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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罪6·我的刑侦笔记》
另类人选
“同志们,我们今天就讲到这儿,希望大家抽时间把留下的作业认真做一下……提醒一句啊,各位都是即将走上领导岗位的人,结业仪式的时候,市局领导将会来现场和大家讨论的……我希望到时候,别冷了场啊……”
省武警培训中心,多功能会议厅内,市局政治处宋应照结束了当天的马列课程,夹起了书,和大家道别。
满座都是警服鲜亮的同行,结束的话引起了一阵躁动。估计没人听老师的安排了,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的,还有眉飞色舞的……老宋看了眼,夹起书离开了。
“宋老师,您慢走。”
有位年轻的小伙,帮着开门,很谦恭地送着他,让他的心情突然又好了几分,笑着对小伙道:“解冰呀,每天都是你这么送我,你不嫌烦,我都嫌烦了。”
“就烦,也还是要送的,您是老师,又是前辈,这是起码的礼节问题。”解冰很礼貌地说道。
“未必呀,现在什么课都有人听,就这政治课,恐怕很少有人能听得进去呀。你对信仰问题怎么看?”宋应照随口问着。
“有信仰才会有人生的目标和归属感,我觉得信仰之于精神,就像氧气之于人体一样,可以忽视它的存在,但你无法否认,它是不可或缺的部分。”解冰道。
宋应照异样地又回头看了眼,似乎在斟酌这孩子的话是不是刻意恭维,不过那张帅气而虔诚的脸庞看着不像,他突然问:“那你作为刑警,在不可避免地接触到社会阴暗面时,你信仰什么?”
“我信仰人间正道,邪不胜正。”解冰道。
依然是一副帅气,但却稍显稚嫩的表情,老宋笑了笑,拍拍解冰的肩膀道:“那保持你的信仰,别让其他东西改变了它,这样的信仰可不多了。”
解冰咀嚼着这句话,老宋粲然一笑,进电梯了,示意着别送了。
学员陆续出来了,这一届是全局各警种中的后备及挂职锻炼人员培训,所说最多的自然是分配的去向,在这个群体里,理想和现实都是同样丰满的,有警官大学学历的,有特招的,还有或许根本不关心自己的人。
比如曾经的同学李正宏就是一位,他出来时,嚷着解冰等着,相携着几位鱼贯而出,警校同一届的学员,尹波、欧阳擎天、武建宁都在其列。这几位虽是省警校不入流的学校毕业,可满座警官大学、警察学院毕业的都未敢小觑,一个小警校生,工作两年直接和他们打拼多年的坐在一起,本身就说明很多问题了。
“晚上到什么地方庆祝一下,我做东。”李正宏邀着。
“凭什么你做呀?我来。”尹波不服气了。
“咱们班长来,前提条件,必须把刚泡的女朋友带上,让兄弟们过过眼。”武建宁提议,惹得一干朋友纷纷附和。欧阳擎天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勉为其难答应了。说到恋爱话题,他和朋友们小声道着奇闻,说后来最牛逼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骆家龙,居然把省肿瘤医院院长家千金给泡走了;第二呢,就是汪慎修了,这个当年的屌丝华丽丽地居然一转身成土豪了,不知道走了哪门子邪路呢。
边说笑着,众人边邀着解冰。解冰听到时,替汪慎修正名道:“你们别胡乱猜测,好歹也是同学呢,我觉得汪慎修心高气傲的,不是那种人。”
“那你看得出来?要是提拔我,我卖身都无所谓。”李正宏玩笑道。
众友皆笑,解冰却是有点不好意思听这种玩笑,众人知道他向来脸皮薄,和安嘉璐的事后来没下文,别人一提他就脸红生气,之后倒没人触他这个心结了。
话题没停,又转到了其他几位奇葩身上,那一届的妖孽不少,很多都去了二队,而且鼠标据说混得也不错,说起来让这干有背景的同学大叹时运不济了。
还有一个最奇葩的,欧阳擎天想起来了,直道着:“对呀,你们谁听到余罪的消息了没有?这家伙去年风光得厉害,上刑侦论坛了,怎么今年没音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像他那号直接把领导拉下马的,谁敢要?”李正宏说了一个最简单直观的判断。尹波凑上来小声道:“对,我听我爸说了,要说余罪不提不挂也好几个月了。”
“按理说,余罪这次应该能升上来啊,侦破了好几起大案。当二队队长都绰绰有余了。”解冰道,甚至有点替余罪叫屈了。
欧阳擎天也笑了,说道着:“不过也别说啊,这贱人是够凶的,跨了好几省追逃,这么不要命地想往上爬。”
“累死丫的,也得趴着。”尹波道,几近不屑。
解冰不说话了,他突然发现,在二队他没有成功地和那些队员融为一体,却也和原来的朋友们有了裂隙。此刻,他居然对那个坑过他钱的余贱人隐隐地有了几分好感,直觉得那贱人倒比原来的这些朋友有血性得多了。
“想什么呢,解冰?哎对了,晚上你来不?要来叫上你女朋友,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啊,你把省热电总裁家的小棉袄给穿上了。”尹波道,惹得众朋友一阵奸笑。
解冰知道这事瞒不过众人,他讪讪地笑着,正想着怎么解释的时候,有人吹着口哨,有人挤眉弄眼,有人推着他。只见在门厅之外,慢慢摇下的车窗里,有个女人在招着手,蜷着长发,戴着墨镜,摘镜时嫣然一笑,很惊艳。
“各位,原谅我见色忘友啊,好不容易有个闲工夫,我得陪她,你们靠边……”解冰找到了一个充分的理由,快步走了,引起一干羡慕嫉妒的朋友频频向那个女人做着鬼脸,大声邀请着。
“他们都是你朋友?要一起庆祝开个party也不错嘛。”女友笑着道,向那几位招手示意着。
“走吧,他们不是。一个班的学员而已。”解冰道。
车离开时,他看了眼来来去去的同行们,异样地回忆起了那青葱的警校生活,异样地想起那帮子经常吼着兄弟歌的贱人,似乎比他们这一拨官宦之家的朋友更显得亲切。
变了,很多事都变了。包括他自己,放弃了高傲,放下了身架,甚至放弃了曾经相信过的爱情。
为什么失去的总让人眷顾,而得到的,总是让人觉得难以言欢呢?
他看了眼身边的女友,如是想着……
泰阳市,南街口香果园。
春寒料峭的季节,行人稀少的街市,余罪夹着一块烧尽的煤球,从厚厚的透明塑料门帘里探了探头,被冻得打了个寒战,又缩回头去。
坐回了店里,余罪又开始嘎嘣嘎嘣嗑瓜99lib.子,时不时地看一眼身边坐着的一小屁孩,那是邻居家钱大义的儿子钱小果。钱大义是老爸的狐朋狗友,这节气老哥俩儿凑一块儿进货去了,于是把这个缺管教被学校停课的小子放余罪这儿暂时看管了。
“看我干什么?赶紧做作业。”余罪训了句,继续嗑瓜子。
“你一直嗑嗑嗑,跟家里藏了只老鼠一样,我怎么做作业?”小果瞪眼了,好生气的样子。
“哥戒烟,没办法,嘴里没点东西就痒……哎,我说,小果,你犯什么事被学校停课了?”余罪好奇地问,一问那小子像所有嫌疑人一样拧着脑袋,不告诉他了。
余罪笑了笑,却是懒得和他较劲。这时有人来了,他赶紧起身相迎,是一对夫妻,三十岁左右,抱着小孩,看着琳琅满目的水果,和余罪聊着。余罪给怀里的小孩塞了一小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直逗着孩子玩,这夫妻俩被他赞得极是高兴,转眼间,一百多块钱的水果打包送上车了。
水果这生意,夏秋走量,冬春卖价,严格说起来还是个好生意,没什么淡季。余罪把钱夹放回到了抽屉里,乐滋滋抬眼,发现那小果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上他的书了。他一拍桌子伸着手:“拿来,一分钟不看你就走神,这是你看的么?”
拿到手里的书,却是《犯罪行为与动机剖析》。余罪瞪着眼道:“我都没看懂呢,你能看懂啊?”
这是在家里闲来无事时咀嚼的东西,不是非要看,而是觉得没有什么其他可看的。余罪又翻了几页,此时却是没心思了。老爸和钱叔叔前一天就去接货,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他有些担心。刚放下书,他看到钱小果又走神了,这孩子左顾右盼、心慌意乱的样子,把余罪给逗乐了。
两人说起来还是有共同语言的,最起码被学校停课打发回家的经历是共通的。余罪不唬孩子了,给他抓了把瓜子,热水泡了几个苹果,吃着,安慰道:“差不多到天黑,你爸就回来了,我就该解放了。”
而小果似乎对于余罪的身份很好奇似的,聊着,指着余罪的书问道:“哥,你们当警察就看这东西?”
“啊,行为与动机,是犯罪的两个组成方面……哎呀,我跟你说这个干嘛?”余罪道,话题戛然而止。
“当警察好玩么?你有枪不?”小果好奇地问。
“好玩,不过没枪。”余罪笑道。
“没枪你玩个毛呀。”小果道。痞痞的声音,听得余罪刺耳,瞪着时,他突然发现小果那表情和他小时候如出一辙,是谁见了都想往脸上踹一脚的那种。这可不行,这孩子的思想有严重问题,余罪严肃道:“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在学校欺负人了……办事得用脑子,就比如当警察,同样得用脑子,比如哥看的这行为与动机,就是用来判断别人心理的……”
小果不服,而且还很不相信,怀疑地看着余罪。余罪嘚瑟地一拍书道:“比如刚才那一对夫妻,有可能买咱们的水果,也有可能不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准确判断出他们的心理,就能左右他们的行为,所以我讨好他们的儿子。而且我猜这个时间他们肯定是去看长辈,而且准是丈母娘……哦,于是我把最贵的东西,成功地卖给他了。”
“还夹了一颗坏的。”小果啃着苹果,补充道。
“哟,你小子眼尖啊。”余罪脸不红心不跳,直道,“这就是学问,是通过长期学习和实践得来的。喜欢看哥这书,说明你也有当警察的潜质啊。”
偶尔在这个小听众面前嘚瑟了一句,话音落时,余罪也愣了下,他突然省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马秋林教的,有在监狱学的,有在反扒队看的,还有自己揣摩的,但根子上,还在父亲这里。自己从小在这个揣摩人心的环境里长大,为了卖掉水果,智商已经被压榨到极致了。
就一个听众,说完了,余罪突然觉得这小家伙根本不为所动,异样地问:“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对是对,不过我没看书的内容。”小果坏笑着。
“那你看……”余罪没听明白。小果翻着书,翻到了其中一页,一抽,一张照片一扬。余罪脸拉长了,一把抢到手里,“吧唧”给了小屁孩一巴掌。
——那是在天龙山上,他和林宇婧自拍的照片,两人沐浴在夕阳中。后来余罪觉得那照片实在好,就冲印出来了,偶尔还拿出来端详呢。
“哥,她是你的女朋友?”小屁孩好奇地问,捂着脑袋。
“是啊,女警察。当过特警。”余罪得意地、骄傲地一亮,塞回书里了。
“哥,那特警厉害不?”
“当然厉害了,一个打七八个都有富余。”
“女特警呢?”
“女特警也厉害,打三五个不成问题,你问这干吗?”
“我决定了。我将来也当警察。”
小果一拍胸脯,终于找到理想,很严肃道:“多泡几个女警察,打起架来一起上。”
余罪愣了下,然后他发现这孩子说的绝对不是假话,不禁笑得直嘚瑟,随即赞着小果道:“真你妈有志气,比我强,最起码泡妞的出发点还算纯洁,就为打架人多点。”
不一会儿车回来了,老余和老钱在门口嚷着,余罪和小果奔出来,帮忙搬货了。余罪看着小果学习愁眉苦脸、干活兴高采烈的样子,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其实这样也不错,衣食无虞,挣得也不比当差少。只是余罪心里免不了还记挂着那么一份工作,这都几个月了,愣是没消息,他忍不住九九藏书有点心理失衡的感觉,而且特别怕父亲问起。
就在这个时候,他兜里的手机响了……
实验计划审批得很快,正如史清淮所料,只要说通许处这尊神,他有的是办法让计划通过,外部无人不知许平秋这位最老的处长,有关刑侦类别的工作,他几乎什么都能当家。
从提议到批复不到三天,在史清淮看来也算是一个特例了,他踌躇满志地端着一摞影印件,又一次敲响了许处长的门。应声而进时,许处长正和水吞着药片,一伸手,接过了厚厚的资料,全部是关于计划的待选人选。
事实上,省城全城六千多警力,都成了史科长这次选拔的筛选对象。
选拔不难,首选是学历,次之是资历,当然还要有平时表现的参考。这些年基层警力的整体水平也提高了不少,最起码近几年招聘数百比一的比例,还真招进来了不少名牌大学毕业、品学兼优的学生。
史科长静静地坐着,看着许处长的表情变化,两人已经通过气了,特别在筛选标准上。史清淮这次提供了八十多位候选人的名单,他想,自己的眼光,应该不会太差。
“不行,你的思路……我是说,咱们还需要在某些地方上磨合磨合,我不是干涉啊,比如你挑的这个人,解冰,绝对不行。”许平秋道。
“我觉得他很合适啊,这次警官培训,报上来的材料我看了,难得夸奖人的宋处长都专门表扬了他几句。我查看了一下他的工作经历,发现这个人成长得很快,尽管省警校的学历稍差了点,不过丰富的实践能把这一块弥补了。”史清淮道。那是他第一个挑到的人。
“我也知道他行,但是——”许平秋笑着强调着,“你想从邵万戈手里挖人,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每年给二队压的担子不轻啊,就市局王副厅都给这小伙几分面子,案子上下死力气的就是他们了……”
史清淮耸耸肩,知道这个建议很中肯。刚扔一个,许平秋又挑出几份道:“这一摞,可能都不行。”
啊?史清淮备受打击,赶紧起身来看,一看他有点懊丧,几乎还都是他选的种子选手,高学历,高智商,在某一领域已经崭露头角,偏偏这些人许平秋都说不行。
老许翻看着,知道有点打击人了,他干脆放下资料,指点着剔出去的人道:“康成军,背景很深,从警三年直接就在经侦支队上位,绝对不行,不信你可以试试,这种人的路早有人铺好了,你的计划他根本看不入眼。”
也对,史清淮抽着一份问着:“这个呢,张凯峰,政法大学毕业,在校时的论文就在全国性期刊上发表过,对法理研究很有一套。”
“错了,你找的是执法的,不是研究法律的,他两年前的实习评价不高,做人做到让别人连句好话都吝于给的地步,你不觉得他情商有问题?要么太古板,要么就是个书呆子。”许平秋道,直接否决。
“那这位……”史清淮又扬起一份。这个扔了有点可惜,已经进入后备干部的名单了。
“不行,太优秀,你看他的档案,从学生时代开始,写了满满两页获得的荣誉。”许平秋道。
“这肯定不是假的。有些荣誉可以查到,确实是很优秀的基层警察。”史清淮道。
“对,缺点就是优秀。不信你也可以试试,没有足够的回报,他不会主动选择的。”许平秋道。
史清淮虽有不信,可也不敢不信。他放下时,又掉出一份档案来,许平秋淡淡地评价着:“你注意看他们自己写东西时候的措辞,比如这个人自我评价相当谦虚,谦虚到几乎卑躬的地步……这样的人,没傲气,只会按部就班地工作,让他们干活没问题,可让他们把活干漂亮,就有问题了。”
受教了,敢情老处长看人的方式和他不一样,简简单单的资料他能看出这么多东西。史清淮正整理着资料的时候,许平秋“咦”了声,直道:“这个人凑合,参加过几起经济案件资金的追踪,单独办过案,评价一般,自我鉴定几句话,写得很拽啊……”
“这个……俞峰?”史清淮道,犹豫了下,把实情说出来了,“不过,我和他原单位联系时,单位说他请长假了,正活动着调工作。”
“那就试试他,敢扔下工作走的,一般都是有相当能力的人。”许平秋道,反而对此人有兴趣了。
挑着又来一位,许平秋翻看着简历道:“曹亚杰,参加过天网三期工程,有计算机工程师资质,在他这个年龄的人可不多见……咦,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还在郊区分局?”
“这个……”史清淮看到许平秋征询的表情,压低了声音道,“是个领空饷的,自己都开了两家公司了。”
许平秋愣了下,哑然失笑了,不上班光领工资的人,哪个单位似乎也不缺,可不到三十岁的就这样,倒让他稀罕了。史清淮介绍着,当年建设天网的时候,这个人就属于大学特招,干了几年嫌工资低,就在外面做小工程挣外快,没几年倒成了气候,自己有公司了,而原单位他混得也不赖,几任分局长都不管,上面也不问,下面不少和他私人关系不错,结果就逐渐滋生出了这么一位奇葩。
“他还是警察吗?”许平秋问。
“严格地说,是……毕竟还在警籍里。”史清淮道。
“那不就得了,算上他。”许平秋道。
这当会儿史清淮发现了,领导在找的都是有毛病的货色,他小心翼翼地提着:“许处,您看到这几位,都放在下面,可能性我觉得都不大,多多少少都有点小问题。”
“哦……有问题的人,才能用来解决问题。连问题都没出过的人,难道还让咱们手把手教他们怎么去解决?”许平秋自言自语道,根本没当回事。说着又挑出一份来,手指敲着道,“这位也不错,信息支撑中心待了六年……那应该对这数年发生的大多数案件都有涉猎,外勤信息大部分都是他们支撑中心提供的。确实需要这样一个人,你考虑得很全面。”
“李……李玫?”史清淮异样了。
“怎么了?女的也行啊,在这个上面不能性别歧视。”许平秋道。
“倒没什么问题,就是……”史清淮欲言又止。
“就是什么?也有毛病?”许平秋奇怪地问。
“她……她……她体重108公斤,算不算毛病?”史清淮吞吞吐吐讲出来了。
许平秋一愣,一扔资料,哈哈大笑上了。这选得,似乎有点进入岔道了。半晌许平秋才摆手道:“这样,咱们也不能单纯从资料上看,有时候资料反映出来的东西,太局限了……你亲自走一趟,见一下所有的人,就桌上这些人,然后咱们再选定……时间嘛,今天是三月二十七号了,下周,我带你去一趟总队,把这事给定一下,前期可以多选几个试试……”
“行,那我就这样办……哎,对了,许处,您推荐的那位……”史清淮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人是处长推荐,他不敢做主了。许平秋一笑道:“你是指哪一位,严德标?”
“不是他,而是那一位。”
“余罪?怎么了?”
“他的手续冻结在市局人事科,谁也动不了,我听说邵队要过人,禁毒局好像也有这个意思,都没要走……他挂职已经期满,理论上,早该安排新的工作单位了。”
史清淮轻声地说着。他也很认同这一位,那是从基层摔打出来的本事,和这些学院生天生就有互补性,只不过他更知道那位争议颇大的小警,很可能被一只无形的手捏在手心,可能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
“这个事……随后我来处理吧,你过一遍,看看志愿者有多少。我知道你可能不太相信我的话,你可以通过实践尝试一下,刚才咱们提到的几位,应该不会在志愿者之列……进入志愿者之列的,恐怕未必能用。”
许平秋道,手惯常地摩挲着下巴,有点犯烟瘾了。他在强忍着,每每遇到棘手的事,需要动脑筋的时候,总会有这种感觉出现,而这一次,可能不是一般的棘手。
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前期的培训、后期的实战、经费,还有人选,等等。人选遇到了手续上的问题,一下子让他愁眉苦脸了,这回可能不是余罪一个人的问题了。
他思考着,连史清淮悄悄退出去也没发现。想了很久,仍然没有豁然开朗……
寸功难建
史清淮从市公安局治安科出来的时候,心头的沉重,莫名地又增加了几分。
“谢谢,没兴趣!”这是张凯峰给他的回答。
他很郑重地把这一套成文的东西让对方仔细看过,然后换回了这样一个回答。他注意到对方的表情了,和所有已经坐惯办公室的那类人一样,漠然,漫不经心,谁都看得出他很厌烦,谁也别指望他们还会有什么改变。
在他看来,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年轻有为,朝气蓬勃,似乎应该有干劲、有闯劲才对。可对方仍然和大多数人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他上车后撇了撇嘴,实在有点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好的事,迄今为止没有得到一句赞同的话?
“于师傅,您说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什么?”车上他无聊地问司机道。司机是省厅后勤车队的老同志,一指市局之外道:“还不就那些。”
那些?史清淮看了眼,什么也没看到,司机笑着解释着:“车子、房子、票子呗。”
省厅大院里出来的史科长,恐怕不知道民间疾苦。司机笑着道:“应聘当个警察,几千工资,不吃不喝也得几十年才能置座房子,而且工作又累,值班又多,挣外快的机会少,他们的压力相比十几年前,那可大多了……”
车走开了,司机絮絮叨叨地讲着闲话,史清淮倒是听得入耳。此时他才发现,许平秋的眼光还是相当独到的,最起码第一眼就看到了很多现实困难,而且没有指出自己纸上谈兵的毛病,他倒有点感激这位许处了。
只是越感激就越让他觉得惶恐,看这样子,拿这份计划书去招车队司机,恐怕人家都不去啊!
忧心重重地到了四分局,下车的时候,史清淮刻意整了整警容,把表情里的忧虑剔除,然后进了局里。然而这回更直接,自己要找的人根本不在,还是办公室里的一位同志指了方向,于是车又绕了数公里,在一处刚装修的写字楼里停下了。
曹亚杰,男,28岁,四分局治安科副科长,参加过全市天网三期工程建设,有计算机工程师资质。
这就是此人的简历,这样的人在公安系统不多,一直是个分局的小科长,还是个副的。史清淮第一眼看到他的简历时,严重怀疑他属于那类郁郁不得志的类型,不过了解之后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有数次调回市局提拔的机会,曹亚杰都放弃了,但在原单位干得敷衍了事,外面的生意可是红红火火,据说他现在已经是某几个品牌监控设备在全市的总代理了。
当然,他在幕后,公司注册人据说是他女朋友。
像这样的人史清淮第一眼就觉得很厌恶,如果不是许处长亲自点了名,他估计根本不会考虑。
沿着散发着装修气味的楼层走着,拨着电话联系着,话筒里传来一阵磁性、高亢的男中音,很直接:“您好,我是曹亚杰……监控设备您可以直接联络千里眼公司,我现在在工地上。”
“我不要监控,不过我现在也在您的工地上。”史清?
淮开了句玩笑。
对方异样了,几句话后,扣了电话奔出来了。史清淮听到他的脚步声从楼上下来,随即就看到真容了,西装革履的样子,走起路来意气风发。曹亚杰奔上来直握着手:“对不起,对不起,史科长,看我这忙得也不在单位……要不,咱们找个茶楼坐坐?”
“不用,你别客气啊。”
“不是客气,您是上级领导,怎么能主动找我呢,有事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什么领导不领导,咱们都是小科长……”
“不一样,省厅里的科室和分局科室,称呼一样,级别可就 5dee." >差远了,对了,史科长,您老这大老远来,是……”
“很简单,耽误你十分钟,把这份资料详细看一遍。”
直入正题了,两人就站在临窗的空房里。曹亚杰带着疑惑,翻上这份草拟的计划,那样子很专注。本来他以为又是上级部门哪个领导来要监控设备了,但没想到是这么严肃的拜访,他也收起那副商人的作态了。
很快浏览完了,曹亚杰蹙着眉头道:“哦,这是针对高智商团伙犯罪,要组织一个快速响应、即时接警、全天候支援的小组,对吧?”
“对。”史清淮点点头,对此人的印象好了几分,他看得出对方很赞同。
“好,早该这样了。”曹亚杰兴奋地一合资料,介绍着,“史科长您放心,全市所有单位的办公室、写字楼,以及咱们天网监控的设备型号、产地,还有工厂级的接入代码,我们可以全部提供……即时通信和快速反应类技术设备,我可以做一份详细的报告给您……省厅到我们小分局寻求支援,那是看得起我们。对了,外界虽然传说我是商警,但那是谣言,这里是我朋友的生意,我就是来帮帮忙。”
心虚了,示好了,面对省厅的公事,曹亚杰确实揣不准来路了。史清淮一听,笑了,敢情对方把他当成采购商了,笑着问道:“哦,看来曹科长对需要的设备很熟悉?”
“不是熟悉,是太熟悉了,天天和这些东西打交道,从第一代就开始了。”曹亚杰笑道,征询似的问,“史科长,能透露一下,大致的装备规模吗?”
“你对这个感兴趣?”史清淮异样地问。
“不是,我是有点奇怪,如果是大规模的,应该在后勤装备处;如果是小规模的,那应该直接找代理商。找我……我仅限于能提供点建议啊。”曹亚杰不好意思地说,生怕被省厅来人揪住小辫子一般。
“设备的事我不用考虑。”史清淮笑了笑,一扬头问道,“如果有兴趣,您本人愿意加入吗?”
“啊?”曹亚杰惊得嘴咧下来了。他低下头往下看——自己西装革履,肚子微微发福;随后又看着警服锃亮的史清淮,他突然间有点羞赧的感觉,自己好像离那个队伍已经走得太远了。他不相信地喃喃着:“您是指?……当快速反应队员,参加集训?”
“对,快速反应,全天候的支援,打击各类刑事犯罪。”史清淮道。
曹亚杰惊得一个激灵,咬住下嘴唇了,支吾了几句,才道:“史科长,我一直就是内勤啊,接触的犯罪,顶多是通过监控看到过偷东西的,我……干不了啊……”
“你这样说,我倒一点也不意外。”史清淮拿回了资料,看了看眼神呆滞的同行,突然轻声问道,“曹科长,你有多长时间没有穿过警服了?”
“啊?什……什么?”曹亚杰愣了下。
“我觉得你还是穿着警服帅一点,比这身帅。”史清淮道。
好奇怪的一句话,说完史科长就慢慢转身走了,留下曹亚杰站在那儿发呆。
曹亚杰下意识地摸摸额头,整整领口,抚过胸口,那是整理警容的动作,自己确实遗忘很久了。他对着玻璃敬了个警礼,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好像不知道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心里空落落的……
他不行你来补,你不行他就上,警营里不缺人。史清淮继续往下走,在不同的警种里寻找着可能成为计划一分子的人,不过访得越多他越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是个暂无..回报的计划,而在骨感的现实面前,怎么着也不搭调了。
“没兴趣,现在干得不挺好?”
“算了吧,还要重新开始体能训练,那谁受得了?”
“史科长……这个,我真不行,我刚结婚。”
“我更不行,我武器都没摸过,我这眼睛高度近视,进单位就是文职。”
“这个计划……这个,好像不是省厅编制的,是刑侦总队实验计划啊?刑事侦查,不去……”
一个个很简单、很直观,也很有说服力的借口,史清淮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面对这样的冷场,冷得哪怕连一个赞同的也没有,唯一一个赞同的还以为他是采购设备。
“于师傅,辛苦您了。”车上史清淮歉意地道了句。
“客气什么呀,我就是干这个的。”司机是位老同志了,笑着道。
“于师傅您从警多少年了?”史清淮问。
“有二十来年了吧,给两任处长开过车,一直是临时的,后来陈处长提拔走时,才进了编。”于师傅道。
“你说咱们队伍里,有那种无私奉献的人吗?”史清淮有点儿无奈地笑着道。
“有吧。”司机笑着道,“不过我没见过。”
两人都笑了,或许很多人在事业上总是要被这样那样的生活问题困扰着,那种极度纯粹的精神已经濒临绝迹了。司机看史清淮的表情,恐怕知道事情不顺利,他宽心地说:“史科长啊,您太认真了,有些事不能太较真。”
“我不较真,我是比较灰心……去东阳分局,完了咱们就回省厅。”史清淮道。
散布在全市各个角落的警务单位,用一天的时间都走不完。不过越走越心凉,史清淮倒没什么心劲了,就近选了处地方。这里有许处长推荐的人选,履历看过,叫严德标,学历有点差了,省警校毕业的,工作经历实在勉强,反扒队任过职,现在在分局治安科,这些明显都是和小蟊贼打交道的警员,根本不是史清淮最初筛选的对象。
分局没找着人,说是出警去了。电话联系他说回不来,还是治安科看在省厅来人的面子上,让他务必马上回来。等了好久对方终于回来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了,史清淮已经走了,严德标同志被科长叫住训了一顿。
没办法呀,严德标同志中午就喝多了,下午怕纠风的查到,不敢来上班啊。
这时候史清淮已经回省厅了,他整理着已经走访过的人,郁闷了好一阵子。梳理着一堆资料的时候,他翻到余罪的简历,停顿了下,又找出以前的笔记对比着看了看。
参加过数次联合行动,去年他办的盗窃耕牛案还上过刑侦论坛,细细揣摩,这倒是一位很好的人选,尽管学历起点低了点,可经验已经相当丰富了。他找着联系方式,开始了第一次接触:“喂……您是余罪同志吗?”
终于通了,以前联系过几次所里,都没有联系上。
“是啊,您是……”
“我是省厅犯罪心理研究室的史清淮,我们曾经见过。”
“哦,想起来了,你去我们学校招过人。”
“呵呵,两年多前的事了,还记得啊……”
“当然记得,史科长,有事吗?”
“有这样个事,我想征求一下你个人的意见……”
史清淮简练地把情况一讲,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史清淮问道:“怎么样?余罪同志,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抽时间当面聊聊。”
“我……..没兴趣。”
“没有?等等,余罪同志,你可是刑事侦查上冒出来的新星啊,我刚知道,去年古寨县的几起旧案你也参与侦破了,这可是一个能让你一展抱负的机会啊……如果这个计划能付诸行动,而且在实践中取得一定效果的话,对你以后的个人发展肯定会有帮助的。”
“我真没兴趣,不但对您的计划没兴趣,对刑警工作都没兴趣……对不起啊,史科长,我有事了,之后有空聊……要不算了,不用聊了……”
电话扣了,史清淮即便再有涵养,也被气得拍桌子。堂堂的省厅心理研究室的主任科长,从早到晚,碰了一鼻子灰……
情浓爱烈
余罪机械地把手机装回兜里,眼珠子一动不动,像盯着一个重要嫌疑人一样,哪怕一个细节都不会漏掉。
——林宇婧正从禁毒局的楼门里出来,和一行同事搭伴,似乎在说着什么。那轩昂的身姿、飒爽的短发、灿烂的笑容,能激起余罪心里最深的回忆。
余罪笑了,这么久了,自己都难得看到她温柔的一面,他严重怀疑警营生活早把她身上那点原本就不多的温柔磨没了。
可没有温柔的女人,又何尝不是一道另类而惊艳的风景呢?
比如此时,余罪就只敢远远等着,心里总是脱不去那么点自惭形秽。
这一年多了,两人一个在乡下,一个经常出任务,别离时长,相聚无多,他十分怀疑两个人的关系还能维持多久。
当然,哪怕就一刻也值得珍惜。所以接到林宇婧的电话后,余罪就赶紧从泰阳赶来了,一直在禁毒局门口等着林宇婧下班。
出门的时候那群人相互告别,林宇婧只身出了大门口,四下张望着。余罪手嘬在嘴里,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然后林宇婧看到他,笑了笑,快步奔上来。
她看到了脸色红润,眼里藏着坏笑的余罪,上前相视一笑,然后很顺手地揽着余罪的肩膀直往前走。余罪一侧头,稍有不悦地挣脱了林宇婧揽弟弟似的动作,抓着她的手,挽到自己的臂弯处,抱怨道:“应该这样,你老是那样会让我很没面子的。”
“你长这么矮怨谁呀?”林宇婧笑道。
“怨你长太高呗。”余罪道。
两人互相埋怨着,笑着,边走边聊着。一聊到工作,余罪拉脸了,林宇婧知道还没下文,直斥道:“这可就有点怨你了,挂职期满回城,谁不是四处托关系找门路,你倒好,直接在家里休长假是吧?”
“我没关系呀,我找谁呀?”余罪咧着嘴道。
“找找你们原来刘队呀,好歹人家也是分局长;马老也行,他认识厅里领导。你就真说出来,邵万戈他也不敢不给面子,毕竟你去年干了几件大事啊……没想到居然还站到刑侦论坛上了。”林宇婧饶有兴致地说着。每每余罪总会给她带来惊奇,可两人相处的时候,她居然没有发现这个人还有什么闪光之处。
“刘队一个分局管什么用?马老现在全身引退,我还真不想打扰他。邵万戈吧,他肯定拉我壮丁,我才不干呢。”余罪道。
“那找找许处啊。”林宇婧道。
“拉倒吧,我怕又被他卖了,还得替他数钱呢。”余罪心有余悸,许平秋在他心里一直以来就是玩人的角色。对于比他更厉害的,他总是敬而远之。
林宇婧哭笑不得地问道:“那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不想干吧,干的还都是大活儿。别以为我不知道啊,你带几个乡警就敢跨省抓杀人犯去?严格地讲,像你这号没经过专业训练、没配备武器的,知道有多危险吗?”
“没危险,十几岁杀的人,跑了十几年,早吓破胆了……”余罪轻描淡写地略过那次让他难忘的抓捕,不愿再提。
林宇婧走着,不时地侧头看着余罪,想劝,却不知道该怎么劝,有时候觉得他比嫌疑人还难琢磨。她突然问道:“那你就这么挂着?”
“啊,反正又没扣工资。”余罪道。
林宇婧“扑哧”一声笑了,抽回手,轻轻地在余罪脑后扇了一下,这是在滨海就养成的一个原来显得剽悍、后来却显得暧昧的动作。余罪一捂脑袋,仍然是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傻样子,林宇婧有点为难地道:“可能你的事还真有点麻烦,我听马鹏说,杜立才向我们廖局推荐了,我们廖局都没能把你的手续要过来……”
“我就没想来你们禁毒局,什么破单位,一年得在外头待十个月。”
“你想来都来不了呢。你知道你错在哪儿?”
“不就是原来的支队长孔庆业因为我被下课了嘛,王局跟他的关系好像不错。”
“知道就好……不过我估计领导挂着你,也就是晾晾你,等晾得差不多,再随便找个没人去的破地方把你扔那儿 5f97." >得了……现在唯一没有随便扔bbr>??的原因,是因为你干了几件大活儿,保不齐还有机会。”
“我倒希望被扔在羊头崖得了。”
余罪发了句牢骚,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就算再淡定的人,都接受不了不被认可,而他现在就属于这种情况。对于羊头崖挂职的考核都是些软指标,一排列下来,他仍然和曾经上学一样,泯然众人矣,连进入干部培训的机会都没拿到。
一见面就郁闷上了,他走了几步,突然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回头时,看到了林宇婧站在原地,似嗔似怒地盯着他。他憨憨一笑,直道:“我就这样了,难道你还指望我成第二个邵万戈?”
“你比他强。”林宇婧踱步上来了,又揽着余罪,郑重道,“他只限于按部就班地履行职责,而你,有很多种不同的方式去完成目标,我不是赞同你的方式,而是很欣赏你这种思维。”
“我自己一点儿都不欣赏,坦白地讲,其实我想靠古寨县的那个案子上个台阶的……不过当我真正破案的时候,才发现我自己的承受力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哪怕他们并不是无辜的人。”余罪道,心结于此,自己难解。
“于是你一点功劳都没拿?”林宇婧问道,看出他的纠结来了。
“对,成全了一个协警。不过我本来就不觉得这是我个人的功劳,个人的力量太有限了,比如我现在,都自身难保了。”余罪自嘲道,看了林宇婧一眼,转着话题,“别光说我啊,你呢?”
“我可没你这么刺头,当然也就没什么纠结了,反正都是服从命令。”林宇婧道。
这是当警察最基本的要求,而余罪自认目前为止还没有达到,他笑了笑道:“管它呢,瞎混呗,我发誓啊,从现在开始,我就是组织的一块板砖,领导让搬我就搬,组织让我拍谁,我就拍谁……绝对不越位、不胡来……”
“晚了,现在才想起来呀。”林宇婧食指一戳戳在余罪的额头,似乎实在不喜欢他这破罐子一直破摔的德性,甩袖而去了。余罪愣了下,赶紧追了上去。
每每女人生气的时候,就是需要殷勤,需要抚慰,以及需要那些不着边际的扯淡话。在这方面,余罪可从来都是高手。
“林姐,一起吃小肥羊涮锅去?要不川味楼也行啊,就杏花区那家?”余罪觍着脸道。
林宇婧作势不理,只听余罪殷勤地邀着:“……那咱们干什么?不能老走着啊,逛街,也成……爬山也行啊,天黑了也无所谓,大不了一起走黑道。”
林宇婧知道余罪是故意撩她,白了一眼,还是没理他。等她把脸转过去时,余罪又跑到她面前了,面对着她深情地道:“这么真情的表白,都博不了佳人一笑?不要为难我好不好,你知道我文化素质不高。”
“我可以笑,就怕有人要哭了。”林宇婧快步走着,一副无视他存在的样子。余罪追着继续表白,却不料刚一侧身,额头直接撞上交通标示的钢筋柱了,直疼得他龇牙咧嘴。
这回林宇婧真笑了,笑得直捂肚子,回头看着糗在原地的余罪,催着道:“喂,继续真情表白呀?”
余罪这厚脸,难得有点发烧了,讪讪地走上来,一圈胳膊,一挺胸,那是邀请林宇婧挽着他的动作。林宇婧却也不是真怒,笑着挽起他了,给他揉了揉,一对灵动的大眼盯着他,一会儿,又把目光移开了。
期待他能有什么改变?林宇婧已经绝望了。余罪他喜欢的仍然是那种把酒言欢、花前月下的生活。林宇婧只是有点想不通,为什么总是阴差阳错地,让那些充满着悬念、诡异和危险的谜,都在他手里解开。
“给我说说那个偷牛案呗……杜组长参加那次论坛了,他对你的评价很高啊。”林宇婧缓过来后,好奇地问。
“你最好不要知道细节,否则你又想扇我耳光。”余罪贱贱地一笑。林宇婧哭笑不得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正正经经当个警察呀,非要搞这些不黑不白的事吗?”
“……难道你们抓到毒贩,会温柔地审问他:‘亲啊,你交代吧,交代了我好送你去监狱住上十几年’?”余罪缩着身子,蹭蹭林宇婧,以极度暧昧的口吻说着,惹得林宇婧生气地把他推过一边,不过一看那贱样子,又忍不住笑了。
每每总会这样,严肃的事情会被余罪调侃成笑话,就像他总是用啼笑皆非的手段办案一样,林宇婧无意中总会受他影响。
走了两公里,两人笑逐颜开了,相携着上了公交车。余罪赢来的那辆专车留在古寨刑警队了,据说是心疼养车的油钱,惹得林宇婧对他又一阵挖苦。
林宇婧回家换下了警服,没一会儿就穿着一身米色的休闲服,从家里跑了出来。
沉闷的生活总是需要点调节的,两人每次相聚总是充满着宣泄的刺激。先打车到了近郊,尝了尝鱼头王,吃得兴高采烈,回市区又到了那条很出名的酒吧路,吆五喝六摔骰子,喝了不少调酒。那间酒吧里舞池不错,玩得兴起的林宇婧扔了杯子,扯着余罪在舞池里飞旋,把余罪旋得头昏眼花,败下阵来。可不料这个开放的空间有的是高手,一位高个子的老外替代了余罪的位置,和林宇婧搭成了临时舞伴,一曲恰恰扭得全场叫好,余罪那叫一个怒火中烧。
这个时候,林宇婧总会照顾着他的情绪,转身拉着他,带着余罪施展着笨拙的舞步。不过这样的亲密除了增加笑料之外,别无他用。
余罪倒不介意怀拥美人,接受别人羡慕嫉妒恨的眼光,只是这一次玩得这么嗨,让他心里暗暗有了点疑虑。他看着喝得两腮通红、舞步如飞的林宇婧,又多了那么点遗憾,是那种给不了她更好生活的遗憾。
当作为男人有这种遗憾的时候,是不是就是深爱上她的感觉?
当两人从舞池出来时,跳得尽兴的林宇婧大吼了声,直道着好玩。看余罪不那么爽,她霸气地挑挑余罪的下巴教育着:“你得好好学学跳舞,跳舞很能释放人的情绪。”
余罪笑了笑,未作回答。
“陪我说说话吧……说说你在乡下的事,是不是挺好玩,我都没时间去一趟。”林宇婧逐渐冷静下来,一手支头,另一只手随意地揽着余罪。
余罪心里蓦地动了一下,笑了笑,随意道:“有什么说的,咱们的生活讲出来,对普通人来说几乎就是恐怖故事……要说也是一不小心就把自己陷进去了,本来就想找几头牛,结果追到海南,本来只想试试查十几年的悬案,结果差点淹到河里……现在想想都后怕。”
“你太情绪化了,这个职业天职就是服从,你总想标新立异,能不碰壁吗?”林宇婧嗔怪地道。
说到此处却是余罪有点难为情了,工作一直悬着,就算他不在乎,可关心的人在乎着,总让他有点尴尬的感觉。现在自己或许能体会到马老的那种境界了,那是把一切身外之事都置之不理的境界,他明显还有差距。
看余罪若有所思,林宇婧眉睫眨眨,突然轻声道:“我也给你讲个恐怖故事怎么样?”
“好啊。”余罪随口应道。
“你不害怕?”林宇婧手放开了,喝了口酒,严肃地说道。
“我怕人,不怕鬼。”余罪笑道。
“那好,我给你讲啊……”林宇婧坐正了,很正色地看着余罪,慢慢地说了句,“我怀孕了。”
“什么?”余罪惊得一哆嗦,站起来了。
“我怀孕了,有两个月了……”林宇婧补充道。
余罪看着林宇婧这么严肃,手臂又一哆嗦,再想坐下的时候,直接坐到地上了。
这时旁边的林宇婧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眯着眼,使劲地笑着。余罪被惊得狂跳的小心肝,这才又收回来了。
“看来确实够恐怖啊,呵呵。”林宇婧笑着,看着余罪的糗相。余罪要说话时,她却是说道:“这是一位朋友教我的,用这个测试男人是不是适合当丈夫,百试百灵。”
“那我……好像不及格?”余罪站起来,讪讪地问道。
“不,吓成这样,勉强及格。”林宇婧笑着,看余罪这样,似乎觉得这个玩笑过了。她用手指撩着余罪的鼻子问道:“生气了?”
“没有……我是想,我总得弄个像样的家娶你吧?”余罪侧着眼,保持着一种幸福的微笑打量着林宇婧。林宇婧心里微微一动,反而有点脸红了,直斥着:“少来了,就知道说好听话……老实交代,我不在的时候,对别的美女动过歪心眼没有?”
“有。”
“有?居然这么大胆?有几个?”
“有好几个。”
“啊?那说说,得手了没有?”
林宇婧翻着眼睛看着余罪,似乎有一股子醋意。余罪却是轻声道:“有很多个,能让男人动歪心眼的美女太多了,可让我动心的女人,目前似乎只有你一个。”
“切……”林宇婧不屑了声,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你什么时候走?”余罪的声音很小,几不可闻。
“什么?”林宇婧一惊。
“你什么时候走?”余罪问,挪着位置,看着林宇婧。
“去哪里?”林宇婧茫然道。
“你不会撒谎。”余罪道,笑着看着她。
林宇婧慢慢地笑了,抚着余罪的脸道:“你又猜到了?”
“这还用猜吗?一般你对我百般温柔的时候,就是要走了,而且要走很长时间。”余罪轻声道,捉住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那眼神是如此依恋、如此不舍。
这个准确无误的判断,让林宇婧顿有一种好笑而又难堪的感觉。她没有回答,只是那么痴痴地看着余罪。不经意间,两人间的感情已经积聚了如此之多,多得让她也觉得有了份牵挂。
余罪知道这又是一个别离的前夜,过了今夜,又要煎熬在分别留下的思念里,不知道会有多久……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从家里出来的林宇婧已经提上了一个大旅行包,然后默然无声地坐在街边一辆出租车后座上,身旁是一直等在楼下的余罪。
林宇婧侧头靠着余罪的肩膀,握着他的手,一言未发,直到集合地。
集合地点在武警下属的一个训练基地,晨曦中孤零零地停着一辆大巴,余罪知道,车厢的暗影中,应该已经有了很多连家人也不知道他们去向的同志,在那条隐蔽的战线上,一直就有着很多值得尊敬的同行,他们大部分人连自己的名字也要隐藏。
两人下车了,余罪让出租车等着,从后备箱里给林宇婧提出了行李。两人走了几步,林宇婧停下来,轻声道了句:“别送了,有纪律。”
“我知道,那你保重。”余罪道,千言万语,唯此一句。
“别这么伤感嘛,笑一个。”林宇婧俯着身,凑着脸,打趣似的道。
余罪笑了笑,然后林宇婧揽着他,一个重重的吻印上来了。随后她退着步,招着手,轻盈地奔向集合地了,身影逐渐消失在那辆车里。
又过了不久,车轰然发动,车灯齐亮,载着余罪的思念开向一个不知名的远方,越走越远,直至不见……
女中奇葩
五原市公安技术侦查信息中心。
这儿是一幢连体楼,九层,具体隶属于哪个单位,史清淮也搞不清楚。因为需要信息衔接,例如网络侦查、经济侦查、技术培训等等都需要初始的信息,于是这个当年建制规格并不高的市局下属单位,作为近年技术改革的重点投资屡屡排在全省各项目之首,很多人都一直以为它是省厅直属的单位。
进大院,过门岗,六个门厅,他找了好久才找到进去的入口。电子登记、感应号牌,在遍是电子仪器的地方,他感受到了现代科技的气息,出电梯时他看了手里的PDA一眼,上面是李玫的照片以及简历。
李玫,女,28岁,信息工程学院毕业,双学士学历,曾经在全省技侦技术改革中,以一项信息检索、分类软件的设计构想荣获省厅个人三等功,授二级警督衔。现任该信息中心资源部高级分析员,正科级待遇。
这是一个相当完美的简历,如果同样的简历放在其他人身上,估计就要成史清淮心里的不二人选了,可偏偏这是一个体重严重超标的女人,根本不适合外勤工作,如果不是之前处处碰壁,史清淮恐怕都不准备来试探一下招募的可能。
找到了信息中心负责的同志,他没有说明来意,只是以省厅的名义要会见一下李玫。中心方面的领导以为又是干部调查,不敢怠慢,直把史清淮介绍到工作部门,然后叫人通知不知道在哪儿忙碌的李玫。
史清淮坐在李玫的办公室,发现这里环境很好,一个玻璃隔门,隔断后坐着所有幕后工作的警员,能听到的只有敲键盘的声音。不过那些警员都很年轻,从隔断的小桌面偶尔摆着的相框、绿色小植物,甚至宠物照片这些东西就可以看出来。这是支很年轻的队伍,从一向暮气沉沉的省厅来到这里,史清淮也感觉到了那么点小清新。
信息中心的领导被他支走了,他坐着李玫的椅子,感觉了下,果真是特制的。一想到一个比自己重几十斤的女人天天在这里发号施令,他实在描摹不出,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以及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等待的时间,史清淮开始揣摩了:办公桌够大,右手随手就是个卡通的杯子,杯子旁边还有点零食,沙琪玛,甜食,容易致胖的那种。他注意到了笔记本电脑上贴了几张花花绿绿的贴纸,都是帅哥的照片,肯定不是他男朋友。
侧头时,他又看到了一件大花色的外套,火红色的呢帽。对于这些在后台的部门,警容要求不算很严格,不过这么花哨的也不多见。
这是一个热情奔放的人,性格开朗,生活态度积极。
史清淮下了一个简单的论断,否则这么招摇的衣服,普通人可未必敢穿着上下班。
喜欢快节奏音乐,穿衣比较讲究,性格中有自恋成分,应该属于一个浪漫型的女人……史清淮从发现的细节中总结着,似乎不错,可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对了,还是体重,如果一个才女的性格全部嫁接在一个肥妞身上,是不是会觉得很怪异。史清淮停下了,心理揣摩也需要一颗公平心,如果戴着有色眼镜,恐怕就不会是真实的反映了。
等待间,有人进来了,看体型,史清淮知道她就是李玫。
一个姑娘,人几乎和隔断之间的甬道是等宽的,进门就喊着:“小兔,复印一份,给宋主任送去。”
有位精瘦的小警应了声,敬礼,跑着走了。
她拍着手,又是扯着嗓子道:“嗨……注意一下,我说两句,信息库本月更新工作已经开始了,接下来,拯救地球上所有的美女帅哥,就靠你们了……加把劲。”
哄笑一片,气氛颇好,有人在嚷有没有奖励,李玫笑着道:“没问题,你们把本月新开的饭店准确定位,查清实情,然后姐带你们尝鲜去。”
掌声响起,看来李玫的群众基础相当不错。走进隔间,有人扬着一张A4纸,纸上写着“求同去”。李玫笑着抽走了,胖手一指:“收了,端茶倒水你来。”
剽悍几句,那小警很夸张地来了个幸福的表情。史清淮看着微微笑了,果真自己的分析有误,这不是浪漫型的,这恐怕是女王型的。
“李主任,有省厅的同志找您。”有个科室的小伙小声道。
“宋主任通知了,我正准备去见……啊?”李玫说着,看到了自己办公位置上的史清淮。她惊了下,咬牙切齿训着通知她的小警,“不早说,你个死鬼!”
一训一转身,满脸堆笑了,噔噔噔直往自己的办公处跑去。进门伸手,史清淮起身,把特制的椅子让给她。寒暄几句,李玫拉上帘子,第一句就是:“史科长,省厅有什么任务?”
上面直接来人,基本就是任务。或是协查,或是信息分析。这里可以覆盖到全市每个人的纳税、财产、教育、户籍等各个方面。
一转眼这么严肃,史清淮倒觉得不如刚才那么轻快了,他笑着坐下了,把公文包里的计划掏出来,递给李玫,直道:“耽误您十分钟时间,看一遍。”
李玫狐疑地看了眼史清淮,然后认真地翻阅手上这份标着省厅秘密标志的文件。
看的时候,史清淮终于又有机会端详这位另类的胖妞,确实很胖,大脸盘子,两腮鼓,双下巴,厚嘴唇,打扮痕迹很浓,卷发烫染过,披了一肩,口红描得很艳,给人一种又可爱又可笑的感觉。他实在想象不出,她当年是怎么被招进来的。
不过对于招募这种人,他心里仍然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看完了,浏览得很快,合上时,史清淮用征询的眼光看着。李玫相当赞赏地道:“很好,相当有远见。”
“是吗?”史清淮惊了下,没想到这里遇到知己了。
“如果这个计划实施,将会很大程度上解决后台信息支撑和外勤反应的响应速度问题,对于时间性和准确性要求很高的案件,肯定会提高效率……比如,洗钱案、走私案、绑架案或者需要大量信息分析的网络犯罪案件。”李玫道,看史清淮欣喜的样子,她也笑了,直道,“你下任务吧,史科长,别看我们这儿管理相对松散,不过在专业领域,他们都是佼佼者,只要和信息相关的,难不倒他们,不出这个门,能把嫌疑人的国外资产都扫个七七八八。”
这倒不是吹牛,有庞大的信息库和网络权限,办到这个不难。不99lib.过史清淮来意可不在于此,他笑着道:“没有任务,如果有任务,也是想从你们这儿挑人,去完成这个计划上的任务。”
“那更好了。”李玫意外地抚掌大乐,直道,“我早看不惯咱们基层的一些办案方式了,这都二十一世纪了,文明将是法制领域的主流,我们最终也是走向那个方向……对了,史科长,您看上谁了?直接调令一张不就行了。”
“这是自愿的,当然得先征求本人意见。”史清淮笑了笑,对李玫的好感更甚,干脆直说了,“我看上你了,怎么样?”
李玫一愣,胖脸一红,张着大嘴哈哈哈笑了。史清淮倒是很有涵养,陪着她笑。笑了几声,李玫脸一拉,愕然地指着自己:“我?您确定?我可真想换换地方了……”
“能告诉我想换地方的原因吗?”史清淮道。
“这还不简单,你看我这……”李玫指着自己,苦着脸道,“我参加工作的时候,才130斤,现在突破200斤了,还不都是这工作害得……每天坐在电脑前,不少于八个小时,一加班加点,最长的时候我们更新信息库,一坐就是四十多个小时……不胖都不可能,严重影响健康,我都给我们中心申请几回了,想换换工作,嗨,到现在没回音,体重还一直在涨……”
史清淮咬着下嘴唇,憋着,唯一一个没拒绝自己参加计划的,原因居然是体重。
“可是培训期间要有体能训练,你行吗?”
“当然行了,正好减肥……”
“将来应急支援,要有外勤任务。”
“那不正好,还能减肥。”
“这个计划实施单位将挂靠在刑事侦查总队,你如果参加,可能要辞掉现在的职务。”
“我巴不得辞了,要是 80fd." >能把在职期间涨的体重给去掉,哪怕当见习警员我都愿意……”
几乎没有什么纠结,李玫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看来想换单位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一听是刑侦总队,她眼睛更亮,小声嘟囔着:“我早想当抓坏蛋的那种警察了,比老窝在后台强……”
“那等通知吧……如果入选,会提前一周通知你。”
史清淮笑着起身了,没想到最顺利的一个,仍然和他设想的初衷有点差别。
不过李玫倒是非常高兴,殷勤地把史清淮送走。刚出门,碰上宋主任了,宋主任拉着史清淮说什么。那边的门一关,又听到了李玫在嚷着发言:“嗨,宝贝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你们美丽的、温柔的、亲爱的、飒爽的警花姐姐——我,有可能离开你们啊,接受更重要的任务……赶紧表示一下,谁悲伤过度,我就请他吃大餐……”
史清淮眉头皱了皱,宋主任笑了笑,悄悄道:“她就这样,有点大嘴巴,不过人缘不错,工作能力也强……是个好同志,哎,史科长,怎么,要调她进厅里?”
史清淮笑了,知道又要被同行拉着打探小道消息了。他没拒绝,和宋主任寒暄上了……
中午是宋主任请的工作餐,饭间聊了一会儿,不是市局的升迁,就是省厅领导的调任。其实一个单位里的成员,关心的还都是这些家长里短的事。
聊来聊去,李玫这个人还是史清淮此时最大的心结,不过宋主任又给了不少值得参考的信息。据说这位胖妞招警的时候体检就根本不合格,因为当年信息自动化工作起步时实在缺人,还是凑合着招进来了。事实证明她比大多数体重合格的干得还好,只是老大不小了,个人问题一直没解决,本人又有点疯疯癫癫,就一直搁在信息中心后台,和那些N年不动的数据一样,快霉了。
史清淮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偶尔微笑。
饭后史科长直接到了东阳分局大门口等人,他到现在还没想通为什么许处长让他亲自走访。一周下来他才发现,招人可比想一个合理性很强的计划要难多了,迄今为止,只有李玫一个人自愿,但要是只招了这么一位胖姑娘回去,史清淮觉得还不如把计划砍掉拉倒。
哦,不,还有一位,领导交代的——严德标。不过当史清淮看到严德标,他眼睛一下子凸出来了。
——只见严德标同志从一辆轿车里艰难地钻出来,扶着,差点摔倒,下来的同伴有人搀着他。史清淮吓了一跳,还以为怎么了,赶紧奔上去,谁知道近前一看傻眼了。
那哥们儿喝高了,正扶着车喘气,而且这人胖得呀,快追上李玫了。严德标喉咙呃呃几声,兀自教育着身旁两位治安上的新人。
一位新人看见史清淮了,赶紧捅捅鼠标道:“标哥,别说了。”
另一位也搀着严德标,警示着:“严助理,您喝多了,我把你送回去。”
“不回。回去找媳妇儿骂呢?……哎,你是谁呀?”严德标醉眼蒙眬间,看到了这个熟悉的面孔,不过视线模糊、思维退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没事,我过路的。”史清淮招招手,没有说话的心情了,直接踱步走了。边走边听着后面新人警示标哥别乱说话,这弄不好是行内人。严德标却是不屑地训着:“说你们没见过世面吧……告诉你们啊,省厅许处长知道是谁么?那我叔……哥当年警校的兄弟,都他妈在重案上,就我一人出来了……”
看到这丑态,隐隐约约地听着这些醉话,让史清淮对那位声名赫赫的许处长,也免不了有点看法了。
当日,他又联系了余罪,这也是许平秋推荐的人选。他记得两年前在警校招聘时,余罪还是个捣蛋学生,两年后已经在刑侦领域崭露头角了,只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经历可能要坎坷一些。这种人在领导眼里,肯定属于一个有争议的人。就即便史清淮也觉得这个计划对他很勉强,除了基层多待的两年,他也没有更大的优势,而计划招募的人员里,偏重的在于专业类知识的掌握应用,在这一点上,他几乎是最差的。
还是电话联系的,当史清淮不厌其烦,把细节给余罪讲了个清清楚楚之后,换来了一句简单的拒绝:没兴趣!
至此,原本信心百倍的史清淮心凉到了冰点,忙碌一周,只招到了一个连他都不甚满意的李玫。
下午时分,他进了许平秋的办公室,把一周的工作情况向许处长作了个简练的汇报,边讲边看着许平秋脸色的变化。稍稍让他安慰的是,许处并没有表现出责难的表情来。在听罢只有一个志愿者之后,他笑了,把茶杯放到嘴边抿着,看了眼懊丧至极的史清淮,直问道:“我给你推荐的那两位怎么样?”
“这个……严德标我找了两次,一次不在,今天倒是在,喝多了,没说上话……”史清淮道。说到这儿,许平秋的笑意更浓了,仿佛在预料之中一般,喃喃道:“这小子现在乐不思蜀喽……那余罪呢?”
“也没找到人,他家在泰阳,我没时间去……电话上联系了两次。”
“说什么?”
“我把情况给他详细地讲了一遍.99lib.……”
史清淮说着,看着许平秋的脸色,似乎对余罪很在意似的。不过他还是照实说了:“他没兴趣!”
许平秋笑了,有点儿乐不可支,半晌才问着史清淮道:“那你觉得他们两个合适不合适?”
“这个……好像不太合适。严德标和余罪,我想起来,就是咱们那年招人,打了架还回过头来告黑状的那个,品质不说吧,学历实在低。”史清淮道。
“那这位李玫呢?”许平秋又问。
“她是各方面条件都合适,就是体重……她来的目的,就是想减肥。”史清淮道。
许平秋又被逗乐了,问着其他人,却发现差不多都是毛病一堆:对技侦及监控设备很有钻研的曹亚杰自己有公司,忙着挣钱呢;还有一位?在资金追踪和账务处理上很专业的俞峰,正忙着调职,看那样子是不准备在刑侦上干了,史清淮找到人时,他根本没看完就拒绝了。
“那你觉得谁最合适呢?”许平秋又问。
“现在不是我觉得,而是肯干的,又合适,轮不着我挑了。”史清淮道。
“如果还让你挑呢……你会选谁?单纯从合适的角度讲,不要考虑对方愿不愿意,也不要考虑对方个人有什么缺点。”许平秋道。
“要合适,这几个人还真合适,李玫、曹亚杰、俞峰……工作经历不长不短,在各自领域都小有成就,如果能达到配合默契的程度,再加上一到两个有实战经验的同志,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能打造一个招之即来、来之能战的精干小组。”史清淮道。理想总是比现实丰满,话题又到现实上了,他为难地道:“可现在是,有本事的不是不务正业就是想往外跳,连没本事的都不愿意来呀。”
许平秋又乐了,笑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叫着史清淮起身,一起下班走人,直接安排着:“准备一下,下星期开班,进入集训,三个月磨合,六个月实战,一年之内,给我拿出效果来,计划已经得到崔厅长的首肯,经费、场地、教员你都不用考虑,把这几个苗子给我带好。”
“可……人还没定啊,怎么开班?”史清淮道。
“小史啊,这对你也是一种磨炼,你没在基层待过,这是你的缺点,可能你还没有学会怎么样和他们谈话……明天咱们一起出去,凡是你看上的苗子,我教你怎么挖人,工作的方式方法,你得从头学起……走,下班,坐我的车,这两天辛苦了……”许平秋说着,似乎浑然不当一回事似的。
可那些人有多难说话史清淮领教过了,难道许处还有什么妙招?
他不解,也不太相信。说心里话,他还真想学学,怎么和这些根本没有理想和信念的货,讲讲什么是奉献……
因人施治
对于这个支援小组的组建,史清淮的期待很高。自己从刑事侦查专业毕业,坐办公室已经近十年了,研究了十年犯罪心理学,却连一个罪犯也没有抓到甚至接触过,在别人眼中,他一直就是一个纸上谈兵的笑料。他潜心提出的这个计划,是综合了国内外不少兄弟单位的成功经验才模拟出来的,被干了三十年刑侦的许处长认可,着实让他高兴了一阵子。
但高兴的时间并不长,第一步招募就处处碰壁,他真不知道要实施起来,还会碰到多少跨不过去的拦路虎。
对了,今天已经周五了,下周开班,可人员尚未定论。他本来以为许处要亲自出马,从上班时间就等着,却不料迟迟没有等到电话,他甚至踱步出了自己在省厅楼层角落的那个办公室,悄悄地靠近处长办。
八点到九点,许平秋还在看报纸,没听到什么声音。
九点多的时候,许平秋在打电话,他听着声音,似乎是训着哪位队长。要知道那些队长也是很惨的,要是触了霉头,会被市局领导和省厅这位连着训。史清淮听说过,有些队长宁愿下课也不愿面对许平秋的责难,从省厅直联到责任片区刑警队,许平秋是全市第一人。
十点多,会客的时间,偶尔能听到许平秋爽朗的笑声。
快中午,等史清淮再去时,人已经走了。
下午上班,只听到许平秋在房间里和谁打着电话,他没敢打扰。这一等呀,长长的一天就过去了,一点音信没有,史清淮很懊丧。他揣度着,也许是领导事情太多忙忘了,也许是领导只是表面支持,根本没当回事,也许是又有了什么事耽误了,在这么庞大的机关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他虽然有点郁闷,可他习惯了。等到下班的时间还没有接到通知时,他彻底失望了,收拾起文件,打扫干净桌面,关了电脑,下楼准备回家。
咦,意外了,许处那辆专车正在楼门口等着。司机向他招手,许处在打着电话。他欣喜地奔上车,许平秋放了电话指示着:“走,今天要去的地方不少,办完事再吃饭,小史啊,我是这样安排的,李玫你负责通知,剩下的今天定下来,尽快把设备预算做出来,早做早批,有些需要进口的,可能要麻烦点。”
“好嘞,我下周做出来。”史清淮道。
驱车直走,第一处却是驶向跃进路。史清淮纳闷一阵,猛地想起来了,这好像是曹亚杰在装修监控设备的一处工地。果不其然,车停在一幢新修的楼宇门前,许平秋叫着史清淮下车,一指里面:“一起去,请请这位曹专家的大驾。”
敢情是把人家底子都摸清了,史清淮异样了下,心里暗暗佩服,这恐怕就是许处的过人之处了。进门不久就遇到了一行人,居中一位和穿着工装的一群人相随着下楼,拿着平板电脑,点着上面的方位,讨论着布线和探头的分配。那人在看到史清淮时,愣了一下,打发走了他人,笑吟吟地上来和史清淮握手,看着许平秋面熟,却一下子想不起来。许平秋却是笑眯眯地介绍着:“我姓许,名平秋。”
“哦?”曹亚杰吓了一跳,赶紧敬礼,“许处长,您好。”
“一点都不好,没你滋润啊。”许平秋笑道,看看这位貌似富二代打扮的下属,像是非常欣赏一般邀着,“和上次一样,耽误你十分钟,可以吗?”
“哟,许处,瞧您说的……要不我做东,请请二位?”曹亚杰受宠若惊地道,对方是省厅大员,他可不敢小觑了,在警界,许平秋这个大名已经如雷贯耳几十年了。
“你得尊重领导的意思。”许平秋笑着,随手揽着这位很帅气的小伙,简单地问着,“入籍几年了?”
“有六年了。”
“工科大毕业的吧?”
“对,计算机信息工程专业。”
“哟,高材生啊,当时是省厅王副厅专程去招你们那批人的,对吧?”
“对,当时咱们天网刚刚起步,就破格招了一批技术人员,不过工程完成后,我们可没多大作用了,大部分都在分局和市局当内勤,负责简单的维护和故障处理。”
“确实是大材小用啊……亚杰呀,我不拐弯,还是想征询一下你的意向,省刑事侦查总队,有兴趣参加支援计划吗?”
几句进入正题,曹亚杰脸上瞬间老长一道黑线,嘴里嚅嗫着,可不敢像拒绝史清淮那样。他斟酌了一会儿道:“许处长,计划非常好,可我不适合啊,我快三十了,还没成家……再说我一个工科生,还要参加体能训练什么的,怕吃不消啊,还有,我家里……”
“你的困难不用对我讲了,估计我解决不了。”许平秋笑道,“你别有心理负担,我们都在尝试……或者,就像你尝试着从警务走出来,又开辟了一片新天地一样。”
这话有画外音,曹亚杰表情僵住了。自己挂名在治安科,外面还在做着监控设备的生意,放不到桌上的东西被许平秋说出来了,他真不知道怎么回应了。
“纯粹私人谈话啊,你就当我是个好奇的傻老头吧,呵呵。”许平秋笑道。
“不敢不敢,许处您老慧眼如炬。”曹亚杰恭维着,试图转移话题。
可不料许平秋更直接道:“这些年挣了不少吧?”
这一下,曹亚杰彻底被噎住了。
“看这表情肯定不少,其实一看你履历就能发现,你班都不好好上,居然能进入优秀警察的行列,而且没人在背后捅你小报告,这就?很能说明问题啊。”许平秋又道。
这算是把曹亚杰吓得噤若寒蝉了,史清淮也愣了,没想到许平秋是这么请人,这哪是请人,几乎就是揭人家的老底——惹人嘛。
场面僵了,曹亚杰紧张地站着,看着省厅这位大处长。这事..情真要被省厅盯上,那就不是下课的问题了。他刚想解释这不是自己的公司,却不料许平秋又道了句:“不要解释,也不要想用谎言来狡辩,这方面我比你专业。”
把小伙儿镇住之后,许平秋的脸色却意外地缓下来了,他像看后生晚辈一样,帮着曹亚杰整整衣领,语重心长地说道:“西装确实比警服帅啊,小伙子,作为长辈,我有几句良言,不知道你听不听得进去。”
“您……您说,听得进。”曹亚杰不无紧张地道,总觉得许平秋那双眼睛很吓人,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被人洞彻心扉的感觉。
“第一是见好就收,万一生意赔了,你很惨,万一生意做大了,你可能更惨。”许平秋道。曹亚杰听得猛地皱眉,这说得真没错,也许生意做大了,问题会更多。
“第二是啊,迟收不如早收,早收不如马上收,咱们这个行业可是步步雷池,保不齐哪个人出点事,你敢保证不牵连到你?”许平秋又道。曹亚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低下了头。
“第三啊……”许平秋拍拍小伙儿的肩膀道,“钱能给人带来的成就感是非常有限的,如果不是单凭个人努力挣的钱,它带来的副作用可能更大……你觉得你得到的,是全部建立在心安理得的基础上吗?如果不是,那就赶紧抽身吧。”
许平秋说了几句,无言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准备走了。走了两步史清淮提醒着,正事还没说呢。他回头时,曹亚杰已经收起了那副职业性的笑容,眼巴巴地看着许平秋。许平秋直道:“我对你没恶意,只是有点可惜,小伙子,你还记得你穿上警服的样子吗?还能感觉到穿上警服那一刻的兴奋不已吗?如果在西服和警服之间选的话,我想大部分人会选择比较廉价的警服,因为它代表着正义,代表着一种理想和信念,也代表着一种做人的成就感……你还记得这些吗?”
