责,上面追责,总得有人负责啊,我要是把责任扣到下面,以后谁还敢干活办事啊。”许平秋道。这恐怕也是不得已的苦衷。 “呵呵,我能理解,我的老岳父、咱们的老校长,一直觉得我不如你,就是因为我过早地离开了刑侦一线,在他眼里,我是逃兵啊。”王少峰感慨地说。此时倒觉得老同学有些地方确实比他强,..最起码敢为天下先的魄力就不是一般人都有的。 “你不算逃兵,你只是想走得更高一点,证明自己而已。”许平秋道。 “我不知道证明了没有,而你却证明了……上次到部里开会,刑事侦查局的上官局长,还有兄弟单位的几位同仁,问得最多的就是你许神探的事。两年前羊城的新型毒品案,去年深港的那起网赌和跨市抢劫案,厉害啊,人人说起来都佩服得不行。”王少峰似乎有点羡慕许平秋的境遇,近两年连下大案,而且都是部里关注的案子,对于一位警官的前途,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相信我,事业和婚姻一样。”许平秋小声道。 “什么意思?”王少峰看了司机一眼,有点不适应这种玩笑了。 许平秋却是随意地说:“意思是,你必须作出选择,可你不管作出什么样的选择,都免不了后悔。” 王少峰笑了,断了这个话题,一直以来老许的话就比较直白,对于自重身份的人来说,会很尴尬的。此时车一个颠簸,又停了,郊区出城的路口,在设障排查。摇下车窗时,排查的警员看到了车里的人肩上的警星,紧张地立正,敬礼,说了声:“对不起。” “停一下。”许平秋让停车,开门下了车。铅灰的天色下,六名驻守的警员冻得脸色青紫,警帽上、肩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雪,许平秋下车的刹那,带队的喊着:“立正,敬礼。” “总队长好,七大队正在执行排查任务,请指示。”带队的是个大胡子,上前一步汇报道。 “我记得你,你叫顺子……原来叫顺子,后来大家叫你胡子。”许平秋笑道。 “是,总队长,我叫尚顺利,队里人都喊我胡子。”带队尚顺利道,惹得同队队友一阵笑声。 “好彩头,希望我们今天的排查任务顺利,辛苦了。”许平秋拍拍队员们肩上的雪花,抚抚帽子上的落雪,一个一个看过,在这些热切的目光中,他向着眼前驻守在一线的刑警,郑重地,敬了一个礼。 车走了很久,王少峰还能看到,后面的几位警员像雕塑一样保持着敬礼的姿势。 “老同学啊,我相信你一定行,不管是做总队长还是作秀,谁都没你时间长。”王少峰笑着评价了许平秋一句,回头时,两人相视一笑,虽然心有芥蒂,但并不介意对方超越自己。 十时三十分,磕磕绊绊地终于到了案发现场所在的武林镇武林村,一个案件惊动厅里两位大员亲临现场,这种规格也是前所未有的。支队长、重案队长,加上随后匆匆赶来的特警总队长,相聚一起,就在支援组临时搭建的通信平台内,开始了这场掘地三尺的抓捕…… “哎哟……轻点。”标哥一号,吓了医生一跳。 “哎哟……”标哥又一号。医生明明还没动嘛,很不悦地问:“又怎么了?” “嘿嘿,来了两个美女。”标哥笑得既贱且淫,医生摇摇头,蘸着碘酒清洗着伤口,基本已经痊愈了,收拾妥当,鼠标看就这么晾着,惊讶地说,“不包扎啦?” “不用了,愈合得很好。”医生道。 “别别别……赶紧给包扎上,随便包着就成,快点……”鼠标使着眼色,让医生动手。医生稍一迟疑,标哥小心解释道,“不包上,回去得洗碗干家务,瞧您这人,公费医疗,您给国家省什么呢?” 医生“扑哧”笑了,作为男人,他很理解病人的心态,还真垫了块纱布,包好了。细妹子和安嘉璐上前来时,关切地问,医生装模作样道:“恢复很好,这只手不要沾水,不要干重活就行。” “您看他吃这么胖,像干重活的吗?”安嘉璐取笑道。 “不是不想上班装的吧?”细妹子怀疑了,上班烦,不上班赖家里更招人烦。 “哎呀,走走……我对你们说啊,今天全警总动员了,抓逃犯。怎么,你巴不得我上一线啊?”鼠标小声问细妹子,细妹子心软,这可舍不得。安嘉璐一怔,直问是不是传出来的灭门案,还不知道真假,只知道今天刑警队和各分局、派出所的全体动员了。 鼠标凛然点点头,直道:“可不,除了这事就没其他事……恐怖哪,杀了六个人呢。各队全部实弹装备了。” 这话把细妹子吓得紧紧地挽着鼠标的胳膊,紧张道:“那多住两天,千万别上班。” 两人的腻歪惹得安嘉璐“噗”地一笑,没有揭破鼠标偷懒的小心思。三人相继出了院门,安嘉璐接着电话,挂断后跟两人说:“上午咱们逛五一商厦,中午我爸妈邀请你们共进午餐……不许拒绝啊,在你们家混吃这么长时间了,而且还会做了,我爸妈要特别感谢教我做饭的细妹子。” 说着把细妹子亲亲热热揽起来了,鼠标却是觍着脸道:“哎哟,安安,你不早说,见两位大领导都没啥准备……你看……我咋这么紧张呢?” “有想法?我爸可在狱政,要不调你去看犯人去?”安嘉璐故意道。 “还是算了。”鼠标一翻白眼,知道心思被识破,好不懊丧。 上了车,打着防滑链的车勉强能走而已,现在年初一逛街也快成时尚了,人多就免不了堵车,不过心情颇好,堵的时间三个人就闲聊,说着说着就提到了余罪。一提到余罪安嘉璐有点担心,这家伙不会跟着去掺和吧。 “不会,余儿回家过年去了,这天气他也来不了啊,昨天晚上发的案。”鼠标道。 安嘉璐有点不信,拨着电话,拨通后第一句就焦急地问:“余罪,你在哪儿呢?” “在外面喝呢……咋啦?安安,你想我啦?……你怎么不说话呀?有什么事?”电话里声音乱糟糟的颇大,好流氓的口气,听得鼠标和细妹子哧哧直笑。 “没想,也没事。”安嘉璐愤愤地挂了电话。 这人怎么就这样啊,他要是很上进了让人担心,可他要这么不上进,又让人很生气呢。安嘉璐一下子被一个电话搞得心情不那么好了。 挂了电话,余罪背了背包,环视了一圈火车站的大厅。年初一这里都是人群熙攘,汽运和航班中断,唯一通的就是铁路了,在像沙丁鱼罐头一样的火车车厢里挤了四个小时,终于回到五原了。 安嘉璐的电话他隐隐猜到所为何打来,不过他什么也不想说,他怕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 匆匆出了候车厅,一看漫天的雪色,他满脸顿生愁容。刑警的直觉告诉他,这一次抓捕可能会很难,哪怕有运气的成分也会很难。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他估算案发到现在有十一小时了,从出警到确定凶手需要时间,确定主要嫌疑人也需要时间,组织起有效的围捕更需要时间,也不知道现在进行到藏书网哪一步了。 他焦虑中拿起了手机,想了想认识的人可能有谁参案。对了,这种案件肯定要落在重案队的头上,于是第一个电话打给了董韶军。 “喂,烧饼,过年好。” “哦,贱货,你这句话简直是咒我。” “哈哈,我猜猜,你现在正在案发现场?” “废话不是,重案队的几乎全在现场。” “什么情况?” “现场勘查刚到尾声,没错,就是六口灭门,你们应该接到排查任务了。” “我不知道,我刚下火车。” “你太幸福了,好歹把年初一过了一半了,我们就惨喽,现在兄弟们可都在冰天雪地里找凶手呢。” “跟我说说,确定凶手了吗?” “我只知道灭门现场,凶手应该就是大女婿,大致是这样……案发到现在超过十一个小时了,省厅都惊动了,市局王局长和许总队长亲自坐镇武林村指挥……哎,余贱,要不发挥发挥你的神贱的本事,再给破一个大案,让兄弟们别遭这罪了。” “这天气别说神贱,神仙也不行哪……你忙着啊,我赶紧回队里,省得查岗查住收拾我。” “滚你的吧……” 挂了电话,余罪在董韶军的声音里听到了深深的无奈。是啊,年初一被拉到这场上,谁的心里能没点怨气?他怔了怔,却是连再问案情的心思也没有了,站在路边,招手拦车,连拦几次,雪天还真不好拦车,好容易抢着上了辆出租车,上车说道:“到庄子河刑警队。” “八十。”司机不客气道。 “啊?平时打表十八都不到,你要八十?你怎么不去抢啊?”余罪气着了。 “爱坐不坐,年初一跑车又这么大雪,不多要点都对不起这天气。”司机痞痞地说。 “警察……兄弟,帮个忙,有急事。”余罪亮着证件。 “别叫兄弟,警察同志您帮我们老百姓一个忙,去坐别的车去。”司机一撇嘴,根本不搭理这茬儿。 “好好,走走,八十就八十。”余罪投降了。 “哼,先给钱。”司机道。 “我是警察,能赖你几十块钱?”余罪被气得哭笑不得了。 “那可不好说。”司机也不是个好鸟,不给钱,不开车。 这会儿余罪可真无奈,想下车,一看天色,又退缩了,只得掏了钱,司机这才载着他,磕磕绊绊、走走停停,往单位来了。平时十几分钟的路程,走了四十多分钟,下车的时候冷不防那司机伸出脑袋来喊着:“嗨,小警察,等等。” “钱都给你了,还想讹点?”余罪回头不耐烦地说。 “那,给你退三十。”司机伸着手,找回三十块来,倒把余罪看迷糊了,笑着问:“哦,良心发现啊?那不干脆退全额。” “啧,你们也不容易,年初一还上班……我们也不容易,给你退点,省得你回头找我麻烦。”司机估计有点心虚。 “行了,心意领了,载下位客人时少宰点,这钱就不用给我了。”余罪笑着看看司机疲惫的脸,索性来了个大方。 这回倒把司机感动了,直看着匆匆进了刑警队的小警察,隐隐地觉得有点不忍,不过良心的谴责仅仅持续了几分钟,下一位客人上车时,他张口又是:“八十!” 归队的余罪在队里没有见到几个人,匆匆奔向值班室。换班的方芳和一位警员还没走,见队长赶回来了,赶紧开始汇报,案发地离庄子河辖区较远,接到的只是排查和设卡任务,已经按部就班办了,一听指导员带队亲自设卡去了,余罪愣了下,埋怨着:“这怎么行?怎么年纪最大的守卡去了?” “指导员自己要去,叫了几个光棍汉跟着,有家有口的,他都没惊动。”那位换班的警员道。 “郭叔说,好歹让大伙把年初一给过喽。”方芳小心翼翼地说,这可是明摆着违规。 她还真怕队长回来和指导员叫板起来,不过她料想错了,余罪长舒了一口气道:“好,就按指导员的安排来。” 两位值班的稍愣了下,方芳轻声提醒着:“队长,支队下的总动员令。” “没事,他就是长了翅膀也到不了庄子河区,隔着天龙山和汾河呢。先让大家过了年吧。”余罪道。 “有没有可能从市区绕道,钻进咱们辖区?”值班的警员问。 “那样的话,监控的反追踪早追到他了,大队的警力早应该把这里包围起来了。”余罪道,话音落时,人已经到门外了。 听着队长的脚步,两位小警互相看了一眼,做了个鬼脸。不管怎么样,还是有点窃喜,这个年初一好歹能安生地过了。 进了办公室,余罪像得了强迫症一样,打开电脑,对比着立体的警务地图发呆。他标注着案发地和可能的逃匿方向,马上头大了,两条高速,五条国道、二级路,连绵的丘陵山地,如果有点起码的反侦查常识,就是躲过交通的监控钻到市区也有可能啊。 在哪里?在哪个方向?是逃窜了,还是在继续伺机作案? 他很快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纠结,几次都忍不住想拿起电话询问一下进展,可拿起的时候他又犹豫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出这个风头干什么? 他如是想,想得他犹豫不决,他发现,自己有点按捺不住心里那种蠢蠢欲动的好奇,在守责和越位之间,他同样不知道何去何从…… “从武林镇逃出的路线,我们和重案队、特警总队的同志经过商讨,作出这样几种设想:第一是通过公路,沿路逃窜,这样的话有可能伺机爬上过境的大货车逃匿,我们已经知会了各地的交通检查站;第二种是沿路逃窜,进入五原到邻市七条干线公路的乡镇以及自然村,协查通报已经发往各乡镇派出所等警务单位,我们在整个区域已经预设了十三个驻扎点,加上地方警力的协助,一旦有情况,能在半个小时里对所有区域形成包围……第三种情况是进入市区,目前在各路口的交通监控上没有查到嫌疑人,不过不排除他通过非道路的途径进入市区,这一块也有市里的兄弟单位在协查了……” 史清淮对比着警务图,放大了,全部投影在墙上,.参会的除了两位大员,还有重案队、特警总队的人,十余人散坐在这个村委的办公地点,有点不伦不类。 截止到目前还没有消息,设想可能出现的情况越来越多。根据这个人可能反社会的性格特征,甚至对传闻中死者刁娅丽的相好、打过嫌疑人耳光的经理,都进行了监视,生怕那家伙潜回市区,再来一场血案。 “等等吧,这个需要时间,大家尽可能地集思广益,把所有的可能都罗列出来,另外通知已经到指定地点待命的同志们,都别闲着,和地方协同起来,进行一次排查,看在案发时间当地有没有发现可疑迹象。市里的拉网,再细一点。”许平秋拳头擂着桌面说了句。 这个命令被组织成书面话语,直接从通信指挥台发往各参案的单位。 “好了,精简一下会议程序,各自忙去吧,发现任何情况,不管什么时间马上汇报,我和总队长就等在这儿。”王少峰说了句。 内勤忙碌着,外勤进进出出,法医的鉴定已经接近尾声,尸检的现场勘查报告送进来了,可新的问题又来了,这被灭门的一家子,连后事都没人管了。这个问题刚提出来,新的问题又来了,特警队参案的尹南飞队长去而复返,汇报着一个问题——从早上就出来的警力,到现在都没吃上饭,这大过年的,连个开门的小饭店都没有。 后勤没跟上,还在准备之中,刚协调完,又来了新问题,到达最远一个指定地点的追捕小组,什么都考虑到了,就是没有考虑油料耗尽,当地连加油的地方都没有。 此时尽显老许的霸道风格,他把问题一概扔给史清淮解决,拍着桌子对着步话训道:“少了汽车轮子你们还不会办案了是不是?没轮子有腿,腿走不动,爬也要爬到排查地点。” 粗暴地一解决,气咻咻地背着手出去了,支援组一干人可没见识过总队长这等凶悍脾气,个个面面相觑,反倒是王少峰温言劝慰了一番,协调着就近解决的方式。他随后出门去找这位大发脾气的老同学,找了好一会儿,找到时,老许正靠在墙角抽烟,眼看的方向是拉着警戒线的17号凶案院子。一上午的时间群众的好奇心已经耗尽了,都知道这儿死了一家人,左邻右舍都跑光了,除了驻守的警察,连看热闹的都没有。 “抽烟对身体不好,你该戒了。”王少峰劝了句。 “没案子早戒了,一有案子就复吸。这玩意儿比毒瘾还厉害。”许平秋狠狠抽了一口,鼻孔里、嘴里冒着烟,好惬意的样子。 “这刚开始就上火了啊?”王少峰笑道。 “不知道你相信不相信,我感觉这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啊,现在投入的警力已经有六百多人了,年初一,谁心里能痛快?又是这种天气……啧,这难处才是刚刚开始啊。” 许平秋感叹着,望着飘飞的大雪、铅灰的天空,该做的已经在做了,他无从揣度,这个突破口,将在何处。关乎警力配置和排查追捕方向的命令,他是迟迟不敢下…… 无处可寻 “有个消息……重案队一组和武警派来支援的人,刚刚发现了一处血迹……” 监听整个通信频道的李玫神色严肃地重复着:“正村出口,零点七公里处,102号变电杆处……他们在呼叫鉴定组。” “这应该是一处临时停留的地方?”肖梦琪狐疑地看着史清淮问。 “这么大雪,怎么可能发现血迹?”史清淮疑惑地说。李玫呼叫着外勤组,回来的消息说血迹就抹在电杆上,雪层下还有呕吐的痕迹,是武警的警犬发现的。 史清淮一听,想了想,起身道:“我去下现场。” “等等我。”肖梦琪也跟着去了。 剩下的警员悄悄瞥着眼,还好,终于有点消息了,再没消息就快被憋疯了。 匆匆地出了村委,正好遇到了驶往现场的警车,载着一车鉴定技侦人员,他们挤到了车上,迎风冒雪驶出村道。不多会儿就到了,到场才发现,关心案情的两位大员比他们来得还早,现场已经被圈起来了,是一处变压器,两根粗大的水泥电杆下,几名全副武装的武警,手里牵着数条威风凛凛的警犬,正冲着现场吼。 “采集血样。” “呕吐物样本和死者的胃内容对比一下。” “去掉浮层的落雪,尝试一下能不能提取到脚印。” 一位追捕组成员指挥着现场,大声布置着。许平秋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头一肩都是雪的解冰,看着帅小伙愁容满面的样子,让他百感交集。有时候有些人的变化会很让人感到意外,解冰就算一个,不管是工作还是言行,都无可挑剔。 好样的!许平秋暗赞了句,这位脱颖而出的小伙子身上的浮华已经渐渐地磨尽了,越来越像个重案队警员了。 “总队长,王局。” “总队长,王局。” 史清淮、肖梦琪到列,站到了许平秋面前。王少峰一笑道:“总队长手下两员大将啊,梦琪,许处长把你挖走可是下了不少工夫啊。还习惯刑警的生活吗?” “还好,就是怕辜负领导期望。”肖梦琪不好意思地说。 “应该不会,你这不是质疑许总队长的眼光吗?”王少峰笑道。一群人等在这个第一发现的现场,实在有点意外,撒网甩出去五十公里,最后找到踪迹的地方不足五公里,许平秋叫着武警带队的,回礼问:“说说经过。” “我们早晨六时五十分到现场,根据嫌疑人留下的外套气味追踪,不过到村口以后就断了……追捕组的同志又带着我们找了几个可疑的地方,都没有发现。雪太厚,风又大,这种环境气味散失得快,警犬的鼻子也失灵……中午的时候,追捕组有位同志又想了一个方案,让警犬嗅着受害人的血迹追踪……结果出村不远就发现了这个……”武警汇报着,指着那个想出方案的追捕组同志,是解冰。 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优秀的苗子,史清淮已经几次建议要征召这位了。许平秋却是问:“有没有可能继续往下追?” “可能性不大,您看……手扶的地方也就六十厘米左右,根据追捕组刚才的发现,应该是在奔出村逃匿的时候,蹲在这个地方呕吐了一堆……如果不是手托的地方有血迹的话,恐怕连警犬都发现不了。”武警道。 “谢谢,无论如何再尝试一下。看有没有可能找到丢弃的其他物品或者凶器。”许平秋敬礼道。武警回礼,指挥着警犬队散开了圈,在现场附近搜索。 鉴定的人动手不可谓不迅速,采集凝结的血迹,取走呕吐物的样本,拨去浮雪,甚至还用压痕阴影的对比方式,确定了曾经在这里踩过的一个脚印。 时间指向午后十三时,许平秋看着忙碌的现场,低头是越落越厚的雪层,仰头是阴霾密布的天空,天地间茫茫一片,大中午昏暗得像晚上一样。他bbr>?99lib.拍拍额头,像在捋着满脑子纷乱的头绪,可思维依然像身边这天气一样愁云惨淡。 “老许,你好像很急啊,这不都有发现了吗?”王少峰反倒温言安慰上了。 “能不急吗?现在是大撒网,警力太过分散,可我又不敢把警力集中用到某一处,怕漏了什么……案发时间在新年钟声敲响后不久……如果以最早的逃跑时间算,嫌疑人可能在午夜一点之前已经逃出村了,而我们组织有效的排查布防完毕,已经是早晨五时左右了,四个小时啊,我真怕他已经跑出咱们的包围圈了。”许平秋不无担忧地说。 七条路,即便有因为大雪封路的高速、还没车辙的二级路,仍然无法排除嫌疑人已经逃出包围圈的可能。抢一辆车或者爬上车速并不快的大货车,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逃离作案地,越没有消息的时候,这种可能性就越大。 “清淮、梦琪,你们俩来。”许平秋吼着,两人奔上来时,他直接道,“回溯一下案发当时的情况。这是一点,第二个点,可能在什么地方?” “……案发的当时应该是这样,夫妻的争吵、厮打,惹怒了葛宝龙,葛宝龙一气之下,拿着酒瓶砸向妻子刁娅丽,失手将人砸死。听到声音岳父上来看时,长久的积怨让葛宝龙借酒行凶,操起厨刀杀了岳父……然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岳父全家杀了……杀人后第一反应应该是恐惧,他仓皇出逃,奔着跑出了村,剧烈的奔跑让他一时无法适应,从案发现场到这里有两公里左右……杀人后的恐惧和血腥对于首次作案的人肯定有诸多不适应,他在这儿应该歇了一口气,扶着电杆呕吐,然后在心神稍定的时候,作了一个决定……”史清淮思忖着道。看着公路,向北连着高速,向南就进五原市里,二级路、国道、高速、往南的市区和往北的各乡镇,当时的决定,会是什么? “方向,方向很关键,无非两种,当时主导他的是什么?他第一反应想起来的是什么?作出的决定无非也是两种:一种是跑得越远越好,那他就会选择公路、山区;另一种是藏得越深越好,那就有可能不跑远,返回到市区,或者就近在哪个他熟悉的地方落脚……方向啊,这个方向一定不能错,一错我们外面数百警力就要跟着遭罪了……梦琪,你说呢?”许平秋问,史清淮愕然了下,其实总队长脑子里回溯的案发情节可能比他藏书网要清楚得多。 “我倾向于潜藏。”肖梦琪道。 “理由?”许平秋直接问。 “从性格上说,他并不是一个胆大的人,杀人已经透支了他的胆量,蹲在这儿一吐,差不多就吓醒了,以他这种处处受欺的性格,第一反应应该是躲起来。”肖梦琪道。 许平秋想了想,扭头走着,留了句:“理由不足,继续找!” 他背着手,和王少峰一起到了现场,慰问了几句重案队的同志。这些同志稍作停留,又带着武警的警犬队,沿着脚印所指的方向搜寻前进了。 有发现却没有惊喜,检测用了二十分钟,确实证明电杆上的血迹和死者刁福贵、王麦芽相符,就是葛宝龙留下的。但同样在这一时间,警犬队以血迹发现地为中心搜寻了五公里,一无所获,厚厚的雪已经掩盖住了所有的痕迹…… “队长……队长……” 大嘴巴在楼下扯着嗓子喊,余罪从窗户上探出头来时,他嚷着:“我和狗哥来看你来啦……” “等等啊。”余罪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拿起了手机,背上了个小背包,裹上了厚厚的羽绒服。踱步下楼时,巴勇和苟盛阳迎上来了,一个满嘴酒气、一个鼻孔喷烟,乐呵呵地给余罪点烟,瞅着乐成这样的大嘴巴,余罪问:“喝得不错啊,多少?” “没多少,半斤量。”巴勇道。 “狗哥你呢,家里有事不?”余罪问。 “哎呀,有个鸟事,除了喝酒就是打麻将。”苟盛阳披着大衣道。 “年初一把两位叫来,不好意思啊。”余罪道。 “得了吧,咱们兄弟客气什么。”巴勇不乐意了。苟盛阳也道:“还真是别客气,我老婆一听队长叫,催着让来呢,堆了两年的条子都报了,年前您老还亲自给我家送粮油。哎呀,给老婆干家务可以偷懒,队长叫干活,那没说的。” 余罪知道,这俩货在基层都混十年了,一半警,一半痞,想让他们敬业可没那么容易,多半是看在年前福利丰厚的面子上。 “好了,那我就不客气了,知道灭门案吗?”余罪问。 “知道,不是正在排查吗?”巴勇道,接着惊讶地问,“队长,什么意思?您要参与?” “哟,不会真是吧?队长,那种案子的运气成分太大啊,就像上回咱们抓赌逮了个B级逃犯一样。再说了,现在不知道多少警力围堵着呢,也轮不上咱们凑热闹啊。”苟盛阳道。 看着狗哥刚刮干净的脸,余罪知道这胡子拉碴的爷们儿都已经习惯了按部就班的工作方式,你指哪儿我干哪儿,你不指的地方,冲那点工资,我也不会多干。 余罪笑了笑道:“我其实很想参加,不过不一定有机会……所以我就叫你们俩来,咱们仨一起玩回侦破游戏怎么样?” “怎么玩?咱们不天天玩着呢?”巴勇奇怪了。 “你们那叫侦破啊,揪住人噼里啪啦揍一顿,说不说,不说继续揍……这种案子,你们抓谁揍去?”余罪问。 巴勇和苟盛阳哧哧笑着,苟盛阳于是问了:“那咱们怎么玩?” “从赌开始,赌一把怎么样?年初一的得玩点什么,我赌你们一小时跑不够十五公里……赢了今晚我请客,而且给你们每人两千;输了下个月工资里扣一千。”余罪道,得加点彩头,否则不来劲。 “好像很划算?”巴勇乐了。 “那多不好意思?”苟盛阳听着蠢蠢欲动,不过有点不好意思要队长的钱。 “在家还不是和朋友打麻将,有本事你赢啊,咱队里经费现在可丰厚着呢,别说两千,再多我也有办法给你们发。对了……外套脱了,一会儿一身汗,你受不了。”余罪道,表情极贱。两刑警不服气了,甩了衣服扔给余罪,摩拳擦掌准备开跑了。 余罪却拿上两人的外套,发动着车,喊着开始。两人跑,余罪慢悠悠地开车跟在后头,不时地加速超过两人喊着:“快跑快跑,两千两千,全是私房钱哪,不用给老婆交啊……” 一嚷一说,两人哈哈笑着,也跟着加起速来了,看来是队长真想给,虽然是迎风冒雪,两人跑得很快全身发热,开始出汗了。 三两公里难不倒这些外勤汉子,不过很快就发现在雪地跑步不好受了。深一脚浅一脚,越来越慢,气一喘就更不好受了,冷风夹着雪花往嘴里灌,而且进了脖子特难受。跑着跑着,大嘴巴一不小心,滑了一下,哟哟哟..,快跑几步都没调整好。 “吧唧”摔地上了。 “不许扶他,扶了相当于作弊啊。”余罪在车上吼着。 “大嘴巴,别赖我啊,有气朝队长发去。”苟盛阳也跑得气喘如牛,笑着道了句,不小心冷风灌进嘴里了,他剧烈地咳着,边咳边有点后悔了,没想到这钱这么难挣。 “快快快……”余罪在车里喊着,现在不喊奖两千了,直嚷着,“扣一千,扣一千……别以为我不好意思扣啊,扣了钱请今天值班的兄弟吃去。”扣钱可能比奖励的刺激更大了点,巴勇鼓起劲,又迈开长腿跟着跑了。 跑啊,跑啊……一不小心,苟盛阳也摔了个四脚朝天。 跑啊,跑啊……奖两千,扣一千,都刺激不动了,摔了两三回,巴勇靠着路边一根电杆大喘着气道:“上当了,车还能挂个防滑链跑,人可挂不上啊。” 跑啊,跑啊……跑得苟盛阳边咳边喘边感慨——真希望老子从来没抽过烟。 实在跑不动的时候,余罪驾车停在两人不远处,坏笑着喊道:“嗨,继续,奖励翻倍。” “队长,你还是扣一千吧。”巴勇受不了了。 “队长,你这是整我们啊。”苟盛阳也放弃了。 “那我到前面等你们,快点啊,走着也算。”余罪驾着车没有怜悯两人,而是驱车直走着,把两个累到极致的人扔在雪地里了。 “哎,我们的衣服……队长真够黑的啊。”大嘴巴气得直跺脚。 “走走,这回算丢人了。”苟盛阳说着,拽着大嘴巴,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都不知道还得走多远。 也不算远,出了汗冷风一激,就在两人已经浑身瑟瑟发抖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队里那辆破警车停在前面,加快了速度奔上去,拉开车门,坐在车里,裹着大衣直哆嗦。 两人哆嗦,余罪就笑,笑得不可自制。笑着笑着两人火了,狗哥好歹三十多了,就算是队长也不能这么玩人吧,跑不动了还冻了兄弟们一路。脸色一变时,余罪赶紧拱手道:“谢谢巴哥、狗哥,替我证明了一个想法啊。放心,这个证明恐怕不止两千块。” “啥……啥意思?”巴勇愣了下,不过苟盛阳反应快,怒容成了愕然的表情,直问:“你让我们模仿雪地潜逃?” “哎,对喽……整整一个小时,才跑出去九公里,巴哥摔了三跤,狗哥你摔了两跤,你们这身体素质已经算不错的,才跑这么远,那嫌疑人更跑不了多远,估计还在包围圈里。”余罪确定地说。 “那不一定,潜逃和包围之间的时间差有几个小时,歇歇停停,正常人跑几十公里还真没问题。”苟盛阳道。余罪回头时,看着他笑,坏笑,眨着眼睛坏笑,笑了一会儿苟盛阳突然明白,一拍额头道,“糊涂了,绝对跑不远。” “什么意思,怎么又改口了?”巴勇一下子没明白。 “冻成孙子了,你还没明白?”苟盛阳骂了句。 “气温……夜间最低气温的时候,零下十度左右,在这个时候只要停下来,用不了一分钟你身上的热量就开始流失,不是长毛的牲口根本受不了……所以他绝对走不远,搜捕是正确的。他只要补充体力,就有可能露馅儿。”余罪道。 “哦,敢情是让我们证明这个?”巴勇有点哭笑不得。 “是啊,我本来想自己证明,不过跑一场太累,还是坐车里让你们证明比较舒服,嘎嘎。”余罪笑着,发动了车上路,折回了市区,气得两位属下直骂队长损。 进了市区也没干好事,年初一开张的商铺不算多,余罪领着两人,进了一家大型超市。过了一会99lib?儿,三人推着成车的白酒,直往警车屁股后塞,门口的保安看着直掉眼珠。 足足二十几箱,这警察哪是要喝呀,简直是去饮驴哪! 哧哧的电流声,偶尔听到搜捕队之间的通话,每每听到说话,总伴着风声呼呼、车声隆隆。 快十七时,天已经要黑了,外勤一无所获,内勤无所事事,即便你再焦虑,对着缺少线索的案子也束手无策。 “快天黑了,十多个小时了,哎呀,腰都快僵了。”俞峰哀叹着。 “在哪儿呢?四镇七乡,三十一个行政村,可都进遍了,年初一有没有生人很好查啊。”曹亚杰枕着两手靠着椅子,眼神空洞地说。 “也许在市区吧,跑回市区不更容易藏身?”张薇薇小声道,好像是问沈泽。沈泽笑道:“别问我,要是我啊,还真不知道怎么躲过几百警力的搜捕。” “理论上,只要跑进有人的地方,总会留下点蛛丝马迹吧?奇怪了,两头都没有,不会是真钻山里了吧?”李玫泄气地说。曹亚杰此时一欠身坐正了,斩钉截铁道:“我坚持我的想法,很有可能藏身到周边的山区了,他在凌晨的时候上了山,然后雪一大,掩盖了这些痕迹……山上只要找个林子,找个山洞,那咱们还真没辙啊……” “好,有想法。”随着一声洪亮的夸奖,许平秋、王少峰,带着支援组两名领队踏进来了,他指着曹亚杰道,“说说,如果在山上,怎么办?” “我建议动用测绘卫星,实时测定方位,只要他不是窝在一个地方不动,卫星就能扫到他……另外我建议,调拨搜救红外扫描设备,对于卫星扫描到的可疑区域,派驻抓捕小组。”曹亚杰道。 “好,这一招能减少点人力……王局,您看?”许平秋回头问。 “我来协调一下,看能不能通过省厅调援。”王少峰道。 十几个小时没有消息,在座的人困马乏都快急毛了。 王局刚拿出电话,此时却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通信频道里,不知道谁在吼着:“一组一组,到我们这儿来……有酒。” “你们哪儿搞的……可以啊。”另一组在回应。 “有我们的没有?冻死人了,给我们留点。”又有一组在吼了。 “二十一公里检查站处,都放那儿了。好像是指挥部给咱们发的。”有人指引着发酒了。 支援组面面相觑,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出这种事,而且还打着指挥部的名义,王少峰气得拿着电话指道:“问问,谁说是指挥部搞的,什么时候有了发酒的指挥部了?胡闹嘛。” 李玫不敢怠慢了,通信联络着,对方也说不清楚,不知道哪个单位的。不过还好,出于感激,接酒的记住警车号了,一查,李玫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回头对两位领导汇报着:“是庄子河刑警队的车送的酒。” “噗!”有人笑了,是俞峰,他没憋住,这种事只有一个人能干得出来。他刚憋住,“噗!”又有人笑了,是史清淮和肖梦琪。哭笑不得了,这种事也只有一个人敢干。 跟着老许也面露笑容了,王少峰想想这天寒地冻的,来一口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他尴尬地收起了领导的派头。老许圆场道:“看来是咱们工作有疏漏了,这天气来一口驱驱寒才是外勤们最需要的……通知一下后勤上,搞上点二两装的,外勤的每人发一瓶。” “是!”李玫乐了,可不知道有什么乐的。 送酒的此时已经返程了,巴勇和苟盛阳可没有想到,队长会叫上他们来这么一个任务。不过当看到冰天雪地还在执勤的兄弟时,两人确实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所过的检查口子,一瓶子劣酒能换一句谢谢加一个疲惫的笑容。 那滋味,五味杂陈,说不清啊。 “队长,您给执勤的兄弟们递酒,这是明目张胆地违反纪律,还打着指挥部的名义,我怎么觉得您不是找凶手来了。”巴勇小心翼翼地说。 苟盛阳接茬儿道:“好像是找刺激。” “不说是指挥部的,他们不敢喝啊……在这环境当警察已经够可怜了,当刑警就更可怜,一个命令就杵在冰天雪地里,就这节气,热饭肯定没一口,热水也甭想喝上……用不了一天,就得拖垮一半队伍。”余罪道。放慢了车速,大灯开着,仍然是看不到多远,会车时车速几乎降到了五迈,会车车辆也是警车,从倒视镜里消失在身后的雪幕中。 “啥都不说了,这个年初一过得有意义,比打麻将刺激多了。”巴勇有点感动了。 “确实有,本来想躲家里找个清静,可一看咱兄弟们遭罪成这样,我都想抓凶手了……就是水平不到啊。”苟盛阳道,有点力不从心。 “这不是一个人能办得了的事,我也想搭把手,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入手……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吧,我想到现场看看……你们呢?要不车给你们,自己回去?”余罪道。 “我也去。”巴勇的思想境界提高了。 “我当然也去。”苟盛阳道。 一拍即合,这辆破车缓缓地向武林镇武林村驶来。 案发的第一天,全市投入的警力准确数字是七百二十名,包括刑警、特警、武警几个警种的联合队伍,当天全部没有换人,又在当夜紧急征调,从各刑警队、分局抽调了五百名警力连夜奔赴各个排查队伍。这张覆盖的大网越来越细,貌似普通的灭门案凶手,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上千警力搜捕整二十四小时,仍然一无所获。 也在当夜,史清淮带着两名支援组人员进驻了省测绘局,卫星覆盖协调好了,同一时间,由省厅协调地震局搜救队的人员载着两大车设备,到了武林村。 也许没有人能理解当警察的辛苦,可所有人都从如临大敌的队伍中感受到了他们的决心。 对于制造灭门血案的凶手,只有一个处理方式: 抓到他,不惜一切代价! 沉默是金 夜幕渐渐降临了,纷扬了一天的雪花仿佛也累了,不再下了。漆黑的夜色里,没有星月的光辉,就连大山的轮廓也看不到,身处其间的人仿佛置身于一个混沌的世界,迷茫而焦虑。 耙齿沟一队警力刚从村里出来,地处山隘口子,距离武林镇二十公里,是排查的重点区域,可在这儿查了一天守了一天,连只兔子也没瞧见。大过年的,全副武装的警察还真不招人待见,就在村治保家里讨了点热水,饭都没好意思吃。 “这能藏在哪儿呢?”熊剑飞抬头看看,黑漆漆的山嘴子,进村仅容一车宽的路,这么大的雪,不可能爬上山呀? “纵横几十公里,咱们这点警力,杯水车薪哪。”带队的赵昂川道,招手示意着,“同志们,打起精神来,现在回家吃饭……留两个人守着,谁留下?” “我留下吧,你们给我带点吃的就成了。”熊剑飞道,叫了一名队员和他一起。这当会儿疲惫交加,人都是机械的,等到了村口子,熊剑飞敲了敲车窗,吼了声趴在方向盘上睡觉的吴光宇,骂了句,招呼着检查武器,上车了。 “我就说了,没用,他敢钻这么大村里?”吴光宇牢骚道。 “也有道理,前些年撤乡并镇废弃的自然村是不是应该查查?而且这么冷的天啊,就这么挨着?”熊剑飞拍着额头想着。 这话可把吴光宇吓了一跳,直道:“熊哥,走到这儿已经是极限了啊,也就咱们不要命敢跑这种路,你见路上有车有人吗?” “滚……赶紧回去吃去吧。”熊剑飞骂了句。 人挤人塞了一车,留下的两人就在山隘口子不远,把取暖的火烧大了点,火堆旁边架起了夜视镜,烤着火,轮流观测着寂无人声的雪野。 二十时左右,分组的重案队陆续撤回,最后一组是距离武林镇三十四点五公里的庙底乡鸭鹊梁村。这是个中心组,十八人组合的队伍,分赴一乡十四村,带回来的却全部是失望,很多村除了串门走亲戚的,根本就没见过外人,别说嫌 7591." >疑人了。 车至中途,过国道检查站的时候,守站的刑警给两辆车里都塞了样东西,是北方烧。又冷又累了一天的刑警如获至宝,边开口边谢谢,话音落时酒已经灌肚子里了。 一吧唧嘴,递.99lib?给下一位,“咕嘟”一灌,就是不善饮酒的,也喜欢这种火辣辣的刺激了。解冰皱皱眉头,看着后座惬意地灌酒的刑警,却是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喃喃道:“专案组想得真周到啊,酒都配上了。” “这玩意儿可比枪管用……天天在市区,从来没想到乡下的天气这么冷。” “山风大,融雪的时候更冷。” “这天气还真不好找目击者,出门的都没几个人。” “哎,我说……这家伙未必敢进村吧?离城越远,人际关系越近,别说生人,就是来条不是村里的狗,村里人都有反应。” “我倒觉得,咱们进村,村里的狗反应最强烈……” 大家都心焦此事,就免不了讨论,来的除了重案队的,还有特警队参与过追逃任务的警员,解冰回头问:“那大家想想……这么恶劣的天气,怎么才能生存下去,而且还要躲开这么多警察的围捕?” “找个避风的地方,生堆火烤烤。” “不可能,一冒烟能不露馅儿?除非用电暖。” “找个山洞也行啊!好歹比待在外面强。” “这倒有可能,不过要钻山洞的话,咱们就惨了,把全市的警力都拉出来也不够啊。” “我觉得应该已经跑远了……零点多发案,咱们开始组织起追捕已经是四五个小时后了,这么长的时间,能去的地方可就太多了,就连除夕夜二级路、国道也有不少大货车,随便爬一辆,现在估计都出省境了。” “……” 这种可能把众人不多的坚持击溃了,进了村已经累成这样,要是满山找山洞钻,那谁受得了。 “大家别泄气,我们现在有上千警力在围捕了,说不定下一刻就有好消息传来了。” 解冰打起精神说了句,这话呀,他自己说得都信心不足。 从二级路、国道、沿路的各乡镇陆续撤回的警力汇聚到了武林镇,根据专案组的安排,找到了设在镇边临时就餐的位置。但只是吃饭,根本没有撤走的命令,除了新加入的人员,很多参加行动的都开始愁了,八成这年得在山上过了。 没错,卫星的覆盖已经开始了,史清淮、曹亚杰、沈泽三人进驻省测绘局,在晚上二十时已经成功把卫星图像接驳到了专案组。大雪方停,能从高清的卫星图上看到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连夜驻守的搜捕队员,他们像一个一个棋眼,布置在方圆五十公里的各个要口。 已经开始吃饭了,肖梦琪从现场返回,进到这里,俞峰、李玫和张薇薇正端着盒饭边吃边笑,不知道悄悄说着什么。这样子让肖梦琪皱皱眉头,真不知道当时选拔支援组是怎么选的,选的几位一个比一个个性。 “哟,肖组长……您吃了么?”李玫笑着问。 “还没有……什么把你们笑成这样?”肖梦琪问。 不问还好,一问又都笑了,张薇薇掩着鼻子很淑女地笑,俞峰在龇牙,李玫张着血盆大口好开怀地笑道:“一个小时前,专案组刚发布了一条命令。” “发布命令有什么好笑的?”肖梦琪不悦了。 “命令庄子河刑警队抽调人手,负责后勤保障供应点的运作。”李玫道,一说又笑。 “什么时候有后勤保障……供应点了?”肖梦琪愕然了。 “哎呀。”俞峰笑道,“就是送盒饭、热水的地方,在镇边上。” 肖梦琪愕然得眼越睁越大,很不相信,看着三人笑得更欢的时候,李玫补充着:“不信是吧,我打电话,让他们给专案组送份盒饭。” 说着就开办了,李玫拿着步话吼着:“喂喂喂,后勤点谁在?庄子河刑警队有人在不?……哦,我是专案组,送份盒饭到武林村,让你们余队长来啊……” 这里的规格可不是一般的高,对方估计是个普通刑警,很铿锵地回答:“是,马上送到。” 肖梦琪“噗”一声笑了,她拉了把椅子坐下,看着三人笑道:“你们就为这个笑啊。” “有点可笑而已,怎么觉得像故意恶心人一样。”俞峰道。 “余队长不是二等功臣嘛,他为什么不参加追捕?”张薇薇有点不解,这实习生眼里,一切都透着好奇。 “参加了,下午不是送酒了吗……估计领导这是故意刺激他呢。”俞峰道。 “那领导肯定很失望,余儿的脸皮比今天下的雪还厚。”李玫道。 三人说笑着突然停了,是俞峰发现肖梦琪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提醒了李玫一下,没往更深里讨论。半晌,肖梦琪平静地说:“也不是刺激他,是顺水推舟成全他。他可是许处长的爱将啊……一般人谁敢这么胡搞。” “也不算胡搞吧,很受欢迎。”俞峰道。 “既然是爱将,怎么不拉到追捕队伍里?”张薇薇很不解。 “这样的天气,又是这么大的区域,找一个潜藏的逃犯,需要的是大量警力的协作和配合,不是一两个人能拿下的。”肖梦琪摇摇头,她也不是很清楚领导的用意,但她很清楚,现在已经把五原全警能叫得上名来的人物都拉到追捕现场了,这种时候,就是许平秋本人也不敢妄下定论啊。 说话间,车声响了,泊在院子边上,旋即听到了余罪进院子的声音,嚷着:“肥姐,你真能吃啊……两人份还不够?” “气死我了!”李玫气得双手擂桌,进门的余罪笑着,她一指道,“给我们组长的,余罪你再诬蔑我,小心……” “嫁不出去赖上你啊。”俞峰替她说了。 “啊……姐这名声啊,自从进支援组就全毁了。”李玫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似乎怕余罪尴尬,故意制造气氛一般,催道,“快点啊,送个饭还傻站着?” 余罪踌躇一秒钟,上前来把饭放到了肖梦琪面前,很平稳。肖梦琪美目眨着,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了句:“谢谢啊,我都忘了还没吃呢。” “吃吧,质量不咋的啊,七块钱一份的。”余罪道。 相视一笑,似乎并无芥蒂,肖梦琪总是觉得心里不怎么舒服,有点尴尬地拿着筷子,低头细嚼慢咽,这个动作似乎是为躲避余罪的目光一般。 “余儿,过来过来……发挥一下你的神贱气质,就像在深港。”李玫招呼着道。 余罪不客气了,坐到了李玫的位置,先问:“不违反保密原则吧?” “违反什么呀,现在哪个队不知道。”李玫道。 “那我得看看……”余罪看着,李玫指示着卫星图,余罪看不懂,还得李玫很郁闷地解释。地图倒是能看懂,一大片区域,重点在通向市境的市区。市区是嫌疑人熟悉的地方,有可能出没的地方,特别是针对和他有社会关系的已经设置了监视;而涉及数乡镇的地区,从道路交通到进村排查,都已经捋过一遍了,各组汇报生成的文件,已经几百兆了。余罪看了看,指指点点,颇有指挥员的气质,然后中气一提,准备开始说了,“我很负责任地说……” 都知道这货有时候语出惊人,俞峰、张薇薇、李玫都期待地看着他,却不料余罪一下气馁了,用羞答答的表情道:“我真不知道,我要知道我就拎回来,那可是名动全警哪。” 三位笑了,肖梦琪给噎住了,一到谈正事的时候,他就这?德性。她起身倒了杯水,好容易咽了口,打断了几个人的话说着:“你其实已经名动全警了,抓到B级逃犯的刑警队长,五原没几个。” “哟,我怎么听这话像恭维啊?”余罪笑眯眯看着肖梦琪。 眼神不对,像色狼瞅羔羊的那种眼神,李玫一伸手,遮住他的视线提醒着:“你用这种眼神看人的时候,为什么我有想揍你的冲动?” 肖梦琪一皱眉,这乱七八糟的,又要开涮了。果不其然,余罪一侧头含情脉脉地、贱贱地对肥姐说:“那是因为你少女的心,已经被我狂野的气质征服了。” “噗!”俞峰和张薇薇受不了了,肖梦琪直接喷了口水。 李玫却是很没节操地抚着脸蛋笑道:“你确定要让我放弃独身的誓言?” “还是算了,我当你的梦中情人吧。”余罪道。旋即肥姐一根粗白的中指竖给他了:“知道你没那本事,还装!要么坐下来给我们分析分析,要么回去送饭去吧。” “哦,我还是送饭去吧。”余罪两厢都不敢接招,仓皇逃了。 昼间大雪,夜间风凉,风裹挟着积雪,像是故意掩盖所有痕迹似的,把昼间的车辙脚印覆盖过去了,从武林镇到五原市,到邻市数条干线,很快又成了茫茫一片,连道路也是勉强才能辨认。 晚八时开始,用餐过后,稍事休息,各队补充了新队员,继续开往指定地点。 每位下车吃饭的都一个德行,狼吞虎咽,一口气能吃两三份。吃饭都没有地方坐,就蹲在临时征召的一个旧乡政府的大院子里,挂起的大灯下,个个都是一脸疲惫,满裤子的雪刚消融,吃一顿又冻住了,放下盒饭,车声隆隆又要出发了。 “都下来……里面里面,有热水,盒饭管饱……有白酒,能喝的抿两口……哟,熟人哪!” 在门口招呼的余罪又迎来了三辆车,一看紧身束腰、齐膝钢靴的装备就知道是特警队的。他看到了张凯,张凯也瞅见他了,愣了下,然后笑了。一笑,正整理武器的尹南飞回头一瞅,也张着大嘴乐了。 尹南飞奔上去,散了支烟,看余罪这德性却是有点不解了,直问:“神探啊,这时候你得在一线啊,怎么钻到后勤上发盒饭了?” “专案?99lib?组的命令。”余罪道。 “拉倒吧,你是个服从命令的人吗?”尹南飞损了句,不过一揽余罪的膀子道,“不过我喜欢,谢谢你的酒啊。” “呵呵,别客气。”余罪得意了,这些劣酒可是换了不少人情,进门又是一堆人,大嘴巴忙着分盒饭,苟盛阳提着大壶,刚洗的杯子一人倒上杯白开水,个个狼吞虎咽开吃了。特警长年训练,在饭量上看就不同凡响,盒饭放在嘴边,三两下拨拉就下肚了,特别是个子足有一米九的尹南飞,一眨眼,三份盒饭已经吃得干干净净了,看得庄子河刑警队几位,简直佩服得无以复加。 “给,尹队,路上来两口。”余罪抱着二两装的小瓶酒,一人怀里塞了一瓶,尹南飞却是把他手里的全揣走了,相视笑着,尹南飞道:“回头我请你啊。” “真是别客气……哎,尹队,晚上还准备搜捕?”余罪问道,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以前就看这货不顺眼,不过今天有点改观了。 “没办法,六条人命啊,这号人不落网,我们怎么敢闭上眼打盹。对了,小余,你应该参加啊,你这脑子弯弯绕多,说不定还真行。早点抓到,咱们也少受点罪。”尹南飞又要了一份,这回吃得慢了,开始边吃边说。 “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警犬用不>藏书网上,目击没有,准确方位没有,就这么大海捞针,难度也太大了,难道没有考虑过重点方向,收缩队伍,集中力量?”余罪道。 尹南飞被噎了下,这怎么像总队长的口吻?他愕然地看着余罪道:“别说准确方位,有大致方向我们都拿下了……这个命令谁敢下,灭门案啊,疏漏了凶手,就是总队长都不够撤啊。” 所以只能这么保守围捕,等着线索的出现,这个样子余罪还真没辙儿。条件有多恶劣不用出门都看到了,饿得一队特警连吃带喝,盒饭的箱子扔了七八个,最少的都吃了四份,吃了饭饱嗝儿还没打两个,尹南飞一声吼,四散烤火的特警像触电一样起身,飞快地排着队列。 “同志们,告诉我,你们累吗?”尹南飞吼着问。 “不累。”一队特警齐齐吼着回答。 “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组织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都把眼睛睁大点,我们多坚持一分钟,就多一点抓到潜逃凶手的机会,告诉我,你们有信心吗?”尹南飞吼着训话。 “有!”一队特警,挺胸昂头,两眼散着狂热的光芒。 “出发!”尹南飞道。他带着队,出了院子,车声隆隆,划开了漆黑的暮色。 院子里,被临时征召负责分发盒饭的庄子河的三位看傻眼了,大嘴巴慨然道:“特警是比咱们辛苦啊。” “啧,都被洗脑了。”