“记……得!”曹亚杰喃喃道,声如蚊蚋,几不可闻。
“那就试着找找,相信我,钱给你的成就感是一时的,而事业的成就感才是一世的,如果到我这个年龄,你的回忆里只剩下捞钱,那会很苍白的……对不起,打扰你了,下周开始有个集训,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反正来去都是自愿,感觉不合胃口,你还可以回来重操旧业嘛……不过我想,那肯定比你天天偷偷摸摸做生意舒服啊。”许平秋一笑,背着手走了。
史清淮把资料塞给曹亚杰时,看到了他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
没有理会这人的表情,史清淮追着许处的脚步。说实话,他很钦佩许平秋,能把钻钱眼的人说得紧张如斯,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办得到的。
这不,直到上车走时,他还看到曹亚杰在原地傻站着,似乎在重新看那份计划资料了。
“许处,他会来吗?”史清淮好奇地问。
“一定会。”许平秋道,回头看了眼。史清淮似乎不相信,许平秋笑着补充着:“从你心理学的角度讲,如果不缺钱的话,就得有点精神追求了。”
“可他……能舍得这些生意吗?”史清淮哭笑不得道,那才是对方的心结。
“聪明的话就主动舍了;不聪明的话,就暗地干着;再笨一点,就依然故我。你说他是哪一种?”许平秋没有直接回答,反问着。
应该是聪明人,史清淮如是想。
找到第二个人时,史清淮才发现许平秋作了很细致的安排。连司机都知道详细的地址了,是缉虎营小区一个六十平方米的租住地。敲门进来时,那孩子提着裤子,异样地问着:“你们是……”
“我们通过话,我是史清淮,省厅犯罪研究科科长。”史清淮自我介绍道。
“哦,又是那计划吧,我不去,我都打辞职报告了。”那孩子道。
这孩子叫俞峰,二十多岁的年纪,蓬着一头乱发,桌上的电脑还响着,估计正玩网游呢,屋子里处处烟味。许平秋看了眼这个长相有点偏丑的小伙,没说话,上前开着窗,随意地看了房间几处:书橱,电脑,零乱的衣服,垃圾桶里一堆方便面袋子……标准的屌丝生活。
“哎哎哎……你谁呀……我也是警察,你怎么像查嫌疑人一样在我家晃?”俞峰有点火了,看着这位傻老头东瞅西望,实在让他生气,自己墙角还堆着一堆脏衣服呢。
“不像追踪到‘三一二’跨境洗钱案的民警呀,你立过三等功?”许平秋用质疑的口吻问道。
“功劳我有,可我没个好爸呀……史科长,不管您是哪级领导啊,反正我是要走了,咱们就不必临了再来送温暖了。”俞峰讽刺道,看来怨气很重。
“这个……”史清淮好不难堪,看着许平秋,许平秋笑了笑问道:“哦,去处定了么?”
“还没有,不过哪儿也比经侦上强,天天和钱打交道,就是穷得没钱……有错误我们担着,有功劳一窝抢,发个奖金一平均,还不够一顿饭钱。”俞峰道,气愤愤地坐下来了,点着鼠标,不过却无心玩游戏。不一会儿,他反应过来了,向那个和蔼老头问道:“您谁呀?”
“省厅领导啊,给你送温暖来了。”许平秋开着玩笑。
不料俞峰一嗤鼻子,不屑地道:“拉倒吧,我辞职连我们科室主任都没说句挽留,他巴不得我早点走……”
“哦,这样啊。”许平秋听得确实有点生气了,不过一想,又叹气了。他走上前,掏着自己的证件,双手捧着,递到俞峰面前,俞峰不知所为何来,接过来看了下,一激灵,赶紧还回去了,然后立正,敬礼,说了声“对不起”。
毕竟是警营出来的,那些动作都是下意识的,许平秋却是有点可惜,把他敬礼的手放下,然后向他敬了一个礼,轻声道:“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基层的干警付出太多了,而我们给予的回报和关怀,总显得太少。”
这一个礼,让俞峰有点惶恐,他知道两人所为何来,黯然道:“谢谢您,谢谢二位……不过许处长,我真的打算走了,已经递出..几份简历,如果五原没机会,我准备到南边打工去。”
“我有个建议你可以考虑一下,下周省总队集训开班,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一展身手,当然,如果你不满意,或者想中途退出,我全力支持……在省城我也混了几十年,你要找一份体面的工作,我还是能帮上忙的。”许平秋道,这一次却是诚心诚意的,因为他看到了俞峰眼里的感激。
其实有的基层警员要求很低,哪怕是一点认可、一点鼓励。
“别急着回答,考虑一下,这里有报到的时间和地点。”许平秋把资料递给俞峰。俞峰茫然接到手里了,看着许平秋。许平秋和蔼道:“忍着心里的愤怒和怨气,都在队伍里待了这么久,还立过功,那说明这份工作在你心里的分量……爱之深,恨之切……即便你仍然选择离开,我一定尽我所能帮你。”
拍拍小伙儿肩膀,许平秋轻轻转身,和史科长两人出了门。俞峰才反应过来,奔着下楼送人,直把两人送到小区门外。
这一个应该没什么悬念了,史清淮也严重怀疑自己的心理研究了,恐怕他再过二十年也达不到这种水平,因人施法,因人施治,许平秋已经炉火纯青了。怪不得政治处那些人解决不了内部问题的时候,也拉这位许处出面。
下一位就糟糕了,车停在公安小区附近等了好久,司机才气喘吁吁回来报告:没人。
要拜访的是严德标,这号警员史清淮见识过,他估计这家伙清醒的时候比喝醉的时候少得多。无奈之下,许平秋让司机出面,打着电话问到了东阳分局,以处理某小事情的名义找一下严助理。哟,还真管用,不一会儿严助理的电话就打回来了,让他们到哪儿哪儿找他。
这倒好,史清淮哭笑不得地陪着许平秋,又去找人了。找人的地方也奇葩,居然在东阳街一处KTV里,量贩式的,环境十分嘈杂,进出的男女、变调的歌声、夹杂着刺鼻的酒气,门口扔了一大堆啤酒瓶,两人就在这儿等着。不一会儿,从KTV里面屁颠屁颠出来一个胖子,派头挺足,门口的保安都躬身问好。
史清淮又一次无语了,只见鼠标露着凸得很高的肚子,横披着衣服,估计是在里面早开喝了,出了门东张西望。
“鼠标,过来。”许平秋吼了句,又是另一番态度了。
“哟……叔啊,您怎么来啦?”鼠标先是一惊,然后欢喜地奔过来。许平秋上上下下瞅着这货,比以前不知道肥了多少,走路都显得困难了。
“这、这……这是……”鼠标见许平秋这样子,有点紧张,特别是看到许平秋似笑非笑的眼神,更紧张。半晌他嘿嘿傻笑着,猜到了:“那集训的事……不成啊,叔,我跑不动啊,再说我这样子,也到不了正场上,就搁分局待着吧。”
“哦……”许平秋笑着一指鼠标,对史清淮道,“看看,挺有自知之明的。”
史清淮也笑了,鼠标有点紧张了,他确实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德性要让省厅的人看见,绝对不是好事。果不其然,许平秋这次不客气了,直道:“我命令你,周一上午八点,准时到这儿报到,逾期不到……有你好看的。”
“啊?”鼠标哭丧着脸,拿着资料,痛不欲生地牢骚着,“不能这样吧,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又要让卖命去了?再说我也不是那块料啊,史科长……您瞧,我这学历不合格,我这经验,也不合格,我就抓过扒手……我不合格的地方太多了,这去了不是出洋相么?”
史清淮笑了,连他也认为严德标同志相当有自知之明了,可他却想不通许平秋为什么一定要招此人。鼠标说着的时候,讪讪住口了,他看到许平秋正盯着他,以一种不怎么友善的眼神。他紧张了,不敢胡扯了。就听许平秋放低了声音道:“你个蠢货,这是救你……再在治安上待两年,你就完了。不服气啊?看你这一身膘,就知道你在治安上没干好事……”
鼠标耷拉脑袋了,嘴里还在嘟囔着,不认为自己错了。许平秋却是用指头戳着这货的脑袋训着:“就知道不学好,在二队拼命的二冬,你怎么不学学?有屡破大案的余罪,你怎么不学学?就知道不学好……你们一个饭盒搅出来的兄弟,你看看你,成什么德性了?”
鼠标的脑袋沉得更低了,羞得无地自容了。
“严德标。”许平秋吼了句。
“到!”鼠标抬头,下意识地。
“周一上午八时准时到省总队报到,听明白了没有?”许平秋命令着。
“是!”鼠标敬了个礼,一挺肚子。
史清淮和许平秋赶紧扭过脸,差点被这货的样子逗得喷笑出来。
好久鼠标才发现,自己敬的礼,那样子说多傻有多傻,连门口的保安都在看笑话。
许平秋又诈唬鼠标,问余罪在哪儿,这货立马向组织交代了。史清淮好一阵子纳闷,感觉自己久攻难下的事情,似乎在许处手里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只要是他看上的人,估计没跑。
告辞了鼠标,二人坐车离去。走了半路,许平秋似乎揣摩到了史清淮的心情,回头问着:“小史,你是不是觉得严德标自身素质太差?”
“确实有点。”史清淮毫不讳言道。
“如果我告诉你几个事实,比如,他工作两年,自己就买车了;进东阳分局不到三个月,东阳分局就抢在市经侦前面抓到了一例网络赌博案;之后嘛,有很多人在分局十年八年出不了头,他进去不到一年,直接被提名当上分局长助理了……好评如潮啊。”许平秋道,那揶揄的语气足以说明严德标同志确实异于常人。
“可这和咱们的计划……”史清淮轻声质疑道。
许平秋又补充着:“不,我认为要是连活泛心眼都没有的人,还真不堪大用。”
“我明白了……许处,今天我可是学了不少。”史清淮道。
“你指说服他们?呵呵,千人千面啊,基层的东西你可能不懂,所以试图以简单的规章制度处理问题,但现实中都是行不通的,这些事我负责,不过训练上的事,你得把关了。圈上他们几个月,让他们熟悉熟悉刑事侦查,就像你设想的,只要能和他们原有的知识融合起来,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很令人期待啊。”许平秋道。
确实值得期待,在提高刑事侦查整体水平的领域,从省厅到市局到各地,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不过更多的是依赖越来越先进的技术,以及无所不在的天网。但是,如果遭遇到同样深谙这些手法的犯罪分子,大部分警务单位可就要抓瞎了。
这种例子太多了,许平秋已经想起了几桩,地下钱庄、民间借贷引发的刑事案件,还有很多移民、洗钱等等让经侦也大伤脑筋的案件,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被放到火炉上烤的,那么,在这一天到来之前,未雨绸缪总是不可或缺的。
“许处……下一位该怎么讲?”史清淮问着。
却不料这个人把许平秋也难住了,他摇摇头道:“这个人难对付,他敢抗命,目无组织,目无上级,既不相信什么誓言,也没有什么理想和信仰,想抓住他的小辫更难,啧……”
能让许处为难的人,史清淮倒异样了,说道:“不像啊,余罪我见过,在刑侦论坛上讲的心理追踪很精彩,我听说古寨县的案子他也有份,把功劳让给一个协警了……要说刑侦上的能人吧,也不稀奇,可这样的人,还真不多见。”
“相信我,他是天生的演技派,而且演的还都是谎言剧目,千万不要被表象迷惑,你觉得他是个优秀警察,可偏偏他身上没有哪怕一点警察的影子。”许平秋道。余罪,比任何人都难下定论。
“那怎么办?”史清淮更异样了。
“你来办。”许平秋道。
“啊?我行吗?”史清淮吓了一跳。
“我教你怎么办,试试看成不成,这是我唯一不确?定的一个人,可他又是比你和我更了解犯罪和罪犯的人,我真舍不得放弃他。”许平秋道。
“比我吧,说得通,不至于比您……”史清淮小心翼翼地道,觉得这个评价有点儿过了。
许平秋笑了笑,个中缘由,他可不愿讲出来。不过要把余罪请进计划里,他得想想怎么对史清淮面授机宜了……
难兄难弟
余罪和鼠标是铁杆兄弟,根本没原则的那种。当史清淮到达严德标说出来的地址时,突然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因为他们俩所做的事,几乎如出一辙。
在城北小北庄的粮油交易市场,据说余罪和别人在这里开了一家粮油店,往乡下贩大米白面,回头又把乡下的杂粮山货运出来,两厢差价,获利尚可。怨不得这数月杳无音讯,敢情这和前面几位也差不多,什么都干,就是不干正事。
本来史清淮有些反感的,不过当他知道开这家粮油店的几位都是原反扒队的协警时,他心里蓦地一热,一下子对余罪的印象改观了。即便许平秋也是如此,他叹着气道,全省的警务,差不多一半需要依靠协警完成,除了点菲薄的工资,我们给不了他们更多的东西,没有补助、没有奖金、没有福利,甚至连荣誉也没有,可就这样,还有很多人干的是拼命的活啊!
关于坞城路反扒大队的事,史清淮有所耳闻。这群同行是有血性的人,是敢于舍弃身家、集体抗命的执法者,是按部就班、尸位素餐的人无从理解的,自己除了钦佩,还是钦佩,尽管他们并不适合成为一名执法者。
史清淮就是怀着这样一种心境下车的。到此地时天色已晚,然而进了市场才发现,晚上好像更忙碌,很多店面门口排着加重货车,后厢开着,搭着人梯,许多人正在卸货。这货卸得也让人咋舌,下面扛东西的一亮膀子,车上的人就把两三袋大米往膀子上一放,那些身高力壮的汉子“嗨哟”一声,扛着便走。数个这样的搬运工进进出出,堆积如山的货车渐渐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空了。
“洋姜,快点……”
“大毛,你还没当老板呢,这腿脚都不行了啊?”
“老关,我来我来……”
一个小个子在一辆重卡车后指挥着,偶尔帮着别人扛几袋。看样子几人很熟悉,说着说着就骂起来了。有人骂着:“余贱,数你干活偷懒。”有人接上了:“以后运到乡下的,不给你上货啊。”还有人接话道:“这活太累,再找几个人来。”
“我也干活了,我干得比你们都累啊。”余罪说。旁人质疑啥活时,他嬉笑着道:“数钱啊,每次货款得数半个小时呢,把我手指头都累抽筋了。”
啊呸,一群鄙视的声音,夹杂着余罪的笑声,既奸且贱。不过他也不好意思,随后又加入到同伴搬运的行列里了。
不知道谁先发现了史清淮,隔着不远的距离那样看着,似乎触动了这些已经脱了警服的兄弟心弦一般。有人停下了,有人刚看到,脚步趔趄了下,差点把扛的东西扔了,有人凑上来,问着是谁……余罪兴冲冲跑出来了,也愣了,那位帅气的警察,正冲着他笑。
“笑得比你还贱,余儿啊,这谁呀?”洋姜道,边说边扑了扑身上的灰,惹得其他人往一边推他。大毛好奇地问着:“余儿啊,是不是有下家了?炮灰不够,拉你凑数?”
老关的年纪稍大点,这个店是他主办的,看史清淮走过来了,他警示着余罪道:“心里有谱没?怎么也得上个台阶啊,最少也得是个副队长、副所长之类的。”
“对,大方点儿,想上你就得不要脸……”洋姜又道,惹得一干糙爷们儿嘿嘿乐了。
史清淮走到余罪面前时,伸着手问好,自我介绍着。一听是省厅来人,再一听专程找余罪来了,哟,昔日的众兄弟推着他,反正他留着也不好好干活。
众人留给了余罪和史清淮一个独处的时间,史清淮回头看这热闹的场面,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随意地问了句:“余罪,这是你在反扒队的同事?”
“嗯,对,差不多都是,没什么干的,就倒腾起粮食来了。”余罪拍拍身上沾的白灰,回答道。
“他们……曾经都是……警察?”史清淮看着这些搬运工,心里总觉得堵得慌。
“那高个子的,关琦山,协警里唯一受过市局表彰的,干了八年;车上卸货的,大毛,反扒队干了六年,受过三次伤……进门那个,洋姜,在反扒队也干了四年多……”余罪介绍着,去日已久,已经没有那种怨念了。
不过史清淮心里却更堵了,他看着这些曾经的同行,就即便身边这位在籍的警察,他也无从评价其是高尚还是无耻,毕竟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生存而已。
这是一种倔强的生存方式,哪怕重新回到一无所有。
余罪,余罪……史清淮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看了看身侧的本人,他暗暗感慨着,以此为名的,何罪之有?未有此名的,余罪何其多也!
“我的来意就不多说了……其实我很荣幸能和你站到一起说话啊,不是谁都上得了刑侦论坛的。”史清淮转着话题,不无恭维地道。
“您别寒碜我,您在讲台上的时候,我还是学员呢。”余罪笑了笑。
“那这样,我也当过你的听众,扯平了……看来咱们有基础,那样对话就简单多了,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拒绝这个计划吗?”史清淮关切地问。
“我没法答应啊,你要求的是高智商、高学历、高起点,我就没一项合格,进去那不让人笑话吗?再说了,我现在真不想接触刑警这一块了。”余罪道,稍稍露了点难色,他不确定面前是不是一个该抓住的机会。
人总是有点想法的,有想法也许就拧住了,毕竟还是个二十多的小伙,这一点许平秋看得很透彻,当他的拼命和努力连起码的肯定也得不到时,不可能没有怨气。
此时需要一个让他把气泄出来的机会,而给他机会的人,绝对不能是许平秋本人,看来这一点很准确。史清淮暗笑了笑,正色道:“这不是普通的刑警,不会让你们直接接触嫌疑人,更多是从动机、诱因、行为等方面,替外勤们指明方向,找到线索,所以,它的危险系数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
“我知道。”余罪道。
“如果在待遇上担心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和其他人不同,你是直接被总队要回去的,很快就可以转正……即便你不参加集训,在总队也会有你的位置。你的情况有点特殊,可能没机会到其他警种上,毕竟是走上刑侦论坛藏书网的人,真要把你放到所里查户口,难道你不觉得大材小用了?”史清淮笑道。
这个赞扬听得余罪恬然一笑,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他讪讪无语,像在思忖着什么,像等待了很久后突然得到一个期待的东西时,又觉得有点惶恐。
说到这儿,连史清淮也觉得许平秋用心良苦了,他劝慰道:“你不会还对许处有成见吧?”
“我,怎么可能?级别差太远了吧?”余罪笑道。
“你的事我知道一点儿,许处其实很关注你,你的事是他亲自办的,这个计划也是他首肯的,我们还真缺一位有大量实践经验的警员,为什么不试试呢?”史清淮道,停下来了,看着余罪,把详细的资料给了余罪,等着他在路灯下翻阅。
“你的计划里有一个缺陷。”余罪正色道。
“是吗?说来听听。”史清淮异样了。
“你没有考虑到人的因素。这样说吧,一个犯罪团伙里,如果是两个人作案,默契度相对容易。三个人就难了,四个五个就难上加难了,所以稍大点儿的团伙都是层叠式的,也就是说,主谋 85cf." >藏得最深,中间层稍浅,暴露在外的都是底层……你的想法很好,用各专业的精英组成一个小组,凿穿犯罪组织的核心。是这样吗?”
余罪问,史清淮点头时,他反问道:“可是你只顾考虑对手,没考虑自身啊,既然都是各领域精英,你指望他们服从谁?更别说数个乃至更多的精英,能在行动中达成默契了……默契很重要,没这东西会要命的。”
余罪说得可是深有体会了,当初沪城抓捕,大家稍微训练有素一点都不会出那么大娄子了。
史清淮愣了下,这正是许平秋担心的事啊,却不料余罪说的和他如出一辙。这回他倒觉得是自己眼拙了,有这种眼光的人,本身就比其他人高出一筹来。
“还有,既然要打击犯罪,那你首先得了解它,你不至于去找各领域里和犯罪打过交道的精英吧?真有这种人,恐怕他自己就有问题。”余罪笑了,看着史清淮的书生意气,似乎能推测到这个计划流产的结果。
“很好,你说得很好,这恰恰是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否则就是方案,而不是计划了。”史清淮慢慢地开口了,好奇地打量着余罪,直接问,“那看来我们应该有共同语言,之前总不至于拒我于千里之外吧?”
“你在试探我的态度,不会介意我也试探一下你的态度吧?”余罪道,左右顾盼着,像是在找什么。
“结果呢?”史清淮问。
“你带来的消息就是结果嘛……三个月体能适应训练,三个月模拟训练,半年以内,不参加实战,一年之内,只限于参与实战观摩,一年后尝试性实战,如果效果不理想,直接解散。也就是说,有一年的时间几乎是空闲的……对我这号没地方去的人,这样的条件再不去就是傻瓜了。”余罪笑了。那副奸诈的表情,让史清淮有一种上当的感觉,也许这家伙就是想以这种态度来要挟上面呢。
奇怪了,还偏偏有人买他的账,邵万戈、苗奇、禁毒局的bbr>99lib.,包括许平秋似乎都对这个人感兴趣。
“如果我不来,你就搁这儿待着?”史清淮异样地问。
“你不来,也会有混吃等死的地方。”余罪无所谓地道。
“哦,那意思是,我给你找了一个更好的混吃等死的地方,对不对?你在找什么?”史清淮道,稍有点儿成就感,马上被冲淡了。
“我在找……教唆你来的人,是不是还躲在暗处观察我们。”余罪不确定地道,并没有看到许平秋的车。
史清淮扑哧一声笑了,敢情余罪和许平秋之间居然有如此默契,他好奇地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是他的爱好,总喜欢在暗处观察……”余罪道,脸上挂着坏坏的笑。
“我觉得你还是对许处有成见,他其实对你很上心,因为你的事,他和王副厅都有点小摩擦了。”史清淮道,只觉得领导这么上心,下属都不领情,实在是忘恩负义了。
“没成见……我问心无愧,他于心不安而已。”余罪道,把资料交还给史清淮手里,道了句,“不要期望太高,不会有更多的人卖命的。”
“也包括你?”史清淮话里不悦了。
“..对,包括这儿所有人……他们都是卖过命的人。”余罪道。他转身慢慢走着,招手再见,又和那帮子卸货搬运的爷们儿混到一起了,史清淮看得心里好不复杂。
不过他明白了,为什么许平秋不肯来,也许说服余罪不难,但见到如此多的离职警察,会让他很难堪。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一个带着一星机密的文件成形了,省厅的批复很快成文,严德标、李玫、曹亚杰、俞峰所在单位,都莫名其妙地接到了以加密函形式出现的调令,是专人呈送的,连欢送会都没来得及开,匆匆交接工作后人就那么走了。据说严德标同志,着实对自己这个没干几天的肥差抹了好几把泪。
周一开班没有那么隆重,史清淮以教员的身份出现,带队的万政委和总队长许平秋,仅仅是在省队的门口迎接了一下。
当警察都经历过训练,不过工作若干年再回炉训练就是另一码事了。第一天就出了一箩筐笑话,四百米一圈的教场,李玫和鼠标半圈也跑不动,本身就是内勤,干这活儿可差远了。曹亚杰和俞峰没过两圈也是满头虚汗。至于余罪,边跑边看着李玫和鼠标像一对姐弟,就差笑得满地抽筋打滚了。
没到结束,李玫就啼哭着抹着泪找史清淮告状来了。史清淮一看这胖姑娘浑身尘土,肯定是摔了一跤,赶紧安慰着,却不料还不是这原因,而是因为那个叫余罪的贱人给她起了外号——土肥圆。
史清淮自然使尽浑身解数安慰一番,不过如此形象的绰号,把他也逗得哭笑不得。他装模作样在教场上训了余罪两句,一说缘由,其他人就笑,等到吃饭的时候,他明显看到其他四个跑不动的人自动聚到一桌上了,很不友善地瞪着孤立的余罪……
第一天,余罪就把队友全部惹了。第二天,五个人迟到了三个……
难以为继
两周过去了,许处长专车到达省总队的时候,他没让开进去,而是在门口下了车,径自走了进去。
自从机构改革,他从总队长到省厅刑侦处办公之后,就很少来总队了,不过对于曾经待过十几年的地方,他还是蛮有感情的。八百米的环形训练场,那曾经是他带着一干学员挥汗如雨打的地基,全队绿化面积占百分之三十,草坪修剪、浇水、整饬,曾经都是总队工作人员自己动手的。许处进了门,扶着一棵银杏树,饶有兴致地看了半天。记忆中,这好像是他亲自栽下的。
哎,年纪老了,很多年以前的事记得很清楚,可偏偏把眼前的事给忘了。听到训练场上声音时,他才省得自己的来意,踱着步,朝办公楼后的训练场看去。
钢网隔栅,塑胶地面,跑道的中央能容六个篮球场、一个足球场,从这里走出去多少刑警他记不清了。不过他记得,跑道换了三次塑胶,都是同行们的脚底磨坏的,另外场地一角是沙袋、塑料垫,如果把之前换下去的劳损品全部收拾起来,估计能拉一卡车。每年参加轮训的刑警要脱一层皮,也得让这训练场脱一层皮。
对了,今天自己是来看那个所谓的“精英组合”呢。开班后,主要是由史清淮负责,他那个闲适的职位也正好利用,大部分时间不用去省厅办公处了,每天直接在总队上班。
嗯,不错,有人在跑步,是俞峰,抹着汗,看到许平秋时,他笑了笑。许平藏书网秋高兴地招招手,来了句“继续训练”,那孩子用感激的眼神看了眼,跑得更来劲了。
没错,这是位需要精神激励的人。许平秋看着他单薄的身材,已经理短的头发,他甚至有点惶恐,这样有一技之长的人才,在刑侦上是不是有出头的可能?否则的话,他可能要比现在更郁闷。
再看其他人时,许平秋就不中意了:李玫蹲在操场一角歇着,另一位曹亚杰在打着电话,估计生意还那么繁忙,对于这两位,许平秋抱的期望可不大,适应性训练也就旨在改善体能,谁可还敢指望他们去抓捕一线,能把正常工作做下来就不错了。
许平秋一看操场,只有三个人,眉头一皱,脸上黑线出来了。余罪和严德标,这个时候居然不在?
他看看表,摸着电话,叫史清淮和万政委下来了。
“快,鼠标……许处长来?了。”俞峰边跑边喊了句,顺便踢了一脚躺在草坪上的鼠标,又警示坐着休息的李玫。这胖姑娘赶紧起来,喘着气追问着:“谁是许处长啊?”
“不会吧?你没听过许平秋的大名?”俞峰异样地问。
“哦,他呀……知道。”李玫道,俞峰放慢了脚步,似乎准备随时拉她一把似的。曹亚杰奔上来了,小声道:“李玫,许处没找过你?”
“没有啊……这太不对等了,你们是处长请的,请我的就来了一科长。”李玫好不气恼地道,回头看时,鼠标居然刚爬起来。她招着手喊着:“快点,懒死你。”
“妈呀……”鼠标苦不堪言地起来,小步挪着,痛苦万分地又跑上了。
哦,敢情是躺着呢,许平秋皱了皱眉头。他向前面三位微笑示意,等鼠标好不容易跑过来时,他却吼着:“就躺在场地上训练的啊?”
鼠标幽怨地看了眼,不叫叔了,扭头走了。
万政委和史清淮从场外奔着进来了,远远地打着招呼,见面第一句,许平秋指着场上问着:“怎么少了一个,余罪呢?”
“哦,他请假了,要回老家办点事,反正他体能相当不错,这个每天五公里适应性训练对他来说,很轻松。”史清淮道。
“有事?什么事说了吗?”许平秋问道。
“他没说,家事我也不好问。”史清淮道。
三人相携走着,许平秋抬头示意着,笑着问万政委道:“老万,怎么样?”
“我实在不敢恭维呀,许处。”万政委哭笑不得。别说针对刑警的体能要求,就小学生的体能测试标准,估计这几位也达不了标。史清淮也掩着嘴笑,心知这几人的素质不是一般的差,是差得太远了。
“他们将来是拼智商,用不着拼命,拳脚嘛,就不要求那么高了。”许平秋道,又强调着,“不过纪律一定要抓严,任何一个队伍,都是从纪律开始的,他们这方面怎么样?”
“够呛。”万政委又道了句。许平秋黑着脸追问史清淮时,史清淮却也不瞒了,本来担心余罪尥蹶子,可恰恰相反,万政委眼里,反倒是余罪最像刑警,每天上场很准时,按时完成训练任务,其他几个就不咋地了,训练时处理私事、上班时迟到之类的事频繁发生。万政委指了指远处:“就……就那个小胖子,两周迟到了四回,还是开车来的。”
说到此处,史清淮讪讪闭嘴了,在练兵上,他的确是外行,可这拨人,又不敢用内行人训。许平秋再问到几个人的关系时,别说了,谁也看不上谁,上班各来各的,下班各走各的,年龄、经历、爱好相差颇大,真拧到一块,怕是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这样,下周开始,逐步改成封闭式训练……”许平秋若有所思道,想着那些招数,可还有点麻烦,男女混搭,不太好办。
“这行吗?一封闭,他们肯定会不满的。”史清淮担心地道。
“人性化封闭,让他们吃在一块,住在一块,有事外出时,必须结伴,而且不能两两结伴,必须五个人同时出去,同时回来。”许平秋道,这些可都是平时训练的积累,就相互看得再不顺眼,看多了也不会那么扎眼。
“行,我给他们安排宿舍,不过就怕他们嫌条件不好啊。”万政委道。
“既然都来了,手续都进总队,他们还能挑三拣四呀?”许平秋不以为然道。
说及此处,万政委和史清淮又笑了,前脚忽悠,转身变脸的事,他们还真做不出来。不过许平秋肯定能,看到鼠标又坐到跑道边上时,他捋着袖子,让两人等着,边走边说着:“我得训训这个懒种,越来越不像话了……”
史清淮和万政委相视默然,苦笑一脸。其余那三位似乎都看着这场面,平时标哥就吹嘘了:许处长是他叔。看来果真很像,当着叔的面居然又坐草坪上了。
“起来……很累么?”许平秋上得前来,踢了这货一脚。鼠标刚站起来,他又拧着鼠标的肥腮。鼠标很不爽地挣脱了,委屈的样子。许平秋气呼呼地训着:“你这个怨妇表情,即便是真心的,也不抵用,以你的训练水平,甭指望毕业啊。”
“我没招谁惹谁,干吗针对我呢?”鼠标委屈道。
“有本事了啊,对上级都敢质疑了,那你说,我把你调来,哪儿错了?”许平秋反问着。
好像没错,当警察岂能不服从命令;可好像全错了,这简直是赶鸭子上架,赶着猪长跑,咱就不可能是那块料嘛。鼠标歪着头,一副气无可泄的样子,惫懒道:“许处,你看我……连那个胖妞都跑不过,您把我开除回治安上得了。”
“你看看你,什么德性……就不能跟好同志学学,毕业两年知道你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吗?人家余罪下乡一年,连下几起震动省厅的大案,你干了些什么?吃了一身膘是吧?”许平秋训着。
“他破案是有目的的。”鼠标道。
“履行一个警察的职责,在你眼里是有目的?”许平秋道。
“不是,他带了乡警李逸风,人家爸是武装部长,愣把这个人扶起来,然后好办事……现在他一个妹妹当兵去了,就是李部长办的。”鼠标道。
这倒是许平秋不知道的,细细一问,还真是请假回家送人去了,一听还不是什么亲妹妹,而是八字没一撇的准后娘家的拖油瓶。许平秋一摆手不说了,直寻着另一个优点道:“不管怎么说,人家的思想境界已经比你高出十万八千里了。上次的案子,把功劳都让给一位协警,这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啊。”
“拉倒吧,让了个功劳,知道拿了多少好处?”鼠标不屑道。
“好处?功劳能换好处?”许平秋不解了。
“当然能换,李拴羊一立功一入籍,哎呀,他爹妈姑姨叔伯,全跑去给余罪干活呢,知道他们在乡下收了多少杂粮吗?90多吨……知道他们往古寨推销了多少大米面啊,好几辆重卡呢……我那点小打小闹,和他比差远了……”鼠标委屈道,排了一堆自己实在不能成为许平秋关注焦点的理由。
许平秋脸上红一阵黑一阵,被级别很低的下属抢白得无话可说。不过还有办法,他很霸道地打断了话题道:“啊,就是啊,你正事比不过人家,歪门邪道也不行……更得好好训练。”
“啊?这也能成理由?”鼠标愕然了,下巴快掉了。
“啊什么啊?你听好了严德标,三个月适应训练,不瘦下十斤肉,就不算合格……想偷懒回去是吧?别想了,真待不下去,我给你找个好地方……跟着法医出现场去。”许平秋淡淡一句,背着手走了。
鼠标噎了一声,心里骂道:“真他妈黑呀,让老子和死人打交道去……”
正腹诽着,许平秋猛地一回头吼着:“还站着看呀,不知道你该干什么?”
吓得一激灵,鼠标赶紧快跑,却不料跑得猛了,一不小心踏在下水沟边,“啪唧”一声一个前扑,五体投地,胖臀朝天,后面跟着跑的,顿时间又笑翻了两个。
哎,难啊!三位领导看着这场里的四个“精英”,除了发愁,还是发愁……
各行其是
泰阳市武装部,大幅的“保卫祖国,人人有责”的征兵宣传条幅下,贺敏芝看着浑身草绿军装、头发剪得很短的女儿,一想她要离家了,又是未语泪先流,好不伤感地抹着眼睛。
“妈,你又这样啊,让人看见多难为情啊。”丫丫埋怨着,不过看妈妈这样,也忍不住有点难受。
母女相拥,贺敏芝唠叨着:“丫,这可不比在家里……去了部队可别使小性子,万一有事了,妈也不在跟前,你可咋办?”
说着,她把手绢包着的钱往女儿怀里塞,丫丫拿着,眼睛红红地看着妈妈,点着头,一眨眼两滴泪,轻声道:“妈,要不……你和余叔叔,就那样吧,我要走了,你一个人可咋办?就是余叔叔丑了点……我怕委屈了你……”
贺敏芝正伤感着,闻言破涕而笑,哭笑不得地揽着女儿:“傻孩子,别乱说……”
丫丫有点不好意思了,瞥..了眼在武装部门口等着的余罪,那位小警察她一直看不顺眼,不过这回大跌眼镜了,没想到自己还真能一路过关,如愿以偿地从几百人的队伍中脱颖而出。
母女俩轻声细语着,尽是依依不舍。余罪在门口翘首期盼,终于看到了李部长陪着当地领导还有部队征兵人员从里面出来了。他赶紧上前,陪着李部长,又是敬烟又是恭维的,让招兵的一位女兵多多照顾那个叫陈芳芳的。
悬了多半年的事一朝解决了,草绿的军车载着十几位女兵启程了,大红花配着大标语,送行的人都是热泪两行。车行得很慢,余罪陪着贺阿姨跟着车奔了好远,直到追不上军车,才讪讪回返。看着贺阿姨眼睛红红的,余罪安慰道:“放心吧,贺阿姨,到部队是文艺兵,不会受什么罪的。”
“唉……当bbr>.99lib.妈的,她在家闹心,出门又担心,还不都这样。”贺阿姨难受道,又回头看了看女儿远去的方向。余罪要劝时,却发现街边一个人贼头贼脑地躲在电杆后偷窥,他也贼头贼脑地招招手,那人钻出来,悄悄地凑上来了。
是老爸,余罪指指贺阿姨,示意赶紧去劝劝。
虽然余满塘就是为这个来了,可看儿子表情怎么都不对劲。他瞥着眼指指远处,父子心意相通,余罪知道老爸那意思:赶紧滚。
他识趣地溜了,看着贺阿姨和父亲站到了一起,有点落寞地散着步往回走,哎哟,心里仿佛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这真得感谢狗少,余罪可没想到李部长的能量如此之大,本来还以为要等到年底,却不料恰巧遇到特招,于是像天遂人愿一样,顺理成章地就把这事办喽。
余罪放下件心事,轻快地跑着,远远地看见李部长,他笑着招手。那老头也很帅气,两鬓斑 767d." >白,面容清癯,像苍老版的李逸风。这时候,余罪看这老头可甭提多亲切了,兴冲冲奔上来,深深地朝李部长鞠了一躬,感激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喃喃道:“李部长,这……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您。”
“哈哈……就和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是一样的。幸不辱命啊,不过就是地方有点远了,在大西北。”李部长笑着道,揽着余罪,状似父子。这孩子他没见过几回,不过从他儿子嘴里恐怕已经知道得够多了。他笑着问余罪道:“别不满意啊,真好点的地方,轮不到咱们了。”
“有什么不满意的,这姑娘搁家里还真没出路,快把她妈妈愁死了。”余罪道。
“这么上心啊……我听逸风说,她是你……未来的后妈?”?李部长笑着问。这话余罪可不好意思回答了,挠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笑。李部长似有话说,招着手让司机等着,他揽着余罪道:“走走,中午一块儿吃顿饭。”
“好,我安排……要不,把我爸和丫丫妈妈也叫上?”余罪高兴地道。
“不不不,就咱们俩,人多不方便……再说了,这整的叫什么事嘛,家属一见我,就知道谢我……呵呵,就你和逸风这关系……告诉你爸和她妈妈啊,不用搞这一套,孩子的自身条件本身就可以嘛。”李部长笑着道。余罪那感激之情实在无以表达,紧张而乖顺地任凭李部长揽着。他甚至有点奇怪,这么豪爽的一位老兵,怎么会养出狗少那货来。
不过,狗少的骨子里并不缺乏血性,那次沪城跳河就让余罪很是惊讶。
“在想什么?说说你啊……现在有着落了?”李部长关切地问。
“回省总队,参加集训,总队要搞一个特勤支援计划。”余罪道。
“那看来还是有人赏识你的,那就好……我还想过啊,要真不行,我可以给你使使劲,调离公安系统。”李部长道。余罪丝毫不怀疑他的能力,几十年从军的人脉,安排个像他这样的小卒恐怕容易得紧。
说着这话,李部长看着余罪,看到他没有什么表情时,老头笑着道:“看来你还是喜欢这份工作的,那就干着吧,不过这可不是一份好职业啊。”
“肯定不是。但我也肯定不是适应更好职业的那类人。”余罪笑笑道,被晾的时间久了,自知之明肯定有了点。
“理解不一样,我是指,咱们军警在某些方面有共通之处……都在强调一种共性,都必须抹杀个体的个性,这个谁也无法持否定态度。因为必须有了共性才能上下一心,所向披靡,如果全部有自己的个性,那就不会有统一的指挥,也不可能成为队伍了。”李部长道,似乎在委婉地劝着余罪什么。
“谢谢李部长,我懂……”余罪凛然道,讶异地回头看了眼一身军装、年已苍老的李部长,他知道这个和蔼的老人在用自己的经验教他如何做人。
“你不一定懂,要真懂就不会那么拼命了,太有个性了,在纪律队伍里可不好往下混,除非有一天你能站到一定的高度,让整个队伍打上你这种个性的烙印,否则的话,你会比没有个性的活得更差。”李部长道。他劝着这位曾经让他很惊讶的小警,从对方第一次打他儿子开始,他就知道这位可比他儿子要有性格多了。
“那我该怎么办?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干着干着就入魔了,总想干出个结果来,去年那案子,我都是咬牙坚持下来的,好几次都想放下了。”余罪诚心求教着。
“那一对老两口,他们的生活本身就是悲剧,再怎么改也不会成喜剧……这种事吧,我不是说该蔑视法律,不该查他们,而是想说呀,你得学会尊重规则,一味地突破规则行事,可能给你带来期待的效果,也可能与你期待的大相径庭,很可能是个伤人伤己的后果,你懂吗?”李部长道,很诚恳。
“谢谢,我懂了,我正在努力适应。”余罪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在这个环境里生活,必须适应。如果你真的不想适应这种共性,又放不下自己的个性,那就试着活得随性一点,凡事不要太较真了……要说起来吧,圆滑、世故都不是什么好事,可你不能否认,这是大多数人的必经之路……嗯,有事多和我通通气啊。”李部长笑着道。
“好的,没问题……哎,对了,李部长,逸风在学院怎么样?”余罪转着话题问。
“还行,有点儿上进心了。小余啊,你说,他以前光懂吃喝玩乐,我发愁这小子将来可怎么办。可现在有上进心了吧,我也发愁,你说他要成为个忧国忧民的人,他这一辈子该生活得多无趣,是吧?”
“哈哈……”
一对老少,相谈颇欢,中午余罪就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饭店请了李部长一顿,送走人之后才回家,自然是落了老爸一堆埋怨——人家办这么大事,怎么能让人家空手回去呢?至少也得整点像样的礼品不是?老爸在一边说,贺阿姨也帮腔。余罪瞅着这两位,虽然嘴上是埋怨,可心里绝对不是。
这一次,余罪终于能放心回总队了。
总队,午饭时分。
这个食堂,只要不是刑警集训,吃饭的人就不多。总队下属几个科室,满打满算不到三十人,空荡荡的大餐厅只零散地坐了几位。在这里已经两周了,那个五人集训小组初到总队带来的惊艳已经消退了,各自吃着饭,聊着天,即便在座的有一对骇人的雌雄双肥,也引不起更多的注意力。
俞峰吃着饭,手里把玩着手游,手指既瘦且长。这娃有点变态,一只手玩连连看,最高记录27秒,别人十只手也赶不上,反倒吃饭不利索,别人早洗盆子了,他还在细嚼慢咽。
那三人有玩的了,四个人里面鼠标和李玫最活泛,吃饭的中间玩上扑克牌了。对于鼠标,这才是吃饭家伙,两人硬拉上曹亚杰玩斗地主,几盘下来,李玫玩得相当不错,连着几把地主,打了不谙此道的曹亚杰好几个凤凰出不了窝。
边打边吃边玩,曹亚杰关切地问鼠标道:“鼠标,余罪还有个妹妹?”
“后妈家的……一张J。”鼠标随意道,他玩牌似乎有点傻,乱七八糟拿着牌,像乱抽。
“K……别提他,这个贱人,敢给我起外号,大家替我想想,怎么还回去。”李玫甩了张牌,气呼呼道。关于“土肥圆”那个绰号,还让她难以释怀。
说到这个绰号,几人憋着笑,鼠标教唆着:“对,一定还回来……玫姐,我建议你找他单挑,好好教训教训他。”
明显是唯恐天下不乱,曹亚杰相对老成点,出着牌笑着道:“得了吧,这人在刑侦上是个狠人啊。”
“哦,是吗?”李玫愕然道。
“前年杏花区的事,没听说过?”曹亚杰问。
“知道啊,那个袭警案啊,不是那什么……一对兄弟俩,被处理了。活该嘛。”李玫道。
鼠标不吭声了,曹亚杰也懒得解释了,又道:“也是,没什么了不起的,他都被一个小官僚给捅了一瓶刺。”
“他也活该。”李玫道,摔了个长串,两人一傻眼,她扔出最后一张,乐得直拍胖手,好不嘚瑟,笑得像开缝的花椒,直嘲讽两人笨。
“哟,看来参加集训的都是高手啊。”曹亚杰愕然了,连输好几把,倒让他不能接受了。
“不服气再来啊。”李玫扭着胖身子,浑身肉颤。
“再来。”曹亚杰道。
“好啊。”李玫拆着牌。
“空打没意思,这把谁要输了,下午训练的时候给大家买水,俞峰作证啊。”鼠标道,提了个不大不小的赌注。
“你们玩不过李姐,两个大男人一直输,也不嫌丢人。”俞峰懒洋洋地应了声。
洗牌,切花,李玫兴高采烈地催着,看样子玩得颇来劲。曹亚杰认认真真插着牌,鼠标还是一副傻样,揭牌就扣着,边吃边揭,还没拿起牌呢,李玫就把曹亚杰的地主抢走了。
这把打得有点难了,李玫不时抚着肥下巴,左右看看曹亚杰和鼠标,每一次出牌都相当谨慎,一张3、一张7单行,挑出了上手曹亚杰的小王,两对出去,对2回收。再行三圈,她心算着,脸上渐渐有笑容了。
等又一张2收牌后,她扔出一张单牌9,然后得意地看着鼠标和曹亚杰。
曹亚杰为难了,看着鼠标,鼠标有点发蒙地看着李玫,弱弱地问:“还没打完呢,姐你高兴什么?”
“胜负已定,我准备拿这张回收……两位,有何高招?管是不管?”李玫胖手扬扬一张大王,不用说,算着没有炸弹,大王一收,剩一个三带二。鼠标却是好不解看看她手里的牌,直问着:“剩几张了,报牌没有?”
“不用报……哎哟。”李玫道了句,却看到鼠标这蠢货把自己的饭盆给蹭地上了。她放下牌,赶紧看看是不是溅她裤子上,一看没有,催着鼠标道:“出牌。”
“哦……一张A。”鼠标扔出来一张。
“过……”曹亚杰笑了,不知道在笑什么。
“大王……三带!”李玫甩出牌来了。
“啊……两个8能叫三带?李姐你打个牌也耍赖啊。”鼠标惊讶道。
“咦,就是啊,怪不得你把把赢。”曹亚杰帮腔了,他刚才看到怎么回事了。
“什么?”李玫定睛一看,咦,本来三个8带单张,成了两个8加一个J、一个4。她不相信地拿在手里看看,不知道这什么情况。鼠标却是扔着牌:“终于输了吧,牌面都大不过我们……下午水你买啊。哎,老曹,走了。”
“哦……”曹亚杰笑着,起身了,两人一出门,俱是咬着嘴唇在笑。
李玫坐在餐桌边上,一直在想着,不对呀,不对呀,怎么手里牌变了?看错了?不可能呀……她思忖着,似乎非要找到准确答案一般,想得她连饭都忘吃了,半晌抬头时才发现史清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面前了,他笑着道:“玩个牌都这么较真吗?”
“那当然,我是桥牌黑桃中级大师……错在哪儿,我看错牌了吗?”李玫不信,又翻着牌,一张一张回忆着。史清淮眼睛瞪大了,这胖姑娘的记忆力凶悍到能把从第一圈开始出的牌都还原出来,一张一张摆着:这是曹亚杰的,这是鼠标的……然后她仍然百思不得其解,不是别人的牌出问题了,而是她自己的牌有毛病了。
“需要我告诉你,错在什么地方吗?”史清淮笑着道。
“我看错了?”李玫不确定了。
“你应该没看错牌。”史清淮道。
“那是什么原因?”李玫异样地问。
“你看错了人啊,你是桥牌中级大师,可你遇到的是千术大师啊。”史清淮笑道。李玫愕然看看曹亚杰和鼠标的位置,搞不清谁是大师了,史清淮笑着提醒:“就在你弯腰看饭盆的一刹那……”
“鼠标?”李玫实在无法接受了,那个蠢货明明只会吃,干什么也是垫底的。
“我什么也没说啊,只是猜测,不过我好像听说过,西苑那起网络赌博案是东阳分局侦破的,好像咱们中间有人就是从那儿来的……”史清淮笑着道,看着李玫震惊的表情,他倒觉得这不失为加强彼此联系的一种方式,他走时还不忘回头劝了句,“你应该向他请教请教,据说他开盘很少输。”
“这个死鬼,买瓶水都要耍赖,饶不了他。”李玫收拾着扑克,揣起来,兴冲冲奔出去了,隔着老远就能听到她吼着,“鼠标,你给我过来,偷换我的牌……以为我算不清是不是?饶不了你……嗨,宝贝,你别跑啊,我又吃不了你……”
史清淮笑了笑,要走时,却又异样看着身后,俞峰还在边吃边玩,仿佛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似的。看着这位小伙儿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史清淮很纳闷,他是为游戏担心,还是为将来操心呢?
史清淮也愁啊,这个拼凑起来的小组,实在是太个性了,玩千术的、减肥的、做生意的,还有沉迷游戏的,真正想成为一只能实战的队伍,那得到什么时候啊……
旧友新识
快一个月过去了,不咸不淡的日子过得很快。
五月四日,假日刚过。去市局参加五四庆祝活动的解冰几人刚刚回到二队,便看到了骆家龙在一辆POLO车里探头探脑,偶尔扯着嗓子喊:“嗨,快点,孙子……”
大院里传来车前盖“嘭”的一声合上的声音,随后孙羿应了声,又接着往楼里喊:“快点,狗熊,赶不上吃了。”
“嗨,来啦来啦。”熊剑飞和吴光宇从楼里奔出来,后面跟着换了便装的李二冬。孙羿看到解冰几人时,也朝周文涓嚷道:“文涓,我们看女鼠标去,去不去?”
“什么?女鼠标?”周文涓没听明白。
车里车外都贱笑成一堆了,这个笑话是从一条彩信上出来的,是余罪拍的。骆家龙PS了下,然后雌雄双膘横空出世,观者那叫一个喷饭。这不,瞅了好久才有个都能出去的机会,准备相约去看看真人。
“怎么回事?”解冰愣了下。
“我也不知道。”周文涓发怔了。
今年最大的变化是解冰提了副队长,他看看身后的方可军、李航,都是比较老成的队员,眼神里犹豫着,周文涓却心系着同学,邀着大家一起去。解冰一点头,她高高兴兴奔着和同学们挤一辆车上了。解冰想了想,也驾车跟着去了。
虽说一个市区,可这么大的警营和这么多的警务单位,等闲总是难得见上一面,又因为平时工作太忙,一闲下来呀,这干人可是可了劲地发泄。路上就有熊剑飞就着车里的CD吼着,结果被强行关了,遭到其他人共同指责,生怕吼出车祸来。压住了熊剑飞,大家又说起了余罪和鼠标,每每都是这两位特立独行,有人羡慕标哥在治安上小日子滋润,有人惊讶余贱不贱了,居然去追逃了。说来说去,突然发现这一群同学中,似乎总有标新立异的货。
“有什么说的,不标新立异能把他们憋死呀。”
李二冬被问及时,他评价了句,口气不怎么好,可心里免不了还是挂念。
对了,都回刑侦上了,这些真正在刑侦待了两年多的同学,已经深有体会了。孙羿说了,现在谁能把我工作调治安上,这两年挣的工资,我立马全交出来送礼。李二冬笑着道,咱们讲奉献,工资收入之类的话题就不用说了,忒俗。
周文涓笑了,吴光宇龇牙了,熊剑飞却是没听明白,咧着嘴接着:“哎,就是嘛,那没有可比性,我就觉得,要挣多少才是多呢。”
“哟,熊哥,就您这没妞没房没想法的低碳生活,不领工资也成呀。”吴光宇道,惹得熊剑飞大巴掌扇回来了。
反正吧,除了案子,这些人很难找到共同的话题,一讨论就争论,一争论拳脚就加入了。唯一一个和大家相处都不错、得到大家共同维护的是周文涓。这个默默无闻的内勤,偶尔给哪个懒汉洗洗衣服,给哪位迟回来的热热水,给哪位心里没数的借点生活费,慢慢地已经成为这群“兄弟”中的一员了。李二冬不和其他人聊了,问着周文涓怎么没联系董韶军。周文涓却是笑道,董韶军被邻省警方借走一个月了,她自己又有很多活要忙,就把这事给忘了。
那研究便便的今天去不了,吴光宇一想,他妈的这叫什么事,才出来两年,吃个饭都聚不起来了,汉奸当汉奸了,牲口吃软饭去了,真不知道再过两年,还能有几个人。
“啪!”脑后一疼,李二冬扇了吴光宇一巴掌,他刚瞪眼,马上又识趣地闭嘴了。张猛走后,他的最佳搭档熊剑飞似乎还没有从阴影中走出来,如果周文涓不在场的话,这位仁兄肯定会感慨一句:都说手足兄弟,女人如衣,我看啊,这兄弟还不如女人。
今天他没说,于是大家都沉默了。周文涓回头看了看,适时地转移着话题道:“副队长也跟着来了。”
“要说起来,解冰不赖,好歹还和咱们背靠背站在一块。这人能成什么样子,还真看不出来。”熊剑飞发着牢骚道。
也没人接茬儿,似乎这一句话,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从劲松路二队到刑侦总队有十几公里路程,其间有单行道,因为旧城改造交通管制,足足用了一个小时。对于基层刑警来说,能进入总队学习和培训的机会并不多,这一行里,更多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进去。
进了大单位,把市里小单位的同志给惊讶的,但见楼白树绿、空气清新,简直是世外桃源。几人前后相随,站到护栏网前的时候,熊剑飞先乐上了,跟着骆家龙开始偷拍了,反正吧,到场的人都在第一时间阴霾尽去,一个个笑逐颜开。
只见得操场上,标哥挥汗如雨、气喘如牛,这么辛苦,跑得也像蜗牛,在他身前,那位传说中的“女鼠标”穿着大码的衣服,一步一步,身上肉颤的频率可比步幅大多了,两人一前一后,你说是失散多年的兄妹,绝对没人怀疑。
“妈呀,这简直是璧人一对啊。”骆家龙赞道。
“细妹子有竞争对手啦。要这俩是一对才叫喜庆。”熊剑飞笑道。
几人再笑时,周文涓却是轻声道:“喂喂,你们留点口德啊,不要拿人家的缺点当笑料嘛,本来就够自卑了。”
“鼠标会自卑?”李二冬愕然道。
“可那位呢?”周文涓指指那位胖妞。她能理解,一般在身体上有某种缺陷的人,心态上也会产生问题。
这一说挺管用,没人取笑了。解冰一直在队伍后,他看看周文涓,发现在这个小团体里,周文涓似乎已经有了某种威信。他还真想不出,这种威信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哎,标哥……实在不行你就四肢着地爬着走吧。”李二冬贱笑道,取笑着过路的鼠标。
“不对,您老这体型,适合滚着走。”孙羿取笑道。
“别拉脸,来,给爷笑一个。”骆家龙逗着。
哎哟,来了这么一群,鼠标不跑了,抚着肚子,怒发冲冠,然后竖了个中指。李玫转回来了,直嚷着那拨看热闹的:“你们谁呀?谁让你们进来的?说的是不是人话?”
这一句不啻于河东狮吼,吼得那拨刑警面面相觑,不敢正视那胖妞质问的眼神了。鼠标得意了,也虎着脸吼着:“看看,都不像会说人话的。”
众人一愣,被雷倒了。那胖妞李玫也发现目标了,拽着鼠标,指着解冰的方向小声问:“喂,那位帅哥谁呀?你认识?”
“想不想泡他?我介绍给你。”鼠标逗道,本来想刺激胖姐一下,谁知道李玫拍着小胖手兴奋道:“好呀好呀……你真认识啊,他叫什么?有什么爱好?……还是出来好啊,有机会征服帅哥啦。”
哟,标哥一擦汗,要躲了。胖妞可不放过他了,追着问:“别跑,咱们交换行不?我给你介绍几个美女,我前属下。”
这追得可紧了,哎哟,众同学面面相觑着,好不愕然。
正说着,领先一圈的余罪奔到场边来了,和几位叙了几句,然后指指教员的方向,又奔回去了。史清淮已经看到了,余罪奔上来时,他好奇地问着:“谁呀这是?”
“我们警校的同学……那个,史教官,我们中午能不能请个假,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大家聚一聚。”余罪很客气地道。
从进队以来一直就很客气,这和传说中的形象大相径庭,甚至于史清淮有个错觉,就觉得似乎余罪根本就是如此一般。不过他不喜欢这样,通过这一个多月的观察,五个人里面反倒是余罪显得最没个性。
“哦,同学。”史清淮揣摩着,又见几个人在逗鼠标,他看看场上还在..挥汗的几位,点点头,“可以请假。”
“谢谢。”余罪道,掉头要跑。
“等等,有附加条件。”史清淮道。
“什么?”余罪愣了下。
“拜托,余罪啊,那是你以前的朋友,这里有你现在的朋友,总不能舍旧忘新吧。”史清淮想了想,直道,“条件就是,邀请他们三位一起,就在咱们食堂吧,一会儿订几个菜去。如果邀请不到,你也不用请假了。”
“噢,这容易。”余罪笑了笑,又谢了句,奔着去了。
看样子并不难,余罪奔向他的同学,几句搞定,又跑着邀请鼠标。之后李玫自然是一点问题没有,曹亚杰随大流,俞峰孤僻一点,也没有到不通情理的地步,很快搞定。
一个月的训练虽然收效甚微,不过有李玫这个大舌头和鼠标那张破嘴在,倒也不显得寂寞,只是离团队协作的目标还差得很远。平时就鼠标和李玫走得近点,曹亚杰总是忘不了还需要关照的生意,余罪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俞峰又是?
闷声葫芦。五个人别说协作了,恐怕话都说不到一起。
但这何尝不是机会呢?
史清淮突然发现,理论上无法解决的问题,在实践中往往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办法。他径直走到场外,小步跑到那群人面前,笑吟吟地邀着:“同志们,都进操场里吧……欢迎你们来做客啊,今天总队设宴招待你们……还有,这是总藏书网队挑选的精英五人小组,欢迎你们监督他们训练。”
一个介绍惹得众人笑了一阵,不过看气氛如此之好,大家都放开了,奔着进了操场。最后面慢慢走着的解冰被史清淮叫住了,史清淮伸手着,微笑着道:“幸会,你是解冰吧。”
“史科长,该是我说‘幸会’吧。”解冰不好意思地道。
“我是个纸上谈兵的警察,你是实战出来的,不能相提并论啊。”史清淮谦虚道。
解冰当然很好奇这是什么训练,史清淮笑着介绍了几句,没听完解冰就耸然动容:“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这个呀,考虑到你是二队骨干,我没敢去挖你。”史清淮道。
解冰耸耸肩,无可奈何了,不过他还是频频点头道:“这个设想很好,犯罪日新月异的速度是超乎想象的,我们公安机关的效率确实该提高了。上半年市局挂牌的九起经济案件,有五起和刑事责任相关,其中三起,主要嫌疑人已经脱离国籍,在境外定居……”
“怎么样,解冰,看看我这阵容,有什么建议吗?”史清淮问,介绍了一下几位的简历。听到余罪bbr>和鼠标时,解冰明显地皱了皱眉头,史清淮知道他们在学校时候的事,小声问道:“你对他们两人有成见?”
“没有,我只是有点怀疑,没有学会遵纪守法的人,你怎么教会他们去执法?”解冰道。
史清淮怔了下,这个疑问其实和他的顾虑相同,严格地说,他也很想把这个问题交给许平秋,所以他无法解答。解冰笑了笑道:“对不起啊,史科长,我没有质疑您的意思,也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坦白地讲,如果不是警察的话,我是很欣赏余罪的,不过可惜我是,所以,无法认同他。”
一笑而走,风度翩然,比操场上那几个货可强出不止一倍。史清淮怔了良久才奔着追上来,说了一句不足为外人道的话:“解冰,如果你对我这个计划有兴趣的话,我可以试图说服一下你们邵队长……你别为难,真不行的话,把这个计划嫁接在你们二队,对你们也是一个提高嘛……”
两人一直在谈,那边聚起的一群人可早就乱了。最善解人意的莫过于周文涓了,给李玫递了一瓶水,两位女士成功地搭讪上了。俞峰坐下休息时,还有点生分,歇了口气拿着手机在玩,孙羿和骆家龙凑上去了。俞峰左看右看,狐疑地递着手机:“要不一起玩吧。”
“成,对战。”骆家龙说了,准备练练。
俞峰同意了。孙羿卡时间,一喊开始,两人头碰头,手机响得噼里啪啦,对战上了。
第一战下来,两人惺惺相惜;第二战下来,两人四目相接,绝对碰出火花来了;第三战没到中途,骆家龙大喊一声:“停!”
“怎么了?还没完呢。”俞峰道。
“兄弟,留点面子,我要被你干个3比0,他们得耻笑我很久啊。”骆家龙道,哀求着。
“OK,能和我对玩的,很难找了。”俞峰一副高手寂寞的样子。随后他和孙羿、骆家龙附耳说游戏秘诀。那两人像是注射了鸡血一般,老来劲了。
这边余罪已经安排上了,看看时间快到中午了,一拍手,一指李二冬道:“你安排。”李二冬得令,挨个伸着手,然后各人把银行卡交到李二冬手里,瞬时收了一摞。李玫不明白了,小声问着周文涓:“你们这些同学好奇怪啊,收银行卡干什么?”
“这是以公平的方式,找个冤大头出来。”周文涓笑道。
“好了,亲爱的基友们,难得一聚啊,下面我就抽出今天的大奖,为了公平起见,我邀请……哪位新人上来抽一下,省得咱们太熟了作弊,特别是鼠标,离远点……”李二冬看着众人,提防着爱作弊的鼠标。
“抽什么奖?”曹亚杰异样问道。骆家龙笑着道:“抽住谁的银行卡,就花谁的钱呗。”
“哟,这办法民主。”曹亚杰和俞峰直赞这玩得有创意。
挑来挑去,众口一词地指向李玫了。李玫乐滋滋地上来,李二冬面对着她,使着眼色,不用说,肯定有猫腻。她看向李二冬的手,只见一摞卡里面凸出一角,她直接数着:“我挑啊……挑倒数第二张。”
“OK,大奖抽出……倒数第二张……尾号为1000029,这谁的?”众目睽睽之下,李二冬一扬那张卡问道。余罪脸一拉,不相信地道:“不会吧,作弊是不是,怎么巧?”
“哈哈,我说是谁呢,这么二。”李玫乐坏了,笑得直拍大腿。
“抽住别人就不巧,抽你就巧了?早该你请了,升职两回啦。”李二冬笑道,把卡扔回给了余罪。
众人玩得兴高采烈,安排得井井有条,不知什么时候,曹亚杰和俞峰也加入到其中了,李玫更不用说,乐得直拍巴掌,特别是宰了余罪一顿,着实让她觉得气顺了。
当然,觉得更好的是史清淮,他和解冰也加入到这个行列里来了,安排着食堂加餐。他看得出来,这一顿饭可能比一个月的训练效果都要好……
相逢未迟
人的心境总是容易被环境感染的,难得热闹的总队大餐厅因为这一群不速之客的到来,显得颇不平静了。
孙羿、骆家龙、李二冬,三个人和俞峰凑在一块,又是夹菜又是敬酒。老是板着脸的俞峰今天像变了性子一样,和众人聊得那叫一个来劲,什么副本、什么开挂、什么技能……史清淮反正是一句没听懂,不过他现在知道自己为什么理解不了俞峰了,根本没有共同语言嘛。
他旁边那一拨也找到共同语言了。曹亚杰和熊剑飞居然是老乡,这老乡当得和旁人可不一样,曹亚杰不胜酒力,老乡熊剑飞直接把他的酒,一仰脖子全倒自己嘴里了,惊得余罪直竖大拇指赞叹:“熊哥您成功由饭桶晋升成泔水桶了,酒量见涨啊。”
这么夸人,听得曹亚杰都膈应。
刑警这个警种本就特殊,而这拨人似乎更是特殊中的另类。可不,吴光宇说了:“二队人的酒量就没下一斤的,最厉害的要数我们队长,光会喝不会醉,我跟我一兄弟和队长喝酒,三个人干了九瓶,数我们队长喝得多,最后反倒我们被喝趴下了。”
曹亚杰听着这奇闻轶事,随口问了句:“哪位兄弟?”
哟,说到这儿,熊剑飞眼睛一红,叹了口气,说了句:“走了。”然后一大杯子的酒,仰头全闷下去了。
“您别紧张啊,曹哥,不是牺牲了,是被女人勾走了……作为基友的熊哥,就一直难以忘却了,哈哈。”余罪没心没肺笑着道,惹得熊剑飞扇他后脑。
这种心境对于从警已久的曹亚杰还是能理解的。那是特殊的警种,是一群一直行走在黑白界限上的兄弟。曹亚杰也放下身架了,和这帮年龄差一截的小警,聊得那叫一个火热。
“来了来了……让让让……傅师傅的红烧肉啊,咱们总队的一绝。”鼠标从厨房奔出来了,端着一盆肉,桌上的人侧身让着。鼠标把盆放到了中央,立时有几双筷子伸进去了,标哥坐下来,夹着一大块往嘴里一塞,吃得那叫一个大快朵颐。
两块下肚,侧头,李玫看着他,鼠标夹着肉问着:“咋啦?”
“你不是减肥么?”李玫问,有点馋地看着红烧肉。
“吃……吃饱了,咱们一起减。”鼠标不吃了,直接给胖姐夹了一块。
“对呀,这个理由好。”李玫抚掌一乐,心结去了,大大方方吃了一块。
几位看着这一对,都哧哧地笑。有人劝着:“标哥,红烧肉汤都是你的啊,你得胖点,不胖一点特色都没有。”
鼠标闻言根本不当挖苦,频频点头,直道:“就是啊,我离李姐还差一截呢。”
李玫听到了,伸手一拧鼠标,斥了句:“你个死鬼。”
哎哟,这可把骆家龙、俞峰那几位正在讨论游戏的,看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这个场合吧,解冰就有点接受不了,他一直在细嚼慢咽着。史清淮有点儿不好意思说话了,适应训练看来白费了,别说减肥,不增就不错了,不过场合上得应承下来,他叫着余罪,数着酒杯,要给大家敬一杯。余罪喝得面红了,拿着一堆杯子数着脑袋:“十二个,谁还没有?人手一个啊,都得喝啊。”
“十三个,蠢货,你没数自己。”李玫突然道,笑着骂余罪蠢货。
“我错了,我心里就没装自己啊。”余罪讪笑着,斟上了酒,一杯一杯递着。递给解冰的时候,他稍稍有点不自然,反倒是解冰笑了笑,却让余罪更不自然了。
这个场合没有时间考虑细节,史清淮端着杯子,跟着全桌人一起起立。这位大家在学校就见过的心理学专家笑吟吟道:“长话短说啊,我代表总队欢迎二队的同志来做客,不但这次欢迎,而且欢迎以后你们常来做客……提醒一句,不能喝太多啊。”
“干杯!”
丁零当啷一碰杯,众人聊得笑逐颜开,吃得杯盘狼藉,就连解冰也觉得这里的伙食味道相当不错,只是他还不太习惯这么嘈乱的吃饭环境。瞧吧,都已经划上拳了。
吃了七七八八,先离桌的是酒力不胜的史清淮,解冰借故跟着送人去了。骆家龙、孙羿、李二冬拽着俞峰,还要继续请教专业知识。熊剑飞却是已经喝得有点醉眼迷离,和吴光宇嘟囔不清地在说着什么,曹亚杰看着这两人好不落寂的样子,悄悄地问余罪:“他们怎么了?怎么喝了酒这么伤感?”
“这算好的了,再喝多点,就要伤人了。”余罪笑道。曹亚杰一笑,不问了,有些人确实就这么真性情。余罪想起什么来了,凑上来问着曹亚杰道:“曹哥,听说您开了两家公司?”
“谁说的,我女朋友家开的,我帮帮忙。”曹亚杰俊脸一红,不知道余罪所为何来。
“那没关系,是不是手下干活人挺多的?”余罪问,很好奇的样子。
“有几十个吧,装监控当然需要不少基础员工。”曹亚杰随口道,这事摆不到桌面,可也藏不到别人看不出的地方。
“那就好。”余罪严肃道。就在曹亚杰觉得很不舒服的时候,余罪却觍着脸一笑,求道:“曹哥,我可一直把你当哥啊,兄弟有点小事,你得帮个忙。”
“装监控?”曹亚杰尴尬地笑道,要帮忙肯定就这事喽。
“不是,我几个.哥们儿开了粮油店,这样……大米、白面、油,你们工人总得吃吧……帮忙给推销点,要不发福利也成呀?我保证给您最优价格,这春夏淡季,生意还真不好做。”余罪说着,又开始推销粮油了。
可这事听得曹亚杰有点尴尬,他稍犹豫的时候,余罪拉着他语重心长道:“曹哥,都是原来反扒队开除的协警兄弟,能帮帮一把99lib.,不帮也怨不着您。您千万别为难。”
曹亚杰本待回绝的,这种小事他还看不上眼,也不想落个不是,不过一听这句心里蓦地一动。凝视了余罪片刻,他笑着道:“哦,这事不难……不过你就这样求人办事呀?不得自罚几杯,这么久了才告诉我?”
余罪一激灵,赶紧地倒了半大杯,恭恭敬敬一举杯,一饮而尽。
有个土豪朋友就是好,生意谈成了,曹亚杰直接让他送哪儿哪儿,而且是现金结算,把余罪给激动得呀,就差叫亲哥了。
这边没叫,那边已经叫上了。吴光宇嚷着:“曹哥,甭理那贱人,要帮帮这位兄弟,老大不小了,妞都没泡过。”曹亚杰一愣,熊剑飞却是火了,叫嚷着:“少他妈拿我说事,队里一群光棍,谁笑话谁呢?”两人说着就嚷上了。
这里头可能就数鼠标舒服了,别人喝,他在吃,别人喝完了,他还在吃。李玫都看不过眼了,捅了捅这家伙示意道:“别吃了,刚锻炼一个月,全白搭了。”
“嗯,不吃了,撑死了。”鼠标抹了把嘴,放下筷子了。周文涓帮着食堂里的师傅收盘子,李玫看这群光棍实在不咋地,也和文涓一起帮去了。鼠标叼了根烟,打着火,刚起身,又被摁下了,余罪贼头贼脑凑上来了,小声地道:“给你说个事。”
“不用说,他妈又让我推销大米白面。”鼠标打预防针了,余罪赖他干这事不止一回了。
“那轮不着你,曹哥给办了。”余罪道。鼠标用胖指头戳着余罪训着:“你咋这样呢?乡下待了一年,越来越不要脸了……推销了多少?要不生意算我一份?”
“想得美。”余罪回绝了,不给鼠标钻空子的机会。鼠标拂袖要走,又被余罪揪着,小声教唆道:“我刚才突然灵光一现,发现了一对佳偶。”
“什么一对?”鼠标没明白。
“你看土肥圆………”余罪眉飞色舞,示意着,鼠标回头,知道自然是指李玫了。说实话这胖妞性格相当不错,人又热情,五人小组里,反倒是她来此的目的最纯洁。鼠标看余罪的眼光,吓得咬自己拳头了,小声问:“喂喂,余贱,你怎么是这种眼神……对肥姐也想下手?”
“啧,不是……你说她,和二冬是不是一对绝配?”余罪把想说的报出来了。鼠标毫无征兆地噎了一下,吓坏了。余罪又小声解释道:“一般巨胖的喜欢骨感的,比如你和细妹子……说不定土肥圆就喜欢二冬兄弟,胖瘦搭配呀。”
余罪笑得既贱且淫,鼠标愣了半晌才哈哈大笑两声,一侧头一竖大拇指:“就是,绝配。”
“那赶紧去探探口风呀。”
“二冬要不愿意呢?”
“说说而已,又不是包办……赶紧去。”
“哎,好嘞。”
鼠标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这么好的事当然要当仁不让了,乐颠乐颠奔出餐厅,大老远嚷着李二冬。
结果很快出来了,坐在餐厅里都听到了李二冬气急败坏的吼声:“站住……鼠标,老子今天非砍死你!”
其他人有点纳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余罪听到时,好不懊丧,看来这红娘确实不好当,又碰壁了。他悄悄顺着墙角溜了……
操场上,人影飞奔,让踱步的史清淮讶异了下,没见过严德标同志还能跑这么快呀?很快他就听到追杀的声音,严德标同志再快也快不过那些外勤刑警,被一个小个子顶在护栏上。
“哟?这怎么回事?打起来了。”史清淮异样了。
“没怎么回事,他们一直就这样。”解冰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们……”这个词让史清淮感觉到解冰似乎在下意识地把自己和这帮人区分开,但他也感觉到了,他在行动上却试图和这些人融为一体。史清淮斟酌了片刻,突然问了句:“小解,我还记得那年去你们那儿招人,正碰上了打架,和这几个人有点儿像。”
“那事……是因我而起的。”
“好像体工大的啊。”
“对,我找的人,想收拾余罪,结果我自己身受其害了。”
“……”
这么坦然地讲出来,倒是让史清淮有些意外了,曾经许平秋借此判断这个人心理阴暗、气量狭小,看来也不准确嘛。
“其实我也是因为那件事到刑警队的。”解冰看了史清淮一眼,温和道。
“是吗?有必然联系吗?”史清淮真看不懂了。
“那件事是我记忆里做的最糟糕的一件事,我没欺负过别人,就那回想欺负一次,结果还被人欺负了。”解冰笑着道,在回忆着那事的细节。虽然那是李正宏和尹波的主意,不过他不想埋怨别人,事后又被余罪痛宰了几千块,他也觉得无所谓。那事给他的震撼不在事中,而在事外。
只听解冰道:“事后,许平秋处长把我一个人叫到校外,劈头盖脸训了我一顿,说我这样的纨绔子弟他见得多了,心理这么阴暗,将来就算到警察队伍里也是败类……”
似乎不愿回忆那点往事,只因那是他听到过的最犀利的嘲讽,让他很受刺激。他看了看史清淮,又笑了:“他说得很对,不过不太适合我……实习期我就到二队去了,他又故意刁难,让我们几个待在解剖室里,试图把我们吓破胆。”
“那吓破了吗?”史清淮好奇地问。
“吓破了就不会待二队了,二队的张法医人很不错,那天我待在那儿,看着解剖,浑身都打战……张法医告诉我啊,要怀着一种尊重的心情去看,因为我们警察找到死因,找到真相,找到凶手,本身就是对生命的尊重,只有心里有尊重,眼里才不会有恐怖……”解冰道。平时无人知道他生活中发生的这些事,今天似乎也遇了一位知己,他的谈兴颇浓。
“所以你过关了?”史清淮好奇问道。
“对,那起案件我参与了侦破,找到了真凶。”解冰道,这话里,多了份成就感。
“能告诉我,作为一名刑警真正的感受吗?我一直在内勤,现在要带几个人,免不了接触刑事案件,而且我还想,过段时间让他们接触下传统的侦破。”史清淮道。
“落差感很强。”
“落差?”
“对,落差。”
解冰想了想,若有所思道:“一步彼岸、一步欲海,一步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一面良知、一面法制,大部分时候它们是对立面;一面荣誉、一面毁誉,大部分时候它们是同生共长的。我们就在这种最激烈的落差中生活工作着,如果你神经不变得大条一点,是受不了的。”
史清淮用心听着,他发现,这位小警对于工作的认识,比那些混了一辈子的都不差,而这样的人招不到麾下,越来越让他感觉到遗憾了。他征询似的问道:“对于我刚才讲那个计划,你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吗?”
“有,最好接触下前沿的东西,不能按咱们警队老一套的‘传帮带’来,那样的话只会禁锢大家的思维,现在的很多案子,我越来越感觉自己脑筋跟不上了……社会进步、价值观多样化、精神荒漠的扩大,物质时代的这些问题反映到个体身上,就是那些层出不穷的精神疾病,以及因为这些问题导致的犯罪率上升。年前十五中发生的一件案子,有个高二女生被人勒死在汾河边上,案子侦破后才发现是她早恋的男朋友,同班同学,才十七岁,动机仅仅是因为那个女孩要和他分手。”解冰惋惜道。
“是啊,现在孩子的承受力都够呛。”史清淮赞同道。
“不,我说的不是这层意思……假设这样的人,在接受过高等教育之后,因为某种诱因导致他再次犯罪,那问题就更大了。因为他会把自己积累的知识无意识地应用到他所做的事上,那对于我们的工作就是挑战了。”解冰道。
史清淮瞥了眼,有点儿惊叹这个小伙的思路,和自己建队的初衷十分契合,只是遗憾的是,他并没有看到解冰很想加入这个计划的意向。再要问时,解冰笑着反劝上他了:“史科长,我懂您的意思,不过恐怕我来不了,二队每年接案有几十例,都是重案……其实我也99lib.想休息啊,可由不得自己,只要接触到案子,大部分人都会被见到的罪恶刺激,拼命去寻找真相,抓到真凶。”
“这就是正义的原动力,而不是因为警察才让这个职业有了正义……而是因为正义,本身就源于人的本性。”史清淮道。
“是这样的……”解冰笑道。两人又看到了那拨打闹的同事,会心一笑。
“招不到你很遗憾,对了,解冰,你的档案我见过……当年高考你的分数是545分,完全可以选一个99lib?名牌大学,怎么上了不入流的省警校啊,这是你的理想?”史清淮笑着问。
“这是我干过的最没出息的一件事,是因为一个女孩,您相信吗?”解冰笑着道,有点羞赧。史清淮瞪了瞪眼睛,还真有点不信,不过解冰补充着说,“这就是真相,刑侦思维,真相和想象往往会大相径庭的。”
自嘲地一笑,史清淮知道这事没假,两人踱着步,聊着。一直到下午训练开始,这拨在宿舍玩得不亦乐乎的同行才依依告别走人。
情绪倒是真提上来了,感觉这五人小组,走得更近了,话比往常多了几分,不过训练可就落下来了。李玫说没午休,跑不动,鼠标也发牢骚,吃撑了,也跑不动,剩下那三位被他俩的样子笑得稀里哗啦,也跑得不像样了。
这人和人,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史清淮觉得,相比温文尔雅、思维敏捷的解冰,自己这队伍,越看越不像样了……
恍然若失
“叮咚……”楼道的门连响了数声,安嘉璐才从卧室里奔出来,一听是细妹子的声音,高兴地开了门。
“谁呀,大中午的来?你妈妈?”欧燕子从卧室里探出头来了。安嘉璐开了门,随意道了句:“我妈哪有时间回家,细妹子来了。”
在学校毕业时无意中帮了一把,现在鼠标这一对对安嘉璐可是感恩戴德了。安嘉璐得意地说道,细妹子的手艺啊,那真叫一个绝了,一想起她做的白切鸡我就流口水。欧燕子趿拉着拖鞋,拿着两人刚才在看的大相册笑着出来了。两人聊着的时候细妹子来了,提了个小饭盒,一看欧燕子在,“哎哟”了一声,连说饭准备得有点少了。
安嘉璐忙不迭地招待着,细妹子在这儿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熟悉,拧开煤气,热上,不一会儿就烧好盛上了。安嘉璐却是很不好意思地在她身边道:“细妹子,老给我送好吃的……多不好意思,改天我请你们两人啊。”
“好香啊。”欧燕子也奔上来了,即便是已经吃了饭,仍然被撩起胃口来,赞道,“鼠标真有福气啊,这比天上捡了个林妹妹还划算。”
“妹子,你和鼠标什么时候办事啊,我们俩一起给你当伴娘啊。”安嘉璐笑道。
“他呀,不知道想什么呢……”细妹子麻利地放好菜。一说,两位女警笑了,燕子道:“等两年也好,让标哥哥给你多攒点钱,他们治安上混好了,滋润着呢。”说起这个来细妹子却是有点不悦了,唠叨着埋怨着这个傻鼠标,治安上好好地干着,不知道为什么又去总队了,现在别说不往家里存钱了,还朝她要钱。
“去总队了?”欧燕子不太相信了。
“什么时候的事?”安嘉璐也吓了一跳。
“怎么了?有危险?”细妹子自己也吓了一跳。
“不是不是,没危险,就是级别太高,怎么可能……”安嘉璐不信道。
“是去了啊,又是什么集训,一周有五天不让回家……对了,余罪也去了,我这儿有……”细妹子放下盘碟子,从包里掏出一张大头照,递给燕子,说是鼠标照的,给她传着让大家乐呵。安嘉璐和欧燕子凑到一块,一看就笑喷了——好胖的一个妞,正夹着一块大肉啃着。再翻几张,就见余罪、骆家龙、李二冬凑一块儿贼头贼脑说着什么。尽是这没头没尾的东西,乐呵是乐呵,就是把两人看蒙了。
“安姐,你们尝尝鲜啊,我得赶着去店里,哪天我请假,请你到我们家去……”细妹子麻利地做好了,匆匆要走。两人直把细妹子送下楼,欧燕子感叹道:“哎呀,人家都会赚钱了,哪像咱们守着死工资。”
“走吧,菜快凉了。”安嘉璐拽着燕子,两人回了家,分着筷子,尝了若干,吃得连连叫好。欧燕子边吃边问道:“话说他们原来不是住在单身宿舍里么?有家了?”
“老土了吧?鼠标和晶晶按揭买了一套八十平方米的小房,还添了辆二手车呢。”安嘉璐道。
“哇,是嘛?”欧燕子来了个夸张的表情,直道,“早知道鼠标这么能干,在学校的时候我就勾引他了。”
“哈哈……现在也行啊,不过你知道他现在体重多少?”安嘉璐神秘地问。
“多少?”欧燕子确定这是个笑话,从照片上就能看出来,脸像肿了一样。
“一年长了四十八斤,现在有一百八了吧,呵呵。”安嘉璐笑着说。
两人说着,却又搞不懂这家伙怎么去的总队,那里级别倒是高了,不过越往上,肯定实惠越少。吃着吃着,安嘉璐突然想起好长时间没跟鼠标联系了,于是拨了个电话,问候了几句,就标哥这大嘴巴,那缘由没几句就被安嘉璐问得清清楚楚。放下电话时,安嘉璐说道:“一个培训选拔任务,没人去,拉鼠标和余罪凑数去了。”
“选拔什么?”欧燕子不解了。
“刑事侦查支援,不知道具体什么意思,肯定不是好事,有好事能轮到他们?”安嘉璐道。看欧燕子时,她突然想起了那位帅帅的李逸风,换着揶揄的口吻问着:“对了,李逸风可去深造了啊,你们……”
“谈着呗,还能怎么样?将来有什么变化谁知道呢。”欧燕子似乎还有点顾虑。
“你真喜欢他?”安嘉璐认真地问。
“本来不怎么喜欢,不过处久了觉得他也凑合,知道疼人,知道关心你,硬件条件也可以,他爸不但把工作给他安排好了,房子估计也快准备好了……真快到那一步的时候,我倒有点担心了,就他这条件来市里呀,得被倒追。”欧燕子笑着道。
“拿出点自信来呀,就一个小乡警你都搞不定?”安嘉璐不入眼地道。
“搞定他一时容易,搞定一世难啊,谁能保证半路不出岔子?”欧燕子为难道,更何况对于那个浮滑的货色。安嘉璐啃着鸡块,却是说着李逸风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浮,能狠下心来拼命追逃,说不定就是想给红颜知己重塑一个新的形象。
至于结果……不错啦,好歹也是功臣。
“哎,听天由命吧。”欧燕子就算再矜持,也觉得心里暖暖的,这样子总比他惹是生非强一点嘛。说是听天由命,恐怕是觉得命数不错的缘故吧。她伸了个懒腰,拿着两人刚看的相册。那些在学校里拍的照片,此时回头再看,突然发现记忆最深的却是那些调皮捣蛋、总结伙作怪的货色。翻了两页,只见叼着烟打牌的鼠标、吊在篮球框上炫肌肉的张猛、上实践课做着鬼脸的汪慎修、李二冬……还有很多她记忆犹新的场景……
这是两人用时数月才收集到的照片,有同学无意留下的,有贴在QQ里的,有存在手机里的,正因为无意,才是那时无忧无虑生活的最真实写照。翻到一张在水房的照片时,两人笑喷了,那是几个光屁股的男生挤在一块被偷拍的,她估计这是鼠标干的事。
又翻过一张,是余罪,在操场上正叫骂着谁,那样子歪眉斜眼,既狠且贱,骂得肯定很难听。
“安安……你和他?”欧燕子指指照片,问着正凝眉沉思的安嘉璐。安嘉璐似有不解,直问道:“怎么了?”
“有何进展?”
“原地踏步。”
“可有想法?”
“暂无。”
“那你们?……”
“我们怎么了?”
“我是说,我觉得你有段时间,似乎有喜欢他的意思。”
“错觉呗。”
安嘉璐不愿提及这个话题了,欧燕子胡乱地翻着,瞥着安嘉璐,总觉得哪里有不对的地方。去羊头崖乡的时候,感觉两人状如初恋般那甜蜜,还有那次庆功会,安嘉璐就和余罪坐在一块儿,显得那么亲密,惹得余罪酒后失言,乱嚷安妹妹,这可是很多人都瞧到了。
不过男女间的事,可比任何悬案要奥妙得多,欧燕子又翻到一页时,她的眼光凝滞了。那是解冰在旅游时拍的照片,他站在海边,张臂而呼,背后是一望无垠的碧蓝色。说实话,解冰的帅气不输于那些经常在影视上亮相的小生。当年在警校,从学姐到学妹,可有不少人倒追过他。
不过生活像个笑话,执著的他放弃了到外地上学的机会,进警校就只追了一个,还没追到。欧燕子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这帅哥稍微蠢了些。
她把照片拆出来,那是塑封的,保存完好,占了整整一页相册,而前面余罪的照片,仅仅被挤在一隅。这其中,似乎能揣摩到什么玄机……巨大的落差让欧燕子皱皱眉头,99lib?突然间很明朗了。
“怎么了,你这样看着我?”安嘉璐笑道。
“其实你根本没有忘记他,又何必那样呢?”欧燕子直问道。
“哪样?”安嘉璐不解。
“你和余罪……其实就为了做给他看是吧?”欧燕子道,听得安嘉璐心里咯噔一下子,脸拉长了,有点被窥到隐私的感觉。她摇摇头,正要否认,欧燕子却道:“我记起来了,你们表现很亲.密的时候,恰恰不是二队的人在场,就是解冰本人在场,那次庆功会……对于你这么爱惜名节的,好像故意给人留下口实一般,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绯闻了似的,而且还是和一个风评很差的贱人。”
“你这样评价余罪?”安嘉璐异样地问。
“不,这是余罪对自己的评价。”欧燕子道。
“他就那样,表里如一。”安嘉璐笑道。
“那你就不必那样了,我还是没看明白,你和解冰几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怎么临了,反而分道扬镳了?”欧燕子问。
“问题可能不在我们身上。”安嘉璐有点伤感道。
“不在你们身上?”欧燕子不解了。
“解冰他父亲八十年代起家的时候,因为触犯法律被关过两年,你知道吗?”安嘉璐道。
“关过?那样他警校政审过不了关啊?”欧燕子不信了。
“确实是真的,投机倒把罪,关了两年,后来又改判无罪,释放了。”安嘉璐道。
“这和你们俩之间有什么关系?”欧燕子不解。
“这个案子,是我妈经手办的。”安嘉璐以一种揶揄、难以置信的口吻说着,脸上是夸张的表情,一下子把欧燕子听得瞠目结舌。旋即安嘉璐又解释着:“好奇心满足了吧?你说两个错判的事主和法官,结成儿女亲家,该多尴尬……这根本没得谈,我妈知道后骂我没心眼,觉得是他家报复。他爸妈一知道,直说那家人不会安好心……啧,你说 8fd9." >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能继续下去吗?”
“好像不能。”欧燕子反过来有点同情安嘉璐了,曾经那是学校里多么羡煞人的一对啊。
“他很窝囊,离了那个家,我怀疑他能不能活下去。”安嘉璐不屑地评价着解冰,也许是气话,也许不是。说到这里她干脆不遮掩了,恨恨道:“刚毕业那段时间我都快疯了,我想过无数种办法,甚至我想和他一起私奔,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就两个人。”
“后来呢?”欧燕子好奇地问。
“他不敢,乖乖回家了,以他的家世自然不会缺少一位温柔漂亮的女人,对吧?我在他眼里算什么?”安嘉璐恨道,忍不住鼻子有点酸,侧过脸,把此刻的表情隐藏了起来。可这样的话问题就大了,欧燕子小声劝着:“那你也不该招惹余罪啊,他是什么货色你不清楚?”
“我很清楚,不过他没有传言中那么烂,恰恰相反的是,我倒觉得他比大多数人强多了。”安嘉璐给了一句公允的评价,这句评价可把欧燕子听得惊了下,紧张地问:“那你们……我听逸风说,他对你可是心怀不轨。”
安嘉璐扑哧一声笑了,反问着:“难道一个异性有意识地接近你,是为了纯洁的友谊?”
欧燕子也笑了,男女间那点事,彼此都心知肚明而已,能不能碰出火花,那是另外一说了。欧燕子看着安嘉璐,又有点儿迷糊了,难道她是未忘旧欢,又难舍新人?那样的话……应该难受喽。可她又觉得,凭着余罪那贱得男女都想踹他几脚的样子,怎么着也不应该成为安嘉璐眼中的白马王子啊。
相视无语间,安嘉璐生气了,斥着闺蜜:“你一直这样看我干什么?”
“我在奇怪,你们俩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不会……”欧燕子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似乎安嘉璐真有沦陷之虞。
“没有,你想多了。我一直和他刻意保持着距离,否则不会去羊头崖也带上你,结果阴差阳错成全你和李逸风了……没错,他人品确实不怎么样,总是找着暧昧藏书网话题……去年有两次他约我,我放他鸽子了。”安嘉璐揶揄说着,还带着几分矜持的傲意,可真这样做了似乎内心又觉得有点儿可惜。她补充道:“其实有这样一个朋友也不错,他是个很重情义的人,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同学跟着他胡来了。”
“但是……对于接受他当男朋友,你还是有心理阴影?”欧燕子道。
“也许有吧,我说不清。”安嘉璐若有所思地托上腮了,过去的事情一幕幕闪过,从那个送玫瑰的贱人到站到刑侦论坛上的英雄,他的世界总是精彩得让她试图去了解,可走得近了,却又让她放不下心里的纠结,这又该怎么解释呢?
当安嘉璐又一次微微叹息的时候,欧燕子终于还是替闺蜜选择了一个正确的方向,轻声劝道:“那就离他远一点,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因为想忘掉以前的那段感情,去刻意找一段新的,可能吗?”
“已经够远了。”安嘉璐给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失落道,“他已经很久没联系过我了,如果不是细妹子今天多嘴,我还以为他还在老家待业……你知道我为什么有点儿喜欢他吗?”
“为什么?”欧燕子大张着嘴,不太相信地道。
“因为他对我很纯粹,没有抱任何其他想法,尽管我不介意帮他的。”安嘉璐笑着道,两眼迷离着,似乎沉浸在那并不浪漫的回忆中,喃喃地道,“第一次去羊头崖,我想帮他,结果差点惹他生气。你知道吗,男人的自尊心有时候其实挺可爱的,比如挣不了多少钱,抢着买单;比如刚学点新鲜东西,就拿出来炫耀;比如他明明是个小男人,非要喝得面红耳赤扮大丈夫……呵呵,他起码在这一点上很率性。”
“切……男人还不都是那德性。”欧燕子看安嘉璐显得有点白痴,斥了句,端着盘子起身到厨房洗去了。
这是个争论不出结果来的话题,有些事只能自求有缘了,别人还真帮不了什么。
磨蹭到快上班的时间,两人相携下楼,各自上班,又开始了按部就班的生活,只不过今天安嘉璐明显有点走神。她坐在窗明几净的出入境管理处,无聊地看着电脑屏幕,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办事的人,不时地看着桌上摆着的手机。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在下决心,想拨出那个电话,哪怕仅仅像以前那样问候一句。
后来她没有,她说不清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那种期待走近,又害怕走得太近,已经忘却,又时而想起的感觉让她很惶恐,就像恋爱一样,可偏偏那种感觉,不是来自同一个人……
今方相知
计划按 90e8." >部就班地进行着,一个半月过去了,天气渐渐转热……
适应训练的强度并不高,再怎么说大家曾经都在军训场上走过,那么点苦还是吃得了的。曹亚杰、俞峰进入状态最快,队列、长跑、俯卧撑、射击,每项都基本达标。李玫和鼠标虽然不达标,不过比起初上操场时的境况,已经很不错了,最起码现在跑得动了。至于余罪,这个适应训练对他根本没有难度,他练得最轻松,每天都在操场上接受别人羡慕嫉妒恨的眼光,那是相当有成就感的。
不过接下来垫底的人就换了,不多的几节理论课讲的全是犯罪行为、动机、种类以及应急处理应该注意的事项,这些基础类的东西对于那几位科班生小菜一碟,罪犯都没见过的李玫考了满分,而余罪勉强及格,就这成绩,实在有点丢刑警的脸。
不过还好,有个更差的垫底者,鼠标同志,不及格。
训练、理论学习、政治思想教育,很多东西仍然是脱胎于老一套的刑事侦查培训,迄今为..t>止,对于已经习惯行内规则的余罪而言没有更大的新意。不过还好,他总算放心了,和这几个人搭伴他很乐意,就这样子,他估计没有哪个领导敢把这一组派到一线。
公事提不起来,私下感情的发展倒是不错。俞峰和骆家龙、李二冬、孙羿稀里糊涂成哥们儿了,老骆隔三岔五就来请教。李玫和周文涓只见过一次,可不知道怎么就对眼了,来往频繁,她每天跑步跑得兴高采烈,后来余罪才知道,她是在周文涓的监督和帮助下减肥。其实这个又苦了鼠标兄弟,现在在操场上,李玫跑得都能比他快半圈。
这一日照常训练,八点到九点热身,九点到十点队列训练,十点以后,又开始了每天五公里。在这闷热干燥的天气里,晒着火辣辣的太阳跑着,实在不是一种享受。五个人一圈过后就拉开了距离,余罪回头看时,鼠标已经喘上了,他放慢了步子,慢慢和鼠标并排,谑笑着问道:“标哥,这都训练一个多月了,你怎么还这德性?”
“关你……鸟事。”鼠标翻了翻白眼,不理会他了。
看标哥这么可怜,余罪的同情心可是大发了,他小声问道:“哎,许老头给你许诺什么好处了?怎么可能放下治安上的肥差来呀?”
“哎呀,兄弟,说起来两眼泪啊,还是不说了。”鼠标痛不欲生道。
“不能吧……没好处你能来?”余罪不信地问。
这把标哥给冤的啊,赌咒发誓自己没拿好处,他说,哥是最倒霉的一个,史科长请了两次没来,第三回许老妖直接训了老子一顿,回头还不敢不来。
看样子是真的,余罪笑着小声问:“看来,没给你好处,抓住你小辫了啊。”
鼠标翻了余罪一眼,哼了哼,不作解释。
“标哥,这就是你犯傻了。”余罪凑上来,看看无人注意,小声教唆道,“抓小辫是老许惯用的手法,只是敲山震虎而已,你以为他还真能把手伸那么长,收拾你这么个连衔都没授的小屁警?”
“哎哟,我也知道,可我心虚啊。”鼠标瞪着眼,抚抚小心肝的位置。
“那看来混得不错啊,居然买房了,居然成有车族了,居然提前从苦逼奔小康啦……受点罪活该。”余罪夸张道。这话把鼠标听得惊了惊,不知道为何有点羞愧,不过标哥这脸皮,是不会被这么一点小事给整红的,他瞥着余罪道:“好像你是个什么好货色呀,还好意思说我,就买车了,就买房了,看不惯你滚蛋啊。”
妈的,在治安混牛了,脾气大了,余罪立即反击回去。两个人冷嘲热讽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余罪占了上风,气得鼠标怒不可遏。
可是余罪跑得着实快,还没等鼠标发火,他已经没影儿了。可能人的贱性就在这儿,余罪每天总会调戏着鼠标找乐子,累了吧,觉得烦,可闲了吧,又要找事。他逗了鼠标一番,等跑到李玫身边时,李玫对他早有防备了。她挥汗如雨、咬牙切齿地警告着余罪:“敢和我说话,我马上喊非礼啊。”
这招凶悍,把余罪所有的话全堵了,看着胖姐一身圆滚滚的肥肉,余罪心里发怵,还是忍不住凛然道:“说反了吧?我要真非礼你,你绝对不喊。”
啊呸,李玫火了,弯腰捡了个小石块,使出吃奶的劲儿,“啪唧”一扔,余罪没事,正气喘吁吁跑着的俞峰却遭了无妄之灾。“哎哟妈呀……”俞峰捂着耳朵回头看,李玫还保持着投掷动作,一脸愕然。
这里头还就俞峰老实,在虚拟世界是高手,可在现实中却是个乖乖仔。他嚷着余罪:“又欺负女同志,真不要脸!”
这话对于余罪来说太文明,根本不抵用,他轻快地在操场上奔着,忽快忽慢,调戏着跑不动的几位。四个人里面曹亚杰比较老成,估计是帮着推销过大米白面的缘故,一直以来余罪对他很是尊重,见面叫哥,绝对不起外号。跑到他身侧时,余罪还好不客气地问候:“曹哥,还跑得动吗,要不歇会?”
“只要不是竞技,没有时间限制就行。”曹亚杰跑得也不快,不过很匀,这一个月适应得不错,似乎他还挺喜欢这种生活方式似的,一脸享受的表情。
余罪跑出去不远,又倒回来了,好奇地问着曹亚杰道:“曹哥,您为什么来的?”
“履行职责,打击犯罪。”曹亚杰道,说得连自己也笑了。
“不像啊。”余罪笑着道。
“那像什么?”曹亚杰笑道。
“像个小老板嘛,每天开着好车上班的警察,可不多啊。”余罪笑道。
几个人里面要说土豪的话,开了两家公司的曹亚杰自然是挂头牌了,这个瞒不过众人,进队不久大家就都知道了。曹亚杰的心结也在这儿,他笑了笑,没顺着这个话题往下问,反而问了句不相干的话:“余儿,你和许处熟吗?”
“什么意思?看怎么说了,有些方面很熟,有些方面,一无所知。”余罪道。瞥眼看时,他看到了曹亚杰脸上的不自然,又回头看看鼠标,似乎抓到了点灵感:一个肥差、一个警商,放下身家来参加集训,恐怕又是老许的手笔。他笑着道:“哦……我明白了,曹哥,咱们做笔生意怎么样?”
“什么生意?”曹亚杰心不在焉地问。
“你帮我再找个销路,我呢,给你去去心病。”余罪道。
“我有什么心病?”曹亚杰不认账了。
“你肯定不愿意来这儿……当初,在你知道这个计划时。”
“那当然,谁愿意来呀?”
“肯定是许平秋亲自上门找你。”
“他找了好几个呢。”
“他肯定揪着你做生意的小辫儿了。”
“……”
“他肯定是旁敲侧击告诉你,有些事得适可而止,一个人的成就绝对不在钱上,而在工作上……”
这话把曹亚杰吓住了,似乎余罪知悉内情一般。他紧张了下,然后步子自然放缓了,看着余罪,紧张地问:“你还知道什么?”
“那看来咱们能成交了?反正你又不吃亏。”余罪笑道。
“好,成交。”曹亚杰道,追着余罪,紧张兮兮地问上了。然后余罪就说了:“许老头这个人你不了解,拉壮丁、抓人小辫,这是他惯用的手法,您被骗了。为什么被骗呢?您想啊,难道会因为一点儿生意,他一个刑侦上的领导,手伸到郊区分局找你麻烦?你不来,他没治,可你要来,就掉坑里了。为什么掉坑里呢?你现在就想回去,手续他也不放你。”
哎呀,把曹亚杰听得脸上黑线纵横,开始严重怀疑组织的纯洁性了。
不过也有好处,心结解开了,想想自己那点儿小生意,还真算不了什么,相比治安上严德标那小动作,可要高尚多了。想着想着,他又觉得不对了,环伺五人,怎么来的人,好像都有毛病,没一个纯洁的……
训练到十一点半休息,午饭和午休两个小时。下午有时候是技能课,有时候是理论课,不过今天有点例外,吃饭的时候,史清淮通知下午开个会,这是集训来的第一次小组会议。
没人把这当回事,不过闲得久了,都有点烦了,反而期待发生点儿什么事似的。中午午休,四人在宿舍都没睡,标哥开盘了,想赌一把关于下午会议的内容,只不过没人接盘。
其实组织就这么回事,一是关心思想,免不了要上上类似的课;二是关心生活,特别是鼠标和李玫,史清淮还专门咨询过营养师,给两人定食谱;三呢就是逐步增加训练科目了。这一个月的训练他们不一定累,不过史科长肯定累,私下里大家都称呼他大保姆了。
没人接盘,鼠标不来劲了,躺下了,直喊没意思,曹亚杰说了:“我说兄弟们……我怎么觉得训练有点变味儿呀?”
“有吗?还不都这样?”俞峰接了句,没明白。
“是啊,都这样就不对了,咱们总不至于和普通刑警一样,拎着铐子别着枪去抓人吧……可如果不是的话,也没有针对性的培训啊?”曹亚杰道。
“放心,该来的总会来的,就怕来的时候,咱们还没准备好。”余罪道,他在懒懒地看着手机上的照片,一脸花痴表情。
“我反正有点不太看好前景啊。”曹亚杰忧虑道,俞峰笑着问:“怎么了,曹哥,不看好不更好,你正好回去当你的小老板啊……不过这个思路我觉得挺好,就像CIA、FBI里行为调查科一样,根据嫌疑人留下的痕迹,准确地判断其年龄、身高、性别以及性取向,然后千里之外,直接拘之,那其实挺拽的。”
确实拽,理论上拽,不过一听鼠标牙疼了,奸笑着。俞峰问时,他才不屑道:“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相比美国咱们建警才六十多年,差姥姥家了……还有啊,人家从出生就一个纳税号,而且监控密度比咱们天网大几倍,你就算睡垃圾堆旁边,他们都能准确识别定位……咱们呢?光这个五原市,黑户口没有十万也有七八万。我们治安只要一清扫行动,查回来的假证能装一麻袋……这种条件下,FBI来了,还没片警管用。”
俞峰听得有点愣了,惊诧于自己生活在这种环境里,他回头问曹亚杰道:“曹哥,他这话里水分有多大?您不是也在分局?”
“呵呵,基本属实,这也是咱们刑事侦查落后的一个原因,基础信息的完善,可能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一代人的努力,没办法,人多啊。”曹亚杰笑道。
哎哟喂,俞峰一拍脑门:“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跟一群连信息也没有的黑户,玩什么高科技高智商啊。”
“我想了这么长时间,也发现这个计划有点不接地气。”曹亚杰道,也颓然躺下了。俞峰侧头看着玩手机的余罪,又问着:“哎,余儿,你以前是刑警,怎么不发个言啊?说说啊,让大家也有个心理准备。”
“呵呵。”余罪笑了笑,眼皮动也未动道,“刑警的真正含义是什么?心狠手辣……做好心理准备啊,什么犯罪分子,迟早拿下。”
这说得连曹亚杰也有点愣,但是从事刑警工作的他对此也有所了解。他狐疑地问着余罪:“你们以前就这么办的案?”
“不全是,可也不是全不是,你说呢?”余罪含糊回答。
这种事,不身处其间,永远无法确定。两位文化人听愣了,明显难以接受,标哥看这两位这个表情,又开始奸笑了,边笑边教育道:“这个很难接受吗?谁干了坏事能那么容易让你逮着?谁让你逮着,能那么容易就给你交代了?现在的定罪和案卷都卡得严了,又要证据、又要口供、又要指认现场,没点手段,别说做大案的,就街上小痞子都不搭理你。”
“那那……那咱们也不能这样吧?”俞峰道,看来入队头回碰到难以接受的事了。
“也不是没办法,让大保姆给犯罪分子讲讲思想政治课呗,说不定就能把人拿下啊。”余罪凉水泼着,收起了手机。
这里面恐怕也就余罪处之泰然了,对他来说,经历过滨海的案子,然后跨出几省追逃,就再有什么事,也是小巫见大巫。
俞峰和曹亚杰互视了眼,余罪一直不疼不痒,严德标是惫懒之极,偏偏这两位都是从事过刑事侦查工作的,你想取点经,这俩货总是说得让人难以接受。两人使了个眼色,还是曹亚杰说话有点分量,他起身坐到了余罪床边,捅了捅这家伙问道:“哎,给大家讲讲你的刑侦生涯,让大家也有个心理准备……兄弟们待你可都不错啊,你是怎么回报的?撩拨这个,欺负那个,就没干一件像样的事。”
余罪扑哧一声笑了,也坐起来了,笑着道:“好,那你想知道什么?”
曹亚杰示意着俞峰,俞峰直说了:“本来我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的,不过我有点喜欢上这种氛围了,比我们原来那个科室有意思多了,但是我对未来的走向看得不是很清楚,我可能会参加下个月的注册会计师认证考试。”
哦,有心结,余罪回头看曹亚杰问:“你呢,曹哥?”
“我和他差不多,在分局的时候工作虽然不忙,可生意上操心的事太多,来这儿试着放下一段时间,咦,还别说,睡眠不错,而且认识了这么多朋友,和我意料中有点不同啊。我现在很纠结,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生意放下,全身心干这个,还是说等等再看。”曹亚杰道,许是也喜欢上这种氛围了。
“建议我给不了你们,不过要是我的话,有更好的出路,我肯定选择更好的。”余罪道。
两人愣了下,于是余罪又补充道:“这样说吧,我如果和曹哥一样,有经营公司的本事,我绝对辞职不干警察了;如果我有俞峰这水平,能理财管账,我也不当警察了。我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不过我可以告诉大家,犯罪和打击犯罪都是一种毒品,有成瘾性,就像你在生意上赚钱,也像你在网游里升级一样,有瘾,我们会一步一步被许老头安排到某个游戏里担任某个角色,到箭在弦上的时候,除了硬着头皮往下走,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为什么要硬着头皮往下走,决定权在我们,不在他。”俞峰不服气地道。
“有一种方式让你改变自己的个性。”余罪笑着道,“这叫政治思想工作,不要高估你的意志力。”
“你没改变啊,难道是政治思想工作不奏效?”曹亚杰发现不对了。
“很奏效,否则我不会还当着藏书网警察了。”余罪道,说了句他自己也不信的话。
“这他妈牛逼吹得,听得人全身起疙瘩。”鼠标听到了,咧着嘴骂了句,纠正着,“老曹,老俞,甭听他给你们胡扯,我们当警察,我告诉你什么原因……那叫扁担上睡觉,根本翻不了身啊,又叫三十晚上盼月亮,他没指望啊。我们这没翻身没指望的能干吗?不打击犯罪就得当犯罪分子去……”
曹亚杰、俞峰愣了,愕然地看着这一对同学。
鼠标来劲了,指着余罪解释道:“你们瞅,瞅余儿那眉毛,多有抢劫犯的气质;看他那眼睛,难道没发现闪着贼光;看他那张脸,奸诈、凶狠、无耻、下流……几百年才出这么一张罪恶的面孔啊。”
鼠标极尽形容之能,把俞峰和曹亚杰说愣了。鼠标继续笑道:“明白了吗?当上两年刑警,你们就和他一样了……”
人各有志
第一次小组会议即将召开,史清淮站在总队配给他的办公室里,第三次整整警容。镜子里是一副瘦削而帅气的脸庞,他最喜欢的就是警服带给一个人的信心、自豪,以及肃穆的感觉。工作十年,他一直是一种不苟言笑的形象,不过十年的机关生涯,还抵不住这里一个月的集训,这一个多月来的经历,改变了他的很多习惯。
比如对于体重超标的人员,他得想方设法做好心理疏通,甚至请了两位营养师配食谱;比如对于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他明明看不惯还得装着视而不见;更比如对于私下里偷懒、装病、忙自己事的学员,他不但不能呵斥,还得提供某些便利……这些很多都是许平秋教的,就为了让他这位菜鸟教员和五位老鸟学员融合在一起。
倒不是没有结果,现在他成功地被队员们称为“大保姆”了。
这个结果,离他曾经的想象中那铁血豪情、智擒罪犯、名扬天下的场景实在相去甚远啊!
时间到,铃声响起了,一惯守时的史清淮夹着讲义,踱下了楼,开会的地方是总队拨付的大会议室。毫无例外地,他是第一个到的。
这群人的时间观念不强,他总没有办法扭转过来,而且心态似乎还有点儿问题。他一直试图想办法,不过许平秋还是那句话:不到火候。
可什么时候才是火候哪?
余罪和曹亚杰勾肩搭背进来了,打着招呼笑着,俞峰后面跟着,鼠标揉着眼睛,还没睡醒。又过了好大一会儿,楼道地震般的脚步声响起。“嘭”的一声门开了,李玫闯进来了,连声说“对不起”。
史清淮那点儿气,想生都生不出来。
“同志们,这是咱们开班以来第一次小组会议,我讲几个内容,布置几个任务,很简练,不会让你们听烦的。”
史清淮开始了,依然是平时攀谈的口吻。第一方面是总结一个多月来的工作,主要的成绩嘛,也就是李玫同志成功减肥五斤、严德标同志瘦了一斤,还有五位同志现在已经很熟悉了。下面五个人哧哧直笑,李玫却是踌躇满志地挥起拳头。
接下来自然是勉励,勉励中轻描淡写地把加大训练强度的措辞加进来了。鼠标一听倒吸凉气,李玫却是信心百倍,余罪皱了皱眉头,觉得肯定不光是加大训练强度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史清淮提议接下来搞个虚拟封闭式训练,加强彼此的沟通。不过不是全方位封闭,而是五人共进退,比如训练互相帮助,不许一个人掉队;比如抽一周或者两周时间,封闭作业,五人在生活上、训练上相互协助。说到这儿,五人有点儿纳闷了,一封闭肯定要影响正常生活,最起码回家别想了。
“有问题吗,俞峰?”史清淮问了个最没问题的光棍汉。俞峰摇头。再问余罪,也没问题。史清淮笑着道,“可能家在市区、有异性朋友的,估计要有点问题吧。”
“我也没问题。”李玫抢着说了,众人一笑,曹亚杰道:“反正我来这儿,和女朋友已经有问题了,所以,这个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史清淮笑了笑,给了个嘉许的表情,回头问鼠标,鼠标咬着指头,像在想什么,一被问,他很严肃地道:“我倒是没问题,但这提议好像有问题……”
“有问题吗?”史清淮没听明白。
“一块儿吃住学习,难道意味着……我们五个人晚上也要在一块儿吗?”鼠标问着,透着谑笑的眼睛瞥着李玫。众人一笑,李玫顺手拿着自己的本子扔过去了,骂道:“你个死鬼,想什么呢?”
“我是说清楚,省得你想。哈哈……”鼠标奸笑着,躲过了本子袭击。李玫要起身教训这货,又觉得这场合不太合适。余罪倒是手快,“啪叽”一巴掌,把鼠标扇老实了。
这几个人就这样,有时候闹起来简直不像成人。史清淮笑着拍手示意安静,补充道:“那么基本达成一致,下面,我建议现在每个人给自己定一个短期目标,等适应训练结束,对照目标检查一下自己的进步..,怎么样?从谁来……”
又是李玫举手了,让史清淮对这个胖姑娘好感倍增,毕竟很多事就是在她的热情下推动的。史清淮鼓励道:“好,请我们唯一的女士先来。”
“训练结束,我要减……二十斤,请在座的监督我,谢谢。”李玫躬身一句,曹亚杰带头鼓掌,余下几位都凑热闹了,纷纷给胖姐鼓励。
“俞峰,你呢?”史清淮问。这许是揣摩学员心理状态的一种方式,从目标看心态,就像李玫,一门心思减肥。
“我不确定,我想参加..下个月的注册会计师考试。”俞峰直接道,没什么可隐藏的。
曹亚杰明显看到了史清淮脸上稍稍变色,余罪也怔了下,知道俞兄弟为什么在单位郁郁不得志了,瞎话都不会说,可能有人缘吗?而且这明显是对集训的背离,连李玫也觉得很难堪,史清淮给大家的印象一直不错,这不是当面打人家脸么?
“哦,这样啊。”史清淮有点失望,不过仅仅是一闪而过,他笑着道,“听说很难考的啊,我建议……”
一建议,俞峰眉头挑了挑,像有点心虚了,却不料史清淮道:“你干脆搬到总队来住,这样有更多的时间去补习,需要什么资料可以告诉我……大家都可以帮你,作为回报,你考上要离开的时候,总得让大家宰一顿吧。”
这个不好笑的笑话,让众人甚至觉得有点可惜了,都看着俞峰,俞峰半晌才憋了句:“谢谢,我想试试,不一定能考上。”
“好,我们预祝你成功,曹老板,您的目标呢?”史清淮转移这个郁闷的话题了。
“哦哟,您别寒碜我啊。”曹亚杰笑了笑,想了个目标道,“我准备用这个月时间,把生意盘出去,彻底从生意上撤出身来。”
啊?曹哥你有病吧?鼠标张着大嘴巴,不相信地看着曹亚杰。史清淮却是愣了下,直问道:“是集训的原因吗?”
“不,生意不好做了,竞争太激烈,趁红火的时候转让出去,还能值点钱。”曹亚杰道。
转到鼠标了,鼠标还没说,余罪替他说了:“严德标同志准备增肥二十斤!”
“去去……”鼠标打断了余罪的调戏,说着自己的目标,想了半天,突然迸了句,“我好像没目标啊……”
众人哈哈一笑,标哥接着说了:“挣钱吧,就那点死工资,数我最低;训练吧,一直就是我垫底;学习吧,我跟你们这帮变态就没法比,你们的光芒已经把我全部淹没了……我只能没目标地瞎活着啦。”
从来没见过标哥这么谦虚,谦虚得连史清淮也忍俊不禁了,再问余罪时,余罪一副同情的样子揽了鼠标一把道:“我坚定地和标哥站在一起,我也没目标。”
这两人就是一对活宝,总变着法搅乱正常的秩序,不过他们的群众基础很好,大家反而很同情这两位学历不高、智商堪忧的“弱势”了。
“静一静,我给你们俩定个目标。”史清淮道,慢条斯理地抖出藏了很久的包袱,“反正咱们最终要接触犯罪对吧,倒不如早一点儿接触……这样,我从省厅要授权,你们俩可以带队,提审目前在押的各类刑事案件的嫌疑人,怎么样?”
大家愣了下,史清淮适时补充着:“很精彩的啊,那些人干的事不比美国大片里面差,比如光我知道的,目前就有盗车团伙的老大在押,非法集资两个亿的嫌疑人在押,有兴趣吗?”
“有。”李玫乐了,对大伙说,“一定要挑个最帅的罪犯,让我体验一下征服的感觉啊。”
问曹亚杰,曹亚杰倒也有兴趣了,那边俞峰对于几例经济案件的嫌疑人也有兴趣。他说了,很多假账手法,经侦就是从他们这些人的手里取经的。
史清淮看着探头探脑的鼠标,看着一脸讳莫如深的余罪,笑着问:“怎么样,两位没目标的,这个不难吧……提审,并给他们做一个心理评估,比如当初的犯罪动机,还有他们的模式,这个下一阶段会用到的,有问题吗?”
鼠标看看余罪,心里不确定,直说这真没什么看的,进了看守所,一换衣服,一剃脑袋瓜,都那样子。余罪不知道想到什么,不时地盯着史清淮看,史清淮反倒像做贼一样,躲闪着余罪的眼光,他知道这个计划的用意肯定被余罪窥破了。
不过还好,余罪没有拒绝,反而和其他人讲着要领:不要抱着同情或者憎恶的情绪接触他们,也不要戴着有色眼镜去观察他们,更不要试图以你的执法者身份去威压他们,否则什么也看不到。
这个态度,恰恰是史清淮正想说明的态度。他以一种审慎的目光看着轻描淡写、侃侃而言的余罪,似乎有一种错觉——因为余罪那种举重若轻的态度,就像身经百战的老刑警一样,形似,更是神似……
孽深罪重
“就这个……听我的啊,不许跟我争。”
李玫扬着PDA,上面是一张嫌疑人的照片。
此时夜幕初上,特勤小组接触犯罪的计划拉开了序幕,在史清淮给的数十例案件中,有点亢奋的李玫终于选中了一个在她看来很有价值的罪犯。
“哟,帅哥哦。”鼠标伸着脖子道。
“什么案子?不会是骗财骗色的高手吧?”曹亚杰凑趣问道,俞峰喷笑了。
李玫回头瞪了俞峰一眼,训了句:“笑什么,好像在笑我期待被骗一样,切!”
李玫这大咧咧的性子,慢慢地已经习惯这些货的玩笑了,不过她感兴趣的不在这儿,就听她叙述着案情道:“张四海,男,现年三十一岁,初中学历,汉族,‘十一七’机动车盗窃团队头目,绰号F4,现已查实,该团伙有成员十一人,先后在我省九个地市盗窃各类高档机动车一百六十八辆,案值近六千万元。”
“哇,这么凶?江洋大盗啊。”曹亚杰吓了一跳。
“那当然,现在咱们省煤老板那么多,随便偷一辆都是几十万的好车。”俞峰道。
“我想起来了。”鼠标尖叫了一声,对大伙说道,“这是二队办的,孙羿他们追回来的,跨了两省,追了几百公里,最后把那车撞麦地里才把人抓到。”
“谁?就你同学里……那个小孩?”李玫不相信地问,比划着。
“别小看人啊,你是没见他玩过。”鼠标凛然道。
李玫将信将疑,继续说着案情道:“这个人我觉得很特殊,受教育程度并不高,履历中也反映不出来他有过什么从业经历,可恰恰是这样的一个人,能组织起十几人的团伙,从盯梢到盗窃、拆解、销赃一条龙的作案团伙,我觉得很不简单……最起码啊,高档车的防盗系统已..经相当完善了吧?偷就不容易了,别说还偷一百多辆……对了,还有故意杀人。”
“嘿,我看看。”鼠标接过来了,杀人犯他可没接触过。看看案卷资料,鼠标递还给了曹亚杰道:“杀了原来的老大,取而代之了。”
“自立门户不就行了嘛。干吗非要杀人呢?”曹亚杰不解了。
“想不通啊,才三十岁。”李玫道了句。
“注意一下你们的心态啊,有什么好惋惜的。”余罪开口了,提醒了句。
一提醒,李玫想起来了,追着余罪问:“哎,余儿啊,你给大家说说,面对罪犯是一种什么感觉?”
“我没感觉。”余罪笑道。
“那这个案子呢?故意杀人,盗窃机动车,可能是死刑啊。”李玫问道,她自己的逻辑都有点混乱,似乎觉得这两样罪行不应该搅和在一起似的。
“火并前头目是上位的最快方式,也是唯一的一种方式,他必须这么干,否则抬不起头来。”余罪道,想了想曹亚杰说的自立门户,又补充道,“自立门户不可能,如果你敢自立,不等你羽翼丰满,同行就会悍然下手,而且自立门户要比抢一个现成的团伙难得多,销赃、拆解,这些人手和渠道,不是短时间能组织起来的……如果火并前老大就容易多了,杀人夺权,火并立威,一夜之间他就藏书网能坐头把交椅。”
说着,没音了,余罪瞥了下,邻座和后座,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余罪一笑道:“怎么了,同志们?”
“你这么门儿清,干过?”李玫愕然问。
“是啊,说得这么轻描淡写?”曹亚杰也有点惊讶,那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对于普通人,哪怕是警察,也是相当陌生的。
“呵呵,电视上不都这么演嘛。”余罪笑着解释了句,受到了全车人的鄙视。就是嘛,吹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似的。
拐出了太运高速,上了岔道,任务的目的地就在望了。那是一座戒备森严的看守所,在夜幕里孤零零地亮着探照灯,这个肃穆的地方让大家都默然了,无声地做着准备工作。
不过对余罪而言,这个任务算是最轻松的一回了,只是他见到这种地方时,还是忍不住有种怵然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他们今天是第一天接触的犯罪嫌疑人,在第二看守所,大部分是重刑犯……”
史清淮轻声道,从总队的办公楼踱步出来了。刚刚看了一段前段时间训练的录像,效果不怎么理想,许平秋的表情明显有点阴郁。
“哦,那就多接触接触吧,这样的话他们的起点也会比普通刑警高得多,不是所有人都能接触这类犯罪的。”许平秋随口应了声,看史清淮的表情像犯错的小学生一样,他随意问道,“怎么了,你好像有点儿不忍,还是不认可?”
“有点不忍,他们中间除了余罪,可能都还没有接触过这种恶性犯罪……嗯,我觉得咱们的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快了点?”史清淮小心翼翼地提着建议。
“太慢了,想当年我入警第三天,就被当时的总队长拉着到刑场看行刑,下来吓得腿都哆嗦,天天做噩梦……”许平秋无所谓道。对于他来讲,训练的最好方式,永远是把他们扔到实战里,然后逼到绝境。
“可那样的话,就失去咱们当初自愿的本意了。”史清淮有点儿担心那几位的承受力。
“你错了,大部分人的潜力都是被逼出来的,包括我们警察在内。谁不想拿着工资不干活舒服?谁不想挣着外快搞点创收高兴?如果有谋私的机会,我想大多数人都经不起那种诱惑;不过如果逼到绝境,大多数人,也会尽职的……”许平秋道。
这也是一种无奈,如果无路可走,只剩一条路,硬着头皮也得往下走。说到此处时,史清淮却是有点儿担心地把情况讲了:曹亚杰关心生意,俞峰要参加考试,鼠标和余罪倒无所谓,那俩肯定没地方去,就李玫他也不无担心,毕竟是个女同志,能不能适应将来的外勤工作,还得两说。
“清淮啊……你知道你错在什么地方吗?”许平秋听了直接道,看史清淮不解,他手指点点斥着,“就是太婆婆妈妈了,没一点魄力,像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就即便他们都走,我们还可以再选,还可以重来,很难吗?大不了省厅下死命令,给你调人,我还不信了,关起门来摔打一年,还摔打不出来一支好队伍?”
许平秋一边上车一边斩钉截铁地说着。史清淮尴尬地笑了笑,送领导上车走人,车走了好远,他还在揪心今天的外出会有什么变化,那些只见过小偷的队员,见到重刑犯,会不会有心理不适应之类的。
对,自己这还真是有点婆婆妈妈……史清淮揣摩到自己这个心态时,有点哭笑不得了,看来自己好像真的胜任不了这份前无古人的工作……
“哇……”
李玫在窗户外看着,嫌疑人从钢网后的铁门里出来了,被法警领着,双手铐着锃亮的镣子,三十多岁的小伙,脸型轮廓像刀削斧凿,个子一米八以上。如果换个环境的话,绝对是回头率七八成以上的硬派帅哥。
“哇……”
李玫看到他睥睨的眼神,就算隔着窗户也仿佛被电了一下。旁边的俞峰扑哧一声笑了,李玫不高兴地翻了一眼:“笑什么?比你帅多了……比余罪也帅。”
回头时,只见余罪懒洋洋地坐在提审的桌子后,眼皮都没抬一下。李玫好无聊地问着俞峰道:“俞峰,一会儿谁问?”
“你问呗,你不是想找征服的感觉吗?”俞峰也沾染上了点儿余罪和鼠标的贱性,开着玩笑道。李玫其实还真想操刀,她几步过去坐到桌后,指指旁边的位置,示意余罪靠边。余罪笑了笑,把主位让出来了。
等法警解押着嫌疑人到了门前,三位已经正襟危坐了。李玫眼看着把人带到审讯椅子上,坐好,胸前的隔板放下,脚下的镣子锁上。这就是重刑犯的待遇,一举一动都在高度戒备下。
当嫌疑人看到比身侧两人还肥的李玫时,他笑了,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音。李玫知道他在嘲笑自己的身材,没开口,反倒有点儿脸红了。刚要提声说话,那嫌疑人似乎忍不住了,又是哈哈一笑,惊得李玫心里咯噔一下,把要问的话,先忘了。
她一慌,对方倒看出她是个新手来了,那人笑着问:“肥姐,第一天来看守所吧?这么紧张?”
“什么?你叫我什么?”李玫火冒三丈道。
“哦,不对不对,美女……您这是,来给犯人送温暖来了?哎哟,我可有些时间没见过您这样的了。”嫌疑人仿佛聊以自慰似的,看着李玫被气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他像是见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不时地干笑着。
完了,俞峰同情地看了李玫一眼,这打击受得,连还回去的机会也没有了。
“嘭!”桌子被重重一拍,李玫横眉瞪眼,训道:“你给我老实点!”
“啊……我好害怕……”嫌疑人嘴里假模假样哼哼着。气得李玫再要拍桌时,余罪把她的手挡住了,示意她安静。
安静,安静……李玫想起此行的目的来了,强压住这口气,怒目瞪着。心里也不花痴了,她只恨不能把这个嫌疑人当场痛扁一顿。
“兄弟,给个面子……他们是新人。”余罪轻声道。
那人笑了,不用说他也知道。此时他才发现被忽略的余罪,那是一位其貌不扬、直勾勾看着他的警察,他笑着问:“阿Sir,又要审什么?现场都指认了,我就等着判决了。”
“聊聊呗,反正你闲着也闲着。”余罪随意地道。
“那聊呗,不过没料了啊,我至少已经让十个警察升职了,你们来得太晚了,我们早被挖了个底朝天了。”嫌疑人笑着,那是末路将至、看穿一切的笑容。
“我们对你作的案不感兴趣,咱们聊聊生活、聊聊理想怎么样?”余罪笑着问。
那人眼睛一滞,跟着怪笑起来了,让人有点毛骨悚然。笑了半晌,又很兴奋地道:“好啊,那聊聊理想……我的理想是地球毁灭,让周围的人都死绝得了,你的理想是什么?”
这王八蛋,简直是个精神病。李玫很快就失去判断了,这人表情一会儿阴鸷、一会儿亢奋,连说话的语气也不稳定,更别提和你正常交流了。
余罪却是无所谓地点了支烟抽上,笑道:“我的理想也差不多,让你这样的人都死绝,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松口气了。”
针锋相对,那嫌疑人剜了余罪一眼,那眼光之恶毒更甚话语。余罪故意刺激着:“瞪眼可吓不死人,兄弟你不是在等判决,是等死吧……你这罪名,毙几回都够了啊。”
这话说得,刺激得那藏书网嫌疑人脸上有点扭曲。李玫紧张地看了眼余罪,又看看像要扑上来的嫌疑人,只觉得这样刺激一个人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那人受了点儿刺激,反而慢慢正常了,不奸笑了。他轻笑着,像是自嘲一般道:“是,他妈的,这回怕是得到地底下找乐子了。”
“那就好,没被吓得神经失常,不愧是大名鼎鼎的F4啊。”余罪轻描一句,又是一句佩服的话。
那人的眼皮动了动,似乎这话让他回忆起曾经的风光,笑着一扬手:“阿Sir,给支烟可以吗?”
“不行。”余罪摇头,那人脸一拉,却不料余罪笑道,“一支不行,一包怎么样?你可以放开抽,说不定我还可以通融一下管教,让你带回仓里。”
那人乐了,看着余罪起身,点了支烟,给他塞在嘴里。那人抽了口,惬意地吐着圈圈,一脸享受的样子,对于重新坐回去的余罪,却是谢也没有。
“说说,杀人的感觉怎么样?”余罪又是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嫌疑人吐着烟圈说道:“没什么感觉,跟他妈杀鸡一样,一大扳手下去,大小便就失禁,流了一裤子。”
俞峰心里不舒服了,案卷显示,这家伙是趁前头目王向东不备,从背后袭击,用的就是汽修的扳手。尸检显示,受害者颅骨都碎了。
“够狠,不过没做干净……埋尸的手法太拙劣了。”余罪眼皮也不抬,看着PDA上的案情,像个局外人一样无动于衷地点评着。
嫌疑人一噎,讶异地看着余罪,觉得自己似乎真有点儿拙劣了,做得太仓促,不干净。
“更拙劣的在于,你居然连他姘头也收了,这不是找死吗?能背叛她原来的男人,难道不会背叛你?”余罪又列了一个听上去很简单的理由。
嫌疑人眼睁大了一圈,愕然而愤怒地盯着余罪,被贬低成这样,简直是耻辱了。
“还有一个拙劣的地方在于,你作案时间长达四年多,这个时间足够你培养替死鬼了,怎么这么久了,还亲自操刀?爱好?怪不得叫F4,是爱找死啊,还和警察飙车。大哥,您这是典型不作死就不会死呀。”余罪放下了PDA,严肃地看着嫌疑人。嫌疑人像被那双眼睛灼了一下似的,全身一激灵,手一抖,烟燃尽了,烫了下。
一下子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嫌疑人张四海直愣愣地看着余罪,这几句点评恰恰说到他的心坎。当被关在笼子里的时候,漫长的时间足够来让他重新检点曾经的举动了,那些遗漏,那些忽略,仿佛就是刚才这位警察讲的。
“张四海……现在我可以正式介绍一下了,我们是省刑事侦查总队犯罪心理研究处的,他们都是文职,来意很简单,就是想和你聊聊,聊聊你曾经的生活、理想,聊聊你是如何走到这一步……作案手法就算了,并不怎么高明;个人生活嘛,我估计也快烂成渣了。有兴趣知道你过去的,估计也就剩我们了,剩下的都巴不得早点毙了你……可以开始了吗?”
好难听的话。那人低着头,像在懊悔不该走到这一步一般,余罪起身,又递了一支烟,嫌疑人接着,抽了一口,等抬起头来的时候,却是两眼茫然,表情凄惨。
将死之人,再疯狂也做不到视死如归,对于生的留恋几乎是所有人的本能。
余罪示意着李玫可以开始问了,李玫有点紧张,不过还是按着拟定的谈话内容开始。
“你的姓名?”
“张四海。”
“为什么绰号用F4?”
“那是因为我开车门的最高纪录是四秒钟。”
“你第一次作案是什么时候,还记得吗?”
“上小学,偷了辆自行车……好早了。”
“记得这么清楚?”
“当然,卖了三十块,比现在偷辆奔驰都让我高兴……”
初次犯罪的时间、成长的经历、生活、感情,以及接触过的对他有影响的人,这些细节在谈话中被不动声色地嵌了进去。李玫看到了,那嫌疑人并不是慑于警察的威严而和他聊这些的,也许就是为了能多抽上几根烟,也许是因为余罪每每在关键卡壳的时候,总是准确地刺激一句,或是嘲讽,或是挖苦,一刺激,这个谈话马上就恢复了。那人仿佛不服气,脸上泛着病态的嫣红,不时以一种挑衅的眼光看着余罪,仿佛这是他生命中最后一个对手……
观之从容
另一边,曹亚杰和严德标提审的一位,也打开了话匣子。
夏利顺,男,二十七岁,F4机动车盗窃团伙三号人物,车辆解码器以及破解电子锁都来自这位仁兄。据案卷显示,抓到这位仁兄的时候,光他家里能见到的车辆密码锁就有一百多种。曹亚杰对这种事比较感兴趣,他接触的首选自然是此人了。
眼前这嫌疑人满脸雀斑,头发枯黄,像营养不良,坐在那儿都打战,看样子被监狱的生活吓破胆了,说话唯唯诺诺,根本不用费劲,标哥发两句狠就诈得他屁滚尿流了。
“刚才说的听明白了?”严德标正义凛然地吼着。
“明白。”夏利顺点头道。
“你的罪行不重,要积极主动向政府坦白,这是你唯一的出路。”标哥训道。这口吻是跟治安队领导学的。
“是,是。”嫌疑人点头道。
“那就好,接下来问你技术类的问题,要撒谎,你这案子可得重新再查一遍啊。”严德标诈.唬道。
嫌疑人明显全身一激灵,可能回忆起了被抓时的恐怖,忙不迭地点头道:“是……不敢撒谎……”
严德标示意了曹亚杰一眼,曹亚杰直接开问了:“夏利顺,在躲避监控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不是戴着帽子就能挡住所有探头吧?”
夏利顺一怔,鼠标察言观色,一拍桌子,那人赶紧脱口而出道:“二极管……”
“说清楚点儿。”
“发光二极管。”
“再清楚点儿。”
“就是……就是,把二极管缝在帽子里一圈,红外监控就会因为光线过度,极管周围显示白亮色,遮住了亮色周围的画面。”
“哦,是这样……”
曹亚杰掩饰着震惊,一个发光二极管不过几毛钱的成本,这个简单的技巧,可以成功地瞒过无所不在的天网探头,而肉眼根本分不出差别来。
兴趣渐浓,鼠标换了个细节问着:“密码锁呢?你是团伙里唯一精通这个的,这些原理你是在哪儿找到的?”
“我当过修理工,慢慢搜集,这些不难,了解它的工作原理,很容易就能破解。”
“你指硬破解?”
“有的硬破解,有的是软破解,如果有单片机基础的话,一个解码板很容易做的,成本就是十几块的陶瓷电容,做一个类似车型的发射器,无非是多摁几次开锁而已。”
嫌疑人说得轻描淡写,曹亚杰可是听得悚然心惊,怨不得这伙车贼横行几省,能做出解码器来,那停车场几乎成他们自家的后院了。
停了片刻,曹亚杰又问着:“那GPRS定位呢?”
“用个分流器,截住车上的信号,再把这个信号循环发送……”
“就是这种设备?”
“对,循环发送后,车主就会以为车仍然在原地。”
“这样的话,就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拆掉原车的GPRS定位?”
“对,是这样的。”
嫌疑人夏利顺点点头,曹亚杰盯着取证照片上一副怪模怪样的电子设备,外壳都没有,自焊的电子原件加了一个天线,也就是说,随便把这东西扔在车周围,哪怕在垃圾桶里也行,只要信号一直在发送,他们就可以从容把车开走,等车主发现,应该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你应该上麻省理工学院啊……”曹亚杰没看明白这种电子仪器的工作原理,有点儿受打击了,嘟囔了一句,随口问着嫌疑人,“你什么学历?”
“啊?什么什么学历?”嫌疑人愣了下。
“问你什么地方毕业的?”鼠标加重语气训了句。
“上过技校。”嫌疑人似乎有点紧张,看警察不太满意,赶紧又补充着,“后来没念完,就出去打工了。”
鼠标憋着笑,曹亚杰却不知道该问什么了,他这工科大毕业的,明显比人家差一截嘛……
另一拨提审,也慢慢进入了关键之处。
在这个罪恶的集中地,任何挑战你忍耐和思维的东西都有,就是不会有正常的东西,普通人要理解,会很有难度的。
张四海有一个母亲,嫁过四次,所以他从小有四个“父亲”,两个劳改、一个酒鬼、一个赌棍。他的少年生活,除了打架、偷东西外已经没有什么记忆,十四岁离家打工,干的是汽修学徒工的活,一干就是六年,毫无疑问,这为他日后成为偷车贼打下了“坚实”基础。
至于走上犯罪道路的起因,是因为已经有了偷鸡摸狗的习惯,还是无法忍受打工的底层生活,抑或是经不住社会上纸醉金迷的诱惑,这个已经说不清了。反正他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开始溜门撬锁、偷车卖零件了,其间被抓过两次,共服刑四年零六个月。但他不但没有收手,而且在狱中遇到同行后,又加入了以王向东为首的机动车盗窃团伙。这个屡受警方打击、反侦查意识越来越强的偷车贼,终于找到了施展自己才华的沃土,于是火并了老大,自己坐到了第一人的位置。
“你为什么要杀他?”俞峰问,感觉那个团伙的原老大王向东死得有点冤,案卷显示,两人争吵以至互殴,张四海失手杀人。
“我早就想灭他了。”嫌疑人不屑道。
“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吗?”俞峰问。
“呵呵……”嫌疑人笑了,没理会俞峰这一句。
“分赃不均是吧。”余罪插了句,无动于衷地看着嫌疑人,又道,“是不是还有他姘头的原因,王向东四十一岁,小姘头才二十几岁……你们,应该早有一腿了吧?”
这是个简单而直观的判断,却听得张四海撇嘴骂了句:“别提那个女人,他妈的……”
“那王向东就非杀不可了,你不灭他,他也会寻机灭你的。”余罪道。这杀人的故事,他说得像过家家一样平淡。
李玫和俞峰耷拉着眼,瞥着余罪,怎么感觉这家伙也像是监狱里刚提出来的。
还有更震惊的,嫌疑人一听此言点点头,不无得 610f." >意道:“对,这他妈就是你死我活的事,他把人召起来想灭我……也不想想,他女人都给老子抢来了,他那点小猫腻,差到姥姥家了。”
啧,李玫听得直吸凉气,太刺激了,这么隐私的事都说出来了。
“在杀他的时候,你考虑过后果没有?”余罪问,两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
“在非干不可的时候,你有时间考虑后果吗?再说了,偷这么多车,就他妈没杀人这一项,也够得着崩了。”嫌疑人无所谓道,又伸着手。
余罪起身,又一次送上一支烟。抽上时,嫌疑人嘘了口气,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余罪,突然来了句:“你不像警察,到底是来干什么来的?”
李玫和俞峰暗笑着,>余罪知道怕是对方嗅到了自己身上残留的匪气,笑了笑问着:“你觉得呢?”
如果不是警察,就进不了这儿;可如果是警察,又偏偏不像任何一位曾经接触过的。张四海想了好久,被这个问题难得目光迷离。余罪却是状如开玩笑似的问着:“别想了,我们就为聊天来的……张四海,问你个简单的问题。”
“什么?”嫌疑人侧过头来了,还是那么狐疑地盯着余罪。
“我想问啊,你不缺钱了,事实上你应该很有钱……有钱就不会缺女人,为什么你要收了老大的女人?”余罪道,两眼透出来的,似乎是一种邪光。
这个邪光同样存在于嫌疑人的眼光里,他笑了笑反问:“你真不知道?”
“我在想,应该是成就感的原因吧?就像你一直不停地偷车,并不是因为生活拮据,需要钱。”余罪道。
“对,是成就感。”嫌疑人好不得意地抹了把嘴。
余罪和嫌疑人相视而笑了,那笑听得李玫和俞峰毛骨悚然……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小时的审讯结束了。F4被法警提走时,在出门的一刹那回头嚷着:“多来几回啊,兄弟,这儿除了提审都没人和我说话,快他妈憋死了。”
法警呵斥了句,那嫌疑人也不在乎,提着镣子,一步一挪地走了。三人出了审讯室,下楼和曹亚杰、鼠标会合,等出了看守所上车时,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曹亚杰完全被震惊了,一个技校没毕业的,硬是鼓捣出了解码器,还有那些层出不穷的作案上的小手段,哪一样可都是闪着“智慧”的光芒哪。
鼠标直斥他没见过世面,直道犯罪分子里头“神人”多了,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人家做不到的。
这时,曹亚杰和鼠标突然发现那一组很沉闷,面面相觑一下,鼠标问道:“咦,胖姐,咋啦,..被嫌疑人刺激啦?”