苟盛阳拨拉着火说了句,尽管这么说,可心里仍然有按捺不住的感动。 这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啊,除了警察,还能有谁? 一个大的行动要消耗多少,可能看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很难。此次后勤是省厅负责的,光盒饭就拉了两车,最后还不太够,是庄子河刑警队借了口锅,胡乱煮了些方便面解决的。那些疲惫的、仍然在坚持的面孔,陆续在这里出现,很快又投入到艰难的搜寻中。 从上午八点到晚上十一点多,终于一个轮回了,一无所获。 一直在火堆旁边烤火的余罪站起身来,巴勇和苟盛阳已经在打盹了,他没有打 6270." >扰,像个幽灵一样,看看武林村的方向,慢慢地向着那个凶案发生的地方去了…… 寻访迷津 踩着吱吱作响的积雪,看着星辉点点的灯光,一个人的生死对这个世界有多大意义无从衡量,凶案发生的武林村又会怎么样? 意义不大,也不会怎么样。 余罪很快得到了这样一个答案,静谧的村落,这个故事顶多会成为村民枕边的闲话或者噩梦的一部分,更可能连这样的影响也不会有,因为间或还能听到哗哗洗牌的声音,那些麻将场上的男女,估计只关心今天的输赢,谁还会在乎昨晚的惨案? 也许用不了多久,所有的人都会淡忘,只要时间够久。一个生命于这个世界来说太过卑微,今天的排查就感觉得出来,村民流露出些许的同情之后,更多的是为年初一就发生这事感到晦气。 可如此众多的生命,存在、消失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余罪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个念头来源于浏览过的一本命案追踪的行内典籍。很多凶杀案,系列杀人案、焚尸案、碎尸案,甚至有过以碎尸为食的恐怖案例,那些可怜的生命仿佛就是为了证实人性的罪恶一样,用他们的死来描绘出一个血淋淋的现实。 金钱、色欲、嫉妒、愤怒、仇恨、偏见……古老的七大原罪,古老到现在依旧没有什么变化,葛宝龙会是哪一种呢? 应该是很多种,余罪在努力回忆着浏览过的资料:钱,缺钱的窘境;愤怒,老婆红杏出墙的愤怒;仇恨,他肯定恨那些欺他辱他的人。往往一个凶杀不会是单个的原因,那么这一宗也应该是,积郁很多年的负面情绪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候找到了宣泄的口子……形态就是这桩血淋淋的灭门惨案! 余罪加快步子,向17号院落奔去。越来越浓厚的兴趣在驱使着他,他像着了魔一样,脑子里净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很多看到过、接触过的罪犯在这个不恰当的时候钻进了他的记忆中。 时间已经很晚了,17号院子拉着警戒线,案发二十四小时后,这里寂静得像一片死地。在警戒线外驻足良久,余罪微微喘息着,他知道尸体还没有运走,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承受那个现场的心理能力,他犹豫着,不敢近前了。 “谁?”有人喊了,从车后出来。 “啊!”阴森森的环境里,骤来人声,吓得余罪一屁股坐地上了。 然后传来了女人的笑声,车灯亮了亮,两个身着警装的女人向他走来。哎呀,看清了,是周文涓和肖梦琪,肖梦琪取笑地说:“耶,就这么大胆子啊?” “胆子再大也架不住你这么吓唬啊。”余罪气坏了。肖梦琪伸手拉他,他没理会,起身拍拍雪,奇怪地问:“文涓,你怎么在这儿?” “总得有人守着现场吧,队里数我资历浅,总不能让师父们守吧……哎,先别问我啊,这大晚上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周文涓同样疑惑地看着余罪。 “我……闷……出来透透气。”余罪随口道。肖梦琪上下打量着:“不是吧?我怎么觉得某些人好奇心要害死猫了?我好像知道你想干什么,可为什么不敢进去呢?” 好像是挑衅,余罪斜眼一翻回敬了句:“你猜。” “我猜是犹豫,犹豫的原因在于,这个奇案因为大雪无法推进,而又有这么多警力,你无法确定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捡到大漏子。”肖梦琪笑道。 “笨死你,猜错了。”余罪直接道,“我是没见过死人,我害怕。” 肖梦琪眼睛一凸,没料到余罪这么直白。周文涓却是笑了,没想到学校的憨胆大现在却害怕,而那个晕枪的姑娘,现在已经是无畏的战士了。 “跟我来……你们的来意既然相同,就一起进来吧。”周文涓道,领着两人进门了。 肖梦琪也是愁结丛生,才产生了到案发现场找找灵感的想法,没想到能遇到余罪,这样的同路实在让她对余罪高看了几眼,以前一直认为他是运气太好而已……余罪犹豫了一下,在两个女人面前却是不能示弱了,迈着步,小心翼翼地跟了进去。 “咱们从楼上开始……凶案就是从那里开始的。”周文涓领着上楼。狭窄的楼梯,积上了雪,零乱的脚印通向楼门,刁屠户生前的日子应该不错,最起码能盖起来这幢二层小楼,在村里就应该是小富之家了。传说他也是个滚过刀尖的悍人,最后死在自己那个窝囊的女婿手上,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实在是造化弄人。 门是开的,东西原封未动,移走尸体的地方标有示意线,血迹已经凝结,黑红的块状,画着两个人形,周文涓示意着: “……葛宝龙应该就坐在这儿喝闷酒,床上的被子是摊开的。根据邻居反映,听到了这家的吵闹声……当时刁娅丽应该已经躺在床上了,两人发生了口角,然后她向葛宝龙扔了一个枕头,赤脚下了床,两人厮打在一起……光脚的脚印,撕掉的毛发、指甲缝里的皮屑,都能反映出这一点来……争吵中葛宝龙随手抓起酒瓶拍向妻子,老式的高粱白酒瓶子,瓶身最厚处零点六六厘米,这一击击在了刁娅丽颈后颅骨上,直接致命……” 肖梦琪脸上掠过了不自然的表情,真正的现场比所有的教科书都有冲击力,即便她心理强悍,也无法揣度,多大的仇恨才能让丈夫对妻子下如此狠手,哪怕是红杏出墙。她偷瞅余罪的时候,余罪像不忍目睹一样,闭着眼睛。 “为什么照片上刁娅丽的遗容很安详?”余罪问。 问到点子上了,肖梦琪暗暗赞了个,不是心思特别敏锐的恐怕注意不到这个,她说:“是嫌疑人替妻子拢了拢头发,擦净了脸上的血迹。” “根据这儿的痕迹,他应该跪在这儿哭过……我想应该是失手,他很悔恨。”周文涓说道,突然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很矛盾。 “事后痛悔是真的,但事前痛恨也不假,不是失手,他应该恨不得把老婆亲手掐死,可真正砸死了,他又心疼了。”余罪道。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矛盾心态?”肖梦琪问。 “骂老婆,打老婆,恨老婆,可又没本事换老婆,那种没能耐的男人心态。”余罪道。肖梦琪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这货的理论能编成教科书了,余罪却示意周文涓,“继续。” “杀第二个人,也就是他的岳父刁福贵就不是失手,几乎是泄愤,是顺手从带的厨刀里抽了一把,直接从腰部捅了进去,然后连刺带剁,一共十六刀……”周文涓道。 “他应该很愤恨,把仇恨全部发泄到这个家其他人的身上……他连外套都没有穿,怒火滔天地去杀人,却还没忘记给老婆拢顺乱发……这说明他对老婆还是有感情的。”余罪打断插了句。 “有感情,然后杀了她全家?”肖梦琪听不懂了。 “在很多凶杀嫌疑人的眼中,杀戮等同于拯救,或者也是一种复仇……刁娅丽生前行为就不检点,婚后这一家过于强势,处处欺负窝囊女婿,不把过错归咎到他们身上都不可能。”余罪道。 他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看了看零乱的床铺。扔在椅背上的外套,过年的新衣,并不昂贵的一件男羽绒服,口袋里只有几百块钱,和一部用了几年贴了几处透明胶带的手机。这个葛宝龙,是只穿着件线衣跑的,上千警力二十四个小时都没找到人,想想都让余罪佩服了,人在绝境中迸发出来的力量还真不可小觑啊。 慢慢地下楼,周文涓解释了几处地方。岳母披着衣服死在床上,小外孙被攮了两刀,听到声音奔进来的二女婿,被一刀划开了颈动脉,往院门外奔着的小姨子慌乱中根本没有打开门,被他追上去从颈后也是一刀毙命。因为这几刀相当利索,专案组甚至怀疑他有过解剖类的知识背景。 “99lib?不是解剖,这是小刀手的动作。”余罪直接反驳了肖梦琪的解释。 “小刀手?他的履历里没有啊。”肖梦琪没懂这个新名词。 “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在履历中查到,他在后厨干了快十年了,根本就是从学徒工开始的,洗碗、配菜、红案,最后到能凑合掌勺……其中红案就有一项是把块肉分开,肥、精、瘦、排骨、五花要分清,干这活利索的就叫小刀手,握刀的姿势都是这样……类似于警校的匕首攻防,这样,方便攮、削、剁……”余罪比画着一个奇怪的姿势。 这个虽然无从证明,但依然让肖梦琪暗暗心惊,余罪却仍漫不经心似的说着,他不时地看看院子里、屋檐下那六具裹着被子的尸身,似乎想试着看一眼,却仍然越不过自己的心理障碍。 周文涓笑了,说道:“我觉得你不应该害怕啊。” “就像你晕枪,有心理障碍……你当时是怎么样跨过这个障碍的?”余罪问。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是平等的,那就是我们都会死,用一种平等的心态和眼光去看,就没有那么恐惧了……我们当警察的不相信鬼魂,就算有鬼魂,他们也应该会保佑为他们申冤的警察……跟我来。”周文涓道,伸着手,拉着余罪。 昏黄的院灯下,周文涓平静的表情,像透着一种圣洁的力量,让余罪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轻轻地站到了檐前。她选了那具最小的尸身,俯下身,轻轻地揭开了白布。 孩子,像睡熟了一样,只不过面色已经铁青,身体已经僵硬。他身边扔着几枚花炮,周文涓捡起了一个,慢慢地放在余罪的手心,她灵动的大眼看着余罪,轻声道:“过了这个年刚五岁,死的时候手里还攒着花炮,口袋里也有,他一定等着第二天一起和小伙伴玩……这一刀攮得很准,直接捅在心脏上,一点施救的机会都没留下……才五岁,不管有多大仇恨,也不能杀这么大的孩子啊……” 那是一种悲怆而无奈的表情,那是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六个冰冷的、没有生命迹象的人,就这样静静地躺着,等着进火化炉灰飞烟灭,他们静静地等待,那尚能伸张的、在灰飞烟灭之前的最后正义! 余罪没有说话,他心里泛着一种无可名状的悲恸,一家三代六口惨死刀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发指? 他抬手看看捻着的这个花炮,慢慢地俯下身,伸手轻轻触了下那个小孩冰凉的额头……又掀开了第二具尸身的覆被,应该是他妈妈,姣好的面容,已经惨白得没有血色……掀开了父亲的覆被,割开了喉咙,半睁的眼睛,是一种死不瞑目的表情。两位老人,死前的惊惧还凝结着,像试图告诉后来者什么。 余罪凝视着,意外没有恶心和想要呕吐的感觉,尽管惨状很令人作呕;更意外的是,他也没有很恐惧的感觉,尽管很让人觉得恐惧。他静静地看着,像在思考着什么,像在冥冥中寻找着什么。 周文涓要说话时,被肖梦琪拦住了,轻轻地退后了几步,她知道很多顿悟总会出现在不经意的时候,比如,此时。 蓦地,余罪触电似的站起来,他喃喃着,不知在说什么,奔上了楼。两人还没明白的时候,他又奔下来了,奔进了堂屋,似乎做了几个剧烈的动作……旋即又奔了出来,直奔向大门口,做了一个背后袭击刺人的动作……一下子仿佛他是在作案似的,在大口喘着气,急促地说着:“……挥这几刀,只需要三分钟……他是在酒后极度亢奋的状态下完成的……昨晚邻居听到了大声号叫……他杀了人之后,第一时间应该是……对,很疯狂,又是痛快又是后悔……很恨老丈人一家,杀老两口很痛快,连捅十几刀;他自己没小孩,所以杀小孩也不手软;二女婿过得比他好,他也很嫉妒,所以下手很重,一刀豁开了喉……可他舍不得杀老婆,那是失手;他又不得不杀小姨子,他其实并不想杀她,所以那一刀只刺向她的颈部,而没有更暴虐的手段……” 余罪两眼炯炯有神,面目可怖,手里紧紧握着刀,惊得周文涓和肖梦琪不敢上前。 “该杀的,不该杀的,都他妈杀了……他疯狂了,又痛快淋漓,又极度痛悔,那些心理矛盾让他疯狂了,所以他拼命地吼着、喊着……然后……跑!” 说做就做,余罪仰头吼了声,迈开大步就跑,顷刻就不见人影了。 “余罪,余罪……你怎么了?”周文涓吓了一跳。 “没事,你看着这儿……他在模拟当时的凶案现场,肯定是跑到第二个发现点了,我去吧,这儿得看着。”肖梦琪说着,顾不上周文涓的反对,朝着余罪跑去的方向,飞快地追上去了。 雪地、暗巷、昏黄的灯光,仿佛都带着血腥的气息从身侧掠过。跑了几百米后,余罪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凝视过几具尸身带来的心理阴影似乎开始发作了,他像作了案一样,拼命地在加快步伐……快跑,跑得更快,根本没有听到背后肖梦琪的喊声。 这个怪异的行径把村口驻守的警力都惊动了,肖梦琪赶紧联系专案组,让那些警力别去露面,等她气喘吁吁追上余罪时,果真证实了她的想法。余罪正扶着电杆,蹲在那儿喘息,这个发现嫌疑人血迹的地方,还拉着警戒线。 这样做有用吗? 肖梦琪看着喘息的余罪,很多时候她都没法理解,这个从基层来的小警究竟心里在想什么、到底想干什么,这一次也是。现在是在找凶手的下落,而不是找凶手是谁,否则早有更多的侦破高手要通过生活背景和成长经历描摹凶手了。 “你找到了什么?”肖梦琪问。 “我在找他逃跑的方向。”余罪起身,喘过这口气了。几个方向都是黑的,远处一片通明的地方,那是五原市,他跑了几步,停住了,自言自语道,“不应该是市区,他已经透支了胆量,最害怕的就是见到人……” 回头却茫然了,黑漆漆的北方,正是上千警力撒网的地方,这个方向,应该不会错。 “你找到方向了。”肖梦琪问。 “找到了,本能。”余罪道。 “本能?”肖梦琪没听懂。 “对,本能。没有预谋,没有直接动机,甚至连侵害对象都没有选择,这是种种仇怨积郁引发的血案,很简单的一桩案。”余罪道。 “你还是没有说逃走的方向。”肖梦琪问。她觉得余罪似乎知道方向,那是一种盲从。 “本能就是方向……也可以说没有方向,一个年三十忙了一天,晚上吃饭又喝了酒,杀了人……跑的时候连外套都没有带,就凭着一口气跑……你觉得他能跑多远?我认为啊,二十公里范围之内,他仍然龟缩在哪个角落里。”余罪判断道。 “这个就有待外勤证实了,我是奇怪……”肖梦琪欲言又止。 “奇怪什么?”余罪回头时,看到了夜色中若隐若现的白皙的脸,不过这个时候实在起不了调戏的心情。 “你这么做,好像没有什么意义。”肖梦琪道。 “就像坐在专案组里,连一线都没到过,一样没什么意义。”余罪头也不回地说,向前走着,走了几步蓦地车灯闪耀过来,他捂着眼睛,一下子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有可能爬货车走吗? 还没等思考,车戛然而止,车窗里伸出来了许平秋的脑袋,看着余罪笑了笑:“余队长,有酒没有?给来一瓶。” “切……”余罪没搭理他,扭头就走,却是往后勤保障院子的方向。 这么跩,不理会总队长的表情倒没有让肖梦琪惊讶。车泊在她身边,肖梦琪上车随意说了句:“是在找那种感觉。”许平秋笑而不语,这时候前座的王局发言了,直问:“这就是那位奇人吧,可为什么不把他用上呢?”这恰恰也是肖梦琪的问题,许平秋却道:“已经在用了。” “已经在用了?发盒饭?”王少峰不解道。 “这家伙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让他自己玩,蹦得欢实着呢。”许平秋笑道,已经深谙和余罪打交道的方式了。 “他在自己摸索,缺乏必要的信息来源啊,应该给他安排点任务。”肖梦琪道,委婉地提着要求。她不知道为什么,很希望看到余罪带队,那是个总能创造出奇迹的货,现在又是期待奇迹的时候。 “你错了,任务和命令只会禁锢他天马行空的思维,这是个乱拳打死老师傅的主,真让他学学套路,恐怕就发挥不出水平了。”许平秋道,众人笑时他又补充着藏书网,“哎……这次恐怕用不上他这乱招了,省厅崔厅长从太岳军区借来了两个连的兵力,明天早上再来一次滚地毯,再过十个小时没有消息,悬赏就要公开发布了,啧……” 悬赏,是警察最不愿意做的事,那等于示弱,不过有时候,在无计可施的时候,又不得不做。 肖梦琪在车上翻看着天气预报,预计明日午时到夜间仍然有中到大雪,她一下子明白两位领导的苦衷了…… 果真是个出乱拳的主,专案组不久就接到了市区蹲守警力的汇报,有刑警队的上门查李诚心了,这是外勤查到和刁娅丽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的主,属于重点监控对象,来人被拦住了。 肖梦琪请示后,直接放行,许处长和王局长正比对着排查地点,已经顾不上那货了。 市区、东华路、东映小区,接到回复的蹲守刑警总算松了一口气,余罪带着苟盛阳和巴勇,拖着这位刑警去敲门。那刑警说了:“这都半夜三点了,敲人家门?” “你放心,这货绝对睡不着。”余罪道。 试着一摁藏书网门铃,哎呀,门开得可快了,上了楼,猫眼里先瞧,然后门开了,门上挂了几条链子。一进门那人比刑警还着急,瞪着大眼问:“警察同志,抓到了没有?” 真没睡,穿戴整齐着呢,警察同志一摇头,他就苦脸了。余罪问:“哎,家里还有谁?” “没人了,我把老婆孩子都送去旅游了……我说你们又不让我走……我……我可怎么办呢?”李诚心苦着脸道,手拍得直响。 这个脑秃肚肥的中年男人明显比刁娅丽大出许多,是开中介公司的,刁娅丽的保姆工作就是他介绍的。深入了解才发现,闲暇时刁娅丽还给李诚心公司当婚托,两人的关系肯定是狼狈为奸。 “说说,你和刁娅丽的事。”余罪问。 “我都说了八回了。”这姘夫难堪地说。 “哦,那就开始第九回吧。我问得很简单,你们发生过几次关系?”余罪问。 “啊?”李诚心傻眼了,这问题也太寒碜人了吧。 不说,不说好办,余罪一起身道:“不配合算了,李诚心,别说我没提醒你啊,葛宝龙连五岁小孩都捅死了,下一个捅的除了你就没别人。” “别别别……”李诚心吓住了,拦着众警,然后很难堪地说,“您这问题我没法回答呀,我跟她好了几年,谁还数干那事的次数啊。” “哦。”余罪严肃地说,表示理解,其他几位就吃不消了,噗噗直笑,就听余罪换着话题问,“那你们好了几年,他老公能不知道?好像你还认识她老公对不对,没有被捉奸在床 8fc7." >过?” “这个真不赖我……那两口子就是进城找钱来的,他们啥都干……您是当警察的我也不瞒您,这婚托,托着托着,上个床啥的很正常,要不她没啥正式工作,老公又那德性,不靠这个,她养活不了自个啊……”李诚心极力表白着,世道如此,人家是送上门来的。 “刁娅丽的家境还可以呀,不至于干这事吧。”余罪纳闷道。 “您错了,正因为干这事,所以家境才可以呀。”李诚心把话掉过头来了。 看来姘头了解的情况不少,据他说刁娅丽确实是当过小姐的,就她爹刁福贵蹲大狱那几年。当时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之后因为在当地名声太坏就一直在城里混,胡乱找了个老实巴交的葛宝龙嫁了。没啥正当来源,又好吃懒做惯了,成了家虽然不做皮肉生意了,可那一技之长没放下,仍然靠着这个厮混,据说两人都筹划着买房了。 说到这儿李老板还叫冤呢:“我借给她两万块,都没地方要了。” “那不是借款,是嫖资,不受法律保护。”余罪刺激了句,直问,“你还是没说正题,奸情肯定撞破过,几年了?不能瞒得这么好。” 李诚心蔫了,他声如蚊蚋地说:“那都是明事,跟她有那关系的又不是一个人,她老公一直就知道。前几年,她老公赌钱欠了人家几万块还不上bbr>..,被几个要债的堵家里,实在没钱就摁住他老婆轮了一回顶债,他就在旁边……真的,不是我瞎说。” “嘭!”余罪气得直摔茶杯,指着道:“把这事记下来,回头把这几个王八蛋拘回来……李诚心,还知道什么,都主动向这位同志交代出来。” 越问越气,连巴勇和苟盛阳都恨不得摁住这货揍一顿。三个人先离开了这儿,又找到了他打工饭店的那家经理,结果没有什么意外,确确实实是个窝囊加包的货。厨师长、经理都揍过他,一提葛宝龙,就是个老婆在外头卖身的包蛋,没人看得起他。 可谁也没想到人家敢杀六个人哪,这回该这经理吓了,也是在家关着三层防盗门,根本没敢出门。 走访了认识葛宝龙的几个人,天渐渐亮了,最后从葛宝龙唯一的一个酒友处出来,天色已经大亮。真是什么人找什么货,那位酒友比他还,是在饭店收拾泔水、剩饭、剩菜的,长得极度猥琐,说话满嘴泔水味,坐了几分钟都让人觉得难受。 “哎,真是什么人都有啊。”巴勇打着哈欠道,一夜识得人情百态,唏嘘不已。 “从什么良啊,从个良把命都给送了。”苟盛阳道,有点为那个刁娅丽不值了。 上了车,巴勇开车,半路余罪让折到国道上,泊好车余罪就傻傻地在那儿等着。足足等了一个小时,过了几辆大货车,余罪拿着手机拍照,拍完照又是毫无征兆地让回武林村。 队长的思维不是那么好揣度的,巴勇奇怪地问:“队长,咱们忙乎一夜找什么?怎么净找刁娅丽姘头了。” “我想证明一件事,已经证明了,这个能忍气吞声娶个失足女,而且还能坐视老婆和别人上床的货啊,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人。可能他们的矛盾集中爆发在房钱上,而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上。”余罪道。 “那又有什么用?”苟盛阳道。 “这么的一个人,既不敢偷,又不会抢,也就酒醉的时候有那么短时间的疯狂模式,一过这个时间,他仍然会自动缩回原形。怕死、胆小、猥琐、自卑……这样的人,你觉得他能跑到哪儿?或者说,他敢跑到哪儿?绝对不回市区。”余罪问。 “难道不能狗急跳墙?”巴勇问。 “老婆替他赌债肉偿,他都狠不下来,现在还敢继续杀人?就算可能狗急跳墙,他也没那狗体力啊。”余罪道。 “有道理。”苟盛阳道,又疑惑地问,“可怎么找啊?” “他还在包围圈里,应该很近,我们肯定漏了什么……赶紧回去,再找一找,肯定漏了什么……” 余罪在挖空心思想着,恨不得插上翅膀在围捕的区域巡视一番,他知道凶手肯定在,可他无法确定的是,这几十公里的包围圈,凶手究竟会藏在哪个旮旯犄角…… 戮力同心 “卫星覆盖就位,实时传输开始。” 李玫敲击着键盘,回头说了一句。 “52941部队工兵连准备完毕,请求指示。” 又来一条信息,她没有回头,直接汇报道。 “特警搜救分队准备完毕,请求指示。” 再加一条,说这些的时候她忍不住有点心潮澎湃。作为一名警察,能参加这样上千人的联合行动,是一件非常值得庆幸的事,因为只有在这种患难时刻,才能真切地感受到一个集体协作、一个队伍团结的力量。 屏幕上,五林镇几乎成了警营。新调入的一千多警力和部队工兵连将实施一场史无前例的徒步搜索,从武林镇向四周辐射五十公里的范围,十几个方向的警力将在卫星的协助指挥下交叉作业,搜捕那个不知所终的灭门凶手。 “一个大手笔啊,现在参战的警力加上部队支援,刑警、武警、特警,还有咱们各乡镇的警力,有三千多人了吧?”王少峰感慨地说。也许最紧张的,是坐在这里的指挥员,既激动又紧张。 “就怕大撒网,难捞鱼啊。”许平秋说了句,手指没来由地颤了颤。他知道这次指挥的分量,省厅已经倾尽全力在支援了,市区能抽调的警力差不多全部抽出来了,全市各警务单位全部取消休假,只要有过一点基层工作经历的,几乎都被拉到了一线。 “开始吧。”王少峰看了下表。 许平秋起身,从肖梦琪手里接过了指挥台,他闭了闭眼睛,调整了下心态,然后以一种低沉却铿锵的声音讲着: “我是西山省刑事侦查总队长许平秋,首先我代表省厅向今天参战的所有公安干警、武警官兵,还有我们的子弟兵,说一声对不起,这个年啊,咱们过不好了……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就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武林村出了一桩血案。一家六口被灭门,最大的六十七岁,最小的才五岁,现在他们的尸体还躺在院子里无法发丧,因为没有亲人了,一个也没留下。这桩血案造成的恐怖氛围,已经让整个村、整个镇、整个五原市人人自危……在过去的三十多个小时里,我们已经把能想到的办法全部用上了,可是我们失利了。大雪封路,气温零下十度,能见度不到二十米,排查警力不足,这都是原因。我知道雪地搜索对于我们的体力、耐力都是一种考验,大家吃不上几口热饭,喝不上几口热水,大过年的还得奔..在荒郊野外,非常困难,我从警几十年都没有觉得压力这么大……” 突然间肖梦琪眼眶有点湿润,她想起了一个场景,那个无辜的孩子,在死的时候手里还紧握着花炮。 突然间李玫唏嘘了一声,那个让人恐惧的凶案现场,六个无辜的死者,血淋淋的场景,是那样清晰。 在这一刻,许平秋已经记不起自己有过多少回这样激动、这样痛心又这样豪情充溢在胸中的感觉,他顿了顿,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在镇口,整齐的方队,林立在雪后放晴的路上,耳边回荡着那位传奇总队长的声音,有人默默地,伸着手指,轻轻地拭去了眼角的泪花。这一个细微的动作,似乎并没有破坏整个队伍的和谐,也没有破坏这里气氛的肃穆。 “可是,不管有多少原因,不管有多么难,我们无权放弃,因为我们是警察,因为现在我身后就是案发现场。六具冰冷的尸体还躺在那里,他们死不瞑目,他们在等着我们……等着我们警察,为他们伸张正义!……现在我命令:全体在场警员!” 扬声器发出嘶哑的、几乎竭尽全力的声音,然后只听到了吼出来的命令内容: “出发!” 声到人动,机车轰鸣中,铲雪车前进着,推开了路面的积雪,为后面的车辆清障。 四辆装载着搜救红外扫描的装备车在后面跟着,大功率的波长沿着四条公路向外辐射,在不间断显示的扫描屏幕上,一切有生命迹象的物体都逃不过去。 车后十米,重装的徒步队伍出发了,踩着齐膝的积雪,沿路拉开了数十米长的散兵线。卫星屏幕上,星星点点的藏青色,像跳跃的精灵,在阴霾笼罩下的雪地上,前进、前进,摔倒了,继续前进…… 直通指挥部的装备机里,各领队在仔细地听着专案组三十个小时以来分析的重点区域。 “田间的易于隐藏的庄稼地、草丛、排灌站、机压井,以及所有可能藏身的废弃建筑。 “各村主要排查老村的废弃房屋、窑洞、砖窑、坟场,要注意雪后有无人活动痕迹。 “凶手已经潜逃三十多个小时,取暖和食物应该是凶手第一需求,要特别注意各村散住的住户、留守的老人以及容易成为侵害目标的人群,不排除凶手再次行凶的可能。 “……” 三十多个小时的失败经验总结,为大搜捕指导了方向。除了地面的搜捕,天空中的卫星也在实时扫描着这个区域。卫星图像很好找,主要监控的山区,厚厚的积雪层闪着亮银色,在这个屏幕上哪怕有一只兔子跑过,也能回溯找到它的原貌。 行动开始后,专案组却静默了,许平秋在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倚在门口,焦虑地等着前方搜捕队伍的消息。房间里李玫、俞峰、张薇薇如坐针毡,仔细地监听着整个通信频道,生怕漏了消息。肖梦琪倒是个闲人,她觉得有点尴尬,就像在特警支队任职的时候,主要任务是对开过枪的特警进行心理疏导,不过事实上她很少疏导,那些汉子经常是喝顿酒,醉一回、哭一回、闹一场,然后就自己疏导通了。 这一次也一样,在一个大的行动中,个体能发挥的作用实在是微乎其微,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什么心理分析、动机剖析,远不如这些人海战术来得..t>实在。 她静静地坐着,闭着眼睛,听着通信设备嗡嗡的声音,然后她莫名地想起了余罪,那个奸诈的、坏坏的,总是在你想不到的时候给你惊讶的坏小子。一直以来她对这个又色、又坏、满嘴粗话而且伸手就偷东西的家伙很是不屑,她一直认为支援组这个高智商的组合留着他会是一个Bug,尽管他在深港还立下了奇功。 不过现在她好像感觉到了,没有他反而会出Bug。整个搜捕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可方向依然模糊,这个高智商的支援组,其实也就发挥了点通信功能而已…… “我们错过了什么?” 余罪匆匆奔进后勤保障地时,指导员郭延喜正和庄子河刑警队的两位干着活,铲雪、收拾大部分留下来的饭盒,这么多人,一顿饭留下的垃圾就得清理两三车。 “走了。”郭指导员道。老郭是个按部就班的主儿,小队长安排的早饭服务,肯定做得无可挑剔。 “什么走了?”余罪问。 “大部队走了……哎呀,你们是没瞧见啊,一千多人的方队啊,就检阅时候才见过,连子弟兵都抽调上来了……现在几千警力在搜捕,我头回见这么大阵势。”指导员笑道,抬头时,却看不见余罪了,他抿抿嘴,好不中意地说,“哎,还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午饭怎么办还没交代呢……过来,狗子、大嘴巴过来,把火生旺点,多烧点热水,看这天,一时半会儿晴不了哪。” 巴勇和苟盛阳被指导提溜住了,好不情愿地?拿起家伙开始干活,他们不时地看着队长奔去的方向,是去武林村了,有点想不通。 余罪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从镇上奔到村里时已经想得差不多了,直奔过17号院子,撞开了临时指挥的专案组院门。喘息间,看到了正在看表的许平秋,老许微微一笑问:“九点才回来,误了。” 余罪顾不上闲话,抿了抿嘴,喘过这口气,直接道:“我建议,把包围圈收缩到方圆二十公里,市区全部放弃,集中精力,把这一片区域扫一遍。”深思熟虑的方案,让许平秋皱眉头了。老规矩,老许直接问:“原因呢?” “原因?”余罪突然发现这个原因全部是隐隐约约抓到的感觉,根本不能称之为原因,他挠挠脑袋道,“好多原因,我感觉他没跑远。” “那你感觉一下,他现在在哪儿,不更简单?”许平秋不屑了,白了他一眼。 “你……”余罪被噎了一下,二杆子劲上来了,针锋相对地来了句,“你有本事怎么不找着他啊?三十多个小时了,还不是没头苍蝇乱转?围着五十公里的区域,你根本还没方向。” 这回该许平秋凸眼了,确实没有方向,可那些不确定的事,谁敢定个方向? 两人针尖对麦芒,瞪着眼。从上回墓园的事开始,估计俩人嫌隙就不小了,还惊动了其他人。王少峰听到叫嚷,起身掀开帘子时,微微讶异了一下,他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敢直接叫板总队长的一个警员,好像做什么事都不应该让人意外。 “我认识你,你叫余罪……进来啊,怎么站雪地里?”王少峰笑道。这是第一次见王局长,余罪愣了下,白面无须、彬彬有礼,很亲切,比一脸炭黑的老许,可不知道强多少倍了,怨不得当情敌都输了。 众人又一次见识到余罪的不凡了,他像王少峰的同级一样,就那么牛哄哄进去了。王少峰倒了杯水,回头时这货已经坐下了,跺着脚,拍着裤腿上的雪,这动作让王局长愣了下。肖梦琪赶紧“咳咳”了两声,眼光示意着余罪,余罪这才想起来,起码的礼节忘了。 起身,敬礼:“谢谢王局。” “坐坐,别……不用了,反正你也不拘束。”王少峰笑道。突然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见了领导都这样,起码心理素质要异乎常人。他笑着看余罪,余罪喝了口水,许平秋也坐下来了,王少峰提议道,“我听到你的建议了,试着说服我们一下吧,这个干系太大……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刑侦论坛上下来的同志,到哪个地方都有挑大梁的水平。” 余罪看看许平秋,许平秋笑道:“穿官衣的有句话,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赶紧,说不定很快就搜索到,可以和你的猜测相印证。” “好,首先我觉得他跑不出二十公里,甚至更短。”余罪道。 “原因呢?”许平秋不疼不痒地问。 “因为我亲自试过,我们队里的大嘴巴,抽烟、喝酒,经常锻炼,和嫌疑人的身体条件差不多。我卡着时间,他在一小时零二十分钟里,放开跑,拼命跑,凑合八公里,而且是在路面相当好的市区,在野外这种条件下,撑死了五公里。”余罪道。 “从案发逃跑到组织搜捕,中间有五个小时。”王少峰道。他也是刑侦出身,直指要害。 “理论上好像应该跑出很远了,可事实上是啊……人的体能连续性是非常差的,你们想过没有,他可是处在零下十度以下的环境里,只要歇一会儿,哪怕一分钟,身上的热量就会开始散失……而且你们注意了没有,他在镇边上呕吐了一堆,那是杀人刺激和紧张的副作用……同样也给他的逃跑带来了副作用,用不了一个小时就又累又饿,综合条件这样考虑:年三十忙了一天,收拾家、贴对联、做饭、喝酒,本来就累,又杀人,更累,又吐了……几个条件都是不利因素,偏偏跑的时候连外套都没穿,就这样,他能跑出五十公里?”余罪反问。 王少峰眉毛一挑,重视了,看了许平秋一眼道:“好像很有道理。” “有可能在市区吗?”许平秋问。 “不可能,我昨晚就是去证实这个事了,我得到的情况是这样的……”余罪拣要点说,说到刁娅丽卖淫为生,葛宝龙熟视无睹,着实让一屋人跌了一番眼镜。最终余罪拍着巴掌总结道,“胆小、懦弱、自私、自卑,连老婆干那事他都没点担当的人,你指望他有多大胆子?所以我想,是本能驱使着他在跑,他害怕。之所以犯了灭门案,那是酒精和怨恨催起来的胆量,估计他吐了以后就开始恐惧了……” “有道理,这样本身就很难融入群体性格的人,应该不会选择市区,这一点你和省厅邀请的几位分析是相同的。”王少峰道。 “别给他戴高帽。”许平秋像故意刺激似的,又问,“为什么不可能是爬车逃走?” “考我啊,我早上专门在路边等了十几辆车,拍到了这个。”余罪道。扔出手机,是拍的货车后厢的照片——雪天,结着长长的冰柱子。王少峰皱了皱眉头,看着许平秋笑。余罪解释道,“第一,大年三十车本来就少;第二,要爬只能爬货车。可根据他的情况这样想一下:还是从大年三十开始,收拾家、做饭、吃饭、喝酒、杀了人,那么紧张、刺激又吐了,然后奔上几公里,伺机爬车……在这个时候哪怕等上十分钟,都会冻得他伸不出手来,怎么爬车……别说一个大师傅,就是特勤队的小伙子,在同等条件下,也未必能办到。” “嗯……说得好。”许平秋看了看余罪拍的照片,有点感动,没想到这小子真有心,他递回了手机。王少峰笑着看着他道:“确实不错,咱们的技侦在市境、省境提取了当夜通过的五十七辆大货车,都没有异常后才作出了这样一个判断,用了十几个小时。” 所以综合判断,嫌疑人还在最易逃窜的野地隐藏。许平秋和王少峰看着余罪,像是在等待他的答案。 “二十公里,甚至收缩更短。现在是以抓悍匪的阵势去抓一个大师傅,就像高射炮打蚊子,不但大材小用,而且还可能抓不到。”余罪道。 王少峰和许平秋互视一眼,老许一摆头:“给他。” 肖梦琪旋即明白了,是那些梳理出来的重点搜索区域。她打印了一张递给了余罪,余罪扫了一遍,却是有点为难了,这纯粹是个概括性的东西,你敢说哪个不对,或者……哪个对? “这个……你又没让我指挥,我不了解情况,我怎么说?”余罪找到绝佳的托词了。王少峰一愣,然后“噗”地笑了,那几位也憋不住了,捂着嘴哧哧在笑。 “那让你指挥,你准备怎么做?”许平秋问。 “简单,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集中搜索距离公路不远的地区,山区、村庄、所有有人的地方都放弃,应该很近。要考虑,他就是一疲累饿交加的大师傅,而且偷不会偷,抢不会抢,除了找个见不得人的犄角旮旯,我实在想bbr>.99lib?不出还会有什么可能。”余罪道。 似乎有理,可牵涉太大。王少峰看看许平秋,许平秋也看看他,贸然下个收缩区域的命令,谁都得掂量一下。余罪却是焦急地看着两位大员,说不能说,催不能催。等了一会儿倒好,老许抽了根烟,又点上了。 “有消息了……卫星监视到了一个疑点。”李玫神经质般地喊着。 这下管用,两位大员惊得起身,围到了电脑屏幕前,放大的传输图像上,人形像漫画人物一样,是阴影组成的,不过能看出来,是一个人在山地上跑。据监控到的消息,这个人刚刚从松林里出来。 “重案队01组,向你的西南方行进。” “09组,09组……马上查明在你身后直线距离二点九公里处的异常情况……” “05组,向你西北方跑步前进,围堵在山上的人……” “……19组,跑步前进……” 指挥频道里一阵慌乱,这时候从卫星的画面里已经看到了包围圈在收缩,那个疑点又钻进了松林,消失了,若隐若现,不过逃不过卫星放大画面的锁定。 蓦地,最近的09组突来汇报:“报告,他发现我们了,转身就跑,我们追上去了。” “嘭……”频道里响起了一声沉闷的声音。 惊得王少峰抢着步话喊:“怎么回事?是不是枪声?” “这家伙有武器……朝我们开了一枪。”频道里汇报道。 “是不是排查的嫌疑人?”王少峰吼着,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太远,看不清。”频道里汇报着。 紧接着又乱了,跑了,钻着山梁在跑,卫星追踪,一时间几个正排查的队伍从四面八方围捕上来了。 “是不是有武器?”许平秋愣了,这个变故实在太大。 “应该错不了吧,年初二的,谁扛着武器在山上跑?我就说了啊,胆敢犯下灭门案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这才像他的风格……老许,咱们是不是应该到现场啊?”王少峰兴奋地说,很多年没有遇到过这样让他激动的事了。 “看看去。”老许焦虑地认同了。 两人回身即走,看到余罪时,王少峰想起来了,直问:“距武林镇多少公里?” “二十七点九公里。”李玫看了看,补充道,“在地龙山上,距鸭鹊梁村最近。” 王局长就问了句,转身即走,不过含义是什么都明白了。回头看着余罪,余罪就那么呆呆地回看着大家,半晌才从愕然中反应过来,他翻着白眼道:“别看我,肯定不是,乡下藏家伙的人多了,整根无缝管就能做出土枪来。” “好像你都知道似的,如果就是他呢?”李玫反驳了一句。 “是个屁,等着看吧,那俩傻子一会儿准灰头土脸地回来。”余罪一踢椅子起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傻子?灰头土脸? 就算这么形容总队长和局长,好歹也别这么明说呀。几个人愣了,面面相觑,然后都装着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样子,各忙各的。肖梦琪踌躇了一分钟,她作了一个决定,不声不响地追出去了,远远地追着余罪,直接进了后勤保障地。进去时余罪已经训话完毕,而且居然有准备好的装备,长靴、背包,身边那俩像哼哈二将似的,把酒、方便面、火腿肠往包里塞。 “你要干什么?”肖梦琪看这架势,吓了一跳。 “亲自走一趟,看看究竟怎么回事,这坐家里和雪地里,根本就是两码事啊。”余罪道,招呼着苟盛阳和巴勇,直问,“你们行不?” “没事,我们睡了会儿。”苟盛阳道。 “队长,冲你给兄弟们整半爿猪肉,不行也得行啊,就当陪你逛一圈。”巴勇很义气。 三人整装上路,郭指导员给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三千人都没找到,三个人又有什么用。 不对,四个。肖梦琪追上三人了,巴勇和苟盛阳这俩糙爷们儿乐了。巴勇直道:“耶,有美女,路上不寂寞了。” “大嘴巴,你的理想是半爿猪肉,美女归队长。”苟盛阳开着玩笑。不过两人旋即张着嘴,笑声没了,走近了,才看清肩上的星星,肖梦琪剜了两人一眼,两人惊得直敬礼:“对不起。” “没出息,说都说了,道什么歉。”余罪头也不回地说。 哎呀,还是队长牛,哥俩儿虽然年纪一大把了,可对队长的佩服绝对不是假的,队长一发话,俩人倒没歉意了。肖梦琪顾不上跟他们拌嘴,赶紧跟了余罪步伐问:“就你们几个人,能有用吗?” “不一定有用,求个心安而已,要是什么都不做,好像良心上过不去。”余罪停了下,已经站到了路边上,前队的脚印从这里延伸出去。他默默地掏出了那个小小的花炮,看了眼,然后点着火,一扔,“啪”一声脆响。他看着绽开旋即消失的烟尘,一背背包道,“走喽,就当为那个孩子做的……找不到也尽力了啊,省得晚上做噩梦。” 三人次第下了路面,踏进了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肖梦琪默默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一言不发,似乎也为了找一个心安而已。她拿着手机一直在等电话,她期待着抓到凶手,这一切就画上了句号,不过却发现余罪很自信,似乎知道正确答案所在。 谁是对的?凶手抓得到吗? 这个疑问萦绕在肖梦琪的心头,她自己都忘了,其实她已经作出了选择…… 万马齐喑 我跑……我跑……我拼命地跑…… 09组是特警、刑警组合的追捕队伍,一张时而惊恐回头的脸,拼命地跑着还不忘手里拿着一杆长枪。见着枪,当警察的就警觉了,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在追,边追边大吼着:“站住……站住……” 越吼跑得越快,这家伙像雪地里受惊的兔子,直往山梁上跑,饶是一群训练有素的警察,也被他甩得越来越远。 “呼哧……呼哧……”一位带领的特警手叉着腰,大喘着气,实在跑得虚脱了,他看着即将翻过山梁的嫌疑人,拔出枪来,直接朝天鸣响了。 “砰!”惊得逃跑的汉子一个趔趄,趴雪地上了。一趴他才醒悟了,卸下背上的长枪,“吧唧”一扔,然后蹿起来,手足并用,噌噌跑得比两条腿还快。 “站住,再不站住,开枪了。”后面警察吼着。 “去你妈……的,开枪老子也不站住。”那汉子理也不理,用尽最后的力气噌噌翻进山梁,他对这一带熟悉之至,翻过去顺着坡溜下去,一准能溜走。可翻上山梁的一刹那他傻眼了,面前的一道坡上,密密麻麻,足有上百的警察围上来了。 “哎哟……就打只兔子,至于来这么多警察抓老子吗?”汉子欲哭无泪,走投无路了。 这个围捕没有悬念了,饶是条山里草上飞、梁上走的汉子也架不住群警围捕。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顺着雪往下滑,试图冲出包围圈,可不料被一线警察手拉手拦住了,然后一群人如狼似虎地把他扑在雪地上,打上了铐子。 一看,不是葛宝龙……现在轮到警察傻眼了。 “叫啥?”尹南飞拎着人问。 “王拴驴。” “哪个村的?” “小东庄的。” “跑啥?” “你们追,我不跑啊。” 一个无知无畏的村汉,你说他不该跑,他还说你不该追呢。你问他干啥,他瞪着眼不告诉你。你吓唬他摊上事了,他才不在乎呢,吓唬谁呢,我叔是大队支书。 后面追的队伍把他扔掉的武器找回来了,是一杆磨得发亮的土铳子。这时候群警都瞪着,缉枪缉爆这么多年,再法盲也知道这是摊上事了。尹南飞拿着家伙训着:“犟嘴,有你好看的,朝警察开枪,你不想活了。” “哎哟……大哥,不是开枪,你们一下子就蹿出来了,把我吓得走火咧。”那汉子哭丧着脸,极力证明自己不是专门打警察,就是过年闲着没事干,想上山打只兔子而已。 带着抓到的嫌疑人下山,围捕的警察可高兴不起来了。 小东庄在鸭鹊梁以北数公里处,根据这个叫王拴驴的村民交代,本来想打个兔子,可上山一看来了那么多警察,没敢打,扛着家伙准备回家,谁知道还是被逮啦。 可能他不知道,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持枪嫌疑人,打乱了所有的追捕步骤,总队长和王局的车刚驶到中途就得到了这个哭笑不得的消息。王少峰傻眼了,步话里训了参案的队员一通,回头求救似的看着许平秋,许平秋撇着嘴,咬牙切齿地下了一个狠决心: “各组全部向鸭鹊梁以南靠拢,搜索线收缩到二十公里以内。” 又用了半个小时,因为突然情况散乱的队伍才重新组织起来,前进的和后撤的开始相对而行,预计在大雪来临之前,还能进行两次交叉作业。 此时,已经是上午十一时了,三千多特警、刑警、武警以及部队工兵和地方警力组成的联合队伍,愣是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午时三刻,龙脊滩,二级路畔。 余罪停下来了,望着两山夹峙开阔的一片地方,问走了多少公里。苟盛阳计算着,接近三个小时,一共才跑了十一公里。 “歇会儿。”余罪说了句,拄着根树枝做成的拐杖,一屁股坐到了雪地上。 几人的情况都不乐观,都累得够呛,特别是肖梦琪,脸色潮红,头发散乱,整个裤腿都湿了。她现在顾不上形象了,就坐在雪地上,疲惫地喘着气,看看苟盛阳和巴勇两人,直接撮把雪往嘴里塞,让她好不膈应。 “给……”一瓶红牛递上来了,她看了眼余罪,用眼神谢了谢,余罪像没看见一样,分着兜里的东西。一人一瓶红牛、两根火腿肠,就着嘴撕开,大口嚼着,像是从来没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 年初二是当地走亲访友的日子,即便是这样的大雪,也挡不住路上来往的行人。三轮车、畜力车、四轮车甚至步行的都有,四个人的异样并没有让乡下人有更大的惊讶,这两天见的警察太多了。 又一辆拖拉机“突突突”跑过之后,余罪像不习惯尾烟一样,皱了皱眉头。这一路看下来不是没有疏漏,而是遍地疏漏。哪怕是上千人的队伍,相对于这个面积几十平方公里的地方,能查到的地方也是太少了。 太大了,而且查不到的地方也太多了。厚厚的积雪、成跺的柴草、犬牙交错的地塄,还有经年的麦秸、玉米秆子,荒废的大棚……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成为藏匿凶手的绝佳地点啊。 “队长,咱们还往前走吗?”巴勇问,有点期待回头了。 “再走走,咱们也走五个小时……不,六个小时。”余罪道。 巴勇心里有点不爽,可嘴上没敢说。余罪捕捉到那表情了,直道:“大嘴巴,你要不想走了,路上拦个车回去吧。” “那……那哪能呢?不说了,队长,你就挖坑让我跳,我都不含糊。”巴勇拍着胸脯道。 余罪笑了笑,又皱了皱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站起身来了。他回头看着走过的地方,横穿的一条公路把龙脊滩分成两半,那些经年的荒草、偶尔可见的小果园、废弃的大棚以及不知名的土垛山凸……现在全部掩盖在厚厚的雪层下,即便是前队散兵线已经拉过,留下的空隙也足够大了。 他又颓然坐下了,肖梦琪呷了最后一口饮料,缓过气来了,直道:“你确定是这一条二级路?” “直觉,这路连着武林镇,最近……可以不拐弯地跑,如果是本能驱使的话,他肯定选择尽量离开现场的路……这条就是最合适的。你看过之后有什么感觉?”余罪道。 “我的感觉是……别说三千人,三万人都够呛。”肖梦琪道,所过之处,看到的太多了。一条散兵线,只不过沿路留下了更多的脚印而已,她又想了想道,“不过,如果他藏在哪个建筑里,今天就应该有消息,搜救的装备覆盖能到三百米,穿透六堵墙没问题。” “如果在地下呢?”余罪突然问。 肖梦琪愣了,苟盛阳和巴勇痴了,都奇怪地看着余罪。苟盛阳是个老刑警了,直道:“队长,您这前后矛盾啊,既然跑得慌不择路,难道还有时间挖个洞藏起来?再说都是冻土,也得挖得动啊?” “天上覆盖,地上搜索,就剩地下了啊……不会是钻菜窖、地窖或者井里了吧?也不可能啊,黑咕隆咚的,路都找不着,难道能找到口子?”余罪郁闷地说,出给自己的题面,越来越难了。 一件事总得合乎情理、合乎逻辑,才能用在推测的条件里。但这个案子不合情理的地方太多,按已知条件推测,走不了那么远;可偏偏在推测的区域里,就是找不到目标。 “家里情况怎么样?”余罪问。 “还在找,散兵线已经收缩到了二十公里以内,区域内涉及的四十多个行政村,已经全部开始排查了。”肖梦琪道,看着余罪起身,她一骨碌起来追问,“要不咱们再等等?” “不用等,要是敢进村入户,早该被查到了。地方警力和治保加上村里人,不可能对本村的情况不了解,而且这种嫌疑人,不会有人包庇他的。”余罪道。 “会不会上山?”巴勇问。 “就你现在这德性,你上山试试,冻不死你。”余罪道,直接否决上山的可能。 “那咱们就这么走下去?”肖梦琪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再走走,撞撞运气去……你查下,有资料能找出这片区域的井、窖、地道之类的地方吗?”余罪道。 他可是给了众人一个哭笑不得的任务啊,就这乡下,恐怕人口都没查清楚,别说哪个地方藏的窟窿眼了。 半晌无人回答,余罪回头看看,肖梦琪越来越落后了,巴勇和苟盛阳好像理解错了,两人一使眼色往前走着,不当灯泡了。余罪把手里的棍子递给肖梦琪,肖梦琪笑了笑,受之有愧,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拖后腿了。” “都已经拖了,对不起说不说都无所谓吧。”余罪笑道。 这话听得肖梦琪可没有歉意了,直说着:“你能不能有点绅士风度,我就客气一句,你倒顺杆儿爬了。” “所以你就别客气啊。”余罪道。走不远又捡一根,稍粗了点,不过比没有强。拄着棍子,他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儿捅一下,那儿杵一下,就像下一刻就能找到潜逃的嫌疑人一样。肖梦琪笑着问道:“我觉得不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吧?捅一下就能找到藏身之地……前面可已经过去几百人的搜索队伍了。” “我在看这里的环境……就是草垛里也没法藏啊。你看,下面又潮又冷,根本藏不住啊……而且快两天了,他吃什么?如果能找到吃的,他难道不拉不排泄?难道不想办法取取暖?还就邪了,怎么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余罪的思维打结了,站定了想了想,对着疑惑地看着他的肖梦琪突来一句,“你说,不会冻死了吧?三九四九,冻死猪狗。” 肖梦琪“扑哧”一笑,没治了。人要是急毛了,什么样稀奇古怪的想法都能冒出来,她笑道:“那倒省事了,不过你觉得应该冻死在路上,还是冻死在哪个角落……冻死之前也应该有一个本能,沿途这么多村庄,如果实在撑不住,那时的需求,会超过他对法律的恐惧,你说呢?” “有道理,应该不是,如果真死在路上,那么大个人,应该能看到,就算下雪,也应该鼓一堆了。”余罪道,他又冒了句,“那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呢?” “你指什么?”肖梦琪问。 “就是意外,可什么样的意外,才能让他脱离出我们所有人视线呢?会不会跑在公路上,被车撞死,又被埋尸灭迹了吧?长途车司机可这样干过。”余罪翻着眼,天马行空地想着,看看路面,似乎还真有可能。 肖梦琪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不和他说话了,再说她觉得自己都要神经质了。 就这么神神叨叨地走着,余罪想了很多种可以毁尸灭迹、可以隐藏的方式,每想出一种方式,总追着肖梦琪问可能性,从希望到失望,直到绝望,肖梦琪快被问得抓狂了。 十四时的时候,相向而行的队伍相遇了。余罪带着三个人往前走,这条路上熊剑飞带队,有四百多人往回返,从彼此的眼神中都知道答案:没有找到。 十七时五十分,第二天全面搜捕宣告失败。一天的高强度雪地行进,把整个队伍都拖疲了;有参加过两天的,基本就拖垮了,许平秋不得不下令驻守各路口要道,把大部分警力拉回市区休息。足足两个小时,数十辆警车载着这支失望的队伍,暂时离开了这片雪域。 二十时,省台的新闻播报,放出了这个通缉令,规格是五原建市以来的最高悬赏:十五万元。 当夜,省厅召开的紧急会议里,与会的各警种大员根据案情提供了数种方案:或是申请地方部队支援,加大当地的排查;或是与邻省邻市的警方通力协作。市区和郊区一无所获,现在逃往邻省邻市的可能性已经被无限扩大。 不管哪一种建议,许平秋都觉得非常刺耳,那是对排查工作的全面否定,之所以还没有临阵换将,那估计仅仅是为了照顾一下老同志的面子而已。这个案子已经惊动了部里,部督给了一个严苛的限期:一周。 大雪、低温、雾锁,再加上全市三分之一的警力都没有拿下的案子,让与会人员个个都是愁容满面,商讨着次日的搜捕方案,处处斟酌,直到午夜都没有做出一个很满意的方案…… 晚八时,徒步穿越十个小时的四人队伍,终于在兰岗村找到了住处。向村里借住了一个刚去世的五保户的房子,大过年的,村干部带他们来,安排下就走了,进门之后才发现,屋里和外面一样冷。不得已,余罪只得央求两位刑警,出门找点柴火去。 整二十四公里的最后一个检查站回返,从白天到雪夜,肖梦琪几乎累得虚脱了,想躺下又膈应这儿刚死过人,可待在外头又实在太冷,裤腿全都冻住了,她走路的时候,都感觉不到脚是自己的。 还好,老狗和大嘴巴颇有点本事,在兰岗村转悠了一会儿,棍子、木柴、烂门板找回来了一堆。旺旺的火焰生起来的时候,好歹有了点温暖。 “来来来……兄弟们坐,还有美女也坐。”余罪邀着众人,围着屋中央的火堆坐着。干粮不多了,几听饮料放在火边热,找了几根筷子用雪撮了撮,插着火腿烤。烤火间三个汉子已经把鞋脱了,里面差不多湿透了。余罪催着肖梦琪道:“领导啊,冻成这样,您还准备扮淑女?” 算了,不扮了,肖梦琪脱了皮鞋,袜子早湿透了,木棍搭了晾架晾着。草草吃了东西,被折腾了一天的几位都是怨念不浅。余罪忙前忙后,烧开了两壶热水,请大伙泡了泡脚,又出门串了几家,还好,买了不少过年过节蒸的馍、炒的肉。大快朵颐了一番,裤袜烤得快干了,这口气才算舒缓过来了。 “对不起啊,各位,大家见谅,回去我请各位大吃三天啊。”余罪安抚着军心。 “算了吧队长,你给的半爿猪肉,好吃难消化啊。我当警察有些年头了,就没受过这么大的罪。”大嘴巴苦着脸道。肖梦琪听不明白为什么巴勇老把半爿猪肉挂在嘴上,问苟盛阳,他一说,笑得肖梦琪感慨道:“哦,以前是狗头军师,现在敢情成猪肉队长了啊?” “歇过这口气,明儿咱们就回去……领导,家里怎么样?”余罪看肖梦琪正翻着手机,那是直联专案组的。肖梦琪边看边道:“悬赏通告出去了,看来,专案组力使尽了……还没有新的命令下来。” “那这样的情况,理论上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余罪问,特别强调,“就正常程序。” “还能怎么样,想尽一切办法往下查啊。命案必破是部里的铁律,现在凶手抓不到,凶器找不着,相当于一个悬案……六条人命的案子,谁敢怠慢?”肖梦琪道,看看余罪,她问,“你呢?” “要不。”余罪征询地看着众人道,“明天咱们再来一次,走回去一遍。” “哎哟……要了哥这小命了。”巴勇仰头栽倒,痛不欲生。 “有用么,队长?”苟盛阳不解地问。对于这位胆大义气的队长,他敬重有之,可不理解的地方更多。 “明天我也召一支上千的队伍,沿这条路踏过去,无差别地踏过去……走了这么长,考虑了这么多种可能,我觉得只剩一种可能了。”余罪道。 “是什么?”众人问。 “意外。”余罪道。 巴勇刚起来,又倒下了。苟盛阳笑了,拿着小瓶的酒敬了杯道:“好,听队长你的……不过您说这队伍,从那儿召啊?咱们队里一共不到三十人。” “我还没想好,让我再想想。”余罪道。 “别听他瞎扯,谢谢二位啊。”肖梦琪也学着苟盛阳的样子,敬了大家一杯,一路上多亏他们照顾了。 余罪不知道是酒意袭来,还是兴趣使然,问众人:“我觉得导致我们束手无策的意外,一定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我们又不可避免地犯了灯下黑的毛病,应该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发生的……要不咱们再讨论讨论?” 哎哟,巴勇赶紧地打地铺,苟盛阳借故去捡柴火,两人都怕了。余罪瞄上肖梦琪时,肖梦琪赶紧道:“我真困了,反正明天时间长着呢……路上慢慢说。对了,你的队伍从哪儿来?又和上次一样,抓赌调警力?” “想知道吗?陪我聊会儿我告诉你。”余罪勾引着。 肖梦琪一翻眼躺下了,看也不看他,不屑道:“我还真不想知道,牛是怎么吹的。” 勾引失败,余罪耷拉着嘴唇做了个鬼脸。不过今天确实太疲累了,干草垫底打的地铺,四个铺围着火边,这么极其艰苦的条件,几人倒睡得相当舒服,躺下就眯上了眼,还真没人陪余罪聊了,余罪憋着一肚子话,倒憋得自己睡不着了。 地图、手机屏上的地图:郭南、宋庄、龙脊滩、芦苇河、赵家山、耙齿沟,直到现在身处的兰岗……几乎就是一条直线,直连着武林镇。最直接的方向,应该是本能驱使的方向,应该没有跑多远,那个被淹没的意外,应该就藏在这层积雪下面。其实同样有一个很直接的方式,如果去掉这层雪,那找到真相的可能就无限扩大了。 而现在,他似乎已经想到解决问题的方式了。看着地图,余罪两眼炯炯有神,贼亮贼亮,就像曾经玩过的恶作剧一样:要是真折腾出来,他在想许老头和王局那两张脸,会是怎样一个难堪的表情,绝对和家产被盗、老婆跟人跑是一个样! “让你们看看老子的队伍,不就找个大师傅么?发动这么多警力办不了,一对笨蛋。” 余罪翻了个身,收起了手机,随手揪了根干草咬在嘴里,得意洋洋地想着,不经意看到已经睡着的肖梦琪。红红的火焰映着她红红的脸蛋,不知道是火焰的99lib.颜色,还是脸蛋的红色,很好看,只是她在睡梦中依然愁眉不展。 男人在看到女人时,总是下意识地和自己的心上人作对比。余罪端详着肖梦琪,警中的高知女不多,因为职业特殊,是海归的更少,像肖梦琪这样几样全占的,那几乎就是凤毛麟角了,说起来也算个才女了啊,而且是很有气质的那种。 余罪看着肖梦琪潮红的脸蛋,不敢多想了,他压抑着,翻了个身,然后就在女人和嫌疑人零乱的思维中,沉沉地睡着了…… 突出奇兵 肖梦琪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她是被冻醒的,醒来时眼前的火堆已熄,只剩下或红或灭的炭块。她一下子想起了身处何处,蓦地坐起,盖在身上的外套跟着滑落,她拿起这身棉制的警服,认出来了,是余罪的。 一定是睡着的时候,他悄悄给盖上的,念及此处,她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暖意。撑着起身,一夜疲累歇过来了,洗了把脸,然后她又发现一个问题——这三位都不在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一定去张罗柴火和早饭去了,肖梦琪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哎呀,已经早上七点多了。心里一算,距离案发到现在已经有五十多个小时了,粗粗翻阅着专案组的动向,仍然只有几个调拨命令,从命令上看,专案组对五林镇周边的搜捕将趋向保守,这意味着,很可能要改变追捕方向了。 拿着手机,穿戴整齐,拣了拣身上沾着的干草,拢了拢乱发,肖梦琪匆匆出门了。兰岗村不大,年初三起早的不算多,她问了几个村民,还真有人指给了她方向,村后坡山上。 也是,来个生人恐怕都逃不过村民的眼睛,最起码村里人看她就是一种很怪异的目光。就是嘛,大过年的,一个姑娘家乱跑啥呢。 顾不得自己的形象,肖梦琪深一脚浅一脚地去找他们。过了一道冰封的河,河后的坡上,她隐隐约约看到余罪趴在羊圈上干什么,好奇心驱使着,她加快步子奔了上去。 一大圈羊,都是大个头的绵羊。养羊的是个半拉老头,穿着脏兮兮的蓝布服,身上不比羊干净多少。虽然是雪后,满圈仍有一股子骚臭味,不过余罪却看得津津有味。 本来那乡下人根本不准备理会他,不过被他看得实在吃不住劲了,不耐烦地问:“看啥看,这里头能给你钻出个婆娘来?” “哟,大叔您真幽默。”余罪倚着木栏子,掏着烟,招手。那老头可不客气,接着烟一看,好烟,然后往耳朵上一别,自己抽旱烟了。余罪神秘兮兮问,“大叔,您这羊有多少只?” “三百多。”老头道,狐疑地看着余罪。要不是穿着警服,八成得把他当成偷羊的。 “卖不?”余罪问。 “卖啊,不卖养着干啥?”老头一愣,笑开了,期待地问,“你要几只?” “都要啊。”余罪轻描淡写,很土豪地来了一句。 “啥?”老头一哆嗦,手一抖,烟锅子把自己烫了下,忙不迭地拍打着,笑道,“山里风这么大,也不怕闪了舌头。你知道我这一圈羊值多少钱么?” “呵呵,我没见过世面,也不至于没见过羊啊……一句话,要卖给我赶到武林镇,现款现结。”余罪道。 “武林镇,好几十里地呢,我去了你不要咋办?切,吹牛啦,看你就不像个生意人。”老头不信了。 “你看我像啥?”余罪问。 “警察。”老头道。 余罪一看自己的警服,竖着大拇指道:“老爷子真有眼光。那您是觉得,警察准备骗你的羊?” 好像不会,老头愣了愣,不信地说:“那警察要羊干啥?” 不是屠宰就是下仔,这不是警察的事啊。余罪一笑道:“这两天抓杀人犯,您老听说了吗?” “嗯,知道,就武林的。”老头道。 “知道来了多少警察吗?”余罪问。 “这我哪知道?”老头迷糊了。 “五千人……知道不?五千人得吃多少,一天就得好几十头猪。这天寒地冻的,猪肉可没羊肉好,我们领导派我们收购羊来了,赶到武林,现款现结……别说你这些啊,今天还要有几千人来,武林镇周围,别说羊了,萝卜、大白菜、山药、蛋全被收购光了,几千人吃哪,光那大锅就……弄了五十多口,全是十担水的。”余罪吹得手舞足蹈,手指处,看到肖梦琪了,仅仅是结巴了一下,又继续把这个弥天大谎圆上了。 完了,需求这么旺盛,可怜的放羊倌肯定要上当了。肖梦琪正待说破,余罪瞪了她一眼,她不敢吭声了。 回头一摊手问:“你就说去不去吧,十几公里地,卖个好价钱,要不这场雪下来,一掉膘那得折多少钱呢?” “这个……可是,可是……”老头蠢蠢欲动,眨巴着一对山羊眼,看着余罪。余罪又说了:“雪顶多十厘米,完全能走。” “能走……我知道能走,可是……”老头还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 “我懂了。”余罪拿着皮夹子,老厚的一摞,噌噌噌数了一堆递上来,“路费,当订金了,要是卖不出去、卖不完……甚至卖不上一个好价钱,这一千五算你的,白给。” “咝……”话说这一千五虽然不多,可白给也真不少。老头蘸着唾沫,数来数去,又一张一张捻了捻,看着余罪身上的警服,以及如此大气的表象,给了一个毫无悬念的答案。 “成!说好了,这钱算路费,不算羊钱。” “好嘞,准备,八点上路。”余罪一摆手,撒了支烟,回头拽着肖梦琪就走,走了好远肖梦琪才咬牙切齿地训着:“你干吗呢?没事干,哄人家养羊的玩。” “山人自有妙计,你懂个屁。”余罪得意地说。 “你说什么?”肖梦琪一听这粗口,气着了。 “哦,还是别说了,跟你文化人说话,别扭。”余罪皱了皱眉,干脆闭嘴了。 他前面走,肖梦琪后面追,追着问,余罪懒得告诉她,可不告诉还不行。余罪急了,进了村一闪身,钻进露天厕所去了,回头贱贱一笑挑衅着:“来呀,我准备宽衣解带了。” 说着还真进去了,气得肖梦琪抓了一团雪,“吧唧”隔墙扔了过去,听到里面“哎哟喂”的喊声,她笑着调头就跑。 跑了可就不知道答案了,过了一会儿,余罪和巴勇、苟盛阳都回来了,一个个兴冲冲的。肖梦琪问,大嘴巴正要说,瞬间被余罪的眼神制止了,一制止就得意地说:“你们说什么?有什么说的?这位可是省刑事侦查总队的心理分析高手……说出来也不怕人家笑话你们。” 明显看出两人有点小猫腻,巴勇和苟盛阳不吭声了。不过肖梦琪也看出来了,这两人现在信心百倍的,肯定是余罪又给灌什么迷魂汤了,不过她不好意思问,而且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好奇。可越掩饰越好奇,直到收拾妥当,出了门,等在村口,那股子好奇还是越来越强烈。 “驾……”一个声音响亮的羊鞭子,在空中挽着鞭花。脆响声里,成群的绵羊像潮水一样从村路上拥挤出来了,间或还跟着几只牧羊犬汪汪地叫。羊群所过之处,密密匝匝的蹄印让肖梦琪一下子明白了,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余罪。 这样子踏过去,可比散兵线拉一遍还管用啊,几乎没有漏点了。 “哦,这就是你的上千队伍?”肖梦琪笑着问。看着苟盛阳和巴勇,一准也是花了千把块订金,把羊群诳出来了。 “这个村四群羊,一千两百多头,没有比这更可靠的队伍了……嘎嘎,你不要用这么崇拜的眼光看我行不行,我会很骄傲的。”余罪嘚瑟地说。 “切,能不能找到还得另说。”肖梦琪不屑了。 “卫星扫不到,红线搜救不到,要没死,肯定钻在地下哪个窟窿眼里,就没跑。”余罪道,强调着,“只要拨开这层雪,绝对能发现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 “昨天你不说被杀人埋尸了吗?”肖梦琪反问。 “我说了吗?”余罪被问愣了,矢口否认了。羊群上来了,几人俱是笑着,移开了这个话题。余罪用眼神警告着,肖梦琪和他针锋相对,看来眼神不行,余罪低声恐吓着:“从现在开始你不许说话啊,敢露了馅儿……” “吓唬谁呀?我偏露!”肖梦琪绝对不示弱。 余罪看看脏兮兮的羊群,威胁着:“露馅儿我们仨就跑,就把你押给放羊的。” 苟盛阳和巴勇一笑,气得肖梦琪抬腿就踢,不过早有防备的余罪一闪身,溜了。 怨念归怨念,不过上千只羊的队伍,还真不亚于一个搜捕队。本来还担心羊都往路上跑,可一走起来才发现,这羊啊,除了不往平坦的路上走,哪儿都去。草垛上拽两下,草丛里啃两口,遇上经冬还余下的草籽,肯定是一群哄上来争抢,路两侧所过之处,白色的积雪顿时成了斑驳的黑色,路旁蹄印连土都带起来了。 密密麻麻的蹄印形成的大陆,跟在后面的余罪等人简直就是一目了然。再怎么说,三位对余队长组织的这支上千只羊的队伍,是佩服得无以复加了。 总被人这么崇拜着,余罪可容易嘚瑟了。挥着放羊棍,跟在羊群后头,听着羊咩狗吠,为什么总有豪情充溢在胸中呢? 豪气顿生之时,他扯着嗓子牛烘烘地唱着: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遇皇军追得我晕头转向……” 这《沙家浜》唱得铿锵有力,大嘴巴哈哈大笑,挑毛病了:“队长,哪来的人,哪来的枪啊?” “哦,错了。”余罪应景生情,改调子了: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才三五条狗、千把只羊,大雪天里跑得我晕头转向……” 这唱得南腔北调,声音戏谑之极,肖梦琪被这傻乐的样子逗笑了。余罪回头看时,她又侧过脸了,不料这嫣然一笑,触动了余罪的心弦,余队长豪气干云地吼着:“亏是还有个大美人啊……” 肖梦琪一笑,余罪更得意了,扯着下半句:“她是老子的婆娘。” 肖梦琪一矮身,撮把雪团着,“嗖”一声朝余罪砸去,不过哪砸得住眼疾手快的余队长,他哈哈大笑,和那三位羊倌扯着衣服闹上了。 这只奇特的队伍且行且走,就沿着二级路两侧缓慢推进,不过效果奇佳,最起码白茫茫的一片雪色,已经被踏得满眼狼藉,藏人是绝对不可能了…… “周家山、柿树沟一线,靠近国道,从这儿距离出境有四十公里。根据交通监控,除夕夜离境的车辆,一共有五十二车次,大货车十九辆,我们正在排查货车的去向。” “小牛站村到五林镇、207国道一线、沿途的村庄,地方警力将发动民兵和部分群众,今天开始第四次排查。不过据我们看来,可能性不大。年初二是走亲访友的时节,灭门案传得这么广,如果有个生人出现,村里人不可能遇不到,除非他藏在山里。” “会99lib?不会从封路的高速走?当天虽然没车,可封路之后,步行可以从任何一个点进入高速啊。” 解冰、李航、赵昂川、熊剑飞分别说着自己的判断和发现,休整了一晚上,今早没有开拔。许处长带着特警总队那位外勤尹队长,专程到重案队问计,这个案子落地肯定要在重案队,五十多个小时排查未果,向纵深搜索追捕的中心任务,还是得他们来完成。 各抒己见时,邵万戈瞥眼看着许平秋。走得最近,了解得最清,一到许总队长露出这么愁眉紧锁的表情,那就是无计可施的时候了。 汇报了好久,许平秋才惊醒过来,直道:“南飞,你说呢?你们特警出外勤辛苦了。” “人手不足,气候条件限制太大,区域又广,把我们总队全拉上去也不够啊。只能等雪化点了,否则没法搜捕啊。”尹南飞道。 “啧,也是啊,究竟藏在哪儿呢,难道真出境了?这个关系我们警力配制的问题,大家讨论一下,你们认为他出境的可能性有多大?”许平秋把纠结的问题摆出来了,判断绝对出不了境,可遍寻不着。如果说出境了,那等于前面的整个工作都错了,白白浪费了五十多个小时。 可这样的问题,谁敢回答啊?非此即彼,万一将来真相大白,与你判断的恰恰相反,那就成笑话了。重案队众警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在总队长面前开开腔。 “现在是八时三十分,从出逃到现在,过去了五十五个小时左右。我们在市区、在武林镇以北的郊区,总共动员的警力超过了四千人次,这还没有加上各分局、派出所的协查警力……如此庞大的用警,我记忆中没有几次,我总结的经验是,往往真相所在的地方,恰恰是我们忽视的地方。我给大家半个小时时间,给我一个相对确定的方向。” 许平秋道,他知道自己在场,恐怕这些警员和队长都不敢畅所欲言,于是起身,叫着邵万戈、尹南飞,三人离开,另觅办公室商量了。 半个小时,还真干不了点什么。在场的都是各组组长,指导员李杰主管内勤内务,对排查也帮不上什么忙,一直没发言,参加行动的诸位开始讨论了。解冰罗列 7740." >着一条一条的记录,从公路到村庄,从村庄到山地,卫星覆盖加上红外搜救,这比过地毯还要细,从来没有组织过如此大规模的搜索,也从来没像这样过,居然没有发现哪怕一点蛛丝马迹。 “地下……地下咱们搜索不到啊。”李航拍着桌子道。 “我也想过这种可能。”解冰皱着眉头道,“大家可以再想想,仓皇出逃,路都看不清,难道会有意识地找个地下的设施隐藏?机井、用水井、菜窖、果窖,五十公里的区域,这种设施恐怕没有详细记载啊。” “主要是这场雪啊,要是没有雪,说不定早找到了。”赵昂川发愁地说。 “那现在咱们举手表决吧,同意已经逃向境外的举手。”解冰道。 只有熊剑飞实在没治了,犹犹豫豫地举手,不确定,又放下了。别人问他怎么这么不坚定,熊哥苦着脸道:“我真不知道啊,都把我搜得心里发毛了,昨天一合眼就觉得自己躺在雪地里。” 众人笑了笑,解冰又道:“那同意他仍然没有逃出五原范围的,请举手。” 他第一个举手,跟着李航、赵昂川,几位组长骨干都举手,这时候熊剑飞不确定地又举手,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结论出来了,仍然倾向于凶手没有逃出五原境内。 九时,从武林镇到各乡、村、地方的民警全体动员了,开始发动各村居民在本地的地下设施中寻找,井、菜果窖、窑洞,甚至粪坑和牛羊猪圈也不放过。许平秋赞同了这个建议,把手里还能调动的警力,又全部撒向武林镇。 十时,刚到武林镇的熊剑飞一队发现了镇中闹闹哄哄地围着一家的菜窖,以为出了什么事,分开人群上前去时,被一老婆娘抓住了要报警,为啥呢?婆娘扯着吼着骂街着: “啊,气死我了,哪个天杀的,偷了我两袋土豆,不查菜窖都没发现……警察你们得管啊。” 警员们好容易才脱身,人都找不着,哪顾得上土豆啊。众警分赴各条沿路的村庄指挥搜索,一直到午时,仍然是一无所获,所有人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每每从步话里传来的命令,不管是总队长还是队长,都像吼着在骂街…… 差一刻午时,羊群同样是一无所获。与三位羊倌越来越乐的表情相比,那四位走得越长,脸也拉得越长,一路气喘吁吁,对余队长这个绝妙想法的信心,慢慢地开始耗尽了。 过了芦苇河就是龙脊滩了,路程已经走了一半。余罪喘着气追上了那几位羊倌,别看人家年纪不小,可真走起路来,大小伙也追不上。他喘着气上来道:“大叔,歇会儿,歇会儿……来来,给你瓶酒,尝尝。” 羊倌可不客气,坐下来,抿了口。余罪嚷着在路那头歇歇,回头时,老头已经抽着旱烟,吧唧着干瘪嘴唇了。余罪发烟,他照例是夹在耳朵后,余罪想问,老头却先问了:“小伙,我们可是要现钱啊……不能跟乡里干部一样,吃只羊一天,要回钱得一年。” “那是那是……你放心,只要能找到,别说羊了……” “找啥?” “不不,我是说只要早点到了,这钱一准给。” 余罪凌乱了,喘过了这口气,看看龙脊滩这样开阔的河谷地,看着四散啃着荒草的羊群。这地方不是他想象中合适的藏匿地,他坐到羊倌身边问:“大叔,你说这一带,有多少……我这样问吧,咱聊聊,你说那个杀人犯,会藏哪儿呀,路上没有,村里没有,山上也没有……” “哦……”羊倌一仰头,很睿智地说,“去城里了吧?有吃有喝的,比乡下强多了,跑这地方,不得把他饿死,饿不死也得冻死。” “也是,应该进城里了。”余罪笑道,好懊丧地笑。自己人都理解不了,甭指望羊倌理解。他刚起身,那羊倌牢骚着:“……这些杀千刀的,就该抓了枪毙……我去年个也丢了只羊,谁偷我的,抓住也该枪毙。” “丢羊?这么多只狗看着也丢啊。”余罪随口问。 “这是好几家的,平时就我一只狗……奇了怪了,放回去就少了只。”老头怨气十足地说。一只羊,那可都是钱哪。 “在哪儿丢的?”余罪随意问。 “冬天又不上山,还能在哪儿,就在路边放了放,都没出龙脊滩,拢共才几里地。”老头撇着嘴说。余罪笑了笑,突然间笑容凝结了,几乎是带着惊恐的表情回过头问:“你说在哪儿?这儿不就是龙脊滩吗?” “啊,就在这一带。”羊倌道。 “他娘的,不会就在这一片吧。”余罪傻眼了,看着一马平川的谷地,打死他也不相信,可能在这种地方。但如果就在这地方的话,那可把所有人的眼睛都欺骗了。 地势太平了,连点起伏都没有。河干后是一片沙地,只有一片不大的小果园,还在幼林期,除此之外,都是被冲刷干净的河谷平地。 就像故意捉弄他一样,就在他最不相信的时候,出事了。一阵狗儿的狂吠传来,他侧头时,正看到了羊群在果园边上,有位羊倌大喊着:“杨老三,你家羊咋啦……呀,掉下去了。” 一只挣扎的绵羊在视线中一闪而逝,余罪、肖梦琪、苟盛阳、巴勇,发疯似的往这儿跑。跑得最快的是丢羊的杨老三,他拨拉着雪地,赫然是一个比脸盆大的井口,不知道荒了多少年了,井口满是杂草,贪啃的羊一不小心,骨碌进去了。 “哎呀,我的羊啊……快想想办法。”杨老三急了,人探向井口,却不料幽幽的井口里传出来一个声音:“救命啊,救救我……救命啊。” “啊?”杨老三吓得一屁股往后滚,惊恐地说,“这羊栽进去,咋会说人话啦。” 说着,四个警察已经扑向了井口,虚弱的救命声传来时,个个瞪着大眼,喜色外露,这地方要是有人,恐怕不会有别人了。余罪反而最冷静,吁了声,向里面喊着:“我兰岗村放羊的,你谁呀?” “给点吃的……有干粮不?”下面的人道。 余罪听到,一伸手,快快,有吃的不?巴勇赶紧掏了,早饭剩了两个馍,余罪接在手里喊着:“我有吃的,你哪个村的?” “武林村的……你们报警吧,我叫葛宝龙,我杀人啦……我快不行啦……救救我……” 真行,居然掉在这儿,离搜索队伍的脚印不到二十米。 余罪粲然一笑,馍扔下去了,四人爬得一身雪泥,现在却是欢喜欲狂了。巴勇和苟盛阳抱了抱,互捶着,回头两人兴奋地搂着余罪,“吧唧”一人亲了一口,哎哟,那叫一个亲热。余罪看向肖梦琪,她早兴奋得直握拳头了。这当会儿余罪可欢实了,直问:“现在信我了吧?” “嗯,信,你真跩啊,帅呆了。”肖梦琪给了个鼓励的动作,捶了他一拳。 “来,庆祝一下。”余罪顺势一捧她,“吧唧”亲上了,肖梦琪满脸通红,羞恼地咚咚直擂余罪。余罪却是得意忘形地拽着她还要再庆祝,却不料肖梦琪脸色变了,指着身后。苟盛阳也低沉地喊了声:“队长。” 惊声回头,呀,把三位羊倌忘了。三人估计是明白了,个个怒目而视,扬着鞭,叫着牧羊犬,嗖嗖几只大狗卧到了他们身侧,耷拉着舌头,等着主人的命令。 “啊,我明白了,骗我们哪,不是要羊,是找人。” “你这几个小娃娃,这不坑人嘛。” “今天你要不买下羊,我们跟你没完啊,骗我们跑这十几里地算谁的。” 三位羊倌小的气得怒目而视,老的气得胡子直翘。巴勇刚想发飙吓唬两句,可不料牧羊犬一遇敌,汪汪吼着就要攻击,把大嘴巴吓得一趔趄,退回来了。他不服气,抄着棍子,飙上了。肖梦琪拿着手机,要紧急向上通知。 这时候余罪伸手了,一手拽住了大嘴巴,一手摁住了肖梦琪,一捋袖子,朝着羊倌走上来了…… 一贱倾城 余罪挡在大伙面前,这是要身先士卒的架势啊,可乡下人未必认你那个理啊。苟盛阳、巴勇和队长并肩站住了,连肖梦琪也在背后拽着余罪,生怕他愣劲上来,真干起来。 却不料余罪火了,一侧头就骂巴勇:“滚蛋,对大叔什么态度?” 又一侧头骂苟盛阳了:“你也滚,跟大哥也说不清楚,还用卖羊吗?马上就十几万到手了。” 连斥两人,两人一愣,余罪已经是满脸堆笑,拱着手抱拳作揖,嘴里忙不迭地说着:“哎呀,恭喜啊,大哥,发财啦,马上就能盖房娶婆娘啦……大叔,发财啦,马上就能多群羊啦……大哥,你有媳妇啊,没关系,换个媳妇……快,把狗打发走,别碍事。” 余罪不怕人,就怕耷拉着舌头的那几条牧羊犬。三个羊倌听愣了,奇也怪哉地看着余罪,杨老三不信地说:“又骗我们?” “啧,谁骗你啦?井里就是葛宝龙,靠,悬赏十五万捉拿的凶手。你们肯定不关心这事,这事吧,我派两人跟着你们,继续往前赶,到地方卖羊。我们剩下两人,那个……”余罪说着犹犹豫豫,眼光闪烁,特别是“十五万”强调得很清楚,那可是白来的钱哪。他看三个羊倌太迟钝,又提醒着,“他已经饿了两天了,我一个人就能对付,要不各位,继续卖羊去?” “不行!”杨老三吹胡子瞪眼。 “对,不行。”二羊倌醒悟了。 “那是我们……”三羊倌道,觉得不妥,改口道,“我们的羊发现的。” “对嘛。”余罪乐了,抚掌嘚瑟着,“这生啥气嘛,抓到领奖金啊,全白来的,十几万哪……盖个房,换婆娘,加群羊,啥都有了,白捡的。” 哎,对、对、对……三个羊倌醒悟了,搓手,跺脚,浑身猫抓痒痒一样难受。杨老三年纪不小了,狐疑地问余罪:“你不会跟我们抢吧?” “我们警察抓个坏人,那是分内事,可你们就不同了。这道理您老这么明白,能不清楚?”余罪道。 是啊,三个羊倌凑一块咬耳朵,几句之后看样子信了个七八成。余罪催着:“商量啥,把人想办法弄上来,啥都清楚了,交给警察……立马换钱。” “可这……没绳子啊。”羊倌愣了。 “这儿这儿……”余罪指着羊倌的布腰带,那羊倌毫不迟疑,开始宽衣解带了。不够长,那好办,余罪一催,三个都脱;还不够长,仍然有办法,长鞭子拆了搓绳;没法往上吊,余罪就撺掇着羊倌下井,不敢下……怎么不敢下?都快饿死了他还能杀了你,那我下了,十五万归我? 这怎么行,年轻点的羊倌拽着余罪死活不让下了,直劝着:“兄弟,兄弟,你救上来不算钱,我来我来。” 一掇二哄三教唆,这事情转眼都办喽。盛阳在一边看得直咬嘴唇,憋着笑,巴勇早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悄悄一竖大拇指道:“都叫我大嘴巴啊,我和队长差远了,队长这嘴能顶几个刑警队。” “这可省事了……队长这是唇枪舌剑啊,呵呵。”苟盛阳捂着嘴笑。 肖梦琪被这急转直下的形势惊得也是瞠目结舌,她喃喃地说:“这天才绝对都是天生的,绝对不是学出来的。” 三人啥也没干,就哭笑不得地看着。第一绳上来了,居然是头羊,气得杨老三在上面骂着:“拉啥羊呢,羊不要了,快拉人,那可都是钱哪。” “快点啊,死了可不值钱啦,就跟活羊死羊不是一个价一样。”余罪蛊惑着。井上的两位羊倌催得更急了。 井下的也被催得急了,扯着嗓子骂着:“这?人身上臭死了……腿也摔折了,绳绑腰里不够长。” “把他往上顶顶……别勒脖子,死了不值钱了。”上面的喊了。 “知道了,死不了,饿昏了。”下面的嚷。 七嘴八舌、七手八脚,颤巍巍地把人终于拉出井口了,一股子浓重的臭味扑鼻而来,把羊倌都熏了一家伙。把人拉到地面上,一放,这人就躺下了,嘴巴上还沾着馍馍星子。余罪又是喊水,又是喊吃的,还对着脸喷了口酒,这个管用。那人灌着水,啃着馍,吃得激动得全身哆嗦,连余罪给他打上铐子都不在乎了。 没错,就是葛宝龙,身上还穿着带血的毛衣,袖口血已凝结,蓬头垢面的脸上,一对眼珠子冷漠得只认识食物。余罪起身时,心里好一阵纠结,现在这个人,也饿得只剩下本能了。 肖梦琪慢慢地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向专案组回传了一个信息: “葛宝龙已经抓到,龙脊滩,二级路十一公里处。” 后来又加上一句: “抓捕单位是庄子河刑警队。” “抓到了?” 李玫狂喜间,人像呆滞了,照片、现场回传后,她一下热泪盈眶了,旁边的张薇薇催着她:“快啊,李姐,大家还在雪地里找呢。” “我太激动了,咱们总算没有白来……”李玫抹了把泪,直通着专案组长的电话: “最新情况,葛宝龙已经被庄子河刑警队抓到……在龙脊滩,请求指示。” 一个电波把整个区域的警力都惊动了,吹呼的、雪地里打滚的、抱起来相庆的,各个区域都是吼声一片。 第一感觉是庆幸,不用再遭这罪了。 马上接踵而来的感觉是嫉妒,谁走了这么大狗屎运啊? 相互传话间,一问是庄子河刑警,只去了几个人,赶了一群羊找到的。哎呀,从特警队到重案队,领队的恨不得把脑袋埋雪地里,这样也行,这不是打脸么?上千装备精良的警队,居然不如一群羊。 通信的频道里,不间接地响着这样的声音: “庄子河刑警,谁和他们在一块,让余贱接话……” “余贱,余贱,呼叫余贱,真贱啊,也不叫上我们沾沾光……” “贱人,请客啊。” “贱人,把功劳抢回去能吃啊。” 九大队队长陈朝阳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第一件事是去看了看嫌疑人,确认无误;第二件事,是向庄子河的队长余罪敬礼。步话响时,他递给了余罪,余罪听着里面嘈杂的喊声,大部分都是同学、同事,正向现场赶来,在步话里问他。 “我是庄子河刑警队长,余罪,谁找我?”余罪拿着步话,慷慨地说。 步话里一下子乱了,叫余贱的、骂贱人的、埋怨不叫上兄弟的、准备宰人的。余罪拿着步话向同行几人嘚瑟:“看看,这是赤裸裸的羡慕嫉妒恨……哈哈,你们说,是安抚一下兄弟们受伤的自尊,还是拉拉他们的仇恨?” “安抚什么,他们不行就是不行。”大嘴巴得意地说。 “刺激一下,小看咱们队,让咱们发盒饭。”苟盛阳得意地说。 “美女,你呢?”余罪问肖梦琪。肖梦琪嫣然一笑,附和着:“同意,不遭人妒是庸才。” “那是。”余罪拿着步话,想了想对着步话喊着,“静静,余罪队长要讲话。” 灵了,一下子无线电全静默了,以为余罪要说案情,却不料余罪笑着,用相当拉仇恨的口吻道: “兄弟们,别不服气啊……你们喊我余贱,岂不知道,这贱……也是一种风骚,你们是学不会的,都把手洗干净,等着到台下为我鼓掌啊。” 话音落时,步话又炸锅了。余罪把步话扔给九队长,抹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和老狗、大嘴巴,头碰头点烟抽上了。 哎呀,那抽烟的样子也嘚瑟得厉害,偶尔和肖梦琪四目相接了,这贱人总是努着嘴,挑着眉毛,眨巴着贼眼,轻佻地来声口哨。肖梦琪一抹刚被他亲的地方,没来由地好一阵脸红…… 抓到了……抓到了…… 市局组织往外地调拨的警力掉转车头,开始回程了,哎呀,可算是长舒了一口气。消息从武林村设的专案组直达四面八方,除了紧急调拨各单位搜索的警力到龙脊滩设防,省厅也在动了。本来五十多个小时没抓到人觉得好漫长,现在一下抓住,又觉得呀,在区区五十多个小时里抓到灭门凶手,简直是可以大书特书的丰功伟绩哪。 宣传部第一时间奔赴现场,市台、省台,还有若干报社记者闻风而动,一窝蜂地往事发地跑。许平秋和王少峰在省厅大院等到崔厅长的时候,前方请示已经来了,早有媒体记者被堵在封锁线以外了。 “老同学,媒体去了不少人,你看怎么办?”王少峰问,此时脸色如雪后方晴,灿烂得很。 “你是领导,你说了算。”许平秋笑道。两人相视,怎么就这么志得意满呢。 崔厅长在秘书的陪同下出来的时候,两人快步迎了上去。崔厅长二话不说,拱手作揖,连声说着:“谢谢二位,谢谢,要再拖几天,我都不好意思出省厅这个大门了。” “崔厅,哪有上级给下级道谢的。”王少峰客气道。 “一定得谢谢……除了谢谢,还得有句对不起啊,几个小时前,我都动摇了。”崔厅长笑着。王少峰提前一步抢了秘书的事,给领导开车门,平时倒能坦然坐,可今天不行。崔厅长亲自开了后面的车门,请着两位上座,两人不敢,还是秘书笑着把他们硬推上座的。 话题没别的,就是好奇。当许平秋简要把找到的经过讲了之后,崔厅长笑意满满的脸僵住了。领了群羊,一半是思路,一半是运气。就掉在离路面不到三十米的废井里,果园的废井,距离警队搜索的长度不到二十米,连着错过了两次。根据刚刚的询问,这家伙第一天都听到脚步声了,没敢吭声;今天是被饿昏了,结果一羊掉下去把他砸醒了,见着放羊的就喊救命。 “这事啊……我得作深刻检讨。”王少峰谦虚地说,“没有预料到这种意外,而且排查两次都错过了机会。” “我也得检讨一下了,其实最初的直觉判断是非常正确的,跑不出二十公里,慌不择路……我几次都动摇了,还好,总算没漏掉。” 崔厅长回过头,两眼瞪得老大,上上下下打量了两人几眼,笑道:“我怎么听着你们俩的话,像在邀功啊?想检讨没问题,回家一个人的时候慢慢做……现在嘛,谁也不能抹杀五十多个小时抓到灭门凶手的功劳。你们可以不在乎这个功劳,我不行;全市的和谐安宁啊,太需要这种舍小家顾大家的精神了。在这个上面,你们一点都不用谦虚。” 王少峰悄悄瞥眼看老同学,两人心照不宣,微微一笑。崔厅长终于也接受了这个结果,严肃地说完,又笑道:“虽说是羊找到的,可毕竟羊也是咱们警察请来的不是?所以根子上,还是咱们的警察队伍中有能人,机智多变、驱畜为兵……呵呵,怎么这招也能想出来,真是难为他们了,总不成他也赶过牲口吧?” “崔厅,那位在羊头崖乡待过,是个名人。”许平秋提示道。 “哦……哦,我想起来了,就那位,反扒队袭警受害的,现在到庄子河刑警队了?”崔厅长饶有兴趣地问。 “对,一个月前,刚抓了一个B级逃99lib?犯。”许平秋道。 “好,好,非常好……看来重案队有接班人了啊,好好培养,现在这样的环境啊,像这样能征善战的同志,还真不好找。少峰啊,你们专案组好好研究一下,对此次追捕的有功人员,一定要大力宣传;够格够条件的,把他们放到更重要的位置上……哎呀,这个年过得,真叫悬乎啊。” 崔厅长舒了一口气,惬意地坐正了,许平秋和王少峰依然是眉目传信。这时候老许在想,王局长一定后悔曾经把这个人当成弃子。王少峰脸上稍有尴尬,他却在想着,这个绝好的棋子,似乎也并不掌握在许平秋手里,从人家敢和他当面犟嘴就看得出来。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王少峰在回忆着那次见面不如闻名的经过。顶个警员衔的在全市何止成千上万,明明普普通通,可偏偏有些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总是让他轻轻松松地拿到手里。 这个人,能用吗?他揣度着,袭警案肯定是做手脚了,不过深港那次可是实打实地拼命,这样的人打着灯笼也难找啊。他的弱点……是鲁莽、贪财、好权还是好色?王少峰细细揣度了一番,又有一个新发现,好像属下那些人惯常的毛病,这个人大部分都有。遍是弱点,反而让他无从找到驾驭的途径了…… 省厅来人到场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其实就拍了一个嫌疑人被解押上囚车的镜头,那是一张冷漠、猥琐,已经绝望的脸,观之令人憎恶。 省厅领导在接受现场采访的间隙,许平秋招手叫着肖梦琪。那个寻人队伍颇有看头,人人搞得一身泥迹,那是发现真相后兴奋地趴在雪地上造成的。肖梦琪不好意思地整了整自己的脏衣,许平秋却是背着手笑道:“挺漂亮的,人也漂亮,干得也漂亮。” “谢谢许处。”肖梦琪敬礼道。 “告诉我,你怎么想起跟他掺和在一起的?”许平秋不解地问。 支援组要找一个缜密思维,且精通各类警务的领队,在这一方面,许平秋知道就算让余罪再投一次胎也不合格,可没想到自己中意的肖梦琪——这样的高知,也会和那个野路子的走到一起,走到一起也罢了,居然还真把人找到了。 “案发后的第一天晚上,我一直在想可能逃匿的地方,后来我试图到现场寻找点灵感,没想到碰到了同样悄悄过去的余罪……他很专心,从现场的细节开始,他模仿了一遍行凶经过,行凶用的时间、行凶的手法、从不同的伤口判断行凶者对受害人的心态,都非常准。而且他模拟了逃跑,直跑到镇外凶手的停留地……在那儿,他判断凶手是出于本能,支持他这个判断的证据,全部来源于对嫌疑人心理状态的揣摩。”肖梦琪道。 “就是说什么自卑、自私之类?”许平秋有点外行了,理解不了那种心态。 “对,按他的话讲,很的一个鸟人,既不敢偷,又不会抢,也就是酒醉的时候有那么一段短时间的疯狂模式。一过这个时间,他仍然会自动缩回原形。怕死、胆小、猥琐、自卑……这样连周围环境都融入不进的人,跑不了的。”肖梦琪笑道,又补充着,“我一直觉得既然已经揣摩到嫌疑人的心态,了解了他的生活状态,那就应该离嫌疑人很近了。事实证明他的推断完全正确,葛宝龙根本就是凭着一股子本能在跑,慌不择路,栽进了井里。杀了六个人,这人根本没什么感觉,上来就要吃的。我们刚问了他几句,他就什么都说了……案由很简单,买房想从岳父、岳母这里借点钱,老两口不给,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就酿成了这桩血案。” “唉,这畜生啊。”许平秋背着手,兴味索然地感慨了一句。 肖梦琪敬礼相送,回头时,却发现又出问题了。刚解押走人,三个放羊的围着余罪不让走了。她赶紧奔上去,刚要解释,那羊倌一摆手把她挡住了,义正词严地讲:“跟你没话说……钱哪,我们可朝你要钱了。” “就是,你得给钱啊。”另一个羊倌道。看看遍地警察,他不敢发飙,可并不妨碍他敢纠缠着要钱。 “好好……稍等片刻,我去请示一下领导。”余罪安抚着,好容易说通了,他奔向许平秋,远远地看着敬礼,请示了两句什么,旋即兴冲冲地跑回来了。三个羊倌期待地问:“咋样?” “奖金两天内到镇派出所,你们回村开一个身份证明,然后直接去领钱就行了。”余罪一指许平秋道,“认准他啊,他叫许平秋,是我们的领导,负责给你们发钱。” 肖梦琪没敢吭声,她觉得这话明显有问题。三位羊倌可是信了,忙不迭地讲谢谢,一谢余罪拉架子了,一伸手:“哎,我说几位,你们得把钱给我吧?” “啥钱?”羊倌吓了一跳。 “我的订金啊。抓到人了,羊不用吃了,还是你们的,你们呢,又捡了大便宜,总不能还让我赔上订金吧?回去也没法报销啊,你说对不对?”余罪诚恳地说。 哦,也对,三位羊倌实诚,赶紧掏钱,就那几千块,全扔给了余罪了。余罪乐滋滋往兜里一塞,叫着肖梦琪走。刚走又回头,看着三个兴高采烈的羊倌,他补充了句:“对了,奖金只有一份啊,只能一个人去领,你仨人合计合计咋办吧,别误了啊,两天以内到镇派出所领。” 一说就拉着肖梦琪快走,三位羊倌愣了下,互看着,年纪最大的杨老三一拍胸脯:“当然是我领,我的羊掉下去的。” “还是我的狗发现的。”另一羊倌不服气。 “人还是我救上来的。”剩下那位更不服气。 各有功劳,分不均了,先是三个吵着,后是唾沫星互喷着脸,再后是你拽我、我扭你,三个老少羊倌互掐上了,就在雪地里打滚,牧羊犬围着汪汪乱吼,一时间好不热闹。 “你也太损了,订金都要回来了,还鼓动人家内讧?”肖梦琪虽然对羊倌没好感,可也没恶感。 余罪笑道:“我就算不鼓动,见着钱也要内讧的。” “真给他们发悬赏啊?可并不是他们主动发现的啊。”苟盛阳道。 “可不发点,也说不过去啊。”巴勇有点同情这几位羊倌了。队长连订金都要回来了,要是不给奖金,那仨羊倌可就什么也落不着了。 “有,不过没有那么多,协助办案,总队拨奖金一万,悬赏十五万怕是没想了。”余罪笑道,说了领奖金,隐瞒了奖金的金额,不知道羊倌们会不会很失落。 