“嫌疑人不刺激……”俞峰弱弱道。
“那是怎么回事?”曹亚杰关心地问。
“被他刺激了。”俞峰指指余罪。李玫却是咧着嘴道:“唉,不说了。”
凡是越不说的事,自然是越让人好奇。两人追问,俞峰说了个大概,听得曹亚杰和鼠标直喷笑,走了很远余罪才开口道:“犯罪本身就是反人类、反社会的,阴暗、龌龊和肮脏才是它的本色,你们要连这个都接受不了,我劝你们早点另作打算。”
没人接茬儿,这确实是一个值得商榷的事。这一道坎在心上,恐怕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知我心忧
尝试性地让他们接触嫌疑人一周后,又一个坎儿摆在了史清淮面前。事实上接触的效果很大程度上超过了史清淮的预期,他一直觉得这些菜鸟在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时,没吓得忘词就不错了,可事实恰恰与想象相反。自己在看双方接触的现场录像时,经常觉得无语。
张四海,那位绰号F4的故意杀人、盗窃机动车嫌疑人,第二次提审时,他大谈杀人后和被杀老大姘头的性事,而做这事的地方离杀人现场仅一墙之隔,那时候尸体尚未处理。
王少棠,省城“八二六”洗钱案被捕的地下钱庄主要嫌疑人,在提审时也像着魔一样,和队员大谈他的癖好,例如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高跟鞋,而且是带着体味的那种。对他来说最享受的事,是关上门,细细嗅闻每一双鞋子不同的味道。
恋足癖也罢了,还有更恶心的一位叫孙飞,是省城银行贪污案主要嫌疑人。这位转移了本行两千多万资金的高智商罪犯,在看守所的待遇并不怎么样,到访队员成功问出了他的心事,他哭哭啼啼讲着,在里面他是如何被人欺负的,已经不堪凌辱。
当然,也不缺变态的。李子涛,省城打黑除恶行动中被捕的一个涉黑团伙二号人物,有自残自虐的爱好,露着胸前和两臂布满的疤痕,整个人像一个狰狞的怪物。据说审讯他的警察最后都需要心理治疗,可奇怪的是,他和余罪也谈得来,余罪讲这是——痛,也他妈的是一种存在的快感。
那兄弟深以为然,和余罪相见恨晚,两人交流了N种整人的方式……每一种都让这个涉黑分子两眼放光,直叹自己孤陋寡闻。
“其实你把人折腾狠了,知道疼了,号起来比杀猪还难听……真的,我就试过,砸了他几根指头,喊得几条街都能听到……”
史清淮摁了停止,不同的画面定格着相貌各异的嫌疑人,或狰狞、或兴奋、或凶恶。即便对于研究犯罪心理学的他,从这些表象上也看不出那些罪犯究竟是怎样一种变态心理,理论和实践终究是两层皮。而这些实践的直接负面效应是:李玫、俞峰严重不适应,最初参加计划的热情正在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病恹恹的样子,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
沉默好久,敲门声起的时候,史清淮收起了DV,喊了声“请进”。应声而进的余罪立正、敬礼,中规中矩站在史清淮面前道:“史科长,您找我?”
余罪刚从操场下来,满头大汗的,这些天的训练又把余罪晒黑了几分。话说这五名队员里,余罪倒算得上最敬业的一位。史清淮斟酌着,点点头,问着余罪:“没其他事,就想私下问你一句,你对这几天的接触性提审有什么想法?”
“没想法,按计划来。”余罪道。
“我是说……你对于接触的罪犯。”史清淮问,找不到更确切的表达方式。
“还行,咱们省的恶性犯罪不算很多,如果在其他发达城市的话,试验目标的可选范围就更大了。”余罪道。
史清淮重重噎了下,就这还嫌罪犯不够格?他斟酌了好久,终于憋出来了,直道:“余罪啊,我没其他意思,就是想提醒一句……对于这些嫌疑人的询问方式,你就不能保留点?我是说,其他队员的承受能力可没你这么高,没必要老是从那些方面下手吧?”
“有吗?”余罪有点儿无辜地问道。
“你说呢?”史清淮反问。
肯定有,余罪回忆了几秒钟,不吭声了。
“好了,就这些,这不是批评啊,你要正确对待。”史清淮道,说出来,又有点不忍了。
“是,我知道。”余罪道,挺着胸,一点辩驳的意思也没有。
“继续训练。”史清淮道。
“是!”余罪敬礼,迈着标准的正步,出了办公室。
好像哪里不对?史清淮又斟酌了好久,好大一会儿才想起来了,自己已经习惯看到余罪那种奸诈一脸的表象,对他这样严肃认真的样子,似乎已经很不适应了。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心理状态?”
史清淮暗暗念叨着,他想不清楚时,干脆把这些摄制的材料全部带上,准备回省厅向许处请教一番,最好再和厅里特警支队心理疏导上的那些专家谈谈,那些人经常做开枪执法人员以及恶性犯罪审讯人员的心理疏导,他们对这方面应该很了解……
队员们看到史科长的车匆匆走了,鼠标又开始偷懒了,一屁股坐草坪上喘气,估计短时间起不来。
他本来想问余罪一句的,可余罪匀速地奔跑着,根本没搭理他。他跑得很专心,快两个月的集训把以前欠下的锻炼补了个差不多,这段时间又戒烟、又戒酒,说起来算是毕业后过得最规律的一段日子了。他边跑边看着操场上的几位:李玫还在挥汗如雨,这姑娘很有点儿毅力;俞峰呢,已经进入状态了,这点儿训练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老曹更不用说,集训对他来讲,差不多等同于疗养。
一周的接触性试验后,负面作用看得很清楚,本来大家对他就有点膈应,这么没底线地试验一下,余罪更感觉到了,李玫和俞峰对他有那么点儿敬而远之了,吃饭的时候都刻意地不往一块儿坐,刚刚缓和的关系,又有点儿僵了。
这些余罪都没有在乎过,只不过他没想到,史清淮居然会在乎。
跑了不远,他追上了李玫,边跑边搭讪道:“李姐,有句话想对你说。”
“说什么?”李玫气喘吁吁道。
“这些天的提审,你觉得是不是有点过了?”余罪笑着问。
“是有点儿吗?是很过了。”李玫跑得慢了,好不容易喘过了一口气说,“你怎么就喜欢问那些恶心细节……”
余罪讪笑着解释道:“知道为什么老有人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吗?”
“什么意思?”李玫道。
“因为隐私,是一个人最真实的一面,你要连这种最真实的一面也接受不了,我劝你还是早点退出得了。”余罪道,脚步不停往前跑着。李玫奔着和他争辩着:“你少给自己的阴暗龌龊找借口,我看出来了,你和鼠标就喜欢这一套。”
“错,不是我喜欢,而是犯罪本就如此,狂妄、偏执、狭隘、暴戾、阴暗、阴险、淫秽……这是你给罪犯们打的评估标签,既然你也知道他们如此,难道还期待用文明的方式和他们对话交流?”余罪反问了句,头也不回。
李玫愣在原地,觉得自己似乎确实带着感情色彩看人了,不过不是看嫌疑人,而是看自己人。
“俞峰……”余罪追上了第二位。俞峰“嗯”了声,余罪问着他:“实验了几天,感觉如何?”
“太挑战人的极限了,我宁愿一枪崩了这些货,也不愿听他们眉飞色舞地讲犯罪细节。”俞峰摇头道。
“我有个建议一直想对你说,我没其他意思,说了你别误会。”余罪道。
“哪能呢。”俞峰道,瞥了余罪一眼,以前他对这位学历不高、经常粗口的小警有点轻视,不过在和那些罪犯直接对话以后,余罪在某些方面已经成功赢得他的重视了。
“我建议……你好好考会计师,有机会一定离开这儿。”余罪道。
俞峰愣了下,紧跟着追上余罪,追问着:“哎,为什么呢?”
“你觉得我和那些嫌疑人的对话怎么样?说实话。”余罪道。
“不怎么样,够雷人的。要不是一个队的,我都怀疑你是什么出身。”俞峰直言道。
“这就是我劝你走的原因,等待的时间足够久了,有一天你也会这样的,现在可能仅仅是迷茫,将来可能连自己都嫌弃自己。”余罪笑了笑,拍了拍听愣了的俞峰,又慢步向前跑着。这话足够咀嚼一阵子了,俞峰看着余罪,有点儿说不清自己的感觉了。
“怎么了?俞峰,他和你说什么了?”李玫追上来了,小声问着。
“没什么。李姐,也许是我们有点儿幼稚了。”俞峰道。
“好像有点儿,哎,我说这家伙什么来路?我一直想不明白,怎么这货就和深牢大狱里出来的一样,连里面怎么整人都门儿清得很。”李玫小声道,掩饰不住惊讶。
“别问我,我也想不明白。”俞峰笑了笑,无法解释。
两人正讨论着,场上又乱起来了。鼠标鬼嚷着,如离弦之箭般向操场门口奔出来,门口站着两个女人,像专程来看鼠标一样,高个子的亭亭玉立,小个子的娇小玲珑,别说鼠标了,就连曹亚杰的眼光也被吸引住了。
“哎哟……媳妇,你咋来啦……想死我啦。”鼠标夸张地嚷着,奔上去,抱着那小个子女人轮了一圈。那女人咯咯笑着,小拳头直擂他的膀子。
“哟,标啊,你媳妇?”曹亚杰好奇地问。
“还没办证呢,基本就定了。”鼠标哈哈笑着,惹得细妹子拧了他一把。
“哟……这是细妹子吧,认识一下,我是你标哥的胖姐,哈哈。”李玫上来了,亲热地拉着细妹子。俞峰也上来了,介绍着自己。细妹子是主角,不过更靓的是旁边那位,自我介绍姓安名嘉璐。如此惊艳的警花,足够赢得几位的热情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李玫了,她揽着刚认识的两个妹子,叫着不跑了,反正领导不在,歇会儿,最好连后半截的沙坑跳远也省喽。
几人热情地围着细妹子和安嘉璐问长问短,安嘉璐却是有点儿心不在焉,她看到了在场上慢跑的余罪,穿着短裤背心,晒得越来越黑了。大半圈跑过,余罪才不紧不慢地走到人群边上,笑着和细妹子、安嘉璐问了句好。
“你们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们提水。”余罪显得很高兴,提议也正中下怀,李玫巴不得他走呢。安嘉璐浅笑着,隐隐地觉得那高兴的面孔下有虚伪的成分。
媳妇来了,最高兴的就是标哥了,先吹嘘一番在这个训练上减了几斤肉,又吹媳妇做的菜有多好吃,吹完了又把安嘉璐捎带上了,说媳妇当年是怎么来的,听得几位好一阵子乐呵。不一会儿,余罪扛着一箱矿泉水回来了,给几位分发着。递到安嘉璐手里bbr>的时候,安嘉璐浅浅一笑,余罪的手势一滞,轻轻地把水递到她手中,然后保持着那个很得体的微笑,坐下来,似乎恍若未见,拧开了瓶盖,往喉咙里灌水。
是啊,喉咙里有火,得压压。
安嘉璐似乎也有点火,曾经他拿着一束凋零的玫瑰来求爱,实在可憎;后来又殷勤地追了好久,那有点儿可爱;而现在感觉到那种淡如轻风的样子,又让她觉得可厌了,因为她搞不清,这家伙是真的还是装的。
不过她感觉得到,那种云淡风轻的态度,实在让她很受刺激。就像无人眷顾一般,失落感是很强的。
当然,那几位可就殷勤备至了。细妹子一说带来了白切鸡,喜得鼠标合不拢嘴了,而那边的曹亚杰和俞峰,早就难抵安嘉璐的艳光四射,总想亲近多搭句讪。几人邀着细妹子和安嘉璐一块儿去参观总队。这种情况下,毫无形象可言的余罪,自然被忽略了。
“哦,我和我同学说句话啊。”
得意扬扬地走了很远,安嘉璐回头看时,余罪在沙坑边上,正在旁若无人地加速跳,似乎旁人根本没有影响到他。她告辞着众人,跑了回来。
跑到近前的地方,她减速慢慢地走着,看着汗流浃背的余罪,前胸和后背湿漉漉一片,黝黑的皮肤上汗珠子滚着晶莹的阳光,似乎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让她不得不停下来,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看着余罪,就像在审视着一件是否合格的产品一样,美女的眼光总是如此挑剔。
又一次远跳后,余罪像累了,站起来时,坐在沙坑边上,笑着看着安嘉璐,随意地问着:“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去?”
像个问候,不过太平淡了点,安嘉璐没有回答,莫名其妙地问了句:“为什么每次见到你,你都好像在变化?”
“这不正常吗?就像我看你,也觉得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余罪笑着道。他看着安嘉璐,亭亭玉立地站着,一颦一笑,魅力十足。
“有吗?我变了?”安嘉璐问道。在看到余罪欣赏的眼光时,她忍不住撩起心里惯有的傲意。
“变得漂亮了嘛,难道你自己都没发现?”余罪恭维了一句,抹了把汗。
不过,余罪此时的眼神是如此清澈。安嘉璐觉得对方不像以前了,曾经他的眼光让安嘉璐那颗小心肝怦怦乱跳,总担心他随时会扑上来似的。
安嘉璐又走近了几步距离,余罪起身了,却并不是迎向她,而是又低下身,做着俯卧撑。安嘉璐似乎想破解久别再逢的尴尬一般说道:“那你……没有准备再约面前这位漂亮的女士一次?”
起作用了,她明显看到余罪的动作一滞。安嘉璐窃笑着,却不料余罪直接道:“没有。”
“原因呢?”安嘉璐好不意外。
“你看到了,集训是限制自由的,我们不能随便走的。”余罪道。
借口,绝对是借口,安嘉璐觉得他就是故意的,于是她好不失望道:“那就有点遗憾喽。”
“是有点遗憾。”余罪接口道。
安嘉璐有点冒火了,能在她面前如此淡定的男生,倒是不多见,何况以前这个人还是最不淡定的一个。于是她换了个方式,很高傲说道:“那,我说再见喽……”
“嗯,中午见。”余罪道,头未抬,喘着气,做着俯卧撑。
安嘉璐转身又停,回头失望地反问了句:“我可给你机会喽……你不会真生我的气了吧?”
“我真没生气,我只是有点儿可笑自己自不量力,其实我根本取代不了他在你心里的位置。”余罪突然道。
安嘉璐一怔,突然间她也明白了,其实两个人都明白,只是不愿意承认那简单的事实而已。一 77ac." >瞬间,安嘉璐有点儿尴尬,冷冷地说了声再见,跑了。
这个尴尬的会面一直持续到午饭时分,李玫那大嘴巴和两位女士唠个不停,众男士对安嘉璐又照顾有加,安嘉璐像故意一般,对其他人都很热情,偏偏对余罪显得有点冷淡。
又是小女孩的那一套,余罪想想都烦了。他草草吃完饭,先行回到宿舍休息去了。然而就像不是冤家不聚头一般,在总队吃完午饭,安嘉璐回单位的途中,意外地从出租车上看到了临街公交站等车的余罪,此时他所处的地方已经离总队有十公里了。
一闪而过,安嘉璐看到余罪急匆匆地上了公交车。一刹那间,她作了个决定:掉头,追上那辆公交。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驱使着安嘉璐试图找到真相……
又添新愁
从公交上跳下来,随着不太拥挤的客流,余罪奔向校门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儿,余罪又奔出来,沿着校园的围墙找了许久。等他停下步子时,咧着嘴,龇着牙,开怀地笑出来了。
眼前,不远处,马秋林正拎着个桶,手持着小平铲子,使劲地在墙上刮小广告。看着头发花白的老头儿累得满头大汗的,余罪不知道觉得哪里可笑,倚着墙直嘚瑟。
“臭小子,过来帮忙,看笑话来了啊。”马秋林笑着呵斥了句。
“好嘞。”余罪奔上来,拣了把平铲,马秋林刷着清洗液,两人一个蹭,一个刮,忙乎上了。余罪边干边笑道:“马老,这没用啊,过一晚上,明儿又来了。”
“有人管理,总比没人管强啊,反正也是闲着。”马秋林乐呵呵道。
“管还不如不管呢,等没地方喷他们就歇着了。”余罪道。
马秋林愣了下,又笑了,边刮边道:“倒也是,不过等到那时候,校园的形象也就荡然无存了。好歹洗着刮着,他们能感觉到不奏效,说不定这面墙上喷得就少了……”
余罪笑了笑,蹲着继续忙开了,他说不清为什么就喜欢和老马这样的闲老头一块儿,总觉得这老头似乎活得比谁都明白,虽然他同样是特立独行,可总见着他成天傻乐呵,不像自己,总是那么忧心忡忡。
“小余啊,又是来看慧婕的吧?”
“没有的事,我来找你玩。”
“瞎说,借看我之名,行看她之实,对不?”
“我说马老,你怎么老想着把我们俩往一块儿扯?你好像生怕我不犯生活作风问题似的……”
“嘿!你甭往自己脸上贴金,就你这样,想犯生活作风问题也难哪。”
“呵呵,走眼了吧,我其实已经犯了很多生活作风问题了。”
“吹吧,我就不信,现在姑娘们能喜欢你?”
“哈哈……”
一老一少,胡扯乱侃,倒是其乐融融。说话间,两人走过之处的围墙就干净了,马秋林看了眼忙着的余罪,甚至比看自己的孙儿、孙女还慈祥,他关切地问:“今天怎么有时间来,不是集训吗?”
“我有点烦,请了半天假。”余罪道。
“烦什么?不是已经开始接触嫌疑人了吗?”马秋林问。
“可能烦的就是这些。”余罪道,把情况一讲,其实他也很迷糊,在面对那些犯下种种罪行的嫌疑人时,就像潜意识里的反应一样,他总能感觉到嫌疑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总能感觉到那或凶恶、或狰狞、或可怜兮兮的面孔背后藏着什么。
当然,既然知道藏着什么,用犀利的语言把它挖出来,对余罪自然是小菜一碟,监狱和卧底的生活已经在无形中把他改变了很多。
“哦,我明白了,你一展身手,却无人喝彩,对吧?”马秋林笑着问。
“无人喝彩吧,已经习惯了,可不能习惯的是,他们连真相都不能承受……我们那领队史科长说啊,让我不要这么直白地提问,要照顾那些刚刚接触刑事犯罪的队员。”余罪道,口吻有点轻蔑。
“那你就应该照顾一下,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神经大条的?”马秋林道。
“我本身就在照顾他们……这不是个什么好活计,受不了早点脱身不是更好?非要温水煮青蛙,等想跳出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余罪道,自己之所以做那么刺激的行为,估计也有故意的成分。
“哦,你的想法也对。”马秋林道。
这算把余罪听得没脾气了,老头儿成了老好人,根本没bbr>什么原则了。他笑了笑,不说了。
马秋林边刮边看向余罪,憋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你这个心态呀,还是不对,古话说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走的总会走的,强留不住;该来的一定会来的,躲也躲不过去……坦然待之,很刻意去做什么事,反倒会容易失意……就比如说你吧,以前很率性,所以就坏得可爱;现在呢,有点刻意地想当个好同志了,所以呢……”
“所以怎么样?”余罪笑着问老头。
“所以怎么看怎么假,你就是个小坏种,装什么好鸟。”马秋林斥道。
“哈哈,那好,我以后率性点,直接叫你老马得了,咱们兄弟相称怎么样?”
余罪两肩哆嗦着,又开始嘚瑟了。马秋林也笑得开怀,看着余罪那坏笑的样子,总让他觉得似乎是昨天重现一般,有种年轻的感觉。
两人就在大街边上旁若无人地、敞襟开怀地笑着,却没有注意到有一双美丽的眼睛正在悄悄地观察着他们。
安嘉璐好不容易找到这儿了,却发现了一个让她大跌眼镜的真相:余罪穿着便装,像家政公司的人员一样,和一老头儿在干活。
挣外快?不像,这能挣多少钱?
亲戚?也不像,老头那清癯的样子,比余罪可帅多了,绝对没有血缘关系。
那是为什么?她又一次看到马秋林时,那种面熟的感觉太强烈了,突然间一下子想起来了。她瞪了瞪眼,张嘴吸着凉气,一时间不知所措。
马秋林的故事她听人说起过,那次余罪能够站到刑侦论坛上,估计就有这位奇人的帮忙。她听说这位老人已经退居幕后,不再参与案子,但没有料到退休了却是如此惨淡的光景,还得和劳务工一样,大热天在街上干活。
不对……她看到两人开怀大笑时,总觉得自己的想法肯定是错误的。这应该不是一种谋生的方式,否则不会有这样轻松的心境。
怎么回事?安嘉璐纳闷了,她不知不觉地往两人的方向走着。在即将走近的时候,她毫无征兆地停了一下,更吃惊的事>..让她看到了。
一位穿着长裙、梳着淑女发型的姑娘,拿着两听饮料喜滋滋地朝两人走过去,那样子像是学校的老师,也像是老头的女儿,更像是……余罪的女朋友?安嘉璐看到那姑娘轻轻地给余罪擦了把汗,笑吟吟地在说什么的时候,她心里泛起了这样一个疑问。
这个疑问如果属实,似乎余罪所有不可理解的态度都能得到答案。那一刻,她说不清心里是一股怒意,还是酸意,只是觉得这位姑娘已经漂亮得足够引起她的嫉妒,更觉得余罪的猥琐和贱性,足够惹起她生气了。
楚慧婕发现远处站着这样一个呆立的女警,两眼充满敌意地看着她。她紧张地一拉余罪,问着:“谁呀?”
“啊?”余罪笑吟吟回头,吓得差点把易拉罐吞进去,直接呛得喷了一口饮料。
“吓成这样啊?”楚慧婕愕然道。一瞬间安嘉璐醒悟了,换了一张高傲的笑脸,款款而来。在楚慧婕的愕然、余罪的惊讶,以及马秋林的疑惑中,安嘉璐亭亭玉立地站到三人面前,笑着道:“好巧啊,余罪你不是在总队参加集训吗?怎么在这儿?”
“哦……我来帮忙干活。”余罪道,舔舔干巴的嘴唇。这话太没说服力,只是他第一次发现,安嘉璐居然如此精于演出,仿佛今天还真是巧合了似的。安嘉璐问了句,又很客气地问候了马秋林一句。一转眼,安嘉璐好奇地盯着楚慧婕。楚慧婕面对着这位警服鲜亮的女人反而词拙了。她一退缩,安嘉璐气焰更盛,指着她问着:“余罪,谁呀?你女朋友?”
“不是不是……”余罪和楚慧婕同时摇头否认。一否认,却觉得像撒谎了,愣了下。
“挺般配的嘛。”安嘉璐笑吟吟道,伸手和楚慧婕问藏书网
好,楚慧婕稍有惶色地握了握手。一听对方是学校的聋哑教师,安嘉璐的脸色好看了几分,自我介绍说是余罪的同学。那揶揄的语调,就老马这不谙风情的也听出来了,这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警告。
“我还有课,你们聊,有时间来玩啊,安警官。”楚慧婕似乎不愿扯进这事中,匆匆告别了。安嘉璐自然不挽留,余罪招手再见时,却不料安嘉璐回头,狠狠地瞪着他。余罪像做错了事一般,毫无征兆地“呃”了一声。
一紧张,安嘉璐却笑道:“我也上班了,再见了,马老。”
“慢走啊,姑娘。”马秋林笑吟吟地招手,余罪赶紧献着殷勤道:“我送送你。”
“稀罕呀,哼!”安嘉璐一甩女包,径直走了,给傻站的余罪留了个后脑勺。
看着她招手拦车,看着她上车走人,余罪还没有从这个“巧合”中省悟过来,此时却听到了戏谑的笑声。只见马秋林笑得眯起了眼,那样子在余罪看来有点儿嘲弄的味道了。
余罪火了,一甩铲刀嚷着:“老马,你能不能不要笑这么贱?”
“呵呵呵……不能。”马秋林开着玩笑道,“没看出来,你还真有犯生活作风问题的潜质,这么好的诱因,足够驱使你产生不良动机了,哈哈。”
老马乐坏了,余罪却愁了……
此时史清淮却笑不出来,他正坐在省厅直属第四所的办公室,凝视着两位同行。那两位同行正眼也不眨地看着史清淮带来的询问录像。
这里全称为“公共安全与危机处理研究所”,内行称第四所,是相对技术侦查几个类别建立的。外人无从知晓的是,每每在枪案或者命案发生需要诊疗和评估的时候,都是这个研究所的专业人员出马,来针对内部警员诊疗的。
所部主任姓徐名赫,五十多岁,是省厅研究公共安全类问题的专家,和史清淮关系很融洽。在制订计划的时候,史清淮就曾经咨询过徐赫主任的意见。
此时徐主任看录像看得很入神,史清淮没打扰,又把眼光投向了另一位——肖梦琪,女,二十九岁,毕业于警官学院,就职后曾到法国里昂国际刑警总部接受为期九个月的培训,主修警察心理学,本市大部分开过枪、击毙过匪徒的警员,基本都认识她。她回国后,在省厅主要负责的就是心理疏导。这个研究所,快成特警队的后勤部门了。
这是一位镀过金的同行,年龄比史清淮小,不过警衔要高两阶,技术类授衔虽然起步高,但不到三十岁的警督在全省并不多见。此刻对着电脑屏幕,戴着耳机观看录像的肖梦琪很专心,那专注的样子似乎糅合了警察的阳刚以及女性的柔美,越看越觉得有一种意境。
这个瓜子脸、肤色白皙、鼻子很翘、眼睛很大的女警,总是让他在无聊的等待中产生了很多癔想。史清淮暗笑了笑,驱赶走了脑海里那些杂乱的念头,正襟危坐,等着结果。
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徐赫主任才回头看着史清淮,问了句:“你想知道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可总觉得什么地方不正常。”史清淮道。
“是有点不正常。小肖,你看呢?”徐主任问,肖梦琪刚卸下耳麦,直接道:“很精彩啊,把嫌疑人心里最阴暗、最龌龊的部分挖掘出来了。”
“精彩?”史清淮愣了,他可没料到这位姑娘会觉得精彩。
“对,确实很精彩。”徐主任道。
史清淮不解,肖梦琪笑了笑直接问道:“这样举例吧,假如我现在问你有什么怪癖好,背着人偷偷摸摸干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你会告诉我吗?”
“当然不会。”史清淮面对着这位笑吟吟的女警,有点不好意思道。
“这不就对了,能把别人的隐私挖出来,可不是什么人都办得到的。”徐赫笑道。
史清淮组织着语言,半晌才把思路搞清楚,对着两位,稍有难堪道:“可这位问话的,是咱们的队员,他这样和嫌疑人对话……啧,负面作用还是挺大的,最起码别的队员有点接受不了……对了,嫌疑人先放过一边不谈,这位问话的警员,是不是也有某种心理问题?”
这才是他担心的事。却不料此话一出口,徐赫和肖梦琪同时笑了,徐主任笑着道:“小史,你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
“有吗?”史清淮愣了。
“你是假定其他人在常态,所以对比这位警员和嫌疑人是偏态……但从另一个角度讲,在他们看来,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偏态呢。当然,你也可以说他心理有问题,但事实上是,我们警察队伍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成员,多多少少都有这样那样的心理问题。”肖梦琪道。
“这个数据我倒是看过,不过我不太认可。”史清淮道。
“很正常啊,谁会觉得自己心理有问题?就连精神病人也认为自己是最正常不过的了……回到你给的这些录像上,这样说吧,他们的对话类似于一种宣泄的方式,就像憋久了,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把自己不可告人的事讲出来,然后整个人得到释放……类似于我们的心理疏导,比如我就知道很多警察的私事,这些事憋得他们很难受,释放的方式很简单,就是讲出来而已……”肖梦琪道。看史清淮不理解,她又补充了句,“嫌疑人也是如此,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一种谈话而已,如果非要惊讶,倒是这位警员能走进嫌疑人的心里很让人惊讶,这也不是谁都办得到的。”
史清淮愣了,又是瞪眼,又是撇嘴。徐主任笑了笑,招手道:“来,对比一下,你就看得更清楚了,小肖,给他找几帧之前嫌疑人被讯问的画面。”
肖梦琪应声起身,三人拉椅子坐到一个电脑屏幕前。肖梦琪放出了八帧讯问记录,一对比,史清淮一下子发现不同点在什么地方了。
肖梦琪留存的资料中,嫌疑人的表情很呆板,问什么说什么,问一句说一句,不说的时候就低头,抬头时,也只能看到呆滞的眼神。反观史清淮自己带来的讯问录像就不一样了,嫌疑人个个眉飞色舞,表情一会儿亢奋,一会儿狰狞,一会儿又像很惬意的样子。
似乎这样子更好,史清淮揣摩到了。肖梦琪笑道:“看出来了吧,你们的讯问触动了嫌疑人的真实情感,尽管都是些负面的……而大部分审讯记录,都是类似我存下的这一种,表情变化很细微,几乎捕捉不到,也就是说,他们在刻意隐藏着自己的真实想法,和审讯者保持着对抗的情绪……”
“这可能和嫌疑人已经定罪有关,不过做到这一步,也算是难能可贵了。”徐主任提醒了句。
“哦,那意思是,我捡到宝啦?”史清淮愕然道,没想到两位专家的评价这么高。
“可能是宝,不过应该是个邪宝,一般情况下用不上。”肖梦琪笑道。徐主任的兴趣也来了,他想起了那桩计划,问道:“小史,难道这就是你执行的支援计划里的人?”
“对,我老担心他心理有问题……要真有问题,我还想请二位给他做做心理疏导呢。”史清淮道。
“这个不用担心,没问题的都当不了警察。”徐赫笑道,见怪不怪了。
肖梦琪关了画面,想了想,却是补充了句:“史科长,可能你把事情搞反了。”
“反了?”史清淮愣道。
“对,可能除了这个人,其他人都需要心理疏导。”肖梦琪道。
“有道理,既然试图接触刑事案件,怎么可能避免接触那些阴暗面呢?特别是一个人的隐私、恶癖、负面情绪,还有那些令人作呕的细节,恰恰能真实反映一个人的心理状态。”徐赫一边道,一边颇有用意似的看了助手一眼。
“哎哟,这事办得。”史清淮直拍脑前额,也许一语惊醒梦中人了,自己太顾及大多数人的感受了。
“我有个提议,想不想听听?”徐主任道。史清淮凛然受教,这位专家接着说:“我们负责给你的队员作心理疏导。”
“哟,那太好了。”史清淮一下子喜出望外了。
“别高兴太早了,徐主任可不会给你免费的午餐。”肖梦琪开着玩笑。徐赫却是一摆手道:“我们这儿不缺经费,但缺样板……这么交换吧,所有达到这个水平的讯问样本,我们都要,而且这个人嘛,也给我们当个试验对象怎么样?”
“这是……什么意思?我没听太明白。”史清淮稍显紧张道。
“意思就是,你在摸索经验,我们也在总结经验,能和嫌疑人思维同步的警察可不多见,就连审讯高手在这方面也有欠缺。你带的队伍不简单啊,居然有这种奇葩?”肖梦琪插了句,感兴趣还真不是装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把史清淮的录像全部拷贝了一份。
“确实有点奇葩……”史清淮喃喃自语,没想到来求教,反倒把自己整出一身问题来。不过也好,正好把大家这个不适应的症状给疏导疏导……
家丑外扬
徐赫和肖梦琪是两周后到总队的。周五下午,两人不请自来,打了史清淮个措手不及。等他从办公楼里奔出来迎接时,只有空车一辆,他们已经到了后操场上。
“哎哟,坏啦。”史清淮惊呼一声,赶紧往后面跑。现在训练连半瓶子也没晃荡起来,实在羞于拿出来丢人现眼,奔到后面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晚了,他们和曹亚杰、李玫碰上了,看样子聊了有一会儿了。
史清淮上得前来,热情欢迎,肖梦琪做了个鬼脸。史清淮赶紧解释,说有一名队员今天去参加考试,还有两位就去接送了,真不巧,本来准备把二位介绍给队员们认识的。史清淮说得好不羞赧,徐赫却是笑着道:“无所谓,非官方,不要搞这么正式。”
当然是非..t>官方,要是官方的,两人恐怕也不敢往这样的队伍里凑合。打发完两位队员继续训练去,肖梦琪问起他们与嫌疑人实际接触的进度。一说这个,史清淮却是干笑了两声,直说自己这个团队都比较有个性,在这个事上坚持己见:余罪依然故我,李玫耻与为伍,曹亚杰两不相帮,剩下个俞峰又心不在焉,这不,参加会计师考试,还没准能不能留下来。
“那你筛选的时候就应该考虑这个问题啊。”徐赫主任一听问题这么多,狐疑道。
“是啊,考虑到了,可没人来啊,只能拉起支这样的队伍。”史清淮难堪道,又补充了句,“就这还是许处长出面邀的人。”
肖梦琪笑了笑,提醒道:“那这问题可就大了啊,一个团队如果缺乏统一目标、认识,以及把所有人凝聚到一起的向心力,那是走不远的。”
“可不,难就难在这儿,我办法都想遍了,生活上、学习上、身体上,什么地方都关心,但是……收效甚微啊,连许处也着急。”史清淮道。
“再急也得循序渐进,我看了下你给的资料,他们彼此间经历差异颇大,磨合没有那么容易。这里面数李玫学历最高,曹亚杰是工科专业,俞峰又是财务专业,剩下两位是警校出来的,等于是四类人啊。”徐赫主任道,这个差异是摆在明处的。
“还有,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肖梦琪道。
“你指余罪吧?”史清淮直接道。
“对,他是去年站在全省刑事侦查论坛上、轰动全省的盗窃耕牛案三等功臣,又在古寨县带队追逃,抓回了潜逃十八年的嫌疑人,报纸上有报道……再往前,在反扒队任过职……”肖梦琪说得很隐晦,史清淮直接掩饰道:“那事就不用提了,都知道。”
“不是那事,而是其他事,再往前他的履历是空白的,他居然是特勤籍,我的权限打不开……”肖梦琪道。
“这个我真不清楚,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史清淮奇怪了。
“咱们省厅所属的各警种里,特勤是最神秘的一支力量,大部分都用在禁毒、打击走私以及牵涉到境外势力的案件上,他们中每个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精英。我对秘密没兴趣,我是说啊,如果有一个这样的精英,你这支队伍会很快带起来的。”肖梦琪道,看来给她震撼最大的不是高学历组合,而是队伍中居然还有特勤人物。
“呵呵,那好,改天把这位精英引荐给您。”史清淮脸上浮着一层诡异的笑,他在想,不知道这两位领导见到余罪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会有多大震惊。
三个人聊着,到了车里,徐主任支援的各类案件分析以及侦查的样本足足装了三大箱,文字的、影像的,全部搬到史清淮的办公室里了。三个人相谈甚欢,一直聊到下班时分……
“嗨,看着点……别漏了。”
余罪在滨河区示范初中,趴到鼠标的背后,踮着脚看着下课的人群——这么多人啊。铃声一响,整幢教学楼里人如潮涌,黑压压的一片。外面等着的人更多,车排了几里长,考生一出来就被家长拉着、被同事同学围着,甚至还有年纪不小的,被老婆或者老公问着,场面乱哄哄的。
“看见了没有,压死我了。”鼠标被余罪压着,火大道。
“坚持……坚持一下,还没看见。”余罪骑在他头上,倒不觉得难受。
“下来下来……”
“嗨,我看见了。”
余罪“腾”地跳下来,鼠标一个趔趄,差点摔个屁蹲。二人挤过人群在大门口等着,终于看到俞峰出来了。
“走走,别挤……让让……”鼠标体型庞大,给两人开着路。
“考得咋样?”余罪关心地问。
“还成。”俞峰给了个含糊答案,不过看表情,肯定不像考砸了。
“肯定行,你不行都没人行了。”鼠标定论了句。
“哦哟,鼠标啊,你都这么肯定?”俞峰心里好一阵热乎。
“那当然,吃喝嫖赌你一样都不行,总得有一门行的吧?”鼠标道,余罪哈哈一笑,直说标哥看人眼光相当准。
俞峰跟在背后笑着,一直以来他在别人眼中都有点儿孤僻,从中学、大学到工作单位,走过的地方不少,可让他留恋的地方并不多。一想起自己现在抱着离开的心思,甚至有点儿舍不得了。
——是留恋认识不久的同事,还是留恋总队的集训日子?他说不清。反正吧,同事间的热情,对他仿佛也是一种压力似的。
直到上了鼠标那辆破二手车,余罪才发觉俞峰的情绪不对了。等车开出拥挤的人群上了路,他出声问道:“怎么了,俞峰?是不是还在犹豫?”
“呵呵,什么也瞒不过你的眼睛啊。”俞峰干脆直言了,“有点儿,真要离开队伍,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先不想它了,等考试成绩下来再说吧。”
“这会计师资格,难道相当于公务员编制?”鼠标白痴了句。
“不是编制,不过相当一张饭票,靠这个在企业里找份像样的工作,就容易多了。”俞峰道。
“那还有什么舍不得,其他行业顶多是卖力,挣的还多;咱们这行啊,卖命,还挣不了仨瓜俩枣。”余罪道,很是愤世嫉俗。鼠标正要附议,却不料余罪骂着:“你说个屁呀,你不能和我们穷人相提并论。”
“你狗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老关、洋姜他们都给你当苦力挣钱,你这个万恶的资本家……今天晚上的客你请。”鼠标苦大仇深地和余罪对骂着。
“别,我请……怎么能让你们请。”俞峰惶恐道。
“不用。”余罪笑着回头,得意道,“把你那几个徒弟叫上,让他们交交学费,哈哈。”
“哎,对呀,好久没宰老骆了。隔几天不坑谁点儿,我咋就觉得特别失落呢。”鼠标也灵光一现,想起来了。
俞峰也笑了,这拨警校的同学正经请客是不会有的,不是捉大头,就是坑谁理亏,而且美其名曰弱肉强食,要是脸皮儿薄点,兜里鼓点,免不了要遭吃大户之虞。这不,余罪和鼠标已经商量上了,看看宰骆家龙还是孙羿,还要把老曹和肥姐也叫上。
说着开始打电话联络,结果曹亚杰顾不上,李玫要回家。三人这才发现到周五了,鼠标恍然大悟,自己也得回家,气得余罪直扇他后脑,只能和俞峰找几个光棍出去乐呵了。
说着话快驶到总队了,鼠标突然毫无征兆地一踩刹车,吓得余罪差点撞上前玻璃,扭头瞪着鼠标。鼠标却是指着路另一侧不远,瞠目道:“咋啦,肥姐?”
“咦,怎么啦?”余罪愣了一下,两人看着左前方,只见李玫骑的电单车靠在路边,车前停了辆红色轿车,一男一女围着她,指着叫嚷什么。李玫好不委屈的样子,看上去很难堪。
“蹭了车了?”鼠标愣声道了句。
“不会吧,肥姐这么?”余罪有点儿不相信。
那女人指着李玫像骂什么,李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面对着围观的十来个群众,捂着脸,气得快哭了。俞峰刚要说话,却不料鼠标和余罪心有灵犀一般,一开车门,飞奔而上。
这两人平时互相埋汰对方,可一有事,绝对结伴,谁也不落后。俞峰刚反应过来,两人已经蹿进人群里了。
“姐……咋啦?”鼠标跑上来,关切地问。
“有事说事,别骂人啊。”余罪挡在那一对貌似情侣的面前。那女人香风袭人,裙装鲜艳,倒是美人坯子,不过说话就难听了,直骂李玫像头猪。
敢情没事,李玫骑电单车回家,差点撞上这个掉头的红轿车,把人家吓了一跳,下车就拦着李玫骂上了。李玫好不委屈地抹着泪,像终于看到亲人来了,拉着鼠标,委屈道:“太欺负人了,他们骂我长得像猪,笨得也像猪,还让我赔他们车。”
“没撞上,走开不就得了,骂什么人呢?”余罪火气上来了。
“少来了,没撞上她,蹭电杆上了,谁赔?”那女人跳着指着李玫,花容失色地嚷着,“就是她,那头猪……一个人占一条车道。”
“看着办啊,我们车可没全保。”那男人也拽了,迎着余罪叫嚣道,“别以为你们人多,人多怎么了?不赔?这事没完!”
明明.没碰上,开车的倒怨骑车的,李玫委屈得两眼泪,边抹边抽泣。这胖妞平时嗓门虽大,可相比这号满口污言秽语的市井之人,她可就只会喃喃道一句:“太欺负人了……”
当看到那女人白齿红唇又一次张开时,余罪忍无可忍了,回头示意鼠标。兄弟俩挡在李玫面前,齐齐喝一句:“闭嘴!”
真灵,那女人吓了一跳,闭上嘴了。余罪一指两人,吼道:“看你们俩像貂蝉配吕布!”
“嘿,更像是二逼配泼妇。”鼠标接上了。
“嘴张这么大干什么?”
“拍大腿骂人就拽呀?”
“有本事你叉开腿偷人拽拽?”
余罪、鼠标二人犀利地一唱一和,围观群众全笑翻了。那女人张嘴还没骂出来,倒先“哇”的一声哭出来了,躲在那男人背后扯着。
余罪、鼠标一左一右还在连珠骂着:“识相的有多远滚多远,信不信老子吼几百个兄弟,砍死你孙子……”余罪凶得如索命无常,鼠标悍得如怒目金刚,气势如山如岳,出言如枪如剑。那一对男女可是一泻千里,想躲都没地方躲,一步一步被唾沫星子喷得直往车里钻。
这时俞峰注意到了,路边的一辆车里是史清淮,他惊得要提醒,却没机会了。那车窗缓缓地合上,眼前的一切估计都落到史科长眼中了。
“这是……你的队员?”肖梦琪问。她看到余罪和鼠标手舞足蹈,骂得气势昂扬,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心想两人肯定是在替李玫出气呢。
“噢,胖的是严德标,瘦的是余罪,就是那位‘精英’。”史清淮脸上发烧道。
“不得不承认啊,你的队员对敌不但团结,而且火力挺猛。”徐赫主任凛然道。车里笑声一团,尤其是肖梦琪,她悄悄地举着手机,照了若干张鼠标和余罪发飙的照片。
这种摩擦恐怕连警察也懒得管,何况骂人的本身就是警察。一路上徐主任和肖梦琪看着照片就笑,还讨论着刑侦论坛上下来的人,言辞确实犀利啊。两人笑得史清淮极其尴尬,实在后悔请研究所这两位来了,省得这家丑外扬……
几分钟高下立见,那一对落荒而逃,鼠标和余罪尚不解气,一左一右,拍着车窗,喷着唾沫星子,直把两人骂得开车飞飙,头也不敢回地跑了。两人被骂跑,余罪和鼠标“耶”了一声,击掌相庆,一个嘚瑟,一个扭臀,笑翻了围观的群众。
那边俞峰看着两人,再也忍不住,笑得弯下腰直抚肚子。李玫早忘了委屈了,喜滋滋地看着余罪和鼠标。
“走吧,肥姐,敢和咱们叫板,活腻歪了。”鼠标得意道。
“肥姐你平时嗓门挺大的嘛,怎么骂人也不会?”余罪好不讶异道。
“起来,你还笑。”鼠标踢了踢俞峰。俞峰站起来,还是忍不住笑,此时李玫才惊醒了,好不凛然地看着鼠标和余罪,仿佛初识一般。
是啊,从来没发现,余罪和鼠标居然都有泼妇潜质,那骂得叫一个精彩,李玫都回想不起来,怎么着几句就翻盘了。不过那涌起来的感谢之情简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这么一对联袂骂街的可不好找。
“哎,刚才史科长看见咱们了。”俞峰提醒道。
“看见了怎么也不下来帮忙?”鼠标道。
“看见就看见了,骂人又不犯法。”余罪道。
“别说了……”俞峰拉着两人,示意着李玫。从委屈到震惊,就像从地狱到天堂,此时李玫两眼期待地看着鼠标和余罪。
“肥姐,你别这样,我们都替你出气了。”鼠标道。
“虽然你不屑与我们为伍,但我们不会弃你不顾的。”余罪贱笑着道。
“你们骂得太恶毒了。”李玫决然地看着两人,那股子从骂声里喷出来的快感好强,此刻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不过太精彩了,我爱死你们俩了……一定要教我啊。”
一句肺腑之言后,她一手揽鼠标,一手搂着余罪,激动得又要哭出来了:“都别回家了,这一顿姐非请不可……”
非分之想
吵架的事传得不广,不过曹亚杰可从鼠标的吹嘘中知道详情了。周一在训练场上,他看着那三人一下子变得亲密了,不禁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李玫斥了曹亚杰一句。曹亚杰笑得更欢了,和她并排慢跑着,检讨道:“对不起啊,关键时刻我没有和你们并肩作战,实在惭愧。”
“算了吧,你去了也不行。”李玫一说不行,还强调起来,“听鼠标说,余罪当年在学校一个人能骂一群女生,不管吵架还是打架,从来都是占着便宜凯旋,鲜有失利。”
一说两人都笑了,事情发生的时候气得厉害,事后觉得老没意思,除了可笑不剩别的了。曹亚杰却是故意问:“哎,李姐,你不是一直看不惯他吗?不会因为99lib?t>这事对他印象整个改变了吧?”
“其实我已经改变了,对于那些作奸犯科的嫌疑人,就像对付那些蛮不讲理的贱人一样,就得狠办法、贱办法治。这一点上,我是支持余罪的。”李玫道,观点转换得是够快了。
“执法观念看来在咱们这儿,要全部改变了啊。”曹亚杰笑着道。
“那当然……你这小白脸,差远了。”李玫直接忽略之,追着奔着喊着鼠标,好亲热的声音,“标啊,你慢点跑,等等姐!”
哎哟,曹亚杰乐得啊,歇下了专门笑了会儿,要不会跑岔气的。后面俞峰追上来了,他俩一起跑着,问着考试情况,一听尚可,倒没再问。这样子,似乎俞峰对于考上会计师另谋出路的愿望也不那么强烈。
八时到时热身,九时开始沙坑跳远、匕首攻防、模拟速射,到十时三十分,又要继续跑步。适应性训练一切按部就班,屈指算来已经快三个月了,不管怎么看,不知不觉间,五个人的联系却是更紧密了。此刻,鼠标在摁着李玫的腿做仰卧起坐,余罪在卡着表,吼着曹亚杰和俞峰做引体向上,两人倒是谁也不服谁。
每天就是这么波澜不惊地过着,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就即便接触嫌疑人有了点儿不适,但在彼此间的交流中,很快也消化了。
今天有些意外,吊在单杠上的曹亚杰“咦”了声道:“哟,前天来的那个美女又来啦,是不是咱们下一期的教官啊?”
“谁呀?”余罪回头看。?99lib.
“哎哟,赶得上你那位姓安的同学了。”俞峰看到了,指着道。
“哇,美女啊。”鼠标一惊,“腾”一声起来了。正做仰卧起坐的李玫“哎哟”一声差点后翻过去,气得训了鼠标一 53e5." >句。鼠标指指来的女警,李玫不屑地嚷道:“真没出息,改天我把我们信息中心的大小美人全给你招来,看晕你。”
“哎哟,我已经晕了……哇,黄金比例啊……”鼠标惊叹道。
“瞎白活,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媳妇是裁缝。”李玫听得不入耳。
“你理解错了,我要表达的意思,前凸后翘个子高,极品。”鼠标纠正道。
“死鬼,没出息。”李玫不理他了,回头看时,又把她吓了一跳,只见后面那三个更没出息,都眼巴巴地看着,估计也在评头论足呢。
踱步而来的三人,史清淮和一位老头自然被忽略了。进了操场,史清淮喊着集合,一眨眼几个人都列队站好了,印象中似乎没这么快过。三人笑吟吟地上来,史清淮开场介绍着:“同志们,给大家介绍下,这两位是省厅下属公共安全与危机处理研究所的同志,大家欢迎。”
噼里啪啦的掌声响起,肖梦琪注意到了,四个男性都用一种审视似的眼光看着她,不过这没什么,她已经习惯在这个以雄性为主的群体中成为焦点。随着史清淮的介绍,肖梦琪向大家敬了个礼。另外一位徐赫主任,有点发福,不过红光满面,精神头挺足,介绍完了他就发言道:“总队这个计划啊,我看过初稿,很有创意,也很有前瞻性,这对于我们刑事侦查是一个全新的课题,我来不是给你们上课,而是共同学习和摸索来了,不管成败与否,我们将会为后来者提供很多可借鉴的经验,所以从这一点来说,我希望我们精诚合作,早日取得成绩,大家说,有信心吗?”
“有!”短促而干练的声音,伴着挺胸的动作,让徐主任感觉这个队伍还是蛮有潜力的。
“你来吧,史科长。”徐主任笑道。
“好,大家认识了,下午两位专家将给我们来一节实战案例考核课程……好好表现啊。”史清淮道,又是一番掌声送走了这两位。
一声解散,四个心痒痒的脑袋凑一块了,曹亚杰道:“鼠标,你敢开盘赌吗?赌她单身。”
余罪哈哈笑了,没想到平常不参赌的曹亚杰也有此癖了。俞峰笑道:“标弟,你要开盘,我也押生活费了啊。”
“你们你们……”李玫看不过眼,直斥道,“怎么能这样呢?太有辱斯文了。老曹你跟他们凑什么热闹?”
“我得证明一下,我雄心未老。”曹亚杰开着玩笑。李玫生怕他们犯错误似的训着鼠标:“你就算了,媳妇都有了。”
众人一笑,俞峰赶紧表白:“我没有女朋友啊,李姐你别说我。”
“你更算了,我都看不上你,人家能瞧上?别说长相了,警衔都差好几级啊。”李玫道,让俞峰好一阵难堪。反正男人就这德性,见着个美女,特别是行内的警花,总不介意意淫一下。众人催着鼠标开盘,鼠标琢磨了一下说道:“开盘没意思,谁敢当面问出单身还是已婚的,海鲜楼吃一顿,其他人一起请。”
“哟,这个难度有点儿大了。”曹亚杰愕然道,玩笑归玩笑,可谁敢这么直接问上级。
“那你来吧,鼠标,我们请你。”俞峰激将道。鼠标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敢。李玫举手要请缨,被众兄弟直接忽略:“去,这事悬着才有想头,真知道结果,没想头了。”
看来鼠标就是想让事情悬着,他得意地一笑,不料背后的余罪一拍他肩膀道:“我来,准备请客吧你们……不是我说你们啊,你们也太差劲,嫌疑人不敢问话吧,漂亮女人都不敢搭讪,看我的啊,今天我保证让你们知道结果,然后……”
“死了这条心。”李玫颇受刺激,和余罪站一条阵线上了。
“不,都怀上不轨之心。”余罪奸笑道,把李玫气到了一边。刚坐到海绵垫上,李玫一骨碌又起身,一指护栏外的方向,像刺激几个人似的:“来了,去啊,去问啊……”
她刺激着鼠标,鼠标不乐意了,又拉着众人一起推余罪。余罪看着踱步而来的肖梦琪,也稍有紧张地挪着步:“别推,别推,对美女不能这么着急,得有步骤和策略……”
策略还没想好,肖梦琪已经向众人走来了,毕竟是高阶警官,站到众人面前的时候,她一喊集合,几个人慌里慌张地站成一排。她把手伸向李玫,握握手道:“您是李玫,双学士?”
“是,信息处理和计算机专业。”李玫道。
“我知道你,原来在信息中心,我们搞危机处理的时候,你们做过后台支撑工作。”肖梦琪笑道,手伸向第二人。曹亚杰有点儿惶恐地握了握,自我介绍道:“我是学工科的,电子工程专业。”
“知道,你参加过天网维护。”肖梦琪笑道,一笑露着一圈琳琅贝齿,颇有亲和力。
第三位,鼠标,这家伙就没点儿气质了,双手握着女领导的手,笑得有点卑躬屈膝了,介绍就一句:“我叫严德标,原来在治安上。”
“知道,侦破过一例网络赌博案。”肖梦琪看着鼠标就想到他骂人的样子,有点好笑。鼠标这德性,正准备再亲近一句,却不料肖梦琪已经又握着别人的手了:“俞峰,财务专业的高材生啊。”
“哇,您知道我?”俞峰受宠若惊了。
“当然,还知道你刚考完会计师资格证,难度可不小啊,考得怎么样?”肖梦琪笑着问。
这却让俞峰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讪讪地道了句:“凑合吧,不一定能考上。”
“自信点,一定行的。”肖梦琪给了句鼓励,让俞峰好不激动。
第五位,肖梦琪刚伸出手,却不料余罪“啪”一声立正,敬礼,严肃地看着肖梦琪。肖梦琪惊了下,奇怪地问着:“不要这么拘束,我就想来对大家加深一下印象。”
“是,不拘束。”余罪又敬礼,严肃道,“不过我们作为学员,有一个问题需要问您。”
“哦,什么问题?”肖梦琪一愣,知道遇上那种有个性的下属了,叫板上一级屡见不鲜。
却不料余罪声音一下子变小了,轻声问着:“我们刚才都在讨论,您是单身吗?”
“扑哧!”几个人憋不住了,都笑了,没想到余罪用这种方式给问出来了。其不轨之心,简直是昭然若揭了。
却不料肖梦琪脸色未变,笑了,看几位男士都这个样子,估计是商量好了。她一抿嘴,一挑眉,反问着:“你说呢?”
“我们一致认为,您是单身。”余罪道。
“理由呢?”肖梦琪笑着问。
“一般单身美女都比较拽。”余罪道。
几人痴痴地笑了,李玫却是有点紧张。可不料肖梦琪没羞没恼,嫣然一笑道:“证据确凿,推论正确……不过我可没奖励给你。作为回报,我也猜一个,你,你,你,你们三个人都不是单身。”
她指的是余罪、鼠标、曹亚杰。肖梦琪笑着补充道:“即便目前单身,也曾经有过情感经历……真正的单身,只有俞峰一个人。”
“咦,有道理,怎么猜的?”俞峰和李玫好奇了。
“因为没有和女士交往经历的单身,在见到美女时,会有害羞的表情。”肖梦琪嫣然一笑,然后指指那三位道,“你们嘛,有点儿没羞了。”
哎哟,老曹俊脸一红,鼠标直咬嘴唇,余罪却是眼睛亮了亮。肖梦琪回头问他:“你觉得有道理吗?”
“有,不过基于您这种判断,我继续判断,你也属于目前单身,但曾经有过情感经历的。”余罪笑道。
肖梦琪一怔,笑着点点头道:“对,这就是接下来你们要接触的心理学内容,往往高明的方式方法,恰恰暴露的是他自己……很好,你们已经具备了依靠表象去判断真相的基础知识,接下来,我期待你们下午的出色表现。”
肖梦琪不动bbr>声色地把话题岔开了,让众学员都觉得这女人不简单,粗粗询问了几句不相干的生活问题,肖梦琪接了个电话,直接出了操场门,估计和史清淮、徐赫主任会合去了。
“不简单。”李玫对着她背影直竖大拇指,几句话就能把这几个货镇住,确实不简单。
“要一直有这样的教员,我宁愿永不毕业啊。”曹亚杰看着窈窕而去的身姿,发了句感慨。鼠标更没出息,两眼放着光,眨也不眨地盯着肖梦琪的方向,在努力地咽口水。
突然,鼠标脸蛋疼了,掐着他的余罪谑笑着提醒道:“鲍鱼啊。”
“老曹,不宰你了,弄份龙虾得了。”余罪笑道,回头看俞峰时,对方却是一副好不懊丧的表情。他还没开口,李玫也乐得凑热闹来了:“鱼子酱啊,我一直想犒赏自己一下,哎呀,终于有人给买了。”
“哼,他妈的,不能跟这贱人在一块儿,和他一起流年不利,逢赌必输。”
鼠标好不懊丧道,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像情场、赌场同时失意,打击好大,惹得曹亚杰和俞峰也忍俊不禁了……
假象真相
史清淮期待的改变出现了,不过改变来得太快,连他也有点不适应了。
他提前十五分钟到会议室的时候,四位男士已经正襟危坐了。平时除了俞峰,这几位懒汉几乎都是掐着点来的,而且他注意到他们都穿上了干干净净的警服,完全不是平时不修边幅的样子。
要天天这样就好了,史清淮笑了笑,开始调试投影,四个人殷勤地上来帮忙。这种事对于曹亚杰来说,闭着眼睛都能搞定,鼠标和俞峰实在没事干,又把会议桌椅擦了一遍。干着的时候李玫风风火火进来了,这场面吓了她一跳,脱口惊呼:“啊?怎么今天都这么勤快?”
史清淮笑了,余下四人以一种微笑的眼光看着她。她明白了,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叹着气道:“瞧你们那点儿出息。”
当然是肖梦琪的缘故了。几人讪笑着,那边余罪和李玫坐到一起了,小声道:“肥姐,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虽有人心向沟渠,亦有我心向明月啊。”
余罪做了个倾心的手势,意指我心向你。李玫一撇嘴、一苦脸,好不恐惧地道:“你还是正常点向沟渠吧,省得我看见你浑身起鸡皮疙瘩。”
“好的,其实我也有这个阴暗想法。”余罪恬不知耻道。
“那赶紧去献献殷勤啊。”李玫不屑道。
“有想法不一定就有办法啊,咱们的警花,哪轮得到我,再嘚瑟也是白搭。”余罪道。
李玫挪着身子,仔细看着余罪的表情。余罪想起来,赶紧补充:“不过不包括肥姐你啊……”
说着笑了,李玫推了他一把斥道:“你坐远点,受不了你了。”
李玫苦着脸不听了,余罪没心没肺地笑着。那几位准备完了的,正色坐好时,却发现史清淮也和大家坐到了一起。看众人不解,他笑道:“今天我也是学员角色啊,希望大家提高重视。徐赫主任是咱们省研究警察心理学的专家,有十几年心理咨询和参加审讯的经验,肖梦琪是他的弟子,两人在公共安全和危机处理上颇有建树。现在他们主要服务的对象是特警支队和重案队,很多有影响的大案他们都直接参与过,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他们请到场的。”
“多请几回啊。”鼠标嘚瑟道。众人一笑,曹亚杰关心地问着:“史科长,给我们讲什么呀?警察心理?”
“不,危机处理的实例。”史清淮道,话音落时,敲门声起,门口的俞峰起身开门,迎来的是满头华发的徐赫、亭亭玉立的肖梦琪。
进门,拉窗帘,打开灯,肖梦琪一脸肃穆,开场道:“今天我们观摩一则现实发生的劫持案,在播放案件..的中途,我会暂停提问……不要怕错,现在还有错的机会,将来实战,错一次你们就没机会了……好,现在开始。”
灯暗了,播放开始,隐隐的光线中,已经看不到肖梦琪不苟言笑的表情。学员们有点儿失望,不得已,视线全部转移到了播放的案件上——
无声的画面,是天网监控捕捉到的。雨天,时间是上午九时四十分,某地一所学校门口不到一百米处,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正步行上学,有个女人牵着他,他们没有发现背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一辆白色面包车……蓦地,车停,两人下意识回头,然后一双手从车上伸出来,拎走了小孩,那女人追喊着,却追不上已加速开走的作案车辆……
打110报警,转刑警,然后在有声的画面中,歹徒的勒索电话来了,索要赎金一百万,要求家属在天黑以前准备好。
“啪”的一声,灯亮了,画面停住了。肖梦琪看着盯着画面的队员们,开始提问了:“这就是案发的情况,据送小孩上学的保姆证实,车里有两人,都是中等个子,她和孩子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袭击的。接案后一时零二十分钟,电话打到了家属手机上索要赎金……限家属天黑之前准备,不要连号票,不要新票,否则他们就撕票。谁能告诉我,接案的第一时间,应该怎么做?”
“如果天网系统够完善的话,可以从交通监控中找到他们大致的行进路线。”曹亚杰道。
“对比车辆信息库,应该可以找到类似车辆的信息,哪怕它就是拆装的,放大车前窗……那儿有纳税和交强险信息,就即便是假的也有迹可寻,没有那东西,它上不了路。”李玫道。
“可以马上准备赎金,在钱上面做做手脚,监听、定位或者使用特殊颜料的票面,这种技术咱们技侦上已经有了。”俞峰道。
史清淮没吭声,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有点小觑这群队员了,毕竟都是在自己专业领域里摸爬滚打了数年的,就刚才这几项,足够做危机处理的基本步骤了。他笑了笑,实在不能把平时嬉笑打闹的几人和面前这么严肃的场面结合到一起。
“还有吗?”肖梦琪问,两手叉在胸前。
没有回答,这场合史清淮估计鼠标和余罪就抓瞎了。果不其然,无人应声,肖梦琪把灯一关道:“继续往下看。”
画面继续播放着:反劫持人员在一小时零四十分钟后赶到受害人家中,是一座普通独幢小别墅。普通黑色车辆,四人普通打扮,提着大箱子,在受害人家里装起了临时的信号截听。人质的家属是一对中年夫妇,男人苦着脸在接受询问,女主人依着男人的肩膀在抹泪。
第二次打电话在三个小时后,按照反劫持小组的提议,男主人要求和孩子通话。一通话,孩子一喊“爸爸”,那中年男子霎时痛哭流涕……
“啪!”灯又开了,画面停了,定格在中年男人泪流满面的场景上,眼睛比较软的李玫下意识地抹了抹酸酸的眼睛,这个细节被肖梦琪捕捉到了,不过没有引起她任何波动,还是那种冷冰冰的声音:“我可以作一下说明,男主人是一家食品连销店的老总,女主人是一位普通公务员,两人的家境能凑出这一百万赎金来,相信歹徒踩过点,不排除熟人作案的可能……在第二次通话的时候,人质仍然活着,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处理?”
“加快排查进度,尽量在天黑以前,找到蛛丝马迹……如果有第一现场目击,用人像还原加上车辆追踪,不可能一无所获吧?”李玫道,咬牙切齿地说着。
“可以这样,把加油站全部纳入到监控搜索范围,这种面包车的续航里程应该在三百公里左右,如果踩点加作案,在案发地某处加油站应该能找到他们的踪迹。”曹亚杰道。
俞峰想了想,补充了句:“时间可能并不充分,必须准备赎金。”
“其他人呢?好像有两位同志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表意见。”肖梦琪不动声色,点出严德标和余罪来了。鼠标憋不住了,出声道:“我觉得这车不具备可查性,随便哪个拆解市场也能给你拼几辆出来,即便能查到,时间也来不及;监控搜索吧,对那些土贼还管得用,稍有点常识的就不好说了,比如他们把车开到市区之外,找个瓜棚、农舍、烂尾楼把人质一塞,那所有的高科技就抓瞎了……从画面上看,他们的通话用了变音,而且时间很短,这说明他们还是有反侦查意识的……”
“很好,继续往下说。”肖梦琪意外地催了句。
“这种情况下,不会有更好的办法的,找车、找嫌疑人、找人质,同步进行,哪儿露头算哪头。”鼠标道。
没错,很多危机处理的方式,节奏只能跟着事件走,因为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上。史清淮笑了笑,突然发现严德标同志严肃起来,也蛮像回事的,毕竟受警营熏陶这么多年,虽然很多时间不干正事,但绝对不是一无是处。
“另一位呢?”肖梦琪没有表情,眼直勾勾地看着余罪。
“我还没看明白。”余罪突然道。
哎哟,这句话可把众人逗笑了,肖梦琪反问道:“很难吗?再往下看就到结果了……咱们继续。”
她没有搭理余罪,灭了灯光,又继续播放了……
接下来的影像印证了在座大多数人的想法,根据监控反查车辆的停泊地、加油地,以及反查嫌疑人的落脚地,找到了两个疑似目标。他们住宿在当地一家洗浴中心,可惜只有车辆记录。内外的排查是同步的,对于小保姆、男主人公司、女主人单位、社会关系、经济状况、有无仇家等等,都作了了解,也发现了疑点。男主人向当地某人借了四十万的高利贷,尚未归还,这个被列为重点排查目标。对于人质的追踪最终还是卡在监控上了,车辆驶出市区之后,天网就成了瞎子了。
此时画面上时间进展为三个小时,肖梦琪拣着重点提示着,围绕着这一劫持案,已经动用了反劫持、刑事侦查、治安、交通等各方面上百警力。在案发七个小时后,描摹出了一个嫌疑人的画像,虽然只有一个,但经过了洗浴中心的服务员和小保姆的双重确认。
画面在这个嫌疑人的照片上定格,肖梦琪解释道:“他叫郭大虎,因为伤害和绑架勒索前科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服刑六年零八个月出狱,小保姆和洗浴中心服务员指认了此人。我的下一个问题是,现在已经距天黑不到三个小时,你们应该如何安排接下来的危机处理?”
那是凶犯在入狱时的照片,满脸络腮胡,乍一眼绝对让人心生厌恶。李玫正义感大发,一挥手指道:“抓捕和解救同步,知道他是谁就好办了,只要抓到一个,另一个就没跑……”
“对,诱捕,如果暂时找不到他的下落,可以趁拿赎金的时候抓住他。”俞峰道,也被唤起正义感来了。
“只要抓到他,哪怕他不开口,通过他身上的通信工具,也可以对另一方定位……所以,要尽可能促成交割赎金。”曹亚杰道。
这似乎是一个测试,徐赫听到这些话时,也面露微笑,莫名其妙地对史清淮道了句:“你这个队员还可以。”
史清淮没听明白,小声问着:“徐主任,您指那一方面?”
“思维敏捷,没有受到太多干扰。”徐主任笑道。
这下史清淮明白了,外围的排查给了诸多因素,其实是一种干扰,作为一名警察必须有所取舍,在这个时候,任何分散注意力、分散警力的思路,都是错误的,只能朝着一个目标往前走。
“严德标同志……你看呢?”肖梦琪像特别关注一般,又点将了。
严德标激灵一下,从那张漂亮的脸庞上收回了眼光,不确定道:“还有一种可能得考虑到啊。”
“什么可能?”肖梦琪问。
“他们根本不准备放人质。如果拿赎金的出事,另一个撕票怎么办?”鼠标惶然道。
就是啊,这是个难题。肖梦琪笑着反问:“你说呢?”
“部署机动警力,如果能测定他们藏身的大致范围更好,如果不能,应该在车辆最后的消失地点部署。”鼠标道。
没错,这也是一个必需的步骤,提高警力的机动能力,是危机处理必须要达到的要求。话音刚落,俞峰第一次向标哥竖了竖大拇指,光顾着抓人,这一点忽略了。如果在需要机动的时候,几分钟时间都可能决定人质的生死。
“很好……指挥员也是像你这样想的。”肖梦琪意外地赞了个藏书网,把鼠标嘚瑟得心花怒放——那女长官,咋就这么像暗送秋波呢?
赞了严德标一句,肖梦琪把目光投向余罪了。只见余罪一只手托着腮,斜眼看着静止的画面,似乎还在苦思冥想。肖梦琪笑道:“余罪同志,你不会就准备用深沉解决劫持危机吧?”
史清淮看着有点糗色的余罪笑道:“为什么惜言如金呢?余罪,这不像你的风格。”
“我的风格是说话有点儿难听,还是别说了。”余罪不好意思道。
“你指措辞难听,还是对这个案例本身有看法?”肖梦琪好奇地问。
“都有。”
“那就都说说。你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真相没人接受。”
肖梦琪愣了,这话没头没脑的。她有点困惑地盯着余罪,那朴实的脸上,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蹊跷的存在,反而是一种轻蔑的表情。一瞬间,她有点受刺激了,直言道:“你在基层的警务单位,没有接触过这类案子吧?对你来说很难,我可以理解。”
“你在逼我说出真相?”余罪笑了。
“我还没有明白,你说的是什么真相?难道是指这个案子?”肖梦琪愣了下。
“对,案子。”余罪点头。
“你猜到结果了?”肖梦琪道。
“结果对于真相不重要,我说的真相,是你这个案子是假案,根本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所有的东西都是拼接起来的。”余罪道。
一句话说得肖梦琪微微变色,史清淮也愣着盯余罪。余罪干脆又强调道:“根本不符合逻辑,经不起推敲,我知道你们用心良苦,想用这样的实例教我们如何处理类似的危机,可也不能用这样的伪劣产品吧?你们不觉得太假了吗……”
假的?四位队员愣了,满屏几乎都是实战拍摄,作案的现场、监控的分析,以及排查的用警,内行人一看就是真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假的?史清淮不解了,看看徐主任,他一直认为这是实战案例。
假的?肖梦琪像受了侮辱,俏脸红了,又白了,被余罪那无动于衷的样子给气着了。静默了片刻,她冷冷道:“解释一下,否则我会把你的话视为侮辱……这是反劫特警训练的初级课程,所有的资料全部来源于实践。”
热烈的气氛陡然一凝,史清淮紧张了,其他人愕然了,这事闹得,怕是不好收场了……
大出洋相
肖梦琪生气了,也许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冷峻的脸很美,却让人望而生畏,吹弹可破的脸庞似乎糅合了官威的气质,显得很傲,傲得让人不敢逼视。
最起码史清淮有这种感觉,徐主任这位高足每天接触的都是开过枪甚至击毙过匪徒的特警,她本人也多次参与危机事件的处理,甚至以谈判专家的身份出现在持枪劫持案的现场,理论与实战的结合在她身上可以得到完美的诠释,否则史清淮也不会多次登门虚心求教了。
可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初次见面就站到了对立面上,对于那两位捋着袖子吵架的小警,也许肖梦琪的第一印象就不怎么的。史清淮要说话时,被徐赫挡住了,他和蔼地插进来:“小伙子,真正的危机处理,一步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信口开河是不可取的,你确定它是假的吗?如果它是真实的案例呢?”
“不可能,假的就是假的。”余罪道。这确定的一句话,让他看到了肖梦琪的脸又阴了几分,徐赫主任的脸色也不好看了,恐怕是权威扫地的感觉吧。
反正惹了,干脆惹干净吧,余罪那点不服输的劲道又上来了,.99lib.他直言道:“我看到了几处疑点,如果说得不对,请两位专家指证。”
“第一,如果人质的家属住在一座独幢别墅里,那画面上那么多人进出有意义吗?既然是有预谋的绑架勒索,万一歹徒在这儿放个盯梢点,怎么办?他们肯定对受害人的规律非常了解,陌生人出入会带来什么后果,需要我说明吗?”余罪轻描淡写一句。
“吁”的一声,几位队员那口憋着的气舒出来了,这话很有道理,万一有盯梢,劫匪发现报警>,那可能导致的后果就是逃之夭夭,甚至撕票。
两位专家没有吭声,余罪又道:“第二点,你们可以看一下那位女主人,她靠着丈夫的肩膀一直在流泪??,男主人也是痛哭流涕,这一点儿也不合逻辑。”
“这也不合逻辑?”史清淮不明白了。
“对,在突如其来的巨大惊恐下,流泪是一个奢侈……特别是两人表情这么丰富,不可能,那时候除了恐惧、揪心,应该不会有别的东西。”余罪隐约地抓住这个似乎不是很合理的地方。他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那感同身受的是一种欲哭无泪的恐惧,不应该是这样。
队员们愣了,似乎接受不了这一点,不过肖梦琪的脸色却是缓和了,出声问道:“就这些?好像不足啊。”
“还有,监听我不懂,虽然做了变音,但从声音里听,歹徒很兴奋,威胁杀了他小孩,威胁杀了他们全家……这好像也不对,其实就一句话,你儿子在我手里,准备多少钱就行了,这比什么威胁都管用。假如这是个真实的案例,那音频绝对是假的,歹徒不会用这种恐吓、威胁的语气说话,他们本身就是威胁。”余罪道。
徐赫皱了皱眉,连他也无从分辨余罪的对错,只是好奇地、迷茫地盯着这人。
“还有……”余罪见无人应声,又补充着,“这个作案手法并不高明,直接在上学路上劫持人质,这个时间段穿市而过,应该留下足够的目击,聪明一点儿的歹徒不会这么做,他们可能换车,可能藏匿,可能以很多种方式隐藏形迹,而不会在监控中出现这么多次,怎么还可能拍到他在洗浴中心停车的录像?那么,如果我假设他们是一对笨贼,不知道在别墅附近放盯梢,就敢在街上抓人胡来,这样后面的事又无法解释了,通话变音、手机掐信号、不要连票新票,这又是高手的做法……谁能告诉我,这种反常的行为应该如何解释呢?”
对啊,行为模式是一种相对固定的存在,在同一例案子中,这种反常的模式不多见了。李玫想了想,微微点头,似乎这样契合的理论才正确。
“还有吗?”肖梦琪微笑,似乎是一种蔑视。
“有。”余罪平淡道,他最反感别人用这种蔑视的眼光看着他,说道,“我找了一种解释,就是假案,所有的细节可能都是真实存在的,但是把不同案子里的细节拼接在一块儿,就成了这样一个莫须有的劫持案,虽然很神似,但它的细节经不起推敲,因为他们表现出的行为模式差异太大……再简单地给你指一个疏漏,下雨天上学,小土豪家的儿子既然连贴身保姆都有,难道还会步行?难道是前妻留下的?可前妻留下的,后娘哭什么?”
这话听得队员们哧哧笑着,现在都看明白了,这应该是针对反劫持步骤专门制作的教材,不过漏洞可能大了点儿。
“那你认为接下来应该怎么发展?”肖梦琪反问道,欠了欠身子,有点儿不自然。
“接下来应该是一个……诱捕,在交赎金的时候捕获一个嫌疑人,通过他找到另一个嫌疑人,解救出人质。”余罪道。
“你确定?”肖梦琪笑了。
“确定,除了这一路无路可走,除了这个结果,不会有其他结果。”余罪道。肖梦琪又笑了,余罪干脆补充道:“既然是专家拿出来的东西,应该有一定的代表性,那么它的结果只能是警威大展、解救人质、皆大欢喜……否则就有悖于此片的教育意义了。”
徐赫也笑了,笑着问:“难道不该有这些教育意义的东西?”
“不,应该有,但它指导不了实战,实际不是这个样子的。”余罪道。
“那实际应该是什么样子?”肖梦琪不屑道。
“对于作案的嫌疑人来说,他们其实也时时处在巨大的惊恐中,对比你给的细节,他们抓人质的手法这么糙,已经暴露了,拿不到赎金,他们会撕票,即便拿到赎金,很可能也会撕票……这是一种对自身安全下意识的保护。劫持案里,虽然解救大快人心,可事实是,人质的存活率不到百分之三十,而且越是这种手法低劣的土贼,越会选择杀人灭口。”余罪道。
说完了,大家都愣了,张口结舌看着他,下巴掉了一地。他们都听出来了,这家伙纯粹是站在犯罪分子的立场上考虑问题的。半晌无语,余罪又补充了句:“我说完了,不用看我,看片子验证一下吧。”
于是众人又齐齐看向肖梦琪,此时的肖梦琪有点讪然,手指已经放在暂停键上了,却收了回来,问着徐赫道:“徐主任,您看还有必要放下去吗?”
“似乎没有必要了。”徐赫笑着道。
“那今天咱们就到这儿吧,回头我会给你们的表现写一个评价,类似的课还要有几节,不过看来我得考虑是否取消了。”肖梦琪收着讲义,起身了,和徐赫一起出去了。史清淮紧张地追了出来,出门时,颇不悦地瞪了余罪一眼。
不光他,学员们都盯着他呢。余罪翻着白眼对视着:“别这么看着我,是她逼我说的。”
“至于吗,跟美女较什么劲?”鼠标火大道。
“就是啊,太不给人家面子了。”曹亚杰也道。就连李玫也觉得余罪有点过了,狐疑地问着大伙:“那到底是真的假的?”
俞峰几步上前,一按快进,看着案情的发展,果真是无计可施:交付赎金诱捕,一群便衣摁住了在垃圾箱里准备取走赎金的歹徒,突审,然后部署在最近消失处的机动警力全部出动。通过突审的交代,突袭另一歹徒的藏匿地,再然后,成功解救人质……
结果出来了,大家都看着余罪,此时再看片子已经没有凛然心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觉得很可笑的感觉。俞峰笑道:“余罪,你该和她打个赌啊。”
“这是真实的画面,不过是被嫁接进来的,藏在郊区农村菜窖里,典型的土贼办法……如果是土贼,那反侦查措施就是假的,甚至那一对父母也是假的。”余罪道。
现在没人不信了,不过鼠标嗤鼻不屑,一竖中指道:“就你拽啊,尽管 4f60." >你是正确的,我们也不能原谅你气走一位美女的行为。我还以为美好的生活刚开始呢,他妈的让你全搅和了,以为我天天面对你这张贱脸好受啊?”
“我也不能谅解。”曹亚杰附议。
“我也是,我晦暗的生活中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丝阳光,又没啦。”俞峰很无耻地和大家站一块儿了。
李玫看看大伙,又看看余罪,笑着道:“虽然我欣赏你对美女的态度,但我依然鄙视你……就你显得聪明啊,切……”
最后一位鼠标,直接给了个鬼脸。不过没什么效果,唯一的效果只是让余罪脸上的贱笑更深了几分……
“还真是假的?”
在办公室,史清淮听着肖梦琪介绍着,吃了一惊。
“对,绑架案是真的,不过后来的侦破、排查,都是根据案情发展嵌进去的,从成形到现在已经被剪辑过很多次了,这是咱们省反劫持队员的必修课目,旨在测试队员面对危机时的思维能力,简单讲,就是选择正确的方向和方法。”肖梦琪道。她又笑了,从来没人第一眼看过就敢说这是假的,事实上除了别墅另拍的一段,剩下的都是真的,但合在一起就成假的了。
“那结果?……”史清淮道。一说这个,徐赫也笑了,史清淮明白了,笑着问:“不会被他不幸猜中吧?”
“还真不幸。”肖梦琪道,“本来我以为这个实例已经无懈可击,现在想想,还真是漏洞百出啊,比如两个绑匪确实不可能知道这么多反侦查细节,而我们选择嵌入的部分,确实也不应该选一个别墅,太扎眼,有点儿不合理。”
“呵呵,我也觉得是。”徐赫主任笑了笑,问着肖梦琪道,“那你准备给他什么评价?”
“他们几个的素质都不错,考虑基本周全,严德标甚至能想到使用机动警力布置,这一点难能可贵,很多反劫队员都想不到这一层……从思维覆盖讲,我故意用了很多疑似的线索,都没有干扰到他们,他们选择的方向没问题。”肖梦琪道。在处理一个危机的时候,牺牲是必要的,哪怕必须放弃一些可能有结果的线索,因为时间永远不会够用。
“那余罪呢?”史清淮问。
“我……无法评价。”肖梦琪为难道,看着徐赫。徐赫点点头道:“本来考考他的反应能力,结果他看出了出题人是怎么搞的题面,你让我们怎么评价?”
“那……这项工作,二位的意思是……”史清淮有点患得患失了,怕两位拂袖而去似的。
“别担心,发现好苗子,我们也舍不得,这样吧,这几个人借给我们怎么样?”徐赫直接道。史清淮吓了一跳:“这怎么行?适应性集训还没结束……”
“别误会。”肖梦琪笑道,“我们不是拉走你的队伍,而是给他们实战环境,接触在押嫌疑人。我们安排,如果有实战的机会,让他们第一时间跟队观摩,这比任何理论培训都有效。”
“行!”史清淮眼一亮,重重点头道,不过一想,又补充着,“肖主任,余罪这个人你不太了解,我的意思是说,他有点傲,您千万别介意他的态度。”
肖梦琪笑而不语,徐主任却接茬儿笑道:“咱们这一行还真不怕尾巴翘,就怕他本事小。我建议,先封闭他们几天,憋一憋,刑侦上、特警上啃不下来的案子多了,有的是练兵的机会,挫上几回就谦虚了。”
“同意,给他们挑几桩难度大的。”肖梦琪道,像有点儿报复的快感一样。她征询着史清淮道:“史科长您没意见吧?”
“没有没有……这是好事。”史清淮凛然道,其实这个时候连他也分不清是好是坏,只是免不了开始为那几位担心了……
如此激将
一周后,总队训练场。
整整封闭了一周,不许逛街,不许回家,每天六时三十分起床,洗漱时间十分钟,吃饭时候十五分钟,且没有午休,剩余的时间全是训练。队列、操行、匕首攻防、实弹射击,哪一样强度都翻了不止几倍。更恐怖的是,用的是特警的教官,一天换一个,都像机器人,成天像赶猪放羊一样,把五个人虐得死去活来。
“快……加快……不要以为你是女人就可以得到同情和优待。”教官吼着李玫,吓得李玫使着吃奶的劲儿又加快了步伐,恐怖的一周,她足足瘦了十斤。
“快……你还不如女人……像你这样,怎么上战场?”教官说着,大皮带就抽过来了,惊得鼠标赶紧加快速度了。
“快……还有两圈,作为一名警察,你的身后是老百姓,你的面前哪怕就是刀山火海也要蹚过去……”教官追着曹亚杰、俞峰,赶着走。
这一周最幸福的恐怕就是余罪了,跑得最快、跳得最远、接触过武器、格斗能和教官过几招,每天反倒是他受到的呵斥最轻。剩下那四位私下里都认为这是特警教员变相的报复,每天换一个教官,想拉关系都没门儿。
五公里跑完了,教官吹着哨,集合,一看表道:“稍息,休息五分钟。”
哎哟,五个人往地上滚了仨,李玫累得直揉腰,鼠标四仰八叉躺着,就连曹亚杰也吃不消了,眼看着教官一出门,直接把大门给锁上了。俞峰苦着脸道:“不是吧,余儿啊,你可把那女教员得罪死了啊,这得虐咱们虐到什么时候?”
“哎哟,我可快受不了了。”曹亚杰顾不上形象了,撩起衣服擦着汗。
“我已经受不了啦。”鼠标躺着哼哼,有气无力,李玫喘着气,说了句:“我这一周体重下降,今天已经突破五公斤了……”
“吃了一星期青菜米饭,想不瘦都难哪,这是把咱们往解放前赶啊……现在想想大保姆对咱们可是真不错啊。”鼠标又不满地看着余罪道,“看.99lib?看,这货拽了几分钟,让咱们跟着被虐了一周了。”
“是这个事的原因啊?肖梦琪有这个权力吗?”曹亚杰不相信了。
“除了这个都没其他原因。”李玫道,“蛇蝎心肠、最毒妇人心,都是说美女的……我不算啊。”
“呵呵……”俞峰笑着问余罪,“余儿啊,你怎么不说话?好歹安慰安慰大家受伤的小心肝啊。”
“凡事有得就有失啊,被虐虽然难受点,可也不是一无所得对不对?肥姐减了十斤,鼠标也瘦了七八斤……咱们的身体素质也提高了嘛。特训前我这身体是每况愈下啊,要像这样训练一年,出去我能当运动员。”余罪道,找着理由安慰大家,实在有点儿不好意思。
“一年?!”李玫竖着一根指头,仰天而倒,和鼠标并排成大字。曹亚杰看得直龇牙笑着,嚷道:“二位,这是操场,不要摆这个不雅姿势好不好?”
“我靠。”鼠标翻身而起,追着曹亚杰,转了两圈。余罪指指两人,俞峰突然明白了,这家伙,不知不觉中长进还真是不少,能跑得动了。
再叛逆的个性,在这种大势下也会选择服从,没有谁会因为吃不了这么点苦而退缩,毕竟曾经都是警察中的一员,不知不觉中,这个小团伙的联系更紧密了。五分钟的休息时间不长,擦把汗、递瓶水、憧憬一下封闭结束后到什么地方犒赏一下自己,很快就过去了。
当教官打开了训练场的门的时候,五个人已经排好队列,又昂首挺胸,目视前方,等着下一轮训练了。
“立正,稍息。”教官喊了声,看样子即将是训话的前奏。
果不其然,他审视了一圈说道:“听说你们有怨言啊……我没兴趣知道是什么,不过我告诉你们,不是所有的警察都像你们这样懒懒散散,没有一点组织性和纪律性。”
李玫瞪着眼,要争辩了,旁边的鼠标赶紧拉她,示意别说话。李玫压抑住了,那教官睥睨地看了眼:“立正!今天带你们去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训练。再给你们五分钟时间换衣服,到楼前集合,解散!”
哎哟,要出门啦,各位早憋坏了,一听这喜讯,五个人撒丫子往宿舍里跑,以最快的速度换了训练服,抹一把汗,飞奔着下楼,那儿早有一辆带有特警标志的车在等着了。
上车,走人。鼠标拉开车窗,哎呀,就这感觉,幸福啊……
车驶向岳西郊外。距离高速路入口不远,群山绿树环绕的地方,就是特警总队的所在地。通过管制的哨卡、大门,众人直接进了院子。
刚下车,众人眼睛就一亮。
两百多亩的训练场地,数百人挥汗如雨,喊声、喝声、嗨声、整齐的正步声、格斗的砰砰声,听得人热血沸腾、看得人眼花缭乱。随着教官的步伐走着,教官像故意炫耀一般介绍着:“这儿汇聚了我省防暴、拆弹、反恐、反劫持等六个序列的训练项目,每天的训练课时不低于十个小时,每天的训练量,比你们要重出五倍,看看……他们是怎么跑的,背上的负重有十五公斤啊。”教官道。
众人一看,倒吸凉气,操场上一队跑步的人,除了枪支武装,还背着一个大背包,全身被汗湿透了,操场一圈都是湿湿的脚步。
哎哟,一众人看得也是凛然不已,有点儿恐惧,难道兄弟们要向这个训练强度发展?
“那..边是女警……不要觉得我很野蛮、粗俗啊,在和恶性犯罪的对抗中,暴力是第一原则,训练场上对你们狠,那是一种保护。”教官道。
看到了,那一队女警的格斗训练,脚脚踢人、拳拳到肉,打在薄薄的护具上.99lib.砰砰作响。李玫眼看着一位女警飞腿,斥喝而起,她惊得喊了声,可是喊声未落,另一位对战的女警已经被踢飞了好几米远。轰然伏地,然后一个鲤鱼打挺,那女警又站起来拉开了搏斗架势,惊得李玫下意识地咬着胖拳头了。
“哇,这还是女人吗?”曹亚杰凛然道,这个神秘的警种,可不是谁都有机会见到的。
“谁娶回去,绝对有家暴倾向。”鼠标紧张道,听得俞峰和李玫笑了。
不知不觉间,几人对于虐他们的教官也没有那么大的仇意了,相比之下,在总队的训练简直就是小儿科了,连热身都算不上。
走了一圈,教官把他们五人带到了楼前,早有人等在那儿了,是肖梦琪。教官敬着礼,报告着完成任务。众人才反应过来,又是故意为之了。
对于这位,大家现在是好恶参半,如果就因为余罪提意见而做这些的话,免不了让大伙把她看轻一个档次。
“受你们领队史清淮科长之托,我忝任五人小组领导队长一周,今天是最后一天……对不起大家啊,我忙,没顾上去看看你们……应该高兴嘛,下周就不用这么大强度地训练了。”肖梦琪笑着道。余罪带头鼓掌,剩下那四位,也跟着乐了,终于脱离苦海了。
“好,看来大家不太欢迎我啊……现在是上午十点,离今天结束还有不到十个小时,给我留下点发号施令的时间,你们不会介意吧?”肖梦琪问道。大家自然不会介意,总比大热天在操场上训练强。无人回答,她一拍手道:“好,解散……都跟我来,我们坐到有空调和茶水的办公室里,来一场智力角逐怎么样?”
这个更没人反对,跟着肖梦琪的脚步,上了特警训练基地这幢楼。顶层,通透的大会议室空荡荡的,中央空调吹着凉嗖嗖的风。坐下来的时候,肖梦琪亲自端着冷饮。哟,从地狱到天堂,就这么一步距离。众人抿上一口,然后惬意地吁一声。哎,真享受啊。
“对于加大训练量,我希望大家不要抱有怨言,你们前两个月的底子已经有了,这对你们的身体没有害处……而且,我觉 5f97." >得益处很多,是不是啊,李玫,你现在体重……”肖梦琪笑着问。
“比入队时瘦了十八斤,不到一百九了。”李玫颇有成就感地兴奋道。
“这就是了,有时一个人的惰性会阻挠他进步,不过有人催促了就不一样,当你被人追着、赶着走了一段时间后,当你回头就会发现,自己已经到一个更高的层次了。”肖梦琪道。
她就这么站在会议桌前和大家说着,倒也不无道理。鼠标挪着身子,左边蹭蹭俞峰,右边蹭蹭余罪,眼光贼贼地、色迷迷地看向肖梦琪。余罪明白他的意思,故意使坏使劲拧了鼠标一把。
“哎哟!”鼠标疼得叫出声了。肖梦琪奇怪地问着:“怎么了,严德标,对我说的有意见?”
“没有没有。”鼠标摇头道。
“那我刚才说什么了?”肖梦琪马上问。
鼠标一噎,其他人一笑,肖梦琪也忍俊不禁了,笑着道:“那注意听我说,上次的观摩旨在对你们的基本素质进行一下考评……大家,想不想知道结果?”
当然想了,只不过对于结果是什么样子有点担心。有人看向余罪,余罪像没当回事,只见肖梦琪直接指指李玫道:“你的长项在信息采集和梳理上,史清淮很有眼光,坦白地讲,你在这一方面的经验不比我们花大力气培养的专业人士差,我给你个优的评价。”
“谢谢领导。”李玫高兴地道。
“曹亚杰,你表现出来的追踪思路,基本可以胜任一般性的外勤任务,而且啊,以你对这些设备和技术的了解,在我们总队都没有能和你比肩的人才。你也是优。”肖梦琪道,听得曹亚杰自信心也膨胀了不少,向美女投过来好感的一瞥。
“俞峰,在这一方面你差了点儿,不过你的长项在资金追踪上,应该给你个良吧。”肖梦琪道。俞峰谢了声,鼠标一指自己:“那我呢?”
“优!能考虑到机动警力的布置方位,这一点就足够了。”肖梦琪道。三个优一个良,嘚瑟着的鼠标回头看看余罪,又看看笑吟吟的肖梦琪,这一个评价,恐怕不好给了。
确实不好给,肖梦琪为难道:“余罪同志,评价我暂时无法给……因为我出了个题面,他没有答题,却破题了,不过以他的分析能力,我感觉应该能胜任五人小组的组长,大家以为呢?”
“不行!”四人齐齐一嚷,吓了各自一跳。余罪表情不好看了,翻着白眼和同组争论上来:“这好像是个合理化建议,为什么不行?”
“数年纪你最小。”曹亚杰道。
“数资历我最老。”李玫道。
“数学历你最差。”鼠标龇牙笑道。
俞峰没刺激余罪,不过看样子肯定不会和他站一条战线了,余罪讪然道:“兄弟们,姐姐们……咱们不能内讧,一内讧,就有外部势力乘虚而入啊。”
“你指我吗?”肖梦琪插进来了,余罪笑了笑未答,其他人想了想,也不说话了。肖梦琪手叉在胸前走了几步,若有所思道:“再来一场角逐游戏怎么样?这一次我给你们一个实时发生的案例,谁能解开这个题,表现最突出的,我将建议你们领队把他提升为小组组长。”
几人面露喜色,累了一周,憋了一周,倒有点想那些动脑筋的东西了。肖梦琪看余罪在皱眉头,她出声问着:“怎么了,余罪同志,你不敢?”
“激将对我没有用,你这是把我们树上的桃子摘下来,再放我们面前激励我们?”余罪反问道。
对呀,提不提组长,小事一桩嘛,无非是史清淮一句话的事。一提醒,鼠标愣了下道:“对呀,就不角逐,迟早也要有个组长跳出来的。”
两人一发难,肖梦琪愣了下。虽然第一招失利,不过她一点儿也不紧张,笑着道:“哟,好高的分析能力,这点儿小心思都被你们瞧破了,那你们说怎么样呢?”
回眸一笑,贝齿如玉。鼠标浑身一抽,得意道:“我们……”
“咳咳咳……”李玫、曹亚杰、俞峰同时咳嗽,生怕这货出丑。鼠标悚然惊醒,马上收,不敢说了。
他不敢说,肖梦琪倒笑着说了:“以身相许是吧?”
鼠标“呃”一声,瞪眼了,心想这女人真彪悍。李玫几人笑了,没想到肖梦琪比表面看上去更开朗几分,她又道:“你确定要这个结果?那我给你开的条件就要更难一点喽?”
她笑着看向余罪,余罪一笑,指着标哥道:“别看我,我养不起,鼠标你赢回去吧。”
众人哄笑,逗着鼠标,这个提议好像也合理。
“不是不是……我是说,不要让我们之间竞争,破坏感情呢。我们五个人一起,解题,解开了你输,解不开我们输,输的海鲜请一顿……怎么样?”标哥赌性上来了,他很聪明,拉了四个垫背的,俞峰几人点头,信心蛮高的,肖梦琪愣了下,一笑道:“OK,五分钟准备。”
说罢娉婷而去,笑吟吟地掩上门,好像透着阴谋的味道,李玫愣了下:“不会有诈吧?”
“不至于,她好歹一警督,至于诈咱们一顿饭?鼠标不错啊,这样输赢都不掉面子。”曹亚杰道。他看出来了,鼠标这家伙根本不是蠢,纯粹是一?99lib?t>人精。
“那当然,输了他们这么大单位,咱不丢人。赢了嘛……哈,我就不信她还好意思去总队折腾咱们。”鼠标嘚瑟一句,敢情是不想再在训练场上被虐了。俞峰刚要说话,看余罪皱着眉头,问道:“哟,怎么了?余罪,这回你可不能临场退缩啊,最好把她驳得体无完肤。”
“这个我喜欢,剥得赤裸裸的。”鼠标笑道。
余罪笑道:“别瞎高兴了,我感觉她好像稳操胜券,输赢都不在乎,说不定又是个坑。”
这一下子莫衷一是了,众人讨论未果,时间却已到了,有位通信员进来请着几人。几个人鱼贯而出,下了三层楼,过了一个电子门禁,等进入一个小型会议室时,肖梦琪已经居中而坐,又像上次一样,拉帘、关灯,开始叙述另一个案情了……
无须谦让
这是一间相当高档的专用办公室,投影是嵌在墙上的,支队一级往上才有这种播放很清晰的设备。圆形会议桌能容纳十余个座位,桌上摆着鲜花、烟灰缸。余罪坐下来眉头皱了皱,似乎这个办公室是刚刚清理出来的,空气里还弥漫着烟味……余罪惯有的怀疑又蠢蠢欲动了。
“注意看,余罪同志……下一顿海鲜,我可有点儿等不及了。”肖梦琪来了个笑话,和余罪相视时,她的笑里怎么看都有一种妖娆的味道,似乎并没有计较刑侦总队的那档子事。
她笑了笑,手一扬,窗帘徐徐而闭。光线暗下来,播放开始了。
“这是一例抢劫案,准确地说是系列抢劫案。一般案子轮不到特警处理,不过要找到我们这里,就不是小案子了。这是两年前的一例……这是受害人的车辆,被劫走了,价值60余万,受害人周润天,西江省一家国有企业的中层,自驾游途中,车在路上抛锚,然后路过的一辆面包车里下来了三个歹徒,把受害人劫持在车里逼问出了银行卡的密码,最后连车都劫走了。受害人在四十多个99lib.小时后醒来,躺在另一座城市的一处垃圾箱里,身无分文,连衣服都被扒了,只留了一条内裤。报案后发现,他银行卡里的16万存款,也全被转走了。”
肖梦琪话音刚落,下面嘘声一片,心想这抢劫真干净。
“到底是抢钱还是抢车?”俞峰道。
“应该抢钱,顺带抢车。”曹亚杰道。
“车比钱还贵。”李玫道。
“哎哟,这争什么?逮住什么值钱就抢什么呗。”鼠标道。
“这才是真正的案子,但听上去像假的。”余罪笑道,第一眼就看出来了。高手的做法,往往在不经意间,你就会发现其中的黑色幽默。
肖梦琪微笑着听几位争论,似乎很喜欢这种自由发言的氛围。她看向余罪,余罪沉声斥了句:“都闭嘴,大头还在后头。”
“对,不过也不对,没有大头,是所有案件堆在一起,就成大头了……大家往下看,以下是涉及六省、十一市的抢劫案,作案方法极其类似,都是车辆抛锚,然后就遭遇到了从过路车里出来的歹徒的抢劫………他们的抢劫手法也类似,逼问受害人银行卡的密码,得逞后连钱带车全部劫走,把受害人扔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等报案、接警、处理之后,钱已经消失了。”
肖梦琪边说边播着余下九例,除了一例发生在二级路上,其他全部发生在高速路应急车道:白天六起,晚上三起。受害人在屏幕上排了一列,年龄段从二十几岁到五十岁不等,两女七男,被抢劫的车辆清一色的豪车,宝马、悍马、雷克萨斯、英菲尼迪、路虎等等。
不算车辆价值,光银行卡被转走的现金,总额已经达到483万元。
昏暗的光线里嘘声四起,从没接触过大案的众人兴奋得摩拳擦掌。五分钟的介绍,足够令这些记忆力奇好的专业人士掌握很多细节了。肖梦琪暂停画面,问道:“可以开始了,你们可以给出侦破方向,如果有充足的理由,接下来咱们就验证一下。谁先来?严德标,要不你来?”
“好啊。”鼠标不介意露一手了,指着屏幕道,“有个问题,既然车抛锚了,怎么可能被劫走?”
“问题很好,受害人的口供说车抛锚了,不得不停下,但事发后却在收费站的监控里找到了车开走的影像。”肖梦琪道。
“那肯定在车上做手脚了。”鼠标判断道。
“这个难度很大,首先得找回失车,而找回失车可能性比找到作案人更难……你说的这个情况各地的侦破人员已经考虑过了,这里面的受害者全部拥有私人车库,案发后警方在车库中没有找到任何痕迹,在他们停车的地方,也没有发现更大疑点。当然,他们如果出入私人场所,那我们是无法监控的。”肖梦琪道。这个谜恐怕你不抓到嫌疑人,就永远无法解决。
“我再想想。”鼠标被难住了。
“那应该从资金的去向上找线索。”俞峰道。
肖梦琪欠了欠身子,笑着问:“你能想象出,他们是怎么样逼问密码,然后做验证的吗?”
“这个很容易,如果开通网上和手机支付的话,当场就可以确认。”俞峰道。
“如果没有呢?”肖梦琪问。
“那样的话,可以用一个移动POS装置,逼受害人刷卡。现在POS机已经泛滥了,很容易申请到。”俞峰道。
“漂亮……第一轮俞峰拔了头筹。”肖梦琪赞了句,回头放着资料。据受害人的笔录,几位劫匪还真是逼着他们刷卡输密码,有两人故意说错,被划了两刀。
猜对了,俞峰有点儿得意。肖梦琪继续>99lib?问着:“谁还有发现?”
“追踪资金去向啊。”曹亚杰道。
“不用追,在境外。”俞峰道,他解释着,“如果还在境内,早被经侦挖出来冻结了,几百万不算大,可也不是小数目,一定是化整为零,通过网络转账或者境内向境外支付的方式划走的,这样的话,我们的手就够不着了。”
“你知道得不少啊?”曹亚杰异样地问,没想到今天俞峰超常发挥。
“不用我知道,现在贪官奸商土豪都这么干,和那些热钱比起来,这就是芝麻粒了。”俞峰道。
“猜测正确,确实化整为零到了境外,现在国际间交往频繁,这个金额还真不大。”肖梦琪道,看了李玫一眼,问她,“李玫,你呢?”
“高速路上明目张胆作案,应该留下不少影像吧?”李玫道。
“这是最简单的反侦查措施,土贼都会用了。”肖梦琪调试着,播了数帧资料。但见嫌疑人扣个帽子,还有一直接戴着墨镜口罩的。这个面孔甚至连高速收费站的收费员都记得,随口问了句,对方说防雾霾。
“影像还原的难度很大,受害人都说不清楚逼问他们的长什么样……谁知道为什么?”肖梦琪又问。
“给下药了。”鼠标道,在这个上面,他心思很活泛。
“对,醒来的受害人第一时间连自己是谁都说不出来。这一位,是两湖省的,在医院住了七天才断断续续讲出了经过。全身检查后,医生判断他应该是被注射了过量的安定类药物,引发了副作用,神志不清。”肖梦琪道。
“太缺德了,抢车抢钱还害人。”李玫气愤道。
“这不缺德,这是仁慈……不这样做,就得灭口了。”余罪道,冷冷一句,听得其他人又有点毛骨悚然了。
“对,避免准确的目击,这是一个比较温和的办法,不过还是大致还原了一个相貌……大家可以看一下,这个受害人从面包车上下来,好奇地问了一句,然后就昏了……这是伤口……应该是被电击了。”肖梦琪放着一宗案子的详情,恢复后的相貌是纯素描像,瘦削、方正的一张脸,没有更细致的特征。
“哇,这是德国产的电击器,可连续发射六次,最大功率十万千伏,击昏成年人只需要零点一秒钟,发射距离最长六米。”曹亚杰看到伤口,已经说出一堆数据来了。
肖梦琪又愕然了一下,愣声问道:“没错,你怎么这么清楚?”
“欧洲警用配制,击出去的伤口是菱形的,德国产的赛克电击枪,黑市很流行的。”曹亚杰道,看别人用责问的眼光盯他,他赶紧解释说,“我就见过,对电子玩意儿好奇而已,这个东西的威力堪比枪支,而大部分内地警察又不清楚,还以为是国产的小山寨货,所以查禁得并不是很严。”
“好,有眼光……那对案子呢,有什么看法?”肖梦琪问。
“有这种枪的人,可能有涉黑背景,又能把钱转走,那就不是一般的土贼了,看他们的作案手法,求财而不害命……那说明他们的素质不低。”曹亚杰道。
“就这……素质还高?”李玫不服气。
“绝对高,抢劫案和命案不是一个概念,这一点最起码能看出他们行事有所畏惧,既然有所畏,那就应该懂点法……否则,直接抹了脖子多好,死人什么都讲不出来了。”曹亚杰道,做了个砍人动作。李玫愕然道:“你怎么也和余罪一样了?越来越黑。”
几人奸笑,肖梦琪也笑了,拍拍手示意安静,兴奋道:“好,大家讲出了不少真知灼见……我再把案情的侦破给你们往深处放一放。”
案件继续放着,而且附带着她的解释,几例案子的最终并案源于两个模拟画像的高度类似,中等个子、短寸、肤色偏黑、微胖体型,每次都是这个人出面击昏受害人。这个画像已经发了通缉令,不过暂时还没消息,可能是嫌疑人故意化妆了,也可能是受害人受到这种刺激后描述不清。
侦破有两个方向,一个是顺着资金追踪,逼迫受害人刷卡。但嫌疑人获得密码后,不提现金,全部都是通过刷卡消费的,也就是说,他们用的不是一家银行给出的POS机,而是很多家,抢回来的卡刷进指定账户,然后转移到境外……等警方找到登记人住址才发现,全是假的,即便费尽心思找到开户人,可能是个打工仔,可能是个民工哥,他们的身份证信息,早被人盗用了。
越觉得破绽很多的地方,越不容易找到真正线索,这种案例就是。
那第二个方向是追查被盗走的赃车,而且还真找回一辆来。西边省份发生的案子,一辆切诺基被低价售出了,案发后五个月无意中被交警查扣……车已经喷了漆,作了套牌,是当地一位小老板在二手车交易市场门口无意中买下的,八十多万的车,只花了八万。警方又花了一个月时间,抓到了这个售车的,没想到很意外,对方就是个偷车的,他说从来没有那么轻松地偷过车,车窗破了个洞,车钥匙就插在车上,开着就走了。
这似乎是作案人故意丢掉的线索,你沿着他丢的东西走,只会越走越远。
肖梦琪关了画面,一摊手问着:“大家看,还有什么办法?”
几人面面相觑,像故意刁难大家一样,你想出来一个方式,肖梦琪马上就用事实否决,好像把你能想到的侦破思路,全部堵了。
静默了片刻,肖梦琪慢慢地盯上了余罪,依然是那副挑衅的眼光。她很奇怪,面对自己的异性,有倾慕、有失神、有呆滞,偏偏余罪以一种讳莫如深的眼神回敬着她,让她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她打破了沉默问道:“余罪同志,你不准备再挑战一次?一顿海鲜哦,我保证本月工资一分不留全部捐献出来。”
“呵呵,既然这么大方捐献,那你得到的应该更多吧?”余罪笑了。
“什么意思?”肖梦琪没明白。
余罪又回敬了一声“呵呵”,听得急性子的李玫急了,指着余罪斥道:“再呵呵……下回吃饭不带你啊。”
余罪又“呵呵”了一声,笑着问肖梦琪:“你好像漏了一例案子。”
“是吗?”肖梦琪回以迷惑的眼神。
“你说呢?”余罪反问,笑眯眯。
“你确定,我好像……”肖梦琪说得倒不确定,余罪就那么淡淡笑着,像已经窥破了玄机一样,等着她拿出谜底。肖梦琪一挥手道:“OK,确实还有一例,你们对比一下。”
其他人不解地看着余罪,两人说得神神叨叨,似乎余罪又猜到了什么。余罪笑着对大伙儿道:“很简单嘛,肯定还有咱们省的一例,否则他们还费这功夫准备这么详细的并案资料干吗?”
“最后一例是这样的……”肖梦琪敲着键盘,把最后一例放出来了,仍然是高度类似的作案手法,一辆驾驶进口奥迪的女人在通往京城的高速路上遭劫,被逼问出了银行卡密码,然后被扔到另一市郊区的一处垃..
圾回收点,最后还是被收破烂的发现了。发现时间离作案后不到四小时,不过清醒已经是第三天的事了,等确认身份后,发现受害人随身的四张银行卡被盗划走了现金八十六万元……
肖梦琪播放了一则询问笔录的画面,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呆滞的眼睛,苍白的脸庞,捂着医院的条纹被子瑟瑟发抖。
这足够激起一名警察的同情心和正义感了,曹亚杰恨恨骂着:“一帮畜生,要是发现得晚点,得要命了啊。”
“真他妈的,这么漂亮的妞儿也下得了手?”鼠标同情心大发。画面停时,他好奇地问了句:“那帮劫匪没有顺道劫个色?”
一听这话,李玫气得就拧了鼠标一把。鼠标委屈道:“讨论案情好不好,你拧我干什么?我就觉得她这么漂亮,这种事很有可能发生啊。”
“错了,没有性侵痕迹,已经证实了。”肖梦琪道,看着众人问着,“各位,给你们五分钟时间,马上就揭开谜底,他们有一个重大破绽,最终被我们找到了,这个破绽在哪儿?谁知道?”
“应该在车上。”鼠标道,肖梦琪作势要细问,鼠标又赶紧摆手,“我再想想……”
“其他人呢?”肖梦琪问。
“恢复肖像,应该能和犯罪数据库某人大致吻合,可以拿历年来各地抢劫案的犯人模板对比。”李玫道。
“那个工作量太庞大……我觉得根据POS和银行转账,如果有办法定位他的IP地址的话,有可能找到幕后人。不过跨省作业,难度就大了。”俞峰道。
“监控车辆。他们的作案车辆来源,作案后的去向,应该有迹可查吧?作案工具难道就一件都没找到?”曹亚杰道,仍然跳不出自己专业的范畴。
“嗯,都差不多,但好像都差一点儿。”肖梦琪似乎有些失望,又看向了余罪,“你呢?不会还没看明白吧?”
“呵呵,我看明白了,就怕你没看明白。”余罪笑着道。肖梦琪脸色一凛,似乎给吓了一跳,她马上掩饰了,转瞬又不以为然道:“看明白什么了?”
“别误会,我看明白你了,不是看案子。”余罪笑眯眯道,那目光就连李玫也是浑身起鸡皮疙瘩。肖梦琪皱皱眉头,哭笑不得道:“我不就坐这儿的吗?应该都看清楚了。”
“是吗,那你应该告诉大家,你不是在考我们,而是你,或者说在我们之前坐在这个办公室的人被难住了,对吗?”余罪问。
肖梦琪眼神一滞,愣了。
“最后一例本省的案子,发生的时间应该不长吧,我看屏幕里的警员都穿着夏装,好像和现在的时间很吻合啊。”余罪又道。
肖梦琪像是压抑久了,舒了一口气,想解释一句时,余罪不依不饶又道:“你没有谜底,你是准备剽窃一下我们的创意?不过很可惜,我们讲的,你们都试过了,所以你很失望对吧?”
“对!”肖梦琪终于憋出来了,现在倒感觉余罪给她>藏书网的压抑比案子还大,她好奇地看着余罪,回想着自己哪儿出了纰漏,又一次被他窥出作假来了。
“不过结果仍然让我失望,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一系列抢劫案已经惊动部里了,否则轮不到省特警总队和刑侦总队协作。很不幸的是,部督的命令刚下来,又一起发生在我们省了。比不幸还不幸的是,我们数千特警空有一身武力,却无处可用,这个异地作案、跨省潜藏、跨境转账的团伙,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次又一次得手。”肖梦琪道,脸色凝重了。
“这正是我反感的地方,特警这么大单位没人了?把一个女人推到前台。”余罪不客气道。
“不是没人了,而是所有的人都在掘地三尺挖线索。”肖梦琪强调道。
“那更令我反感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个被袭击的女人来路不简单吧,否则怎么会这样高度重视?”余罪道。
“你……”肖梦琪指着余罪,要说的话99lib?噎回去了,要是普通人大放厥词可以理解,可这话从一名警察嘴里说出来,就让人难以接受了,可恰恰他说的是事实,这女人来路的确不简单。
“所以,我懒得和特警合作。”余罪道。他意外想起了曾经那个从容入狱的黄三。
没想到局面会僵成这样,其他队员看着余罪,没想到这货哪儿来的这么大脾气,又看看肖梦琪,那圆场的话,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肖梦琪定了定心神,思忖片刻,压抑着心里的不快,沉声道:“对不起大家……如果大家觉得我隐瞒此事有什么不对的话,我在这里郑重向你们所有人道歉……没错,这个案子把很多犯罪研究专家都扯进来了,迄今为止仍然没有结果……本来我们早该会面,就是这事耽误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跟大家讨论的……但我觉得,你们不逊于任何一个我见过的团队。”
这话说得很诚恳,也许就是肖梦琪的肺腑之言。当她看到那些匪夷所思的询问录像时,就隐隐觉得自己遇到了一支特别的队伍。对了,在余罪的脸上,那是一副平淡、却隐藏得很深的表情。肖梦琪忽然抓到了什么,嫣然一笑,对着大家道:“谢谢大家今天能来,今天晚上,海鲜我请了。”
“这个……啧,算了,多不好意思。”鼠标胖脸都发烧了,众人的同情全部转移到肖梦琪身上了,回头瞪着余罪,似乎都怨他太不通情理了。李玫急性子,直接把肖梦琪的话替她说了:“喂,余罪,你拽什么拽?拽得好像知道什么似的?”
“我知道的不多,可是确实有点儿。”余罪道。
“是吗?我好像没发现啊?”曹亚杰将着他。
余罪看了肖梦琪一眼,肖梦琪给了他一个得意的表情,一闪而逝。意指她成功地赢得了其他人的同情。余罪抬着眼皮,看看众伙计,笑着道:“你们确定要帮她?我可提前说好啊,要是对了,牛逼的是他们特警;要是错了,傻逼的可就是咱们了。肥姐,你说呢?”
“冲那么多受害人,你在乎这个?”李玫斥了他一句。
“你这人呀,总是分不清公愤私仇,就有成见也不能放到咱们同事身上啊。他们毕竟是罪犯。”曹亚杰道,语重心长地劝了余罪一句。
“就是啊,怎么能有门户之见,我们不都是一家人么?”鼠标嘚瑟着,给了肖梦琪一个讨好的笑容。俞峰和曹亚杰,也站在肖梦琪这一边,相处日久,他们看出来了,余罪的心里肯定藏着什么东西。
“好,不为别的,就为你这一顿海鲜……我告诉你一种最大的可能。”余罪笑着道,像开始调戏一样,一指鼠标,“其实他已经说出来了,毛病应该就在车上。”
这一句话,让肖梦琪泄气了……
信马由缰
不只是肖梦琪泄气了,大楼某层,一屋子警服鲜明、正在仔细聆听的同行也泄气了……几位队员也都泄气了,李玫给了个鄙视的眼神,曹亚杰和俞峰不屑地笑着,鼠标似乎抓到了什么,可他说不上来,就觉得余罪剽窃他的创意,实在有点儿不地道。
肖梦琪轻轻“嗯”了声,有准备结束的意思了。却不料此时听到了余罪谑笑的声音:“看看,我不想说吧,你非让我说,受打击了吧?”
“没被打击,有点儿失望。”肖梦琪道,“迄今为止,找到了一辆失车,而且是案发五个月后的,还能留下什么证据?如果有发现的话,嫌疑人的作案模式早就暴露了。现在私车拥有量几乎是爆炸式的增加,即便这十辆是豪车,换了个地方一上漆一套牌,那也是大海捞针啊,不比直接抓嫌疑人简单多少。”
“咱们的思路不一样,你发现了吗?”余罪道。
“你指侦破思路?”肖梦琪道。
“不全是,这样说吧,侦破的思路,首先要考虑合理性,而嫌疑人作案的时候,为达到目标,首先考虑一种可能性。合理即可能,可能却不一定合理。”余罪道。
别人蒙了,听不懂这货的话。
余罪干脆掏着口袋,一扬手,那随身的硬币出来了。李玫警示着别来那一套了,余罪却笑着把硬币往桌上一拍,手一捂,出声道:“用合理性的思路考虑,硬币应该在桌上,对吗?”
“嗖”的一声,余罪起手,硬币不见了。一拍手,手上也没有。再一拍,余罪说道:“如果用可能性的思路考虑,我可以用很多种办法达到戳破合理性的目标。”
手一抬,硬币又出现了,看得众人眼花缭乱。余罪却是笑吟吟道:“一个高明的罪犯,其实就像一个高明的魔术师,他们总是刻意地把关键的一个小诀窍放到最不起眼的位置……这个位置,叫破绽。”
他笑着看肖梦琪,肖梦琪凛然摇摇头:“没听明白。”
“OK,那我讲简单点。你们为什么放弃车辆这一线索?这是最关键的线索。”余罪道。
肖梦琪想了想,放弃的理由很多,她一下子却总结不全面,直道:“很简单啊,总不能撒出所有的警力,去追那一辆不知道被藏在哪儿的赃车吧?追那失车,还不如追作案车辆呢。”
“为什么不考虑车上做手脚的可能性?这和你找到失车并无直接关联。”余罪道。
“考虑了,已经排查过不止一次了,案发前一周的停车地方,车库,以及受害人去过的地方,都查了。”肖梦琪道。
“所以你们就否定了在车上做手脚的可能?”余罪问。
“差不多,没否定,但只能做旁支线索。”肖梦琪道。
“好,那我给你找一种能够让车辆平时正常行驶,关键时候就抛锚的办法,你觉得这个线索是不是有用?”余罪问。
肖梦琪愣了,喃喃道:“不可能吧,有这种技术还需要抢劫去吗?那可都是价值数十万的好车。大部分人都接触不到,别说在这种车上做手脚了。”
“鼠标,知道该干什么吗?”余罪问。
“OK,给那俩货打电话。”鼠标一掏口袋,一摁键,傻眼了,没信号。肖梦琪把桌上的电话一推:“用这个,开免提……这儿的信号被屏蔽了。”
电话拨通,鼠标让余罪说,余罪直接问着:“孙羿啊,在哪儿呢?”
“管得着吗?请吃饭爷就告诉你。”听到孙羿的声音,其他人笑了。
“饭一定请……先请教你个问题,怎么能把车给整得半路抛锚?简单点儿的办法。”余罪虚心求教道。
“往排气管里塞个塑料袋啊,你又不是没干过。”孙羿质问的声音出来了。
其他人笑了,肖梦琪愣了,这办法也行?
余罪糗了,直扇自己的嘴巴,压低了声音道:“别胡说,我们正讨论个案子,就想问问你这个专家,有什么简便易行的办法,塞塑料袋太低级了。”
“哦,那办法多了,冷却液给他放了,跑不了二十公里就趴窝……要不往里面加点料,类似酒精这种沸点低的,保管它跑不过自行车……在电路上做手脚也成,钳子上垫块抹布,剪蓄电池周围的线,别剪断,让它虚接,一会儿通一会儿不通,比便秘还难受……或者降低刹车液浓度,踩起来又涩又不管用……哎呀,还有就难了,涉及车电路,就你那草包,我教你你也学不会呀。”孙羿道。
一干人听得大气不敢稍出,心头有点发毛,这损招顺口一说就是N种。余罪却是进一步问着:“你看啊,有这么个事,能不能做个什么小手脚,让车平时跑得跟没事一样,但公里数稍长一点,就趴窝,假设四十到七十公里……别急,还有下文,但是对于懂行的,在很短时间内,能快速修复,马上开着就跑。”
肖梦琪眼睛一竖,知道余罪的意思,这是在还原一种可能的作案模式。
可是,可能吗?
很快,对方回答:“能!”
“说说看,兄弟,真得请你大餐了。”余罪笑着道。
“在电路上挂个镇流器,遥控式的,接进车的中控系统,随时改变电流导向,可以让他停。”孙羿道。
“不行,太难了,装起来太费事,简单一点,一分钟甚至几十秒以内就能搞定的。”余罪道,心想时间肯定不够。
看着像故意为难对方,却不料对方依然回答:“能!找根锥子,刺穿冷却导管,一秒就搞定了。”
“原理呢?”余罪问。
“猪脑子啊,冷却管一漏气,发动机温度降不下来,车前盖里滋滋冒烟,你告诉他发动机大修,他都相信……而且这办法啊,你跑二三十公里根本没事,一快,温度一高就出问题,发动机罢工。一冷下来,又能跑了……修复也简单,找块薄铁皮绑好不漏就行了。”孙羿道。
肖梦琪听得嘴唇哆嗦了一下子,这情形几乎和受害人的描述完全吻合了:发动机冒烟,车前盖烫手,然后车又完好无损地开走……她愕然地看余罪,余罪得到了证实,那边孙羿还在吼着:“嗨……你狗日不是坑谁去吧?有好处叫上我啊……”
余?99lib.罪把电话扣了,微笑着坐着,看着肖梦琪在消化着那份震惊,半晌她弱弱道:“要真是这么简单的手法,那我们真是该好好自责一下了。”
“不一定是,我只是提供这种可能……只要这种可能存在,那这个作案的方式就可以还原出来,在还原的时候,很多地方就是他们无法遮掩的破绽……这个和你找不找得到失车关系不大。”余罪道。此时众人都是一副正襟倾听的样子,余罪摆摆手,让肖梦琪放录像,他指着道:“好,我们来策划一起这样的抢劫,看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首先,我们要确定目标,什么样的目标容易成为易受害人群?其实这系列案子的受害人有一个很简单的共同点。”
“什么?”俞峰问。
“有好车。”余罪道。
众人哄笑,余罪解释着:“注意这个目标的选择,他们只选择开着豪车的目标,依照常理推断,这样的人物身家随便也有个百十万吧……而且现在大多数人的习惯是钱包里插一摞卡,那就是他们的目标,想办法逼住人,刷卡,得到密码,最终目的是为了钱。有没有异议?”
“没有。”众人道。
“那好,现在开始作案……第一点,我要找一个手脚麻利的,比如鼠标去实施第一步,他的任务是在这个车上做手脚,你们说,应该怎么办?”余罪问。
“不好做啊……”鼠标愣了下。
“对呀,现在的有钱人,防范很严的。”曹亚杰有类似体会。
“别急……根据他们的行为模式想办法。你们看,他们在隐藏的时候,用的是很直观有效的办法,戴个口罩,放个遮阳板;他们拿钱的方式,也是最简单不过了,用假身份证申请个POS机,然后转账,前往境外,最后说不定又以一种什么很不起眼的方式再回来……这个事,他们绝对不会偷偷摸摸地干,你们说呢?”余罪道。
“有道理。”曹亚杰入迷了。
“我明白了。”鼠标笑了,一拍巴掌,“用个谁也不怀疑的方式怎么样?比如洗车的时候,扎它一家伙。”
“呵呵,对了……还有更藏书网好的选择,比如给车装内饰的。”余罪道。
“就是啊,要在正常检修的时候做手脚,不更利索?”曹亚杰道。
“任何能正常接触到这些土豪车辆的地方,都有可能,也许不是一种办法,但他们肯定有一种能不声不响做手脚的方式……否则车辆趴窝说不过去,趴窝后再跑起来,更说不过去,为什么失车很难找,恰恰证明了他们要掩饰自己的手法。”余罪道。
一顿分析,大伙都频频点头,余罪兴奋了,接着往下说:“鼠标完成第一步,然后就该第二步了,可以放定位,可以追踪,只要这辆车上高速跑长途,它就有可能趴窝,我只需要带着几个手下跟着就行……这也是为什么抢劫案还会选择二级路的原因,地点很随机,这恰恰说明连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来,但他们知道肯定能停下来。”
“不对,怎么能判断出某辆车经常跑长途?”肖梦琪插了一句。
“很简单,看看里程表,看看车轮磨损就行了……还有更简单直观的办法,比如最近这一例,我在五原对京牌的车做手脚,做的是外地车,十有八九他得回去吧?大家看这些受害人,不分年龄、不分性别,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身上有卡,卡里肯定有钱……那从数万到数十万不等的金额,恰恰也说明了他们目标选择的随机性。”余罪道。
肖梦琪被说服了,紧张地看着他,喃喃道:“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简单了,或追踪、或跟车,发现趴窝之后,开始实施作案,假设匪徒是老曹,看到趴窝车时,停下来关切地问一句,这时候那些土豪车盲肯定巴不得有人帮他,于是老曹‘砰’一个电击把人打晕……再然后,老曹顺便打开车前盖晾着望风,我和俞峰把人摁在车上,搞醒他,搜出他的银行卡问密码……说对了就记下,说错了就捅一刀再逼问……OK,那些有钱但怕死的家伙,肯定最终都老老实实告诉我了。”
一番话说得别人越听越入迷,就像刚才播放的作案过程还原一般,不过加进了很多主观判断的东西。余罪继续道:“等一切搞定,车稍凉了……我只要把做的手脚补上,OK,就可以驾着受害人的车堂而皇之走了,最后要做的仅仅是找个地方,把受害人扔掉而已……车也一定要处理掉,那东西留着肯定是祸害。”
“他们的目标不在车上,那车是故意扔掉的。”鼠标突然道。
“对,车上糊了污渍,破了两块玻璃……扔到那个鱼龙混杂的红灯区边上,钥匙还插在车上,等着别人偷走就行了啊……或者不必这样,南方的五六月份,直接开到江里,就龙王也找不全零件呀。也许找到的那辆,也是他们故意给警察留下的线索之一,为什么就找到一辆呢?说不定其他车连手脚也处理得看不出来了。”余罪道。
“就这些?”李玫听得瞠目结舌。
“对了,还有负责转款的。团伙里肯定有一个通财务的人,这个人应该得到大多数人的信任,说不定就是头目。”余罪结束了“作案”过程,笑着道,“其实不必想那么难,也不是没有线索,只是这个高明的罪犯像魔术师一样,把他的破绽都隐藏在谁也不会注意的地方了。”
余罪手离开了,硬币还在。在众目睽睽之下,硬币其实就粘在手心上。余罪再一拍示意没有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这个慢动作的玄机——硬币滑进了袖筒里……
“其实硬币不会变化,一直就在眼前,变化的只是手法。”余罪道,看肖梦琪愣着,他笑着问,“美女,你该去验证一下,截获的那辆车在细微处肯定还留下了痕迹……这些受害者之所以成为目标,应该是他们在案发前去过某个他们也忽略的地方,那个地方恰恰能方便嫌疑人做手脚……实施抢劫作案的不好查,因为他们刻意隐藏过,可在还没有作案的时候,这个做手脚的地方,他们是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住的,这应该就是他们的破绽。”
肖梦琪“腾”地起身,失态了,跌跌撞撞往外跑着,不知去向。
剩下一室人面面相觑了,都看怪物似的看着余罪。余罪还在玩着硬币,一抛银光一闪,倏忽不见,煞是好看。李玫悄悄问鼠标道:“他猜得准吗?”
“要猜得准,还侦破什么?”鼠标不屑道,在实战上,他可比这几位有经验。
“那怎么把肖梦琪激动成这样?”李玫又问。
“因为这个作案手法的可能性很大,我估计他们都没听说过。”鼠标得意道。曹亚杰凑上来了,不服气地问:“怎么?好像你们干过似的?”
“我说我干过,你信么?呵呵。”鼠标龇牙笑着,这表情让人怀疑他还真干过,可牵涉到这么大的案子,哪能和他们狗屁倒灶的坑人办法一样呢。俞峰挪了两个座位,看着余罪抛起硬币来,他一伸手去抓,却不料余罪的另一只手更快,一夹就夹走了,回头看着他道:“你手太慢。”
“我怎么觉得你的嘴太快了?”俞峰道。
“什么意思?”余罪不解了。
“在办公室混,原则之一,不能唱反调;原则之二,不能表现得比领导聪明;原则之三,要多拍领导马屁……余儿,这三个原则你都违反了。”俞峰道。这可是肺腑之言了,余罪听得却有点刺耳,反问道:“你既然这么清楚,怎么还在原来单位混得不如意?”
“那是因为我反感、无视这种原则。曾经的我就像你一样,然而你正在步入我的后尘,结果是,都混不下去。”俞峰道,给了个诚恳的表情。余罪笑了,轻轻拍着自己的嘴巴。
“不会有什么不良后果吧?”曹亚杰稍有担心,如果真是部里督办的案子,他知道分量。
“你们一群大男人,成这样?说都说了还怕什么?我觉得余罪说的这个作案手法很有意思,以简化繁,在我看过的很多案例里,都有这种感觉……你觉得很蹊跷的时候啊,其实答案就在你眼皮子底下,等转了一个大圈,最后找到答案的时候,哎,这才发现,就是很简单的手法嘛。”李玫道。此为正解,不愧是曾经信息支撑中心的顶梁柱。
余罪也认可,不过他有点心虚道:“我不怕说错了。”
“那你怕什么?”李玫问。
“我怕说对了。”余罪道,看众人不解,他小声补充着,“错了无所谓,大不了咱们被无视;可对了就麻烦了,各位可能要提前进入实战了。别怨我啊,下回我一定管牢自己的嘴。”
“不可能……你看看咱们一群人什么德性,刑警队都看不上咱们,别说总队了。”鼠标不屑道,说完了突然发现大家都盯着他。李玫嘴快,直道:“咱们现在这德性,主要是因为你拖了后腿,我们不介意你自嘲,可你不能把大家都拖到被嘲笑的位置吧?”
其他人哈哈一笑,鼠标要吵架不怕,可要讲理,却辩不过这位肥姐。众人小声说着,却是多了一份揪心,一方面期待被认可,但另一方面,对于被认可又有点儿担心,毕竟一切都没有准备好。
准备的时间永远是不够的,商量未果,众人听到了脚步声。鼠标耳朵灵,直接道:“两个人,肖梦琪的脚步……还有咱们的大保姆。”
门开了,果真是史清淮出现了,把兄弟们扔在操场上可一周没见了。他看着众人,笑道:“我宣布一项总队的命令,即时起,支援小组正式参与‘七一七’抢劫案,这是一起刑侦和特警两个总队接手的案子,外勤将由特警总队派出,你们的任务是在案发地找到新的线索……谢谢大家,你们刚才的谈话,提供了一种无限接近现实的可能,正在验证中。”
李玫、曹亚杰、俞峰掩饰不住地兴奋,对于没有参与过外勤任务的,总是充满着好奇。三个人跃跃欲试,那两位就不怎么的了,鼠标龇牙咧嘴,余罪张着嘴合不拢。
“怎么了,严德标同志?”史清淮笑着问。
“我就怕这些外勤活儿,十天半月不着家,我媳妇咋办?”鼠标为难道,实在不想出勤。
“没那么严重,案发地就在五原,保证你可以每天见到媳妇……仅仅是个排查任务,特警队会安排好你们的生活起居的,专车接送哦。”史清淮笑道。鼠标一听,勉强接受了,一转眼,史清淮又把肖梦琪亮出来了,笑着道:“还有一则好消息,肖梦琪同志将以普通队员的身份加入我的支援小组,大家欢迎新队员。”
肖梦琪向大家来了个警礼,然后又躬身说了句多多关照。象征性的掌声,并不怎么热烈,特别是余罪显得有点有气无力。史清淮踱了几步到余罪面前时,余罪下意识地站起来,史清淮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坐下,笑着问:“你好像兴趣不大,信心也不足,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这仅仅是一种可能性,离真相还有很远的距离,说不定真相和可能性差得很远。”余罪道。看队员们这样跃跃欲试,他有点儿担心。
“可刚才我觉得你很有信心啊?”肖梦琪笑着问道。
“那是因为我的目标是打击你的自信,这和抓嫌疑人不是一个概念。”余罪道,肖梦琪眼一愣,然后发现其他人哧哧笑了。她来了个哭笑不得的动作,耸耸肩,史清淮化解着尴尬道:“总队很重视这个案子,这也是咱们支援小组证明自己的机会,我知道你曾经和特警方面合作过,也许有些解不开的小疙瘩,可在小节和大节面前,我相信你会作出正确选择的。”
“是,我知道。”余罪站起来了,很严肃地道。
可他这严肃起来的样子,让肖梦琪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兴味索然,远不如他在描述作案手法时那么精彩。
镜头,随着五人退出会议室,关闭了。
万瑞升政委和许平秋就坐在会议室里座。万政委的眼神里似乎还有点儿犹豫,把这几个新人直接拉上实战,他怕刑侦部队在兄弟单位面前出笑话。就在刚才,那一堆货的言行举止落在这儿的监控里,简直像场闹剧,如果不是那个无限接近可能的“作案手法”,他们估计今天许平秋都不好意思走出特警支队了。
“好,又多了一支有生力量,这个作案手法倒是很有创意,不过得验证一下。”
说话的是特警总队长杨武彬,年过五旬,即便皱纹横生,头发斑白,也掩饰不住身上的铁血味道。他扫了眼在场的人道:“鸡蛋还是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个案子多头并进,经侦上的同志,把所有涉案的账户再排查一遍;外围线索的查找,让刑侦上的同志负责……我要线索,只要有线索,我们的特警各外勤组马上跟进……许处,您这儿?……”
问到许平秋了,许平秋表态道:“鉴于本案的特殊性,崔厅的意思是尽量把影响缩小在可控范围,我们从支队抽调的侦破力量今天就可以全部到位,对杨总队的安排,我没什么意见……外勤由特警出面,机动性和实战能力要比我们高得多。”
这个讨论和安排仍然在进行着,每每发生案子都是如此,冗长的安排、部署、人员调配,还有不同部门的协调,足够让人伤脑筋了。许平秋听着各总队的发言、分析,却是有点儿走神,他回味着刚才屏幕上又看到的余罪,那个让在座高阶警官捧腹后大跌眼镜的“作案模式”。他在怀疑,这样极具操作性的方式,和真正的作案模式差别有多大,离那些作案的嫌疑人还有多远……
这仍然是个未bbr>解的难题,看着安排部署的同行,他又想,距离真相最近的人,绝对不会是在座的人,包括自己……
居心不良
七月二十三日,晴,上午八时,肖梦琪带队询问受害人。九时,曹亚杰带队到受害人住所周围查勘,下午到案发现场模拟……
史清淮坐在刑事侦查总队办公室里,写了一行字,却写不下去了,窗外的操场上空荡荡的,他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心里发慌。今天没有听到李玫夸张的笑声,没有听到严德标和余罪说荤笑话的叽喳,冷清了好多,平时都觉得这几个人有点烦,可不见了,心里仍然是烦,烦得反而更厉害了。
他没有想到适应性训练还没有结束,他们就被拉去实战了,而且还是不折不扣的大案,崔厅亲自挂专案组组长的案子。据说这拨来无影去无踪的抢劫高手已经惊动部里了,刚下了一个并案的行文,又一例案子就发生在距离五原仅一百公里的高速路上,被抢劫的受害人案发后两天才醒来,仅这一例案子就被抢走现金一百多万。省厅震怒,直接动用特警参战。
这是五天前的事,那时候徐赫和肖梦琪刚刚在这里被新队员驳斥了一番,还没有准备第二次实战案例,就被一个命令调到了专案组,负责犯罪模式和嫌疑人的心理分析。每个专案组都有类似的专家坐镇,特别是有过丰富实战经验的资深专家,他们可以在意识的领域指出线索的可能出处。那一次讨论陷入99lib?僵局,然后徐赫的提议得到了许平秋的认可,于是那群总队长级别的人物,都领教了一番新队员们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
很可笑,与会时候,无缘参加此会的史清淮战战兢兢站在门口,听到了很多的笑声。
不过也不算很差,最起码从合理性的角度考虑,谁也不敢说他们是错的。于是就有了那么一桩口头命令,把新人直接送进了实战。
可他们行吗?……史清淮心里有点儿发慌,这一次考验的也许不光是新人,也包括他,对于真正的刑事侦查实战,他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新人……
“他们……他们……这样,顶着我的脑袋,逼问密码……我说得慢了点,另一个人,就在我这儿划了一刀……我都告诉他们了,他们还勒着我……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病床上,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年纪很轻,很漂亮,脸颊上贴着纱巾,脖子上打着绷带,说话的时候很艰难地吞咽着,断断续续讲着那个惊恐的过程。
七月十七日,她从五原出发,驶上了高速。上高速的时间是八时十五分,她一路开着音乐,把车窗开了一条缝,享受着出城后清新的空气,在行驶到一百二十公里处时,她突然发现车有故障了,越跑越慢,油门踩到底也不奏效,而且车前盖漏着丝丝的蒸汽。她有点儿慌乱,紧张地把车停靠到应急车道里,下车一看,车前盖里的蒸汽冒得更凶了,想打开却被烫了下手。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一时无所适从,赶紧拨着电话往家里打,这个时间是九时二十三分。打完电话后,她坐着等救援,在听到刹车声音时,她看到了一个穿着“大陆救援”字样工装的人正向她的车走来。欣喜之下,她开车门准备下去,却不料自己像触电一样,瘫在座位上……等意识清醒,手已经被捆着,两个脸上像贴了一层橡胶的人,正在逼问她银行卡的密码。
“你看到他们手里拿着枪?”肖梦琪问,轻柔的声音,像怕刺激到嫌疑人一样。
“嗯……黑乎乎的,冷冰冰的。”受害人道。
“另一位,他是像这样勒着你……然后持刀划了你的右脸颊?”肖梦琪做了个姿势,受害人惊恐地点点头。
“他们说话……你能分辨出什么口音吗?”肖梦琪又问。
不行,受害人摇摇头。一直站在窗边看的余罪突然出声道:“还记得当时的感觉吗?你应该对某一项东西有很深的记忆……在那么近的距离,看到枪,感觉到了疼,闻到了什么吗?比如,烟味、男人的口臭,或者其他。”
受害人一下子像崩溃了,捂着脸,抽泣着,哭着,全身瑟瑟发抖。肖梦琪回头瞪了余罪一眼,一摆头,让他出去。
不料余罪刚转身,受害人像恐惧到极致了,用几乎是喉咙憋出来的声音道:“烟味,有烟味……”
定了定心神,肖梦琪安慰着,又慢条斯理地询问着其他细节了。
这个过程很繁琐,像肖梦琪做得这么慢条斯理很不容易,她甚至让受害人闭上眼睛,回想一下当时的天气和心情,以及在一刹那看到那个救援人员时的印象。
她的身旁是鼠标,默然无声地拍摄着取证DV,病床另一头,站着受害人的父母亲戚。如果不是肖梦琪的身份,恐怕等闲询问也难。
询问进行了一个小时,却并无太多可问之处。肖梦琪安慰着受害人休息,出门告别时,受害人母亲很不悦地挖苦了句:“你们别客气了,这都出事五天了,坏人一点儿消息也没有……”肖梦琪抿抿嘴,一脸无奈的样子。
肖梦琪向前走着,身后哼哈二将跟着,边走边听肖梦琪捋着信息:“惊吓成这个样子,肖像描摹可能就不顺利了,失车还没有找到。二位神探,有何高见?”
她回头看了眼,鼠标凑上来想说什么,又缩回去了。她不悦道:“我现在肩上没警衔,咱们平级,一起办案,需要这么见外吗?”
“那我说了?”鼠标道。
“说啊。”肖梦琪催着。
“你确定劫匪没有顺道劫个色?”鼠标严肃地问道。余罪哧哧在笑,肖梦琪白了他一眼:“你为什么就对这事感兴趣?”
“因为那女人绝对属于是勾引起男人兽欲的那种……这方面你应该问问。”鼠标道。肖梦琪白眼瞪大了,就差耳光上来了。鼠标一笑,退到余罪背后了,肖梦琪斥着:“就办个案子,咱们不要这么下流好不好?”
“这不是下流,这是人之常情,难道你期待劫匪对美女有绅士风度?”余罪笑着道,眼睛却盯着肖梦琪。肖梦琪一下子面红耳赤,一扭头说道:“劫匪都比你们绅士……”
说完肖梦琪气呼呼地加快了步伐。余罪和鼠标回头相视一眼,贱相一脸,心意相通。
出门上车,一辆普通的越野,鼠标抢着驾车,肖梦琪坐在副驾上,回头看余罪,又是懒洋洋地靠在后座上了。她定了定心神,以一种非常正式,但不高傲的口吻道:“同志们,我觉得咱们之间的合作应该团结..一点,不能劲儿不往一块使吧?这也是一个证明你们自己的机会啊!”
“我们需要什么证明?”鼠标撇了撇厚嘴唇,无所谓道,“像我们这号小警校毕业的,放哪个单位也是专业炮灰,再证明,顶多就是合格的炮灰。”
余罪没憋住,笑了。肖梦琪此时才发现,这俩货根本没什么上进心,对于未来根本不抱希望,或许也对,像这号学历和水平的,顶多也就在派出所治安队混混。她还没想出怎么唤起大家的积极性,鼠标嘴闲不住问了:“肖领导,我说,您别老说我们……您这是什么意思?干这外勤排查的活儿,轮不着您大驾啊。”
“稀罕吗?五原市的人质劫持、绑架以及涉枪涉爆类案件,我大部分都亲身参与过。”肖梦琪不无得意地道,看鼠标不信,又解释着,“红色通缉令的逃犯我都追踪过。”
“那就不对了,您这高手,找我们这群草包就没意思了?”鼠标凛然道。
“错,人可以自嘲,但不能自卑,我不否认现在有一些靠资历靠背景往上爬的,可真正有真才实学一步一步走上去的,也不少吧?至于这么悲观吗?准备一辈子当炮灰?”肖梦琪很正色地劝着。
“别给我励志行不……”鼠标不说了,肖梦琪又回头看余罪,余罪正眯着眼,不知道想什么了。肖梦琪出声问着:“哎,余罪,这种可能性是你提出来的,不至于撂挑子吧?”