不过还好,总比没有强。四人同乘一车回市区,车走时三位羊倌还没有打完,估计商量好还得一段时间。车缓缓前行,回望时,龙脊滩已经成了警车和警察的汪洋,寻找那把丢失凶器的工作又将开始了,但找到肯定没有悬念。 只是静下来的余罪,仿佛仍有悬而未决的事,得意之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肖梦笑着问:“怎么了?好像你一点.99lib?也不高兴。” “对呀,队长,我看庄子河小庙容不下您这尊大菩萨,用不了多久啊,得有座大庙调您去当方丈。”苟盛阳道,由衷地祝贺了句,像这种事是明摆着的,肯定要往上提。 “其实,我……啧……”余罪难为地说。他说不清自己的感觉,那个猥琐的令人可憎的嫌疑人,那个可怜的躺在雪地里幼小的尸身,确实让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想了好久才舒了口气,猛然间发现与座三人都看着他。他笑了,有点无奈地笑道,“其实我越来越讨厌这个职业了,嫌疑人、犯人、死人……天天见这些人,啧,就有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正常人了。” 拉开了车窗,余罪是恰巧见到法医车行的时候说的这话,巴勇和苟盛阳面面相觑,不知道队长何来这些感慨。这时候肖梦琪却似乎顿悟了,她感觉到了那种犹豫的、踌躇的、欲行又怯步的复杂心态。 是于他自己,还是于这个职业?肖梦琪说不清楚,不过她感觉到了,经常满嘴胡话的余罪,这一句绝对是肺腑之言。 次日,在距武林镇不到五公里的路边草丛里,找到了杀害六人的凶器,此案证据链无懈可击。也在当天,仅用五十多个小时就抓到灭门案凶手的报道见诸报端和电视,这是从接案时间算起的,加了好多水分。至于报道的内容嘛,自然是大肆渲染,说数千警力围捕,最终一举成擒,什么羊啊,什么羊倌啊找到的事只字未提,不过内部的通报上,庄子河刑警队又有数人榜上有名。 功高未赏,征战又来。又是连着数日大雪,造成了五十年未遇的雪灾,刚刚从灭门抓捕现场撤回来的警察们,没有时间享受春节了,又是一个全警动员令,把数千警力送到了救灾现场。交警在疏通道路,武警在给受灾严重的地区抢运物资,民警的队伍也没闲着,每每市政部门一告急,政府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警察。正月天里,经常见那些身着警服的警员,在各路段担负起铲雪和清运积雪的任务。 这个 5e74." >年可是怎么过的啊?一肚子牢骚,满嘴骂娘,骂完了俯下身,还得继续干着。 没办法,总得有人去做,谁让他们是警察呢? 这年啊,就这么一点也不消停地过去了,和往年没啥两样,区别就是比往年更累了点…… 人怕出名 一股寒流带来春雪之后,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了。一个假期带来的兴奋过后,朝九晚五的疲累又来了。 警察这个行业与其他行业的不同之处在于,总不缺那些新鲜的、刺激的话题,特别是那些特立独行、思维怪异,每每犯下让人瞠目结舌大案的嫌疑人,总能为平淡的生活添加点佐料。不过今年不同,有一颗冉冉升起的警星,光芒耀眼。 他叫余罪,据说他在抓到灭门案嫌疑人的时候有一句话: “贱,也是一种风骚,你们是学不会的,都把手洗干净,等着到台下为我鼓掌啊。” 警用的通信频道是监听录制的,这句话由于出自侦破灭门案凶手的警员,就有了特殊的含义。市局直属罪案信息中心,有好事者把这个挂在内网的论坛上,那贱声贱笑,真不是一般的风骚,哪个队的刑警听到都会有恨不得踹他脸的冲动。 不过他没说错,年后的工作会,表彰基层警务人员,他戴着大红花站在台中央,是崔彦达厅长亲自?给他戴的大红花。虽然全警优秀人物不少,可能让厅长亲自戴红花的,好像没听说过啊。不独如此,一个表彰会庄子河刑警队上台领了三回奖,优秀个人、集体二等功、优秀基层警务单位,哎呀,风头盛得把什么重案队、直属技侦大队,还有高科技装备起来的网警大队,甩出几条街了。 如果说这个不够,那还有更刺激的猛料,刑事侦查工作会议,今年上论坛的是支援组一个女刑警,赚足了各地市观摩的眼球。一个跨省劫车麻醉抢劫案、一个灭门案是今年讨论的主题,亲身参加的这位叫肖梦琪的女警,娓娓给在座的各位讲了两段传奇故事。据好事者计算,论坛上提到“余罪同志”这个名字不下十数次,特别是灭门案,从行为、性格分析到心理模仿,再根据心理模仿找到排查疏漏的意外,让很多之前觉得余罪是走狗屎运的人相信,他能获得此项殊荣,绝对不是意外。 但最终还是发生了意外,会后有不少同时认识肖梦琪和余罪的人,已经开始猜测两人关系不一般了。 日子不咸不淡地往后走着,进了三月,阳光明媚、春意盎然、老树吐绿、新芽初发的一天,在刑事侦查总队的训练场上,奔跑着几个矫健的身影。史清淮仍然带领着这个支援小组,战时为警、闲时训练已经成为 65e5." >日常工作的内容,除了曹亚杰、俞峰、李玫三位老队员,新加入的沈泽、张薇薇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他伫立在操场边上,满头汗水,对着阳光惬意地舒了口气。想想一年前,已经是恍如梦中了。不过一年,这个支援组声名鹊起,当初那个在办公室空想出来的刑事侦查支援方案,已经成了各兄弟省市警务单位学习的资料。.99lib? 志得意满吗?是的,他知道无意中已经打开了一扇通往仕途成功的大门,就像许处长一样,都觉得他会在那个十几年的位置上退休,谁可能想到老当益壮,又晋升到副厅的位置? 对了,现在该叫许副厅长了,任命刚刚下来,传说他这个职务是部里钦点的,几乎是满票通过;省厅内部的民意测评,几乎也是满分,用崔厅长的话说,就是——这成绩是杠杠的! 天道酬勤啊!史清淮喊着操令,又跟上了队伍,他觉得,自己带着这个队伍,能走得更远、更高。 同时在楼层窗户上看风景的肖梦琪也是若有所思。这个支援组的总装备和经费已经快和重案队持平了。每个人各有所长,但同样各有所短,而且是个非建制的单位,能走多远,在她心里仍然打着一个问号。 默默地回身,肖梦琪坐到了办公桌前。收拾着办公桌的时候,又像往常一样看看摆在桌前的照片。那是年后庆功会支援组的团圆照,离组下放的余罪、严德标被众人簇拥在中间,一个憨笑、一个贱笑,一看这对笑脸,肖梦琪就觉得心胸大开,每每都忍俊不禁。 她轻轻拿起了相框,仔仔细细擦干净,食指点到余罪那张脸时,犹豫了。支援组的声名几乎全系在他身上,现在他的名字可比刑事侦查支援组的名气大得多,那个副组长办还给他空着没动,也没人敢动,他在这里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肖梦琪不止一次向许副厅长提议,让这个副组长回来,许平秋不知道因为升职而变得官僚气了,还是另有所图,每次都打着哈哈答应,然后又搁置一边了。 不过这个人,她可越来越无法搁置一边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凝视了好久,拿起了手机,犹豫着发了这样一条短信: 有空吗?晚上吃顿饭怎么样? 她的心怦..怦跳着,患得患失地盯着手机,好久好久,都没有回信,那样子真叫一个失落啊…… 也在这个时候,安嘉璐也正把工作台前的相框放回原地,就放在电脑边上。每天对着电脑,第一时间就能看到那张坏笑的脸,每每总让她心情莫名地变得很好。 那是正月十五看花灯的照片,鼠标、细妹子,还有她和余罪。那天晚上逛了好久,把柳巷街的花灯从街头看到巷尾,她记得鼠标一路在埋怨余罪,那么大案子不让兄弟沾沾光,真不够意思。余罪总是粲然一笑解释着:“真不是我找到的,是羊找到的,我就去发了发盒饭。” 事实是怎么样她道听途说了很多,即便不知道详情,从嘉奖通报上也能看出来。每每出入境管理处的同事们在津津乐道地讨论这个事,说多玄乎的灭门案,说多难搜捕,说有个多神奇的警察居然把掉进井里的嫌疑人给抓回来,她总是有一种莫名的骄傲。 有人曾经问过她,她很淡地说:我早知道了,是我一个朋友。 想到此处她又微笑着,托着腮,发着痴。其实她确实很早就知道了,抓到灭门凶手的当天,消息就传遍全市了。警中能有几个庄子河刑警队,不用想也是他,那天她记得自己居然很生气地打电话问他:“你在哪儿?” 余罪说:“在车上。” 她问:“武林镇的车上?” 他说:“已经抓到了,在回来的路上。” 那时候她生气了,生气地质问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悄悄从老家来了也不说一声。 “一家六口灭门的案子,那场面你不会想知道的。我不是怕你担心吗?还好,抓到凶手了。”余罪当时是一种很疲惫的声音。 那一刹那,安嘉璐怔了好久,她一想起大过年的,余罪不声不响地在冰天雪地里,就莫名地感动。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还专程去了趟庄子河刑警队。余罪回来就发高烧、说胡话,就躺在队里的单身宿舍里,她一直陪着输液,陪了两天。 “还是生病的时候比较老实。” 安嘉璐对着照片笑了笑,精神十足地开始一天的工作。她在想,这个周末,是不是应该到哪儿放松放松去,想到此处就免不了埋怨照片上那位,这个死人头,都不知道主动约我…… 也同样在这一天,一天工作开始的时候,劲松路二队,全体警员正在开月例会。邵万戈陪同着指导员李杰踏步进入会场时,全队五十余名警员正挺胸抬头,齐刷刷坐满了一个会议室。 队长安排本月的任务,副队长解冰列着本月在办的案子,催促着进度。二队分七个组,外加内勤和一个机动组,全部满负荷运作,已经习惯在这种高压下工作了。布置完毕,邵万戈队长开始宣布一件事:“今天我要做一件事,我希望所有在座的同志,都记住……解冰,你去。” 就在众目睽睽中,就在这个商讨过无数大案的会议室,解冰搬着凳子,把一张放大的照片贴到了正面的墙上。一看照片,全场哗然。 居然是余罪的照片,戴着大红花在全省工作会议的颁奖仪式上嘚瑟,笑得快瞧不见眼珠了。 “这个贱人,我瞅着就想踹他脸上。”熊剑飞道,怨念相当深。 “现在是贱名动全警了,早知道我就该跟他混,不来重案队了。”李二冬羡慕地说。出身相同,这变化可是天差地别哪,人鼠标都提指导员了,同出来的这些兄弟,大部分还是警员呢。 “贴这干吗?每天过来唾他一口?”孙羿道。 “别唾,你唾人家当洗脸了。”吴光宇劝道。 周文涓在笑,余罪这回算是拉足仇恨了,一个重案队被他一个不起眼的郊区小队给比下去了,就连邵队长现在都窝火得厉害。 “下面我来讲两句。”李杰指导员接过话筒,开始了。 “现在当刑警的大部分都认识这个人,你们中间有人和他很熟,之所以把他贴在这儿,是用于警示大家,决定一个案子成败,不在于经费的多少,不在于装备的多好,而在于人的主观能动性有多高。他毕业两年,已经站到全省刑侦论坛上了。据我所知,你们中和他一起起步的很多,可为什么他现在能走到更高的层次呢?” 顿了顿,李杰扫视了全场一眼,历数着此人的履历: “他在反扒队,创下过一天抓一百多扒手的纪录,至今无人能破;他在羊头崖乡派出所,逮了几个偷牛的,据此牵出了轰动全省的盗窃耕牛案,咱们队也参加了,不过可惜的是,都当配角了;带着一个县刑警队,能抓到隐藏十八年的命案凶手;之后到了刑事侦查支援组,本来以为这是个画蛇添足的方案,哪个队能没有几个高手?可奇了,他们在组织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侦破了一例跨省劫车麻醉抢劫案,远赴深港,载誉归来……很了不起啊,有些警察一辈子也碰不上一个大案,他这履历里,还就没有小案子。刚刚发生的灭门案你们也知道,全市动用了几千警力遍寻不到……当时庄子河刑警队是被专案组派去发盒饭的。结果这发盒饭的,领了一群羊倒把事办喽……” 哗声四起,全场哄笑,那个让全警焦头烂额的灭门案,最后有这样戏剧化的结尾,恐怕谁都始料未及,特别是发生在屡屡出诡招的余贱身上,更多的是又添了一场笑料而已。同学里讨论了,你说这功劳归谁?应该一半归余罪,一半归那群畜生,他们是一类。 “不要笑。”李杰指导员敛起了笑容道,“要是一次、两次,可以断定这是运气,可要屡屡发生,这应该就不是运气的成分了吧?据我了解,在案发第一个晚上,余罪亲自到了灭门现场,模拟行凶和逃匿过程。今年的刑侦论坛上,省队那位肖梦琪就讲了,他是通过行为动机、性格特征去模拟凶手的行凶心态,进而判断出他跑不出二十公里,而且是仓皇出逃,没有任何准备,又是本能驱使他在跑,只可能选择和武林镇相接的二级路……他不但判断出唯一的方向来了,而且在几乎所有人都动摇的情况下,仍然想方设法去找到凶手……扪心自问一下,在座的各位,你们谁能办到?” 全场鸦雀无声,结果皆大欢喜,可过程有多艰难谁都知道。当时哪个组出去不是带着十几个人?相比而言,确实相差有点大了。 “所以,我们邵队长商量过了,以后余罪同志的照片,就贴在这儿,我希望你们向余罪同志学习,学习他锲而不舍的精神……这种精神,正是我们需要的……” 李杰讲着话,突然发现不对了,重案队不少队员都眼凸嘴抿,好像吃了隔夜饭消化不良似的,看起来那么难受。 难受也得接受啊,指导员继续讲了:“有时间队里会把余罪同志请来,给你们好好交流一下。你们不要这个表情,这绝对是一位思想坚定、政治成熟、业务熟练、性格坚韧的好同志。你们不要因为自己在重案队就自高自大……” 这场下为什么有点乱呢?有人在做鬼脸,有人在奸笑,有人是哭笑不得的表情,反正这堂政治思想教育课效果绝对不好,典型立得不对。场下有人传了,少来了,他学校刑侦专业课,被挂过两回呢…… 同样在这一天,无人知晓的是,余罪这个贱名,不独独在警营中响着。 五原市,寸土寸金的五一路国信大厦,A座19楼,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敲响了标着“总裁办”的门。 欧体美字、镶金门把、仿红木门,头顶是莲花式的水晶吊灯,脚底是厚厚的羊绒地毯,单看外围的环境,就处处显得富丽堂皇。 应声而进时,这个男子把夹着的一个文件袋轻轻递给办公桌后正看着股市的人,生怕打扰似的轻声道:“戚总,您要的资料。” “这么快?我说安泰,你不是糊弄我吧,这个可不是普通人啊。”戚总道,微微发福的脸上,愁容未尽。 “戚总,我怎么敢?您查的这个人,太好查了。”张安泰道。他有自己的私家侦探所,接一些有钱人窥探别人隐私以及找点商业秘密的活,是拿手好戏。 “怎么说,太好查了?”戚总皱眉头了,似乎比想象中简单了。 “真太好查了,姓余名罪,全省就没一个重名的……现任庄子河刑警队队长,年龄二十五岁,省警校毕业,家在汾西……这是他的学籍资料,还有一些户籍资料,这个是……照片,本来不太好照,刑警这职业天生就警惕……可这个人不同,现在警察内网上,他的照片不少,太好找了……我一查才知道是个名人啊,刚刚那件灭门案,就是他追到凶手的。”张安泰道。 “咝……”戚润天倒吸了一口凉气,头皮有点发麻了。 “戚总,您要这个人的资料是……”张安泰没注意到,他越界了。戚润天不满意地盯了他一眼,他马上醒悟了,道,“对不起,我也是好心提醒一句,我毕竟也有几年的从警经历。” “哦,那我倒洗耳恭听了。”戚润天放下了照片,一欠身道。 “怎么说呢,其实这类人和监狱里关的>那些人没有什么两样,心狠手辣,报复心强,不按规矩出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等等。他们之间差的不过是一身制服而已,你知道他们有个什么样的绰号吗?”张安泰问。 “什么绰号?”戚润天好奇地问。 “狗脸,说变就变,哪怕是朋友,翻脸的时候,他们一点也不含糊,别说对手了。”张安泰道,这确实是个善意的提醒,他已经嗅到了此事中阴谋的味道。 戚总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了,笑着一拍档案袋道:“谢谢你的提醒啊,哈哈,看来我没找错人啊……你可以到财务上领报酬了,还会有事麻烦你。不管什么事吧,嘴牢点。” “欢迎之至,您放心,我们私家侦探的保密条例,比警察的还严。”张安泰谢了句,恭身而退。 晋祠山庄的事告一段落了,一个赌场、一个B级逃犯让一个四星酒店的名声尽毁。尽管这个幕后人手眼通天,可也无法逆转大厦将倾的颓势。顶多是查到经营者和承包人为止,老板没事,可老板的生意,基本也就没事了。 旧恨起时,戚润天看着桌子上那张戴着红花的照片,气得气血翻涌、看得怒火中烧,山庄两个亿的装修投资全部毁在那场抓赌上了。因为名声变差,现在连接盘的都没有,加上查封、停业、罚款,几年的辛苦可就全打水漂了。 再一次气血上头的时候,戚总按捺不住抽着名贵的茶刀,一刀戳在了照片上,力透照片,直扎在豪华的大班台上。 刀下,余罪的照片,仍然是贱笑盎然…… 此时此刻的余罪,并没有别人宣讲得那么敬业。名声带来的副作用太大,去庄子河刑警队交流学习的络绎不绝,电话里请教的更多,有什么悬案、谜案,还有各队抓头挠心破不了的案子,全来请教,还真把他当神探了。问题他不是哪,查一个案子就不知道死多少脑细胞,何况是这么多年积下的未了之案。一气之下,他闭门谢客,一律不接待。 年后是一段相当清闲的时间,庄子河刑警队更清闲,大批的外出务工人员一走,剩下的一多半都是留守人口,发案率低得几乎可以忽略。他无所事事的时候,就经常进市区转悠。 转悠什么呢?哦,就在他的眼前,是一家售楼处的楼盘。他盯着那模型看,河畔大盘、向阳、采光足,邻近高速口,升值潜力高,配套设施全,医院、幼儿园、市场一应俱全,虽然离火葬场不远吧,可也不是没好处,生老病死一条龙就能搁这儿全部解决。 余罪痴痴地看着房子的模型,似乎看到了,忙碌一辈子的老爸,正躺在阳台的椅子上品茶,身后的新妈正给他添水。老爸那德行吧,给他这么个环境,他肯定嘚瑟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但余罪可喜欢让老爸这么嘚瑟了。记忆中他总是吃力地搬水果箱子、筐子,提着秤子,数着块儿八毛的小票子,想起来都让他于心不忍,这么大的年纪,还在忙碌着。 “先生,喜欢我们哪一幢楼的户型?” 余罪回头,看到了一个笑容可掬的售楼妹。 “大户型。”余罪愣了下,很土豪地说了一句。 “哦,有一百三十五到一百八十平方米的,最大的复式户型有二百三的,在这里……一百八这种,四室两厅,两厨两卫,带一个储物室……现在我们售楼有优惠活动,交一万顶五万,可以全程帮你办理按揭手续,如果全额付款,可以在优惠的基础,再减五万到十万……先生……” 售楼妹寥寥几句勾勒出一个极具诱惑的情形:太划算了,赶紧买吧。 不过余罪看到报价时,火大了,回头问:“又涨了,我上个月来都不是这个价?” 售楼妹丝毫不为所动,笑吟吟地说:“还会涨的。我们楼盘已经销售过半了,往后只会越涨越高的。” “你们这比抢还划算啊。”余罪摩挲着下巴。就是抢劫出身的人看着这房价,也得眼泪汪汪哪。 售楼妹一耸肩,从举止、从表情、从言语已经判断出这个人的出身了。她悄悄退开了,和其他售楼妹打着招呼,主题意思一句话:那个穿夹克的,是个穷逼,甭在他身上费工夫! 余罪无意中注意到了售楼妹的交头接耳,他自嘲地笑了笑,这些妞的眼光,恐怕不亚于那些长年历练的刑警,什么人购房心切、什么人财大气粗、什么人是走马观花,她们都门儿清。待不大一会儿,就见成交了四五套,动辄上百万的价格,让余罪好容易在这座城市找到的那么点自尊心,又深深地受了回刺激。 钱不够哪,还差老远呢。让他胆战心惊的那笔黑钱,顶多买半套,还是小户型。 他是在悄然无声中离开的,没有人注意他,每天来这里望房兴叹的人太多了。出了门,走了不远,站在公交站台上,和身边熙攘的市民一起拥挤着上车。余罪甚至有点羡慕这些生长于斯的市民了,最起码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不像他,老大不小了,还住在单位的宿舍。 “我得买套房了,按揭就按揭,房奴就房奴……老这么漂着不是回事啊。” 余罪心里想着,像一个嫌疑人走投无路了一样,除了对房价妥协,还能怎么样? 回去的路上,电话响了,他以为是队里的,拿到手里却皱眉头了。一个全是星星、没有来电显示的电话,保密单位的。愣了下,接住了:“喂,你是哪儿?……什么,禁毒局?好,我就在市区,我很快就能到。” 没说什么消息,不过肯定是有消息了,坐了一站公交他跳下车,拦了辆出租车,直朝禁毒局去了…… 晴天霹雳 “下面,讨论一下科级职位的任免。局党委班子根据办公室、工会、纪检监察前段时间对全局在任的各分局、派出所、刑警队进行的民主测评结果,并考核上一年的各项指标完成情况,初步拟定了一个岗位调整的草案,今天在这会上讨论一下……今天把许副厅长请来,是因为跨警种的岗位变动,要有不少涉及刑事侦查总队的职位。而且啊,许副厅手伸得长你们都清楚的啊,他看上的人,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挖走,技侦上、治安上、交通上、网警上几个部门,都有被他挖走的人吧?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朝他提啊。” 王少峰的一席开场白,引起了与会市局一干大员善意的笑声。 许平秋还是老样子,双手合十,给各警种的领头人作着揖。刑事侦查这个特殊的部门,挖走的人确实不少,但凡手续有点问题的,老许往往是直接打着省厅的旗号强行调走。本来下面颇有微词,不过现在都没了。 他从处长到副厅长这个飞跃,直接凌驾在大多数人的头上,和王少峰局长并驾齐驱了。更何况刑事侦查这个活,几乎渗透在各个警种的日常工作中,免不了要打交道的。 开会嘛,永远是一团和气。 任免嘛,经常是已经内定。 每年都有这么一项工作,分局长、分局副局长、局长助理、几十个派出所所长、指导员,正的加副的,数百岗位的调整、调动、升迁、下课,都会在这里一锤定音。 讨论的时候,交头接耳就开始了。老许看着这份草案,已经知道大致情况了,他的看法是,有两三成是走潜规则这一条路的,从省厅到省府、市府,大大小小的官员多如牛毛,你还真说不清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也有两三成是领导看着顺眼的,会逢迎、会巴结、会来事的,巴着领导班子某位,说不定就能谋个一官半职;当然,还有一部分确实是有无法抹杀的成绩。 比如邵万戈,这位在二队拼杀了数年的队长,此次终于被提名当局长助理,很多人很看好重案队那个队长的位置,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大部分都是从那个位置上成长起来的;比如交警三大队的队长,他升迁到支队长位置也是众望所归,他们组织过的几次事故救援都很有成效,被省台多次报道过。这样的人,不升都不可能。 对了,还有,庄子河刑警队一下子提了五个人,指导员郭延喜,警员巴勇、苟盛阳、师建成,还有队长余罪。这也没有什么异议,一个灭门案花落庄子河,一个小中队连连立功,老许这脸上也有光啊,那可是下放才几个月的人。 其他人的职务倒没什么,巴勇、苟盛阳、师建成都是提了副科,挂着副队长的职,分调他队;郭延喜调到了七大队任指导员。至于余罪,队长的职位没撤,又多了顶帽子:开发区分局副局长(正科级)。 看着定论,老许下意识地撇了撇嘴,似乎在踌躇这个步子拉得有点大了。他知道这个小警的性子有多野,放基层还行,干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热情一过,还真保不齐他敢给你整出什么事来。 “这个……”老许侧头,准备和王少峰商量的时候,王少峰却正在观察着他,冲他笑了笑说:“许副厅长有意见?” “意见倒没有……这个人……”老许指指余罪的名字,实在牙疼。 “还就他不会有任何异议。正规警校毕业,一直在基层锻炼,参加了数起案件的侦破,屡屡立功,实在年纪太小,资历又浅,否则进市局都没人说闲话,功劳在那儿摆着呢。”王少峰很客气地说,说得也很中肯。余罪的履历,你不管怎么看,都是基层摸爬滚打出来的,那可是一点水分都没有,光受过何种奖励一栏,就能堵住所有人的嘴了。 “那……为什么非把他放开发区当副局长啊?”许平秋踌躇了句,感觉这似乎不是好事。那是个大发展的地区,谁都知道是肥差,理论上王少峰似乎不应该把这样的职位拱手送给非嫡系的人。 权力就是钱,权力就是一切方便,那这个职位换来的是什么呢?许平秋无从揣度了。 “开发区离庄子河刑警队近,治安也比较乱,需要个铁腕人物来治理啊,我看他行……和现在的不冲突啊,主管刑事侦查兼大队长,队里培养个接班人,他就能接手开发区的分局了。”王少峰道。 “丑话我可说前头啊。”许平秋放低了声音,附耳道,“这个家伙可是捅娄子上瘾,有点二杆子劲儿。那劲儿一上来,那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上级都不在话下。” “还就需要这样的人才。”王少峰一甩手指道,“有冲劲,有干劲,那是好事,真没那么点二杆子劲儿,武林镇就成了你我的滑铁卢了……你这人就是小气,功高不赏,将士寒心啊。” 王少峰斥着,许平秋一副苦水泛嘴里的表情。怎么横竖都是余罪让两人消化不良呢? 准备表决的时候,许平秋的电话响了,他道了声歉离座接听。 出了会议室门,一看满是星号的电话,他知道出事了,焦急地接起来道:“喂,谁?” “我,任红城。”电话里老任的声音很严肃。 “出了什么事?”许平秋直接问,保密电话肯定不会汇报好事。 “禁毒局有位外勤疑似叛逃,现在向我们求援,我们正在组织补救措施。国家禁毒局来人了,第九处的,涉外事务。”任红城道。他轻声汇报着经过,许平秋听着,浓眉慢慢地结在了一起…… “叛逃?” 余罪如遭雷轰电击,傻了,痴了,呆了。 来到禁毒局门口,已经有几位同行等在那儿了,直接把他带到了局里地下一层。电梯是直通的,没有楼梯走向,甬道、指纹加密码的感应门,带他来的几位一个也不认识;坐在那儿等着和他谈话的,他更不认识,根本就不是五原的人。 他猜到肯定有事,可没有猜到的是,会是这种结果。这个结果,可能比牺牲更难让他接受。 “你们搞错了吧。”余罪不愿相信,苦着脸问。 那位四十多岁的男子,慢慢地把电脑屏幕转向他,直问:“是她吗?” 是,余罪点点头。屏幕上的林宇婧已经不是那个警装在身的飒爽形象了,而是低胸短裙,烫染着红发,完全是一个火辣妞的形象。拍照的地方是一个机场,她正拉着行李回头看着什么。 这是监控拍下来的照片,余罪皱着眉头,实在想不出,这近一年的分离,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参加过两年多前的那起‘6·23’新型毒品侦破案,是吗?”对方问。 余罪点点头道:“是!” “和那个案子有点关系。根据对落网毒枭傅国生、沈嘉文的审讯,他们陆续交代出了和境外贩毒团伙勾结的一些案情。原本以为他们在羊城遭到重创之后会选择销声匿迹,谁能想到半年之后,在南方多个省份又出现了类似的新型毒品。经过分析验证各地公安缴获的毒品,和你们在羊城一案中打掉的团伙,属于同一个来源……” “也就是说,根子在境外?”余罪问。 “对,傅国生和沈嘉文,仅仅是他们的一条线而已。”对方道。 不用问了,接下来又是组织行动,肯定要选拔走一些参加过的熟手。去年四月的那个晚上,林宇婧怪异的表现,就是一次诀别。 接下来印证了余罪的想法。 “去年四月份,国家禁毒局第九处组织了一次针对新型毒品的行动,我们在西山省选拔了数位参加过那起案子的队员,林宇婧就在其中……” 余罪没有说话,他在想,肯定是一个特殊的任务。 “她被派到了香港,以应聘保镖的名义进了一家公司。这家做外转口贸易的公司被我们监视了很久,很可能与数次境外新型毒品案相关联,她用了六个月的时间,成功地靠近了我们给她指定的目标……” 那是一个梳着中分发型的男子,不算帅,但很有香港人那种很跩的派头。余罪沉默着,两眼阴鸷地盯着照片上的那个男子,似乎想把他揪下来,问个究竟。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在三个月前,我们和她彻底失去联系。行动组一直以为她身份暴露,已经牺牲了,四处寻找她的下落……不过在两周前,她突然出现在马尼拉机场,乘坐航班回到了国内。” “回来……作案来了。”余罪平静地说,如果单枪匹马回来,只可能是这一个目的。 对方愕然了一下,没想到余罪猜得这么快。他点点头道:“那你能猜到她作什么案了吗?” “救那两位毒枭?”余罪藏书网出声道。 “错,她是回来杀人的。”对方道,亮着一幅照片,尸检的现场,一眼过去,惊得余罪闭上了眼。死者是他认识的那位,沈嘉文,尽管身上穿着狱衣,他还是一眼认出来了,那张风韵迷人的脸上,多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弹洞。 “这么重要的嫌疑人,守卫是相当森严的,她是去庭审返回的途中遭到袭击的。杀手埋伏在高架桥下,用一把普通的狙击步枪击毙了沈嘉文,尔后从容地从桥上撤走,距离恰恰卡在微冲的有效射程。根据对地形、队形的熟悉程度,我们怀疑是自己人作案……反查之后,查到了已经改头换面的她——林宇婧。” “她也许是迫不得已。”余罪喃喃地说。 “我也宁愿这样认为,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绝望了。”那人动着鼠标,又是一个凶案的现场,一个男子斜靠在沙发上,头上同样多了一个弹洞,就在额头正中。余罪看得浑身寒毛乍起,凛然问:“他是谁?” “驻港禁毒联络官,隶属于国家禁毒局,涉及事务处。”对方道。 “也是……她杀的?”余罪不相信地问。 “午夜发的案,就在他香港的住地,监控上只看到了这个……没有其他人。而且做得很干净,现场脚印、指纹什么也没留下。”对方又换着图像,画面里是穿着一身港警制服的林宇婧,明显是乔装潜入住宅行凶。 就是这些,一个朝思暮想的人,转眼成了十恶不赦的敌人,这个转变可让余罪如何接受呢?他呆呆地看着,一直觉得这像噩梦一样,自己还没有清醒过来,他使劲地捶着脑袋,思维的速度跟不上这个猝来的变故。 对方静静地看着。长年和那些毒贩打交道,已经练得目如鹰隼、心如止水,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看得出来,余罪似乎对林宇婧的堕落相当痛心。 “这个人叫金龙,长居马尼拉市,在香港有生意……我们现在既掌握不了金龙的犯罪证据,又无法确定林宇婧陷得有多深。根据目前的反查,林宇婧很可能已经成为他的情人兼保镖。”对方道。 又是一张照片,一组屋顶休闲日光浴的照片,穿着比基尼泳装的林宇婧端着冷饮,正吻着一个帅气男子,那惬意的丝毫没有羞涩的样子深深地刺激了余罪一下。 “那找我干什么?难道让我去把她抓回来?”余罪苦着脸问。 “这些人要么根本和毒品不相干,要么装备比你们特警队火力还猛,怎么可能让你干这事?”对方道。 “那是什么意思?”余罪想不明白了。 “例行公事,不排除她已经叛逃的可能,所有和她认识、做过同事、参加过案子的同志,都要接受一次审查,而且短时间不再从事原岗位的工作。当然,如果她要联系你们其中某一位,知道该怎么做吗?”对方问。 “马上向上藏书网一级汇报。”余罪道。 “对,还有这个……离开这里后,把你和她之间的情况,详细写一封报告,还有你的通信方式,要纳入监控的范围,没有意见吧?”对方问,推过来一份保密协议。余罪按部就班地签了名。 这地方问你有没有意见是客气,当然不能有。 接下来又有两位,详细地问那件案子的经过。时隔太久,余罪漏了很多细节,还是被对方提醒了才想起来。当然,私情的地方略过了,那毕竟是两个人彼此的秘密。 可就是这个秘密,让余罪觉得怎么都不可能,从一个警察转眼间堕落成毒贩,别人也许有可能,可他知道林宇婧绝对不会。她是个生活单调而且很容易满足的女人,绝对不可能因为钱而去杀人、贩毒。难道是因情?难道和那位毒贩有了感情?那么感情深到什么层次才能让一个警察放弃自己所有的信仰? 不会又是这些人搞的猫腻吧?余罪对询问自己的几位没有什么好感,那些人像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一样,机械地询问,在核实着细节,有些细节会问两三遍,问得余罪头都大了。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余罪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嘴里喃喃道,头有点发昏。来接他的是认识的一位——马鹏。似乎也刚被询问完,走过时余罪恍若不识,马鹏一把拉住了他:“等等,鼠标也被叫来了,一会儿就出来了,你们一起走。” 神情恍惚的余罪站住了,停了半晌才问:“马哥,你当过特勤,你说这是真的假的?” “特勤就是真真假假,不见到输赢不会有分晓的。”马鹏莫名其妙地说了句。 “林姐杀人可能,贩毒我不相信,杀警察我更不相信。”余罪不信地说。马鹏没有回答他,余罪又道,“会怎么处置她?” “现在是启动了紧急预案防范,真相是什么谁也不清楚,行动组他们也不清楚,所以投鼠忌器。而且境外的法律又和咱们这儿不一样,那些真正操纵贩毒生意的大毒枭,可能自己连毒品都没见过。”马鹏道。他的故事很多,但他从来都守口如瓶。 “意思是,他们根本无法确定林宇婧是不是已经叛逃,成为贩毒团伙的人。”余罪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轻松多了。 “当然,不过也无法确定她没有叛逃。兄弟,给你个忠告。”马鹏道。 余罪问:“什么忠告?” “忘了她。”马鹏道。 “为什么?”余罪不服了。 “上级组织这次审查的目的就是这样,她如果没有叛逃,总会有回来的一天,在此之前,林宇婧是不存在的;她如果叛逃了,永远也不会回来,林宇婧也就没有存在过……”马鹏颇有深意地看了余罪一眼,似乎在惋惜,他重复着忠告道,“所以,忘了她,对你好,对她也好。” 言尽于此,马鹏保持着标准的站姿,说话的时候嘴唇几乎不动,表情根本没有变化。说完时,看着电梯上来,随即踏步,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保持着冷漠的表情上楼了。 最后出来的是鼠标,标哥那玩牌的脑袋,估计被问得不轻。他摆着手,两人一起出了禁毒局。鼠标开着队里的车,好大一会儿龇牙咧嘴说不出话来,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憋出来一句问:“你去哪儿?” “我怎么知道?”余罪苦着脸道。 “问了老子四个小时都没管饭,还让老子定时汇报……再这样老子不当这狗屁警察了,老子也贩毒去……”鼠标骂咧咧地发泄着不满,回头问余罪,“哎,余儿啊,不会是真的吧?我咋就觉得不可能啊。缉毒的成贩毒的了,还杀了个驻外警官。” “我也说不清楚……我脑子很乱,我想睡会儿。你把我送回庄子河吧。”余罪疲惫地说,仅仅是一次问话,他仿佛已经心力交瘁了。 到了庄子河,鼠标同情地看了眼踽踽独行的余罪,驾车先走了。 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躺在宿舍很多事还没有理出头绪,队里闹哄哄的来了一堆人。指导员带着队员们,簇拥着开发区分局的几位,敲响了门。一开门涌进来二十几位,吓了余罪一跳,个个兴高采烈的,不容分说要押着余罪喝酒去。闹了半天余罪才搞清楚,自己已经荣幸地身兼两职,成开发区分局的副局长了。连老狗、大嘴巴、师建成也混了个副科,都乐歪嘴了,嚷着请全队嗨皮呢。 猜拳行令,觥筹交错,席间喝得满面红光的余罪突然间发现自己变了,变得自己有点厌恶自己了,变得虚伪,总戴着一副假面,藏着自己的真实想法;变得自私,总在筹谋着奖励、提拔,然后风风光光地站在人前。他明明恨不得去把林宇婧找回来,却还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而且他觉得自己开始犹豫,这些职务、这些钱,还有身边那些女人,总让他变得越来越犹豫。 一肚子男盗女娼,老子差不多成了全市最年轻的分局长。 满心思精忠报国,林姐怎么就成了毒贩的情妇和保镖呢? 这人的境遇哪,怎么变化得如此让人啼笑皆非呢? 是夜,余罪酩酊大醉,笑完了哭,哭完了笑,几个人都劝不回去他,不过第二天,他又若无其事地去开发区分局报到上班了。 据说,市局各位领导高度重视这颗冉冉升起的警星。本来送个分局副局长上任,也就是局里办公室或者人力资源部办的事,而他则不同,是王少峰局长亲自送上任的。 上任数日,大家反映余罪同志待人接物相当得体,和班子其他成员相处融洽,局里派发的各类任务按质保量完成,简直是个无可挑剔的年轻干部嘛…… 我心依旧 开发区分局,副局长办。 朝阳的办公室洒满了四月和煦的阳光,窗台上的盆景在办公室中央形成了一个漂亮的投影。沙发、办公室、文件柜各一件,就是余罪副局长的新办公室。 此时的>余副局长,正斜斜地倚在办公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点着鼠标。随着一下、一下的轻击,电脑的屏幕在切换着他已经看了无数遍的画面。 冰、大麻烟、K粉、摇头丸、杜冷丁,还有新型的神仙水、浴盐,五原这个小小的内陆城市,每年各级警务单位缴获的毒品都足以开一个禁毒展览,余罪的权限能领略一下非保密案情的资料。那些缴获的现场吸食的照片,还有一个个神情恍惚、骨瘦如柴、面色暗黑、浑身体味的吸毒人员,即便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也足够让观者触目惊心了。 有位社会学家说过,物质时代的精神荒漠、信仰缺失,必然带来个体从精神追求转向寻找生理兴奋,毒品的泛滥便是一个最直观的体现。贩毒、吸毒,也是任何一个社会形态都没有解决,也无法彻底解决的问题。 太高深的理论余罪不懂,不过以他警察的直觉能看到很多。吸毒人员长年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水平,那说明一直有供应源。翻看审讯记录,看一看那些毒品平稳的价格就能知道,那些无所不在的地下渠道,依然很稳定,供货充足。警察的日夜奔忙,也顶多能把这些毒品贩售控制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水平而已。 社会问题,余副局长自然是解决不了的。 可他心里的问题没有解决,这让他多日愁眉不展,每日病恹恹的,也像毒瘾发作了一样。 鼠标点到了最后一页,一个靓丽的倩影出现在屏幕上时,余罪的心蓦地被刺痛了一下,喃喃地说:“林姐呀,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就是我叛逃,也轮不着你干这事啊?” 想到此处,老毛病又犯了,戒了很久的烟又抽上了,而且抽得还很凶,浓浓的一口能燃掉小半支香烟。腾腾的烟雾起时,他闭着眼,想着那些刺痛他的画面: “她叛逃了。” “她杀了驻港禁毒联络官。” “她现在已经堕落成了毒贩的情妇兼保镖。” “如果你知道她的任何情况,务必向组织汇报,隐瞒、协助,将视为和她同罪。” “……” 叛逃余罪还真不在乎,真正刺痛他的,是林宇婧穿着三点式的泳装和一个男子的照片。他现在有点理解那个灭门案的凶手了,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是的的确确喜欢自己老婆的,可当他无法驾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婆在别的男人胯下承欢的时候,那种心态,绝对是杀人都不在乎。 灭门,他只是干了一直以来想干的事而已。 “妈的!要不是在境外,老子崩了这狗日的。” 余副局长叼着烟,起身,痞气十足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几趟。有想砸东西的冲动,可没什么可砸;有想揍人的冲动,可没人可揍,他现在是分局副局长,每天见到的都是笑脸相迎,亲热和尊敬的比比皆是,还真找不出来一个不顺眼的揍一顿。 气喘了好久,烟抽了几根,当他想对着屏幕里林宇婧的照片猛来一拳时,他突然又想到了:不对啊,她不是我老婆,我生哪门子的气? 马鹏说得对,忘了她,忘了她就是最好的选择。 可怎么忘记啊,每每深夜惊醒,只会让记忆越来越深刻。在羊城那个暧昧的午后,在山巅那个浪漫的黄昏,他第一次感觉到,那是一个女人把自己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给了他。 “不对,不对……这事不对,肯定哪儿有问题,根本没有动机,何来叛逃?还有……还有……对了,那组照片是不是有问题?” 余罪想起了在禁毒局,不知来路的人给他的照片。但要论亲近,谁还会比他和林宇婧更亲近?他使劲地回忆着,在找这个故事的破绽。 越想疑窦越大,又开始了他这些日子常干的事,靠着椅子,夹着烟,一条一条梳理着这个现在似乎已经变成事实的“叛逃”故事。 第一就是林宇婧本人根本不适合当卧底,短期客串还行,时间一长肯定出问题。卧底只会选择和警察圈子几乎没有交集的人,就算培养,也不会放到警营里。而林宇婧不同,她从十几岁就在警营,身上的体制味道太浓了,哪怕穿着高跟鞋也会下意识地摆臂抬腿,像走正步。 而且她的专业是通信,根本不了解那些人渣的生活方式,这种人根本不适合当卧底,除非领队是傻子。 第二,退一步,假设领队是傻子,派她去,长达一年的时间难道不会露馅儿? 对了,余罪“吧唧”一拍桌子,想到了一个最荒唐的漏洞。 那张半裸照,如果没有照片说不定还没有破绽;如果有,绝对是一个大败笔。 这个原因只有他知道,他在想着林宇婧,长年警营磨炼的痕迹,哪怕整容都恢复不了。手指骨节稍有变形,那是打拳击练的;食指起茧,那是握枪练的;肘、膝、踝部,经常训练击打的部位,都是粗糙的茧。 这样的体格来一个日光裸浴、海棠春睡,那位男子口味得多么重,才能接受那双打过沙袋的粗手去抚摸?余罪最清楚那种感觉,她能摸得你喘不过气来,随时让你的关节脱臼。 这不是林姐的风格,假的。即便被胁迫,也不会变得这么顺从。 不合理,她不是那样的人。就算真喜欢,也不会表现得很露骨。 她的脾气和性格吓跑了所有试图接近她的男人,余罪知道,他是第一位。 可不能转眼间,羞涩女就成风月高手了吧?这种事没有历练可不行。余罪想着,又想起了自己,一种深深的愧疚油然而生。 他不敢想自己干的糗事,只是在梳理着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叛逃”故事。 对,故事本身也有问题,这种事不可能公开处理,特别是在事情还没有明了之前。现在这样做无非是告诉所有认识林宇婧的人,她叛逃了,她杀人了,所有人必须和她保持距离,有情况及时反映。 难道是故意放风,假造她杀人的事实,然后把她送到贩毒的阵营里? 貌似合理,可林宇婧不同,她本身就是禁毒局在编人员,这样大张旗鼓一查,本来可以低调处理的糗事,岂不成了人尽皆知的丑事? 不对呀,贩毒的那些人智商可不低,连自己人都不相信,怎么可能相信一个警察?哪怕她是叛逃的。就像警察从来不会相信变节的嫌疑人一样,他们根本不是一类人,谈不上信任,这样的做法简直就是老电影里的桥段,除非贩毒的是个傻子,才会深信不疑。 假的,只有一个真相,那就是——这一切都是假的! 余罪越来越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可他同时也很郁闷。现在所知的信息太少了,他不知道人在哪儿,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案子,更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点什么。他很想去做,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已经按捺不住那种冲动了。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这样做的动机何在,目的是什么?又会牵出一大串问题来,这是处在他这个位置无法解决的问题。 手机响起时,他又一次颓然而坐,郁闷地拿起了手机,一看,是肖梦琪的短信,一行字: 什么时候有时间?升职了也不请我吃顿饭啊,太不够意思了。 刚放下手机,短信又来了,余罪重新拿起来,却是安嘉璐的信息,很简单却很温馨: 明天周末,有时间吗?一起去汾河水库玩怎么样? 余罪愣了下,他现在想不起什么时候开始,安嘉璐变得这样亲近而主动了,两人在一起吃饭、聊天,她越来越显得落落大方,而余罪却觉得束手束脚。 他心里知道这是为什么,愈显得纯洁的东西,余罪愈不敢碰了,因为他离曾经的纯洁已经越来越远了。 “我现在怎么成了这样?难道我的未来,也会是一个金钱如土、情妇如山的贪官?” 余罪平静地想着这些,想着这些女人,想着开发区这里可钻的空子。他被自己的这种平静吓了一跳,他在想着自己心里那点所剩无几的愧疚,尽管他已经平静地接受了,可为什么,心里总有着一点点刺痛呢? 过了很久,他回了个电话,给安嘉璐,说要值班,委婉地说的。 又回了条短信给肖梦琪,也说值班,刚上任实在抽不开身。 他呆呆地坐着,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当领导远比想象中舒服。每天办公室有人清扫,桌子有人擦,出门有司机,即便是有案子,你吼两嗓子催着下面人办就行了,根本不用自己再劳神费心了。 可为什么,余罪觉得自己过得浑身不自在呢? 这时候门被敲响了,他赶紧坐正,保持着一个副局长该有的威仪,关了电脑桌面,这才清清嗓子喊了句:“请进。” 门开了,不是来请教和汇报的局里同志,而是一个意外访客。 刑事侦查总队、特勤处处长,任红城。 两人相视间,都很平静,不过肯定是装出来的。任红城轻轻地关上了门,不请自坐,坐在余罪的对面,凝视了他很久,好像根本不准备说话。 余罪比他还能装,一直就没准备说话。好久,任红城一笑道:“老许说得没错,你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 “你不至于还想招我这样一个全警闻名的神探当特勤吧?”