“没撂啊,我不正在想呢吗?”余罪道。
“要不,咱们交流一下?”肖梦琪试探道。
“好啊,那海鲜什么时候请?讨论下菜单,不能糊弄属下啊。”余罪笑问,肖梦琪也笑道:“你还没赢啊。”
“要赢了我保证吃到你肉疼………那换个话题,这个女人什么身份?我们破案,案情都对我们保密啊?”余罪问道。
“身份……”肖梦琪怔了下,然后掏着手机,拨到了她需要的那一页,递给余罪。鼠标不悦,嘟囔着为什么只让他看。余罪扫了眼,肖梦琪又递给鼠标,鼠标吓了一跳,车都打了个趔趄,紧张道:“妈呀,官家闺女,职务还保密,怪不得把特警队忙得火烧屁股了。”
“那就更不用急了。”余罪道,“抢到领导家眷了,能有好吗?你们等着看吧,就咱们躺在家里睡觉,这个案子也会很快见分晓。”
“没那么容易,案发快一周了,除了受害人的笔录描述,还没有任何进展。”肖梦琪道。
“哦,是急得没治了,又把我们拉上死马当活马医了啊。好歹给点好处啊,不能光让马儿跑,不给吃点好草料吧?你这种新型警务通手机也得给发一部吧?”余罪道。
和余罪谈话,肖梦琪就觉得一点自信都没有,不但没自信,而且还处处被噎着,她气得不搭理这货了,专心看着案情进展。
受害人已经询问四次了,每次都差不多,一个柔弱的99lib?女人家经历那事肯定是一场噩梦。现场勘查进行了六次,除了发现几个疑似烟头,再没有其他东西,就算曾经有,估计也被风吹跑了。到这一步,丢失的赃车以及转账的账户就是仅剩的线索了,可偏偏找到这些都需要时间,或者根本无处可找。账户和往常一样,开户地在苏杭,操作的IP解析出来,却在长安,而转出地在境外,是一个连引渡条约也没有的国家。
生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闷气,三人赶回总队和曹亚杰、李玫、俞峰会合了。从昨天接受命令开始,几个人已经熬了快一天,截取的录像全部分离出来了,问有没有发现,李玫递了一份详细的打印报告。
被劫车辆案发前一周的行程都被反查出来了,三次洗车、四次购物、两次美容,加上一次保养,标准的多金人士的生活方式。
去掉车行进的路程,停泊的十四处地方,有十处得到了完整的监控,但没有任何发现。没有得到监控的地方,是洗车行、一家美容院,以及晚上泊车处。洗车行没有监控,做美容的地方却因为探头已经损坏三个月之久,没有提取到影像。
也就是说,不确定性仍然很多,特别是晚上泊车,受害人的居住地是安居二号封闭式小区,那地方住的大部分都是省府以及市委的家属,好像因为家属统一认为不需要,于是就长年关闭着监控。毕竟这里门卫森严,不是熟人打电话到门卫,根本进不去。
“这真够扯淡的。”余罪再次坐上车时,如此说道。
肖梦琪已经开始习惯了,瞥了他一眼,没理会,叫着鼠标到案发地。那边曹亚杰和李玫在总队忙乎着顾不上,俞峰帮不上忙,就跟着去现场了。这家伙没经历过案子,有点儿兴奋,余罪剜了他一眼道:“瞧你那出息,家里坐着不好呀?”
“不好,我都坐了N年了,一直是内勤,没意思。”俞峰道。
此后就无话了,上车很久俞峰才发现此时的气氛有点诡异,闷着,不像平时瞎扯胡侃那样热闹。他想说话时,余罪却提醒着:“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真要出了线索,想睡就难了。”
俞峰不理解,没有理他。之后又是一个多小时的行程,到了案发地,远远地还能看到被醒目标志隔离着的现场,地上画的白粉已经模糊了,隔离条也不知道刮到什么地方去了。鼠标把车停到应急车道里,下车时却是都有点蒙,这地方,可比打扫过的还干净。
“车泊在这个位置,当时还留了一层淡淡的车辙和水迹,大致是车前盖的轮廓……烟头在水渠边上,有三个,两个云烟牌子、一个黄鹤楼牌子……分别是二十三块钱和五十块钱的。受害人张婉宁车停在这儿,打完电话,等待不到十分钟,‘救援’就出现了,这个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她用手这样开门,然后嫌疑人直接用电击枪射向她……距离是,五点七米,几乎就是电击枪的最大有效射程……很准确,嵌在受害人的小臂部……这就是过程。”肖梦琪很专业地比画着,向几位回溯了一遍。
俞峰有点蒙,不知道这会有什么用处,鼠标咬着指头想了想道:“那应该有过往车辆目击到,九点多,车流量不算少。”
“有,已经在查了。”肖梦琪点点头。
“没有。”余罪的眼迷茫着,似乎在想着什么,他站到了车的位置描述道,“作案的车辆肯定有意识地停在受害人车的背后,在这一条直线上,后方来车是看不到具体情形的。击昏受害人仅需几秒,即便这时有车驶过,也只能看到车前盖冒着白汽,下意识地会认为是车抛锚了……而司机的驾车习惯是什么,目视前方,扫一眼就会忽略,因为抛锚这种事并不稀罕。”
“正确,根据行车时间我们已经找到当时路过的两位车主,只有一人还有点儿印象,知道有辆车抛锚了,冒着烟……但更详细的他说不上来,速度太快,一晃就过去了。从他们行进的速度来看,从击昏受害人,到完成获取银行卡密码,再上车开走,应该不会超过十五分钟,九时五十三分左右就从前方十二公里处的出口下高速了。”肖梦琪道,按正常速度考虑,那辆车抛锚之后,又以100迈以上的速度驶离了现场。
“那问题仍然在这儿,抛锚之后,又飙起来的车就是关键了……他们至少应该有三个人作案,两个人逼问,一个人掀起车前盖,加上车身上的贴膜,正好把车里发生的事全部堵住了……”余罪道,似乎在还原着现场,似乎看到了这个大巧不工的设计,处处透着那种狡黠的机灵,他若有所思地道,“一个人坐在副驾上,拿着卡逼问,第二个人在后座挟持着受害人随时威胁,第三个人掀着车盖在等着,顺便望风,只要车稍凉,他马上就可以修复……这是同时进行的,只要逼问成功,一个手势,扣下车盖,马上就驶离现场……或者,用不了十五分钟,可以边走边逼问,那样的话会更省时……暴露的几率会更少。另一辆车……”
余罪想着,指着作案车辆泊车的大致位置,像着魔一样道:“其实是负责接应,他们从成庄路口下高速,面包车却从大同路口下高速,然后找个僻静的地方扔下昏迷的受害人,扔在大同市,距离这儿二百公里,却没有进市区,就这样消失了……”
“有什么想法?”肖梦琪问。
“找能让车消失的地方,不光是那辆进口奥迪,面包车也要找,而且找到面包车的可能性更大。”余罪道。
“为什么?”肖梦琪问。
“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所有与目标无关的东西都需要处理掉。受害人、被劫车辆以及作案车辆,他们不可能驾着这辆面包车离开,他们需要一个更迅速的方式离开作案地……这边有飞机场,坐火车也可能,汇到人流里,比开车隐蔽多了。”余罪道。
说到此处,肖梦琪一笑,这仍然是一条空想出来的线路。鼠标也笑着道:“得有目标才能查啊。那客流量可不是玩的。”
“所以我的期望不高,你以为敢抢几百万的人,是普通人啊?”余罪凛然道,一想到案情,又有点蔫,摆了摆手,“回去吧,过程永远是这么简单,不过能想出这个过程的人就不简单了,车上做手脚、跟踪、让车抛锚下手,然后还得很快恢复再继续跑路,而且还得懂境内外转账支付的流程,真他妈是高智商,我就做不到。”
自怨自艾了两句,余罪神经质似的坐车上了。鼠标掩嘴笑了,俞峰也傻乐了bbr>,肖梦琪却是莫名地喜欢余罪这个样子,最起码这样子比飙风凉话要中听,好歹开始动脑筋了。上车间鼠标却是骂骂咧咧的,来回跑二百公里,就为来这儿发一通神经,肖梦琪故意刺激一般告诉他,下午还得走访所有泊车处,以及询问所有目击者,继续发神经。
鼠标苦得一拍前额和俞峰小声感叹着:“哥就想多陪陪美女,谁知道吃了这么大一亏,给当民工使唤,哥以后一定痛改前非……”
刚说了句,车上肖梦琪嚷着:“严德标,快点,赶时间!”
哎呀,鼠标痛不欲生的脸立即变化成唯唯诺诺听使唤的样子,笑吟吟拉开车门,当上车夫了……
有心难觅
二十四日九时,特警总队指挥部,一间足有两百平方米的办公室,数十台微机的嗡嗡运行声把这里变得嘈杂而沉闷。李玫揉了揉眼睛,下意识端起杯子时,却发现咖啡已经喝完了。
“别喝了啊,再喝仨月肥白减了,还不够你一晚上加奶加糖。”旁边的曹亚杰小声道。
“啊……哦……”肥姐张着血盆大口,打了个好大的哈欠,然后像犯毒瘾一般拍拍嘴巴,“不行啊,不喝犯困,等完了再减吧。”
说着起身,又冲了包速溶的,加奶放糖。曹亚杰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对面的俞峰笑了,是那种疲惫的笑容。从昨晚到现在只休息了两个小时,不但要分析大量的视频监控资料,还要分析和梳理六个外勤组回传的信息资料,可能是作案路线,可能是询问笔录,也可能>藏书网是疑似的照片,这个案子从五原到成庄再到大同市,跨了三市,需要处理的信息太过庞大。
不是一个人累,这一间办公室汇聚了全市技侦上不少精英,都是一个电话就连夜被调来的,最久的已经干了五天了,估计睡了还不到一天,两眼血丝红得吓人。
“原来咱们的工作是如此的神圣啊。”俞峰小声道。李玫呷着咖啡小声说着:“何以见得?”
“看那几位……”俞峰回头示意着,只见有两位同行一个劲儿往脸上抹风油精,还有一位就那么趴着睡着了。李玫笑了笑不以为然道:“这正常啊,我这身肉就这么来的,经常干二三十个小时合不了眼……邪了啊,这案子到现在居然什么都没发现。”
“外线如果没有确切消息,咱们光动脑,也分析不出方向来啊。”曹亚杰道。
“监控点还是少了点儿……如果多 51e0." >几个摄像头的话,我们可以提取到更多有价值的资料……”李玫边喝边想着,接触过才会发现问题在什么地方,一条高速路,进出两口,加上四处违章记录拍照,只拍下了两张刻意化装过的照片,还真把这一干技术高手难住了。
“我倒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你干不干。”曹亚杰道。这货的路子野,李玫好奇地看着他,出声问:“吹牛吧?你怎么不学好跟余罪学啊,一通牛把大伙都吹进来了。”
曹亚杰一笑,没接茬儿,这事说起来怨余罪,可谁让大家都是警察呢,在这种都在拼命的环境里,就算再惫懒的人也会受到感染,跟着步伐一直往前走。李玫看老曹这表情,喷了句又犯疑了:“真有办法,那赶紧说啊,现在就发愁没路子。”
“当然有,只不过繁琐了些……公共监控他们能躲开,你想过没有,有一种监控他们躲不开。”
“目击,高速路你找目击?”
“不,行车记录仪。”
“对啊……”李玫呆住了,喃喃道,“怎么把这茬儿忘了,现在好多车都安装这种行车记录仪,如果恰巧有一台安装记录仪的车辆路过,岂不是把嫌疑人也给摄进去了……二百公里,车流量是每小时一千多辆,而且高档车的速度又飙得快,肯定有不少掠过那辆面包车的,只要找到特定时间点通过的车辆,完全有可能啊……我来办!”
李玫二话不说,噼里啪啦敲击着键盘,接入了高速路的收费监控记录。在十分钟内,她把案发前后的车辆全部提取出来了,给定条件,限制筛选。当数量压缩到四百辆时,她不敢再往下压了,又和曹亚杰讨论着这个事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总队长杨武彬一听这种可能性,马上安排处理。很快,总队的协查通知发到了各刑事侦查大队,五原、大同两地不知道有多少基层的刑警、片警,根据车管所提取的住址记录联系着车主,都是当天案发时间经过现场的车辆,寻找着可能存在的行车记录仪……
九时整,鼠标和余罪并肩从羊肉汤馆出来了,这两人一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没有,买单还是肖梦琪掏的钱,而且肖梦琪根本没有胃口,只喝了几口汤,就到车上等人去了。
“你俩看看……”肖梦琪驾着车,直驶下一个排查地。递给余罪的PDA里,有总队指挥中心梳理过的案情通报。信息越来越多,从五原到案发地,从案发地到抛下受害人的地方,两地的警力都在掘地三尺挖线索。
据目击人说,详细的抛人情况是这样的:案发当天中午一时左右,那辆车在大同西郊路边的一个垃圾堆旁停了一会儿。这位蹬三轮的注意到这辆车了,因为车号很拽,三个6。那时,有个皮肤黝黑的男子正从车上往下提一个大旅行包。他当时只是奇怪,继续往前走了不久后,那辆车超过了他,不知去向……两个小时后,一位捡破烂的在那片垃圾堆里兴奋地准备看旅行包里的东西时,被里面躺着的“女尸”吓得尿了一裤。
“用的是什么药物?”鼠标问。
“这个暂时无法检测,除了安定,还有致幻一类的成分,到第三天受害人才恢复了神志,断断续续想起自己的身份来了……而这个时候,他们的作案过程已经全部完成了,有足够的时间溜之大吉。”肖梦琪道。
“如果当天没有发现受害人,会不会致命?”余罪问。
“不会……并案的案例里,最长被发现的一例,离作案时间有50个小时,他是自己醒来的。”肖梦琪道,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余罪,随意问着,“你觉得这个行为模式说明了什么?”
“谋财但不害命,是很有原则的一个浑蛋。”余罪道。
“应该是,这个原则对于他很有意义,如果不是命案,就不会有警察追着不放,这种跨市跨省的案子,很多都因为协调不畅、线索太少而被挂起来;坦白讲,如果这次受害的是个普通人,估计也引不起这么大的动静。”肖梦琪道。
“夜路走多了,总有见鬼的时候。”余罪道。
“我能把这句话理解成多行不义必自毙吗?”肖梦琪问。
“对,不作死就不会死啊。”余罪道。
“你觉得他们会停手吗?几百万,足够他们收手了。”肖梦琪担心道,似乎生怕那些人销声匿迹,再不出现。
“恐怕他们停不下来。”余罪若有所思地补充着,“就像我们一样,无论如何做不到无视他们。这个操蛋工作,好也在这儿,不好也在这儿。”
这是余罪对自己职业的总结,肖梦琪咀嚼着这话,她无法做到更深刻的理解,只是看到余罪似乎是一种疲惫的样子,可这才一天哪,就累成这样?
标哥却 662f." >是在暗暗观察,两人像交心一样,你一句,我一句……把标哥给嫉妒得,他妈的这余贱真有两下哈,撩得女领导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呢。
他翻着豆豆眼,瞥着专心致志开车的肖梦琪——她的鼻梁挺高,属于那种耐看的一类,特别是脸部轮廓,像线条勾勒出来的一样,总让人不忍移视别处。
“严德标。”肖梦琪喊了。
“哎。”鼠标一激灵,放下咬着的手指了。
“不看案情,看我干什么?”肖梦琪道。
“我看了……”鼠标道。
“有什么感觉?”肖梦琪问。
“嗯,我没啥感觉,没接触过这种案子,以前在我们辖区就是管管治安,查查证件,发生过一起杀人案,还是因为一百块钱,民工把中介给捅了,两个小时就抓住人了。”鼠标道。
“动机都很简单,就是一个钱字。不过要找到目标,就难喽。”肖梦琪笑了笑,岔开了话题。
这一笑让鼠标春心荡漾了,满脸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关于案子,他可没想那么多。
不一会儿到了目的地,一所名字叫“倾城佳丽”的美容院,就在柳巷的黄金地段,车位奇缺,几乎是人车混行,走得很慢。靠路边停下的时候,车上三位都皱了皱眉头——这种有巨大客流量的地方,似乎不可能有人会打开车前盖做手脚。
“当时她的车泊在离美容会所二十米的地方,是个下午,在美容院待了三个小时。”肖梦琪指指,那地方正临着一个小区的入口,挤满了车辆。
“这有什么看的,我就不信有谁敢在这儿做手脚。”鼠标不屑道。
“是啊,我正在想有没有可能性啊。”余罪盯着那地方,看看环境,比对着泊车的时间。肖梦琪有点儿期待地问着:“那有可能性吗?”
“这么多临街铺面和行人,偷车吧,有可能,但是做那么大的案他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安全。”余罪摇摇头。
肖梦琪抿嘴笑了,鼠标龇牙了,三人相携进了美容院,亮着身份,和女老板以及当天服务的美容师谈了半个小时,却没有任何发现。
接下来又绕到了另一个目的地安居小区,这个楼宇修得普通,可住户都不普通,小区门禁相当严格。肖梦琪试下了,就连警察的身份也不通融,必须有本小区住户的电话联系才能出入,数数门岗和门口的七八名保安,余罪直接放弃了,在这种地方想做手脚,简直是作死。
一天一无所获,三个人都有点儿丧气,可就在结束的时候,却传来了一个让肖梦琪振奋的消息——家里有发现了。李玫和曹亚杰提议的行车记录仪查找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居然还真找到了一辆,连车主也不知道,他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居然拍摄下了嫌疑车辆足足十分钟的尾行画面。
肖梦琪喜出望外,第一时间往总队赶去……
无意之得
“看,就是它……”
李玫拍着胖手,乐疯了,围观的一群技侦员,直赞胖姐威武。
从这里筛选出车号,车管所提供联系方式,基层警力登门询问,在不到三个小时里找到两份记录仪。据说车主相当紧张,还以为自己超速警察找上门来了,谁可想违章也不是坏处,最起码两台记录仪都拍摄到了嫌疑车辆,找到的第一刻,全室沸腾了,连总队长也惊动了。
满屏都是提取到的嫌疑车辆照片,和收费站得到的影像吻合,曹亚杰正满头大汗地分离车上的每个细节,前漆、车轮、车玻璃以及前窗上的标志……一帧一帧放大,慢慢分离出了玻璃后面一张侧脸。
“厉害,你们哪个队的?”有人问。
“刑侦总队的。”曹亚杰得意道。
“我认识你啊,胖姐,不是在支撑中心嘛。”又有人问李玫。
“早调总队了,以后支撑中心归我们管。”李玫得意地道。
人群中的总队长杨武彬有点愕然,没想到千方百计调各队精英,还不如徐赫半路捡来的这几个人管用。当看到半个完整的面部特征时,他也乐了,说道:“好,还是你们专业,这活儿让我们干得抓瞎啊……赶紧恢复,能全部恢复更好。”
领导这句话却是惹得其他人偷笑了,恢复侧面角度的半个脸已经是极致了,还想要全貌可不现实。不过领导的嘉奖和兴奋可是真的,这边人忙着,他已经打电话通知刑侦总队的许平秋了,上面逼得紧,这个进展,好歹能交代一下。
肖梦琪急匆匆奔进临时指挥中心时,看到一圈人围着李玫和曹亚杰,连她都有点儿成就感了,上前问了几句。不一会儿,整理好的照片和电子文档同时出来了。她看着清晰的各个角度的嫌疑车辆照片,笑着一抱李玫,附耳悄声道:“再露几手啊,你这才叫技惊四座。”
“别呀,老曹的创意。”李玫笑道,曹亚杰回头笑了笑,李玫却是附耳道,“要不抱抱他鼓励一下,他对您垂涎已久了。”
曹亚杰一噎,被雷到了。肖梦琪脸色一糗,李玫一捂嘴巴,赶紧道:“Sorry,漏嘴了。”
这姑娘的性格她领教过,肖梦琪倒是没有介意,悄然退到了人群之外,等着更详细的结果。此时总队长也被这个浮出水面的信息惊得喜色外露,招手叫着肖梦琪。两人出了指挥室,队长迫不及待地问着:“小肖啊,技术上我不懂啊,你说拍下来了,离确定还有多远?”
那是忍不住要去抓捕了,对于特警,最擅长的领域恐怕就在这儿,肖梦琪笑着回道:“可能是一步之遥。”
总队长一乐,肖梦琪又加了句:“也可能还差千里万里……总队长,我不是故意惹您不高兴啊,侦破本身就是这样,必须有足够的证据才能破解未知之谜,但说起来,这是第一条极具价值的线索。”
“那接下该怎么办?”杨武彬问。
“根据嫌疑人的体貌特征和嫌疑车辆的特征,查找失车,比对嫌疑人,不过恐怕难度很大……如果并案思路正确的话,很可能是跨省作案。”肖梦琪道,这个案子接触得越深,她越感觉到不简单。
听到此处,总队长可就为难地叹气了,背着手直道:“这是我遇上的第一件棘手的事啊,浑身力气没地方使,建队这么多年,还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偏偏是部里挂牌,省厅催办,哎哟,我现在体会老许的难处了,简直就是大炮打蚊子,根本没法瞄准啊。”
肖梦琪笑了,老队长虽然是个粗人,可有时这些粗鄙话挺乐人的,她安慰道:“您别着急杨队,外勤咱们特警跟着,有刑警在引路,内勤又把全市的精英会集到这儿了,只要有一个重大突破,整个案子马上就会逆转。”
“我也想啊。”杨队长看看左近无人,压低了声音道,“这伙贼可是蹿了大半个中国,作案两年多了,不好抓啊……这话你知道就行,别扩散啊,得全力以赴。”
肖梦琪点点头,走了几步,杨总队长又想起了这位警察心理学专家捡回来的几位队员,频频点头赞许着:“不过我还是看好你的,这几个歪瓜裂枣,一进队我就觉得看不顺眼,嗨,没想到还是奇人异士……好好招待啊,一定给他们提供最好的条件,对了,再给你配个司机,要协助,随时把预备队拉上去……”
总队长安排着,看来这种脑力劳动的活,只能靠这帮平时不受重视的文职了。安排了若干,肖梦琪再回到指挥中心时,又有更详细的东西传来了,曹亚杰放大屏幕介绍道:“……这辆车前窗上的标签,大家看一下,交强险的、车船税的,都是本年度的记录,肯定是假票。那这个嫌疑车辆的来源,我怀疑就在咱们本市。”
“理由呢?”有人在问,肖梦琪看到了,是刑侦支队来提取资料的同行。
“交强险和车船税标签是假的,之所以还贴假的,那是以防万一被交警拦住,总不至于开个车从外地来,再找个假票贴上吧?如果在本市解决作案车辆的话,那他们应该和本市的二手车市,或者那些贩假票签的有过交集,我觉得这会不会是一个线索?”
他说着,明显已经引起刑侦上来的人的兴趣了,直接把信息传输给外部的干警,肖梦琪出声问道:“没有找到受害车辆更多的画面吗?”
“找到了一个画面……是一位车主的行车记录仪拍到的,大家看,画面上受害人的车辆已经离开,这儿有一摊明显的水迹……这个红白相间的点,是个、是个烟头……受害人的车辆下高速比较快,还没有找到和他们相交集的行车记录仪………”
曹亚杰说着,打开证物文档,两个画面一拼接,继续道:“现场找到三个烟头……中间这个,黄鹤楼牌子的,案发十五分钟后,就扔在作案现场,之后应该是被过往车辆掀起的气流吹进了导水渠。不过,暂时无法确认是不是嫌疑人留下的。”
“再仔细来一遍,把得到的消息知会刑侦总队、各外勤参案组以及大同方面的同行。”肖梦琪安排了一句,离开这里了。
她走时,不少人眼光跟着在动,这个地方具体的指挥员是谁,还未明确,不过能发号施令的人可不多,于是大家都对这位短襟劲装马裤、未着警服的女人投去讶异的一瞥。
经常出入总队的肖梦琪对这种眼光已经习惯了,只是此时她无心孤芳自赏,这个案子的限期是一个月,现在已经过了一周,她和徐赫主任是作为总队的参案专家出现的,她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下了一层,肖梦琪悄悄走近一个角落里的房间,将进门时,她把耳朵贴到门上听着,哦,这是那两位休息的地方。当她听到呼噜声时,一下子觉得有点儿生气了,多少同事都没日没夜忙着,这两位寸功未建,先会周公去了。她推门而入,入眼就是鼠标那张肥脸,头仰着,就着椅 5b50." >子睡着了,另一边余罪和徐赫主任在商量着什么。
“这个草包。”肖梦琪给气笑了,拉了张椅子,坐到了两人旁边,兴奋地道,“不简单啊,史科长还是相当有99lib?
眼光的,老曹的技术可比一般技侦员高出一筹不止。”
“别人靠这个混碗饭,他靠这个发家致富,水平不高都不可能。”余罪笑笑道,点着刚才那现场看到的烟头问着,“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嫌疑人留下的?”
“这个不好判断吧?”徐赫道。
“是啊,这个怎么样判断?”肖梦琪也不敢妄下定论。
“我觉得是,第一,应急道在右侧,驾驶位在左侧,如果路上司机扔烟头,飞不到右侧去吧;第二,你可能没注意,大部分烟头都靠左侧,去向的车流掀起的气浪,不但把烟头,而且把大部分杂物都吹到左侧了。”余罪道。
“武断了吧?如果是副驾上的人扔的呢?如果是不相干的人不小心扔的呢?”肖梦琪不服气了。
“你不抽烟,所以不懂……这个烟是黄鹤楼的一种,五十块钱一包,销量相当窄,一般人抽不起,反正我舍不得买。”余罪道。
肖梦琪看看徐赫主任,他正笑着,仿佛喜欢看理越辩越明似的。于是肖梦琪故意刁难道:“够呛,几千辆过往车辆,巧合总要有一个两个吧?这么武断地断定嫌疑人抽这种烟,而且还扔在现场,可能吗?”
“如果我告诉你,在案发之前,高速路的清扫车刚刚驶过十七分钟,你觉得呢?”余罪笑道。肖梦琪一吸凉气,觉得有点儿意思了,要是清扫车刚驶过,烟头还留在现场,那可能性就无限大了。
此时徐赫主任才说话:“综上所述,我们一致认为,这个可以作为对嫌疑人认识的一个参考疑点,五十元一包的烟,比较符合他的财力和身份,那么我们设想……假如这伙人踩点,作案必须是从五原开始的,他们的落脚地会在哪儿?”
“这个不好说了,出租屋,通过中介和私人出租的,很容易躲过排查的。”肖梦琪道。
“你说呢,小余。”徐赫道。
“我觉得他们不会聚在一起居住,应该是分别选择住处,最可能的是住高档一点的地方,星级宾馆,或者高档的出租地方,比如单>..身公寓之类。”余罪猜测道。
“不可能吧,踩点作案,还敢这么明目张胆?”肖梦琪道。
“错,他们踩点的时候,还是普通人,你不要把他们当成嫌疑人考虑。”余罪道。肖梦琪应了声,不过还是无法接受这大胆的猜测,余罪笑着对徐赫道:“徐主任,需要说服她吗?”
“试试看。”徐赫笑道。
“那好,我来说服你……第一,这是一个非常有个性的案子,特征是表现出了作案人对车、对通信、对账户有相当高的处理水平,没意见吧?”
肖梦琪点点头,肯定的,不个性都不会引起这么大的重视了。
“第二,我总觉得这是几个在某些领域都有特殊技能的人,被一个头目聚到了一起,为了同一个目标……最少有四个人,搞车的、做账务的、实施抢劫的,分工很明确。同意吗?”
肖梦琪点点头,也对,这不是一两个人能干的案子。
“既然都是不同领域的能人,你觉得他们会在一起睡大通铺,像电视里那帮土贼,干活前发武器?”余罪道。
肖梦琪笑了,同意,肯定是如此,住在一起也不可能。
不过,这化整为零岂不是更难了?她美目眨着,看余罪和徐赫主任神秘地笑着,急了,迫不及待道:“哎呀,我说你们俩卖什么关子,有什么发现赶紧说,都急成什么样子了。”
“徐老,请揭幕。”余罪做了个请势,肖梦琪倒愣了下,没想到余罪和老头挺合脾性的。徐赫清清嗓子道:“我们来了个大胆的猜测,假如匪徒中一个或多个真的住在五原的某家宾馆,那么在作案当天他们肯定是从五原离开的对吧……消失地在大同,那儿可选的方向很多,或者坐火车走,或者坐汽运走,或者坐飞机走……”
“哦,我明白了,在五原退房的监控,如果和大同某运输单位监控的面部吻合,再加上时间段的控制,那他们就有可能是作案的匪徒……不过如果他们化妆了呢?”肖梦琪愕然道。
“肯定化妆了,我看了所有的询问笔录,目击者不多,可笔录反映的事实是,都记得嫌疑人比较黝黑……说不定是嫌疑人故意留下的假特征,引我们进入歧途。”余罪道。
“你还没回答呢,如果这样,我们岂不是自己走进岔路?”肖梦琪质疑道。
“你和我一样,惯性思维。注意一下,只有作案过程中才化妆;作案前、作案后,他们也需要化妆吗?”徐赫问。
一句话简单明了,肖梦琪来了个咬牙切齿的动作,很认可,徐主任笑道:“这个工作很麻烦,相当于碰运气,不过值得一试。”
肖梦琪已经在打电话了:“李玫,给你提供一个查找思路,这样筛选……”
楼上的李玫也在把电话拨回到原单位了,她旁若无人地嚷着:“帅哥们,美女们,我是你们亲爱的肥姐,有项光荣使命交给你们……都留下加班啊,帮我分析个嫌疑人模板,回头请客,再给你们中间的女光棍介绍几个凑凑对……”
中心一片笑声,不得不承认,有这么一位在,工作还真不沉闷。
模板比对有两千多人,这项工作,可得费点时间了。
这一天没有更兴奋的事情发生,外勤的两条腿加四个轮子,确实没有十根指头快,案件的进展,反而要依靠指挥中心那些根本没出门的技术员了……
处处碰壁
“哎哟,我的娘啊,这谁想的办法,这叫找人吗,简直是坑爹啊。”
李玫唉声叹气道,有气无力地舀着粥喝,昨晚她只睡了三个小时,动用了指挥中心以及原信息支撑中心共近五十名技侦员,不眠不休十个小时,仍然在浩如烟海的人脸里打转。
“什么办法,肥姐?”鼠标边吃边同情地问。
“哟,你可睡得滋润了啊。”李玫嫉妒了,和鼠标说着昨天的分析内容,是查找同时出现在五原各大酒店、高档出租公寓,以及另一座城市机场、火车站的男子。这种查找只能用面部识别,而且是没有比对模板的面部识别,到现在为止,只建起了两个庞大的模板,粗略估计都有数千人之众。
“我知道这馊主意谁出的。”鼠标小声道。
话音刚落,余罪毫无征兆地咳了两声,鼠标话锋一转小声道:“就那美女呗,是不是?”
肯定是,不过李玫也没那么抱怨了,边吃边道:“她也不容易,昨晚跟我们熬了一夜……就在椅子上眯了会儿,刚起来。哎,你们在哪儿睡的?”
“有个专门的休息室啊,给你们也有配的。”余罪道,不过大家都着魔了,俞峰和曹亚杰根本没回去,在座的大部分技术干警也几乎都没有怎么休息,因为谁也不知道信息会在什么时候传回来,两地都在深挖细查,据说大同警方全市的摸排进行了数日。这种行动,根本没有昼夜之分。
“老曹,你对这案子怎么看?”余罪抬头问。
“不好找,作案车辆是他们丢弃的线索,即便找到,价值也不会很大。肖像恢复嘛,你应该比我清楚,只能当侦破的旁支参考,准确度有多高,谁也不敢保证。”曹亚杰道。
“对了,询问录像我看了,他们逼问受害人的时候,好像脸上都贴了一层什么东西,受害人现在想起来都惊恐。”李玫道。
“这个估计是绷个橡胶类的东西,脸型就变了。”余罪道,回头看向俞峰。俞峰笑笑道:“我还在试图解析他们转账的IP地址……你能想象他们怎么拿走钱的吗?太牛逼了。”
“怎么拿?”其他的兴趣来了。
“开一个支付账户,然后关联一个经营账户,抢劫案的刷卡入账直接进了经营账户,然后自动跨行进了另一个支付账户,再然后直接对境外以货款方式支出……所有的过程只需要一部手机或者一部笔记本电脑,信号接入都在各地的无线网络上。”俞峰惊叹道。
“那意思是说,他们其实在撤离途中,已经完成转账了。”余罪愕然道。
“对,电子商务比车轮都快。”俞峰道。
“开这么多账户,一点儿蛛丝马迹没有?”曹亚杰皱了皱眉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南北方行情不一样,咱们这儿审核比较严,到南方经济发达的城市,有这种掮客,出售银行的储户资料、空账户以及空卡。”俞峰道,对这方面很了解。
“有钱能使鬼推磨,哈哈。”鼠标插了句,看到肖梦琪端着盘子来了,他赶紧让着位置。肖梦琪却是把一盘子苹果挨个分了,笑着问大家在讨论什么。李玫嘴快,把分析的情况一说,牢骚一堆。肖梦琪笑着道:“其实这个闪光的创意点来自你们内部,真不是我想的馊主意。”
“谁呢?”李玫愕然问。肖梦琪回头一指,却发现余罪早端着饭盆溜了。
“这个死鬼,我告诉你啊,领导……你可千万别信他,平时我就分不清他说的是真话假话,还吹什么破绽在车上,到现在还没找出来吧……大家都累死累活,就这俩懒汉偷奸耍滑……”李玫愤愤发着牢骚,肖梦琪赶紧安慰着。
早饭刚吃完,刑侦总队来人了,又带来了几位陌生面孔,看样子是准备壮大侦破力量。双方来了个短会,然后特警和刑侦配成了几个小组,离队开始行动。肖梦琪从会上匆匆下楼,到一层给这个支援小组安排的临时休息室时,一推门,又有点儿生气了。
只见余罪正在教严德标玩硬币,严德标兴奋得直嚷嚷:“哎哟,这么简单,让我想了好长时间……”手上啪啪几下,硬币忽隐忽现,看来颇有几分心得。
“这是怎么办到的?”肖梦琪暂时放下了不快,好奇地问。
“就手心粘了层透明的双面胶……这个贱人,就教这么一招,还拿走我的ZIPPO火机……不行,还给我,太简单了。”鼠标扯着余罪,后悔了。
余罪一亮两指,横眉瞪眼威胁着鼠标:“你确定想要回去?”
“算了,别把老子钱包摸走。”鼠标被吓住了,不敢再要了。
“喂喂,两位,今天还有活儿呢……走啦。”肖梦琪道,叫了声,两人像跟屁虫一样跟着她,一左一右。肖梦琪边走边问着:“我说两位,在车上的破绽,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现吧?今天怎么安排?”
“要不……您在家里守着,我们俩跑腿去。”鼠标征询道。
“对,这事,还是我们办,你等消息就成了。”余罪道。
“不行,史科长说了,你们俩不守纪律,所以得监督着点儿。”肖梦琪笑道,一说两人不吭声了,互换了个眼色。
哟,应该有点小猫腻,肖梦琪没有揭破,不过对她而言,似乎不像是带队,而是跟着这两位。那个可能性很大的“作案模式”其实一直萦绕在她的心里,不过经过一天的查证,似乎可能性在慢慢减弱,这下手的机会,还真不那么好找啊。
上车后,她让严德标开车,自己又像往常一样,先看手机翻阅案情的进展。看了一遍,回头时,只见余罪手上溜着硬币,又在那儿玩起来了,她奇怪地问:“看样子,你好像一点也不上心啊……对于车上做手脚这一判断,你现在觉得可能性还有多大?”
“你急什么?要是急能破了案,我跟你一起急……饭要一点一点吃,事得一点一点办。”余罪道。
肖梦琪扭过头了,跟他说话能把人急死,她一看车行的方向,问着严德标是不是错了。鼠标却道:“没错,去洗车行看看,看有没有机会。”
哦,这是去看没有提供监控记录的地方,肖梦琪倒觉得这根本是无用功,就真在那地方做手脚了,难道还会留下证据不成。
车行驶途中,这两人一个玩着硬币,一个开着音响,鼠标边听还边扭臀,哪里像去办案的样子。可肖梦琪知道对于用身份压制这两位,效果从来都不佳,所以总下意识地顾及着两人的感受,和两人讨论着案情的进展。可是两人似乎兴趣不大,总是试图岔开话题,问一些不知所谓的问题——算了,肖梦琪放弃了,不说案情了。
不一会儿到了洗车房,这是案发前四天受害人来过的地方,已经被外勤摸排过了,没有发现异常。这两人一个坐在进车处、一个坐在休息的地方,开始磨洋工似的盯上了。
电脑洗车,场地不小,车开进去两侧喷水,加洗涤剂,泡沫一地。如果仅仅是洗表面,开出来一擦就能走了,洗得再细点,就是四五个人同时操作,车厢、.99lib.内饰、座椅垫,当然,也有内部发动机……当看到有辆车被打开车前盖,工人拿着喷枪刷刷喷气,喷起一片灰时,肖梦琪皱了皱眉头,似乎把眼前的情形和案情联系起来了。
对呀,如果真要做手脚的话,打开车前盖,趁人不备,几秒钟就可以搞定了。肖梦琪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拍了张工人弯腰清洗车发动机的照片,放到手里,>却是越看越觉得有谱了。
蹲守了一个多小时,眼看余罪、鼠标两人和洗车的小老板聊了几句,不一会儿奔回来上车时,肖梦琪兴奋道:“我觉得还真有可能啊,这样做手脚,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错,不可能。不是这儿。”余罪道。
“不是?”肖梦琪一下难以接受这结果,哪怕疑似也行呀。
“确实不是,这儿的视线很开阔,除非车主要求,否则不会开盖清洗发动机,一般这活儿都是专卖店干的,车主也不一定相信外面的人……特别是豪车。”鼠标道。
“可能性多大呢?”肖梦琪问。
“可能性为零……那天受害人仅仅是冲洗了一下表面,在这儿待了不到二十分钟,如果谁开了她的车前盖,这么开放的地方,能看不见吗?”余罪道。
很有道理,不过却让肖梦琪有点儿泄气了,一摊手道:“看来,这条路仍然是不通的。”
“不,还有一个可疑最大的地方。”余罪道。
“哪儿?”肖梦琪问。
“能经过车主允许,正常打开车门、车盖的地方。”余罪道。
“4S店?”肖梦琪愕然了,“前期排查人家已经提供监控录像了,全程都有啊。”
“你确定探头能够拍摄下工人弯腰做的所有动作?”余罪问。
“可是……这怎么可能?”肖梦琪不相信地道。
“对于拼命找钱的犯罪阶层,一切皆有可能。”余罪笑着道。肖梦琪却是撇撇嘴,她估计啊,这是最后一种可能了……
绝招失利
“检验报告,头儿,送给谁呀?”
有位技侦等在哧哧发送的传真机跟前,嚷了句。
“给我……”史清淮道。他现在是这个信息中心的临时联络人了,毕竟是从总队调过来的,又有省厅的工作经验,自然是不二人选。
传真纸递到了他的手里,他大致扫了眼,还没看完,眼睛的余光扫到了曹亚杰。曹亚杰笑了笑问:“余罪的作案手法,验证通过了?”
“办法可行,可在找回的那辆失车里,经过二次检测,还是没有实质性发现啊。”史清淮道。他把传真递给了曹亚杰,俞峰、李玫都凑上来看了。这是西川省厅的检测报告,根据本省提供的信息,对那辆无意截获的车辆进行了二次检测,这辆车已经在当地交警处查扣一年多了。检测的结果是基本正常,发动机完好无损、电路正常、车辆各部件就少了个备胎,还是被车贼卖了。然而对于提供冷却导管可能有问题的一事,警方给出的结论是:不能确定。
“那意思是这个部位可能被换过,也可能没有。”曹亚杰道。看到了传真纸上的图片,从案发到查扣再到现在挖出来,得积多厚一层灰呀,俞峰诧异道:“那岂不是无法确认了?”
“也不是无法,咱们的特警实地检测了,在冷却导管上刺穿一个口径只要超过一毫米的孔, 5b8c." >完全可以导致车辆因发动机过热,动能下降,最终抛锚,而表象就像案件中描述的,车前盖冒气,外行一看就是发动机出故障了。”史清淮道。
“这是他想的手法,不一定就是作案手法……有几例案子没冒烟,不照样莫名其妙停车了?”李玫道。
难点就在这儿,很可能还不是一种作案手法,曹亚杰倒吸着凉气,递回给了史清淮。史清淮拿着奔向总队长的办公室,回头时,他和另两位说道:“多少得有点结果啊,要不咱们这一队高智商组合,可就是成别人笑柄了。”
“两个模板,每个都有两千人左右,这跟连连看一样,你得找出几千张面部里面相似的,而且不能依靠登记身份搜索。”李玫苦着脸道。俞峰一听这话,竖起耳朵了,狐疑道:“哎,李姐,你反过来想一下啊……比如给你一张撕碎的地图,不好往一起拼,但如果背面是一张简单的画,就能拼起来了。”
“什么意思?”李玫愣了下。
“这样啊,不能用身份信息查,是因为考虑到嫌疑人在五原停留和在大同乘车离开,可能使用不同的假身份……你反过来,把两头使用同样身份的普通人剔掉不就行了?”俞峰道。
“对呀……哎哟,我都忙糊涂了,这应该就不难了,去掉这些正常人,模板估计要缩到极致了。”李玫兴奋了,拉着椅子坐下来,耳机一扣,胖手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又开始那一套,嚷着旧部的帅哥美女,开始新一轮工作了。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余罪劝我离开了。”俞峰看李玫那么忘我,感慨道。
哪怕这肯定是一个艰难而且痛苦的过程,大家还是会舍弃自我,融入团队。曹亚..
杰也深有体会了,小声问着:“那你准备离开吗?”
“下不了决心啊,有点儿舍不得。”俞峰道,坐回了座位上,又开始苦思冥想着。曹亚杰看看一室同行,依然在看了无数遍的监控录像上找着疑点,那是一种疲惫却充实的感觉。他慢慢坐下来,像自言自语地道了句:“我也舍不得啊……现在才感觉自己是警察!”
“警察,叫你们管事的来。”
鼠标站在奥迪4S店里,一亮证件,把卖车的小姑娘惊得噔噔噔直往后面跑。
“低调点儿,兄弟。”余罪提醒道。
“在这个咱们连车轱辘也买不起的地方,无论你如何做,都是低调的。”鼠标强调道。
两人看着这个展厅的豪车,TT、敞篷、公务,各式的进口奥迪排了三十余辆,头顶是金碧辉煌的水晶灯、脚底是光可鉴人的石材地板,大气而美观的环境,偶尔走过几位漂亮可人的售车妹妹,视线所至,靓车美女,处处赏心悦目。
“哎呀,这车是真舒服啊。”鼠标钻进一辆进口S系车里,爽得直嘚瑟。余罪也钻进去了,像在找当土豪的感觉一般。肖梦琪上得前来,敲敲车窗小声说:“下来下来……也不怕人家笑话。”
“没人笑话咱们也买不起。九折酬宾,打折完了还得八十万。”鼠标看看标价,凛然道。余罪下车和肖梦琪站到了一起,肖梦琪拍上车门,余罪抬抬头示意,只见服务员领着管事的来了,是位小伙子。两人一使眼色,肯定是有所安排了。
“谢谢配合……我来是想了解一下,有位车主,叫张婉宁,今天是七月二十五日,她在七月十四曾经在这儿你们做过五万公里的保养,能给介绍一下吗?”肖梦琪和管事的坐下来了,对方是一位笑吟吟的帅哥,奇怪地问道:“上次警察同志来过,我们已经提供完整的监控录像了。”
“哦,好像有,我还没来得及看,具体的操作内容是什么?需要多长时间?”肖梦琪问。
“很简单啊,就是更换机油、机油滤芯、火花塞,她的车况有记录。不过车不是我们这儿买的,但我们全国连锁,有义务给她提供服务。”对方温文尔雅介绍着。
“时间呢?”
“一般情况下,需要半个小时吧,很快的。”
“具体操作的员工还在你们这儿工作吗?”
“在啊,一直都在。”
“他叫什么?”
“叫侯波,哎,我说这.个事……”
“没事没事,您别误会,例行调查一下……对了,王先生,能不能给介绍一下,像这类进口车,出故障的概率有多大?”
“很小,上次和你们警察同志介绍过了,几乎没有……除非她撞车了。”
管事这边给肖梦琪介绍着,那边余罪和鼠标已经悄悄溜到后台了。两人沿着琳琅满目的内饰区到了很豪华的休息区,这里配着网络电视、电脑台、休息室、吸烟室,有不少车主在这儿无聊地等着。隔着一层玻璃就是操作车间,十几辆车在升降台上,工人有二十几位,穿着带LOGO标志的制服,正忙着修理和保养。
“就是那个……洗发动机那个。”鼠标透过玻璃,示意那个操作员。
“怎么进去呢?”余罪思忖了下,一般情况下,车主是不允许进操作车间的。
“装呗。”鼠标道。
“装土豪?”余罪问。
“啧,装逼……刑警都把你当傻了,这一套都不会玩了?跟着我,当小弟。”鼠标一竖领子,解开了两个衬衫扣子,一抹头发,颇有不修边幅的土豪气质。
两人从后台出去,到了后院好大的存车仓库,只见未揭封的豪车放了三四十辆。两人到了车间门口,一位穿制服的伸手一拦,鼠标瞪眼叫嚣着:“怎么?我得看着点,别把车零件给我卸了。”
哎哟,把制服哥给气得,但还得忍着,毕竟顾客是上帝嘛,躬身问着:“先生,是哪辆?”
“就那个……保养的。”鼠标指指侯波忙碌的地方。
“那辆车不是保养的。”制服哥怀疑两人的来意了。
“车主隐私你也打听呀?哎我说,什么意思?车扔你们这地方检查检查,是看得起你们……废什么话,问来问去的,快点,我赶时间……”鼠标训斥着,人背着手已经进去了,腆着肚子,还真像个目空一切的土豪。余罪毕恭毕敬跟在他背后,有人想上来问,他马上一瞪眼:“安全起见,不要靠近我们老板。”
说得煞有介事,把车间里的人唬住了,有人奔出去请领导了。两人一使眼色,加快了步子,走到侯波跟前,鼠标治安队的本事出来了,虎吼一声:“嗨,修车的。”
那小伙儿发着愣,回过头来了,手里还拿着工具。
鼠标和余罪几乎是同时警证一亮,吼了句:“警察,你犯事了。”
那人一听一激灵,扔下工具就跑。鼠标和余罪兴奋地一使眼色,一听警察就跑,肯定有问题!两人拔腿就追。
在这个空旷的大车间内,侯波轻车熟路,不料背后追得更快,他一拐弯,脚顺势一蹬,哗啦一声,升降台上一辆奥迪猛地冲下来了,正好阻着余罪的去路。余罪一托车前盖翻了个滚就追,大喝着:“站住,再不站住老子开枪了啊。”
这一诈唬对方跑得更快了,鼠标机灵,赶紧去堵另一个门,刚堵到门口准备来个老鹰抓小鸡,却被那人挤了个四脚朝天,那人继续往院外跑去。鼠标爬起来,操着家伙就奔,远远地看着那人和余罪在车中间兜圈子,他一看身边有个油漆桶,二话不说,拎起来一轮一摔,直奔嫌疑人而去。
“扑通”一声,油漆桶砸在一辆车顶上,“哗”的洒下一片银白色油漆。嫌疑人一抹脸,余罪已经翻身过去把人扑倒了。鼠标奔上来了,一个人揪一个膀子,顶着车摁住,打上铐子,标哥端着小哥的下巴问道:“说,跑什么?”
“你们追我才跑……”那人不服气了,拧着脑袋说话。
“嘴犟,有你软的时候。”余罪按着对方的脑袋。
“小子,你最好老老实实跟我们讲,你摊上大事啦。”鼠标龇牙咧嘴吓唬着。
两人押着人,刚走几步却发现不对劲了,这个大型4S店的人几乎全出来了,堵着通道,七八个保安站在最前面,后面还有二三十个男男女女。余罪亮着警证道:“让开,执行公务。”
没人让,鼠标吼着:“妨碍公务是吧,让开!”
还是没人让,不过倒不像准备妨碍的样子,就都那样看着,像看一对跳梁小丑一样。猛地一下子,鼠标和余罪同时省悟了,大张着嘴,愕然地回头看着——刚才只顾着追人抓人,那桶漆……连砸带bbr>泼好几辆豪车遭殃了,抓捕的地方处处染漆,有辆车顶都凹了。
“坏了,咱们摊上大事啦。”鼠标心一下沉到底了。
饶是余罪智计百出,对着狼藉的现场也傻眼了。他在人群中搜寻着肖梦琪,看到她在打电话时,好歹安慰..了些。不过一想这是临时起意抓人,根本不是执行公务,他又继续傻眼了。
很快,辖区的警车呼啸着来了……
很快,4S店老板被惊动了,一来就是几辆豪车……
很快,总队的特警外勤组也来了……
赔偿不起
“咔嚓”两声,余罪把铐子扣在了鼠标腕上,另一端扣着嫌疑人,把两人连到了一起。他回头看了眼虎视眈眈的店员们,小声说着:“一定把他带回去,说不定他就是把钥>.匙。”
“走得了吗?”鼠 6807." >标紧张道。
“一口咬死,说是总队的命令。”余罪道。
“我是说那个……”鼠标指指那被糟蹋的车,小声道,“不会让咱们赔吧?”
“有什么担心的,反正咱们也赔不起。”余罪道。
嫌疑人侯波本来狼狈不堪,听到这么无耻的话不禁笑了,气得两人做小动作了,一人踩他一只脚,嫌疑人痛得龇牙咧嘴,被余罪和鼠标摁着蹲下了。
“让让……谁在闹事?”一队警员来了,110标志的,分局的也来了,看样子是个领导。这事不是小事,肖梦琪奔上去,亮着身份,那警员又看了余罪和鼠标的证件,有点牙疼了。
严格意义上外勤的抓捕都不是合法的,可在尚无证据,又不可能和有嫌疑的人正常交流的情况下,有时必须采取手段。可千不该万不该把人家店里折腾成这样啊。看着满地狼藉的银漆,和那一辆车顶凹陷的豪车,警员犯难了。
分局的领导分开人群上来了,他从肖梦琪那里已经得到情况了,看着两位外勤直撇嘴,这路子这么野,让谁来擦屁股?
他正和肖梦琪小声说着什么,那边余罪招着手,一指嫌疑人:“一定要把他带回去,马上突审。”
“可这事恐怕……”肖梦琪为难道,这个时候,连她也没主意了。
“一码归一码,我们干的我们扛着。”余罪劲儿上来了。他听到尖锐的刹车声音时,知道那是特警外勤的车辆来了,赶紧把嫌疑人拉起来准备带走。一准备走,那些店员、保安自动合拢,就那么看着——甭想走,哪有这么容易的事,那车值多少钱?
“我最后警告你一遍,让开……这个人有重大作案嫌疑,我们必须带走。”余罪拖着人,站在人群面前,一个人和一群人对峙着。
“警察同志,我们也不好做,这车咋办?总得等我们老板发话吧?”领头的保安难堪道。
“我留下……不就几辆破车吗?把人带走。”余罪看一队黑衣特警列队进来了,他一扬手,肖梦琪和鼠标押着人,前后看看,那些保安和店员无奈地让开了一条路,这一行押解的迅速上车,驶离了现场。
肖梦琪从车窗里向外看时,她看到了余罪旁若无人的表情,看到了他凛然不可犯的样子,看得她心里蓦地一动,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感觉……
分局的领导去而复返,带着经理来了,经理是位很漂亮的女人,一头烫染的鬈发,皮肤白得像欧美人。不过此时她面如冰霜,走过时,一干店员都低着头,两人站到余罪面前的时候,分局的那位问道:“栗经理,就是他……刑事侦查总队队员,正在执行一项任务。”
“我不管他是什么人,也不管是什么任务,我的要求很简单,这事谁负责。”姓栗的女人纤指一指,气愤不已道,“平局长,我对你们警察的工作向来是很支持的,上次来协查,我还专门安置店里人把所有监控记录都提供给你们……你们抓坏人我不反对,我很支持,可你们也不能砸我的车啊?”
平局长舒了口气,难堪地看着余罪,他自忖自己一小分局长,恐怕处理不了此事了,小声地道:“那你看怎么办?要依着报警,我们得把他带走。”
“那怎么行?走了又成扯皮事了。”女经理不依不饶,一看只剩余罪一个人了,气得训着保安和店员,“其他人呢?怎么剩下一个了?这么点事都办不了,养你们有什么用?”
这事平局赶紧解释这次是特警的任务。那女经理没治了,看着余罪,这最后一个肇事的自然不能放过了,指着道:“也成,有人总比没人负责好……别以为你们跑得了,有名有姓,我还不信就没说理的地方。请吧,等定完车损,余下的事慢慢说……”
说着她手一扬,几个保安得令,前后左右足足围了六个人,请着余罪进了大厅。等坐到沙发上时,又是七八人围着,刚刚那位模样可人的姑娘,很客气地说要核实身份证。事已至此,余罪也是理亏,无奈地掏着证件,递给了这里的工作人员。
查勘、定损,保险公司的也来了,结论是:人为原因,不在承保范围内。
律师来了,在和保险公司交涉,交涉不成,又把详细的损毁价值一一登记在案。
足足过了两个小时,那位女经理又出来,拿着一摞纸张,站在余罪面前,愤然不已道:“没办法,未售出车辆的这种损失,保险公司也不承保,我只能找你算账了。”
“怎么说?”余罪问,知道是一个自己承受不起的后果。
“车损价值四十七万。”女经理脱口道,余罪翻着白眼,差点儿吐口血。
不过他强作镇定的功夫很到家,表面上看根本没什么变化。那女经理好像觉得这人来路不简单,没吓住,又客气道:“这笔车损你出了,咱们两清……还有一个解决办法,那辆车顶被毁的S系奥迪,售价一百八十三万,进价一百六十四万,你原价买走,这事也一笔勾销,其他损失我们自负……别觉得我讹你啊,我们总不能无缘无故承担这部分损失吧?”
可不,这正是余罪的愧疚所在,可他还不起啊。
犹豫半晌,余罪叹着气道:“您就把车白送给我,我也交不起购置税啊。”
“扑哧”一声,有保安喷笑了。栗经理一瞪凤眼,把那保安吓得噤若寒蝉,不过旋即这位女经理也笑了,说道:“想赖,你恐怕就打错算盘了,我还真不怕和你们这些人打交道,还不了你按揭慢慢还呗……你叫余罪是吧,你可以走了……对了,提醒你一句,存车区都有监控啊,不光你,那一位胖的也跑不了,咱们法庭上见。”
这是文明人的处理方式,余罪不但无话可说,而且头一回觉得羞愧异常,他几乎是遮着脸从这家4S店走的……
特警总队,下午三时,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的肖梦琪从临时羁押的地方出来,急匆匆地奔向总队长办,万政委和许平秋都被通知到场了,她知道自己今天没什么好果子吃。
这是三人在路上商量过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诈一下接触过受害人车辆的店员。这是一种心理战术,如果对方心里坦然,肯定第一时间发蒙,可如果心虚,那一刹那肯定会露了马脚。那个店员侯波听着警察就跑,肯定有问题,可这一回,搬起来的石头把自己的脚砸了也是不假。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以为什么地方都和你在治安上一样,跟地痞流氓打交道啊?”
“未经允许,谁让你抓人的?”
“知道造成多坏的影响吗?你第一天当警察啊,能撑起几千万生意门面的,能是普通人吗?起码的工作方式方法都不懂是吧?”
估计是一群领导集体训严德标,肖梦琪敲门了,应声而入。只见鼠标下巴快靠上胸前了,一进门,万政委和许平秋停了,杨总队长问着:“突审有交代吗?”
如果抓出来的人真有问题,也算有话可说了,毕竟确实是执行公务。众人都期待地看着肖梦琪,肖梦琪脸色怪异地点点头:“有。”
“交代了什么?”许平秋惊声问,杨总队长焦急地问:“和抢劫团伙有关?”
“不是,其他问题。”肖梦琪道,“他交代偷过店里十几桶机油悄悄出去卖……一见警察来了,以为犯事,吓得就跑。”
“什么?”万政委哭笑不得了。
“呵呵……偷机油。”杨总队长给气乐了。
“没有其他疑点?”许平秋抱着万一之想,问道。
“没有,就是本地人,住过少管所,手脚一直就不干净……”肖梦琪道。
“那未查实情况,怎么就抓人了?”许平秋问。
“是这样,余罪判断,这个外来的抢劫团伙要在五原寻找目标,如果那种作案手法成立,那他们中间应该有人以正常的方式进入作案地点,伺机下手,这样的人他们应该不会在本地招募,只会用熟手……这个人的特征应该是到五原不到半年,或许时间更短;有机会接触受害人的车辆;在作案后会很快消失,甚至连身份都是假的。”肖99lib?梦琪道。她说着说着闭嘴了,明显看到了万政委和总队人怀疑的眼光。
“那这个符合bbr>..条件吗?”许平秋问。
“不符合。”肖梦琪也难堪了。
“你去吧,把余罪召回来,分局那边有消息了,专卖店估计要起诉他。”许平秋道。肖梦琪告辞出去了,许平秋瞅着鼠标,越看越不顺眼,很烦地道:“你也出去,等候处理。”
“是。”鼠标敬了个礼,巴不得赶紧走。
咋办?这娄子捅得三个领导也难堪了,砸便砸吧,还拣着最贵的一辆给糟蹋了。一听平局长说把一辆一百八十多万的豪车给砸了,总队长也直凸眼,这事恐怕整个单位都脱不了责。
“我建议……先把他们停职吧,咱们也得有个处理态度,否则这事如果让别有用心的人捅出来,咱们也不好看。”杨武彬总队长提了个建议。
当然先得有个态度,万政委估计杨总队长都得心虚那一百八十万的车,真扯到总队,肯定不好看。许平秋叹了口气颓然而坐道:“这案子你负责,你看着办吧,我没什么说的。”
辞不足惜
“停职?”
史清淮愣了下。
“不停怎么办?对方一起诉,总队都有责任,去通知吧,让他们回队里。”
万政委没多说,撂了句话就走了。
史清淮怅然若失地回到指挥中心,那一干关心的都围上来了,史清淮一摆手道:“什么也别说了,我知道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想尽快找到线索……可这种方式是错误的,作为警察,他必须承担责任。”
一句话把大家都噎住了,那几位技侦纷纷惋惜,同队的也都傻眼了。这才两天,就停职了俩,而且这事啊真要深究起来,没有命令就抓捕,这身官衣还能不能穿都得两说。
“怎么办,老曹?”李玫心里没主意了。
“没办法。”曹亚杰无奈道。
“我决定了,拿到会计师合格证我就走。”俞峰道。
“你凑什么热闹?”李玫生气了。
“哼,咱们钟爱这个职业,可这个职业爱过咱们吗?我们没日没夜在这儿拼命,能得到什么?停职?我受够了,老子不干了。”俞峰捋着袖子,摔门而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此时大家似乎都觉得疲意袭来,整个人都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疲惫。
此时,外面突然有人吼道:“鼠标、鼠标……滚出来!”
是余罪,李玫听到了,她急匆匆奔着下楼,后面的人愣了下,也跟着跑出来。
鼠标正在一楼生闷气呢,此时听到余罪的声音,如逢救星,一骨碌起来奔了出来,恨恨道:“完了,兄弟,咱们摊上大事啦,那仨老头围着训了我一通,看样子准备让咱们自个儿承担……一人做事一人当啊,桶是我砸的,和你无关。”
反正不能全军覆灭,总得留个火种。余罪笑着擂了他一拳道:“有监控,你想自个儿担也不行,恐怕咱们都跑不了……怎么?看这样子你怕了?”
“我倒是不怕,可我没钱啊……你拽得好像你有似的?”鼠标痛不欲生道。
“磨蹭磨蹭,能少赔就少赔点儿……人家也冤不是?”余罪道。说到此处两人却是多有愧意,这事吧,不赔点儿还真说不过去,只是恐怕赔得少不了,如果总队出面的话可能要好一点儿,可偏偏余罪瞅眼下这情况,又有点儿心虚了。他刚要问,鼠标打断了:“别指望了,惹了事自己擦屁股。”
“狗日的。”余罪骂了句,扯着鼠标问,“侯波呢?有什么交代?他要是嫌疑人,这就有回旋余地了。”
“快他妈算了吧,是个小偷,就交代偷了店里十几桶机油悄悄出去卖。”鼠标苦着脸道。那货上了特警的车就吓了,把偷机油出去卖这种烂事交代了一箩筐。
完了,最后一线希望都破灭了。踌躇间,同队的三人来了,那些一个餐厅里吃饭的同行也出来了。史清淮和肖梦琪分开人群,走到两人面前,叹了口气,无奈道:“总队刚下的命令,你们俩暂时停职……先回刑侦总队吧,今天的事随后处理,结果出来以前,你们留在总队学习。”
“啊?”鼠标耷拉嘴了。
“哦,先做个姿态啊,是不是事情闹大了,还得把我们俩杀鸡儆猴啊。”余罪表情没变,脸色阴了。
“你不要有抵触情绪,即便我可以姑息你,可今天的方式确实是你们错了……错了就应该为自己的事负责。”史清淮道。
“我一直就在负责,你看我像是准备推卸责任吗?这个节骨眼儿你们停我职,恰恰是想逃避责任。”余罪火上来了,史清淮难堪了,回头问道:“鼠标,人关在哪儿?”
“作训室。”鼠标一指。肖梦琪要拦,余罪回头指着史清淮,很不客气道:“停职之前,再让我负最后一次责,作为你对我们的信任,这也是最后一次。”
他拉着鼠标就跑,史清淮却是愣了下,让肖梦琪跟着去了。后面的同事都面面相觑,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现实中,无能为力的事有很多。那俩货虽然不怎么值得同情,可绝对让人惋惜。
“坐好。”
余罪一拍桌子,吓了被铐着的侯波一跳,他紧张了,知道眼前这两位没一个好鸟。鼠标也恨恨地骂道:“小子,你摊上大事啦,砸的那车一百多万,卖了你都赔不起。”
“是你砸的啊。”嫌疑人弱弱地说,看着鼠标和余罪,紧张道,“我就一打工的,他们肯定不会让我赔。”
鼠标要扬手,肖梦琪用眼神制止了,余罪指着他问:“侯波,长话短说,这儿是特警总队,能被抓到这儿的人,最低都判无期,大部分都毙了,杀人放火搞爆炸的可才有资格往这儿坐。”
“啊?我没干什么啊……不能偷几桶机油就这样吧?那店里谁不顺手捞点儿啊,凭什么就抓我啊。”侯波苦脸了,现在害怕了。
此人年仅十九岁,在4S店属于入门的技工,月薪不到两千,也只能干点洗车打蜡换机油的杂活,似乎离想象中的目标嫌疑人差得太远。余罪沉吟地片刻道:“肯定不是因为偷机油抓你……是因为有人在车上做了手脚,导致车主死亡,这算不算大事?”
“啊?”
“那辆车的保养是你做的。”
“啊?”
“就在七月十四号,一周前。”
“不可能吧?”
“监控里留下了你的工作场景,只有你接触那辆车,你说不怀疑你,怀疑谁呀?”
“啊……”
详细的案情是不能透露给外人的,包括嫌疑人,不过余罪张口就来这么多假话,倒是让肖梦琪叹为观止,特别是他讲假话的时候,严肃得像在说一种神圣的事,要不是知道案情,肖梦琪恐怕自己也会选择相信。
不过这话仍然无效,就是把嫌疑人吓得更傻而已——吐着舌头,缩不回去。
余罪看看鼠标,鼠标摇摇头,知道目标不是他,心理素质差到?99lib.这个程度,估计也就个蟊贼的水平。
余罪示意了下,鼠标起身倒了杯水,给他放桌上,这家伙现在手抖得厉害,根本拿不起水杯来,余罪看火候差不多了,又轻声问着:“问题肯定出在你们4S店,你经手的那辆车被人做了手脚……帮我想出是谁做的。”
“我、我不知道啊。”侯波快哭了。
“除了你,谁还能接触到客户的车?”余罪问。
“都能接触到啊。”侯波道。
交车后,车主会在休息室等候,往往需要等候30分钟左右,那么这个时间里,除了技工,还会有人接触到吗?
余罪又问着:“不是普通的接触,需要正常打开车前盖……也许他在你们场区监控覆盖不到的地方,他打开了,很快地做个手脚……除了你,有人能打开吗?”
“哎,对对对……有有有……”嫌疑人激动了。
余罪不吭声了,只见嫌疑人使劲抿着嘴,憋出来了:“接车员……王王王……王成。”
“怎么接触的,详细讲一下。”余罪道。
“一般客户就在进门的时候交车……有些客人很挑剔的,接上车后,接车员必须在座位上、脚下放好垫子,然后套上把套,才把车开到车间的外面等着……要是车多的话,还得排队……就在北边,玻璃里面看不到。”嫌疑人激动道,似乎找到一个可以替罪的人了。
“如果他在后面打开车前盖,也没人看到了?”余罪问。
“啊……对,以前就有个接车员,偷客人东西,被老板炒了。”嫌疑人道。
余罪看了肖梦琪一眼,肖梦琪有点儿震惊,虽然仍保留着一丝怀疑,不过这的确是一个可能性很大的发现。
“那这个王成,到你们店里的时间不足半年,甚至更短。对吗?”余罪问。
“啊,对呀……两个多月。”嫌疑人脱口而出。
“他不是本地人吧?”余罪随意问。
“不是啊,你咋知道?”嫌疑人愣了,反问了句,马上又清楚,“哦,你是警察嘛。”
这个时候,肖梦琪的眼睛瞪大了一圈,几乎所有事实都契合余罪的判断了,只不过是目标错位了一下而已。那种呼之欲出的感觉让她憋得难受,突然插进来一句:“他是不是七月十七日以后,消失了?”
“没消失啊。”嫌疑人道,肖梦琪一愣,却不料嫌疑人像挑逗一样又来一句,“他请假了,好像是他爹呀还是妈死了,走了好几天了,现在都是老宋替他的班。”
“就是他!”余罪一拍桌子,心里憋的那口气终于出来了。
没错,当现实和依据案情的推测大部分吻合时,这条线索的价值自不用说,指挥中心那些还守着岗位的同事,听到此处,都扯着嗓子喊:“头儿,有重大发现!还有一个漏了的!”
史清淮从外面奔进来,一室技侦都围上来了,那个峰回路转的变化让众人大气不敢稍出。严丝合缝地契合到对嫌疑人的描述时,史清淮兴奋地命令道:“查这个王成。”
案 60c5." >情被迅速反映到总队,在市里,离4S店最近的外勤组又藏书网一次奔赴车间,提取到了侯波交代的这个“接车员”的肖像和登记资料。
果然一查就是假的,外勤组飞扑他所在的住址,早已经人去楼空。
不过这也恰恰证明了一件事——第一例重大作案嫌疑人已经浮出水面。
余罪轻轻掩上了门,走的时候还安慰了侯波几句,说没大事,就算偷过机油,有这么重大的立功表现,肯定也会从宽处理。那哥们儿倒是挺感激,毕竟不用给那些罪名顶缸了。
“鼠标,晚上去你家吃饭?”余罪问。
“吃个毛呀,以后戒吃戒喝,勒紧裤带还债。”鼠标道。
两人就像故意说给肖梦琪听似的,肖梦琪讪讪跟着,半晌道:“咱们一起再想想办法。”
“谢谢啊,领导。你得另找人了,咱们要散伙了。”余罪笑了笑道,那表情云淡风轻,让肖梦琪极其难堪。刚走不远,她正思忖着怎么劝劝他们,却看到了从楼里奔出来的一群人。
这里是直连指挥中心的,审讯的过程会被记录,她知道以那些技侦的速度,应该已经查到王成的下落了。史清淮紧张兮兮地奔上来时,余罪道:“别告诉我结果,这个人的身份绝对是假的,查不到。”
“对,假的,查不到,不过得到了他完整的体貌特征,他跑不了……马上就要被列为一号嫌疑人了。”史清淮兴奋道,突然觉得不对劲了,因为刚刚正是他宣布的停职。余罪笑了,只听史清淮小声道,“你们等一等……这个命令很快就会改的。”
“如果没有线索,这个命令就不..会改喽?”余罪道。
话里带刺,听得史清淮没来由地难堪。余罪慢慢地掏着口袋,拿出了自己的证件,同时要过鼠标的,往史清淮手里一放,很严肃道:“我服从命令……我惹的事我自己负责,不过如果你有兴趣可以问问上面,4S店排查过两次,两次错失重大线索,这个责任也应该有人来负吧?”说罢手一勾,和鼠标都大摇大摆地走了。
史清淮和肖梦琪愣在原地,难堪地接受着其他警员质疑的眼光,两人像做了错事一般,低着头,快步走进楼里。俞峰看着余罪和鼠标勾肩搭背离去的样子,不禁感慨道:“哇,太帅了,我也不干了。”
说着就准备追余罪和鼠标去了,不过曹亚杰手快,拽住他了,李玫也死死拉着他不放,指头戳着训道:“人家犯错误才走,你走什么走?犯病呀……回去,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
两人死活又把俞峰拽回去了,再回头时,那两人已经消失在总队的大门口了……
谁受尔欺
“兄弟啊,想当年咱们结拜时,发誓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么多年你一直是义薄云天,我知道我有事你不会拒绝的对吧?借点儿钱成不?有多少算多少。”
这则借钱的短信把二队一干兄弟看得饭都吃不舒坦了,众人互相问问,奇怪了,一晚上他们都接到了类似的短信。可借钱干啥呢?兄弟们穷逼一堆,其实还就数鼠标有办法。孙羿问董韶军道:“那怎么办,你们借给他不?”