余罪笑着问。有任红城出现的地方就不会有什么好事,要么是案子,要么是丧事。 “为什么不呢,就看你舍不舍得扔下副局长的位置了?”任红城淡淡地说。 “可能吗?就我屁股下坐的这位置,市价没有几十万是买不到的。好容易出头了,我扔了,去一线拼命去?”余罪哭笑不得地说。跟特勤带头的不好打交道,这些人,你永远分不清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那也不一定,如果能挣到更多的钱,这个职位还是可以考虑扔的……真的,你别看我,每年都有丢下警察职位从政、从商的人,大多数职位都比你高。”任红城笑道。 “这点我不否认,可我没出路啊。”余罪摊手道。 任红城凝视着余罪,笑容一敛道:“换个话题,你一定不知道我的来意。” 余罪点着鼠标,一搬电脑屏幕道:“除了这个,就不会有其他事。” 一看电脑屏幕,老任平静的脸色微微 52a8." >动了动,直接问:“你看的都是大队、中队抓到卖小包的,没有什么意思。这些蟊贼,抓都抓不过来,有些人已经染上艾滋了。连看守所都不收,送进去马上就放出来,放出来还卖。” “这就是警察的无奈了,谁也不可能把所有的犯罪分子绳之以法。”余罪道。 “虽然无奈,可还有很多人无怨无悔地干着这差事。”任红城道,他眼睛直盯着余罪,猝不及防地吐了一句话,“比如林宇婧,你认识吧?” 余罪眉毛一挑,眼皮一跳,表情变化了,这个表情的变化足够让任红城捕捉到他心里的想法了。尽管余罪一言不发,用谑笑的表情看着他。 半晌,任红城邀请道:“吃顿饭怎么样?” “好啊,你请客,不过我要告诉你,你可能是白费工夫白花钱,我对你和你管理的那些人,一点好感都没有。”余罪道。 “说得好,我们都是连自己都厌恶自己的人,相互间更不可能有好感,只是吃顿饭而已,走吧。”任红城道,独自起身,邀着余罪。 没有意外的是,余罪悄然无声地跟上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穿的都是便装,出了分局大门,拦了辆出租车,就像两个无所事事的闲汉一般,找了家小饭店,点了四五盘时鲜的菜,开了瓶廉价的酒,边吃边喝上了…… 电话响时,邵帅正忙着在QQ上聊天,给女网友送了一堆鲜花,女网友还了一个羞涩的表情。网上钓妞,时尚。 私家侦探没那么神秘,懂点基本刑事侦查知识就能干,而且报酬不低,他随意接起电话:“喂,老板,有什么安排?” 电话是侦探所的老板,这两天不在五原,安排着邵帅到他的办公室开柜子,把一袋子东西送到某处。 这种事经常有,为了保护客户的隐私,就连私家侦探里员工彼此之间都从不交流自己是干的什么活,当然更不会问老板让你干什么了。 关了QQ,拿起电话,叫老板的助理开了门,在助理的监视下,从第五列柜子的第三格拿到了东西,一个厚厚的档案袋子。向助理笑了笑,邵帅开始出外勤了。 那辆普桑是公司的,谁有活儿谁用。上了车,看着手机里老板发的地址、人名、联系方式,他边驾车走,边联系着,对方好像很忙,直说有事,在外面抽不开身,直接让他送到晋祠山庄! 邵帅随口答应了一句,走到半路郁闷了一下,这个名字好熟悉。对了,他想起来了,是年前因为私设赌场被封的地方,听着电话里乱糟糟的,似乎又重装开业了。 不过这种事不稀罕,商场就是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地方,再风骚的人物也不可能永远骚下去。想到此事他又想起余贱和鼠标那俩货。他在想啊,要是老板知道就因为想整点钱过年,把一个四星级酒店给整倒闭了,还真不知道该有多郁闷。 不过还是警察好啊,不像私家侦探,出门都像做贼的,就连跟踪个老婆劈腿、老公出轨,还得防着被人砍,这其中的差别何止千里万里啊。 “嘎!”一个急刹车……一辆宝马就在路面上拐弯了,差点让他撞到。 他摇下玻璃,对方也吓了一跳,一个漂亮妞,红唇白齿,伸出头来就骂着:“没长眼睛啊,会不会开车?” 邵帅可没工夫跟她扯,加起油门,一个漂亮的漂移,轰然从一侧转过了宝马车,吓得那妞尖叫了一声,然后看到车窗里,邵帅伸出一根大中指。 飙了数公里那车没追上来,邵帅看到副驾座位上放的东西因为刹车太急散了,掉到座位底下了,他放慢了速度,伸手够……够不着。干脆停车,把东西捡起来,放好。在放的一刹那,他愣了下,又是好熟悉的感觉。 职业操守这东西,可不一定什么时候都奏效的,特别是对于好奇心特别强的人,邵帅慢慢地抽出来遮了一半的照片,然后瞠目结舌,吓得心跳加速。 居然是他的同学,大名鼎鼎的余贱人,正和某个他不认识的女人共进晚餐,两人谈兴很浓,被人偷拍了都不知道。 几乎没有什么考虑,他拿着手机,飞快把这些东西拍下来,放好,然后直驰向晋祠山庄。他倒迫不及待地想看看,究竟是谁对余贱那么感兴趣了,居然还聘请私家侦探跟踪…… 老友胜酒 当第十杯清冽的白酒放到唇边时,余罪看到任红城依然无动于衷的表情,他又放下了,一缩手,看样子不准备喝了。当警察久了,什么人都见识过,特别是自己人里,那号饭桶、酒桶实在不敢小觑。余罪知道自己的水平,就算使劲往裤裆里倒,都喝不过这号老酒鬼。 “怎么不喝了?”老任微醺的眼中,荡漾着余罪狐疑的脸。 “我说,任处长,你是不是就是这样糊弄人的啊,灌得头昏眼花、五迷三道,然后拍着胸脯,杀人放火也不在话下了?”余罪直接道。 很多男人的决定就在酒桌上,对瓶吹得热血上头,就什么都敢干了。 “我还真糊弄过,比你聪明的有,比你笨的也有,有很多人,多到我都记不全他们的名字,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任红城笑道。 “他们的下场,是不是都不怎么样?”余罪问,尽管当过特勤,依然觉得那个职业很神秘。 “有些确实不怎么样,心里怀着秘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不敢讲出来,可能比怀孕难度更大。”任红城道,他慢条斯理地往嘴里丢着花生米,边啜着酒边道,“不过,就正常人而言,也未必会怎么样吧?三十岁混不到副科,四十岁还在基层,五十岁还上不了实职的,大有人在啊。” “是啊,我已经上来了,难道还想让我再 56de." >回去?”余罪一翻眼,质问道。 “上来了?你觉得过得很惬意吗?咱们这一行可是高危职业啊,其中内部的步步危机比外部的步步杀机更凶险,比如,平国栋那可是明摆着要提正处的领导,他能想到栽在一个警员手里?每年这一步不慎、栽了跟头的可大有人在。”任红城轻描淡写地说。 这话听得余罪浑身起鸡皮疙瘩。真当上副局长了,反而觉得处处受制、处处小心,特别是他这种手脚不干不净的人,真觉得没有以前在基层混得那么随意了。 “说正题,少绕弯子。”余罪道,一看老任那不阴不阳的样子就来气。他强调着,“不管你怎么说,我可是拼着小命换了个副局长,总不能扔了再回去拼命吧?” “我说的就是正题,谁让你拼命了?真拼命,总队麾下有的是武装警察,还bbr>..轮得上你?”任红城道。 “打住,绝对是坑,反正你说归你说,我不干。我上过一次当了,差点坑死老子。”余罪道。 和任红城没有什么秘密,那事他应该知道。果不其然,老任笑了笑反问:“你要不被坑,估计还不会有今天。” “是啊,既然已经有了今天,你还指望我跳坑?”余罪油盐不进了。 “你多虑了,你奸诈成这样,能埋你的坑还真不多。我找你呢,是想让你替我挖个坑怎么样?这里面可是权、钱、色,都有了,说实话啊,要不是我年纪大了,这任务我都想接了,想不想看看?”任红城意外地笑了,那笑里有着浓浓的诱惑味道。 余罪说不想,老任已经把兜里揣的PDA递给他,嘴上说着不想,余罪手可接住了。接到了手里,粗粗一览,马上愕然道:“不可能吧?能有这么好的事,你哄小孩玩呢?” “你看我像个开玩笑的人吗?”任红城反问。 似乎不像,余罪呆滞地看了他几眼,突然问:“你还没告诉我林宇婧的消息呢,她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我还真没法告诉你,她究竟怎么回事,你自己去找找,应该就能知道。”任红城问,看余罪犹豫,又加着砝码道,“说不定会背上个叛逃的罪名,永远消失了;说不定将来会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待着,但绝对不会在五原……换句话说,你现在这样,可能永远没机会知道。” 余罪歪着头,拿着PDA,生气地给老任扔桌上了,撇着嘴、瞪着眼,有冲着那张脸来一拳的冲动。 还好,余副局长自重身份,没有把流氓习气爆出来。老任像拿捏到他的软肋了一样,直接问:“怎么样,条件开得相当不错吧,有兴趣吗?” “没有,回头要被坑了,老子找谁说理去?”余罪不理会这茬儿了。 “就算不坑你,你也不是个好鸟。再说好像你是讲理的人似的,这不过是照你的本色来而已,扮得自己好像多纯洁似的,你像么?”任红城一扔筷子,脾气上来了。 余罪一努嘴,“呸”地回敬了一个答复。 老任一踢椅子,不搭理他了,一背手,大摇大摆地走了。不欢而散,几步之后又返回来,伸手要拿桌上的PDA,这时候可没有余罪的手快,“嗖”一声被余罪抓手里了。 老任伸手要,他不给。 没料到老任手也够快,“噌”地捏住了,往外抽。余罪居然捏得很紧,就两根指头夹着,老任居然一下子没抽出来。 蓦地老任笑了,他一松手,用揶揄的口吻说着:“那归你了,不过案情泄露,可得你负责啊……我建议你点把火烧了,看到的东西最好全部烂肚子里,否则怀着这个秘密,可比怀孕还难受啊。” 余罪狠心几次想甩,都没有甩出去。他郁闷地翻看着,看得他咬牙切齿,恨不得要杀人,那样子惊得店老板远远地看着,都不敢上来添水了。 要走的时候,手机响了,一看是邵帅的电话,直接接起来了…… “啥事?非得有事才给你打电话?”邵帅拿着电话道,听出余罪的口气很烦躁。 “没事你扯个屁。”余罪回话道。 “还真有事,有人雇私家侦探,好像要收拾你小子。我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怎么样,这个值不值一顿饭?”邵帅问。 沉默片刻,果真赢了一顿饭。 放回了手机,邵帅拿着档案包,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把车泊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然后踱步进了晋祠山庄的地盘。 重装开业的酒店还是颇有看头的,大红气拱门直排到门外;开业典礼的祝贺花篮,足足沿门厅摆到了停车场;还有络绎不绝的恭贺单位来人,哦……不是开业典礼,邵帅把手机照到台席上时,赫然发现是个签约典礼,他缩回手翻着五原当天的新闻,这才发现自己老土了。 晋祠山庄被收购了,改成了晋商大酒店。以邵帅混迹市井两三年的功夫,在公开签约台上发现了很多闻名遐迩的重量级人物。 比如戚润天夫妇,那是原晋祠山庄的最大股东。 比如周森奇,那是五原有名的煤焦老板。 比如燕登科,那是五原数第一的报业老大,从做几块几毛钱的教辅资料开始,后来在五原藏书网斥资几个亿修了第一幢报业大楼。 比如潘孟,不到三十岁的新贵,据说拿下高铁不少配套设施项目,在五原是众星捧月的对象。邵帅记得,他拜访过私家侦探的老板张安泰,估计是想通过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了解一下合作方或者竞争对手。 一张一张脸他悄悄摄过,挤在欢迎的人群里,又看到了省市不少在职的、退二线的领导祝词,以国情的眼光看,这样的生意差不多算是背景深厚了。 签约仪式接近尾声,邵帅才拨着电话,约着对方在停车场处一辆奥迪车前见面。他匆匆赶去时,那辆车早等在那儿了,正摁着喇叭示意着。邵帅奔上前来,车窗洞开,车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伸手,他递了上去,那人看了看问:“你们张老板去哪儿了?” “回乡下老家,看丈母娘去了。”邵帅道。 “哦,好了,谢谢啊……给你的,小伙,真精干。”那人一撂东西,随手递来几包软中华。人情往来,邵帅一点也不客气,谢了下,揣兜里了。那车走时,他暗暗摁了个快门。 一路上,这事他想得云里雾里的,眼下还是先找到余罪,那阵势没来由地让他觉得隐隐有些担心。 两人是在开发区分局的办公室见面的,窗明几净、备受尊敬的环境还是蛮让邵帅嫉妒的。不过他顾不上这些,把自己无意中的发现细细给余罪讲了一遍。这家私家侦探所也有自己的门道,让余罪愕然的是,邵帅这家伙身上居然揣了不止一个偷拍设备,兜里、手机上、手表上、领夹上、手包上,都有。他拆了几个连上电脑,给余罪细细讲了讲这些人的来历,然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小心点啊,这些人可都是整人不露声色、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余罪一脸茫然,似乎根本不惧。 邵帅又劝上了:“我说你不是有病?五原聚赌的这么多,你非抄人家摊子去,这仇结得,没准人家什么时候得整得你翻不了身。” 余罪抿抿嘴,一副傻大胆的样子,似乎很倾慕邵帅一般,眼都不眨地瞧着他。 邵帅可理解错了,以为余罪有点紧张了,他解释着:“最好的办法是,离他们的圈子远一点,做事低调点,千万千万别让谁揪到你的把柄。五原就这么大的地方,个个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整你个小科长太容易了……你到底惹了谁了,是不是你自己都不清楚?戚润天,前市委领导的女婿,一个大酒店的生意黄了,那得赔几千万啊,我估计搁谁,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余罪笑了,笑得嘻嘻哈哈,把邵帅笑蒙了,愕然间余罪突然问:“帅啊,你这么做,是不是有违你的职业道德啊?” “算了吧。”邵帅摇摇头道,“我们这私家侦探的职业道德,就是心安理得地干没道德的事,不在乎这一回两回。” 余罪愣了下,还是被这兄弟之情感动了一下,他皱着眉头突然问:“哎,我问你个事,你得告诉我。” “不要问隐私啊。”邵帅打了个预防针。 “不算隐私,我就想知道,毕业那年在羊城,你为什么选择退出了?”余罪问。 邵帅一愣,反问:“你现在难道不后悔,自己没有退出?” 该余罪犯愣了,没想到邵帅能有如此眼光,他又问:“那你为什么选择离开警察队伍呢?” 邵帅眼皮微微一跳,然后同样是反问的语气:“你身在队伍里,我就不相信,你准备为事业献身?没有想过离开吗,或许,你一直在想?” “呃……”余罪一梗脖子,还是旁观者清啊。 “别那么多疑问了,我对警察的了解比你多,从小在警察家里长大,父母轮流管我吃喝拉撒,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夫妻吵架、家庭不和,还有家暴,我记得许平秋就经常跟老婆吵得不亦乐乎,其他的更凶,不是打老婆就是两口子互相打……”邵帅笑道。 这是真事,虽然是和谐社会的守护神,可真正家庭和谐的警察还真不多,余罪抿抿嘴,无语了。 邵帅说着说着噤声了,眼光迷离着,喃喃地说:“……其实可能是有点心理阴影吧,从记事起我爸和我妈就老吵、吵、吵个不停……啧,我就恨我爸,后来恨警察……唉,其实现在想想,人活着都不容易,为人民活着,那不得更难吗?所以我选择,为自己活着。” 两人沉默了,那伤心事余罪不敢提及。邵帅指了指他,要说什么,又闭嘴了,余罪赶紧道:“别走,坐会儿,我烦死了,正想找人聊聊。” “我和你有什么聊的?咱们在学校的时候就说不到一块儿。”邵帅道。如果不是看在陵园那次余罪很理解他的份上,估计邵帅说都懒得说。 “对了,还有个严肃的问题,你为什么一直看不惯我呢?”余罪问。邵帅比较孤僻,在学校不大合群,这还是在社会上混了两天才变了。 “这不是我的问题吧?”邵帅道,“在学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鼠标、豆包几个货拉赌骗人钱,背地里分赃是不是?打个架啊,看着吃亏你就溜了;你要吃了亏,一准把人全带上报复去……能看惯你,难度很大啊。”余罪听到的居然是这种原因,免不了对邵帅的品位要高看上一个档次了。他贱脸上堆着笑,像老任诱惑他一样,压低了声音问:“看不惯问题不大,习惯就好了……那个帅啊,你现在手头紧不紧?” “别提借钱啊,我挣的只够我花,房本、老婆本,什么都没有。”邵帅提前预防着。 “哦,那就好。”余罪一听兄弟仍然穷,他笑道,“要不咱们商量商量,我给你一单大活儿,挣个几万花花?” “什么活儿?”邵帅警惕地问。 “到五原给我找几个贩毒的怎么样?卖小包的、挑大件的、滚大轮的都行。”余罪笑吟吟地说。 卖小包的都知道,就是零售的小角色;挑大件是分销的;滚大轮是搞贩运的。听着这话,惊得邵帅瞠目结舌,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喂喂喂……等等,兄弟,你别这样,你也不是个胆小的人嘛,刚说了句就把你吓成这样,又不是让你贩毒去,打击毒品犯罪,匹夫有责啊……你的认识水平,不应该比我低啊,坐下……”余罪拽着人,摁回了座位上。 “少来,让我当线人,你不如直接把我整成死人算了。”邵帅骂了句,根本不领情。 这个原则是有的,只有知道危害的,才会懂其中有多危险。不管余罪怎么说,邵帅是不敢接手了。无计可施之时,余罪舒了口气道:“我干脆全部告诉你,这个事呢,不是我一个人能干得了的……你要是愿意,绝对不让你白干,而且绝对安全……你自己看吧,我想了想,这应该是个外围查找,没有什么危险系数。” 把那个PDA交给邵帅,这是极度保密的内容,余罪丝毫不觉得草率。 邵帅看着,看得很仔细,看一会儿,愕然地瞪余罪一会儿;然后再看一会儿,又愕然地瞪着余罪,犹豫了好久,没说一句话。 邵帅没有走,像余罪一样被刺激到了,凛然间带着一种愤怒。余罪也看出来了,他恨警察,但他的骨子里,流的是警察的血…… 任红城是下午四时才回到总队的,他的岗位是总队一个特殊的位置,从来不打考勤,从来不查岗,不过也从来没有人见过老任的迟到早退。几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即便是人,也能磨炼得像机械一样精准了。 下车,步行回了总队。上楼,在顶层的甬道尽头,加着防护钢网,比财务室保密还严的地方,许平秋正站在门口,等着他。 相视无语,任红城不声不响地开了门,许平秋闪身进去了。这是总队唯一一个绝密的保护单元,封存着刑事警察中一个特殊警种的所有档案。 “怎么样?”许平秋问。 “不怎么样,他对案子不太热衷,不过好像对那位女警倒挺上心。”任红城道。 “有一样上心就成,让他知道就行了,他肚量不大,装不下隔夜饭。”许平秋笑道。虽然余罪有仇当面报的性子有点二,不过他免不了有点欣赏。 “可这事办得不太对啊。”任红城问。 “你指什么不对?”许平秋道。 “他没有受过禁毒专业训练,没有人手,也没有支援,而且部里九处提供的,仅仅是一个碎片化的信息,你让他从哪儿入手,去找可能存在的制毒工厂?或者我们自己的队伍里有内鬼?这事到目前为止,仍然只是一个猜测啊。”任红城道,这是个稀奇古怪的任务,怨不得余罪不接手。 “那是因为你在这儿坐久了,根本不了解他;没有人,他能变出人来;没有信息,他会自己想办法挖到需要的东西。我只要看到结果。”许平秋道,坐在办公室中央,拉开了棋盘。 那是又要准备输两盘了,下棋对许总队长来讲,几乎相当于一个思维的方式,两人摆着棋,噼里啪啦交替下着。老任也有点心绪不宁,这个任务已经动用了多位特勤,他真搞不懂为什么许平秋还来这么画蛇添足一下,边跳马边问:“要是过程失控怎么办,用什么约束他?” “别约束,你指望捆着手脚的人还能干什么?”许平秋当头炮、拱卒,铿锵道,棋风凌厉。 “可对方阵营是壁垒重重,那些贩毒的,他们的组织结构要比我们特勤还森严。”任红城道,飞象、上士,守得密不透风。 “没有任何事是绝对的,你能想象受党教育这么多年、管理严苛的禁毒部门,会有内奸吗?我敢打保票,绝对有。”许平秋道,直接飞车,卡在九宫底线,咄咄逼人。 换车、上马、以马换兵、拱卒,步步紧逼,老任防得密不透风,许平秋的棋子已经被吃了个七七八八,几句话的工夫,就只剩几个卒子了,他笑了笑道:“许副厅长,您的棋艺下降得厉害啊。心乱了,把握不住大局了。我怎么觉得你遍撒大网,从外围向中心攻破,有点南辕北辙呢?” “庙算多者,未必能胜。”许平秋看着老伙计一眼,拿起还差好几步的卒子,直接扣在老将上喊,“将军!” 老任一笑,知道副厅长输急了,笑问:“领导,卒子什么时候能跳四步了,还能拐弯?” “哈哈……我这个卒子,不受规则约束。”许平秋得意洋洋地笑着。 知道棋语何意,老任笑了笑,重来摆局。两人且下且说,许处长屡战屡败,一败就拐弯出卒,反败为胜,下了这么多年棋,这是最让任红城哭笑不得的一次。 不过,他也清楚,那个小卒子,肯定会像棋盘上的攻略,要突破规则了,那是他最愿意干的事…… 遍是毒瘤 五原市武宿机场,四月初一个朦胧的雨天,余罪驾车穿梭在机场大巴、出租车、黑出租之间,电话联系着人。好容易找到了个泊车的位置,泊好,叫着副驾上的邵帅,邵帅摆摆手,示意他自己去。 “一个民办的私家侦探所,还摆谱了,切!” 余罪刺激了句,邵帅没理会,直接奔向航站楼里了。 这儿对余罪来说是个很熟悉的地方,刑警的生涯就是从这儿开始的。路过自动售票机的时候,他还刻意地站定瞄了瞄,还能想起毕业那年,裹着厚厚冬装的警校兄弟们,正狐疑地看着售票机,紧张得不知道怎么下手。一转眼已经走这么远了,怎么回头的时候,总觉得一切都恍如大梦,过程却一闪即逝呢?记得最清的反倒是那些兄弟朋友在一起胡吃海侃的情景。 他一步三回头地走着,到有工作人员的地方询问了句,有人指示给了他方向。登记、留名,然后经过内部人员探视的甬道,从门里出来,已经在机场内部了,远远地,一个身着特警装的男子向他奔来,背后是呼啸而起的飞机。 可谁能想到,这个傻兮兮的、出校门时只是见过飞机的兄弟,现在已经是民航公安分局检查站的特聘警务人员了。 谁呢? 瞧那一笑脸上五官就往一块挤,明明长相憨厚,偏偏带上贱样的德性,除了豆包兄弟,还真没有他人了。 “哎呀,余副局长哪……大驾光临,来来来,哥抱抱,亲一个,沾沾你的好运气。”奔上来的豆包二话不说,来了个熊抱。也许是常年训练的缘故,他可比鼠标瘦多了,也壮实多了,抱着余罪这么个瘦子简直不是亲热,是虐待。 “你确定要这么一直亲热?”余罪问。 “还是算了。”豆包一躬身,赶紧放开了。余罪那眼光不善,这货他太了解了,你敢勒他上盘,他就敢掏你老二。不过终究是毕业之后就难得见上一面,不管怎么见一面,都觉得亲切,两人一揽,豆包扬着手:“走,看看哥的地盘去。” “忙不忙你们这儿?”余罪问。 “就是那样吧,习惯了,机场的安检相对严,一般没有犯罪分子?这条路。”豆包道。 他的工作就是负责行李上机时候的抽检,主要管理的都是在行李区后面笼子里那几条威风凛凛的警犬。进门那警犬望见余罪就吼了两声,豆包像安慰妞一般,上去开门抚了抚脑袋,耳语了几句,那警犬磨蹭着豆包,好不亲热的样子。 “可以呀!以前都没发现你有这本事。”余罪道。 “你把它当朋友,你在它眼里就是朋友;你把它当牲口,你在它眼里也是牲口……回去歇着吧,一会儿上工啊,鼠标。”豆晓波说着,那狗儿转身老老实实回笼里,保持着坐姿。回头时余罪咬着嘴唇,猛地“噗”一声笑出来了。 “鼠标要是知道你把狗叫成他,得郁闷死。”余罪笑道。 “才不呢,他早知道,你猜他说什么?”豆晓波问,一准余罪猜不到鼠标那心思,晓波揭底了,“他说呀,这表明我在心底暗恋他,是一份很纯洁的基友之情。” 很像标哥的语录,两人笑着进了办公室。很简单的工作地方,本身就在幕后,又是这样一个特殊的工种,差不多能算不见光的活了,而余罪的目的自然也是请教了。豆晓波直接把准备好的东西给余罪,一个U盘,余罪伸手拿时,他一闪手警示着:“不能外传啊,这可是我们队里的学习资料。” “拿来吧,老子都当副局长了,还用你提醒。”余罪一把抢到手里了,装好,还摸了两下。专程来讨要学习资料可就让豆包不解了,记忆中余罪不是个爱学的人啊,他倒了杯水递给余罪问:“余儿,怎么回事,怎么想起学缉毒来了?” “我任上多揽点功劳不行啊,豆包,这个好不好做?”余罪问。 “呵呵,我刚入行的时候有和你一样的问题,我们教官是这样说的,凡事就怕有心人,缉毒的是,贩毒的也是。高明的缉毒人员,能根据货的成色判断产地、根据价格判断供应,甚至于根据吸食的人群,判断贩毒者的出身和社会关系……贩毒的也厉害啊,最大的冰毒制造商、人工合成麻黄素的奇人,都在咱们国家,而且还不是化学专业人士……现在毒品多样化了,很多脑筋奇特的人才,从化工商店就能配全原料,制造出能引起人体生理兴奋的东西……唉,不好查,连警犬的鼻子也很为难。”豆晓波道。反正吧,干哪一行,倒出来的都是一肚子无奈。 “市区……根据你的了解,贩毒的多吗?”余罪问。 豆晓波一竖中指,很不屑地说:“你才当官几天,这么官僚,不多难道专门成立禁毒局?不多能建六所戒毒中心?宾馆、娱乐场所、酒吧、KTV,很多用于消遣休闲的地方,没有这玩意儿,都聚不起客人的。” “这东西见过没有?”余罪翻查着手机,亮给了豆晓波一个针剂样的管子,很精致,像女人用的香水小瓶子。豆晓波想了想道:“应该是新型毒品,神仙水类的溶剂。” “传说低毒高效,能让人嗨二十四个小时,据说对床上运动也有效果。”余罪笑道。 “再低毒也是毒品,化学类毒品比植物性毒品依赖性更强,更难戒除。”豆晓波笑道。 士别数年,还真得刮目相看了。豆晓波饶有兴趣地给余罪介绍着禁毒的故事,特别是安检上查到的趣事,戒指、钢笔、衣缝,甚至人体都可能成为携带工具,最近一起破获的是用女人的乳房作藏毒工具携带的。说起这些不要命的贩毒分子的奇诡奸诈,他自己都有点怵然了。 余罪倒不为所动,饶有兴致地看着豆晓波。 一看二看,久了豆晓波就发现问题了,自己看看自己,再看看余罪极度淫贱的眼光,他晃着手提醒着余罪:“喂喂,你别这样,哥可不是妞,你别用这种眼光看我,吓人呢。” “呵呵,那倒是,就你这工作环境,是不是不见妞很多年了?”余罪贱笑着问。 可不,安检上妞还真不少,当年他就是冲这个来的,可谁知道是这样的环境,被圈起来了。这话让豆包大生知己之感,直道:“可不,咱们中间除了鼠标,谁有妞啊?” “想办法调调工作啊。”余罪道。 豆晓波脸一扭曲,手做了个数钱的动作,痛苦地说:“一个月三两千块,我得往家里寄一部分,剩下 7684." >的勉强够吃管饱,兜里几张大票心里都记得清着呢,我拿什么调?” “找我啊,老子是副局长了。”余罪道。 豆晓波愕然地看着自称老子的副局长,痛不欲生地说:“组织部眼瞎成这样,提拔你当副局长,你能这样,已经充分证明,像我这样老实的,没出路。” 估计根本没信余罪这个小分局长,还是副的。禁毒局的建制他还是清楚的,不料余罪可是牛吹得越来越大了:“不信是吧?不信算了,我跟你说不清,说不清就换个话题,你们休假怎么样?” 豆包烦了,直道:“咱们警察的工作,从来不受劳动法保护,来例假可能,休假怎么可能?” 关键的地方来了,余罪一伸脖子:“要不这样,豆包,把你借调到开发区分局,干几个月,回头给你找找路子,换换地方……不借调也行,我给你想办法,让你例假一个月……不,休假一个月。” 豆包愕然之后哈哈大笑了。他所在缉毒警犬饲养基地,直属禁毒局管理,那基地的一把手都比分局长的警衔高,余罪装得轻松得跟什么似的,豆晓波极度不信地说:“这人怎么这样?没事干消遣哥这穷苦人玩来了?你要是有这本事,哥给你来回例假看看……” “几年不见,信任基础都没了……听好了,明天到开发区分局找我玩。相信我,一>?99lib?定有好事,不来保证你后悔。” 余罪没再多说,起身了,向豆晓波使着当年牌桌上捣鬼的那种贱笑。豆晓波只当是个玩笑,送着他,送到半路就有事了,临检的任务,匆匆告辞奔向行李输送带,等他忙完再看时,余罪已经走了很久了。 不过奇怪的是,他在这个时候接到了一个紧急通知,临检换防,然后基地领导的电话打过来了,缘由吓了他一跳:即日起准予病假一个月。 哎呀妈呀,这余贱真成神贱了,豆包拿着电话的手都在哆嗦,这么长个假期,激动得他热泪盈眶哪…… 日历翻过了4月7日,任红城又前翻了几天,看着他做过的记录。 前一天,余罪要了个人叫孙羿,任红城满怀信心地查了查履历,一下子兴趣全失了,就是二队的一个司机而已,履历里实在找不出什么出奇的地方。 对比前两天,余罪要的那个叫熊剑飞的,好歹还是个搏击好手,在一年前全省警察大比武中获过散打类优秀奖。 前三天吧,要的人是严德标。这个人任红城太熟悉了,除了那身膘,也没什么优点,好吃懒做、爱讨小便宜、爱耍小动作,要在老任手下啊,估计老任早把他一脚踢开了。 唯一可以的是五天前找的那位,好歹和禁毒沾边,在机场安检工作,可偏偏又是个警犬训练师,与任红城想象的队伍相比,简直有点过家家了。 这些人都是特勤处提请,通过总队长以各种不同的名义调离原职的,两个休假,一个病假,一个借调。这些人在老任看来无足轻重,只是心里分量越来越重的那个任务,他觉得有点玄了。 电话铃响了,一看是总队长的,他拿起了电话:“您好,任红城。” “老任,他还要谁了?”许平秋的声音。 “没有要人,开始要钱了。”任红城道,这是今天上午余罪提的要求,要求他在中午之前必须满足。 “要多少?”许平秋道,不过马上反口了,“不管要多少,全给他们,不管提多少要求,全部满足……对了,别给他们提供未记载的武器装备。” “是,我明白。”任红城道,又安排几句,电话扣时,老任心里明白了。这个任务的底线,恐怕就是在最后一句了,除了非法武器装备,其他都可以提供。 他抽了根烟,又抽了一根,再续一根,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结果: 这可把几个队的刺头聚一块了,要出事啊…… 事肯定是要出的,其实从今天就开始了。中午过后,鼠标最先离了家,驾着他的破车去开发区分局。余罪有邀,这家伙上回那么大功劳没摊着,这次可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 这一刻豆晓波刚从家里回来,没想到余罪真能给他请个长假,更没想到余罪有接到上级的任务邀他加入。虽然是同学,虽然最了解那货的贱性,知道肯定不会有好事。可这货屡屡办大事也是有目共睹的,否则就不可能升迁得那么快了,在家里休假了几日,豆晓波就匆匆赶去了。 已经走上这条路了,其实谁不想走得更远更高一点呢?在这一方面,余罪确实过人一等。 另一拨就是孙羿和熊剑飞了,队长专程找两人谈的话,就一句:你的老朋友刚当副局长,去他那儿帮帮忙吧。 一个借调、一个休假,两人倒是巴不得呢。先耍了两日,这日一听说余罪招人开会,两人从二队的宿舍出来,熊剑飞一肚子狐疑,出了门就拽着孙羿问:“孙啊,到底干什么呀?搞得神神秘秘的。” “能干什么?我就能开开车,给他当几天司机去呗。”孙羿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那我呢?”熊剑飞犹豫了。 孙羿上上下下看着熊哥,其实毕业两年多最没变化的就是熊哥。没任务就在宿舍睡觉,有任务蒙着脑袋往上冲,这兄弟那叫一个憨实。看了几眼,孙羿一指,他明白了:“打手。” “打谁去?”熊剑飞追着。 “我怎么知道?听领导的。”孙羿道。 “这人比人得气死人哪,一起出来的,他都骑咱们头上了。”熊剑飞兀自不服地骂骂咧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巷子,车是没有的,非任务期间不可能再开二队的车,更何况因为出过事,车辆管理制度早变严格了,特别防着孙羿这个车油子呢。 坐着公交,转了十几站,到了开发区分局。哎呀,新单位就是好,窗明楼高,干干净净的大院,泊着的都是新车,这种单位哪,让余贱坐镇,简直太没天理了。 几个人几乎是同时来的,相见自然又是熊搂虎抱,相互讽刺挖苦一番。说标哥肥了,说孙羿黑了,说狗熊更傻,豆晓波没肥也没瘦,也有说的,长得越来越像警犬了。 午后二时,余副局长迈着八字步子准时出现在聚会的会议室门口,一进门就摆手道:“哟,果真准时,同志们好。” 哇,跩得这么厉害,让兄弟们看不入眼了。不过在警队中毕竟上下级泾渭分明,都没像以前那样贱人、贱人叫了,好歹在单位不是?余罪大咧咧往主座一坐,翻着夹子,看看诸人,清清嗓子……没说话,又清清嗓子,还没说话。 鼠标急了,直催着:“有话快说,有屁就放,不能便秘成这样啊。” 众人哄然大笑。余罪指指鼠标,给了个威胁眼色,直接道:“好,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啊,这里有封文件,你们各自看一下。” 每人一封,是一封开展世界禁毒日调研的准备通知,要求各单位积极组织对本单位辖区的毒品打击、吸食人员改造、禁毒措施的实施进行详细调研,并汇总成书面报告,务必在某月某日前报上一级主管部门云云。 这类文件很多,和两节防抢防盗、春运保卫、打击车匪路霸一样,说得太多了反而没人重视过了。公安部门嘛,七八成的文件都和打击各类违法犯罪有关。 “这啥意思,开展调研?余罪是开发区小组,组长?”熊剑飞看愣了。 “这是省厅的传真电报,各区都要找一位年轻有为的干部担此重任。”余罪嘚瑟地说。 “庆祝三八妇女节也是省厅发文,你牛个毛啊。”鼠标挖苦了一句。 众人一笑,余罪给了个贱贱的笑容道:“我还真想当工会女工主任,关心一下全警女同志的生活问题,可省厅没任命啊……废话少说,咱就组了这么个工作组,一来大家休息休息,二来抽空大家干点活,简单吧。” 噢,挺简单,熊剑飞心眼实诚,直接问:“有补助么?” “有。”余罪道。 “有车么?别让我开面包啊,那机械助力得累死我。”孙羿道。 “有,绝对不是面包车。”余罪道。 “那有妞不?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啊。”豆晓波笑着问。 “这个真没有。”余罪笑道,看着豆包补充着,“也不需要有,生理发泄的途径有很多,你又不是不会。” 众人哧哧笑着,余副局长当领导还这么贱,真有点出乎意料,不过觉得很亲切。 这里头鼠标倒是比较清醒,他瞅着余罪,觉得这货藏着东西呢,出声问:“那怎么开展调研,去戒毒所找份报告抄抄?” “好歹也是指导员了,还这么没出息,还用自己抄吗?直接让通信员干去。”余罪拍着夹子道,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看来这就没什么问题了,有车有补助,有休息天,又是个调研,任务规格还高,不知道要比在队里卖力不讨好强多少倍。众人窃窃私语,已经在商量这两天怎么放松了。 一听到这个,余罪摆手了:“喂喂,同志们,还真不能光玩啊,这确实是项很重要的禁毒任务,我得强调一下啊,你们接下来必须在开发区副局长,兼调研组组长的领导下,统一开展工作……” “你不要这么嘚瑟行不行?”鼠标怨念颇深。 “就是啊,你就是不强调,我们也知道你是分局长。”熊剑飞道,重重补充两个字,“副的。” 众人一笑,余罪知道自己当这么个领导,还是让兄弟们心里相当不平衡的,他拱拱手,作了个揖道:“好,好,我不把自己当领导成了不?谁把我当领导,我跟他急啊,这件好事,我第一时间想起兄弟们来了,你们还要怎么着?” 也是,余罪在大家眼里,也从来没人把他当过领导,大多数人都觉得他属于最次的一类,要是他都能当领导,那这领导也不怎么值钱嘛。 众人一释然,余罪更直接了,一拍夹子道:“现在,开始调研组组建后的第一件事。” 停了停,众人脸色严肃起来,余罪却笑了,笑着吐了两个字:“发钱。” 抽着兜里的几份钱,“吧唧”一摔:“经费加补助,每人三千。” 噌噌噌一分,这帮子兄弟可是乐歪嘴了,兴高采烈地数着揣着,鼠标乐滋滋地往口袋里一揣道:“我就知道,余儿这儿绝对有好事。” “真舒坦,我在二队过年才发五百奖金。”孙羿幸福得快哭了。 各自兴奋地装起来了,余罪一收夹子道:“走,开拔。第二件事,更简单……我带你们找钱去,只要你们有胆子,以后咱们天天这样发。”热血沸腾了,士气高昂了,一队人下了楼,开了分局两辆警车,车上余罪不知道在和谁联系,问着方位、体貌特征,旋即把一个目标给大家看了。 抓人,居然是抓人?众人愣了下,不过没考虑那么多,正兴奋着,一听是卖小包的,这种蟊贼自然是手到擒来。 下一刻,瓦窑街上的一个贩毒工作者倒霉了,先是一个黑黑的、中等个子的男子靠近他,神情恍惚,直摆头嘚瑟,那样子八成是瘾上来了。他没理会,却不料那人认出他来,边抽搐边道:“喂喂,你是小辫子不是?来来,给整两口。” 货不卖生客,这行的规矩。不过那人把他的小名叫出来了,这个叫小辫子的男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认错人了吧,谁有辫子?” “装个屁呀,谁不认识你似的……老子有钱,你要不要……快点,受不了了。”那人鼻涕眼泪长流,像哀痛至极,又如丧考妣。 瘾君子都这德性,瘾上来啥都不顾了,小辫子上前小声问:“抽的还是扎的?” “我溜的。”鼻涕哥道。 抽粉、扎针、溜冰,吸食方式不一样,找刺激的货更不一样,辫子兄弟诚恳地说:“我没溜的,这段缺货……整点粉抽抽去去瘾,哎,我说,你怎么能整成这样,没货不早准备啊……以前你是从谁手里要的?” “快点快点……爷啊,我受不了了,给你钱啊……有啥来啥。”那人根本不回答,一把鼻涕一把泪抹着,小辫子抽走了钱,随手塞给那人一个小包。 却不料手塞进去却拽不回来了,“咔嚓”一下子被铐上了。小辫子吓得尖叫不止,扮瘾君子的余罪一脚踹上去,骨碌碌一滚,得,那几位如狼似虎地扑上去把人压住了。 “呵呵……扮得挺像啊?哈哈……”鼠标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余罪,这瘾君子还真像。余罪边用前襟衣服擦着,边眨着泪眼骂着:“抹这么多芥末,能不像吗?鼠标你故意的是不是,抹得老子睁不开眼了。” 鼠标自然有故意的成分,不理会他了,速战速决。众人把卖小包的抓到车上,浑身一搜,钱有两千多,小包四五个,身份证啥的那是绝对没有,还没准不是本地人呢。这货被抓之后就一言不发,苦大仇深地盯着这帮恶警。 现在这警察真奸诈啊,居然扮瘾君子抓人了,还扮那么像?走眼了。卖小包的兄弟痛悔地想着,不是哥不小心,实在是警察太狡猾哪。 车开出不远,进了五里桥,泊在一处老城区,余罪下车叫着:“拖下来。” 都没说话,两人押着,余罪奸笑道:“说吧,想蹲几个月,还是想掏钱?” 一听这话,小辫子知道有转机了,紧张地说:“掏钱掏钱。” “我就说嘛,真懂事,明码实价,一万块,事情就在这儿了。十分钟办不了,直接押回分局。”余罪抚着手,扭头准备走了。 “办得了,办得了。”辫子兄弟知道碰上黑警了,激动地说。 果真办了,辫子兄弟一个电话,还真有人送一万块钱来了,那人啥也没说,骑着摩托车来的,在巷子口一看到小辫子,“吧唧”扔了就跑。 只用了七分钟,余罪看着表,捡起了钱,四下观察,似乎看有没有监控,揣好钱,走到小辫子跟前,示意放人。几位兄弟这时候可傻眼了,这种找钱的方式,黑得太不像话了吧?敢这么放人,不是等着自己进去吗? 没人敢放,余罪拿着钥匙,亲自解了铐子,一摆头:“滚蛋。” 小辫子如逢大赦,飞也似的跑了,余罪看着吓傻了的熊剑飞和豆晓波,没吭声,就那么互看着。孙羿上来了,吓得嘴唇哆嗦问:“余啊,你还真敢?” 干得这么明显,把一贯胡来的鼠标也吓住了,余罪却像没事人一样,拿着钱,示意着:“有什么不敢的,又没监控。要不,给你们再分点?” 算了,我不要了……我也不敢要了,众人一哄而散,谁也不敢拿了,反倒便宜了余罪,大大方方地揣兜里了。 工作从这一天就正式开始了,话说学好三年,学坏三天,三年的警营教育,恐怕不抵三天的胡作非为。有带头的,有顶缸负责的,又全部拉到小胡同解决,再加上余罪的蛊惑,很快大家都度过了心理适应期,开始变本加厉地满大街抓卖小包的。 一周之内,从瓦窑路到万柏林,从和平路到华龙苑,从星河湾到清源镇,据说都有贩小包的被一拨不明来历的警察给堵了,这种人本来不怎么怕警察,大不了搜出了一两克,判上几个月出来重操旧业。 可这拨警察他们是真怕了。什么也不问,抢东西、搜身,然后再揍一顿讹钱,有位卖小包的一周被抓了四回,讹了三万多,实在混不下去了,无奈之下,他想到的第一条出路居然是: 报警! 火上浇油 东观镇派出所,值班室。 大中午的就有位熟人奔进来了,派出所里民警都认识,姓白名大勇,绝对是个奇葩,典型的以贩养吸。数次出入戒毒所、劳教所以及看守所,别人是滚刀肉让民警头疼,可这样一块烂肉也让民警头疼加牙疼。这不,赖在所里不走,要报警,本来脑子就不清,说话还有点大舌头,啰啰唆唆说了一堆,民警纳闷了,疑惑地问: “小白啊,你这到底说的怎么回事?是抢劫、打架,还是敲诈?” “哎哟喂。”白兄弟一抚巴掌,几欲泪下地说,“您总算明白了,是三样都有啊。” “不可能吧,东观镇这么大,不知道镇长的有,不认识你小白,可能吗?打你、敲诈你,谁信呀?”民警瞪眼了,这块烂肉纯就一个头顶生疮、浑身流脓的主,一个镇被他欺负过、讹过的不在少数。 “真的啊……你怎么不信我呢?他们摁住我,啪唧啪唧啪唧扇耳光,您看我这脸肿的……打就打了,还把我钱抢了,抢了还不算……没过一天,又来抢我了……我挣俩钱容易么,不能这么黑暗吧?”白大勇差点就要哭天抢地了,比画着自己受到的待遇。 民警被纠缠得没治,直拦着:“说案情,抢了多少钱?” “两万多。” “多少?” “两万四。” “胡说吧小白,你身上能拿出两万块钱来?” “天地良心,我真被抢了两万四……那是给明哥准备的货钱,我整了好几个月小包才弄这么点,全给抢了……就是你们警察干的,我记得打我那人的长相,里头有一个黑皮肤高个子的,长得跟狗熊一样,一看就是一群‘黑警察’……真不能这样吧,社会可以黑暗,警察不能这么黑啊,让不让人活了?” 白大勇看警察不信,就扯着嗓子、拍着桌子嚷起来了,嚷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了,嗓门太大,把派出所的警察都招过来了,围了一圈,都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得,白大勇知道自己什么德性,赶紧闭嘴了,一会儿又梗着脖子嚷道:“看我干什么?我是受害者,你们不给我解决问题,我就不走了,反正老子下身梅毒、上身艾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哎呀,烂肉的绝招出来了,不过询问的民警却抓到话头了,慢条斯理地问:“问题当然解决,说清楚……刚才你说,整了好几个月小包才弄这么点?这小包是……” “咝……”白大勇省得漏嘴了,一捂嘴,愕然看着民警们。 “我说了吗?”白大勇耍起无赖来了,一看民警不信,他无赖地说,“我绝对没说,就算说了也是随便说说,都知道我这脑袋受过刺激,曾经就是被你们警察打的,这事还没了呢,我还在上访。” “哦,你脑子不清啊,可以理解。”民警一摆手,客气了。 “哎,这态度好,这才是人民警察。”白大勇乐了,竖着大拇指赞了个。 不料人民警察一拍桌子,怒发冲冠吼着:“少扯淡,你脑子不清报什么案?滚蛋……报假警也是违法的。” 白大勇一惊,门口几位民警厌恶地吼着:“滚蛋!” 惹众怒了,看来遭报应了,白大勇落荒而逃,一口气跑出好远,喘着气自言自语着:“唉,社会这么黑暗,我得赶紧撤。” 撤哪儿呢,当然最好是撤回看守所,那地方管吃管住,大病管报销,闭眼蹬腿还管埋呢。他思忖着走了不远,毛病上来了,开始打哈欠,哈欠一来,全身犯困,他小步颠着,赶紧往无人的僻静地方跑,找了个背阴的地方,锡纸一撮,鼻子一抽,火机一点,正准备凑上去时。 “哗啦”一声,一股水从头上喷下来了。火灭了,好容易留了点的存货,全给撒了。 他欲哭无泪地看着撒地上的货,痛不欲生地回头嚷着:“谁呀,哥这么低调都惹你了,让不让人活了?” 哎呀,看见谁了,他惊了一下,连滚带爬就要跑,还能有谁,就是这两天一直抢他的黑警。这帮人恶哪,连货带钱全抢,抢完还打人,白大勇好歹几进几出,就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 哟,又没跑了,胡同给堵上了,那头两人正等着呢。白大勇爬着往回返,又看到了那个黑大个子,数他最狠,拿一摞广告纸扇耳光,那可都是铜版纸哪,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那滋味,白大勇宁愿再进去蹲俩月也不愿挨了。 “你这人怎么不长记性呢,跑得了吗?”一个中等个子的男子,就是他带头抢的钱,笑眯眯地看着他。 哎呀,跑不了了,白兄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靠着墙道:“谁跑了?钱是没有啊,老子就剩下下身梅毒、上身艾滋,你们能把我怎么着吧?” “是啊,就你这样还去报警,也不嫌寒碜。”那人奸笑着。 这笑是多么的阴森哪,一想起在派出所的待遇,白大勇不知道是瘾犯了,还是真痛苦 4e86." >了,一把抹着鼻涕眼泪求着:“爷啊,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人啊。给点同情心吧,我都这样了,就等着毛爷爷召唤我呢,你们整我有什么意思?”>99lib? “是啊,我们也有同情心啊。” 带头的余罪,手捻着一个小包,扔了下去。那货如获至宝,抖索地抓在手里,衣服遮着风,就着锡纸来了两口,头仰着喷着小烟,看那样子仿佛到了极乐世界一般。 熊剑飞看着这人已经生了坏疽的手指,不忍再看了。挽救只能是个书面语,这种人你无法给予他同情。据说他进了四次戒毒所,爹妈、老婆、孩子已经没人认他了。 不过他似乎并不孤独,惬意的几口之后,就躺在墙根哼哼,那是舒服到极致的呻吟。 余罪踢踢他,又喷了两口矿泉水,好容易把人弄醒,一眨眼他又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有精神了,一瞪余罪道:“我认准你了,我要告你去。” “省省吧啊,你这脑子不清的,别让上访的把你送进精神病院里。”余罪道。 “少吓唬我,精神病院没钱根本不收,要收我早住下了……哎,你们是警察么?不能比我还赖皮吧,货钱都抢了,还把我往死里追啊。”白大勇义愤填膺了,怎么想也觉得自己的待遇太不公平了。 “我当然是警察。”余罪笑眯眯地弯腰道,“不过是比较赖皮的警察。” “咝……”白大勇又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让我抽一口,再折腾我吧? “别害怕,现在咱们可以交易了。”余罪道。 “我的都被你抢光了,还交易什么?”白大勇欲哭无泪道。 “正因为抢光了,才有需求啊。”余罪道。兜里的钱,露了一个角,手里的小包,亮了一下,引来白大勇贪婪的目光,余罪一收手问,“跟我讲讲,你从谁手里拿货。” 白大勇鼻子一抽,似乎不准备说了,余罪起身要走,白大勇急得赶紧说:“别走别走……我不认识啊,我就知道他叫明哥。” 熊剑飞一下子泄气了,就算交易,恐怕也不会让这号炮灰知道是谁。余罪问:“不认识,怎么交易?” 这是可以的。白大勇说了,在谁那儿给了个电话号码,只要一联系,人家给账号,你要多少,钱打过去,他就通知你去什么地方取货。不是在公园椅子下,就是在哪个垃圾箱里,反正是犄角旮旯拿上货,供着白大勇半贩半吸。 对付这个人没有悬念,白大勇巴不得把知道的全换成抽的。 不久后,这帮赖皮警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巷子。之后白大勇嘚瑟着,数着一撂失而复得的钱,挨了几顿揍,为什么还有庆幸的感觉呢? 这个时间邵帅还在忙着,他正在正阳街一个小区外的活动场所里,晒着太阳,说着什么,旁边那个正在倾听的……也不算倾听的,似乎是有点呆滞的女人,两眼无神,面色泛白,像是精神失常的人。准确地讲也不算失常,是一个戒毒所的常客,未吸前据说是个花店的女老板,花了十几年经营了三家连锁花店,生意做得挺大,不过吸上后,用了十几个月时间,把攒的身家吸了个一干二净,现在只能在地下室栖身了。 “花姐,我不是坏人,告诉我就行了,而且不会让你白告诉我的。”邵帅苦口婆心,说了半个小时了,来意讲清楚了,这位大姐眼皮都没抬一下。 “嗯……”邵帅知道该怎么办,一摞钱递着。花姐登时眼睛一亮,伸手要拿,却不料邵帅缩回去了,把纸笔递给她,提醒着,“这是交易。” 花姐没思考,唰唰写了个名字、地址、电话,还给邵帅,尔后从邵帅手里抢过了钱,慌慌张张地奔走了。 收起了东西,邵帅慢步向小区外走去。不接触不知道,一接触吓一跳,不过一周时间,隐约探到的那些提供分销毒品的上家有三十多家。理论上讲,这些分销家仍然属于卖小包的,标准的出货方式是先款后货,人不见面,他们仅仅是以一个银行账号和手机、QQ号码存在的。 警察能抓到的,只有那些在底层前仆后继的炮灰,贩毒的总是很谨慎地远离交易,也正是这种相对隐蔽的手法,让他们游离在法律的边缘。 “这帮王八蛋,可怎么往外挖呀。” 邵帅坐回车里的时候,看着笔记本上记的一堆账号、手机号码、QQ号犯愁。那伙痞警在街头已经抓上瘾了,抓得倒不少,就是进展没多少,大部分都是以贩养吸铤而走险的货色,他们严格讲也是一类受害人群。 “唉……”他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驾车驶离,准备去寻找下一个目标。离开的时候,他不经意看到了街上维持交通的一个警察,甩着标准的手势,那锃亮的头徽、那帅气的警服,依然像很多年前一样,让他愤愤,却又难以抑制地感到亲切…… 也在这一刻,李玫把一份手机号码的解析、银行卡提款监控、QQ号的IP解析,交到了特勤处老任的手里。这是业余时间完成的,她不知道是什么任务,也没有问。 同样在这一刻,骆家龙也在自己所在的信息中心做手脚,把几份查到的有关身份信息的资料悄悄地传给了鼠标。正常走程序是非常繁琐的,不过后门就不一样了。 这些信息的归属可能无人知晓,最终在余罪手里的PDA上显示着,他看了看,递给众人传阅,出声问:“大家说,拣哪家下手?” 一听这话大家就笑,不过一周多的时间,这个队伍快都成专业劫匪了。抓人、搜身、敲诈,等把这些人收拾得身无分文了,回头再给他撂上几百块救命钱,立马就能让他出卖所有知道的信息。故意制造这种绝处逢生的感觉,让那拨贩吸的货色,还觉得老走运了。 “这个不好弄啊,他们根本不沾毒,没证据。”豆晓波道。 “也是啊,总不能一直抢人家吧?”熊剑飞快抢得不好意思了。 “就是抢也得有个理由啊,吓唬不住可不行。”孙羿道。 鼠标一听众人讨论,直接不屑道:“这流氓不好当是真的,可要有牌照都不知道怎么当流氓,那你们也太了。” 他一说,惹来一阵骂声,余罪再询问时,豆晓波出声了,直问:“余儿啊,凡事有个度,你要是最后都没证据证明人家涉毒,总不能真把人往死里刑讯吧?” “对,这些人和卖小包的不一样,他们只要敢吐露,那都是蹲几年的问题,肯定都咬死了不说啊。”熊剑飞道,零口供的嫌疑人他见多了,这是司法都解决不了的难题。 “你们得换位思考一下,为什么贩毒的总是很难定罪,证据不好抓嘛;为什么贩毒的要这么小心不配合,罪重嘛……”余罪道,几句话就把众人说愣了,然后话锋一转道,“可是你们想过没有,我们不是要定他的罪呀,而是朝他要钱,这个不难吧?” “你这是……省厅的任务?”豆晓波哭笑不得了。 “差不多,条条大路通罗马嘛,要把这帮人整成孙子啊,就应该有动静了。”余罪道。 “然后呢?”熊剑飞问。 “然后还用我找?我就不信我把他们整成这样,还会没人跳出来。”余罪道。 “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孙羿愕然道。 后头在数着钱的鼠标接着:“天天分钱,这真叫活得刺激,什么时候活得不耐烦了,借他一千个胆子,他敢动一下余副局长?”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反正这些天被刺激得不轻,以前干啥事都小心小胆,处处受制,现在简直不知道手脚轻便利索了多少倍。 哎呀,就是一句话,太爽了。 余罪点到一个名字时,没人附和,可也没有异议,直接上门捅去了…… 4月11日十一时,这一天注定是一个特殊的日子,特别是对于省禁毒局来讲。封队两周尚未解禁,今天又被全部召到了集体会议室,主席台明显空着,坐在前排的局领导局促不安,满场窃窃私语。 不是什么好事,传说出省执行特殊任务的三名抽调人员,一名叛逃,其余二人下落不明。据说这个重大的失误直接导致国家禁毒局组织的一次大行动流产,详情无从知道,不过从进驻省禁毒局的不明身份的来人已经看得出来了,这场地震,在酝酿了数日之后,就要爆发了。 十七公里外,从省厅出发的一列车队离开了。车队的中央,坐在一辆轿车里的许平秋,正翻看着手机上的保密记录,今天没用司机,是直接让任红城开的车。从他这位置已经无从了解最底层发生的事了,只能通过任红城的汇报看个端倪。 他看了两遍,眉头紧锁。一边是迫在眉睫,一边是寸功未建,这两头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搭起调来啊。 “许副厅长。” “别用这个称呼,太生分了。” “好,那叫老许……” “说吧,你担心什么?” 许平秋问,可这句话好像也是任红城要问的,他愣了一下道:“我也要问你这句话。” “还用说吗,禁毒局大换血迫在眉睫,可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泄密的是谁,叛逃一位、失踪两位,都是禁毒局高级警官。现在第九处又认定有内鬼,那架势可是不查个水落石出不撤啊……还有制毒工厂,我到现在都不相信,五原这个内陆城市能有制造工厂,周边省份的出货,居然是咱们这儿提供的,你觉得可能吗?”许平秋皱着眉头问,其实他交给下面的,是一个他也不相信的任务。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得有真凭实据啊,我估计第九处也是基于猜测。”任红城道。 “可他们官大一级呀,拔根鸡毛扔给咱们,就是把令箭哪。”许平秋为难地说。 “那还能怎么样,他们把详细情况都捂着,连咱们也不给透露,能怎么办呢?哎,对了,老许,寥局长这次是不是……”任红城小心翼翼地问。 “内部学习、调离原职,一正三副;加上保密处、外勤处,所有人员全部调离原职。”许平秋平静地说,没想到上面的决心这么大,看样子是要拿省禁毒局开刀了。 任红城不问了,这放在什么地方都是丑闻一件。 他不问,许平秋就问了:“说说你的担心。” “我的担心你知道,那几个奇葩,可都快成了打砸抢专业队了啊。这八天的时间,据他们汇报,已经摁了四十七个卖小包的街头贩子,连抢带敲诈,现在交回来的缴获,已经有五十多万了。我估计截留的不在少数。”任红城道。战果相当斐然,要是这事也捅出去,他估计总队也得换换血了。 尽管知道余罪在这方面是强项,可也没想强到这种程度。许平秋的心跳又加了几个档次,咬牙切齿地说:“我就知道,这群害虫要是凑一块,谁家都得被他们折腾个底朝天。” 话不知褒贬,不过任红城一直认为,许平秋对余罪的维护过大,他建议道:“得想法子敲打敲打啊,他们抢上瘾了,再这么下去,我都不知道这一队还是不是警察,是犯罪呢,还是打击犯罪?” “火候还差了点,我看这架势啊,他是准备收拢线索,自下而上攻克。犯罪嘛……不懂犯罪,怎么去打击犯罪,我怕就这速度都来不及呀,是该敲打敲打了。”许平秋说着,想起这茬儿来了,拿着电话,直通余罪,客气话不讲了,直接训着,“你……你别给我汇报,瞧你那点儿出息,组织的可都是当年的精英,就会抓街头卖小包的啊?你也不嫌寒碜……什么,下一步该怎么办?你问我,我问谁啊?不会干自己想办法……别跟我谈证据啊,我要结果,现在是让你找线索、找渠道,证据很重要吗?如果要证据,就轮不到你舒服了……谁不敢干,直接告诉他,郊区最远的大北庄派出所,卷铺盖自己去报到……什么玩意儿,雇一帮协警都比你们强……” 许平秋训了一堆狠话,重重地扣上电话,老任却瞥到他眼里的谑笑,这哪是敲打啊,简直是火上浇油嘛! “老许啊,你又开始突破底线了。”任红城轻声提醒着。 “是有人突破我们的底线了,泄密、叛逃、失踪,我估计呀,已经有人凶多吉少了,有人想通过打击我们来寻找成就感。”许平秋目光深邃地看着前方,一字一顿地说,“这种事有什么底线可讲,谁干的,让他们准备以血还血吧。” 一路静默,不再相劝,黑白对决,很多都不是法律层次能解决的问题了。这一点,干了几十年特勤工作的任红城知之甚详。 是日,禁毒局以寥少童为首的一正三副四名局长全部停职,局里从掌握外勤人员信息的保密处直到局办公室十一位中层管理人员,全部停职。宣读决定的崔厅长扫了眼全局上百职工,痛心地讲了一段话: “同志们哪,这个决定我压了几天不忍心作啊,因为这样做是把怀疑全部加在我们自己同志的身上,不管结果是什么,我们的人心会散,队伍会垮,那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可是我又不得不作出这样的决定,假如泄密的人就在你们中间,我没有期待你能站出来,可我期待你扪心自问想一想,因为这次泄密,导致行动受阻,导致嫌疑人脱逃死亡,导致我们战友亲人生命受到威胁,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怎么能做呢?你就算不要警察的职责,可总应该有点做人的良心吧?前方在流血牺牲,你们怎么能背后捅他们一刀啊,那可是你们的同志、你们的战友啊……”场面失控了,老厅长悲从中来,差点当场哭了。涉及保密问题,第九处人员赶紧制止,全场窃窃私语,不知道这件事的隐情究竟还有多大,因为职业牵涉到家人的安危,那是禁毒行业最忌讳的事,也是最后的底线。 会议结束得很快,是在混乱中结束的。临时主持工作的刑事侦查总队政委万瑞升和副政委史清淮根本镇不住这个场面,会议刚结束就有群情激愤的禁毒刑警集体提议,要求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请战的声音络绎不绝,两周的封队都快把人憋疯了。 不过什么也没有干成,第九处调查人员的回复依然不变: 问题还没有调查清楚。 知我何求 “……别跟我谈证据啊,我要结果,现在是让你找线索、找渠道,证据很重要吗?如果要证据,就轮不到你舒服了……谁不敢干,直接告诉他,郊区最远的大北庄派出所,卷铺盖自己去报到。” 余罪放着手机里的录音,车里诸人面面相觑,现在不敢质疑了。 大伙儿这些天出格得厉害,抢卖小包的抢得都不好意思了,抢回来的钱截了一部分全给私下分了,干得爽是爽吧,就是心虚。众人不止一次询问余罪,这究竟是不是省厅的内线任务,余罪一直拿不出像样的说服证据,到今天,老许的电话就成了最有说服力的证据。 “应该是真的,如果禁毒局有什么动作,外围的这些事借其他警种的手,也是有可能的。”豆晓波是行内人,表示理解。不是所有的警务只要按部就班都能办,有时候需要突破规则,而禁毒无疑是突破规则最多的一个行业。 “要是老许背后给咱们扛着,还怕个鸟?抢银行老子都敢。”熊剑飞没异议了。 这几位脑子都不算太灵光,鼠标转悠着豆豆眼,在思忖着得失,以他对老许的了解,肯定又要让他们这帮人干脏事了。可是也奇怪,这脏事一般都是特勤干,一般都是冒名干,哪能像这样打个警察的旗号胡干,不过当他看到余罪时,又似乎明白了。 这位从来就没干净过,干这事肯定轻车熟路。 余罪又一摁,许平秋的最后一句话出来了:“什么玩意儿,雇一帮协警都比你们强……” “咔嚓”停了,看众人受刺激了,余罪装着手机道:“听明白了吧,上面还嫌咱们动作太温柔了……你们别给我提要求了,天天发钱的活儿还不满意,那我就没办法了,不是听领导的话么?不想干,直接去大北庄派出所报到。” 没人说话了,沉默了片刻,余罪一摆手:“走,干票大的……” 车引擎吼起的一刹那,满车警员两眼放光,热血继续沸腾了…… 午后一时,在湿地森林公园,豆晓波拍下了一个男子悄悄把手里的东西贴在公园长椅下面的照片。这是白大勇钓出来的人,一条短信加汇款,对方很守时守约地把东西送到了。 不过相当于把自己也送到了,他出公园门,便被熊剑飞勒着脖子,塞进了车里。一车训练有素的害虫整起人来毫不含糊,拧鼻子的,掰手指的,还有拳头直戳软肋的,折腾得那小伙儿直求饶。车走没几公里,这位送货的马仔便吃不住劲了,交代了藏毒的地方,就在家里,不过只有不到十克,又在家里折腾了一个小时,当他被湿漉漉地从卫生间里拎出来的时候,众警终于知道了这一路的上家,姓赵,名明辉。 下楼的时候,信息已经反查出来了。赵明辉,男,二十七岁,经营着一家啤酒灌装批发部,有被派出所处理过的前科,酒后闹事,罚款拘留十五天。再一查明辉灌装,才发现这居然是位已经发迹的小富人。 “错不了,二十几能发财,不是靠爹,就是靠胡来。”余罪拿着PDA,肯定地说。 “这样的人身上可不会留着什么证据,他根本不沾毒,遥控指挥啊。”豆晓波提醒着。 “一毛钱没有的穷货难对付,有家有业的,好整。”鼠标道。 “别太过了啊,整错了咱可受不了。”孙羿稍显紧张,现在已经不是蒙着头打架、打完就跑的身份了。 “错了余副局长负责。”熊剑飞奸笑着。 众人边讨论边往目的地驶去,不到十分钟就驶到了北站。根据被抓的送货人交代,大家很快在同乐苑小区的出租门面房里,找到了标着“明辉灌装”字样的牌子。 这种生意是夏秋旺季、冬春闲适,满铺子放的都是扎啤的桶子,估计是淡季的原因,店里还做着副食烟酒批发的生意。众人在门口转悠了二十分钟,拍到了一名出入的男子,分头、八字胡、瘦个子,颇有奸商气质,那咬同伙的嫌疑人点了点:就是他。 “走。”余罪下了车,整整警服。 他带着这一队人直接进了店里,进门一摆手,把人全给赶走了,“唰”的一声,把卷闸门给放下了。惊得目瞪口呆的小营业员急着大喊,楼上噔噔噔奔下来的老板吼着:“咋回事?” “赵明辉,犯事了,跟我们走吧。”余罪轻描淡写地说。 赵明辉吓得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下来,一转身就想跑,不过马上醒悟过来了,尴尬地笑了:“咋……咋回事?” “警察问你,还是你问警察啊?”余罪黑着脸道。 僵住了,余罪判断得正确,这种人他不敢跑,丢不下偌大的生意。正确判断之后就是难点所在了,他之所以不跑,甚至不怎么害怕,那估计这里就查不到什么了。 余罪接下来的判断依然是正确的,赵明辉仅bbr>?仅是一刹那失态,赶紧地跑下来,叫着服务员拆了包软中华,给敬烟。几位警察都不客气地抽上了,然后赵明辉见领头的警察好说话,又往身边凑着,这手法哪,肯定是千锤百炼过的,转眼居然把东西塞余罪口袋里了。 “这是多少?”余罪拿出来了,一小摞,一两千的样子。 “呵呵,给兄弟们点烟钱,甭客气。”赵明辉愣了,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当面就要问多少。 “你这简直是打发城管啊,还是临时工的水平……上来,有事跟你说道说道。”余罪拿着钱训了一通,然后不客气地把钱装起来,背着手,上了楼。赵明辉老老实实地跟着上去了。 上面是休息的地方,一个麻将桌,余罪不客气地直接轰走了另外三位麻友,坐在麻将桌边上。瞅着这乱七八糟的地方,看这样应该不是个什么大户,就是玩票性质的。 可也不小,最起码这摊子没有十几万撑不起门面来,而且做灌装生意的通常人脉很广,正适合做类似送小包的货。 “警察同志……能问下……什么、什么事吗?”赵明辉老老实实地站在面前,不时紧张地看一眼旁边虎视眈眈的熊剑飞。 “这是我的证件,开发区分局副局长,庄子河刑警队队长,余罪……你犯事了啊。”余罪慢条斯理地亮明了身份。 “犯……犯什么事了?什么时候犯了?我门都没出。”赵明辉紧张兮兮地问。 “犯……”余罪眼一斜,直道,“刚才犯的,你往我身上塞钱,试图收买国家公务人员,人证、物证俱在啊。” 说着把那一摞子钱扔出来了。这下可把赵明辉气得差点吐血,自己不没事找刺激么。 当然,在余罪看来,这更多的是一种心虚的表现,真是要找碴儿的,有俩钱就打发了,商人惯用的伎俩。 “那我……我承认错误,我……”赵明辉看余罪眼光不善,想去收回来,又不敢收了。余罪一欠身道:“收回来也晚了……这是一条罪,第二条罪你知道么?” “还有?”赵明辉愣了。 “贩毒。”余罪一瞪凶眼,吐了两个字。 赵明辉一哆嗦,又想跑,一扭头才发现自己失态了。 “铐上吧。”余罪淡淡地说。熊剑飞一拍肩膀,一拧胳膊,麻利无比地铐起来了,摁在麻将台上。这时候赵明辉可装不住了,歇斯底里地吼着:“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没贩毒,我没犯罪……我要告你们去……” “别喊了,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救你的……坐下,我给你上一课,让你认识一下你的罪行。”余罪说话间,拨着手机,这可奇怪了,声音居然从赵明辉的身上传出来了。赵明辉一听短信的声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冷汗涔涔,咬牙切齿,脸色一片灰暗。 那是要货的电话,余罪从赵明辉身上搜出来了,翻看着短信,删得很干净,不可能留下什么。 “这就是了。”余罪开始跟他讲了,“白大勇卖小包,捎带把自己也卖了,中午那个要货的短信是白大勇的手机发的,派去送货的把你也送给我们了,联系方式、指认,是你没错吧?懂不懂这叫完整的证据链,你想溜都不可能啊。” “没有,我不认识,我不知道……我根本没贩过毒,毒品长什么样我都没见过……你们说我贩毒,有证据么?” 赵明辉梗着脖子一口否认,准备拼死顽抗了。 “这个样子咱们就没法谈了,鉴于证据这么难找,你肯定不会告诉我们……我也不费劲,自己带的有。”余罪说着,手伸兜里一甩。 “啪”一声,吓得赵明辉差点闭过气去,一塑料袋,各色的街头小包,那个叠包的方式他太熟悉,叠成一个菱形,行内叫“棺材包”。 “挑明跟你说吧,这几十克往你家里这犄角旮旯一塞,过一会儿我叫大队警察来搜捕,一搜出来,立马定罪,齐活了……开始,老子亲自塞。”余罪起身了,吓得赵明辉一个趔趄几乎趴地上了,抱着余罪的腿吼着:“爷啊爷啊,这可使不得,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你不能把我往死里坑啊。” “少装孙子,这年头就是人坑人,不坑你点儿我坑谁去?反正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坑你老子没心理负担。”余罪踢了一脚,人被熊剑飞摁住了,他恐吓了一句,“老实点,bbr>贩这么多毒,当场击毙都够了。” “哎哟,我的爷哪,大哥,大哥,别这样,我求你们。我上有老,下有小,你们这么坑我一把,我这辈子可都完了……”赵明辉忙不迭地求着。 “又说瞎话,你根本没结婚。”余罪回头瞪眼道。 “马上就结了,女朋友都怀上了。”赵明辉紧张地说。 “哦,挺可怜的。”余罪一踌躇,蹲下来了。赵明辉以为事情有转机的时候,余罪又补充着,“怀上打掉不就行了。” 这可把赵明辉刺激得浑身发抖、五内如焚。 余罪拍拍他的脸不屑地说:“你有种。好,我就做个铁案,有指证,有证据,看你怎么翻……六十多克,认清楚我,等你有机会出来报仇,应该是十来年后了……我想想,放哪儿呢?是放卫生间的马桶水箱里,还是撬块地砖,要不天花板上?” 余罪说着,四下打量着,像在犹豫,又把麻将桌上的钱塞兜里了。赵明辉冷汗出过,已经清醒得差不多了,他惊恐地看着余罪,这个小动作提醒了他,轻声问道:“大哥,放我一马,我给您钱。” “啧,早说嘛,非让我给你来这一手。”余罪道,转眼笑了,一摆手,“坐下坐下。” 赵明辉长舒了一口气,熊剑飞却是霎时明白了,这家伙,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毒贩,尽管他肯定不承认。 “好吧,换个话题,准备给多少?”余罪脸一笑,笑吟吟的,似乎根本没有之前的事。 “十……十万?”赵明辉咬咬牙。 “把你送进去,十万块捞不出来啊。”余罪嫌少了。 “那二……我没那么多啊。”赵明辉又开始肉疼了。 “那你有多少?”余罪问,像做生意。 “不够二十万了,十六万。”赵明辉苦着脸道。 “好吧,有多少算多少……我不嫌少,给你半个小时,我拿不到钱,大队警察就来,你想办法。”余罪阴森森地说,惊得赵明辉打了个寒战。 这些人果真有办法,特别是火烧屁股的时候更有办法,只联系了几个电话,钱就唰唰往余罪给的账户里打。不过半个小时,凑了十六万。 余罪接听着手机银行的回报,乐了,向赵明辉一竖大拇指道:“都说你明哥信誉好,看来是真的,不是假的。” “那是,那是……大哥有什么需要您吭声,我尽力办到。”赵明辉好容易松了一口气,警察只要敢收钱,那就没什么害怕的了。他抬抬头,示意着余罪,“大哥,这个……” “哦,还有件事……别急。”余罪一凑身道,“赵明辉,要不再给我说上几家供货的?别说你不知道啊,那样后果很严重的。” “啊,还能这样?”赵明辉一下子气得快哭了。 “怎么不能这样,我提醒你啊,不听话,你先前花的十六万可就打水漂了。你可是打到别人账户上了,又不是我的名字,没证据我完全可以不承认,这招跟你们学的。”余罪翻着白眼。 气得赵明辉苦水泛进嘴里了,他喃喃地求着:“大哥,别这样……我就捎带弄了点,那差不多是全部身家,全给您了。” “所以呀,没朝你再要钱了,你给我指几个人,我找他们去啊。”余罪道。 “我不敢哪。”赵明辉一咧嘴,真哭了。 “你不敢,我敢啊,不过你要是不说,我只能弄你了,坐好。”余罪一瞪眼,一指,凶巴巴地训起来,“你个蠢货,现在还没明白啊,本来我都不觉得你是贩毒的,你这么一说,不是贩毒的都不可能。捎带弄了点,对吧?弄了几回,几百克总有的吧?要不换个地方说,前面给的钱我可不认啊。”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赵明辉委屈了,哀求着。这算是没有希望了,现在唯一希望的是,这些人不要把那一大包栽赃到他身上,他就已经很满足了。想说时他又犹豫地问,“大哥,要说了,我是不是小命不保啊?” 这是个新手,不是老炮,胆虚,需要鼓励胜过恐吓。 一念至此,余罪挥手道:“放了他。” 熊剑飞有点不情愿,不过还是照着余罪的吩咐办了。接下来余罪又命令着:“全部撤走。” 说着就走了,余罪看着惊魂未定的赵明辉,拍着巴掌不耐烦地解释道:“这下该放心了吧,难道你还不明白?兄弟们不是抓人来了,是抓钱来了。” “哦。你们是……”赵明辉果然明白了,“黑警察”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黑成这样也行啊,赵明辉看着余罪,像看外星来的警察一样。 “怀疑是吧?老子警号在这儿,不信你去查。”余罪吸吸鼻子,带着痞气问,“没其他意思,指几个人,兄弟找他们要点钱去,这和警务没什么关系,他们和你一样,我朝他们要,他们还不敢不给……” 赵明辉这下放心了,要黑吃黑。道上人就容易接受多了,碰上这种事只能自认倒霉。bbr>.他正要说时,余罪提醒着:“别骗我啊,敢骗我,你这钱照样白花,回头我保证你出现在通缉令上……很简单啊,告诉我去找谁,我们就不找你了。” 赵明辉看着余罪痞气的样子,看他连麻将台的两千块都不放过,也估计是不会放过自己了,思忖这也不是蹲大狱要命的事,一咬牙,小声说了。 果真是抓钱来了,人家听完就走,根本不抓人嘛,过了好久赵明辉才反应过来,悄悄蹙着脚下楼。小区里人来人往已经恢复正常了,那些人早去得没影了,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危险过去了,心痛又来了,想想这数年辛苦,一朝全没了,那叫一个欲哭无泪。 不多久,店面上贴了张“此房转租”的字样,关门了…… 有时候奇怪的事很多,比如这个赵明辉被敲诈走十六万,居然闷声不吭,就这么没事了。 原本有点担心的兄弟们渐渐地放开手脚了,从吸食人员、以贩养吸的人员、提供小包生意的掮客,直连到了上一层。 三天连续不断地上门讹诈,或是商人、或是无业、或是小老板的这些中间客,个个被吓得心惊肉跳,老老实实给这几个“黑警察”一个劲儿地塞钱。最土豪的一家,被余罪、鼠标几人威风凛凛的警服诈着,啥证据没有,愣是给拿出二十万现金来。 直接的后果是,把特勤处任红城吓得失眠了。工作推进已经相当快了,嫌疑人员十天捋出来了五十多个人,一多半有前科,可就是什么证据都没有。 没证据也罢了,可一直来钱。这毒资不算毒资、罚没不算罚没,几个害虫已经累积到二百多万了,还在不断地进账。 他估算了一下,这雪球滚的速度相当惊人。前一周是几千、几万进账,这几天都是十几万、二十万进账。尽管他知道,但凡跟嫌疑人有关的钱都不会怎么干净,可现在问题是,“讹”回的这些钱,也不干净哪。 坐不住了,看看时间,他还是忍不住拨了许副厅长的电话,电话里几乎是恳求的语气:“老许,再不能这么下去了啊……这已经要回二百多万了,这么烫手的钱,你放特勤处将来我都说不清哪……啊?你就在总队楼下。好好,我等你……” 放下电话,老任算是吃不住劲了,起身开着门,恭迎着许平秋。老许可是笑吟吟来的,情况一讲,担心一说,许副厅长不满意了,埋怨着道:“你这人啊,就是小心过度,治重症得下猛药,办大事得用狠人。五原禁毒工作之所以出这样的问题,那是积弊已久了。不打破格局,你怎么开展下一步工作?” 他看着已经建起来的嫌疑人关系树,囊括了五六十人。从卖小包的到做分销的都有,是根据能讹到的钱的数量分的类,从某种层面讲,应该是相当准确的。 “这样不行啊,稍微有点差池,不管是媒体曝出来,还是有人反映到上级,更或者他们真误打误撞打到源头了,都是非常危险的。”任红城苦口婆心劝着,小心了一辈子,就是手下的特勤都没敢这么出格啊。 “一笔一笔记清楚就行了,只要没进自己口袋,你怕什么?”许平秋不屑道。 “你还没理解我,我肯定没有装自己口袋的胆量,就怕你用的这几位,不会有不往自己口袋装的觉悟啊。这么干下去,那可是培养‘黑警察’啊,反受其害的如果是咱们可怎么办?”任红城道。 “你说对了,我就是要培养一批‘黑警察’,最起码我还能随时收拾了这几位,可在眼线之外的‘黑警察’,我就没办法了……先别说丧气的话,你手里的特勤怎么样,他们有什么发现?”许平秋的视线从墙上的关系树上收回来,直问。 老任摇摇头,解释道:“他们有各自的身份,这个非专业领域,不是那么好渗透的,6号有点消息,也仅仅是能接触一些高端的吸食人群。” “把消息给余罪……既然你的方式不行,就听我的。你看啊,站到一定的高度看,他们已经动了五十多个人,以贩养吸和封小包的为主,从这些人身上已经能搜刮出两百多万来,你说会有什么影响?”许平秋问。 “快有人瞄着他们打黑枪了。”任红城不阴不阳地说了句,这也是最危险的一个层次。 “那个我不关心,敢点这个火药桶,有些事反而好办了。”许平秋咬牙道。那些人深藏在幕后,不怕他们胡来,就怕人家不露形色啊。他问,“我是指对市场有什么影响?” “杯水车薪。近一千万人口的大市,常年吸食的人员有数千;贩毒者也懂‘养市场’这个道理;吸食人员也不傻,多少都有点存货,即便有反应,也没那么快。”任红城道。 “那就再加把火。走,陪我去趟禁毒局,让老万和清淮组织几次扫毒行动,扫扫尾货……余罪嘛,通知他把打击面再扩大一点,放开手干,最好切断中间供应环节,让这个市场断层。吸食者手里缺货,而他们又无法出货,先困住他们,否则他们藏头缩尾的,还真不好找……”许平秋不容分说,拉着老任,直驱禁毒局。 或许真是急了,当夜各级非禁毒警务单位都接到协查行动的通知,要求配合禁毒局下属的各大队清扫辖区宾馆、酒店、娱乐场所,一夜席卷狂沙,依然是黄赌毒屡禁不绝。重点在吸食人员,全市缴获的各类毒品和吸食工具若干,对市场又是一个较大的震动。 临检像过筛子一样,连续三天,下午查、晚上查、午夜也查,查得娱乐场所那叫一个叫苦不迭。正常查也罢了,还有暗查。不少场所的老板在这几日中认识了一位神通广大的警察,据说是开发区分局的副局长,后台相当硬,有处娱乐场所涉毒被封,出了多少钱,第二天居然就开门了。 还有传得更邪乎的,几个明显涉毒的,居然被他放出来了,后来才知道是他在里面暗示这些人。这些人也聪明,赶紧通知外面的,两厢一配合,就真出来了。 一时间开发区分局这位警星,真叫一个名声大噪,不少其他地区的小老板都想结识他了。真不是吹牛,这是开发区两家洗浴中心老板说的:“只要余警官出面啊,除了杀人放火,他一准给你摆平。” 又过了数日,余罪的队伍里增加了庄子河刑警队不少人,摸排到的嫌疑人上百了。越来越庞大的黑钱,被他以特殊的手段汇聚到手里,又带来了一个更直接的后果——每天很多娱乐场所、宾馆、酒店,都有打着哈欠、鼻涕眼泪齐流的可怜虫在转悠。对话经常是这样: 一个可怜巴巴地问:“有货吗?给来口。” 另一个更可怜地说:“断两天了,我就靠大力水凑合着。” 然后两人相视苦笑,就差相拥而泣了。没办法呀,市场上常见的K粉,涨到了两百八一包;摇头丸四百块钱一粒,翻了两番,据说查得太严,就这个价都不好买到。至于更嗨的冰、神仙水、麻古,已经快断货了。平时一拨电话.就有人送的货,现在倒邪了,有些人放着钱都不敢挣,直说没货;还有更邪的,直接就电话不通了…… 闻名已久 4月16日十四时,陆续驶进省禁毒局大院的车辆比平时多了一倍,岗哨加了两层,警卫扩展到局外五公里处,比以往部里领导下来视察的规格还要高,全局的气氛随即紧张起来。 叛逃事件后,除了内部审查,几乎没有别的什么动作,内部审查至今尚无结果,顶多就是前三天市区下属的各大队协同地方警力,对毒品市场进行了一场清扫?99lib.。搞禁毒工作的都看得出来,这种行动只是聊胜于无而已,最好的效果顶多是让那些毒贩收敛一段时间,但过不了多久就会死灰复燃。 所有人真正关心的还是所谓的叛逃事件。一个高级警官的叛逃,可不像底层出一个收“黑钱”的警察那么简单,整个禁毒局的工作流程、侦查方式、技术水平,甚至潜伏的同行都可能曝光,这对一个地区禁毒工作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曾经有人怀疑过“叛逃”事件的真假,一直认为是故意放风,不过经历了两周不厌其烦的审查后,已经没人再抱着这种侥幸心理了。 是真的,否则审查人员不会用充满敌意的眼光看着每一个人。 那么今天,又要发生什么呢? “禁毒局人员正在组织自查自纠,情绪很低落。” “出了这种事,谁的心里都不好受,从家庭情况到个人隐私,有些人被问得快精神崩溃了。” “第九处的同志,手硬得很啊,连刚入局不到一年的小姑娘也不放过,审得人家哭了好几场了。” “我们的工作也不好开展,或者说,我们根本没有什么工作。” 万政委和史清淮一左一右陪着刚下车的许平秋,背后跟着任红城。老任在总队也是传奇人物,内部的人都知道,每每有大案都是老任在背后支撑着。这样的人很少走到前台,但走到前台,可能就意味着这事件远比想象中复杂。 许平秋听着两人的汇报加牢骚,安抚道:“还是那句话,稳定情绪,稳定人心。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九处不会放过坏人,但也不会冤枉自己的同志……出了这种事,上面难免情绪过激点,请大家理解。” 不理解又能怎么样呢? 万瑞升和史清淮苦着脸笑了笑,陪着总队长进了大厅,在距离电梯两米之外的地方停下了。九处的来人已经等在那儿接人了,握手寒暄两句,就面无表情地进了电梯,到本局保密的地下一层。 “看来,九处也是黔驴技穷,要请出咱们的总队长了。”史清淮轻声说了句。 “不好办啊。抓个内奸,可比逮个大盗难得多啊。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咱们队伍的人心就要散了。”万瑞升深有体会地喃喃道。 许平秋对这里的建筑还有记忆,当时禁毒局规划时,他都觉得这种类似特务机关的建筑有点小题大做了,不过现在看来是他有点落伍了。犯罪和打击犯罪的较量,在某些层次上,并不比谍战的水平低多少。就比如这一次,99lib.泄密、叛逃、渗透事件,直觉告诉他这肯定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潜伏了很久,在关键的时候来了个致命一击。 很可惜,遭到重创的是警察。 进门落座,相互介绍。对方三位,国家禁毒局第九处副处长李磊、外事联络员段啸云、反泄密专员杨正,都是三四旬的年纪,一看面无表情的脸,差不多就能知道他们长年工作的环境。相比而言,许平秋的黑脸反倒让他显得是最没有城府的一位了。 “久仰许副厅长的大名啊,欢迎你们介入调查。”杨正道。 “早应该请教许副厅长了,这个案子最早还是你们侦破的。”段啸云客气道。 “我们在这里工作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许副厅长多多包涵啊。”副处长李磊道。 几人客气加寒暄,把许平秋请到了主座。客气归客气,不过上一级单位颐指气使那种样子还是有的,比如老任就像个透明人一样,几人连招呼也没给他打一个。中央的到了地方,趾不高气不扬都不可能,这次要不是处处受制,毫无进展,估计他们都不会邀请地方介入调查。 “好吧,咱们客气话就不讲了,案情经过你们看一遍,事情出在我们的人身上。你们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偏袒任何一个变节的警察。”许平秋道。 副处长李磊示意了一下反泄密专员,那个三十多岁、戴着个深度近视眼镜的男人。他调试着电脑,放着整个案情的脉络。 “这一 5207." >切要从你们远赴羊城侦破的那例新型毒品案件开始。案子结束后,部里对各地毒品市场的监控显示,他们确实沉寂了一段时间,有四个月左右吧……不过之后就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两湖、陕省、赣皖等几省,新型毒品的售价反而低于沿海地区。深入调查之后,发现这个情况很明显,从内地到沿海,成梯形差价,和原来的形势恰恰相反。更奇怪的是,我们在首都缴获的新型毒品,其纯度居然比沿海几省的还要高。” 许平秋眉头皱皱出声道:“所以推测,内地有制毒工厂,毒品由内向外扩散?” “对,否则就再没有其他解释了。第九处调集了各省不少特勤私下了解这一情况,确实有大宗新型毒品的贩运。在两湖、皖、赣、陕几省,这种富含GHB、亚甲二氧基甲基苯丙胺、氯胺酮的新型毒品,售价长期保持在一个相对较低的水平上,泛滥的速度相当快。各地的打击力度不可谓不大,可过不了多久就会死灰复燃,这说明有一条庞大的地下通道在高效运作,可惜的是,我们的特勤一直无法接触到贩毒的上层……” “那突破口,最终落到了羊城‘6·23’贩毒案的毒枭沈嘉文身上?”许平秋问。 尽管是信口的猜测,还是让几位国办来人惊讶了一下,对这个传说中的神探高看了几眼,杨正点点头道: “对,根据成分的配比,我们请羊城警方提审沈嘉文,她是我们最早抓到新型毒品的代表。这项工作难度很大,用了几个月,她才交代了一些连我们也不太相信的事实……据她交代,她所在的这个犯罪团伙,长年从欧美向东南亚以及大陆境内贩运麻醉类药物,她的上线叫金龙,美籍华人,长年居住在马尼拉……这点还是可信的,这种在欧美已经泛滥的麻醉药物,原材料很好找,成本也较低廉。” 然后就有了国办组织的联合行动,旨在把这个境外毒枭绳之以法,西山省能加入其中,估计是参与过这个案子的缘故。许平秋没有出声,眉头紧锁着。 情况基本和猜测相同,西山省抽调三名禁毒警官:杜立才、林宇婧、李方远。这三位都是跟随许平秋在羊城立功的人员,他看得很清楚,屏幕上显示他们时,他微微吁了声,像叹气。 在那些不为人知的战线上,警察付出了多少艰辛,旁人是无法想象的。他们无时无刻不处在一步不慎、万劫不复的境地,有倒下的、有精神垮掉的、有沾染上毒瘾的,甚至有……放弃自己曾经所有信仰的。 那是一个警察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可是却必须得面对。 静默了片刻,国办来人似乎在给这两位思考的时间,许平秋轻声催着:“于是你们就派遣林宇婧潜入卧底,试图从他们内部突破?那个金龙现在有下落吗,林宇婧怎么样了?” 审查的版本许平秋见过,他也同样无法相信,一个女警会堕落成毒贩的保镖兼情妇。如果是别人也许还有可能,不过以许平秋的眼光看,似乎其中蹊跷很大。 “许副厅长您是指审查的口吻吧。”反泄密专员杨正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打开了图片,是林宇婧和一个男子的照片,很香艳的照片,许平秋皱了皱眉头问:“他就是金龙?” “他不是金龙,他叫郭鹏广,隶属于国家禁毒局涉外事务外勤序列,归驻港禁毒联络官直接指挥。”杨正道。 “哦。”许平秋惊了一下,“自己人?” “对,自己人,真相是这样的。”那位副处长道,“金龙这个人隐藏很深,沈嘉文被审了数月死活不交代他的事,甚至把这件事拿出来和我们谈条件。我们当时开展任务的时候作了两手准备,一方面是加大审讯力度;另一方面是派遣林宇婧进入郭鹏广挂名的外贸公司,冒充金龙的名义在东南亚一带从事类似于麻醉品贩运的海运。他们配合得相当不错,成功地挖到了一部分向内地贩私走私的人员信息。” “这是试图用李鬼勾引出李逵来啊。”许平秋思忖着。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道上很忌讳这种事,你抢他生意,他回头能要你命。 “对。”杨正道,“整个行动的进展貌似非常顺利,郭鹏广、林宇婧,在驻港禁毒联络官的带领下,挖到了大量有价值的信息。对沈嘉文的审讯也有了突破性进展,据她陆续交代,金龙的生意做得很大,番禺只不过是他的一个靠岸口,通过其他渠道进入境内的毒品和原材料都不在少数。就在金龙呼之欲出的时候,3月16日,也就是一个月前,出了件让我们意料不到的事……” 沈嘉文在解押途中死亡,禁毒联络官在家里被袭身亡,详情许平秋无从知晓,他看着三位噤若寒蝉的国办来人,稍显紧张地问:“到底是谁?” “这是当时解押车里的录像。”杨正说着,输着密码,放出一段视频。 一看视频,许平秋的眼睛睁大了,他看到了车里解押的特警、车后笼子里的沈嘉文,以及随行的杜立才和李方远,都是西山省抽调的禁毒警官。蓦地,杜立才毫无征兆地拔出手枪,朝羁押的沈嘉文“砰”的一枪,满眼血溅……开枪后杜立才立即跳了车,屏幕上立时乱了,只能听到不绝于耳的枪声。 许平秋和任红城看傻眼了,真相居然是押解的专案组人员杜立才直接开枪了杀人。 “这是为什么?杜立才可是已经在禁毒局工作十几年了啊,怎么会是他?”许平秋不相信地问,抱着万一之想质疑着,“动机呢,他和境外的毒贩有勾结?不可能啊,当时‘6·23’大案他就是主办,要动手那时候可比现在方便多了。” “我们也百思不得其解。此事发生在当天十四时,我们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事,远在香港的同志也出事了。次日二十时,驻港禁毒联络官被枪杀在自己家里。往外查没结果,回查的时候才发现,后院起火了。”国办那位副处长李磊道。 反泄密专员播放着接下来的视频,是一对母子,正接受着询问,许平秋一抚脑门,恍然大悟了。 李磊解释着:“谁也没想到后院失火。杜立才的家属被人绑架了,是对方胁迫他做的这件事。” “家属怎么样?”许平秋急促地问。 “现在被保护起来了,他们被绑架了七十多个小时,之后被扔在五原市钢厂一处废弃的高炉里。他们是自己爬出来的,连案也不敢报,我们找上门时,他的妻子精神恍惚,断断续续地把整个情况叙述了一下。”李磊解释着。 “所以,内奸应该还在五原。禁毒局中层特别是外勤的家属信息都是保密的,是有人出卖了情况。”许平秋道。 “应该是这样,枪杀沈嘉文后,杜立才跳进河里成功脱身,之后我们组织追捕,一直没有消息,我们怀疑,他应该已经潜回了五原。”李磊道。 “那另外两位呢?”许平秋问。 “驻港禁毒联络官被杀,行凶的杜立才去向不明,我们又没有掌握这个犯罪头目的翔实信息,所以只能混淆视听,把事情扣在一个身份隐秘的禁毒外勤——林宇婧身上。现在林宇婧、李方远因为和杜立才同属一组,正在接受审查。我们的主力已经撤回来了,根据沈嘉文的最后交代,金龙和国内的犯罪团伙早就有合作,根子可能还在境内,而且在五原的可能性很大,这一点从他们能挖到禁毒局高级官员的家庭信息就可以作出判断。”反泄密专员杨正道。这句话,总算是让任红城松了口气,余罪已经不止一次问林宇婧的消息了。 不过这口气却没有全舒出来,情况可能比想象中更严重。叛逃虽然是假,可枪杀在押嫌疑人、内部泄密却假不了,当务之急肯定是找到潜逃的杜立才。 可是,国办这些神通广大、能号令各地警察的人物都没找到杜立才,省厅这里又会有什么办法? “你们直说吧,需要我们干什么?”许平秋道。 “第一,追捕杜立才,尽快将他缉拿归案,查清事实;第二,找出在禁毒局内部的这位内鬼,只要他在这里一天,这里就不能开展正常工作;第三,自然是摸清五原现阶段市场的毒源,这方面你们的进展很快,我已经收到你们的报告了,非常好,而且速度快,专业人士也不过如此。”李磊意外地赞了句。 许平秋笑了,任红城脸上出黑线了。要是国办来人知道是怎么干的,不晓得还会不会表扬。 “行,我可以从禁毒局以外调拨警力接受你们的直接指挥,事情发生在我们的人身上,我们有责任解决到底。”许平秋道,很诚恳的语气。那位杨正拦着话头道:“不不,许厅长,您误会我们的意思了。我们不直接指挥,而是协助你们办案,这里的情况毕竟您比我们更了解,而且我们在这里也已经开展了近一个月的工作,寸功未建哪,我们耗不起时间了。” “也好,只要杜立才还在五原,我保证把他抓回来。”许平秋道。 那三位国办来人互相看了看,神色缓了缓,似乎在说,早知道早就应该把这位老神探用上了,哪至于到现在这步境地,每天都要面对禁毒局警员仇视的眼光。 “还有个建议。”李磊道。 “您说。”许平秋道。 “我们在翻阅‘6·23’大案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符号,标示为‘02’。据羊城警方介绍,他是你们省总队手里的王牌外勤,找到了‘6·23’大案的藏毒方式,最终在海上抓到毒枭沈嘉文的也是他……这个人,我建议招进咱们专案组。”李磊道。 任红城一下子脸上黑线更甚,有点羞愧地低下了头。作为特勤处长,培养了无数特勤精英,唯独这位不算。 许平秋却笑道:“他已经在行动了。” “是吗?”国办来人脸上好不惊喜。 “你们手里的毒品市场情况以及涉毒人员名单,就出自他的手。”许平秋得意地说。 这一下子,因为这个不认识的人,双方似乎又多了几分信任。李磊在询问下面的工作进展;反泄密专员和任红城搭讪着,似乎想要这个人的档案;那位涉外事务警官偶尔插一句话,却是有点惋惜,埋怨总队的特勤抓得太紧,当时抽调就提到了这个人,但禁毒局无权调走。 正说着,李磊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许平秋注意到他的脸色变了,一挂电话,腾地站起来了,急促地说着:“会议暂停一下,我们的人出事了。” “你们也有人在五原活动?”任红城吃惊地问。 “是啊,追捕杜立才,找到这里的毒源,我们也没闲着。”杨正道。 几人耳语着,李磊副处长省得许平秋和任红城在场,应该自然点,干脆说着:“我们的工作地点设在省武警宾馆,刚刚一位外勤触发了紧急信号……我们的人正在往那边赶。” “需要协助吗?”许平秋问。 “暂时不需要。稍等一会儿。”李磊道,明显心乱了.。 这个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可让无从了解现场的指挥者觉得是一种煎熬。终于有电话来时,李磊接了电话,然后疑惑地看着许平秋道:“是被……你们的人抓走了?” “我们的人,哪个单位的?”许平秋愣了下。 “还不知道……”李磊眼神发滞。纳闷五原的警力什么时候这么强悍了,国办的外勤那可都是一等一的身手,而且隐藏得相当好。 任红城突然灵光一现脱口问:“这位外勤,不会是郭鹏广吧,就是和林宇婧一起执行任务的那位?” “你怎么知道?他刚到五原还没几天。”反泄密专员愣了,两眼凸出了一大块。 任红城一咬下嘴唇,他知道是谁了,不过他不敢说,讪讪地笑了笑道:“猜的。” 许平秋也在这一时间明白是谁了,不过他也不敢说,打着哈哈说是误会。回头看任红城时,却是两眼凛然,任红城已经把PDA上的消息悄悄给老许看了,那上面显示着余罪发来的一条欣喜若狂的消息: 老任,逮了条大鱼,我们抓到金龙了! 