“好意思不给呀?都卑躬屈膝到这份上了,估计快结婚了吧。怎么,你一点儿都不念兄弟之情?”董韶军笑着问。
“不是,他不是结婚。”孙羿道。
“那是干什么?”众人不解。
孙羿知道些情况,他压低了声音,把两人遭遇的事和大伙一说,一听那俩货砸了辆一百多万的进口奥迪,众人被惊得直打嗝儿。李二冬却是眼光有点滞,无语了,这都多长时间了,还是那个样子,办的案子还没捅的娄子多。
“那这就麻烦了,于公于私,都逃不过去,都得赔点儿啊。”董韶军道。
“所以他们才火烧屁股地凑钱啊……我听说,他们今天准备去谈判,想让人家降降价。”孙羿道。
“那等什么,能凑就凑点呗。我……卡里有不到两万,给他一万。”董韶军道。
“我有五千。”李二冬道。
“等等……我记下啊,先就不谢了,回头让他们..俩上门磕头谢大伙来啊。”孙羿道,掏着纸笔写。
“我……也出一万吧,没多少钱啊,每月要寄回家的,自个儿都留不下多少了。”熊剑飞道,有点儿不好意思。
“我工资本连五百都不够,我还得去借去。”孙羿难堪道,平常根本没有攒钱意识。
左凑右凑凑了几万,孙羿看着数字直咂吧嘴,董韶军问着:“怎么了,缺口很大?”
“车损四十七万……就算私下和解,无论如何这点儿钱也拿不下来呀。”孙羿道。不过这事只能让兄弟们面面相觑了,都是挣死工资的主儿,顾着自己吃喝拉撒,谁手里也剩不下多少余钱了。
“算我一个,怎么样?”
有人在说话了,众人.99lib.回头,是一直默然吃饭的解冰。他笑了笑,起身过来,轻轻地往孙羿面前放了一张卡道:“密码132563,里面有十四万多……都拿去吧,我手里就这么多钱了。”
“啊……这……副队长,这……”孙羿愕然了,有点惶恐。
“用你们的话说,这叫兄弟有难,死也要帮嘛!”解冰笑道,不过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让人听得很怪异,在学校的时候,他们双方一直都是站在对立面上的。解冰笑了笑补充道:“这事能私了最好,捅出来就不好收拾了,有警察这个身份在,你就算有理也只能站在被谴责的位置上……何况我觉得那两位,绝对没理。”
一说皆笑,都知道余罪和鼠标是什么货色。解冰拿着饭盆笑笑走了,那气度今天终于算折服这拨人了,和余罪、鼠标那俩货的德性相比,人家这一笑泯恩仇的气度才叫帅!
是啊,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孙羿激动地说了:“他妈的以后一定要找这号土豪当兄弟,跟你们绝交。”
“哇塞,孙羿可以啊,整了小二十万……哇,解冰借了十四万……”鼠标看着短信,几乎就是能凑到的最大数目了。
“什么?解冰借了十四万?”余罪听得心里咯噔一下子。
“真金白银,这敢给你开玩笑?”鼠标看了眼严肃道,他知道余罪的心结在什么地方,“不是我说你,解冰这人性格有点软,可的的确确是个好人。那次找人打你,是尹波和李正宏那俩货出的主意……就算人家有不对之处,你也不能勾引人家女朋友去呀?”
“安安不是他女朋友,顶多算前女友……”余罪道。
“那也不行,人家原来感情多好……真怎么着了,以后见着了多他妈难为情。”鼠标道。
“……我连手他妈都没拉一下,还招这么多不是了。”余罪火大,拍着方向盘道。
此时两人离队,相携而去的方向就是奥迪专营店。两人商量准备私了,只不过真实行起来了就有点儿难堪了。一毛钱难倒英雄汉,何况几十万,借虽然能借点儿,可鼠标一看那数字心里就虚了,心神不宁道:“余儿,这可是几十万啊……这戒吃戒喝得好几年才能挣回来。”
“那你说怎么办?”余罪问。
“拖着呗……拖着不行赖着呗。”鼠标道。
余罪扑哧一声笑道:“好办法,不过就算上法院判,咱们照样得承担责任,也照样斗不过这些人……更何况咱们根本不占理,毕竟是把人家的车砸了嘛,到这份上,能商量商量,尽量少赔点儿……人家好歹一百多万的车,要是你的车被人砸了,你不得掀了他们房子?”
“哎,理是这个理,可这把人心疼得啊。”鼠标一嘟嘴,几欲泪下道,“你说啊,咱们值得吗?办个案,赔上几十万。”
“有人买个工作还花几十万呢……现在难点儿,等老了就舒服了,看人家马老,每天优哉游哉的……我就想啊,什么时候能混到退休就好了……别心疼了,怨谁呀?砸车就砸呗,还他妈拣了辆最贵的车砸。”余罪说着,恨得也有点儿牙痒痒。
“要不这样……想想其他辙,妈的不给他赔,总有办法诈住他们。”鼠标一计不成,顿生恶念。
车“嘎”的一声停在路边,鼠标愣着,余罪二话不说,“吧唧”就是一耳光。鼠标捂着脑袋不解了:“怎么了?这应该是你最擅长的啊……”
“想都别想,对付烂人用损招,那是无奈。人家卖车的,你把人家车砸了,回头还想办法坑人家……你不怕晚上睡不着啊?”余罪火大道,正是因为这份愧疚才让他无计可施,有些事毕竟不能太昧良心,比如这次就是。
“妈的,你什么时候成好人了?那些奸商肯定没安好心,我就不信,就车顶凹了一片,就得赔四十多万?”鼠标还是觉得有点儿亏,光这钱就能买一辆好车了。
“商量着办呗,总得给人家赔付的态度啊……怎么着,等着法院传票上门啊?我告诉你啊,鼠标,这次是你狗日的在里头,我不想把你装进去,要光我一个人,我还真他妈不在乎……大不了我不当警察了,你行么?工作丢了你去哪儿混?”余罪道。
“好好,听你的。”鼠标妥协了,没办法,就宰也只能认宰了。
两人驱车到了车行,下车进了大厅。隔了一天再来,在这个豪华的环境似乎已经看不到昨天的纷乱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过谁都知道,像这种大户,这点儿小事也许根本不算什么。余罪很客气地和售车妹讲了句,那妹子请他们两人在外面等经理的律师。
两人无聊地坐到外面的台阶上,没坐多大一会儿,又有西装革履的店员出来了,请他们俩走远点等着,在门口影响生意。
余罪忍了,拉着鼠标,走到大门外,坐在水泥台阶上,晒着大太阳,一会儿一把汗,等得真叫一个无聊。鼠标无聊地抽了根烟时,又被余罪夹走了,一口浓浓的烟缭绕在他皱得很深的眉头间,鼠标也深有同感——老婆本都没攒够,这一赔就是半个老婆,谁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对不起啊,余儿。”
“怎么说?”
“这次是我捅的娄子……撞了一跤,一急就胡来上了。”
“都这份上了,说这有什么意思……”
“哎,余儿,你说这叫不叫报应啊?”
“什么报应?”
“我在治安上捞了俩钱,然后你在乡下也捞了不少……结果咱们一起出事了,得连本带利吐出来,还不够。”
“滚蛋!”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说这种黑色幽默,也难得两人神经大条了。反正吧,就他妈几十万,赔就赔了,大不了从头再来,有机会再翻身吧。
两人说得唉声叹气,不时看着身后那座豪华而光鲜的建筑。财富堆积起来的地方,给予普通人的,只能是一种压迫性的感觉,不管你做什么,都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从九点多一直等到快中午,才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从大厅里出来了。店员向他们俩招招手,两人走到近前,店员为男子一指:“就他们俩。”
“哦,见过你。”律师指着余罪道。
“哦,监控上也见过你。”律师又指指鼠标道。
两人有点糗,律师道:“来吧,会客室说话吧,首先转达的是,栗女士对你们主动协商的态度表示欢迎……二位怎么称呼,哪位是余罪?”
“我。”余罪道。
“另一位就是严先生了,在监控上看,那一桶漆是你扔的……主要责任在你。”律师道,鼠标已经有气无力了,点点头道:“啊,这个不用强调,我这体型别人也扮不了。”
“余先生,你也是有责任的……你在抓人的时候,毁坏了两条车窗格栅……详细的细节我就不多讲了,两位有这个主动协商的态度,那就很好。”律师进了会客室,坐下了。余罪和鼠标拉着椅子,一右一左坐在桌前。
余罪开口了,直道:“张律师,是这样一个情况,我们在追一起抢劫案子,这儿的车间工人侯波有重大嫌疑,抓捕中出了点儿小纰漏……我不是推卸责任,我是讲啊,毕竟是公事,能不能手下留情点儿,您应该知道我们的收入水平。”
“是啊,那一辆车我们两辈子也买不起啊……少赔点儿,在我们承受范围内。”鼠标道。
“这个啊……可能不是赔车损的问题了。”律师道,一听这话,鼠标和余罪吓得一激灵。律师慢条斯理地掏着包,排着几张照片,那是昨天被糟蹋的几辆车——某辆窗凹了,可以修复;某辆溅了不少漆,可以修复;到车顶凹陷的那辆车时,他手指重重一点道:“这个理论上可以修复,但是以厂家的严谨作风,要求我们把车发回去,更换整个车顶,而且这种金属漆,国内也做不了……所以呢……”
“修修就成了吧,藏书网至于这样么?”鼠标愕然了,一听律师话里有话,知道要狠宰了。
“这是辆新车,难道您购车的时候,能接受这样一辆没有启封就上修理台的?”律师反问道。
“那您是什么意思?”余罪问。
“来之前我和我的委托人栗女士通过话,不瞒两位讲,我正在准备起诉材料,出于息事宁人的考虑吧,我们也给出了一个解决方式。”律师慢条斯理道。
“直接说。”余罪道。
“原价买走这辆车……其他的损失就不大了,我们可以自己承受。”律师道。
余罪和鼠标纹丝不动地坐着,鼠标道:“你不会不知道我们的收入水平吧?你觉得有可能性吗?”
“昨天不是定车损吗?今天怎么就变卦了?”余罪奇怪地问,总觉得律师这云淡风轻的,似乎不像处理问题的态度。..
“当然是考虑销售的问题了。”律师道,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似乎胜券在握。
“明显知道我买不起啊……按揭你也不敢给我呀?”余罪愣了,不知道其中又有什么事了,这不像聪明人的做法,聪明的富人,怎么可能和一个穷鬼较劲?
“当然不可能按揭,必须一次付清款项。”律师道,看两人愣着,他补充着,“否则,我们只能诉诸法律了。其实很简单,要么你们拿钱提走车,要么咱们就直接在法庭上见面。”
似乎像一次交锋,余罪瞪着这素不相识的律师,奇怪地问着:“我没惹谁呀?至于这样吗?就判赔我们给你一百八十万,我也拿不出来呀?”
“十八万都没有。”鼠标恨恨道。
“那二位就要承担这件事的后果了,不瞒二位讲,你们俩公然跑到这儿抓人,什么都没有出示,这本身就是不合法的……特别是你们俩还对这里的店员拳脚相加,这哪是执法?简直是违法啊。”律师道,加重了语气,“很不幸的是,两位打人的英姿,都被这里的监控录下来了,我想如果深究的话……不光法院,连检察院也得找你们吧?”
鼠标愣了,余罪傻眼了,碰上高手了,这可把两人扣得死死的了,真要查,抓侯波根本是临时起意,怎么可能合法?
律师却是不理会两人,拨弄着手机,放到了余罪和鼠标面前,手机视频播放着抓人当天的情形,律师笑着道:“这个视频很快就会作为新闻传播出去,现在媒体的力量很大,不知道两位这身警服,还能不能穿下去啊?”
“哟,明白了。”鼠标吸了口气,反而心平气和了,“这不是要钱,这是想整死我们。”
“这话就不好听了,我们都是依法办事的,不过说到钱嘛,我的委托人还真不在乎。”律师道。
“其实,你的委托人是想一巴掌把我们拍死,拍到下辈子都翻不了身?”余罪笑着问,知道这事不是钱能解决的了。
“呵呵,就不拍,您也翻不了身啊。”律师可笑道,看着两人,像看小丑一样,他笑着补充着,“我劝二位还是赶紧凑钱把车提走吧,趁事情没搞大,早点了结。”
“就算提走,这事也未必能了结,我提不提是一样的,这个警察是当不下去了,是不是这个意思?”余罪问。
“我得对我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但是对于不遵纪守法的公务人员,我觉得还是能少一个就少一个。”律师笑吟吟道。
对方连妥协的机会都不给,鼠标却像是如释重负一样,嘿嘿傻乐着:“这下好了,他妈不用赔钱了,老子可以安安心心在街上摆摊了。”
“你说什么?”律师愣了下,本来以为他们会被吓得失魂落魄的。
“他的意思是,工作都要丢了,还赔你个毛啊。”余罪严肃地讲了句粗话。
律师脸色一寒,很严肃地斥道:“粗俗!”
余罪和鼠标相视一眼,一个看左,一个看右,看看没有监控,鼠标道:“回去告诉你的委托人,车损我们可以赔偿,但玩人我们就不能接受了……想坑死我,你他妈等着!”
“无知!”律师斥道,不屑地瞥了眼。
余罪却正色勾勾手指道:“张律师,我有一句肺腑之言要告诉你,我们不是针对你,其实是……”
随着余罪勾手指的动作,律师下意识地起身,以为这位小伙识相。却不料他站到余罪面前时,余罪和鼠标心有灵犀,齐齐一声:“呸!”
两口唾沫吐了律师一脸,律师“啊”的一声喊上了。
“这才是粗俗。”余罪得意洋洋奸笑着,扭头就走。
鼠标走到门口,回头看着擦脸的律师,说道:“想告我们,不能擦,那是证据。”
“你们、你们……你们等着,有你们哭的时候……粗俗,流氓,土匪..……”律师气急败坏地骂着,不过不敢追出来。
“看看,你们这儿的人什么素质?”余罪义正词严地呵斥着。
“粗俗。”鼠标撇着嘴,给了可怜的律师一个评价。
说罢,两人勾肩搭背,扬长而去……
一语救急
“什么?他们骂你?”
“往你脸上吐口水?”
“根本就没谈?……”
栗雅芳气得蛾眉倒蹙,重重地把手机拍在桌上,声音很大,惊得对面的史清淮和肖梦琪心里咯噔了一下。
“栗总,您是说他们?”史清淮稍有尴尬地问,这边好不容易坐下来谈了,那边好像又出问题了。
“他们已经在四处筹钱了,主动去找你们应该是协商赔偿问题,不过那两位脾气有些不好。”肖梦琪道,学的心理学用到正场上,却觉得自己嘴巴好笨,一句像样的话也说不上来。
“脾气不好?那是觉得我脾气好,欺负我是不是?”栗雅芳杏眼圆睁,上火了。
“不是这个意思,他们……”肖梦琪赶紧道。
“他们干得可真不错啊,骂我的律师,还吐他脸上……什么也别说了,几十万赔偿我还扔得起,我就看他扔不扔得起工作……我不是针对您二位啊,像这样的人,我买凶灭他的心思都有了……什么人啊。”栗雅芳装起了东西,告辞的话也不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是不是真的?不是说两人去协商赔偿问题,进门说得还挺好……怎么还往律师脸上吐口水?”肖梦琪愕然道,和栗雅芳刚刚还谈得凑合,谁知道一个电话后就崩了。
“应该不假,很像他们两人的风格。”史清淮瞪着眼睛,气得太阳穴青筋暴露,有点怒火攻心了。
刚说了句停职,他们扔了警证就走;刚想以总队的名义出面挽回,俩货又得罪人家了。其实这事对方肯定会要挟,想得到更大的赔付,谁可想一句不合又僵了。
“那这事就麻烦了,如果对方不要钱非把两人往法庭上推,估计局里和总队不会姑息这种行为的。”肖梦琪有点儿为他们担心了。
“这对咱们是威胁,对他们不是。”史清淮黯然起身,两人边走史清淮边自嘲道,“我这个小组啊,可能也就我在乎这身警服,他们五个啊,就全给开除了,活得只会比现在?更滋润。”
这个冷笑话一点也不可笑,外人觉得这身制服威风凛凛,真正穿上它才知道责任和压力有多大。
买了单,出了这间茶楼,肖梦琪驾车回返。上车的时候新的消息就传来了——少了一个张屠户,不会光吃带毛猪的,工作依然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因为侯波的交代,锁定了4S店那位叫王成的接车员,当时就查到身份是假的,此时的新信息一出来,史清淮看着,下意识地指着路边:“停车、停车……您看下这个线索。”
肖梦琪知道案情有了新进展,泊到路边,翻查着警务通手机,越看越兴奋了,在案发当天,五原机场拍下了王成离开的记录。他用的还是这个假身份,而这种内嵌式芯片的假证可以乘机出行;这还不是最振奋的,经过四十八小时的过滤,出现在五原和大同的人员排查也有了结果,最终的模板留下了三百多人。因为4S店可能是出事地的原因,技侦把四百多人的肖像模板放到了离4S店最近的一个交通监控点,意外地发现了接车员王成案发前数次被一辆出租车接走。又经过数小时的回溯排查,警员查到了王成的落脚地在湖宾会堂后的一座单身公寓楼。
不再意外的是,这里三人中的一个,其肖像和嫌疑人模板最终重合了。
“也就是说,这个王成和劫匪通气的可能性很大?”史清淮道。
“也许根本就是一伙,这个排查查得好啊……未知目标,用他的行为模式给他固定一条线条,啧……史科长,你可真是捡到宝了。他这活干得才叫侦查。”肖梦琪凛然感慨了句,想起前一天余罪和徐赫主任一起排的那个模式,已经用一个框架把嫌疑人圈到里面了。
当天从五原出发,在大同离开,住五原的时候会拣僻静、中高档的场所,两市使用不同的身份……余罪推断的容错几乎压到了极致,几乎就像目睹了作案过程一般。
“可还是没有确定真实的身份啊,接下来还有多远?”史清淮问。肖梦琪道:“也许很远,也许就一步之遥了,再有线索出来一交叉,他们就快无所遁形了……已经有完整的肖像,就差一个真实身份了,只要牵出一个人,其他的就不是问题了。”
“可问题是……”史清淮道,欲言又止。
“我和杨总队长汇报去,人一定得留下。”肖梦琪道,现在她一点儿也不怀疑,4S店就是这个案子的初发地,所有的设计都是从这儿开始的。
“他未必有那么大分量啊……虽然这个专案组现在已经不知道该谁发号施令了。”史清淮道。
“再大的团队也需要一个灵魂人物,如果没有那天我和徐赫主任的临时起意,让他们分析案情,估计现在我们还在原地打转,谁可能想象到,他们就大摇大摆地在4S店做手脚?谁又敢想象,他们是用那么简单到拙劣的办法……省总队的反劫小组一直在遥控停车的方面找,估计高科技顶不上一把改锥啊。”肖梦琪道。
两人边说着,边疾驰回总队。与此同时,另一辆车也驶回了总队,是许平秋和万瑞升政委,他们接到案情通报,午饭刚过就又驱车赶回来了。下车时,史清淮和肖梦琪正巧和他们碰在一起,二人追着领导的步子,草草把大致情况一讲。
许平秋听着听着,蹙着眉停下了,一甩指头道:“那 8fd9." >这个路子应该就没错了,两个方向,一个是在五原查找他们的落脚点,找到更多的目击和证据,想尽一切办法确认他们的身份;二是和各地加强沟通,看看并案中有没有这些人的影子……不要急着走下一步,无准备之仗,不能乱打。”
作为领导,指明方向即可,史清淮趁着这机会,轻声向领导说了句什么,又把许平秋说得驻足了。他没问史清淮,反而问肖梦琪道:“你们俩出面交涉了?什么情况?”
“砸坏的是一辆价值一百八十多万的进口奥迪,未启封的新车,经销商肯定觉得不好再出售了,想多要点儿赔偿……所以他们的态度是,要上法庭。”肖梦琪道。
“那他们俩呢?”万政委道。
“哦,他们今天去4S店协商赔偿了。”史清淮道。
“不错,有担当,可赔不起呀。”万政委道。
“有赔偿态度,对他们来说就已经难能可贵了……”许平秋笑了,看两人面色不对,他问道,“又出事了?怎么了?”
肖梦琪说,可能是律师提的条件太苛刻,他们骂了律师,还朝人家脸上吐口水,现在又僵了,经营商不要钱了,要告到底。
这话听得万政委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许平秋哭笑不得道:“这俩兔崽子,现在肯定横下一条心了啊,真要因为这事被开了……呵呵,我估计一辆车的代价不够啊。”
说得有点儿无奈,不过那是基于对余罪的了解,老许也很为难,摇摇头,向楼上走着。史清淮追着领导的脚步,小声说了句:“线索都是从这个小组出来的,大部分猜测都被证实是相当可行的。”言外之意,自然是不想看到更坏的结果。
听这话,许平秋拉下脸来了,回问道:“是你宣布的停职啊?”
“是总队的命令。”史清淮有点难堪,嚅嗫道。
“那你是特警总队的人?我可没下这个命令。”许平秋道,不理会了,背着手上楼。
史清淮愣了,难道协同办案、听从指挥也错了?
“如果你们没有和他一起承担错误的勇气,那你们同样要失去和他一起找出正确答案的机会。你这个领队当得不合格啊。”
一个声音响着,是藏书网上楼的许平秋说的。史清淮和肖梦琪抬头看了眼,心里似有所动,史清淮尴尬地问肖梦琪道:“难道我错了?”
“你没错,但这事不能以正常的方式来。”肖梦琪道,给了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两人相顾,无计可施。这时楼上敲门声起,是杨武彬总队亲自开的门,一见许平秋,亲热地拉着手,往自己的办公椅上请,又亲自倒着水,印象中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客气过。万政委开了个玩笑,直说太厚此薄彼了,杨总队长又给两人挨个点烟,然后一摊手问:“我这个姿态可以了吧,两位还满意吗?”
这事中的缘由不足为外人道也,两天内浮出水面的线索让杨总队长信心大增,可回头一想又觉得千不该万不该,把两个最能干活的打发了,真要能找出劫匪来,砸辆车,谁在乎呢?
可跨了一个警种,送神容易,请神就难了。
“老杨,你这是什么意思?”许平秋明知故问。
“那两个人给我找回来呀,厉害啊,真厉害……两天就挖到货了,还是从我们漏掉的地方。”杨武彬总队长惊讶道,现在实在后悔草草下那个命令了。许平秋直道:“那事可惹了一身骚啊,你确定?”
“抓错了,肯定一身骚……可现在这情况,该哭的是谁还指不定呢。”杨总队长笑道。
许平秋笑了,他知道对方的心里又在作祟了,笑着问道:“那你急着下命令,停他们职,打发他们走人,再让我叫回来?我还告诉你,不行,叫回来他给你消极怠工,怎么办?”
“哎哟,老许呀,都火烧眉毛了,这拨劫匪还指不定又在什么地方策划下一桩抢劫呢,咱们争这个有意思吗?那你说怎么办?”杨总队长道,急切之情溢于言表了。
“想吃羊肉,就别嫌膻;想找贼窝,就别怕捅娄子。就你下面这帮只会听命行事的人,他们干不成这事。”许平秋道。杨武彬点头称是,躬身问计。这时候,该许平秋笑了,接着说:“这事不难,我可以全权处理,不但人可以给你,而且侦破此案的可能性很大……”
“是,那谢谢老许啊……”
“不过不能白给你。”
“我知道,有这机会,你指不定得怎么坑我一把,说吧,只要在承受范围之内。”
“政委,告诉他。”
“杨总队长,我们开口不大,刑侦上穷啊,不像你们这儿都是省府的近卫警,什么装备都有……这样,这个快速支援小组,现在一穷二白,装备报批到现在都没批全……您看是不是该解决一下,以后说不定还能帮上你们。对了,后期训练,我们还想借你们几个教官……”
“你别拉脸啊,爱给不给,我朝武警总队要,他们也得给点儿面子。”许平秋笑着接道。
“对了,杨总队长,这次办案的经费,你得先紧着我们用啊,反正你们的外勤也干不了这活儿。”
一会儿送出门来的时候,杨总队长的脸绿了,估计被宰得不轻。万政委和许平秋是忍着笑下楼的。上车时,万政委偷笑着:“这下好了,给咱们省了一大笔预算啊。”
“省厅一天三催命,老杨早急了,其他单位不使劲,光靠他,找到劫匪还指不定要到猴年马月了。”许平秋得意地道。
“那这边的怎么处理?栗小堂的汽贸公司可是省城的知名大户,他家代理了三个品牌的进口车销售,咱们俩这小处长,不知道人家买不买账?”万政委道,这事稍有困难。
“我得当回恶人了啊,这一百八十万,我也赔不起呀。”许平秋笑道,那笑脸似乎也有贱贱的成分在内。政委也笑着,似乎这件僵着无法解决的事情,根本不算个事儿。
是啊,其实许平秋担心的是那两位的心态,不过得知两人四下借钱,而且还主动上门协商赔偿时,他倒觉得两人确实有长进,尽管还吐了律师一脸口水。
“老许啊,咱们搭档这么多年了,我可有句话得提醒你。”万政委道。
“怎么了?”许平秋睁开了微眯的眼。
“我真不知道这是两棵好苗,还是两根毒草啊。”政委道。
“好苗咱们太多了,就缺毒草啊,对付这帮肆无忌惮的劫匪,除了以毒攻毒,以恶制恶,我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办法。”
许平秋道,眼里闪过一丝厉色,这几个高明的罪犯,还真让他生气了。
政委看了看总队长,笑了,他知道,劝也没用,只要能抓到嫌疑人,他这位搭档从来就不惜任何代价,同样也不择任何手段!
什么事到胸有成竹的人心里,都不急。
这事儿许平秋一直拖到次日上午,看报时间结束以后,他才从省厅大院出来。史清淮和肖梦琪已经等在大门口了。他踱步上车,一挥手:“走,会会栗经理去。”
事情开始恶化了,本来还准备缓一缓,不过据史清淮打探,经销商方面正式提起诉讼了,就在今天上午,是通过律师办的。都是行内人,也都知道到这个份上,恐怕挽回的机会已经不多了,最低限度,那得赔上人家几十万车损。
这对谁也不是个小数目,何况是个工作不到两年、月薪不足三千的小警。肖梦琪此时倒觉得余罪和鼠标真有点儿冤,公事办到这份上,也算是奇葩一枚了。光赔钱还是好的,真要捅出来,怕是官衣也得给扒了。
“二位,怎么不说话?小肖啊,能让你这位留洋回来的心理专家看上我挑的这个队员,是不是觉得他有过人之处?”许平秋没事人一般问道。
“确实有,他对犯罪有独到的见解。”肖梦琪道。
“那如果开除了他,你是不是觉得很可惜呢?”许平秋道。
“肯定的,这样的人可不好找……不过,事情应该还有挽回的余地吧?就算立案,法院也是从协调开始的。”肖梦琪道。
“让他赔几十万,还不如开了他呢。”许平秋道。肖梦琪愣了下,怎么觉得许处长这话说得比余罪还无赖。她没敢质疑,许平秋却是在唉声叹气。不知为何,史清淮却是心系着昨天领导说的话,他小心翼翼道:“许处,也许我有点太刻板了,宣布命令再缓一缓,没准还有转机……杨总队长回头就找我,让我把人叫回来,我跟他们通话了……”
“他们怎么说?”许平秋问。
“他们说……他们说……”史清淮嚅嗫着。
“直说,他们放不出好屁来。”许平秋道。
“他们说,老子不干了。”史清淮直说了。
肖梦琪喉咙一噎,许平秋却是哈哈大笑着,点评道:“你没必要介怀,这话他也对我们说过……哈哈……”
看来这位奇葩的来路确实不凡,肖梦琪听许平秋这么说,却是对余罪的出身更怀疑了。不过涉及到刑侦上的事,很多秘密她是不宜多问的,但是她看得出来,许平秋肯定要出面保人了,这一点,多少让她放心了。
车直驶4S店,身着便装的许平秋熊腰虎步,官威十足,进门接待的不敢怠慢。老许一挥手:“叫你们经理来……告诉他,西山省公安厅刑侦侦查处处长,省刑事侦查总队长许平秋来了……别给我打马虎眼,小栗不来,就叫老栗来,小栗、老栗要是都不来,换个地方说话我就不这么客气了……快点!”
就这么一句,镇得全场面面相觑,接待的赶紧报告店长。店长不敢怠慢,赶紧给经理打电话。这个面子够大了,店长那小伙子打完电话就请着许平秋到了经理室,说着稍等,栗老总马上就来。
挥手屏退了人,许平秋饶有兴致地四下看看这间豪华的办公室,往老板椅上一坐,感慨着:“哎呀,还是当商人好,这套办公桌椅就得十几万,我这处长都没资格享受啊。”
史清淮和肖梦琪笑了笑,言语间似乎听出许平秋和这一家有关系,只是他们纳闷,经理是栗雅芳,怎么又出来个栗小堂?问许平秋,他笑道:“老栗啊,我在市局的时候和他打过交道,那时候领导配车,他没少往咱们局里跑……是个人物,现在都开几家专营店了。”
“可这事……人家能放余罪他们一马吗?毕竟是他们把人家车砸了。”史清淮道。
“小伙子,事情不是这样处理的,你需要站到一个高度看问题……任何问题都有它的解决方式,不能光想着赔钱嘛,再说我也没那本事给他弄钱啊,你们有吗?”许平秋笑着问,肖梦琪摇摇头,直道:“可是不赔点儿,说不过去啊,就法院判,也跑不了啊。”
“他们要执意那么干,一毛钱也拿不到,本来那俩臭小子还准备承担点儿损失,现在呀,我估计点把火的心思都有了。逼他们出一百八十万,谁想的这馊主意啊?这不是要赔偿,这是要把他们赶出队伍啊。”许平秋笑道。
不管怎么看,肖梦琪都看不出许平秋准备用什么办法解决,难道以势压人?不可能,未必压得住。可其他方式,似乎解决不了这件已经诉诸法律程序的事。
闲聊没一会儿,小栗和老栗一起来了。栗雅芳见过了,面似寒霜,似乎很不情愿进来。栗小堂五十多岁,一身唐装,显得精神矍铄,进门就拉着老许的手嘘寒问暖,直呼得罪。
“来来来,老栗你得上座。”许平秋把老头请到老板椅上,和史、肖二人坐到一起,栗雅芳态度却是很冷淡,招呼也没打,干坐在他们对面。许平秋几句进入了正题,直问着栗小堂道:“老栗,就那点儿事,给个面子,放他们一马。”
这话说得颇有江湖味道,老栗呵呵一笑,同样江湖人的作态,一拱手作揖:“得罪了啊,许处,您出面,这面子我不能不给……这样吧,告不告的就算了,赔个车损,这事揭过了。”
老栗一发话,明显看见小栗气得脸色发白,咬牙切齿,插了句:“车损四十七万,加上我们维修和运输的费用,赔偿不能低于六十万。”
领导的面子直接把价值缩水一大半,不过许平秋撇撇嘴道:“还是多啊,六十万对你们来说是个小钱,可他们月薪两三千,你让他们上哪儿给你们凑这六十万?怎么,不至于我们总队给你赔钱吧?”
“不敢不敢,那许处您老给个价,行吧?”栗小堂看样子是过来人,对许平秋很客气。可姑娘就不那么客气了,直道:“许处长,难听话我就不说了,可这个损失总不能让我们承担吧?那辆车进价都到一百六十万了,总不能还准备让他们几万块了事吧?”
“几万?”许平秋迎着质问的眼光,笑着吐了句,“可能也没有。”
史清淮和肖梦琪一怔,咬着嘴唇,把笑憋住了,现在算是领教许平秋的水平了,那脸皮怕是比余罪和鼠标加起来都厚。
“那就没的谈了,法庭上见吧。”栗雅芳不客气道。
“好啊,真上法庭,我准备当他的代理人,不过有些后果,我希望你们提前考虑到啊。”许平秋笑着,脸色在慢慢变黑。老栗看僵了,赶紧起身劝着:“有话好说,这个……许处长,姑娘还小,不太懂事,这事咱们从长计议。”
“就再从长计议,也不能不了了之啊……许处长,我能把您刚才的话理解成对一个商人的威胁吗?”栗雅芳火了,站起来了,看样子不吃许平秋这一套。
“坐下……都坐下,心平气和听我把话说完,说完我就走,什么地方见,你们随便选……”许平秋招着手。老栗有点儿紧张地坐下了,小栗也气咻咻地坐下了,就听许平秋道:“本来有些事不能透露,不过到这份上了,我就算当恶人,也得把话说到明处……不像有些人在背后动手脚。难道你们真不知道他根本赔不起?真要把他们开了,倒霉的是你们啊……不要以为你们抱个粗腿,就系统内的人也不放在眼里了。”
栗雅芳鼻子嗤了声,不服气了,这话老栗听得也不入耳,笑脸明显少了。
肯定有内情,肖梦琪看出点儿什么来了。
“清淮,把案情大致告诉他们俩。”许平秋道。
“什么?”史清淮惊了下,案子还在保密阶段,不过看许平秋阴着脸,他还是照办了,把“七一七”的案件经过大致讲了一遍,讲着讲着他也发现玄机了。这事,又何尝不是对方的软肋呢?
听完了,老栗愣了:“不能吧?在我们这儿做的手脚?有证据吗?”
“这、这绝对不可能的……”栗雅芳也吓了一跳,毕竟下面的事自己了解得不算多,一切都是按章办事,生意已经很稳定了。
“那你觉得特警是吃饱了撑的,到你们这儿提取录像,到你们这儿无缘无故抓人?抓的侯波到现在都没放出来,难道是冤枉他?我这样说吧,那个嫌疑最大的接车员,王成……你们给我找回来,我赔你一百八十万。没有让你们停业协助调查,我已经很给面子了。”许平秋道。
这话真把栗家父女吓了一跳,栗雅芳看了父亲一眼,心思敏捷,马上驳斥道:“就即便是这儿出的事,那关我们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他是罪犯啊。”
“准备走。”许平秋不说了,一摆头,两位跟班起身,惊得老栗、小栗同时起身。许平秋笑了笑道:“没错,一切都在未知之中,有三种可能,我们错了,问题不在你们这儿……看来你们怀疑刑侦总队和特警总队联合办案的能力,要错了,那就没什么说的了。
“第二种,我们是对的,那位接车员王成就是劫匪同伙,他藏在你们车行,你们没责任,不过要传出去,商誉损失有多少?这不是一辆车的事吧?
“还有第三,你查证一下,出事的车辆是位京官家的姑娘,是谁我就不告诉你了,自己查吧…藏书网…他要是知道姑娘是你这儿出的事,老栗啊,赶紧把生意盘点盘点,养老去吧啊。你可是越活越糊涂了,在这事上想替谁出头,把他们俩开了?法庭上见?口气倒不小,你做这么多年生意了,都是合法收入?别把自己扮成守法公民啊。”
连说几句,许平秋背着手走出了门外,史清淮和肖梦琪凛然跟着,没想到是这么简单的处理方式,而且看这方式,震撼是相当大的。三个人没出到门厅,老栗就追出来了,要挽留,吃饭。许平秋阴着脸一概回绝,>坐上车,扬长而去。
这官威耍得,肖梦琪回头看着傻站在院子里的父女俩时,有一种解气的感觉,不过旋即又觉得有点儿过了,有点儿欺人太甚了,不给赔偿也罢了,还准备要人家的办案经费。
车行了不到十分钟,电话回过来了,许平秋摁着免提,是老栗的电话,就告诉许平秋一件事:撤诉!
而且条件放宽到了极致,象征性赔点儿,公开来道个歉就行。
扣了电话时,史清淮和肖梦琪都笑得不可自制了,许平秋却是严肃地问:“你们俩,觉得我是不是卑鄙了点儿?”
“对此,我表示理解,咱们实在拮据啊。”肖梦琪笑着道。
“许处,难道这事还有人在背后指使?”史清淮听到了许平秋的弦外之音。
“没有都不可能,不提这个了,赶紧找……把那两个家伙找回来,小肖,清淮,放下包袱,轻装上阵,务必在最短时间里,把这个团伙刨出来。其他的事你不要考虑,想办成事,自己人,必须抱团,否则一盘散沙,什么都干不成!”许平秋道。
“是!”两人现在的信心,开始狂涨了。
非是意气
“来,干一杯,谢谢孙羿兄弟啊。”余罪喝得面红耳赤,倒了一杯,和孙羿一碰杯,一饮而尽。鼠标也是愁绪满怀,难得地拉着脸,有气无力。哥仨就在鼠标家里,方便面、火腿肠,就着蚕豆下酒。
“哎,我说,..还没见通知呢,你们就把自己开除啦?”孙羿看不懂了。
“估计差不多,钱吧赔不起,一上法庭,迟早得被开,我把辞职报告都写好了,省得被开了丢人,我先辞了拉倒。”鼠标道。
“这次我们是难兄难弟啊,我们商量好了,一块儿贩粮食水果去。”余罪道,终于下决心了。
“那……不用赔人家的车了?”孙羿问。
“我们本来说砍砍价,赔点儿车损得了……他妈的,人家直接让我们买走那辆一百八十万的车,我靠,我要买得起,我还当什么警察嘛。”鼠标火大道。余罪也恶狠狠地说着:“去他妈的,律师一说到这儿,老子吐了他一脸。”
“拽!”孙羿一捋袖子,竖起大拇指夸道。
“不拽怎么着?反正也赔不起。”鼠标端着杯子,要敬孙羿兄弟一杯时,门铃响了。余罪问着:“哟,你媳妇知道了?”
“不会吧,我还没好意思说呢……大中午谁来?”鼠标到了门口,凑着猫眼一看,回头道,“大保姆和那妞儿来了,怎么办?”
“安慰咱们来了,有个屁用……正好,辞职报告给他们,明天老子就回汾西。”余罪道。鼠标一咬牙,开了门。史清淮和肖梦琪进来了,许平秋跟在后面,也进来了。鼠标咧了一下嘴,许平秋没理会,直接踱到了家里,孙羿惊得起身敬礼:“许处长好……”
“看看,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是相当强的……砸了人家一百多万的车,居然还有心情在这儿喝酒……呵呵,不错,够爷们儿。”许平秋笑着。肖梦琪和史清淮看余罪成这样了,心里都有点儿不自然。余罪根本没理会许平秋,自斟自饮着。
许平秋有的是办法,回头一喝:“过来,严德标。”
“是。”鼠标奔过来,一敬礼道,“叔,最后一次给您敬礼了,您也别来安慰了,我把辞职信都写好了……我们也不给组织添麻烦了,直接走人得了。就算他们告,我们的事,我们担着。”
鼠标交着报告,歪歪扭扭写了一页。这么有担当,倒是让许平秋很意外,他展开报告,扫了几眼,勃然大怒,拿着纸扇了鼠标一巴掌训道:“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一页纸写几个错别字……”
史清淮和肖梦琪忍着笑,鼠标低着头喃喃道:“凑合着用吧,就这水平。”
“你呢,余罪……你的写了没有?”许平秋问。
“写了。”余罪掏着口袋,交到了许平秋手上,许平秋也同样展开看了看,笑道:“哦,写得不错,相当不错……比严德标同志稍强一点。”
这不知道是赞还是贬,余罪却是叹了口气道:“你挖苦我有什么意思?咱们学历一样。算了,不跟你计较,反正这身警服穿到头了。”
“我是总队长,没辞职以前,你还是我的下属吧……站起来,起码的礼貌都没有?”许平秋口气一硬,训着余罪,心想这货胆子越来越大了。
余罪吊儿郎当站起来,三个小警一站,酒气熏人,许平秋气道:“看看,屁大点儿的事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严德标,这什么赔偿诉讼的事,我给你解决了怎么样?你能保证全身心投入到案子里吗?”
“咦,真的?”鼠标愣了下,峰回路转得太快,他愕然地看着史清淮,突然间大悲成大喜了,赶紧敬礼道,“能!”
“你呢?”许平秋盯着余罪,余罪怔了下道:“这事本来就应该总队解决,一个案子涉及那么多嫌疑人,怎么可能没有意外?”
“哦,看看,砸人家车还有理了。”许平秋给噎了下,又道,“好,总队的职责,该不该负,我都负了,你呢?”
“我就算不辞职,也是停职期间,谁觉得我的方式不行,可以另请高明啊。”余罪梗着脖子,很不客气。
这话很难听,最起码让史清淮觉得很难堪,不过许平秋已经习惯这家伙的负气了,笑着斥道:“不要给我这副嘴脸行不行?你不停职期间,又干了多少.职责范围内的事?”
孙羿扑哧一声笑了,肖梦琪也笑了,这笑得余罪有点糗了,气上不来了。
许平秋正色直问道:“我问你,为什么那样抓人?”
“当时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只有诈一把才能试出真假来,否则,哪怕有几分钟缓冲时间,侯波可能什么都交代不出来。”余罪道。
“他交代的接车员王成,你觉得能抓到吗?”许平秋问。
“抓不到,应该是假身份,作案的当天,他应该是第一个撤离走的。”余罪道。
“那该从什么地方找?”许平秋道。
“回溯一下他所有的活动轨迹,在踩点期间,他肯定和其他劫匪有过交集,甚至就在4S店附近,只要捕捉到一个影像,应该就能找到他们的临时落脚点,然后再顺藤摸瓜。”余罪道。
“为什么不根据这个肖像,对王成的真实身份展开排查呢?”许平秋问。
这像是故意为难余罪了,余罪对于这两天的案情进展都不知道,事实上是查了,还没有结果。余罪想了想道:“短时间查不到,团伙式作案,特别是这种大案……做的时候聚一块儿,一做完马上就分散了,然后避避风头看看情况再露头。这段时间,他们应该是藏得最深的时候,所以,任何排查都藏书网可能无效。”
肖梦琪“咦”了声,惊讶地审视着背向她的余罪,她有点儿明白为什么许平秋费这么大劲儿保人了,就这前瞻性,可不是一两天能培养出来的。
“那么应该怎么样做?我可以透露一点,跨省作案的可能性很大,现在专案组准备考虑派遣外省作业。”许平秋问。
“时机还不成熟。”余罪想了想说,“我们对这个作案模式还没有吃透,他们在五原待的时间应该不短,落脚点在哪儿?作案车辆的来源?活动情况?……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再捋清楚,总不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漫天撒网吧?”
说完了,许平秋以一种谑笑的眼神看着他,余罪也在笑着。这时许平秋做了一个动作,把两人的辞职报告慢慢地撕成了碎片,装到鼠标口袋里。他给余罪整整衣领,语重心长道:“善后的事你不行,我来处理……不过找到目标的事,我可不行,你能处理吗?”
余罪犹豫了一下,刚刚下了离职的决心,却不料此时已经快被击得粉碎了。
“你是从那种环境里走出来的第一人,这辈子恐怕注定不会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了……这些人应该比你见过的罪犯都高明不止一筹,你就算辞职,也不应该在这个关键的挑战面前走。你的做法可以质疑,可你的能力谁也不能否认……给我确定答案,能处理吗?”许平秋问。
余罪挺挺胸膛,喷出一嘴酒气,夹着一个字:“能!”
“这才是你!”许平秋嘉许地看了他一眼,背着手走了,走到门口又说道,“你们不用送我了,带着他们开始吧……对了,严德标,有办法找作案车辆吗?”
“有!”鼠标挺着胸膛,信心百倍地道。
“看看,他们特警办不了的事,治安上的小伙儿就能干了,怨不得他们得请咱们呢,哈哈。”许平秋大笑而去,剩下一屋人相视窃笑。
“喝成这样还能干活吗?”肖梦琪看着两人穿衣服,道了句。
“小意思……”孙羿道,自己也喝得晕三倒四了。
史清淮和肖梦琪笑着先下楼了,不一会儿,那三个货也下来了。孙羿告辞跑了,鼠标和余罪钻进车里,肖梦琪问着怎么找,鼠标一拍巴掌道:“去二手车市场,我给你们想办法。”
——办法真不难,标哥电话呼叫了七八位治安队的伙计,到了一家二手车经销处,醉醺醺地找到一老板买二手车。老板开价一万二,跑了九万公里的,包牌上户。
标哥豪气地说了:“不要牌的有没有?”
老板有点儿警惕地瞅了瞅鼠标,估计这位是找车载打手那一类的地下人物,要么就是拉工人的包工头,在确定对方没有问题之后,老板给了个答案:有!
这下好了,鼠标一个电话,叫来一群警察,讹上了:“兄弟,你摊上大事了,有群抢银行的就在你们这儿买的车,认认,这辆面包车是谁手里出的……别告诉我认不出来啊,想不出谁干的,我们没事可做,只能刨你的问题了。你确定你没问题?刚才还准备卖给我一辆黑车吧?”
三讹两诈,终于诈出了数位搞这种地下生意的黑商,你咬他,他咬你,没到天黑,这辆作案车辆还真找到上家了——是北郊的一个拆车市场出的货,只有那儿能源源不断提供这种报废车辆的零部件。随后那里被特警的两个外勤组连窝端了。根据这些黑商的辨认,这辆车是案发四天前两个操外地口音的男子在北郊买的,其中一人正是那位不知去向的4S店店员,王成。
没有藏得天衣无缝的线索,就看你怎么找了,而这两位酒还未醒,就又挖出一条可供参考的线索,实在让那些气势汹汹奔波了数日,却一无所获的特警汗颜……
谁能解谜
七月二十九日,案发后第十二天……
省特警总队的大会议室内,召开了第一次参案人员分工及案情分析会议,这是为了进一步明晰各参案单位的责任、加速案情侦破而开的。省厅秘书长张琛带来了崔厅长的命令,两个副组长分别由杨武彬、许平秋担任,一个负责外勤、一个负责案件侦破;外勤队长是特警总队赫赫有名的总教官尹南飞,而许平秋这里的阵容也不弱,他启用了自己最得意的班底,重案二队的邵万戈。
作为本案的智囊,肖梦琪、徐赫、史清淮分别在座,十天时间,进展不是没有,但仍然离目标相去甚远,沿着转账排查的线索,无果;协查4S店发现的嫌疑人王成,无果。此时,即便作为警察,他们也不得不惊讶于这些人高超的反侦查能力,落脚地连一点儿毛发都没提取到,更别说指纹了。
所有的涉案账户,在案发后一天内转账至境外,之后再无线索;即便是4S店发现的那位接车员,案发后也销声匿迹。总队在店员中反复排查,还派了一组警员专赴广西办案,从历年来有抢劫前科的嫌疑人中挖掘,却没有任何发现。甚至到目前为止,警方还不能证明这个接车员王成就是劫匪中的一员。
“大致就是这样……目前我们发现的重大嫌疑人有三人,第一个是王成,4S店的技工;剩下的是这两人,交通监控记录他们曾经和王成接触,经西郊拆车市场落网的嫌疑人辨认,这个高个子的曾经和王成一起,在他们处购买了一辆二手面包车……现在还没有查到牌照和假签的来源,因为没有找到作案车辆,暂时也不能确认。”史清淮介绍道。
这就是参案以来的成果,说大也大,毕竟挖出了这么多有价值的东西;可说小也小,大部分发现都像空中楼阁,因为缺乏证据的缘故,都不能予以认定。
“万戈,你们的看法呢?”许平秋点将了。
邵万戈笑了笑,示意着身边的人,是位皮肤白白净净、样子帅气的小伙,似乎身上还没有脱去学生的稚气,不过在座的没有人小觑他,因为他是邵万戈力荐的。
肖梦琪对这小伙好感颇盛,昨天他们才参案,不知道许平秋为什么头回就把他点出来了。
此人正是解冰,他起身向在座的上司们敬了礼,打开了自己带来的笔记本..,道了句:“我说说自己的看法,如果有不对之处,敬请各位领导批评指正……首先,我觉得我们的眼光不能仅囿于五原、大同两地,应该把以前那些并案的疑似案例全部放到一起考虑,大家看,这是受害人中的三位女性……”
现场的照片是第一时间拍摄的,一位三十四岁,两位二十多岁,都平静地躺在拉开拉链的提包里,腿蜷着,面部很安详。当时报案后直接通知 4e86." >了法医,到场才发现受害人的呼吸很均匀,像深度睡眠一样。
“他们采取注射的方式,一方面是出于安全考虑;另一方面,是为转账争取时间,按照银行的惯例,当天是不能支付的……但是我有不解的地方,既然已经得逞,为什么还花大力气载了受害人一百多公里,然后才扔在很容易被发现的市郊垃圾里?他们是从二级路走的,随便扔在路边草丛不更好?”
这是一个疑点,解冰继续道:“之所以这样做,有一个解释是他们有畏罪的心态,也就是所谓的谋财而不害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基于这个判断,我又有另外一个疑点。大家看三位受害人,都是美人坯子吧?我接案后曾经怀疑过是否有性侵的可能,不过事实却是根本没有……不但没有,而且大家看这些画面,根本不像抢劫后慌乱处理过的。三位女性都被放进加长的旅行包里,甚至连头发都没有凌乱,双手是交叉放在胸前的,这样可以避免因为长时间压迫导致的血脉不畅……于是我的问题就来了,抢劫后,他们为什么还要不厌其烦地处理受害人,而且还采取这样让人很难理解的方式?”
第一次提到这个问题,在座的都有点蒙了,看向了会上唯一的女性肖梦琪。肖梦琪盯着照片,狐疑道:“这甚至像是一种尊重……不但没有侵犯她们的身体,还包扎好伤口,整好了她们的衣服。”
“对,尊重……最不该出现的词在劫匪身上出现了。可其他受害者就恰恰相反了。”解冰放着另外的男性受害人的照片,得,全座笑声四起。
虽然也是被扔到僻静角落里了,不过大部分都被扒了衣服,还有的连内裤都没留下。
“我有点儿奇怪,他们没有侵犯三位女性受害人,可为什么偏偏喜欢凌辱男性受害人?这算不算嫌疑人的一个特点?”解冰道,说了自己的问题,看向几位会诊的专家。
“有道理。”徐赫点点头,笑着道,“这个问题看得很准,对于受害人的凌辱往往能反映出作案人的某种行为习惯。从这一例看,作案人对于女性受害人的尊重,反映出了他个人的素质和修养,他的成长环境里,应该受到女性的关爱比较多,至于对男性受害人的这种凌辱,可以反映出一种控制欲望的发泄。现实中,他应该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这样的做法,也许仅仅是出于让这些有身份的大人物出个丑而已。”
“一个人是这样好解释,可一个团伙都是这样……恐怕说明这个带头人的约束力非常强。”肖梦琪加了一句。
“我们认为,这个团伙至少四个人,甚至更多,头目现在可能还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邵万戈加了一句。
“对,当天的现场作案至少有三个人,加上一个在车行做手脚的,再加上一个幕后操纵的,人数可能只多不少,但确定的身份,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尹南飞道。
说这话的时候,他瞥了眼肖梦琪。一位是总队的教官、外勤的队长,一位是危机处理和警察心理顾问,他们经常联袂办案。在总队,很多人都认为两人无论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是天作之合。可不料这一次,肖梦琪偏偏剑走偏锋找了史清淮的人,这一点让他很嫉妒。
争论起来了,对于下一步的侦破、警力的调配、主次线索的选择,众人都各持己见。
杨武彬听着众人的争论,也知道没有多大结果,他附耳悄声问道:“老许,你心里有谱没?”
“你指什么?”许平秋小声回问。
“十天了,就这么点儿结果,我怕崔厅那儿不好交代啊。”杨武彬道,发愁地看了秘书长一眼,这个时候,领导还不需要来,但真要来了,一旦拿不出点像样的结果,那场面就不好下台了。
“你还要什么结果,再往下就差找个真实身份了……要找到,那不就侦破了,谁还有心情搁你们这儿瞎白活。”许平秋道,给了杨总队长一个白眼。
杨总队长郁闷了一下,他越来越觉得坐这儿的远不如外面跑的那几位有能耐,最起码现在大部分消息,都是史清淮这一队名不见经传的人挖掘出来的。
是啊,他突然想起来了,又倾过身子问着:“老许,小余这两天怎么没动静?”
“他要有就是大动静,不过再捅了娄子,你得负责擦屁股啊。”许平秋声音压得极低,听得杨总队长一阵苦笑。
会上争辩得热烈,会外却很平静,技侦上暂且松了口气,数日的排查,提取的疑似监控已经几十个G了,只有更详细的线索才能指导这些技术人员在浩如烟海的录像中找到目标。
“哎……这些贱人究竟藏在哪儿?”
俞峰伸了个懒腰,上午连着四个小时解析,一无所获。桌上铺着地图,他每找到一个接入点,都标个标记。迄今为止,在国家政区图上,他已经标了不下二十个点,开户、转账、支付,归属地是全国不同的二十多个城市,快把他查得抓狂了。
“要是那么容易能找出来,就不会调各队这么多人了。”曹亚杰道,有线索累得人烦,没线索却又闲得人更烦。李玫盯着屏幕,接了句:“应该就是王成……已经有三处案发地的4S店辨认出他来了,那当初猜测的这个作案模式,是完全正确的。”
“可为什么截获的那辆车上,什么也没发现?”俞峰道。
“你应该这样想,”曹亚杰逆向思维道,“为什么那辆车不是故意扔的,故意让咱们找到?可能为的就是让警察觉察不到他们的手法。”
“可其他那些车呢?这十辆车,要把它们都变没了,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吧?我们怀疑他们就地处理车,大同警方把全市翻了个遍,作案车辆和受害人的车辆都没找到踪迹……你们说他们会不会开着走啊?”俞峰狐疑问道。
“有可能啊,换个牌照,一上高速,那简直就是四通八达,而且途中肯定没警察拦路,等嫌疑人醒来,已经几十个小时过去了,足够他们开往全国任何一个地方了。”曹亚杰点开电脑看着高速路况,得意道,“哎,这个手法不错,大同有四条高速路交会点,往北往南,都很方便。”
说着他征询着旁边的李玫,李玫翻了翻白眼给了个定论:“哼,说了等于没说。”
是啊,这种设想即便成立,也没有可查性。曹亚杰笑了笑,对两人道:“那……我们只能期待余神探和鼠标神探为我们找到更有价值的线索了。”
“他们也快江郎才尽了,都两天了还在外面晃悠。”俞峰道。
“开盘赌一把如何?我赌能找到,敢不敢,肥姐?赌赢了,从今天开始,你只能喝白开水,不许喝加糖加奶的咖啡。”曹亚杰道。这赌注太大了,惊得李玫脸上一阵颤抖,她不服气道:“你要输了呢?”
“我要输了,我亲自给你斟好,回头给您买二斤南美原产咖啡豆。”曹亚杰道。
“赌!俞峰作证啊,不许耍赖。”.99lib.
李玫拍手叫好。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一看是余罪的手机号,曹亚杰抢着就接起来了……
平中见奇
七月份的天气,对于地处内陆的五原是相当难挨的,今夏少雨,粉尘又大,楼距还密,坐在车里即便把空调开到最大,还是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一身一身地出汗。
对于胖 5b50." >子尤其如此,鼠标擦了把汗,往楼上看了看。余罪还没有下来,上去两三个小时了,真不知道他在嫌疑人的住所干什么。这个地方是4S店里的员工提供的,市局的技侦从墙角到门缝搜了不下十遍,难道还能在这儿捡到漏子?
谁都知道不能,可余儿这贱人偏偏不信,两天往这里跑了八趟,次次无功而返。
鼠标又擦一把汗,他拿起车里的矿泉水,递给后座的人一瓶,那人接住了,谢了声。
是侯波,偷机油的事自然没有抓嫌疑人重要,那事被搁过一边了。两天里,为了了解王成,鼠标和余罪带着这货跑了不少地方,比如他去什么地方吃过饭,比如他喜欢点什么菜,比如他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等等之类。侯波知道的也不算多,不过指出了几家饭店,那帮子年轻的修理工也有共同语言,在王成招聘到4S店的两个多月里,他们一起出去吃过四顿饭,不但侯波,连其他修理工也提供了些信息。
“哎,侯波……你和他一起来过这儿吗?”鼠标问。
“没来过……”侯波道。
“那谁来过?”鼠标又问。
“不都说了好几遍了……好像没谁来过,平时都各顾各的,一下班各回各家,每天累得跟孙子样,哪顾得上玩。”侯波道。典型的苦逼生活写照,据说一月一千八,没有节假日和公休,从销售到修理人员,全部是临时工。
“哎……偷一桶机油能卖多少钱?”鼠标笑着问行情了。
“这……卖几百块。”侯波不好意思道。
鼠标乐了,心想这家伙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打工了,还嫩得像个孩子。抓的时候吧,恨不得掐死他,带着他走了几天,才发现这孩子的心性根本就是个未成年人,偷机油就为了有钱打网游,有钱陪女朋友逛逛街。
对了,他还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王成很喜欢打网游,两人也就是因为这个共同爱好,比别人走得更近一点。
“走,上去看看,都快中午了。”鼠标叫着。侯波跟着下车了,这两天没被铐着,也没说定什么罪,让他心里老虚了,他跟着鼠标的步子问着:“标哥,问您个事。”
“说啊。”鼠标道。
“我这……您看我这情况,还得住多长时间?”侯波问。
鼠标回头看了看这个可怜兮兮的娃,说道:“警察可不管判你多长时间,不过啊,要是找到重大线索,可以对你从宽处理。”
“可我知道的都说了啊……”侯波道。
“问题你说的都不管用。还有啊,你个小兔崽,那天跑什么?因为你,把人家车砸了,事还没了呢。赶紧想!”鼠标呵斥着,吓得那娃又拍着脑袋苦思冥想了。
住所在三楼,一室户的单身公寓,月租金一千二,王成一次性交了三个月的,还没到期。物业的人也提供不出更有价值的东西,在这里住的人比较杂,从打工的到企业白领,还有买不起房的小两口,属于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环境,谁也不认识谁。
门是开着的,家里干净得苍蝇都没地儿叮,一床一沙发一茶几,电器基本没有,技侦扑了几遍金粉,愣是连个指纹都没找到。不服气的技侦们又用了最新的一种湿性转氨酶,可以对任何人体残留的体液、皮屑以及毛发起反应,不过仍然无效。
不用说,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了,只留下了空房一间。鼠标带着侯波进来时,余罪蹲在卫生间,正盯着马桶想着什么,鼠标伸着脖子龇牙笑着问:“余儿,发什么呆,是不是饿了……要不把饭给你送这儿?”
余罪侧眼瞥了瞥,没理会,他肯定在想某个问题,只不过想不通而已。
“余儿,我跟你说个事,昨天我听肖梦琪说,砸车那事是老许把栗雅芳诈住了,如果证明作案的就在这里,咱们的主动权就大了……可如果不在人家这儿,可能呀,咱们这事还没完,最差你也得赔人家一部分车损。”鼠标道,有点担心余事未清,毕竟是一百多万的豪车,现在估计对方也是有所忌惮,真要是和人家无关,就算再给许平秋面子,赔偿总是还要的。
“该赔就应该赔人家点儿,不过他们讹咱们辆车就过分了。”余罪随意道,盯着马桶的地方,眼睛一动未动。
“可是……那得赔多少?哎,对了,大家聚了不..少钱,这笔钱怎么办?”鼠标问道。
没听见回音,鼠标又问:“喂喂,你丫在不在听我说话……老盯着马桶这地方干什么?”
“我觉得咱们可能犯了个错误。”余罪道。
“什么错误?”鼠标愣了。
“这儿可能根本不是他的落脚地。”余罪道。
“不能吧,监控里他都回来的啊。”鼠标道。
“可楼前后是通的,后面那花墙才一人高,一翻过去就到街上了。”余罪又道。
“你不要老那么多奇思妙想好不好?就不管住在什么地方,做了手脚离开,肯定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了,在这上头,我觉得就不可能还留下什么线索。”鼠标道。
“先别管线索……说落脚地,你看啊,这地方肯定是刻意打扫过,而且还打扫得很干净,对吧?可不>能连窗户也没开过吧?这他妈可是卫生间啊……而且呀,你看这个洗涮台子上,看这牙缸子,哪怕他用几回,多少该有点痕迹吧,邪了,技侦连一点儿东西也提取不到,这是根本就没用过……还有,你看抽水马桶里的水,已经有水锈了,也就是说,这一缸子水,根本没冲过,最少有半个月了吧……啧,这好像不是走的时候打扫干净了,而是根本就没用,又故意打扫了一遍而已。其实稍迟几天,物业恐怕就要来接收了,到期没人,直接住进新住户,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余罪狐疑地四下看着,神经质地讲了一大堆,两天了就发现了这么多悬念,而且依然是无法证实。
“那你说怎么办?”鼠标没治了。
“你傻啊,落脚地目前是唯一能反映出嫌疑人生活习惯甚至身份的地方,如果在五原找不到,你难道还指望到全国某个城市再找他的痕迹确认身份?”余罪道。
“那……那……那你这不是为难自己么?”鼠标道。
“我倒想为难你,你不顶用呀,只会吃。”余罪起身了,瞥了鼠标一眼,鼠标很无耻地领了这个嘉奖了,得意道:“不光会吃,还有玩呢,你没有把我的生活概括完整。”
“哎,对呀……咱们光看嫌疑人吃什么了,在别的方面是不是有可查的地方?”余罪被鼠标说得灵机一动,嚷着侯波。侯波赶紧应声上来,点头哈腰道:“我在,您说,余哥。”
“我再问你个事,就你和王成走得比较近,对吧?”余罪揽着小伙,和颜悦色地问。
“对,也不对,他和大家走得都不算近。”侯波 751f." >生怕自己又被扯进去。
这两天确实被挖得不少了,可当余罪怀疑到这里根本不是落脚地时,又有新问题了,他问道:“那你见过或者听说过,他还有其他住处没有?”
“没有啊……不过就算有我也不知道啊。”侯波道。
“除了男的,他有没有和什么女人来往?”余罪又问。
“这……”侯波咧嘴了。
“人之常情嘛,这个人待了两个月,不能每晚自娱自乐吧。”余罪道。
鼠标和侯波扑哧一声笑了,不过那极度隐私的事情,怎么可能被外人知道。笑着笑着,侯波突然眼皮子一跳,挠着脑袋,余罪好奇问道:“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这两天我在你们那儿转悠了几天……那么多售车姑娘,难道肥水都流外人田了?”
“呵呵,还真有件事,不过我也是听说的,不敢打包票。”侯波道。两人赶紧追问,于是侯波说了,话说这4S店里从迎宾到办理保险、客户联络,总共有姑娘十六七位,一多半没成家,某次喝酒,有人取笑王成和某女有一腿,两人都喝得面红耳赤,吵得差点儿打起来。
“那到底有没有这一腿啊?”余罪问,保持着强烈的好奇心。
“不确定……”侯波道。
“走,你最好期待他们有一腿……如果有一腿,就算你立功了啊。”余罪拉着侯波,下了楼,又一次直奔4S店。
“萍啊,5062客户的资料。”
“萍啊,忙着呢?”
“萍啊,够漂亮了,还照镜子呀……”
4S店客户服务台后,一个脸上几处青春痘的姑娘,正面对着一干同事的调笑,或是娇嗔,或是白眼,或是微笑。余罪和鼠标站到台前的时候,那姑娘收敛起了笑容,机械地问着:“警察同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这两天领导发话了,让警察敞开了查,几乎所有的店员都接受过询问。鼠标道:“没事,找你聊聊。”
“走,到你们会客室。”余罪道。
小姑娘年纪不大,进了会客室,余罪就单刀直入地问道:“除了上班时间,你和王成还有没有过其他接触?”
姑娘摇摇头,脸色有点儿不太好。
“想想,否则就不会再找你了。”鼠标诈着。
姑娘又摇摇头,不过摇头的频率明显慢了。
“请坐……倒杯水。”余罪请着人,和这位姑娘说着,“刘萍萍,你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首先,你不管说什么,都是保密的;二来不管有什么事,你必须告诉我们,连你们经理现在都很配合,我们砸了车不照样进来?三呢,不管是什么事,那也是王成的事,和你无关,你得正确对待啊。”
姑娘又摇摇头,嚅嗫道:“没……没什么接触啊。”
“工作上没接触我相信……不过你脸红成这样,不会是有过其他接触吧?”余罪突然问。
鼠标噎了一下,倒水差点儿把自己烫着,心想余罪这家伙怎么和小女孩说话都这么贱。
可这贱话起效,那姑娘苦着脸,咬着下嘴唇,不摇头了,也不说话了。
“我知道你也在找他,对吧?是不是杳无音信了……他就一骗子,回不来了。”余罪道。
那姑娘鼻子抽了抽,一副难堪的样子。
“刘萍萍,你要什么都不告诉我,那我可就换人来问了……别人一来问,还是这些话题,那岂不是知道的人更多了?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多少警察都追着监控反查呢。万一有一条线索牵扯到你身上,你说,到时候不还得被问话?”余罪道。
“我……我们俩……就谈了谈朋友……”姑娘架不住了,开始招了,偏偏这俩警察好像对这事特别感兴趣一般,余罪追问道:“你们俩是不是同居有一段时间了?”
“没有,还不到一个月。”姑娘不好意思道。
“你最后见他是什么时候?”余罪问。
“就那天他说家里出事了,要请假……我上班忙也没顾得上送他,他说过几天就回来。”刘萍萍道,有点儿难堪,有点儿难受。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鼠标插了句嘴,马上被余罪瞥了眼。这种事,不能说啊。
“他晚上经常在你那儿住?”余罪问。那姑娘抬着眼皮,看着余罪。余罪赶紧道:“我尊重你的隐私,不过这个人确实不是个普通人,你千万不要有顾虑。”
刘萍萍终于咬着牙点点头。
“那就不对了,为什么每天早上在他的住所,还能看到他从楼里出来?”鼠标奇怪了。
“他、他……啧,他住的地方离我那儿不远,每天他起得很早,我们不一块儿走。”刘萍萍声如蚊蚋,面红耳赤道。
鼠标郁闷地看了这妞一眼,实在有点儿火大,这么简单的问题,用这么长时间才想到。
“走,到你家看看……我们悄悄走,不惊动其他人啊。”余罪道。那姑娘无法违拗了,到店里请了个假,领着两人回家了……
第一个知道消息的是曹亚杰,他在求援的电话里知悉了大致经过,一边通知痕迹检验人员到场,一边得意地拿走了李玫的咖啡杯笑道:“肥姐,你输了,他们找到了新的证据,很可能进一步确定嫌疑人的身份。从现在开始,你只能喝白开水了啊。”
“吹牛吧?”李玫不相信了。
“什么证据?”俞峰来劲了。
“我说了你们肯定不相信,嫌疑人还有第二个落脚点!”曹亚杰笑着道。
“怎么可能?”李玫听得吓了一跳,其他人也不相信了,不约而同地问着。
“其实很简单,他们考虑到嫌疑人在五原待了两个多月,肯定会有男女上的事,于是就沿着这条思路往下找。4S店女性员工不少,一找二找,嗨,就把嫌疑人的女友找出来了。”曹亚杰笑道,“刚刚得到最新消息,余罪和严德标同志在嫌疑人的第二个临时落脚地,成功地找到了嫌疑人留下的一双鞋子,还有两条内裤……”
在确认这个消息无误后,不少人笑得直捧腹。
“人才啊,你们总队还有这种人才?”有位技侦感慨道。
“那当然,干这种事,他们俩不是‘人才’能形容的。”俞峰笑道,向问话的同行强调着,“那叫天才。”
“就是不知道这天才把内裤找回来有什么用?难道还有残留的毛发和体液?”曹亚杰道,说得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啊……”有人大喊了一声,是李玫,听不下去了,大吼一声,“啊,气死我了,老曹,打赌的事不算数啊。”说罢气呼呼离开座位出去了,她一走,那干技侦却是笑得更欢了……
简单之极
楼上的案情分析会议很热烈,从行为模式入手,猜测一个嫌疑人的具体情况,恰如未开奖之前猜测中奖号码一样,总让人乐此不疲,每每偶有猜中,总会给这个不大的圈子增添一桩佳话。
不过这里面也有“另类”人士。一个是杨武彬,这位总队长不怎么懂侦破,另一位就是许平秋了,他的习惯除非指挥实战,否则从不就案情发言。对他来讲,听专家一席话,还不如十块钱朝线人买条消息有用。此刻他保持着坐势,像老僧修养一般,静静地听着这一干年轻人的发言。
解冰的分析一直纠结于嫌疑人这个让人无法理解的作案模式,并据此分析嫌疑人是位有恋母倾向、家庭教养相当好的人。这事在杨总队长听来就有点儿扯淡了,人毛都没见一根,分析人家性格能有什么用?