两人相视尴尬无比,没抓着毒贩,先把自己人抓起来了,又是国办的外勤,这个屁股可不好擦了…… 痛施辣手 一个小时前,“特混冲锋队”到了桃园公馆。 “特混冲锋队”这个名字是刚起的。和往常一样,中午喝了点小酒、吹了点大牛,现在一人一天一千的补助、吃喝全包的待遇,已经彻底激起队伍的骄奢之气了,鼠标随口把当年在学校群殴时起的团伙名叫出来,一致通过。 众人吃饱喝足了,开始干活。到了桃园公馆,余罪一伙人稍犹豫了一下,这些日子兄弟们还真像冲锋队,从街头卖小包的直接捅到KTV、桑拿什么的老板,一路像直升机一样上升,今天据内线消息,又要骚扰这个桃园公馆。即便都够“混”,还是犹豫了一下。 这里背靠迎泽公园,远眺双塔;在新建南路,黄金地段;仿古建筑,像古代王侯的大宅一样,几吨的石狮子,几人合抱的粗柱子;门口泊着几行大多数不认识的豪车,出入都是衣着光鲜、贵气袭人的男女。“冲锋队”队员们就是再“混”,也知道这里的人肯定不像个小家小户,轻易讹诈不住。 “别踢铁板上啊,这家肯定不一般。”孙羿有点紧张了。 “应该是。”豆晓波喝得两腮坨红,随口道,“越是这种地方就越容易藏污纳垢。你还没治,人家私人性质的..,查都不让你查。” “对不对?人家是提供私房菜、私人休闲聚会什么的?”熊剑飞明显不理解这种奢侈的生活方式了。 “你个土冒,休闲聚会,还不就是吃喝嫖赌抽。”鼠标道,直问余罪,“消息准确么?” “错不了,老任给的能错了?你们第一天开始干啊,现在这娱乐场所有干干净净、不沾黄赌毒的吗?”余罪打了个酒嗝儿,训斥着“特混一队”。 那倒是,肯定错不了。余罪一指鼠标:“你打头阵,调戏前台小姐,给他们找点事。我们趁乱混进去。” 鼠标眯眼一瞧,这种地方的前台小姐绝对是水灵过人的,他流着口水直点头:“Yes,sir.” “嗨,我也去。”豆包拽着鼠标,两人奔上去了。 这里头就余罪穿了身警服准备唬人去,不过在这种地方嘛,他又有点心虚了,就是再有胆子,也不敢众目睽睽就这么进去。他脱了外衣,反折起来,拿在手里,带着后面的支援队伍,直接进公馆了。 你不得不承认土豪到一定层次,也能给人以震撼力。整个大厅数百平方米,光可鉴人的地板、豪华大气的吊灯,怎么看都像在衬托这群外来人的猥琐一般。余罪拽着四下张望的熊剑飞和孙羿,让他们别像乡下人进城似的,不是让人家小看么? 还是标哥见多识广,早站在前台调戏上妹妹了。那妹子足有一米七往上,穿着高跟鞋就算鞠躬施礼都比标哥高出半个脑袋,不过标哥已经惯于装了,大咧咧地问:“这儿怎么消费?” “请问先生是我们的会员吗?”妹子躬身问。 “你多大个门面,还非当你们会员?”鼠标不屑道。 这年头越傻、越冲、越白痴的客户,还越不敢招惹,那可都是土豪的气质,目空一切啊。 “不是的先生,如果临时消费,我们也可以给您安排房间。请问先生是用餐呢,还是朋友聚会?我们这儿可以全程为您服务。”妹子极尽恭维,一句话鞠一次躬,搞得豆晓波都不好意思出言调戏了。 鼠标可没这自觉,翻着豆豆眼,瞧瞧妹子的挺拔身姿,淫笑着问:“有特殊服务么?” 那妹子一噎,被刺激到了。来这儿就是再粗俗的人,也不至于在大厅就问这话呀。 她愣了。鼠标火了,解释着:“这都听不懂?就是打炮……不整这个你们这么大个摊混什么呀?有给我安排上,别怕哥身上钱少,就怕你这儿服务不够好……哎,你就不错,你干 4e0d." >不干?” 这么个肥头大耳、表情可憎、眼光猥琐的家伙扯着嗓子吼,可把这地方搅浑了。前台妹哪受过这刺激,一捂脸跑了。大堂的经理奔了上来,被鼠标训了两句,也不敢搭讪了,这胖子明显是喝多了,赶紧叫保安来。 这时候,余罪早带着两人一转两转,到了电梯口子上,这是准备混进去,先摸个究竟。撞着吸粉的算是个大运,撞不着就诈诈开公馆的老板,他估计特勤处外派人员提供的消息,应该无误。 “叮”一声电梯门响,三人等着人出来。两位,一男一女,人一出来,三个人就钻了进去,不过刚刚一闪而逝的人影让余罪涌起了一股子好熟悉的感觉。他眉头一皱,堪堪在电梯要闭上的时候,把脚插进门缝,“咣”一声,电梯门回弹,他急匆匆地追了出来。 他想起来了,刚刚出去的那男子他认出来了,是照片上见过的。据国办来人介绍,他叫金龙,是个境外毒贩,而这里又是可能涉毒的地方,一个巨大的巧合让他热血上头,追出来大吼一声: “金龙,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后背明显一耸,回头愕然地看着余罪,根本不认识嘛。余罪一指吼着:“摁住他。” 情况紧张,不容多虑,离金龙最近的豆晓波,飞奔着上来了。那人刚一防备,却不料豆晓波一拐弯,堵住门了,明显要关门打狗。那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嘭唧”脑袋上早挨了一下,他侧头时,那个刚才争吵的恶胖子,正奸笑着看他。 武器是矿泉水瓶子,吸引注意力呢。 说时迟,那时快,余罪、熊剑飞、孙羿飞奔而至,“嗖”一声拿余罪的衣服当武器,扣过来了。 “嗷”一声,熊剑飞的虎扑动作,扑上去了。 “嗞”一声,孙羿来了个滑板动作,人半躺、腿朝上,直蹬那人的下三路。 “啊”一声,保安一摸腰间,橡胶棍被拽走了,那恶胖子早握着棍子冲上去了。 “咚!”“嘭!”“啪唧!”“嗷!”孙羿准确地踹到了那人的腹部,熊剑飞却被那人的出拳击中了下巴。那人忍着痛,一个飞腿扫向余罪。余罪噔噔连退几步,看着鼠标举着棍子畏战了,他一拽鼠标,拉到身前,屁股上使劲一踹,鼠标收拾不住,“呜”一声勇敢地飞奔向目标去了。 “嘭、嘭、嘭!”第一拳棍子掉了,第二拳脑袋歪了,第三拳肚子疼了。标哥一刹那被打得叫苦不迭,那人暴起要来肘拳的时候,“啊”的一声惨叫,低头时,那个矮身在地上的,早一把抓住他的下阴了。 孙羿发威了,他个子小,打架时都藏着在暗处这么来一下。一下定输赢,老二一疼,那人的战斗力直接清零。 熊剑飞反应过来了,粗胳膊勒住那人的脖子;孙羿抓着下阴;鼠标抱着腿;等余罪再上来时,就剩给他打铐子了。 一下子打得这么惨烈,那人被铐着,困兽般地在地上打滚,这种事可是公馆从来没见过的。余罪拽着衣服蒙上那人的脑袋,催促着快带走,保安和服务员早吓蒙了。特别是带走之后,又恶狠狠地冲回来两人,亮着警证,要到监控室。到了监控室二话不说,抽了监控的硬盘就走。 走了好久,惊得目瞪口呆的保安队长才反应过来,都忘了问是哪个单位的警察…… 半个小时前,余队长一行人押着一个蒙头的人,急匆匆回了庄子河刑警队。熊剑飞可是全警散打挂名的好手,就算没证据,也知道这人肯定不一般,何况是余罪认出来的。 关起了审讯室的门,里面噼里啪啦开始奏鸣曲了。 十五分钟前,此人身上的多张证件,一查都是真的,但同一个人,名字却不一样,这种情况可比全是假证还严重。审讯室里的力度加大,奏鸣曲改成了交响乐,声音大了很多个分贝。挨了这人几拳的鼠标和熊剑飞早就成了泄愤了,大拳头、脚丫子招呼着,不知道那人感觉如何,反正把熊剑飞和鼠标这体格都累得气喘吁吁。 十分钟前,余罪挥手喊了:“停!” 停了,那人蜷缩在角落里,耷拉着脑袋,靠在墙角。这个貌似猥琐的动作让余罪能想到很多,三角地带不利于施虐者展开手脚,一挨打,他总是想办法把要害缩起来,更奇怪的是,他不辩解。不喊也不求饶,连打他的人都觉得老没意思了。 而且啊……余罪突然觉得老不对劲了。当他弯下腰查看时,他知道不对劲的地方来自何处了。那人根本没有惊慌,没有恐惧,甚至没有急于脱身的那种表现,这根本不像一个作奸犯科的人嘛,难道会是一个毒枭? 更不对了,毒枭就是再低调也不可能是这种派头,特别是林宇婧有可能已经暴露,他知道自己进到大陆公安的黑名单上了。 一刹那间,余罪想到了一种可能,摸着那人的身上。搜过身了,最容易藏东西的地方,腋下、袖口、腰带,抽出腰带来时,他使劲地一磕皮带扣子,傻眼了。 里面有一个带着电源微型电子的器材,客串过特警,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而且就人家这宁死不屈的表现,余罪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余儿?”鼠标揉着腮。 “还笑。”熊剑飞抬腿就踹。 “去去去,出去……我跟他说两句。”余罪轰着两人,反正是“黑抓捕”,两人不大情愿地退了出去。余罪又一次弯下腰,看着躺在水泥地上的男子,有点愕然的表情问,“你真不准备说话?” “应该是你准备和我说话吧?”那人慢慢地说,同样审视着余罪。虽然被揍得狼狈不堪,不过这样的气质却让他显得凛然不可侵犯。 “你少装,我见过你的照片,你就是毒贩金龙,化成灰我也认识。”余罪咬牙切齿地说。 “呵呵,是吗?名字就是符号,金龙、银龙不都一样?”那人道。他似乎揣摩到余罪的心态了,应该发现他的身份了。 “你不好奇我在哪儿见过你的照片?”余罪小声问。 “天下相似的人多了,我还真记不清在哪儿留过照片了。”那人含糊了句。 “你和一个人的照片。”余罪心里泛起着一股子妒意,妒意慢慢地成了怒意。这个人举重若轻的表情、云淡风轻的帅气,有点刺痛到他了,他一亮手机上的照片问,“你和她的照片?” “咝……”那人一吸凉气,瞪着余罪,余罪严肃地问:“告诉我,你和她什么关系?” “既然你见过,就应该知道我们什么关系。”那人愣了下,不知道什么样的话才是正确的回答。 “我不知道,所以问你呀。”余罪道,拳头慢慢地捏紧了。 “男人和女人,还能有什么关系?”那人不屑地说。 “嘭!”一拳上了鼻梁,那人闷哼了一声。余罪暴起了,可能那人也没想到,这个小个子比所有的人都黑、都狠。 “咚咚咚……”我踩、我踩、我踩踩踩,小腹上、老二上,余罪铆足了劲儿发泄着心里的阴暗。那人痛得全身弓成了虾米,一个喘息的间隙,余罪又问一句,他哼了哼没理会。 这更惹起了余罪的怒火,操着橡胶棍子,踩着人,吧唧吧唧揍着,边揍边问他身份。不说,不说就再来几下;还不说,还不说就再捅几下;又不说,又不说我今天非揍你个半死,信不信把你当无名尸处理? 闷哼的声音传来,几个害虫都在外面听着呢。本来怕出事,可遇上这么个身份无法确认、揍成这样都闷声不吭的硬骨头,谁都知道不是普通人。 不知道揍了多长时间,直到一队警车呼啸着进了庄子河刑警队时,众人这才警觉。 还没等反应过来,早有十几人哗哗冲进来了。叱喝着、叫训着,亮着省厅督察处的身份,让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原地不能动,99lib?轮到这几位害虫时,哥几个赶紧地立正、敬礼,然后死死地抿着嘴不敢吭声。 这满嘴酒气哪,让督察逮着肯定没好事。 “这儿,这儿……就在这儿……”督察听到里面的刑讯声音,“咚咚”擂着门,不开。叫了两三位,轮番撞着,门“咣”地开了,几个人扑上去,连摁带扭,把踩在嫌疑人身上发泄的余罪拽走了。 督察看得那叫一个苦啊。许副厅长安排的任务,让他们飞驰到庄子河制止,看来还是晚了一步。嫌疑人被反铐着,被揍得就差伸腿瞪眼了,一探鼻息,进气多出气少,人躺着,嘴里鼻子里还汩汩地流着血,看得督察心生凛然,指着余罪怒吼着: “把他铐起来!” 这可是个相当恶劣且严重的事件,省厅的督察,来头又大得吓人,就算庄子河刑警队极度团结,也不敢挑战省厅的权威哪。余队长还真被铐走了,一铐出门,余罪大叫着,大嚷着,和督察乱打乱踢,一群督察上来,七手八脚好容易才摁住人。 那些干坏事的兄弟都心有灵犀,余罪这是故意制造混乱,趁着这混乱的光景,转眼溜得一个不剩了…… 时间卡得很准,许平秋和任红城驱车到庄子河刑警队时,督察正扭着余罪往车上塞。 他和任红城匆匆下车,问人在哪,督察告诉他在里面,两人急步往里走时,国办的便衣追着信号已经到场了。一行人奔进刑警队,那怒火中烧的表情,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满脸是血、几乎不能走路的“嫌疑人”,被两位刑警架着出来了,不细辨认都看不出人样来了。他看了看接他的自己人,嘴唇翕合了好久,喃喃地,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国办的来人,气哄哄地朝着现场地方警察“呸”了一口,上前架着自己的同事,然后撞开了要来帮忙的刑警,搀着人上车,疾驰走了。不用说,这得先送医院了,没准得住好长时间呢。 任红城愕然看着一屋子发呆的刑警,他居然没有找到那几个浑球,看来早溜了。他心慌地和许平秋使着眼色,这事情乱得,怕是不好收拾了。 “各忙各的,等候调查。”许平秋烦躁地挥挥手,在众警愕然的眼光中,出了院子。 国办的几位已经赶到了,都在瞪着那个打了人的刑警队长,其中一位余罪认识,他像是故意找刺激一般,反问道:“瞪什么瞪?你们给的照片啊,我把那毒贩抓住了,这种人抓住,不往死里打,他什么也不交代啊……真的,巧了,会馆正好碰到他,我们就摁住了,他身上带了六个假身份,证件还都是真的……绝对有问题。” 许平秋上前来,随便一脚,正中余罪臀部,余罪一个趔趄,回头怒目而视,许平秋面无表情道:“带走,先把他关起来。” 大放厥词的余罪被带走了,许平秋望着三位,好不尴尬。国办的人跟着信号追才能确定方位,老许就已经想到在哪儿了,这明摆着,似乎就是他知道的事嘛。可这其中的缘由,让人怎么解释呢?再怎么说,就算是个毒贩,也不能直接把人打成这样吧? “这个……这个可能有点误会。”许平秋正要解释。 国家禁毒局副处长李磊,听也没听,直接掉头走了。副厅长在地方还算个长,可在国办来人眼中,分量明显还不够嘛。另一位外事联络员对地方警察这作态,实在无语,跟着副处长的步子走了。反泄密这位专员杨正本来对许平秋颇有好感,不过此时已经所剩无几了,他走时回头撂了句: “许副厅长,尽快给个处理结果吧,就算真是个毒贩,也不能打成这样啊,我们第九处都没有这么黑啊,才接到消息一个多小时哪,啧啧……” 杨正叹着气走了,任红城傻眼了,张着嘴愕然回看许平秋,许平秋和他相视凛然,这娄子捅得,可要命了,恐怕就是许副厅长也摆不平了啊…… 身囚名臭 开发区分局副局长被抓啦! 消息像长了翅膀,比风传得还快。离立功受奖不到两个月,从荣誉的巅峰一下子摔到了谷底,这样有争议的人物,肯定会有很多抢眼的故事。 从庄子河到开发区,从开发区到各分局、派出所,这个消息在省厅督察还没有把人带到问询地点时,已经传回市局了。上蹿下跳最欢的莫过于余罪那届的几个同学,听消息时是兴奋,电话里传的是偷笑,部室里讨论,又是添油加醋。谁也没有注意到,以往就算是市局一个领导下课,都没有引起过这么大的波澜。 当然,最高兴的莫过于那些忍气吞声,被讹了、诈了不敢吭声的小老板们了,在事发后数小时里,开发区分局、市局和省厅的纪检监察办公室、市反贪局以及检察院,都接到了数封举报信。 内容就俗套了,强行索要钱物、对商户进行威胁恐吓,还有殴打商户等等劣迹,时间、地点、金额一条一条排得清清楚楚,即便没证据,内行人一看也知道不是假的。 市局纪检上的同志,拍案而起、怒发冲冠,真想不到英雄居然也是这么一副丑恶的嘴脸;市检察、反贪局倒是挺念兄弟单位的情分,直接把举报转回市公安局,省厅又给打回来了,没有批复。像这样一个小分局局长,恐怕还轮不到省厅开刀。 下午十七时,开发区分局局长李维武,战战兢兢地敲响了王局长的办公室门。 这是局里临时通知让他专程回局汇报的,他捏了一把汗。自己班子里的同志出了这事,李维武还真怕负个领导责任,和那位一起下课了。那位估计这课是下定了,据说把人刑讯改伤残了,这种事,得追究刑事责任了。 关于汇报的事,李维武分局长在车上专门拟了个草稿,站到市局王少峰局长面前,他还是有点紧张,声音有点发抖地汇报些情况。放松纪律要求、放任作风建设,致使这样的同志疏于个人修养,进而酿成错误云云。听得王少峰耳朵起茧,直接打断了问: “维武啊,你这是汇报么,怎么听着像给我拟的发言啊?” 一句话把李维武吓了一跳,不知道该用什么口吻汇报了。王少峰直接道:“直说,别拐弯抹角,官话我还不比你会讲?” “真不太清楚啊,他任职时间太短,这才几天啊。”李维武直说了。 这倒是句实话,王少峰笑了笑问:“平时表现怎么样?” “不……不……不怎么样,工作路子有点野,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作风很散漫,有什么事一般不跟我们班子其他成员通气……王局,我真不是说他坏话,从基层上来的同志大部分都这个样子,锻炼两年就好了。”李维武愁眉苦脸地说。说假话吧,领导看样子不满意,可说真话,他又怕触了霉头,这位同志可是王局长亲自送上任的。 奇了,似乎并没有触到领导的逆鳞。王少峰笑笑道:“对,就得这个态度,实事求是嘛,功是功、过是过,不能混为一谈。你是老同志了,在这一点上还是要有原则性的。” “是,王局,这确实是位能人,我们不得不承认。进开发区分局没几天,开发区几家娱乐场所,被他整得都不敢开业了。”李维武笑道,严格地讲,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这话里似乎有试探的味道,他在试探领导是否也有所耳闻。果不其然,王少峰兴趣来了,问道:“对,还真有这回事,他前脚出事,后脚告状的就去了一堆,市局的、省厅的、反贪局、检察院的,好像能告的地方,就没落下……哎,我就奇怪了,这是因为工作触了众怒,还是他……手脚确实不干净。” “这个……”李维武紧张了。这种事,都是空穴来风,恐怕就是告状的也拿不出真凭实据来。 “直说。”王少峰脸色变了。 “直说就是,咱们下面,手脚还真没多少干净的。水至清则无鱼啊, 8fd9." >这位还最喜欢浑水摸鱼。”李维武轻声道,看领导不动声色,他声音更低地说,“前段不是有个禁毒日调研嘛,他就很上心。现在这个毒品吧,咱们也没有非常准确的界定罪责,比如冰、海洛因是毒品,可大力水、含摇头丸成分的饮料,还有那什么神仙水之类的,有些情节特别轻微的,一般就治安处罚了。可他……他对这事特别上心,可能在工作中惹的人不在少数。” “哦,这样啊。”王少峰笑了。涉及治安处罚,那里面的猫腻就大了,全国人都知道。 李维武对领导这个表情很意外,这么年轻的一位干部眼看着要落马了,又是一位为人民作出贡献的警察,领导应该痛惜才对啊。 容不得思考,王少峰大手一摆道:“好,基本情况我清楚了,那就这样吧。如果市局、省厅调查同志核实情况,你务必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给余罪同志一个公正的评价……不管出什么事,不能影响正常工作,大局为重。” “是!”李维武分局长乐了,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过关了。看这样子,他的事就是他的事,牵连不到别人。只要自己没事,谁管他出什么事呢。 李分局长乐滋滋地告辞走人了。 王少峰局长独自在办公室里,自得其乐般地笑了笑,手里的笔转了几个圈。他似乎在搜肠刮肚寻找着最适合此事的词,想了不久,他在纸上写了八个字: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看来这确实是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当时也是临时起意把这位安排到开发区这个肥差上,可谁想得到,安乐致死的速度,真叫快啊……… 抓啦!余罪居然被省厅督察抓啦! 听到这个消息,震动最大的还是支援组。李玫瞠目结舌,通知着不知道在哪儿公干的肖梦琪,肖梦琪火急火燎地四处打探消息,探到的消息是:刑讯逼供,致人伤残,据说打得很重,人送进医院了。她四处打听伤员的情况,却无从知道。 下班的时候她才匆匆从市区赶到总队,一到总队吓了一跳。来了好多不认识的人,一问才知道,杏花分局的、平阳路反扒大队的,甚至还有闻名遐迩却不得一见的马秋林,都焦急地等在总队支援组。 人被抓哪儿了,事情有多严重,会怎么样处理?一连串的问题朝她来了,她一下子头都大了。 解释了几句,又是群情黯然了。 刑讯、伤残、省厅督察,这几个恐怖的字眼组合到一起,是警察最不愿意遇到的事。 “咱们怎么办啊,就这么傻等着?问问许副厅长啊。”李玫出声道。 “我问了。”肖梦琪为难地说,“他根本不接电话,肯定知道要问什么。” “那还有谁可能知道余罪的情况?”曹亚杰想了想,第一时间想到鼠标了,俞峰却是提醒着:“我早打过了,奇了怪了,关机了居然,他媳妇说两三天都没见人,我估摸着,他们几个是不是凑了一伙干什么事呢?” “案子,肯定是案子。”刘星星道。能让余罪这么投入的事,除了案子,就没有其他了。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无果的时候,肖?99lib.梦琪却注意到那位衣着普通的老人,悄悄地退出去了。她知道在这儿扯不出什么结果了,匆匆地追着老人的脚步,追到楼梯时叫了声,然后笑吟吟地自我介绍,送着这位警中传奇的人物。 “你不用恭维我,我已经过了需要骄傲情绪的年龄了。”老马淡淡地笑了笑,把肖梦琪的景仰,一语揭过了。 “那我就不恭维您了,马老。不过我想问您句话。”肖梦琪道,看马老云淡风轻的样子,她问,“您对余罪怎么看?”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呢?”马秋林不解了。 “因为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而您是他尊崇的第一人,应该对他很了解吧?”肖梦琪像是在找话题。 马秋林背着手,稍稍踌躇了一下道:“好像不对,你和他,比我和他相处的时间应该更长,应该更了解。” “是啊,我了解得越多,越不了解。您看啊,他的思维很奇特,不过大多数不是侦破思路,而是犯罪思路;他屡立功劳,可事实上,他犯的错比立的功要多很多,比如这次刑讯逼供,我都不用想,肯定不是诬蔑他……我在法国留过学,明白当执法者的行为和法理冲突时,一个警察应该怎样选择,我知道余罪是怎么选择的,其实我也很想像他那样,不过我做不到。”肖梦琪轻轻地说。其实答案很清楚,却很难让人心平气和地接受。 “那你说,国外的警察,有为人民服务的吗?”马秋林笑着问。 “那肯定有。”肖梦琪道。 “那你说,国外的警察,有刑讯逼供的吗?”马秋林又问。 “那肯定也有。”肖梦琪道。 “那国外的警察里,有英雄和罪犯、有冤假错案、有秉公执法和徇私枉法吗?”马秋林又问,他停下脚步了,看着肖梦琪,肖梦琪点点头道:“当然有。” “这就是了,黑白对错、好坏善恶,人性使然,与体制无关。你选择履行自己的职责,这没错;他选择寻求真相和正义,同样也没有错,只不过他付出的代价要大得多。执法和守法,这是全世界警察都无法两全的事,法律约束的是大多数人,不是全部的人,剩下无法约束的那一小撮人,恐怕依法就不好办喽。”马秋林摇摇头,自嗟自叹了一句,然后信步走了。 走了好远肖梦琪才徒劳地问了句:“马老,可这样做迟早要毁了他,就算这一次不会,也会有下一次的。” 马秋林愣了下,回头看了看肖梦琪,然后笑道:“他要是在乎这个,就没有这么多人关心他了。” 笑着走了,肖梦琪看到,总队的大门口,居然有一个漂亮的姑娘在等着马秋林,她上前挽着马秋林的胳膊,像父女两人一样,低头说着什么。 这一瞬间,她皱了皱眉头,涌起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或许马秋林根本不在乎这件事,在乎的似乎是他身边那位。 事情在持续地发酵着。据说开发区分局副局长,被省厅督察关禁闭,因为人证俱获,正在讨论处理意见;又说他打的人来头不小,居然直接在桃园公馆抓人,刑讯逼供。而桃园公馆的背景也相当深厚,一个巨无霸的大产业,碾碎一个小警察,似乎没有什么悬念,这种事毕竟对他们的经营造成了不良影响。 当天晚上安嘉璐闻听了此事,一打听,焦不离孟的鼠标居然也失踪了。细妹子已经习惯这货不告而别了,根本没啥反应,安嘉璐也没敢把情况告诉她。她直接央求着爸妈在系统打听,不过远在晋南当监狱长的父亲给她的回音是:这事涉密,别乱打听。 安嘉璐的能力也到此为止了,剩下的,就是一夜难眠。她现在有点想明白了,为什么父母一直反对她在公安系统内部处男朋友,因为他们就是这样一个家庭,美满和睦谈不上,感觉最清楚的是心惊肉跳,你可能连对方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也在当天晚上,秘密送往省人民医院救治的第九处特勤伤检出来了,全身大面积软组织挫伤,鼻梁骨折、颌骨错位,男人最重要的那个部位也受了伤,肿得跟个桃子一样。 人没危险,可有点不像人了;伤也不算重伤,可这手下得太损了,就没给人家留下多少完好的地方。裹着绷带从手术室出来的伤员,那凄惨的样子,看得第九处几位派驻五原的大员气得快把牙咬碎了。 事情确实是撞车了。第九处在五原秘密排查了一个月,得知了桃园公馆这条线,这位特勤以会员的身份多次出入公馆,可谁想到五原警方也查到了这条线,而且是横冲直撞就进去了。没抓到毒贩,先把自己人摁住痛打了一顿。 工作得停下,线索恐怕也得断了,这么做不但打草惊蛇了,恐怕就连那位特勤也要引起对方警觉了。 医院走 5eca." >廊里,李磊副处长咬牙切齿地把伤情报告递给手下安排着:“把这个伤情报告提供给西山省厅,追究所有参加殴打的警员的刑事责任……又是行动刚开始,就全盘乱了。”>99lib. 反泄密专员接住了,没敢吭声。这个九处副处长折戟羊城,一个枪杀嫌疑人的事就够焦头烂额的了,连着一个多月查内奸没有进展,搁谁,恐怕都快受不了这事的压力了。这份报告,当夜就传到了省厅,事发突然,秘书简要地向厅长作了汇报。 没错,是在纠结如何处理,不久前他刚刚签发了嘉奖通报,同样是余罪这个名字,他记得很清楚,而现在要把这位功臣打入藏书网地狱,他有点下不了手。尽管他也深恶痛绝这种知法犯法的行为。 二十二时,他意外地电召了许平秋。这件事没有必要由省厅作决定,随便签一句打回市局,那结果就已经没什么悬念了。麾下数万干警,每年开除十几个、几十个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可这一位,实在让他下不了狠心啊。 许平秋应召连夜赶到了省府家属院崔彦达厅长的住处。两人在楼下见面,边散步边随意说着,崔厅还没有问,许平秋已经把准备好的PDA交给崔厅了。这是一封特勤处保密的档案,详细地记载着余罪的从警经历,从羊城到反扒队、从五原到羊头崖,看起来寥寥数笔的案情,崔厅长知道这其中的艰辛可能有多大,他粗粗看过,递给许平秋道:“我想起来了,这是两年多前,羊城那次贩毒案,你从警校临时招到的卧底人员吧。” “对,进看守所的,就他一个。”许平秋道。 “双刃剑哪,有些方式虽然奏效,可也免不了我们自己要遭到反噬啊,监狱里可沾染不上什么好习气……你给我看这些,是想给他求情?你可想清楚了,我要这么做,也是公然地徇私枉法,会被人戳脊梁骨的。”崔厅长道,语气很淡,无从揣摩他的心思。 “崔厅,您误会了,这不是私情,是个案情。”许平秋道,一句话引起了领导的注意。他细细地解说着,听得崔厅长有点入迷,不知不觉地停下了脚步,听了很久。许平秋诚惶诚恐地总结着,“我对警察这个职业的理解是,如果有价值,我不在乎任何牺牲,而牺牲也不过是一种方式……当需要我们指挥员也作出这种牺牲时,我们无权旁观。” “好吧。”崔彦达厅长斟酌了良久,看着许平秋,慢慢地笑了,笑道,“那就当我不知道吧,我也官僚一回,日理万机的,谁顾得上下面人调皮捣蛋呢……不过国办来人可很难缠啊,我可不希望有部里的电话打到我办公室。” “放心,会在下面消化的?99lib.。”许平秋轻声道。 崔厅长笑了笑,他知道许平秋那些鬼蜮伎俩,又笑了笑,摆摆手:“自己回吧,我不送你了。” 许平秋没有应声,看着崔厅长漫步回家,他才匆匆转身,回到了省厅下属装备厂。这里毗邻郊区,是很偏僻的地方,大部分内部审查就是在这里开展的,一幢不起眼的五层楼,关押过大部分违法乱纪的警察。 匆匆通过了四层警卫,最后一层是顶楼的铁门。两排房间,阴森森的,门口还有值班,督察敬礼,许平秋小声问:“人怎么样,情绪还稳定吧?” “稳定?总队长,您自己看吧,简直是没心没肺啊。”看守指指。 监视孔千里眼是反装的,里面的情况一览无余。亮如白昼的房间里,许平秋看到了四仰八叉、睡相很烂的余罪,监听的声音里很清楚,只有呼噜声。 “邪了,出了这事都能睡得着。”许平秋愕然了。来这里,吓得痛哭流涕,天天念叨辜负人民养育之恩的大有人在,就是吓尿裤子都不稀罕,偏偏这种跟没事人一样的,还真稀罕了。看守说了,从下午带回来,吃了两顿,上了两趟厕所,然后就呼呼大睡了。 哦,也许是这两天真累了,许平秋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愧意,让这孩子敲诈勒索那些不干不净的嫌疑人,真难为他了。 他没有叫醒余罪,这个样子,让他好放心。他很庆幸,看来进过监狱还是有好处的,精神承受能力肯定强,最起码比大多数警察都要强…… 锋芒初露 整八时,市公安局招待所,早饭刚过,一行特殊的人从单独的包厢里吃完饭,鱼贯上楼。都是年轻小伙,一个个显得忧心忡忡的。 哦,也不是全部,里面有个胖子就不是。这个猥琐的家伙嘴里叼了一根油条一路吃着回去,回到房间又有人发现,他兜里鼓鼓囊囊的,一转眼掏出来继续往嘴里放,是饭间的苹果和香蕉,又给他揣兜里带回来了。 “吃死你呀!吃不了还装上。”熊剑飞不入眼了,骂了句,枕着胳膊躺着,心情很是不好。 豆晓波也斥了句,孙羿看了眼,愁苦地说:“你们就让他吃吧,他要嘴闲了,不得更闹心。” 一夜没有消息,确实闹心,余罪出了那事,被带走时使着眼色,创造着机会让大伙溜。当警察的都清楚,千万别让人一锅端了,不然就不好说了。几人溜走没多久就接到了总队的集合命令,都想着肯定要三查五审了,路上相互联系着,口供都串好了。 嗨,来了才知道,就是管吃管住让睡觉,从昨天到今早根本没有打扰。 “哎哟,我这倒霉的啊,这不义之财不能拿呀。”豆晓波心虚地说,抚着胸口在痛悔。孙羿说了:“拿都拿了,问题已经定性了啊,后悔有什么用。” “不会审查咱们吧?说好啊,谁敢漏了嘴,回头非掐死他啊。”熊剑飞在床上一跃而起,豆晓波不放心了,直问:“要是余儿漏了呢?” “那就不可能了,他带头分的,他敢说?”孙羿道,坏笑了。 众人一商量,鼠标就奸笑,众人奸笑着围上来了,一使眼色,有人拽耳朵,有人抢走了他手上的吃的,有人卡脖子,几双眼睛瞪着问:“笑什么?” “看把你们吓得,一看就知道没混过几天。余儿没事,真没事,给你们说多少回了,怎么就不信我呢?”鼠标道。 “你除了吃还知道什么,什么叫没事?”熊剑飞不信地说。 “真没事,简单地讲,磨还没拉完呢,卸磨杀驴的时间还不到呢。少了他,这脏活谁敢干?你敢,还是你敢?就连标哥我,虽有雄才大略,照样不敢。”鼠标嘚瑟地说,把众人惊住了,想想也是,明目张胆地当“黑警察”,谁敢呀。 “可那个……”豆晓波狐疑地问。 “你说钱?”鼠标问,豆晓波点点头,一点头鼠标就乐了,说道,“豆啊,你真没见过世面,俺们以前接的任务,都是论墩数钱,你才发多少补助?咱们几个人拿的加起来,都没余儿装口袋里的多。” “啊?太黑了吧。”孙羿怒火中烧,暂时忘记闹心了。 “是啊,怎么可以这样呢?”豆晓波道。 “他妈的,白同情他了。”熊剑飞也咧咧了一句。 一人一句,然后压下愤愤不平的情绪时,却发现鼠标正审视着他们。三人一愣,讪讪地回坐到了床边。看来兄弟也不能谈钱,一谈钱心就不是一片了。 鼠标揶揄地说:“我相信余儿扛得住,就算扛不住他也会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可我实在信不过你们啊。” 这句说得几位脸上有些发烧了,都默不作声。就是嘛,冲着人家被铐走还给兄弟创造机会那茬儿,也不应该在这点补助上生嫌隙呀。 “嘭!”熊剑飞拿起半拉苹果,砸了鼠标一家伙,恨这家伙挑起大家心里的阴暗面,鼠标揉揉脑袋,没心没肺地笑了。 此时,敲门声起,鼠标一骨碌站起来开门,没想到居然是便装的万瑞升。众警齐齐起身敬礼,这可是总队政委啊,等闲都难得一见的。 老万进门看看这儿,瞅瞅那儿,几位小警数日不见已经是大变样了。他摸摸鼠标梳得油光锃亮的发型,说:“挺帅啊。”揪揪孙羿新购的夹克,说,“衣服挺帅。”又看看豆晓波腕上的表说,“新买的吧,真帅。”这话说得明显带刺,众人有点羞涩了。生活改善这么快,不可能不变帅啊。 老万笑着坐下了,看着一众耷拉着脑袋的警员,这变化正印证了一句老话:学好三年,学坏三天。这才几天工夫,重案队、禁毒局的警员,个个衣着光鲜,穿得花里胡哨,愣是被余罪组合成“流氓别动队”了。 众人免不了有点心虚,可该来的还是要来的,“收黑”就是个策略,可刑讯却不是上面可以认可和容忍的。熊剑飞听不下去万政委的挖苦了,上前一步,挺胸昂头,敬礼道:“报告万政委,别说了,我也打人了,你直接审我吧。” “我也打了,不过我是正当防卫啊,您看这腮边还肿着呢。”鼠标也凑上来了。孙羿和豆晓波也凑上来了,一下子没审就全招了。 可是万瑞升心里清楚,这几个浑小子,也就是面对直属上级他们才集体认错,求个法不治众,真要是督察调查,怕是一个比一个嘴硬。 “安静。”万瑞升一拍桌子,瞪着几人训道,“打人还理直气壮了?这事我准备这样处理:参与刑讯嫌疑人的,一律清退。” 哎哟,装过头了,惊得哥几个心里“咯噔”一下,凸眼了。 万瑞升虎着脸,瞪着吓坏了的诸人,话锋一转,又缓和了些,笑道:“哦,你们也知道害怕啊?我还真准备这样处理,不过可惜这事不归我处理……都坐下。” 咦,有转机了,哥几个乐滋滋地坐好,万瑞升舒了口气,像是在做一件自己很不情愿的事一样,思忖了良久才道: “小伙子们,我知道你们本意是好的,我也知道你们是无意间办了件坏事,我要提醒你们的很简单,两个字:底线。” 他掏着口袋,把玩着一个PDA,警务通用类型,和余罪手里的一样,加密处理过的,他顿了顿道: “今天要讲的,和你们的职业无关,我也不期待用一名警察的要求来限制你们,但我仍然希望你们守住自己最后的底线,哪怕你们面对的是已经没有下限的违法犯罪……不要把你们个人的愤怒,带到这次任务中。给你们一个小时,看完。” 几位小警面面相觑,鼠标从万政委处接过了沉甸甸的PDA,众人凑在一起看着,慢慢地,脸色凝重了,怒火中烧了,快按捺不住了…… 整九时,是桃园公馆开门迎客的时间。 今天是个好天气,高大的仿明清建筑沐浴在和煦的阳光里,从门迎到大堂,莺莺燕燕的美女,脸上挂着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 这里的营业其实没有时间限制,一切根据客户的需要安排,想邀朋会友,这里有五原最出名的私房菜;要商务洽谈,这里能安排从几人到几百人的会场;当然,如果你有更特别的需求,一定跟招待你的服务生讲啊,他会安排好一切的,包括守口如瓶。 土豪也是分等级的,其实越往金字塔尖上走,那个圈子越窄。他们彼此就是熟悉的人,掌握着不同的财富、信息,很多时候,这种休闲玩乐也是做生意的一种方式。 真的,一点都不骗人。据说有个被公馆邀请给客户做美容的小老板,无意中认识了一个女土豪,转眼就得到了一大笔投资,在五原开了三家分店。至于这里的服务生因为认识土豪,一夕之欢然后一步登天的还真不在少数。 这里是个诞生神话的地方,圈内是很神秘的,很多人连老板是谁都不知道。 法定代表人肯定知道,姓姜,名中希,三十多岁。不过谁都知道他只是个没事领工资、有事领盒饭的傀儡。 这不,出事啦。一大早姜中希总经理就恭立门口,焦灼地看着两头来车的路面。 过了好久才驶来一辆不怎么起眼的轿车,如果不是姜总一直点头哈腰迎接的话,恐怕都不会有人认为这里面还有人物。现在土豪也不好混啊,一个劲儿地把自己往土冒的方向扮,没办法,招人恨哪,韬光养晦才是王道,就是现在流行的低调。 比如周总,有名的煤焦老板,可见面绝对不如闻名,黑胖矮锉像个大师傅;比如燕总,一脸肉松皮垂像个丧失功能的老男人,哪看得出是位报业老板;戚总嘛,还算有个人样,偏偏穿了身很朴素的休闲装,一脸愁苦像个失业中年男。他们几个就够如雷贯耳了,围着的那位潘总更低调,扣着长舌帽,穿着身运动服,年纪轻轻的,像个刚晨练回来的市民。 貌似普通,可哪一位都是身家过亿的主儿,姜中希不敢怠慢,请着诸人。这是老板安排的,几位大佬肯定是趁了个好天气,喝喝茶,打打牌,聊聊天。看得出,这其中新贵潘总是客人,戚总在介绍着风土人情,燕总在邀着带路,周总和姜中希还算熟悉,打趣地问:“小姜,听说你们这儿出事了?” “我们这儿能出什么事?”姜中希打着哈哈。 闻得此言,戚润天插话了,直道:“现在你们这一行,恐怕没有不知道的了,怎么你能不知道?” “咦,什么好事?”潘孟笑着问,一口漂亮的京片子。 这倒有得说了,燕总开玩笑,说他这里头搞黄赌毒,被警察挑上门了。周总也开玩笑道,平时吹得跟什么样,几个小警察就把他们店砸了;戚润天知之甚详,不过一提这事就胃疼,不提也罢。谁知道有消息更灵通的,周胖子小声附耳道:“老戚,那人是开发区的,庄子河刑警队兼职,你们那晋祠山庄,好像就是他带人挑的,名人,真是名人……到这地方抓人,我都有点佩服他。” “哟,那要不,咱们换换地方?”潘总闻言,有点踌躇了。爱惜羽毛的人,总不太喜欢这种有是非的地方。 “别别……这是我们魏老总专门安排的,他马上就到,您几位要是一走人,干脆连我一起带走得了,反正怠慢了几位,我也得走人。”姜中希以极度谦卑的口吻哀求着,惹得几位常客猥琐地笑了,客随主便。这位购下晋祠山庄、已经进入五原富豪圈的潘总,也只能耸耸肩,随波逐流喽。 安排着客人上楼,周总喜欢台球、燕总喜欢麻99lib?将、戚总又喜欢茶道,不过都放下了各自的爱好,围着潘总玩几把小桥牌。临窗而座、红袖添茶,几人说说笑笑,玩得颇是高雅。 擦了一把老汗,姜中希安排好诸人,急急下楼等着不常来的魏总,一般很少有事能让深居简出的魏总出面,除非是来了大人物,比如楼上那几位;或者有些挑场子的操蛋人物,比如昨天那几位。 “过来过来……”姜中希叫着保安头、大堂经理,一男一女,哼哈二将。男的西装革履,女的长裙过膝,是姜总视为左右手的两个人,他问,“你们俩可有点眼色啊,昨天的事知道怎么汇报吗?” “知道。”两人齐齐点头。 不一会儿,坐着辆辉腾到场的魏总魏锦程下车了,姜中希汇报着,说几位老板已经到了,楼上玩牌;保安队长汇报着,说昨天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是庄子河刑警队抓人,抓到咱们这儿了,现在据说因为刑讯逼供,被他们上级关起来了,详细情况还没有出来;那位女经理汇报着,说这人是个有名的“黑警察”,市里不少娱乐行业的都挨过他敲诈,几家小户联名告他了。 魏锦程老总听到此处,脸上的表情变了变,愕然、狐疑、惊讶。 传闻总是和事实出入很大的。他问:“那被抓走的是什么人,在这儿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刚入会的一位会员,登记的名字叫张朋,做IT业的,来咱们这儿三次,都是普通的消费,昨天刚下楼,莫名其妙就被抓了。”姜中希道。 “把这个人的监控找出来我看看。”魏总安排着,又行几步,再安排着,“还有那几个警察,监控也给我找出来。对了,回头有上门调查的,一定好好招待。” “是,不管他们问什么,一概不清楚。”姜中希点头道。 魏老板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着安排了句:“特别是警察干了些什么,就当没发生过啊。” “是!”三位属下齐齐应声。 这是魏老板一贯的风格,从不与人一争长短,哪怕对方是个普通人。陪着魏总进了门厅,这金碧辉煌的产业,仿佛根本与他无关一样,他像一位普通的客人,连陪同也不要,自己直接上楼会客去了…… 整十时,禁毒局办公楼地下一层,许平秋静静地坐着,看着对面三位大员。 三个人从震怒到疑惑、从疑惑到愕然、从愕然又到困惑,表情的极端变化都来自许平秋交给他们的一份档案。 “‘6·23’大案里的卧底02号,就是他?”李磊愣了,摩挲着下巴。 “深港那例涉黑网赌案我有所耳闻,没想到是他啊,这个案例在部里内参上有。”杨正道。 “刚刚还有个灭门案……呵呵,好事怎么都让他摊上了,这是个复合型人才啊。”段啸云哭笑不得地说。 余罪被逼出来的从警经历充满了传奇色彩,传奇到把在座三位国字头的来人都震惊了,这也正是许平秋想要的结果。 可这结果让三位为难了。把国办的特勤打成这样,给自己人都不伸张这个正义,那不是让下面人寒心吗? 看出了来人的踌躇,许平秋慢条斯理地说:“你们要的人就是他,现在正关着,随时可以交给你们,或者按照你们的意见处理。” 啧啧声起,反泄密专员懂了,这是要逼宫了。他看着李副处长,李副处长把这份标着“秘密”字样的资料放下,看着许平秋,半晌,严肃地问:“许副厅长,你们的意见呢?” “这确实是个误会,你们查到了这条线,我们也查到了这条线,正是因为我们沟通不力,才致使大水冲了龙王庙……换个思路,如果这个人真是毒枭,我想九处的同志对于我们缉毒警这么做,也不会有太大的反感吧?”许平秋同样严肃地说。理由陈述清楚,然后意见出来了,“所以,我请各位高抬贵手……” “把我们这么一位劳苦功高的探员打成这样,让我们高抬贵手?”段啸云有点咽不下这口气了。 “他的资料上有……他在监狱就和毒贩关在一起,还差点都把一个毒枭勒死,手黑着呢。不过换句话说,真要不是手黑,这些案子他恐怕也拿不下来。”许平秋解释道。 “咝!”李磊倒吸凉气。也是,这是个在监狱里培训出来的“特勤”,和任何训练方式都不相同,一想到昨天看到郭鹏广被打成那样他心里就发怵,不过同样是这一件事,让他看到了一丝明亮。 上钩了,许平秋在偷笑。 杨正问了:“那许副厅长,这个案子你觉得他行么?” “绝对行。”许平秋打着包票道,“心狠、手黑,对自己人都下得了手……他和杜立才又有过节,用他,绝对是最佳人选,不信你们可以从五原找找,他办的,可都是没人敢接的案子。” “咝!”李磊一仰脖子,又吸凉气了。也是,郭鹏广经过多少大风大浪,和黑帮枪战都没有这么惨过,要说几个普通的小警察把一位这样训练有素的特勤收拾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好久,杨正和段啸云都看着领导,李磊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看来,我别无选择了。” “别无选择,也是一种选择。”许平秋道,看着李磊,这是最后一道关卡,他极为自信的眼神,放射着诱惑道,“而且,是一种相当不错的选择,这样让人头疼的人物,为什么不让毒贩也头疼呢?” 三位国办来人眼亮了亮,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在犹豫,还是觉得不宜发表意见。 不过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劫逃过去了。许平秋心里暗自庆幸地如是想…… 整十一时,关着余罪的房间门,“嘭”一声开了,任红城出现在了门口。 房间里的余罪做着俯卧撑,头也没抬。任红城上前踢踢他,他数到一百才起身,喘了口气,倒了杯水抿着。 “哟,这么悠闲啊,真的一点也不担心?”任红城问,别指望他脸上有表情。 “别给我来恩威并施那一套,轮着我担什么心?”余罪擦着汗,痞痞地说。 神经大条成这样,不是聪明绝顶,就是二得要命,任红城道:“那你对我是来干什么的,也没有兴趣?” “你身上除了秘密,还真没有让人藏书网感兴趣的地方,可是我对你的秘密也不感兴趣。”余罪道。 “呵呵。”任红城意外地笑了,竖了竖大拇指道,“你牛,捅这么大娄子,自己反而跟没事人一样。能告诉我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吗?你好像已经发现他身上的信号装置了,你不会不认识吧?” 认识,就不该故意;不认识,又不合理。任红城一直不明白,余罪也是狡计百出的主,怎么可能犯这么二的错误?把人打成那样,就算来路不明的人也不应该打成那样啊,而且又是在刑警队。 “你怀疑我泄愤,对吧?”余罪道,任红城没反应,余罪又补充着,“我肯定不会承认的,反正你又没证据。” “那你把人打成那样,那可是伤害证据啊,这有违同志你的做人信条啊。怎么可能留下这么多证据,督察都去了,你还在打……我好奇,一定有故意的成分吧?”任红城道。 “事实如果清楚,动机就不重要了,你非要来界定是故意还是过失吗?”余罪笑了笑道,好惬意的样子。 没错,这家伙肯定是泄愤,隐隐地听许平秋暗示过他和林宇婧的关系不浅,很可能发展到了男女朋友,看样子这是没错。 “也是……那我知道的秘密里,好像应该还有你感兴趣的东西。”任红城道。 “当我知道‘金龙’是假的的时候,你的秘密就不重要了。”余罪道,脸有点阴。 任红城不解地问:“你的意思是……” 他一看余罪的脸色又明白了,直拍前额道:“对,两个自己人在一块,那什么毒贩和毒贩的情妇就是子虚乌有的了。” “她肯定被关起来审查了吧?”余罪眼睛有点空洞地问。 这一行步步危机,有时候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内部,特别是这个泄密事件,直接会把所有接触过的人都定性为嫌疑人。 “是,起码的组织程序你应该理解,她和李方远都被审查。他们两人跟杜立才的时间最长,杜立才枪杀毒枭沈嘉文后一直下落不明,当务之急是找到他,还有那个导致行动失败,潜藏在我们内部泄密的内奸。”任红城道。 “我知道了,我想,他应该已经潜回五原了,应该不那么难找。”余罪道,拉起衣服,披着就准备走了。 任红城讶异地看着,好奇地问:“难道,你一点也不关心,你的事是怎么处理的?” “那是你们该关心的事。”余罪道,系着扣子,边系边道,“编个故事对于组织上来讲,应该很容易。或者故事都不用编,直接一个正常调查,晾着晾着,也就凉了……对了,任处长,和许副厅长打个招呼,我想和林姐通话,尽量安排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连当事人都没见过,怎么往下查?” 说着,余罪拍上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坐着的老任好不愕然,余罪还真猜对了,组织上正是用了一个“正在调查”的口吻,准备无限期地将余罪刑讯的事搁下去,可是余罪怎么能知道呢? 这哪是二得要命,简直是聪明绝顶啊。挟私发泄把人打成那样,还得组织上给他遮丑! 老任抿着嘴,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他在想,这事情呀,好像不是特勤把他算计进去了,恐怕应该是余罪把特勤这个身份,包括他、包括老许,都算计进去了…… 午时,“特混冲锋队”再次集结,这一次余罪更得意了。那几位可能受到了政委的教导,义愤填膺,摩拳擦掌。尽管大家的底线都低了,可是看完这次有关泄密的案例还是气得七窍生烟。一个内奸,把前方办案同志的家庭信息透露,导致妻小被绑架,导致前方倒戈。 “不管谁干的这事,”熊剑飞说了,“他死定了。” 其他人说了:“这帮子毒贩,都该死。” 还有起哄余罪的:“余儿啊,你小子刚进去,告状的就一大堆,都说你黑!” “告我?就从他们开始。”余罪摔了杯子。 说干就干,一群出笼的虎狼直奔有名有姓举报的一家:长风路的慢摇吧。冲进去时,把正嘚瑟的小老板吓得嘴唇和牙齿一块打战,还没问就赶紧解释:“真不是我告你,是桃园公馆那位爷打了个电话让我告的。” “好,这事和你无关,我找他去。不过孙老板,兄弟们打的来的,老不方便,借你的车用用,用完就还你啊……你不借也可以,咱们就朋友间的关系,不涉及其他啊。” 谁说不借啊,孙老板赶紧把自己的宝马借给余罪了。那车保养得比小媳妇还光鲜,看着一干警察开着他的宝马猛加油门,孙老板直拍额头,痛悔不已。社会这么黑暗,告什么告嘛,把宝马都告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回来呢? 借了两辆车,收了多张会员卡、购物卡,把那帮不干不净的小老板吓得噤若寒蝉。下午的时候回到了矿区刑警队,余罪和鼠标商量好了,集体行动,教队里的刑警和协警叠一种特殊的纸包:棺材包。 其实就是一个用特殊的手法叠好的纸包,那些资深的吸食人群凭着包样就能判断出卖包人的水平。这个细节被余罪捕捉到了,和小伙子们关起门来商议下一步行动。 行动相当迅速,晚饭后就开藏书网始了,不少已经划定的出没地带,总有已经扮成卖客的便衣,正玩着小动作。你瞧着那位用幽怨的眼神在四下张望的,不用说话,一抹鼻子一吸,然后手指一勾,他立马就上来了,那叠法特殊的纸包一亮,对方肯定是塞给你钱,抢了就跑。 然后总有从阴暗的地方跑出来剧烈咳嗽的人,边咳边骂着:“谁这么缺德,弄石灰粉抽死人呢!” 余罪等人也没闲着,很多已经掌握了的用于销售毒品的电话号码,都被支援组以特殊的手段截走了,每每有要货的短信,“特混组”就一手收钱,一手安排送货。 货肯定没好货,街上已经出过几次这种场面——买到假货的瘾君子,抄着武器四处寻找给他们货的小户。在很多娱乐场所,都多多少少发生了兜售小包的一露面,就被人摁着狂殴的场面。 其实前期摸排到的线索,都被当成了反击武器在使用。很快,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法在余罪的布局下开始暗地施治。庄子河、矿区、平阳路、杏花岭几处警中的熟人都秘密接手了这个任务,很多协警都被分派了这项秘密任务。很快,五原这个地下的市场乱象就更凶了。第三天就发生了一所酒吧被砸的事件,据民警调查,是因为酒吧里有人拿石灰粉当粉卖。 这一招使出来,连许平秋都拍案叫绝,地下市场最重的是信誉,越黑越要有信誉,而这样一来,毒品终端市场的信誉马上就会到崩溃的边缘…… 遍寻出路 “过来,把他们几个都带过来。” 矿区刑警队,严指导员腆着肚子,拿着一摞纸挥着,脸上是很不耐烦的表情,招呼的是一拨从笼子里刚放出来的嫌疑人。 昨夜波及矿区了。一家练歌城里有人大打出手,抓回来才发现,也是卖假货的原因。一帮子很嗨的小年轻人,摁着卖小包的揍了,被揍的是庄子河刑警队的一位。 这揍也算白揍了,刑警都不好意思说这是自己的便衣,只能按常规处理。罚款,带头的拘留,不过余罪还是老样子,抓回来就全放。 当然,放之前还是要教育一番的,严指导员把手里的纸一张一张分给昨晚抓回来的嫌疑人。都是矿区子弟,最大的二十出头,小的高中还没毕业,里头已经有哈欠连天、萎靡不振的了,明显也是吸过的。真想不通,还是青少年,怎么就都抽上那玩意儿了。 这些顾不上管,严指导员训着这七八位道:“仔细看,好好看,字能认全吗?认不全我教你。” 被训的人也都老实,虽说天不怕地不怕,可对警察总还是有点怕的,个个都老老实实看着。是一份协查通报,一个中年男人的照片,毒贩,杜某某,三十七岁,任何提供该犯下落者,奖励一万元。联系人:余警官。 “这是个毒贩啊,你们对他应该深恶痛绝,就是他这号人把你们这些祖国的花朵给毒害了。”严德标讲着,路过一个歪脑袋吸溜鼻子的问,“你恨这种人吗?” “恨。”那小伙含糊不清地说。 “对嘛,瞧瞧您这小花朵都枯萎了。”严德标道,众人嘿嘿一阵笑。他清着嗓子,又补充着,“我告诉你们这个毒贩的下场啊,你们以为风光啊?他在外面贩毒,他儿子被绑架了,老婆也被绑了,哎哟,祸及妻儿啊,想想都知道,被绑了不会有什么好事吧?” 哦,小伙子们来劲了,对敢于和警察对着干的人都抱以钦佩之情,特别是敢作大案的,那得仰慕了啊。 严德标走到一个高个的小伙跟前,小伙子好奇地问:“后来呢?” “还有什么后来,惨哪,老婆被人轮了……十七八个壮汉轮了,啧,惨哪……”严德标发着感慨,觉得这谎话说得,他第一回有点心里不安。 小伙伴们都傻看着他,好像被这个故事惊呆了。 严德标以为教育有效果,他揪着最后一位问:“愣什么,害怕了吧?沾这玩意儿就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不是。警察叔叔。”小伙伴好奇地问,“他老婆漂亮么?” “嗯……”这可把标哥反问愣了,那一群小伙伴又乐了,气得鼠标“吧唧”一巴掌骂着,“给你们上课呢,以为看A片呢?都听好了,你们的处罚都记着呢,知情不报,小心回头找你们家里去……都滚。” 哎,一群小子,鞠躬告辞,乐颠颠地跑了,刑警队外早有家长等着,把这些逆子,有些还当宝贝地接走了。 有用么?好像值得商榷。熊剑飞懒懒地靠在门框口上,招了招手。 严德标安排着队里的工作,跟着熊剑飞一起走了。 车上孙羿还打着哈欠,连续一周了,就在这个泥潭里转悠,确实搅得够乱,各戒毒所的人数猛增了一倍。有些藏得浅的卖小包搞批发送货的,不是被抓就是被吓跑了,已经乱到连警察也摸不着头脑的程度了。 车上熊剑飞拿着他手里的协查通报,简单印制的,没有形成通缉令。所谓的“毒贩”,就是要找的杜立才,这些天只要抓着涉毒的嫌疑人,就用刚才“儿子被绑,老婆被轮”的口吻宣讲一番,真不知道这办法能有什么效果。 “这不恶心人吗?我觉得老杜是个爷们儿,咱们不能这么损人家。”熊剑飞道。 “也是啊,枪杀的是个毒贩,反正迟早得毙。”孙羿道,对于禁毒警员家人被绑,胁迫作案,他一直抱着同情态度。 鼠标听愣了,愕然道:“真是重案队的,比我还法盲。” 是啊,再怎么说也是违法,枪杀一名未审结的重大嫌疑人,哪怕他情有可原,这罪也得要命了。几个人一讨论这事就心烦,也正是这种事触动了所有人的心里底线,祸及家人,谁还能比杜立才做得更好。 “要是我,我就把这些人找出来,一个一个崩了,崩了再说。”熊剑飞咬牙切齿,目露凶光地说。 鼠标接着话头道:“值得同情,但法不容情。” “你还好意思讲法,也不脸红啊。”孙羿骂道。 鼠标一嘚瑟,耸着肩道:“万政委讲的,和我有啥关系,我还是比较赞同熊哥的主意。” “少扯,你和余贱真不算人,人家都这样了,还恶心人家?”熊剑飞骂道。 “这是一种对话方式。他根本不敢露面,你找不到啊。”鼠标道,一看熊剑飞瞪着眼凶巴巴的样子,他一摆手,“算了,以你的智商,理解不了余罪的贱性。” 回答他的是“啪啪”几个大巴掌,鼠标疼得嗷嗷直吼。 整整一周了,还没有结果,车驶到了庄子河,和其他人会合。余罪安排任务,任务相当轻松,就是去各辖区的高危地带、传说中的红灯区,还有市里的几所戒毒所,向那些贩毒和吸毒的分发这个小通报,讲一番杜撰的“毒贩”悬赏故事,逮着手脚不干净的就顺手牵羊拎回来。每天都聚在一块吃饭,仿佛又回到了学校那种所向披靡的日子。 唯一揪心的就是一直没有进展,全队已经被许平秋训过不止一次了。 商量妥当,各行其是,余罪开着那辆“借”来的宝马,准备去桃园公馆。想了很多天,还是决定去一趟。 凡事讲究一个谋定而后动,对于余罪而言,干这种事自然是轻车熟路。路上通着电话,找着一直藏在暗处给消息的邵帅,驶到山大校门口,接上了正啃着鸡蛋饼的邵帅。这个地方让余罪愣了下,他记得贾梦柳就在这所学校,看着这家伙大咧咧上车,他奇也怪哉地瞪着,特别地审视着。 邵帅其实很帅,虽然比骆家龙差点,可比他、鼠标、李二冬之流要帅很多,个子一米七五,长脸、浓眉大眼,脸的轮廓很刚硬……哎哟妈呀,这么多年了,余罪才发现邵帅也是个帅哥。 “不对。”余罪发现不对了,凑上闻了闻,然后竖着中指道,“什么东西,还喷香水?打扮这么帅,当鸭去呀?” “嘿嘿,春天来了,难道就不许我春心萌动吗?”邵帅给了个质问的表情,这表情明显带着情窦初开的痕迹。余罪想问来着,又咽回去了,烦心事太多,不想再添乱了,他直问:“桃园公馆,有什么发现?” “没有,根本进不去,初始会费八千八,还是打酱油的;要进核心会员,再加一个零都下不来。”邵帅道,边啃边说着,“监视也不行,根本进不了那个圈子,那儿整个就是一土豪集中营,相互好多都认识,差不多就是一个很小的圈子。咱这穷样,大门那一关你都过不去。” “不是让你去应聘么?”余罪斥着。 “哎哟,那更别提了。”邵帅叫苦不迭地说,“人家的要求我给你说说啊,第一要有一个爱好,会台球吗?还是斯诺克水平。会喝酒吗?光能喝不行,给你几种红白酒,得让你分出品牌的口味来。懂茶艺吗?给你两杯龙井,让你说雨前的、雨后的。就是吃也要问你几个菜系……哎哟,太打击人,我一去应聘,才发现自己生活得真没品位。” “当个保安也不行啊?”余罪也愣了,没想到是这么道坎。 “还真不行,问你懂几句英语,问你懂不懂股市,问你学没学过投资,而且还得会开车,驾龄不低于三年。人家那保安,月薪都是五千左右,要的是复合型人才,经常陪土豪逛呢。”邵帅拍拍手>,吃完了,也说完了。 事情也完了,没戏。这条件啊,别说邵帅,恐怕就是警队里,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格的。 好半天余罪才反应过来了,吧唧着嘴问:“你不是糊弄我吧?真是有这水平,还用去他那当个服务员、当个保安?” “这你就外行了,人脉就是钱,只要被土豪看上,那就是一步登天,很多土豪的私人助理就是桃园公馆推荐的。人家那儿的招聘还真叫一个公平:一看气质,二看长相,三看水平,四看文凭。我吧,大部分都不合格;你吧,就没合格的。”邵帅道。 “滚。”余罪一指车窗外。 “瞧你就没素质,人家打发我出门的时候,还送我一张餐券,管顿饭呢。”邵帅笑道,“嗒”地开门下车,想起什么来了,又回头问,“喂,这两天你一直分发那什么杜某某贩毒协查小广告,那是准备干什么,不怕打草惊蛇吗?那人是目标?” “晚上再说……哎,你今天再去趟成家庄戒毒所,把那儿复吸两次以上的人员再捋一遍。”余罪道。 “好嘞,这活干完算奖金啊,不行我就把私家侦探辞喽。”邵帅笑笑道,拍上了车门,朝自己那辆破车走去。 看着邵帅离开,余罪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起步,脑子里萦绕的都是这个桃园公馆的信息。 幕后这个人查到了——魏锦程,男,四十四岁,职业空白,履历空白,仅仅能查到上中学以前的履历,往上一代翻就有意思了。他的父亲魏从军,八十年代就是五原的富豪,经营电解铝厂,第一家私人企业,可惜的是在那种环境下没有把土豪进行到底,后来因为经济纠纷被判了个投机倒把罪名,一关就是七年,把这个刚露头的土豪,又打回土鳖的原形了。 可这下一代的发家途径就是个谜了。桃园公馆涉毒的消息是总队特勤传回来的,这种消息肯定来源于内部人,假不了。国办第九处从羊城查回五原,查到桃园公馆,据说也是上层人物的线索,也应该错不了,否则就不会长驻五原,并向那里派出特勤摸底了。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余罪边走边寻思着。上一代投机倒把,尽管这个罪名已经在法典里消失了,但相信父辈的牢狱之灾肯定会给下一代留下阴影,否则魏锦程就不会低调得像个透明人一样了。桃园公馆的产业还放在他父亲名下,据查,那老头早就得了脑血栓,多半半身不遂了。 幕后的人肯定是他,这样做唯一的目的,应该是规避可能涉及的法律责任,余罪如是想。 假如合法经营的话,那为什么要规避?如果规避,是不是能反证这里面有问题呢?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私人会所性质、高度保密、独有渠道、有大量现金支持、关系人脉广泛……不管是哪一条,都能构成操纵毒品市场的条件。 边走边想,慢慢地驶到了目的地。这个时候余罪开始有点头疼了,以他接触无数案例的经验判断,越是那个明目张胆贩运、涉毒的人,越好对付,而越是这种貌似合法,却惯于打擦边球的人,越难对付。 因为他们永远远离你想抓到的证据。而且那些作案的嫌疑人,大多数时候根本不知道上家是谁。 泊好了车,余罪摁了摁钥匙,锁好。这辆宝马勉强给他挣了点面子,门童恭迎着,问先生有什么需要。 余罪早被邵帅刺激了一次,没好气地说:“看看不行啊?” 这个肯定行,门童不敢多问了,无怪僻不土豪嘛。他打了个手势,大堂快步迎上来了,笑吟吟的一美女,标准OL职业装,胸凸臀翘、粉嫩脸蛋、纤纤玉手的样子,明显能满足大多数土豪的审美需求。她走到余罪身前盈盈一躬,刚要问先生有什么需要时,一看扭回头来的余罪,惊得“啊”地尖叫了一声。 她认出来了,就是那天在这儿抓人的“恶警”中的一位。 “哟,叫这么大声干吗?”余罪挖苦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失态了。”那美女赶紧道歉,保安上来了,她附耳说了句什么,小保安匆匆而去。余罪在这儿显得有点另类了,他指指休息区问:“坐坐,没问题吧?” “请……”美女纤手一伸,好不恭敬。 余罪大大方方地往休息区一坐,哦哟,好软的沙发哪。惬意片刻,那大堂美女端着清茶,轻轻搁在余罪面前的茶几上,恭身问:“先生,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这么客气,余罪笑了笑,直问:“我吩咐,你们就照办?” “尽力照办。”美女道。 “我可不是你们的会员啊。”余罪道,端着水,很没品地“咕咚”喝了一大口。 “我知道您是警官,我们老板吩咐,如果您再次上门,务必招待好。”美女道。 余罪看了看恭立的美女,他知道>..这位老板恐怕不那么好对付了,都能未卜先知。 “那好吧。”余罪道,又抿了口茶水,直接吩咐着,“把魏锦程叫来,就说开发区分局副局长余罪有请,爱来不来。见不到他,我还会来的。” 余罪这么直呼魏老板的名字,让那位美女微微色变。这时候保安队的来了,没穿保安服,也是标准的职业装。很精干的一个小伙子,和那美女附耳几句,保安瞪了瞪眼,余罪看到了,不动声色地说:“小子,瞪眼吓不住人,有本事你把我扔出去。” 那保安终究没敢和这位既恶且痞的警察叫板,匆匆去了。 于是余罪就等开了,美女说魏老板在医院陪父亲,让余罪稍等。一等就一小时。 一个小时后,美女说魏老板暂时有事脱不开身,让余罪稍等。一等又是一个小时。 又过了一个小时,美女说魏老板又有事了。余罪直接说:“没关系,我没事。” 于是又等了一个小时。 从九时一直等到十六时,那位美女也不好意思了,再次恭身站到余罪面前时,余罪道:“不用说了,看你的样子,他应该来了。” “对,魏老板马上就到,抱歉让您久等了。”美女欠身一躬,让人火气都没地方发。 “没关系,我不懂客气。”余罪坐着没动,那美女却是有点尴尬了。但凡有客人,哪怕是五原数得着的名人,大多数也会象征性地站到门厅口子迎一下,敢情这位是真不懂客气啊,根本就没有起来的意思。 没治,人家不但没起来,还大咧咧地说:“快去迎接啊!我又不领他发的工资,还指望我对他点头哈腰啊?” 这下把美女给气走了。不一会儿看到了几个人开门迎接,那美女和几位保安恭身迎着一个四旬左右的男子进门,他稍问几句,看向余罪坐的这儿,匆匆地踱步过来了。 俗话说小男人的帅、老男人的跩,那就是气质。走向余罪的那位无疑是既帅且跩的一位,由于保养到位,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一身普通的休闲装,一点也不显得张扬,远远地笑着,就像邻家大哥一样,让人顿生亲切感。 隔着几步,他已经主动伸出手来了。余罪起身,握握手。手绵软,细腻得像女人的手,话很客气:“对不起啊,余警官,真是临时有事脱不开身,让您久等了。” “不算久,天还没黑呢。”余罪道。 “那我似乎来早了,天黑才好留客啊。”魏锦程笑道。 “不请自来,我可不是客啊。”余罪道。 “对于生意人来讲,上门就是客。”魏总请着余罪。 余罪随步走着,笑着回道:“对于警察来讲,大多数上门的都不是做客。” “呵呵,余副局长挺幽默的嘛,警察难道就不食人间烟火了?”魏总轻飘飘一句,化解了余罪的挑衅。 “也是,魏老板这生意人,对警察挺了解的嘛。”余罪道。 “中国的生意人,唯一可以不了解的就是生意,但除了生意之外的一切,必须了解。”魏老板淡然一笑,像讥讽一样,话里的哲学味儿挺浓。 两人进了电梯,魏总挥手屏退了随从,余罪才从那句话中醒悟过来。他原来以为自己会对富人有恶感的,可遇上这么个富人却没来由地有点好感了。平和、淡然、豁达、亲切……比警中大部分领导都强不止一个档次啊。 “余警官您对我们这儿有什么了解?有兴趣让我带您参观一下吗?”电梯中途,魏锦程笑着问。 “我对人的兴趣,比对建筑的兴趣更大。”余罪笑道。 “您指我吗?看来我得接受一下您的询问了,对吗?”魏锦程笑道,似乎有点突兀了。 “不。”余罪摇摇头,纠正着,“我指刚才那个女人,176、89、58、87。” 这是……魏锦程愣了,疑惑地看着余罪,这怎么像“天王盖地虎”对暗号呢? “身高和三围,个子高挑,前凸后翘,美女啊。”余罪淫笑道,品位急剧下降。 “哟,没看出来,警察……对女人这么有研究?”魏锦程哑然失笑了。 “我倒看出来,魏老板对女人,没什么研究啊。”余罪笑了。他从这男人平和的眼神里,看到很多东西。 魏锦程瞬间笑容僵了僵,微微吃了一惊,一刹那猜中,让他不敢对这位警察小觑了。 电梯门“叮”地开了,两人从电梯里迈步出来。楼层的迎宾,男女各四位,躬身问好,两人像知交一样,直接进了魏总不常来的办公室。 这寒酸的办公室和金碧辉煌的外部相比,明显是两个世界,做旧的家具、老式的木桌、旧式的扶手椅,唯一可观的是临窗的盆景台子,两架碧绿鲜艳的盆景。 余罪在进门的一刹那,也有了一个直观的判断。这种人是相当有追求的,品位不俗,如果真要犯罪,恐怕也会是高品位的犯罪,不会轻易让谁抓住证据。 可越是这样,越让余罪意外地油然而生一种兴趣。他看着衣着朴素的魏锦程专心致志地汲水、烫杯,心里在想: 扮土豪装逼的经常见,可明明是土豪还装得像穷逼的,真不多见。 这个姓魏的,真能装啊! 一见如故 茶沏得很快,魏锦程在对面的座位上放上一杯浅色的红茶时,余罪已经把这房间不多的摆设看了个七七八八。以他的眼光看不出价格,当然更看不出品位。 “您一定奇怪我这儿的旧式家具吧?”魏锦程做着请势,轻声问。 “难道是价值连城的古董?”余罪问。还真有这种怀疑,奈何眼光太拙,关于财富的概念,他只认识人民币。 “不不……您误会了,这不是什么古董,扔到垃圾堆里,只能当柴火烧。”魏锦程笑道。余罪端着茶水,随意道:“哦,那肯定就是有特殊意义喽。” “对,我家里最寒酸的时候,就剩下这几样家具了。后来我从商积攒了点身家,我父亲一直教导我不能忘本,他本人也身体力行,做得很好,到我这儿,也成了一个习惯了。不过外人看来似乎有点不理解,这用什么形容来着?”魏锦程笑着问。 “装逼。”余罪翻着白眼,吐了两字。 魏锦程一脸愕然,然后一笑置之,两人有代沟了。 也是,有这么大的身家,还这么敝帚自珍,普通人能叫节俭,对有钱人来说,只能是一种怪僻了。 “我这人说话直,不会拐弯。”余罪道,放下了茶杯。 “我会拐弯,不过我喜欢直的,那我们就开门见山讲吧,余警官再次登门,肯定有事情吧?”魏锦程道。 “有,但我自己也搞不清从哪儿下手,所以直接就来了,很想认识一下传说中桃园公馆的老板。”余罪道,话里毫无客气。 “我们这样的人,对其他人可能神秘,对警察应该没有秘密可言。我想,余警官应该把我祖上几代都查得差不多了,除了这些,我可能没有什么能告诉你的了。”魏锦程笑道,很淡然。 “那就说些能告诉我的话。”余罪丝毫不为所动,笑着问,“比如,为什么让我等了几个小时?我原本以为是为了找回点面子,不过现在看来,魏老板好像并不在乎这些身外之事。” “呵呵。”魏锦程笑道,“我是故意的。” “哦,这句话就比较诚实,我喜欢。”余罪道。 魏锦程边往两人的杯里添着水,边瞄着余罪,笑道:“晾了几个小时,无非想看看余警官的耐心而已。” 如果怒了,如果拂袖而去了,在魏锦程眼里,这样的人就落了下乘。当然,很让他意外的是,这位传说中肆无忌惮的“黑警察”,似乎修养不低。 “结果呢?”余罪问。 “我们相对而坐就是结果啊。”魏锦程笑道。 “哦,是魏老板的考验啊。你不用这样考验警察,如果真发现你有价值,会有很多警察像附骨之疽一样盯着你。”余罪笑道。 “那余警官,准备从这儿得到什么价值?”魏锦程眼皮抬抬,亲和如故,看不出一丝惊惶和愠怒。 这人的心态太好,好得根本不会起一点波澜,余罪笑了笑没吭声。他在思忖着,怎么来一下狠的。 其实魏锦程也相当伤脑筋。上门的必有所求,他自信一眼能看个七七八八,但偏偏这位似乎涉世不深的小警察,让他觉得看不透,他无从下手,投其所好。 尴尬了片刻,魏锦程找了另一个话题道:“不知道您对茶的爱好,所以我选了红茶,温舒养胃、老少皆宜,还合您的胃口吗?” “解渴就行,啥都一样。魏老板,我还有个问题,你对所有下面人,都是这么亲和吗?或者叫,装逼?”余罪笑道。 “差不多,学会尊重别人,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真的,这也是我父亲教的,他奉行谁也别惹的原则,不惹官、不惹警、不惹匪……然后才能不惹事。”魏锦程笑道。 “哦,你有个好父亲,不过有时候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余罪道。 “树大招风,心静便静。”魏锦程又烧上了水,对于余罪递出来的试探,以不变应万变。 “你心里未必能静吧?如果真安静的话,像我这样的小警察上门,恐怕你见都没必要见吧?”余罪痞痞地笑着,开始耍无赖了。对呀,我这么个小警察上门,你都能这么前倨后恭,明显是心里有鬼嘛。 “小警察?未必吧……据我所知,橙色年华倒台,好像余警官就是现场指挥;还有年前那桩灭门案,好像是余警官您侦破的,还为此授了奖;对了,晋祠山庄那个地下赌场,也是余警官您的手笔吧?”魏锦程笑道。 “哟,对我了解得这么清楚?”余罪笑了。 “您的事,不用了解都清楚,商界我不算最出名的人;可警界,您可是无人不晓的名人啊。”魏锦程笑道。 这局面立时回转了,仿佛是魏老板攀附一般。余罪笑着顺竿爬:“魏老板既然这么 5173." >关心,怎么没听说您关心那位呀?” “哪位?”魏锦程问。 “就是,我们从您这儿抓走的那位,您一点也不好奇他是干什么的吗?”余罪问,直勾勾地看着魏锦程。 “我还真不怎么关心,核心会员上百,普通会员数百,他们有各自的圈子,我仅仅是给大家创造一个合乎心意的环境而已。”魏锦程道。 “包括贩毒吗?”余罪道。 明显地,魏老板的手势一滞,他愕然地看着余罪。 “他是个毒贩,而且据我们内线的消息,你们这里涉毒,否则,我还真没兴趣在这儿等你几个小时,就为喝一杯口味不怎么样的茶。”余罪脸色冷了,凶相慢慢出来。 千金之躯,不坐垂堂,这样身家不菲的老板最怕沾上这些黑事。 “还有更有价值的消息,不知道魏老板能付出多少代价呢?”余罪又问。 “你……”魏锦程僵着手势,放下了杯子,瞠然道,“你这是准备讹诈我?” “那你准备花钱买个平安吗?或许,我还可以给你提供很多你想知道的消息。”余罪神神秘秘道,开始挖坑了。 “你仍然是在诈我,钱买不来平安。”魏锦程道。 哎哟,第一次讹诈失利。余罪登时发现,这是个聪明人,不像那些小门小户不干不净,被讹两句就赶紧塞钱,不塞还不知道他有问题,一塞立马就进嫌疑人名单了。 “可我为什么看出来了,你好像寝食难安呢?别否认,那没有意义,坦白地讲,今天如果我吃了闭门羹,或者被你找人拍了,我倒更容易接受一点……而您老呢,前倨后恭,这么客气,让我觉得你好像不是清清白白那么简单。”余罪道,两眼如炬,盯得魏锦程浑身不自然了。 这哪像个遍地收黑钱的“恶警”啊。魏锦程哀叹了一句,心里直道这传言害死人。 他定了定心神,又烧上了一壶水,似乎在用机械的动作掩饰着自己的内心活动,余罪在他淡如轻风的表情上,还真捕捉不到他心理的变化。而余罪本人同样让对方琢磨不透,明显看得出他有点邪,可是你找不到他的弱点。 “看来,你不算个直爽的人。”魏锦程叹了口气道,这弯拐得,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呵呵,你也未必喜欢直爽不会拐弯的人。”余罪笑道。 “那我们换一种谈话方式如何?”魏锦程道。 “你准备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余罪以问代答。 两人像是有一种默契,点头、互视,尽管出身和品位相差颇大,可意外地,在这种时候获得了一致。或许都觉得对方云里雾里,于是最简单和最直接的方式,就成了首选。 “我保证让您满意而归。坦白地讲,我很忌惮你这种根本不守规则的人,财富堆积出来的辉煌从某种意义上讲,都是非常脆弱的,我也相信你有这个能力。”魏锦程道。一个橙色年华、一个晋祠山庄,足以证明面前这个人的能力了,他直接问,“所以,我想很准确地知道,你准备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余罪眼中慢慢蓄起了笑意,富人的弱点就是他的富有,没有例外。他笑了笑,看着魏锦程,似乎在揣度着这句话的真实程度。 “这么直接啊,那我直接朝你要了。”余罪也换着直接的口吻道,“你涉毒吗?要你一句实话。” “咝……”魏锦程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个,愕然地盯着余罪,半晌无语。 “看来你无法让我满意而归,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了。”余罪说着起身。这时候魏锦程坐不住了,赶紧拦着,双手合十直说抱歉,重新坐定。他斟酌了片刻,咬着牙,闭着眼,点点头。 哦,这倒把余罪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么简单,他愕然地看着魏老板道:“我现在才真是有点佩服你了啊,魏老板。” “容我把话说完,现在这个环境,只要是个涉及娱乐、休闲的场所,就不可能不沾毒,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比如遍地都是反腐倡廉的宣传,那说明腐败已经病入膏肓;比如遍地都是发展市场经济,那说明市场经济还存在相当大的问题……比如银行也作反诈骗宣传,那说明骗子已经无孔不入;比如遍地都是严禁黄赌毒的宣传,那说明,黄赌毒已经泛滥了。”魏总苦着脸道,这是大势所趋,非人力可为。 有道理,余罪哑然失笑了,直道:“那您这么云淡风轻,为什么不出淤泥而不染呢?” 像是嘲笑,魏锦程摇摇头道:“不可能不染,我们有上千会员,大部分都小有身家,物质生活非常优渥,精神生活就相对贫乏了,我不可能保证来我们这儿消费的人都干干净净、奉公守法啊。都是找刺激、找乐子来了,毒品泛滥也是物质时代一个亚文化的现象。” “我明白了,桃园公馆涉毒的根子在这儿。”余罪道。魏锦程点点头,抱着无可奈何的一个表情,余罪话锋一转问,“你本人呢?” “兴趣不大,以商人的眼光看,比毒品利润大的生意有很多,比如,房地产,我在做;比如民间集资,我在做;比如炒外汇,我也在做。不管哪一样,都比组织一个贩毒的网络要容易得多,也安全得多。我们家往上数五代,都是生意人,纯粹的生意人,第一代做票号,被太平天国起义军洗劫了;第二代做的是茶叶生意,被军阀混乱时乱兵抢了,我太爷爷也被土匪绑票,家道中落,忧郁而死了;作为第三代的我爷爷,从挑水卖大碗茶开始,用了半辈子撑起了一家饭店生意,叫四喜楼,谁知道熬到解放了,被打土豪分财产……我们家又成穷光蛋了。”魏锦程笑道。 余罪也被这个跨越几代的故事逗乐藏书网了,笑着问:“那您爷爷后来呢?” “地富反坏右,能有好下场吗?我爸说安葬他的时候,就卷了张苇席子胡埋了。到我爸这一代,改革开放后他觉得政策已经变化了,倾其所有,从一个小作坊做起,搞了个电解铝厂子,后来莫名其妙就犯罪了……有个罪名叫投机倒把,先把他判了无期,后改判十年,最后坐了七年牢被释放了,到现在都没有一个说法。”魏锦程苦笑着,这荒唐的故事,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讲出来,讲出来都没有泪,成哭笑不得了。 “哦,看来你家有做生意的基因啊,用不了几年到你身上又翻身了。”余罪笑道。 “这个已经有人查过了,桃园公馆身下这片土地就是当年铝厂的旧址,等政府把封条撕走,返还给我家的时候,就剩一片荒草地了……这片地当年征用的费用不到五十万,现在已经价值五个亿了。”魏锦程淡淡说了一句。一生的悲欢离合,都系在一个地方,说起来都有点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觉。 “我好像明白了。”余罪眨巴着眼睛,他看到了一张疲惫的、略显苍老的面孔,这些感觉,让他忘了此番来意。 “你,明白什么了?”魏锦程深沉地问。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余罪道。 魏锦程愣了愣,用惺惺相惜的表情审视着余罪,慢慢地说:“我父亲讲,君以此兴,必以此亡,很难有纯粹的生藏书网意人。我身边很多朋友都移民了,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有一天,辛辛苦苦累积的财富化为乌有,而且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女再重复一次他们的经历。我走很容易,可我不准备走,我的根在这儿。不管在这儿是穷根也好,富苗也罢,总比无根的浮萍要强啊。” 余罪在踌躇着,他的观感慢慢在变化,越来越清晰的感觉是——目标似乎是错的。 肯定是错的,一个靠非法手段聚敛财富的人物,总不能还有这样一颗忧国忧民的心吧? “你好像对商人没有好感?”魏锦程看余罪的表情,错悟了。 “大多数人对商人都没好感,商人和盗贼信奉的是同一个上帝。”余罪笑道。 魏锦程脸色一阵难堪,余罪却是笑着补充道:“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我父亲就是个小商人,卖水果的,缺斤短两是常事,以次充好很拿手。不过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在我眼里他是最伟大的父亲,风里来雨里去的,几块几毛抠出来的钱把我养这么大。他不是非要干这个,而是除了这个,他没什么可干的。” 魏锦程被这话触动了,他痴痴地看着余罪,抿抿嘴,却没有发出声来,似乎这个小伙子在什么地方有和他共通之处,他能意会到,却说不出来。 “好了,谢谢魏总的款待,不知不觉就一个多小时了。”余罪把茶杯顿了顿,喝干了最后一杯,已经凉了,作势要走。魏锦程此时却有点惜别了,可初次见面,又不知道挽留这位合适不合适,他眼睛亮着邀请:“要不,一块吃顿饭?” “太麻烦了,你们有钱人规矩太多,我就是个吃地摊大排档的主,受不了约束。”余罪起身道。 “嗨,等等……要不一起去?柳巷的手擀面、鼓楼的羊杂、五一路那家铁蛋刀削面……有名的小吃我可都知道,其实我就经常去,还是一大碗吃着舒坦。”魏锦程一下子找到同好了似的,有点兴奋地邀着。 “呵呵……”余罪愣了下,哑然失笑了,边笑边走道,“好啊,让我等了几个小时,那就请我吃一顿补偿呗。不过魏老板啊,你确定要和警察走得更近点?警察的脸可是说变就变啊,我不客气地告诉你,你本人要是真涉毒,有一天我会亲手铐走你的。” “我真不怕你查,你不是第一个查的,派出所的、分局的、市局的、禁毒局的、消防上的、文化上的……凡是带着局的基本都查过我,我不怕查,就怕有人以查的名义把我们这生意整垮啊。”魏锦程倒着苦水,大遇知己了。 进了电梯,余罪深有同感地说:“这个我表示理解,不过国情如此,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这不很正常嘛,我爸那水果摊都有人蹭水果,何况你这么大生意呢?” “私营的难啊,狼太多,胃口又大,不管多大的生意都不够啃哪……哎,你笑什么?我说的很可笑吗?”魏锦程好不懊丧地说,而且对于余罪那副一直笑眯眯的样子,表示不解。 “我在笑啊。”余罪道,“认识你很高兴,终于让我找到点当穷人的优越感了,哈哈……”大笑着出了电梯,魏锦程也被这话逗乐了,直指着余罪说这警察真够损。 两人说说笑笑的样子,宛如一对密友,这才一个小时啊,那样子真让大厅里一干人瞠目结舌。更瞠目的是,魏总连司机也不要了,直接钻进余罪开来的车里,两人一溜烟,消失在了薄暮冥冥的黄昏里…… 各有所图 “嘀……”白色的宝马廓灯闪亮,邵帅四下看了几眼,旁若无人地钻进车里。 这里,这里……他嘴里喃喃着,在车里摸索着,看到副驾驶的位置丢着的一部手机,他笑了,估计又是余贱的空空妙手在创造“意外”了。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来,一看是加密的屏幕,稍微为难了一下。不过这可难不倒私家侦探,他从身上掏出个小瓶子喷了喷,然后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痕迹,几次尝试……手机屏“唰”地开了,连接着两台蓝牙,开始传输了。 时间相当充裕,充裕到他悠闲地抽了支烟,抹掉了所有痕迹,悠闲地下车遛了一公里,故意走过那家铁蛋刀削面,向临窗而坐的余罪打了个OK的手势。 搞定,收工……稍稍让他意外的是,真想不通余贱有什么本事,居然能把一个身家亿万的老总哄骗到小饭店吃顿饭。 “这货越来越贱了啊!” 邵帅眼睛的余光瞄到了正和余罪相对而食的魏锦程,他忍不住要替魏总担心了。警校的时候就是这样,谁要和余罪有点摩擦,他对付你的手段会是连偷带哄加拐骗,非把你折腾到哭笑不得才成。 不过对魏锦程这样的人,邵帅没什么好感,肯定也不准备同情他。他踱出了街外,上了自己的车,发动车倒了出来,手放到二挡的位置,马上觉得不对劲了,稍一动,脑袋被顶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然后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 “别动!” 哦哟,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吧。邵帅登时汗毛倒立,手哆嗦了一下,把着方向,紧张地说:“大哥,你不至于抢我一个开破普桑的吧?” “私家侦探的普桑,可不普通啊……保持车速,别紧张啊。”后面的人,手动了动,顶了顶邵帅的脑袋。 “大哥,这可是闹市区,你真准备开枪啊。”邵帅强自镇定地说。 “那要不你试试?”对方道,语气坚硬而不屑。 用脑袋去试人家手里的抢,邵帅可没那胆量了,而且查的都是贩毒的事,他知道,自己恐怕已经触到某个核心了,只是他一下子想不起来,究竟触到的是什么致命的东西。 车,开出了市区,直向荒芜的地方驶去…… “有什么发现吗?”任红城问。 禁毒局在负一层,受邀入驻在这里,支援组又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封闭式生活,任务就是处理前方回馈的海量信息。 “这个直接收获有点价值,是魏锦程的手机信息……哦,通信录有六百多人,备忘有七十多份,双卡,有一个非他本人名字注册的加密号码……哈,神探出手了啊,这又是把人家的东西摸了吧?”李玫翻查着收到的信息,笑着介绍道。 转眼几位坐在滑动椅上的都凑过来了,通信录、短信、备忘,还有几张私密照片,一下子把人家的隐私摸了个差不多,几位啧啧称奇。这个重点目标一直无法接近,6号特勤只走到了外围,国办那位又出了意外,支援组正在发愁方式方法呢,谁承想,人家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进去拿回来了。 “哇,咱们的副组长这么跩啊。”沈泽惊叹道。 “这比《碟中谍》还好玩啊。”张薇薇也赞叹道。 “什么《碟中谍》,偷鸡摸狗的,那就是一个贱中贱。”俞峰有点醋意地说,惹得张薇薇白了他一眼。曹亚杰却是有话了,给两位新人讲当初余副组长在深港怎么把一个重要嫌疑人的护照、钱包摸得一毛钱都没剩下的神话,听得两人一愣一愣的。 任红城和肖梦琪笑了,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进展,老任微吁了一口气道:“这家伙有这本事,为什么拖到现在?” “他总是在找最合适的机会,看来这次搭上魏锦程这条线了。”肖梦琪如释重负地来了句。 “把所有涉及的人再详细捋一遍,桃园公馆的嫌疑很大,现金流、运输方式、社会人脉都有,会员的成分又极度复杂,三位特勤都间接或直接地查到了这儿,我想,差不了多远了。”任红城道。 “好的,要是他出手了,用不了几天,桃园公馆得被翻个底朝天。”肖梦琪道。她意外地笑了,又想起了深港那次,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没有人发现他把连阳的东西都摸走了。 “没那么容易啊,我们到现在为止,还无法确认究竟有没有贩毒团伙这一消息的准确性,杜立才又下落不明,禁毒局怎么泄的密,还是个谜……啧。”老任吧唧着嘴,诸多任务,迄今为止一样都没完成,他的头也快大了。 担心归担心,活还是要干的。魏锦程的手机记录整理得很快,通信录、短信、备忘录,和全部能查到的信息交叉对比,在李玫密密麻麻标着四百余人的关系树上,通过魏锦程手机加密号码的联结,居然能和已经查到的十数名嫌疑人建立起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 “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当这个毒贩了,如果是贩毒,一切就得到了恰当的解释。”肖梦琪看着建立起来的关系树,两眼发亮,叹了句。这其中,居然还有两位禁毒局的中层警员,那肯定能说明,这个人的触角伸得很长,最起码比想象中长。 消息被捂着,这个不大不小的收获,让接到消息的许平秋也宽心了几分,他知道,这团迷雾,要开始层层拨开了…… 剥几芽蒜,舀一勺油辣子,挑一筷刀削面,“吸溜”进嘴,就着一碟猪肝、黄瓜下饭,偶尔喝一口漂着辣子的油汤,那味道,爽得人浑身来劲儿,额头冒汗。 这不是装的,标准的五原土逼吃法,而且是那种最没形象的吃法,边吃边抹额头,擦把流出来的鼻涕,然后继续吃……要是鼠标、狗熊那帮货这么吃,余罪倒觉得正常,可这位身家过亿的魏总,居然也是这么个吃相,实在要让他质疑富人的品位了。 “看我干什么?吃啊。”魏总带着几分惬意催着。 “呵呵,看不出来啊,魏总,您这吃饭很像民工兄弟啊。”余罪笑道。魏锦程蓦地一噎,使劲咽了口,愣了愣,看看四周,他不解地说:“不都这样么?” “可您总有点不一样吧?”余罪道。 “哦,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富豪不应该坐?在这小摊上吃面,是不是这个意思?”魏锦程笑吟吟地看着余罪问。余罪点点头,老魏却摇头了,小声解释着,“你指的是那些官二代、富二代,花不义之财、花他爹钱的,那肯定是使劲糟蹋了……真正是辛苦挣回来的,他自己肯定舍不得。” 好像很有道理,余罪笑了笑,给斟了杯酒。十块钱的二两半劲酒,两人居然还喝得津津有味,碰了个,抿了口,魏总吃得那叫一个爽,他小声感慨道:“要说到这个富啊,有多少钱都不能算你富有。财富更多的时候只是个符号,政权和社会大多数时候,都扮演着强盗的角色,比如,通货膨胀加印钞票,你就是个再大的富豪,它也能把你变成穷光蛋;比如社会变革,很可能你从富豪一夜之间就变成土匪了……用钱来衡量一个人的富有,那就太浅薄了。” 余罪笑了,他每次遇到不同的人, 603b." >总能发现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魏锦程尤甚。也许是因为他是个超级富豪,余罪对他的话格外注意了一些,疑惑地说:“那您觉得什么才算富有?” “你觉得自己富有就富有。据调查,生活在人间天堂的美利坚,和军阀混战的非洲小国居民,幸福指数差别并不大。”魏锦程笑道。 “你忽略了一个问题。”余罪道,他边吃边解释着,“你谈的是精神富有,我谈的是物质富有,物质是精神的基础啊,你可以谈,可我这样没房、没钱、没妞、没家的,奢谈富有那不成笑话了?” “不不不,心态的富有,比物质的富有更重要。你这个年龄层次还理解不了,这么说吧,二十岁,想把天下美女尽揽入怀;三十岁,试图囊尽天下所有财富;四十岁,说不定想呼风唤雨,掌天下大权……五十岁知天命了,说不定想的是长命百岁,再往后就是……”魏锦程以一种揶揄的口吻说,余罪好奇地看着,他一笑,揭着底道,“就是无所谓了,活着就好。” 余罪一愣,两人相视而笑,这是很多天来头回这么轻松悠闲地谈话,余罪甚至忘记了,面前是一个有贩毒重大嫌疑的人。边吃边聊,相谈甚欢,余罪掩饰不住地羡慕这种坐拥亿万资产的富人,那正是他所缺的,可他也发现,这个富豪除了财富、生意、吃……其他方面差不多是个白痴,余罪随便讲了些当警察的趣事,他都听得那么神往。 不像,真的不像。余罪推碗停筷时,下了这样一个定义。最起码他看得出,这个人的心态很阳光,似乎不是他要找.的人。 吃完了这顿廉价的饭,魏总乐滋滋地抹了把嘴,一摸口袋,有点尴尬了,余罪看着他笑,小声问:“你不会没有带钱的习惯吧?” “大意了,带的都是卡。”魏总掏着口袋,支票夹、银行卡,翻了皮夹半天,面红耳赤,他赶紧地起身道,“你等着,我去取啊。” “还是我请吧,我现在明白你们为什么能成为富人了。”余罪笑着招手,给服务员埋了单,魏锦程好奇地问:“为什么?” “抠啊,一顿饭钱都有办法省,不变富都不可能啊。”余罪笑道。 “哎哟,吃碗面还被你寒碜成这样,我……我真忘了,回头还你。咦,我手机呢……”魏老板确实有点顾头不顾腚了,刚装起皮夹,又摸不着手机,慌乱了找了半天,余罪一拍额头提醒着:“你这马大哈,连钱也忘带,是不是忘车上了?我拨拨看。” 一拨,还通着。哎,对了,肯定没丢。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车前,果真发现手机掉在了副驾的位置上。哎呀,余罪又是好一阵埋怨,你这个人真是的,一块吃顿饭,你就喊手机丢了,传出去多难听,好像我偷的似的。 这下魏总更尴尬了,连赔着不是,直说自己向来就有点丢三落四,一路被余罪送回桃园公馆。下车时好像还余兴未尽,又想拉余罪聊聊,被余罪坚持拒绝了。 他怕又被留下,喝上一肚子淡不拉叽的茶水,那品位胀肚呀。 当然,该办的事已经办到了,他电话询问家里的情况,回馈的藏书网信息恰恰与他的直觉相反。魏锦程的手机里有一个非本人名字登记的号码,这倒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新鲜的是,这个号码居然和禁毒局的两位警员,和不少涉毒嫌疑人有直接或间接的交集。 以一个警察起码的常识判断,那就是——魏锦程肯定涉毒。 离桃园公馆不远,余罪把车泊到了路边,看着回馈的信息开始梳理思路。桃园公馆、羊城缉毒任务、禁毒局警官家属被绑架,还有五原可能存在的大宗毒品贩运,几个支离破碎的案情,现在还缺乏一个关键的节点把它们串在一起,今天在魏锦程手机上的收获,似乎能做到这一点,可好像还差了点。 差的这一点在于,余罪把一个毒贩应有的外在和内里,和见到的魏锦程重合不到一起,他感觉魏锦程身上总缺了点什么。 那种霸气、睥睨、阴险、城府极深……他回想着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些重罪嫌疑人,就算隐藏再深的,也无非是掩饰自己的犯罪证据,而不会掩饰自己身上的那种气势。因为长年战战兢兢提着脑袋干这行生意的,心态绝对不会像正常人一样。 可魏锦程太正常了,正常得就像一不设防的傻子,摸走他身上的东西他都不知道。和一个警察相处都这么随便,警惕性这么差的人都能当毒贩,那会让别人笑掉大牙的。 说不通,偏偏又是个这样的人,嫌疑深重。他放下思绪准备起身时,手机响了,一看是邵帅的手机号,接起来随意道:“帅啊,你到庄子河刑警队吧,我在路上,一会儿就到。” “对不起啊余警官,他去不了了。”电话那位,传来了一句阴森森的低沉声音。 咚,车一个趔趄熄火了,余罪手一个哆嗦,手机掉了,惊得目瞪口呆,慌乱地捡起了手机,惊恐地问:“你是谁?” “你这么健忘?”对方道。 余罪两眼快凸掉下来了,半天才从喉咙里迸出来一句变调的声音: “老……杜!你是杜立才?” 枪杀嫌疑人的杜立才出现了,而且挟持了邵帅!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余罪一瞬间心跳加速,说话的声音都在哆嗦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潜逃的杜立才,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