偏偏徐赫主任对此还饶有兴致,附和着解冰的判断。肖梦琪呢,又在竭力主张特警总队的外勤和刑侦总队的协作统一指挥,否则有突发情况,还得向总队申请调拨,这会延误战机。她说到这儿,尹南飞像故意找碴儿一般问道:“你们就找了几张嫌疑人的照片,身份信息一点儿都没有,能有什么战机?”
这句话呛得肖梦琪有些脸红,一直以来,她这职业很多时候都是边缘化的,这一次亲自带人参与实战,也是顶了不少质疑的目光。
比如尹南飞和杨武彬,两人的小动作被许平秋的利眼发现了,他侧身问道:“老杨,南飞三十多了,是不是个人问题还没解决?”
“哟,您看出来了?”杨武彬以问代答,暧昧地笑了,附耳轻声道,“没办事,欢喜冤家。怎么,您老有牵线的意思?”
“我是想啊,他什么时候退役,整到二队去。”许平秋笑着道。
“切……”杨武彬一听这么明目张胆地挖墙脚,直翻了老许一眼。
会议进行中间,已经讷言的肖梦琪无意中看到会议室门口的人头耸动,她仔细看了看,是总队的技侦,一想可能是有新情况了,于是告辞着先出了办公室。有些实时消息是即时上报的,今天领导都坐在这儿开会,怕是下面的找不到汇报人了。
“哎哟,一个领导也找不着……”曹亚杰笑着道。
“怎么了?”肖梦琪看老曹脸色颇好,觉得要有消息来了。
“这个……有个好消息。”
“别说……我猜,王成的协查有下落了?”
“太乐观,错了。再猜。”
“嗯,那是大同方面查找失车有消息了?”
“太悲观,再猜。”
“哎,算了,我不猜了。”肖梦琪一把抢过纸质的情况汇报,扫了几行,一下子眼亮了,狂喜问道:“怎么找到的?”
“就是4S店挖到的……技术上的人已经到现场了,应该有发现。”曹亚杰笑道,更深的情况他没细讲。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肖梦琪“哗”一声推门回来了,众人看她的表情,都愣了下,杨总队长期待地问道:“有什么消息?失车查找有结果了?”
“比那个消息更好……他们查到了王成的第二个落脚点,和一个女人同居的地方,在那儿有可能采集到更多的证据。杨总队长,我的人在外面,我需要出下现场。”肖梦琪请假道。
“那快去,替我慰问一下前线的同志啊,辛苦了。”杨武彬乐了,摆手道。
肖梦琪连敬礼也忘了,风风火火地跑了。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此次的发现价值会有多大。现在最大的难点在于确认身份。不过如果那真是个落脚地,又没有刻意清理干净,万一能采集到确认身份的.99lib?证据,这个案子很可能就没有什么难度了。
“咱们先休会吧,我掐算了下,今天是个好日子,会有惊喜的。”许平秋保持着笑眯眯的样子,对显得有点儿尴尬的众人道。
没讨论出方向,线索却从没想到的地方出来,这让大家有点兴味索然了,一行人陆续离开了会场,邵万戈和解冰也好奇地询问了现场位置,追着去了。
现场已经忙碌起来了,一个旧式的小区,物业管理很差劲,小区门口就.是很深的旧式垃圾池,里面一堆垃圾。据说这里大部分都是租住房屋,卫生费不好收,所以一来二去就成这德性了。此时垃圾池周围围了一圈警戒线,六七位痕迹检验警察戴着口罩、手套,在垃圾堆里刨着,恶心得标哥和余罪远远地躲着。
刘萍萍住在四楼,租的两居室,估计可能会有痕迹,现在也有五六位技侦进驻了。实时消息已经有了,确实找到了一双鞋子和两条内裤,这两人同居有些日子了。
肖梦琪到场的时候,第一眼就发现了蹲在路牙上吮着冰棍的余罪和鼠标两人。平时二人这德性肯定会惹得她皱眉的,不过今天她看两人简直就像看到白马王子,那表情叫一个笑靥如花。从车里奔下来,她兴奋地问道:“怎么找到的?”
“瞎蒙的呗,侯波不小心泄露的。”鼠标道。
“人呢?”肖梦琪问。
“在车里……几天前她扔过两袋垃圾,刚找了回来……现在情绪有点儿不稳定,随后再问她吧。”余罪指了指,姑娘在车里坐着呢,等着辨认那些分类拣出来的垃圾。
“牛!”肖梦琪看了看,竖了根大拇指,说着和哥俩儿蹲到了一块,不客气地问,“喂,没我的冰棍呀?”
“我请我请……等着啊。”鼠标乐了,小步颠着,给领导买冰棍去了。肖梦琪看余罪热得满头是汗的样子,随手掏了张纸巾递上来。余罪愣了下,她笑着道:“擦擦汗啊,看,成什么样子了。这两天累坏了吧?”
“我不累,他们才累。”余罪接过来,擦了擦汗,指指那些在垃圾池里干活的同行,感叹道,“他妈的,看咱们警察当得可怜不可怜,什么脏活都得干。”
“嗯,可怜这个词不能用在你们身上,你们顶多可恶可恨一点。”肖梦琪笑道。那边标哥奔回来了,肖梦琪刚接着冰激凌,余罪开骂了:“刚才买根冰棍还要跟我划拳定输赢,给领导买的就不心疼了?”
“我巴结领导,关你屁事啊。”鼠标嘚瑟道。
“得了得了,你们俩别拌嘴……上去看看。”肖梦琪心情大好地吃着冰激凌,带着两人直往楼上来了。
现场的检测进行了一半,这些专业人士可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留下蛛丝马迹的地方,从玻璃平面、柜子到卫生间的瓷砖墙面,任何可能采集到指纹的地方都被检查了。现在正在进行对微量残留物的提取,包括毛发、皮屑、痰,或任何一种人体的残留物,都可能成为解开一个人身份之谜的钥匙。
“情况怎么样?”肖梦琪问着带头的一位技侦,是市局鉴证科的,临时纳入专案组,随时待命出现场。
“虽然房间被清理过,发现的东西还是不少,指纹有十几枚,毛发也提取到十几根……不过还需要进一步确认,嫌疑人最后离开的时间距现在有十一天,消失的证物也不少了。”技侦道。
“辛苦你们了。”肖梦琪兴奋道。
这里她帮不上其他忙了,连走路都得小心翼翼。肖梦琪走出房间,发现只剩下余罪一个人了。
“严德标呢?”肖梦琪问。
“下去溜达了。”余罪漫不经心道。
“咱们也出去吧,别妨碍技侦干活。”肖梦琪领着路,余罪在后面悄然无声地跟着,走了几步,她随意问着,“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层面的?”
“很简单嘛,在王成的住所,干净得连苍蝇也没有,本来以为他是刻意打扫过,可我看了好多次,一直感觉不对劲……太干净了,干净得洗漱台上一点儿残留都没有,抽水马桶里的水都有水锈了,那你说这种干净说明了什么?”余罪问。
“是根本没住过。”肖梦琪道。
“对,他是肩负着犯罪团伙的前哨使命来的,他肯定也知道警察很可能从车上找问题,然后注意到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设一个反侦察点,让落脚地无迹可寻,就可以成功地掐断侦破进程。这也是本案中没有发现痕迹的原因,不是没有人怀疑过车上做过手脚,而是没有查出来。”余罪道。
几次痕迹检验都没有任何发现之后,那里也确实已经成了被抛弃的线索。肖梦琪也没想到余罪仍然能捡到漏子,捡一次是巧合,捡两次似乎就不能用这个词形容了。她笑了笑问道:“所以你就从他的日常生活入手?”
“对,我告诉你他的几个特点:第一,不吃辣椒,喜欢清淡的菜;第二,喜欢玩网游;第三,性格开朗,喜欢交朋友,在4S店口碑相当不错,所有人都以为他回家探亲去了;第四,很聪明,而且干过车辆修理一类的活,水平不低,当然,水平太差也不会被招聘进去了;第五,这个人有可能是两广一带的人……”
“等等,你怎么知道他是什么地方人?”
“我和他的临时女朋友谈过了,说了几句常用的话……比如‘上街’,两广一带人说‘去该’,老广说普通话,半辈子都说不利索,再加上他的体型、相貌、食品喜好,应该差不了多少。”
余罪自己都不知道这些感觉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似乎是一种隐隐的直觉,就像曾经在深牢大狱中见到过的那些天南海北的罪犯一样,无聊中待得久了,进来个新人,乍一眼就能看出是什么地方的。
话停了,肖梦琪的脚步也停了,她以一种欣赏的眼光审视着余罪,自嘲似的笑了,边走边道:“你为什么总喜欢给人一种惊讶的感觉?”
“还有更惊讶的想不想听?”余罪道。
“说来听听。”肖梦琪快习惯了。
“他在这里是临时起意勾搭了个女店员,如果所料不错,他应该还有第三个落脚地。在第一个落脚地早出晚归,仅仅是打个幌子而已,像这样的人,肯定是步步小心,因为只要错一步就万劫不复了。他们的每一步都是设计好的。”
看肖梦琪有兴趣了,余罪接着道:“别太兴奋,第三个落脚地可能没什么用处。对于男人,更多会选择比如宾馆、桑拿房这样的地方,鬼混一晚上,肯定更安全,人流量大,痕迹也会很快被掩盖……他之所以搞一个空房子,仅仅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更正常一点,当然,也有转移侦破视线的效果。”
“我现在倒觉得,他这步步小心,还是漏洞百出啊。”肖梦琪笑道,回身一指,“是在你眼中。真不可思议啊。”
“我们下的功夫多而已,我把4S店的所有店员,包括看门的都问遍了,而且不止问了一次,而你们更喜欢坐在窗明几净的地方讨论,当然觉得不可思议了。”
余罪道了句,慢悠悠地下楼了。肖梦琪怔了下,又追了上去,问长问短。谁也没注意,专家和警员的身份无形中已经调换了。
这一天果真是个好日子,嫌疑人王成在女店员住处留下了太多的证据:毛发、内裤、鞋子,找回的垃圾袋里,居然还有个用过的安全套。当然,这些还都是次要的,最关键的发现是完整的指纹,那是在卫生间的瓷砖壁上提取到的,同一个地方还发现了刘萍萍的指纹。这个不经意的疏漏,终于成了此案最大的收获。
指模最终和犯罪信息库里的一位对上号了,这个人真名就叫王成,有盗窃机动车辆的前科。曾经都以为嫌疑人会使用化名,谁也没想到,他用的是一个不起眼的真名套着假资料,这恰恰又是一个排查的盲点。因为发往各地的排查资料都备注“化名王成”,恐怕地方警察十有八九会忽略真正叫王成的人。
下午十七时,面部比对完成,身份最终确认。特警总队随即下达了封队的命令,从即时起,要进入真正较量的阶段了。快到下班的时分,又一个意外发生了,崔厅带着不少省厅大员莅临特警总队慰问来了,据说还要和大家共进晚餐。
崔厅一个一个办公室走过,激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压抑了这么多天,也显得格外强烈。不过跟着领导班子队伍的肖梦琪突然发现,真正的主角余罪却不在了,而且直到吃饭的时候,她都没有看到人。问鼠标时,鼠标闪烁其词,就是不告诉她……
此时的余罪孤零零地站在滨湖小区的入口,他等了已经足足两个小时了。他等的是栗雅芳。虽然许平秋把事情压下去了,不过余罪反而觉得心里有点儿惶恐,那价值一百多万的车还扔在那儿,也许土豪不在乎,可自己每次去排查,都有一种心理压力似的。就像他反感栗家以势压他一样,潜意识里,也有些反感许平秋这么压制对方。
案情进展到这一步,他估计栗家恐怕也不敢再伸手要赔偿了,总队不讹他经费就不错了。
车来了,一辆红色的奥迪泊在他身前不远。车门洞开时,出现了一条修长的玉腿,透明的水晶高跟鞋衬着纤足,一瞬间让余罪想起了监狱里那个有恋足癖的嫌疑人。此时连余罪也觉得,实在值得恋一下。
下了车,栗雅芳整整坐乱的裙装,摇曳着步子,站到了余罪面前。她比余罪足足高出半个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眼光审视着余罪,很不客气问道:“有话就在这儿说吧,我就不请你进去了。”
刚接到这个电话时她很反感,没理会,不料这个缠人的警察一直不停地打,气得她故意让对方等了两个小时。可余罪却是不愠不火地告诉她:“案情基本确认,虽然还没有找到作案的证据,不过他是头号嫌疑人跑不了了。”
“哼……”栗雅芳气得哆嗦了下,“明白了,问题出在我们店里,你们就是正常公务排查,然后,赔偿可以一分不付了,对吧?你不觉得你们有点儿无耻吗?”
似乎确实有点儿,面对笑靥如花的富家女,余罪那仇富情绪可提不起来了,尴尬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告诉你,尽快把王成这段时间在你们店里做过维护保养的车辆,全部召回来重新检查,他不可能只在一辆车上做了手脚……万一有没发现的问题,客户一跑远程就出故障,不但自己麻烦,如果再知道详情,对你们的声誉也是一个损失不是?”
这也是本案的一个盲点,即便那些价值数十万上百万的豪车半路出了故障,这种有损声誉的事,4S店也要想尽一切办法遮掩,无形中就成了劫匪们最好的掩饰。
这是第三次提这个忠告了,每次都被栗雅芳无视了,这一次依然如此,她哼了哼不屑地道:“卖个好啊?不必了吧,我赔得起……就这些话?那拜拜啦,我就不必谢你了啊。”
“还有……”余罪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如果我有钱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买下那辆车,不给你们添麻烦。”
“哈哈。”栗雅芳哈哈大笑着,尔后一整脸色反问道,“可是你没有,对不对?”
“对!”余罪点头道,不卑不亢。
“哈哈……那你消遣我是不是?”栗雅芳气得脸色泛红了。
“不是……”余罪掏着口袋,拿出一张卡递到栗雅芳面前,正色道,“这里面有十万,我们两人先凑了这么多,如果达不到你的心理价位,给我们点时间,我们慢慢还……我知道许处长以这件事压制你们,不让你们上诉,其实我期待你们把我告上法庭,真因为这事被开了,我不赔钱也心安了,反正我也赔不起。”
钱虽然少得可怜,可让栗雅芳有点动容了,她好奇地盯着余罪,似乎在寻找此举的用意。
——理论上他完全可以不赔,那些无耻之人她见得多了,不过现在她却觉得这两位砸了车的,有些地方还是很可爱的。
栗雅芳愣着,有点狐疑地问道:“什么意思?”
她美目眨着,很不解。服软?不像。这些“烂人”,不在背后坑你就不错了,这段时间她正防着呢。栗雅芳看到他这种态度,反而有点紧张了,毕竟黄鼠狼给鸡拜年,目的肯定不纯洁。
“您别多想,我们无冤无仇,我知道想坑我们一把不是你的本意……坦白地讲,我有一百种办法坑你们,可我思前想后,还是选择尽我所能赔偿你,求个心安而已。”余罪把卡又往前递了递,告诉她,“刚申请的卡,密码六个0,回头给我个收据。”
栗雅芳下意识地接住银行卡,奇怪地打量着余罪,余罪却是憨憨笑了笑,回头朝自己的车走去,那样子让栗雅芳有一种错觉,似乎他是一个拥资亿万的高富帅,走得既潇洒且从容。
车走了好久,她在原地傻站了好长时间,上车时给店里拨着电话安排着:“……小伍,把近段时间在咱们店里做过维护保养的车辆都召回来,什么也别说,免费保养就行了,让高师傅对冷却系统全部查一下,一定要细查啊……什么,昨天就有辆抛锚的……啧,好了,我知道,尽快通知一下……抛锚的拖回来,费用从店里走。”
她有些懊悔,这事没做在前头,心里有一种很烦的感觉,特别是看着副驾上扔的那张银行卡,一看就让她觉得更烦了。正烦着,电话又来了,一接一问,又是父亲要让她陪几位领导吃饭的事,她一听就火了,对着电话嚷道:“爸,咱们在商言商,你不要一直和当官的扯关系。拿钱的时候谁都高兴,出了事谁都撂着不管,一有事就咱们两头作难。我可告诉你件事啊,那劫匪可能还真出在咱们店里,公安要是找麻烦,那可就一找一个准,咱们不该插到人家的矛盾里……平局长授意?那这个人背后还是许处长呢。真要闹得不可开交,生意可怎么做啊?”
她和父亲嚷着,看样子分歧很大,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就算是富贵之家,这经也不好念啊……
寻踪千里
八月六日,广西省,吾宁市。
这座精致的南国小城此时笼罩在蒙蒙的细雨中,满街飘荡着五颜六色的伞,像雨中怒放的花儿,加上阔叶的榕树,精致的建筑,组成了一幅让人心旷神怡的美景。
青山路,188号,新世纪网吧的牌子,夹杂在商铺中丛中。有一个寸发、精瘦个子的男子,二十多岁,在商铺的雨檐下奔跑着,偶尔躲着雨,到了网吧门口,一闪身进去了。
外面清清凉凉,网吧里却是闷热嘈杂,此人递了张票子到吧台,直道:“开台机子。”
服务员一看,老客户了,笑着问:“好久没见你了。”
“那想我啦?”男子舌头舔舔嘴唇,凑上去问,“我也想你啊。”
“电信区80号……切。”服务员给了他个白眼。
每天都要面对很多这样暧昧的话语,这里的女网管早混成精了。男子笑了笑,进了网游区,找到机子坐下,开机,然后叫了两听饮料,慢慢地饮着,随手点着电脑,在等待游戏进入的时间,他打开了QQ,输入了一行字:“宝哥,你那儿情况怎么样?”
对方是手机QQ在线,很快回过来了:“没事啊,我都闲得无聊了。”
“那什么时候出去?”
“歇段时间吧。怎么,钱又不够花了?”
“还没开始花呢,我是觉得待家里没意思,不如出去玩刺激。”
“悠着点啊,我们都在暗处,你小子可有前科,最怕出事的就是你。”
打字打到这儿,男子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网吧这里乱得紧,一群学生样的在吼着,还有一些不三不四的货色,都不知道干什么的,哟,他还看到了一个很胖的妞吃着冰激凌从吧台走过,真扎眼。
“没事,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蓝爷的水平?我可是一点儿问题都没出。”他继续敲了行字。
“那当然,出了问题你还想在外面潇洒啊?”
“宝哥,你太胆小了吧,隔着几千公里呢……对了,阿飞他们呢?”
“能怎么样,不花完钱,你见不着人的。”
“没事就好……我下了啊,玩会儿游戏……”
“玩吧,真想不通,弄俩钱就整装备,比阿飞找妞儿都不如……”
“呵呵……各有所好嘛……”
聊了会儿天,他关了QQ,进入自己的游戏账号,得意地操纵起键盘。这一玩起来,就没时间概念了。等换了几个常玩的游戏,他觉得肚子有点饿时,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了。不知不觉玩了几个小时,他伸了伸懒腰,关游戏的时候,又打了开QQ,翻着联系人,找到一个,输入了一行字:“陈经理啊……”
“在,哪位……”
“阿成,你们那儿有新来的小妹么?”
“有啊,大佬你有兴趣来试试啊……”
“真的假的?”
“试试就知道了,我们这儿服务没有缩水的哦。”
“嘿嘿……OK!一会儿我给你打电话,给我安排好啊。”
“没问题……”
他的脑海里闪过旖旎的场景,赶紧关电脑离开了网吧,这夜晚看来得找点刺激才行啊。
下楼,他拦了辆出租,在饭店吃了一顿,看看时间,随后电话联系着,直驱陈经理提供的那个场所,那里有个很让人遐想的名字:波澜苑。
画面,定格在霓虹灯闪烁的招牌上——波澜苑。
追踪,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那地方是不容易进去的。
一辆车的局促空间里挤着好几个人,李玫道:“解析出来了……这是游戏账号,他爱玩的游戏有四种,还有他的QQ号和密码,我刚登录了一下,把他的聊天记录拷下来了……好像和一个叫宝哥的有联系……还有这个陈经理。”
“陈经理不用查。”曹亚杰道。
“为什么?可能是同伙啊。”李玫道。
“那是鸡头,什么同伙。”余罪道。
曹亚杰、俞.峰哧哧笑了,李玫面红耳赤,肖梦琪却是拍拍她的肩膀嘉许道:“干得不错,跟了他几天,今天的收获最大……哎对了,能查到另一端的接入地址吗?”
“查了,在深港,只能定位到移动信号塔周围。”李玫道。
“还得再等等……宝哥,阿飞,看来要想抓捕这个团伙,比咱们想象中的难度大,还不是一座城市的……这个蓝爷,你们觉得像头目吗?看啊,王成说了这样的话,‘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蓝爷的水平?’”肖梦琪问。
“听口气像老大啊。”俞峰道。
“嗯,应该是。”曹亚杰附议。
“你觉得呢,余罪?”肖梦琪征询着。
“要是这一伙的话,那就没错了,不过这样的话难度就更大了啊。一个团伙数人,分散在数个城市,万一他们有特定的联系方式,一个人失联,其他的溜了就不好办了……可要是同时抓捕,那得多大动静啊。”余罪道。
“那个先放放,八字没一撇,想那么远干吗?”曹亚杰道。
“找个地方吃饭吧,我快饿死了。”有人插进来了,是鼠标,他负责开车,在陌生的城市开车可不好玩,跟着导航走了不少冤枉路。
“那好,咱们先吃饭……今晚的监控让外勤负责吧。”肖梦琪电话上安排着后一辆车里的队员。
“不用监控,不到明天日上三竿,他根本出不来。”余罪道。这地方干什么的,李玫也多少清楚点儿,她不服气地回了他一句道:“好像你是嫌疑人,也去过似的。”
“不光嫌疑人,男人进去都那样。”余罪道。
这话惹得几位男性全哧哧笑了,李玫面红耳赤,直说这帮货越来越没底线。
肖梦琪只是笑了笑,除了案子,她不作其他发言,相处多日,她也渐渐习惯这种没底线的氛围了。
车行驶在陌生城市的大街上,饭前是一段瞎聊的时间,这时候终于可以打开窗户,感受一下雨后清新的空气了,初来乍到的,其实还真有些想家。
案子进行到这个时候已经到实质性阶段了。这个拼凑的支援小组在专案组大放异彩,作案车辆、作案人的落脚点,以及恢复三位疑似作案嫌疑人的肖像,都出自他们之手,而庞大的外勤力量,仅仅在大同市查到了已经被消解成一块废铁的作案车辆。专案组讨论派遣省外的小组时,这打前锋的重任又落到他们身上,肖梦琪细捋着记忆中这两周忙碌的事,简直像梦一样,一眨眼,她已经带着人奔赴千里之外的吾宁市了。
“余儿啊,你以前是不是跨省办过案?”俞峰问余罪。
“办过,都不止一回了。”余罪道。
“好不好办?咱们在这儿几乎是孤军啊。”曹亚杰接上了。在这儿干什么也得偷偷摸摸,连地方警察也不能知会,不像办案,倒像作案。
“这是惯例,不到最后一刻,是不能通知当地警察的,万一有个闪失,那就白来了。”余罪道。
“可咱们的力量不够啊。”李玫道。今天还扮傻妞进网吧玩了会儿,这活儿干得她老刺激了,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将嫌疑人抓捕归案。
“这种事,声势越大越坏事……现在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暴露,多跟几天时间,能挖出来的东西更多,那比抓起来审讯还管用。”余罪道。
别人的疑问,他总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了,在这一点上,肖梦琪是自叹弗如的,而且来吾宁几日,不管是逛街、进酒吧、泡网吧,还是到哪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余罪简直像向导一样,带着这一组人把王成的底子挖了个七七八八了。
“就到这儿……尝尝狗肉去,兄弟们,怎么样?”鼠标在问,附议一片。
对了,还有这位吃货,找路的方向盘不太强,可找饭店是一找一个准,找到的地方绝对价廉物美。泊好车,几个人鱼贯而入,要了包间,一天的工作结束,此时才能够放下心来好好地吃一顿了。
刚坐下的时候,肖梦琪的电话响了,她告辞出了包间。电话是尹南飞打来的,她犹豫一下,不过还是接起来了。电话里尹南飞问长问短,每每这些关心,总让她有一种厌烦的感觉。她不耐烦地对着话筒说:“南飞,你别这么婆婆妈妈行不行?不知道我出任务啊!”
“吧嗒”一声,肖梦琪把电话给扣了……
尹南飞是在会议室外的拐角打的电话,吃瘪后他心里老不舒服,讪讪收起了手机,看到总队长和政委来了,赶紧奔回了会议室。
这次的阵容很精干,重案二队来的解冰,特警总队的外勤队长尹南飞,市局刑侦处的赵贺,还有配给各组的技侦人员,杨武彬扫了一眼阵容,大致介绍着案情:“……我们几天前派出的先遣小组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已经查明和嫌疑人联络的几位劫匪,第二批三个组,每组四个人,你们的任务是到当地独立展开工作,直接向家里汇报。抓捕时机成熟之后,家里会通知地方警力协助你们,在此之前,你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把他们的身份、住址、家庭、财产、有无武器等所有情况,摸得越清越好……现在,我命令——”
全体起立了,杨武彬道:“解冰一组,赴深港市,追踪浮出的二号人物,宝哥。”
“是!”
“尹南飞,你带队赴北海市,追踪三号人物——阿飞。”
“是!”
“赵贺,你带队赴滨海市,目标人物——蓝爷。”
“是!”
“我重申一遍,我们现在还没有更确切的信息,不过很快就能出来,追踪时大家一定要保持高度警惕,这一跨地区的作案团伙,他们的反侦查能力是相当强的,没有家里的命令,除了追踪,你们不能做任何打草惊蛇的事。”
“是!”
“准备一下,今晚零点出发,老规矩,该交代的事都交代一下,放下所有包袱,轻装上阵。”
“是!”
简短的动员令,是特警队这儿独有的氛围。命令一下达,一群人分组准备出发,收拾装备的、给家里告别的,还有抓紧时间处理手头私事的,大家都行动起来了。杨武彬和许平秋随后从会议室里出来,安排着政委去问候问候大伙,有些家务细节,能代劳的就代劳了。杨武彬此时倒嫌许平秋有点婆婆妈妈,笑着道:“老许,没看出来啊,你还真是有心人。”
“这是关心,不是有心,万一有家事影响心情,工作也干不好啊。几千里外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许平秋道,这些朝气蓬勃的小伙子,总是让他有种宝刀已老的感觉。
“你这工作干得,谁敢说不好……这次要把这伙劫匪拿下来,我看部里得给咱们一个表彰了。”杨武彬兴奋地道,案情推进的速度大大超过了预期,他的期望值也随之越来越高。
“不要太乐观,这种案子的变数太多,而且很难拔根,从这个嫌疑人王成的联系记录就看得出来。”许平?秋道。
“我怎么没看出来?”杨武彬愣了下。
“要不说你没脑子呢。我问你,他为什么只有和宝哥的联系记录?”许平秋一句话问愣杨总队长了,随后解释道,“因为这是单线联系,是团伙惯用的手法。你抓到一个,只能牵出一个人,而不是牵出一个团伙来,这中间只要稍有差池,就成一锅夹生饭了,很可能因为证据力度不够而无法定罪,特别是这种证据很可能早就已经销毁的案子。”
“哦,那倒是,这群人真邪了,受害人的车辆,愣是找不着一个实物。”杨武彬道,这么一说,似乎难度又无限加大了,他追着许平秋问道,“老许,那全靠你了啊,抓人我们在行,这整人的事,还得?靠你们。”
“哈哈……那倒是,我就怕找不出来。真找出来,就有办法整喽。”许平秋笑着道。
他知道,总会有解决办法的,看到即将出行的一干队员时,他记不清这是总队第几次出省办案了,有载誉而归的,也有无功而返的,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信心很足,似乎觉得这案子和那次凶险的滨海之行相比,有点小儿科了……
总队已经派遣三个小组分赴深港、滨海、北海。
联络人,联络方式,各组协查的内容,一一在肖梦琪的手机上显示出来。
看到此处,她起身出了房间。小组下榻在吾宁饭店,她和李玫一个房间,不过这时候,李玫肯定被那群人拉去打牌了,她去敲了史清淮的房门,没人;又敲了敲俞峰和曹亚杰的房门,也没人。
得,估计又钻鼠标那儿去了,她踱过两个房间,已经听到了里面嚷叫的声音,敲门而入时,顺手把总队的通知递给史清淮。肖梦琪看看那几个玩兴正浓的,李玫、曹亚杰、鼠标、俞峰,四人斗着地主。史清淮看完把手机还回来,笑着道:“还是他们玩得高兴,要不,你也过来玩玩?”
“玩牌我可是菜鸟水平……余罪呢?”肖梦琪没看到人。
“刚才还在,估计到外面透气去了。”史清淮道,他也不清楚。
“我找找他去。”
“哎,梦琪,明天的安排是什么?”
“等会儿再说。”
她风风火火走了,史清淮讪笑了笑,现在这个组里,上级认可的领导是肖梦琪,而队员认可的领导却是余罪,他这个夹心饼干可不好当。
不过不好当也得当下去,没人注意到,他又默默地给那帮玩的人烧热水、准备水果了。
肖梦琪奔出楼下,在门口的超市转悠着,却没有找到余罪,电话联系时,没想到他就在宾馆门前,等她去而复返时,看到了夜幕下的余罪正倚着铁艺栅栏,正抬头看着一株高大的榕树。
“哟,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肖梦琪开着玩笑,和他站到一起了。
“这太文艺了,我们二货是吃饱了犯愣,饿了发呆。”余罪道。
“你为什么总是把自己归到二货一类?”肖梦琪笑着问。
“那是因为,我们名副其实。真正的疑问是,你为什么总喜欢往二货堆里凑?”余罪笑着回道。
“那是因为,太文艺的方式,不适合我们的职业。”肖梦琪笑道。
两个人相视而笑,看得出余罪并不那么二。肖梦琪笑着把总队派驻先遣小组的情况说了一遍,解冰、尹南飞余罪都认识,这位赵贺却陌生了。肖梦琪介绍道,这位是之前在刑侦支队任职的一位,曾经是打击五原车匪路霸的总指挥,这次也被省厅调出来了。
“不错啊,阵容规格不低。”余罪笑道。
“他们的行动,将以咱们为首,而且,总队的命令是,我们这个核心小组,可以随时调拨他们的人员。”肖梦琪道,这是一个殊荣,不过看余罪根本无动于衷,肖梦琪有点儿奇怪地问,“喂,我怎么觉得你对什么好像都没感觉?”
“不会吧,我对你就挺有感觉。”余罪突然道。
“啊?我?你指哪方面?”肖梦琪愣了下,莫名地心跳加快。
余罪笑了,笑里有点儿不怀好意。肖梦琪显得更紧张了,尴尬道:“我……我……有男朋友,尽管在我的眼里你也很优秀……不过,恐怕我们只能保持工作关系,这些话我得提前说清楚……你不会介意吧?”
余罪笑得更欢了,男女之间的暧昧,偶尔来一下无伤大雅,还能调节情绪。比如看这位女领导紧张的样子,两腮通红,饶有兴味,余罪笑着说:“从心理学的角度讲,异性之间第一次见面,都会很自然地往双方进一步发展的方向意淫一下,这个理论正确吗?”
“对于用下半身思考的男性,是正确的;不过对于更期待安全感的女性来讲,大部分时候是不正确的。”肖梦琪道,对于这种话题的调侃,她竟然不觉得反感。
“我觉得也是,因为对你很有感觉,看来我也是一个用下半身思考的人了。”余罪正色地说了句,还给了肖梦琪一个无比诚恳的眼光,然后又扭头摆了个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滑稽动作,气得肖梦琪直想朝他臀部猛踹一脚。
“喂,那我回去了。”肖梦琪道。
“嗯,回去吧……我再想想,怎么样才能追到……”余罪像在自言自语。
“追不到的,你不是我的菜。”肖梦琪咬牙给了余罪一句话。
余罪似乎被刺激到了,扭过头来,看了肖梦琪一眼,解释道:“哦,我不是说追你,我是在想怎么追到这拨嫌疑人。”
说完他又把头扭回去了,这下倒把肖梦琪搞得脸红了,她扭头便走,走了一步,又猛惊醒,回头时,恰恰看到了余罪偷瞟后迅速转头的动作,把她给气得又跑回来了,和余罪站到了一起,心平气和道:“调戏女领导,对你来说很有成就感是吧?”
“这话我得很严肃地告诉你。”余罪正色道,面对面地看着肖梦琪,然后很诚实地吐了个字,“有!”
“粗话我就不说了,告诉我,除了逗逗女性之外,你对嫌疑人还想了些什么?”肖梦琪终于找到一种能表达自己想法的方式。
“嗯,这个可以有……我在想,是不是能用一种温柔的方式,把王成搞定。”余罪道。
“你指什么?”肖梦琪道,“现在只知道几个昵称,宝哥、阿飞、蓝爷,贸然抓他,要是没有审讯出结果,那怎么办?”
“很可能他知道得根本不多……咱们的追踪只发现了他一个人,对外联系很少,睡到中午起床,然后在网吧打游戏,再然后……哎哟,这家伙过的简直是神仙日子啊。”余罪道。
“这能说明什么?”肖梦琪道。
“这能说明他根本没有生活目标,是在瞎混日子……而且他的通话记99lib.录中只有宝哥的联系方式,问阿飞的情况也是通过宝哥问,我想,他们可能仅仅是单线联系,这样就算抓了这一个,也惊动不了其他人,而且我们撬开他嘴的时间,至少有十二个小时……”余罪道。
“啊?你又想胡来了?总队没有命令,谁敢抓人?”肖梦琪被余罪的想法吓了一跳。
“你们杨总队长不懂刑事侦查,这种事情,有时候该快的地方,就必须迅雷不及掩耳……这是一个打前哨的小卒子,我们在他身上,不能耗费更多的精力。你觉得呢?”余罪问。
不管是调侃还是工作,余罪讲出来的话总是有点儿耸人听闻。肖梦琪没主意了,余罪笑了笑道:“你该请示一下许处长……我就是建议啊,不过看你这样,以前没干过外勤,想在我们身上刷点儿经验是吧?那你得出类拔萃呀,一味听命行事,你是出不了头的。”
余罪指责着,仿佛肖梦琪才是下属一般,说完了,这家伙还老气横秋地背着手,迈着八爷步子往酒店门厅去了。
“这个死东西。”肖梦琪似乎被点中了要害一般,有点儿心虚,她又从头捋了遍嫌疑人这几日的行踪,却越来越发现余罪说得有道理了,不是核心人员,单线联系,先行控制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如果能安全地控制一个,那侦破的主动性,可就会大大提高了。
想到此处,她摸出手机,直接向总队长汇报了……
步步危机
“清淮呀,你们发掘出来的信息,我和杨总队他们讨论过了,问题也就出在这儿。王成的作案可能性已经是百分之九十以上了,但没有证据,如果是小案子,刑警队就解决了,可它恰恰不是,各方都在关注着,万一整个不上不下,到时候被动的就是咱们了。”
许平秋的声音,听得出来,很忧虑。
“许处,今天余罪提出一个可行性方案,他判断这个王成是前哨人员,根据他的生活习性,在抓捕后我们有至少十二个小时可以突审……这样的话……”史清淮的声音,很期待。
“我理解你们急于推进案情的心情,不过必须有耐心,必须找到最佳的机会。”许平秋道,似乎又觉得自己不一定是正确的,又补充道,“但光有耐心也不一定就足够了,一个领队,你必须学会审时度势,根据现实情况采取最适合的处理方式。”
“我……明白了。”史清淮道。
“不……你不明白。”许平秋的声音。
“那许处,您的意思是……”史清淮在请教。
“送你一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许平秋的声音。
“啪”的一声,电话挂了,接着是嘟嘟的忙音。
早餐桌上,史清淮用手机播放完录音,问道:“这就是结果,我昨天晚上向许处长请?教的,你说,他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让我们自行决断。”肖梦琪道,若有所思地想着,下意识地往嘴里送着早餐,却早食不知味了。
来吾宁市数日,一直就是跟着王成,看他吃喝玩乐潇洒,已经查了个底朝天了。这家伙老家在乡下,来吾宁上学后户口转到吾宁就再没有动过,房子是租的,工作没有正式的,收入来源谁也不清楚,这类人,恐怕除了他自己,不会再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干什么的。
就算警察知道了,但拿不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的话,即便能证明他到过五原,到过4S店,但和劫案什么的也根本风马牛不相及啊。
肖梦琪回头看了眼临窗的那一桌五人,此次跨省行一共十一人,除了他们七人,还有四位训练有素的特警队员,那些人可就累多了,每天轮班倒盯着嫌疑人的一举一动,现在估计还守在洗浴中心呢。
“怎么办?”史清淮问。
一听这话,肖梦琪笑了,一直以来,史清淮就是这个组里最优柔寡断的,反而她这个外来的有点儿喧宾夺主了,她笑了笑道:“抓捕没难度,但能不能从他嘴里得到我们需要的信息,这个难度就大了。”
“你别忘了,我们队里可有个高手呢。”史清淮道,眼光瞟着余罪,他压低了声音道,“你看过他和嫌疑人交手了吧?杀人放火的都没问题,何况对付这样一个小卒子。他的判断是准确的,不能在这样一个人身上耗费太多时间。”
“我也在考虑这个,可是万一打草惊蛇的话,那我们恐怕就得背着处分回去了……你听明白许处的意思了吗?你可以选择适合的方式,但是总队不会给你下这个命令的,不是万无一失的,哪个指挥员也不会下这种命令。”肖梦琪道。
“……是挺为难啊。”史清淮讪讪道,又问着,“杨总队长的意见呢?”
“你可以不用考虑他,以他的意思,早该把人抓回去严刑拷问了。”肖梦琪笑道。对于特警总队,接触的大多数是恶性案件,这种案件中,检察院很少会过问具体手段。
“那你的意思呢?”史清淮又问。
肖梦琪不说话了,从口袋掏出来两枚硬币,递给史清淮一枚,笑着道:“为了公平起见,为了不让我觉得你是在曲意逢迎,我们用硬币作一个决定, 5b57." >字朝上同意,花色朝上不同意。”
“好!”史清淮笑着拿着硬币,攒在手心,看了看,慢慢地压在桌上。肖梦琪慢一步,笑着压在桌上时,两人相视间,是一种很默契的微笑。肖梦琪笑着问史清淮道:“其实我知道你心里的决定,尽管你很担心,但你也会这样选择的。”
“你何尝又不是呢。证明一下。”史清淮道。
“OK。”肖梦琪道,离开了手。
两枚,都是字朝上。两人笑了,毕竟都见识过余罪的手段,他们对这个货相当有信心。
“他们在干什么?”俞峰悄悄问。
“领导的隐私,不要瞎打听。”鼠标道,吃着这儿特有的米粉,风味不错。
曹亚杰回头看了看,帅气的史清淮和很有气质的肖梦琪坐在一起,在这个餐厅颇有俊男靓女搭配的意思,回头率很高,他羡慕道:“这才是天作之合的一对啊……现在想想以前光知道埋头挣钱,错过的东西太多了。”
“别胡扯啊,史科长有老婆了。”俞峰道。
“可像你我这号没老婆的光棍,谁搭理呀。”余罪吃着饭,自嘲了句,惹得众队员哈哈笑了。
这话说得不知道触动了李玫哪根神经,她一咽嘴里的吃食,桃花眼眨了眨道:“哎,这结过婚的男人还就是有味道……我第一次见咱们领队,他看我的眼神就很深沉,仿佛要洞彻我这颗少女的心……其实在见面的第一刻,我就喜欢上他了。”
“噗……”四个人齐齐喷了,鼠标喷得最凶,一根粉条从鼻孔里喷出来了。肥姐哪点都好,就是有时候孤芳自赏得过分了。大家一笑,李玫就不高兴了,直说他们搞歧视。
众人为了保护肥姐那点儿自尊,赶紧止笑,扭头又见鼠标鼻孔里挂着粉条,一下子又笑得全身抽搐了。
“无聊,这有什么好笑的。你们能喜欢女领队,我就不能喜欢男领队呀,哼。”李玫有点儿受伤了,气咻咻地,对着早餐食物开始发泄了,吭哧吭哧,一个人又扫了两份。
“吃完饭咱们小聚一下,开个碰头会啊。”肖梦琪吃完路过时,顺口说了句。
李玫应了声,其他人又哧哧地笑,搞得两位领队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不过史清淮也已经习惯这些人的无厘头了,摇了摇头,走了。
会议很简单,情况大致一讲,症结就在于能不能得到更确切的消息。对此,鼠标不以为然,让特警摁住揍一顿,他敢不说?
得,马上被肖梦琪否决,要这样的话,还不如不干呢,万一有差池,或者是逼急了人家说胡话,后方那么庞大的警力可消耗不起。曹亚杰建议直接进入审讯,因为看现在的情况,这些隐藏在各地的作案人单线联系,这是他们的优势,却也是他们的破绽,因为落网一个,其他人不可能马上得到消息。
这话听得余罪多看了老曹一眼,看来经验多了是比普通人强一点,比如李玫一听这事就犯傻,不知道该怎么办。俞峰倒是也有信心,如果现在能搞清楚王成收入来源的渠道,那反查一下,可能会对他们整个洗钱的渠道有更好的把握。
史清淮强调的是,绝对不能打草惊蛇,否则宁愿放弃,就这么保守追踪。
肖梦琪认为,如果没有在短时间内突破对方心理防线的可能,她也宁愿放弃。她讲了一通罪犯的心理心态,在被警察抓到的一刹那,他们会下意识地从心理上和行动上开始抵抗,这个抵抗因人而异,解除他们抵抗的有效方式,一是有确凿的证据,二是有足够的威慑力。
当然,言外之意是,咱们什么都没有。
她笑着看余罪,其他人也都转过头看他,余罪笑了,直道:“看样子你们又想学我两招是不是?”
“就你那两下,也就那样吧。”曹亚杰不以为然道。
“就是,拽什么呀?铐回来揍一顿,不说,再揍一顿,好像谁不会似的。”李玫总结着。
“喂喂,那是我的办法。”鼠标得意地道。
“这个话题可以不用讨论啊,你们的素养,已经成功地突破底线了。”俞峰笑道。
“大家听听余罪的想法。”史清淮道,无形间已经把余罪的威信树起来了,就再不齿这货的人品吧,可谁也不得不承认,在对付嫌疑人方面,他的水平是相当令人惊讶的。
“这个简单,你们调整一下心态,就好解决了。”余罪道。
一句话听得众人凛然,都诧异地看着他,就听余罪道:“第一个纠结,你们是警察,警察不能干那没证据的胡来事对吧?第二个纠结,如果事情办不成,很麻烦对吧?第三个纠结,这个案子的牵涉重大,搞不好会影响职业前途对不对?”
这话听得肖梦琪直皱眉头,史清淮却是大度地笑了笑道:“对,昨晚我想了一夜,还是下不了决心。”
“这个简单,你调整一下心态,别把自己当警察不就行了?你患得患失、瞻前顾后,能办成什么事?”余罪道。史清淮辩着:“不可能不患得患失啊,这么大的案子,嫌疑人心里清楚该判多少年,万一短时间审不下来,让其他人警觉,那我们困难就更大了。”
“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别把自己当警察,这事就好解决……而且不要用警察的抓捕手法。”余罪道,众人的兴趣被撩起来了,他睁大眼睛,坏笑着道,“把他骗到那个地方,整他一回不就行了。”
哥几个笑了,根本就是大同小异嘛,还以为你有什么高招似的,结果连鼠标的也不如。
史清淮苦脸了,肖梦琪却是眉头一展,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直催道:“往下说……你确定有这种两全的办法,既能得到消息,又不让对方察觉到咱们是警察?如果能给他造成这种心理错觉的话,那就值得一试了。”
“这个很容易,我们几个,就站他面前,他都不会认为是警察。”余罪一摆手,自然是讲哥几个都不咋地了,气得李玫也开始向他竖中指了,众人笑时,余罪道,“这样,设个口袋,让他自己钻进来,不要用抓捕的办法,那样的话,他十有八九第一时间就知道犯事了,自然而然就开始抵触。”
“怎么设?”李玫问。
“你看过那么多案例,一点都没学会?”余罪反问着,看着茫然的李玫,坏笑着提醒道,“有很多办法可以让他恐惧,让他失去判断力,只要有一种奏效,咱们的目标就迎刃而解了。”
李玫胸前一鼓,紧张地吸气了,她兴奋地道:“其实我对作案很有兴趣啊,要不借鉴一下犯罪分子的手法?”
“可是怎么诱出来啊?”鼠标问。
“那简单……这样,他不是喜欢游戏吗,有办法和他组队吗?”余罪问。
“有,我能搞上账号。让俞峰操纵,肯定让?99lib.他大开眼界。”李玫道。
“设计游戏里这样一个巧合,别赢他太多,和他旗鼓相当,然后想办法搭讪……有一起组队的情谊,我想,在游戏里说句话问题不大。”余罪道。
“接下来呢?”李玫问。
“接下来,他要是发现队友居然是个女性,会不会是惊喜呀?”余罪问。
“哎,对,这办法好,光棍世界要是来个女玩家,那可是众星捧月啊。”俞峰道。
“这不就齐活了……只要搭上讪,只要他有兴趣,把他勾搭出来,让他到某个指定地方,请女玩家吃顿饭就行了……咱们也来个半路截人,悄无声息地把他带走。”余罪道。
“那接下来呢?”李玫愣着问,这思维方式,实在让她想不通结果了。
“接下来咱们扮个黑社会什么的,吓唬吓唬就行了,问出信息来,直接拘捕他;问不出信息来,他难道能想到咱们是警察?”余罪问。
这时候鸦雀无声了,如此大胆的构思,就鼠标也听得咂舌了。史清淮表情僵住了,不知道该说句什么;肖梦琪更不用说了,已经习惯警察的思维了,这个弯她都没拐过来。
“犯罪手法的高明,就在于他们天马行空的想象……为什么现在骗子都愿意打着公检法的旗号骗人,因为实用啊。扮警察犯罪,事半功倍;那么扮罪犯打击犯罪,难道有什么不对?”余罪道,迎着肖梦琪质疑的目光。
这也是一种挑衅,她把皮球踢过来,现在余罪又踢回去了,你将我,我也将你,看你敢不敢干。
“这个办法确实不错,如果不是警察式的抓捕,他可能不会起疑心。用这种想象不到的方式把他诱进一个陷阱里,足够掩饰我们的真实目的了。”肖梦琪评价道,想了想,看了史清淮一眼,她知道指望不上了,又盯了余罪两秒钟,斩钉截铁地道,“值得尝试。”
一说这个,反倒把余罪惊得“呃”了声,肖梦琪笑道:“你来指挥,你这样子,没有人怀疑你会是警察。”
“啊?真干?”余罪稍有些紧张了。
“难道你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肖梦琪反问着,似笑非笑,像有意无意的挑衅。
“啧,小意思,看我的……你们几个,跟我走,今天,怎么也把他钓出来。”余罪一起身,很潇洒地一挥手。妈呀,最先乐得跟上的却是李玫和鼠标,曹亚杰和俞峰觉得有点儿不合适,不过看史清淮听之任之的表情,一机灵也跟着去了。
五人神侃了若干小时,诱捕行动在外勤报告王成从洗浴中心出来后,正式拉开了帷幕……
见猎心喜
bbr>..“嚓嚓嚓……嘭嘭嘭……轰轰轰……”
网吧的声音总是这么千篇一律,刀声枪声砍怪声,声声惨烈。网吧里的人大多数都戴着耳麦,盯着屏幕,身无外物,男人女人未成年人,人人入迷。
刚吃完中饭,王成又坐在一家网吧宽松的VIP包间里,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屏幕,开始了一天的生活。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在这种虚拟世界里称王称霸,不过在今天这款射击游戏中和自己搭伴的几个队友实在不怎么样,一直拖后腿,让他有点儿恼火。又一次被人完爆后,他气得直拍桌子。
“组队请求……组队请求……”不经意间,他看到了一个闪烁的通知条,正打得郁闷的他,随手点开了对方的资料,哦,和自己的级别差不多。没怎么想就允许加入了,两人组队,又加了几个队员,开始了新一轮的较量。
三分钟过去了,他眼睛亮了,这个网名“悍匪娘”的家伙居然是个高手,对方两个队员刚跳出来,凌空未落就被爆头了。
五分钟过去了,整队无人伤亡,反倒是对方被打得惨不忍睹,只剩一个人了,他讶异了,到现在为止,他还没开枪呢。
又过了三分钟,最后一名敌人刚侧身冲出来,又迎来一个完美的爆头动作,王成乐坏了,拍着桌子狂喊,心想这他妈才叫队友。
几轮过后,自己这一队如入无人之境,迅速攀上了即时游戏的第三名,对战的请求排了十几列,都不服气要来一较高下了。王成从来没有遇到过让他如此热血沸腾的完胜,他顾不上其他了,紧张地操作着,不时地和对方在屏幕上交流着……
可能他做梦也想不到,和他搭伴的人是警察。
余罪等人此时才领略俞峰的风采,用着房间的笔记本,俞峰玩得可轻松之极了。虽然在射击场上十打九不中,可游戏里,他对各类武器的性能了然于胸,随手一点,一个人能打一个队。曹亚杰和鼠标看得直咂舌,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孙羿和骆家龙把这货捧为神人了。
确实神,从开场到现在居然都没空过一枪。俞峰看着一干瞠目结舌的队友,笑着道:“这都是我玩剩下的了,小时候玩街机,一枚硬币能打通关。每次去玩,游戏机房的老板都给我说好话,让我生意清淡的时候再去,不收钱。”
嘚瑟的样子,别人不理会他了。李玫却是盯着一屏的解析数据,偶尔在纸上写着什么,余罪凑上来问时,她说道:“他在网吧已经玩两个多小时了,按照他的习惯,恐怕得到天黑了……今天玩得高兴,没登录QQ联系,看来他们之间的联络很松散。”
余罪手肘支在桌子上请教道:“肥姐,他要是上QQ,你第一时间能知道?”
“那当然。”李玫道,手机号、银行卡号、住址,都已被支援的外勤悄无声息地掌握了。
“俞峰,想办法和他建立联系……他现在一定很仰慕你。”余罪道,又强调着,“沟通的时候让肥姐说话,肥姐这女声,只要不嚷,还是挺性感的。”
“去死吧你。”李玫翻着白眼。
“同志们啊,相信我,咱们现在正在做一项前无古人、后来无者的试验,用我们思维的子弹在虚拟世界里击中对手……一定要听从指挥啊。”余罪强调着。曹亚杰问道:“你这意思是,勾引他上钩是不是?”
“对。”余罪道。
“行吗?”俞峰眼皮不抬,质疑道。
“当然可以,这个时候他已经对你产生了兴趣,万一建立联系,他一下子发现你是异性,那种强烈的好奇,一定会驱使他追着你不放的………肥姐,成败全靠你了,虽然现实世界里你是个肥妞,可是虚拟的世界里,你完全可以成女王……”余罪凛然道,忽悠着李玫上路。
“那和他说什么?”李玫不确定地问。
“尽情释放你心理的阴暗,特别是男女之间那种遮遮掩掩的话题,永不过时。”余罪道。
解释了半天,鼠标听出来了,插了句:“这他妈不是搞仙人跳吧?”
“滚。”余罪忙不迭地回道,又跑到俞峰这儿。游戏还是俞峰操纵,李玫观战,两人使着眼色,点开通话时,李玫无师自通一般,几乎是现场指挥:“跟上跟上……无影侠,注意你的左侧……保持队形,我断后……堡垒左侧还有两个敌人。”
说着,李玫看看几位队友,似乎在征询她的表现如何,那几位悄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这个时候,网名叫“无影侠”的王成终于被震惊了,听筒里传来了他诧异的声音:“哇塞,悍匪娘,你还真是女的啊?”
“是美女……你这‘无影侠’可是名不副实啊。”李玫道。
“声音这么好听,不可能是老娘吧,哈哈。”王成在调侃了。
“哈哈……是小娘子……”
“娘子的声音真好听,我都有点儿动心了……”
“哼!就怕你们这样的,满足不了美女的胃口啊。”李玫咬牙切齿,红着脸道。
话筒里,又是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房间里哥几个也听得差点喷了,这“美女”的胃口,绝对满足不了。不过豪放的“悍匪娘”绝对勾起他们猎奇的胃口了,已经有一位队友发着QQ号,想要和李玫交换联系方式了。
“上钩了,他要我的QQ号。”李玫兴奋了一下,捂着听筒道。
“给他。”余罪眼睛亮亮地,奸笑着道,“不要主动加他,等着他加你。”
接下来余罪又开始布置,要找一张照片放到李玫的网络相册。没现成的,好办,把史清淮和肖梦琪的PS一张,当成两口子。什么?那不是有夫之妇,钓不到嫌疑人?余罪直斥曹亚杰和余峰,你们懂个屁呀,这样才稀罕。
几个人嚷着,忙碌着,把这个网上仙人跳,搞得越来越像回事。
游戏玩着玩着,又是两个小时过去了……
“哇,这悍匪娘,真凶悍。”
王成一直玩到悍匪娘下线,聊过了几句,是自由职业者,在吾宁出差,这么巧合的事让他怔了下,打开QQ时,他迟疑了一下,一种莫名的警惕升起来了。
不对,好像想多了,对方根本没有加他QQ的请求。他查找着这个号码,一看注册地,是京城,一看网络相册里有三两张照片,那是一对男女,男的很帅,女的很漂亮,像是两口子,他的戒备一下子全消了。
申请,加好友,他留言>?99lib.了:悍匪娘子,我是无影侠,哪天约我玩啊,我也在吾宁。
“怎么办?到关键时候了,现在约他?”李玫紧张了,没想到这货真上钩了。
可是,相册里是肖梦琪和史清淮的照片啊,真见面不露馅儿了?
“不会现在约……你这样说,在开会。”余罪道。
李玫在电脑上输入着,抬头问:“他问我在吾宁干什么?”
“告诉他,你是卖钻石的经理,搞直销。”余罪道。
李玫按余罪说的回答,过了一会儿又抬头问:“他说他对钻石很感兴趣。”
余罪笑道:“他在试图给你找话题,没事,瞎聊呗……把你当成高傲的女王,对他不屑一顾,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就成。”
懂了,李玫一点头,运指如飞,不过对方明显不是心在钻石上,一会儿问年龄,一会儿问家庭,而李玫则保持着不远不近的接触。聊着聊着,渐入佳境后,冷不丁李玫惊声尖叫了一句:“啊,他要和我视频。”
“坏了坏了,给他发个照片……肖梦琪的。”余罪慌乱道,心想对方肯定上钩了。
李玫刚一发,又喊起来:“他说太小,看不清……”
“调戏调戏他……拍个敏感部位。”余罪掏着手机,不过一看满屋几个货色,都不入眼,盯上李玫时,李玫吓得一捂前胸,紧张地喊着:“绝对不行。”
“好像就你有胸似的……老曹,来来,拍鼠标的胸,俞峰,帮忙。”余罪一看正躺着犯迷糊的鼠标,急中生智了。曹亚杰和俞峰把鼠标拽起来,外衣一脱,哟,俞峰的眼睛亮了,标哥这膘肥的,“胸器”还真不错。老曹也使坏了,手从鼠标背后往前摩挲,前胸一下子鼓起来了。鼠标迷迷糊糊嚷着:“咋啦咋啦,你们想在我身上发泄呀?”
“咔嚓”一张,余罪眼睛一亮惊呼道:“我靠,若隐若现,绝对是‘人间胸器’。”
李玫一看,乐得快笑翻了,接上电脑,简单一PS,发过去了。
“要是用标哥的胸把嫌疑人钓住,那他就太悲催了。”俞峰笑道。
笑声还没结束,李玫又开始惊呼:“完了完了,他彻底被鼠标的胸迷住了,死活要视频。”
“快去,把肖梦琪拉过来。”余罪惊呼道。
哎?鼠标一听这事来劲了,一骨碌爬起来,趿拉着鞋,和老曹一起去喊人了……
“娘子,你还在么?”
王成又输了一行字,心里有点儿痒痒。经常泡网上的人,一般都是无聊、空虚、寂寞。
不过这个似乎不像,应该是一个搞销售的,这样的人应该怎么勾搭呢?他心里百爪挠心地想着,约出来吃饭,有点快了;约泡吧,人家不一定去……只有找到她的弱点,才有可能钓出来。
于是他飞快地输入了一行字:“娘子……我是做汽车配件生意的,客户很多啊,要不要介绍几个大户给你?”
哟,有结果了,只见娘子回道:“可以呀,我们公司今晚在吾宁的代理要召开客户见面会,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来的哦。”
这一个邀请,正中王成的下怀,他乐颠颠地打了一行字:“可我不认识你呀。”
说着随手就点开了视频请求,一定得看看,要是一个四五十的老太太就算了。
视频请求通过了,王成心一紧,紧张地盯着屏幕,视频的窗口弹出了一个女人的画面,是在酒店的房间里,她笑着招了招手。那一笑的风情,看得王成张口结舌,连招呼也忘打了。
“讨厌,你怎么看上去傻乎乎的。”又一行字来了。
“看见你第一眼,谁都会被惊傻的。”王成兴奋地道。
“讨厌,不让你看了……那说好了,一定来啊,我们在吾宁的销售网络铺得很一般,急需打开市场。”对方关了视频,这样说道。
“小意思喽……我给你当销售员都没问题。”王成道。赶紧问着开会的地址,一看是吾宁饭店,一听有公司的车99lib.接送,哎呀,把这哥们儿乐得直拍键盘……
“成了,赶紧给外勤车辆贴个钻石公司的标志,一会儿接他去。”余罪道。
说这话时,其他人都在乐呵。俞峰的技术、李玫的声音、鼠标的胸加上肖梦琪的脸蛋,硬是把嫌疑人迷得神魂颠倒,非要追着来参会了。不过接下来怎么办还没有仔细商量呢,肖梦琪蹙着眉,哭笑不得地问道:“你这搞来搞去,没什么新意嘛,和仙人跳差不多,难道还把他骗来宾馆?”
“不一样的,这种人对别人都有下意识的戒心,可现在,他除了精虫上脑,什么心思也没有……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怀疑‘悍匪娘’是个警察,只要他思维上有这个误区,就好操作了。”余罪道。
“那好,准备一下……接人去。”肖梦琪知道箭在弦上,不发也得发了。
磨蹭了一个小时,李玫在电话里逗着,又是公司车接,又是客户酒会,嫌疑人此时已经是毫无戒心了,直接给了个地址让人去接送。
据外勤的报告,这货因为要参会,还专程到商厦购了一身西装。等肖梦琪驾车驶近时,果真看到了穿戴一新、打扮得帅帅的嫌疑人,正在翘首企足地等着“悍匪娘”来接他。
车停,肖梦琪跳下来,喜出望外地看着王成,似乎对他很满意似的,欣赏的眼光凝视了片刻,伸手 9053." >道:“你是……无影侠?哇,好帅哦。”
“悍匪娘……你比照片可靓多了。”王成也乐了。
“感谢你对我们公司的支持啊,请请请,我把我们公司在当地的代理介绍给你,要是有门路,保证大赚一笔。”肖梦琪请着人,两人闲聊几句,王成看着贴着钻石公司标志的商务车,说说笑笑地,跟着上车了。
然而就在王成头伸进车窗的一刹那,他看到了车里的人,猛地察觉到了危险。不过已经晚了,肖梦琪膝盖一顶,他一踉跄,有人把他拽进去了,还没有喊出来,就听到“噼里啪啦”的电火花声音,接着他一下子晕厥了。
肖梦琪和跟踪的特警打了个手势,看看四下,来往的行人没有注意到这辆车里发生的事,她慢悠悠地开门上车,发动,向市区外驶去……
香饵死鱼
黑暗中,王成轻微地吁了声,然后似乎是一声轻响,灯亮了。昏黄的灯光下,有两个戴着大口罩的身影……自己像是在医院。
王成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模糊的图像慢慢变得清晰,意识也在慢慢恢复。他记得自己刚刚购了件西装,准备去参加网友“悍匪娘”的酒会,在那个绝美娇容出现时,他有点儿神魂颠倒。他还记得在上车的一刹那,自己被人拽了一把,脖子一疼,就失去知觉了。
坏了,中招了!他一下子清醒了,脑海里掠过很多种猜测,绑架、勒索、仙人跳以及抢劫之类。一动,发现胳膊被固定着,一摆头,发现脖子也被固定着。他的嘴被捂着,头只能抬几厘米,浑身光溜溜地躺在一张活动床上,这抢得可够干净了,底裤都没留下。
不对,好像有点儿诡异,那两个一胖一瘦的男子根本没有理会他,一个在数着锃亮的手术刀,一个在抽着一针管的液体,这个狭小的空间被布帷围着,他一下子又想到最恐怖的结果,全身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准备好了吗?”胖的在问,他戴着口罩说话,不过手里拿着一个像烧杯一样的容器,里面浮着一个不规则的器官,像是在街头吃烤羊肉串时见到的腰子之类。王成看到时,心一沉,吓坏了。
“行了,一会儿给他做个全身麻醉,这个活体不错,挺健康。”另一位道,根本没有看他,一伸手,从床下拉出来一个大盘子,上面全是手术器械。
王成吓得心胆俱裂,嘴里呜呜哼着,挣扎得小床吱吱直响。
藏书网胖的注意到了,漠然地看了眼说:“他好像不是自愿的。”
“去哪儿找那么多自愿的,还不是都是下面捣鬼,不知道哪儿捡来的。”瘦的道。
瘦的凑近了,看了眼王成那惊恐的眼光,伸手一下子撕下了嘴上的封条,冷漠地道:“小伙子,别怨我们啊,摘完肾,会给你两万块钱,我们说话算数。”
“别害怕,摘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的。”胖的道,回身把容器放到了货架上,那儿血淋淋的已经摆了四五个人的器官了。
完啦,被拐卖给做人体器官生意的了,王成一下子全身冰凉。好在经过大风大浪,他赶紧说:“等等,别……别给我动手术,我有钱,我给你钱。”
“你就给钱,我们也不会冒险的。小伙子,认命吧,我们就要你个肾,不要你的命。”瘦的不为所动。
“真的,我有好多钱……就装在身上,存在卡里,不是我的名字,我告诉你们密码,随时都可以取。”王成急切地说道。
胖的似乎动心了,在地上找着捡起来,是王成的钱包,一看六张卡,他问道:“哪一张?”
“都有,最少的有几千,最多的有十一万,一共有二十多万。”王成张口把卡和密码一股脑儿全说了。
真的假的?胖的似乎动心了,看着同伴,贪婪的眼光闪着,问同伴道:“要不,咱们试试,这一个腰子摘了,也卖不到十万。”
“不安全,万一他骗咱们呢?万一他回头报警呢?”瘦的似乎胆小,不同意。
“对呀,都不是你的名字,怎么会在你手上,还有这么多钱?小子,骗我们玩是吧?”胖藏书网的有点儿心虚道。
王成急切说道:“不不不,不是,这钱也是我在外面弄来的,我们老大给的,他也道上人……两位兄弟,放我一马,钱都归你们了。”
“不会吧……抓的是黑社会的人?”胖的吓了一跳。
瘦的紧张了一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道:“怕什么!大不了把他两个肾都摘了。”
啊?没想到这句话起反作用了,王成肠子都悔青了。那边瘦子已经一喷酒精开始消毒,他已经吓得出了好几身冷汗了,忙不迭地哀求道:“大哥,别摘我的肾……我不是黑社会的,我就一打工仔。”
“胡说,你打工仔存这么多钱?”
“不是,我是给一位老板打工的。我们老板很厉害的。”
“吓唬谁呢?”
“不是不是,我是说,他很有钱……你们别动我,你们要多少钱,我马上想办法给你们,五十万……一百万……”
停了,两人愣住了,看来砸钱这办法还是蛮管用的。
胖的又凑上来看看他,不相信地问:“不可能吧,他们居然还捡了个有钱主?”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小子,你老实说啊,真说不清,我们可不要你的肾了,要了你的命拉倒。”瘦的说得阴森森的。
王成又打了个寒战,他知道这种人隐藏得很神秘,毕竟贩卖的是人体器官,可能比贩毒的还黑。他定了定心神道:“我们……我们也是道上混的,小打小闹也捞了点钱。”
“到底干什么的?”胖的没耐心了。
“抢劫的。”王成喷出来了。
“少来了。”瘦的吓了一跳,不相信地问道,“就你长得这豆芽样子,不被抢都不错了,还抢劫别人?”
“大哥,我是着你们道了,我认栽……我兄弟也有几个,你们放我一马,我马上给他们联系。您要多少钱,马上能给你们转进账户里。”王成道,心知就剩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两位愣了下,瘦的又审视了王成一番,问胖的道:“你信吗?”
“不太像啊。”胖的道。
两人往王成脸前一凑,瘦子问:“张口就给我一百万……你们抢了多少钱?”
“好几百万。”王成道。
“切……”胖的一伸中指,不信了。
“我们抢的都是有钱人……真的,你们就拿着我表、腰带,也能卖几万。”王成慢慢开始镇定了,他看到这两位的弱点了。
胖的一矮身,捡起王成的东西,仔细看了看道:“嘿,好像真挺值钱的。”
“倒像个闷声发大财的,这钱包里就有好几千。”瘦的翻着王成的东西,像在确认什么。
“你们放我一马,我保证比摘我一个肾赚得多,而且很安全……你们想怎么拿钱?我通知我兄弟给你们转账上,很快的……”王成诱着,到这份上了,顾不上钱了。
“那不急,反正你也跑不了。”胖的似乎见猎心喜了,凑上来,眼睛闪着贪婪的亮光,问他,“真抢了几百万?”
“嗯。”王成重重点头道。
“怎么抢的?我怎么觉得你说得好像比抢银行还容易啊?..不是蒙我们吧。”胖子在威胁,似乎还有点怀疑。
“不难,找个有钱人,在他车上做点儿手脚,让他们的车半路抛锚,然后弄住人问问银行卡密码,直接把钱刷走就行了……”王成语速飞快,看两人愣了,他解释着,“真的,很好做,我们做了两年多了,你们要有兴趣,我把你们介绍给我大哥。只要胆子大,有的是钱赚。”
“你信吗?”瘦的愕然问。
“骗人的吧,有钱人都傻成那样,等着你抢?”胖的道。
“真的,大哥,我怎么敢骗你们,我们兄弟里干什么的都有。”王成解释着。
“这么拽?没听说这么个黑社会呀。”胖的不太信了。
“对呀,你作这么大的案,不可能没报道,没听说过啊。”瘦的藏书网也有点儿奇怪了。
“我们是在修理厂、4S店做的手脚,警察根本查不出来。这种事有钱人他们也嫌丢人,是不会向外公布的。”王成道,看把两人说愣了,他急切地道,“真的,我们刚做了一桩,大哥分给我十五万……两位大哥,你们不相信,我马上可以给你们转一下,手机银行里,两分钟就到账。”
“哟,你说的赚钱这么容易,听得我们都没脸混了。”胖的似乎相信了,不过有些愕然。
“我就觉得这水分有点儿大了,不是吓唬我们不敢动手吧?”瘦的有点儿怀疑,像是求证一般问,“你们抢几百万,真没一点儿事?”
“真的,没一点儿事。”王成道。
“刚刚这一桩哪儿抢的?”瘦的追问着。
“岳西省啊……我们都是在外地干,干完就回来。”王成道。
“甭废话,先收了他的钱,哎……要不这钱,咱俩分分?”胖的道。
“十五万是个单数,怎么分……哎,我说,兄弟,你们老大叫啥?”瘦的问。
“尹天宝。”王成道。
“能给我们多少钱?”瘦的问。
“怎么也有几十万。现在就可以给你们定金。”王成看有机会了,海口大了。
“先甭吹牛,转一笔试试看。”瘦的不客气了,拿着王成的卡和手机,让他说号码和密码,这一番果真非常简单,不一会儿便有短信提示转出金额。钱到手的一刹那,王成明显瞥到两人放松了,把手术刀架放过一边,又嘀咕上了。
一转眼,胖的凑上来了,客气地问:“哎,兄弟,失敬啊,宝哥这么有钱,是干什么的?”
“你们……”王成奇怪地盯了一眼,有点儿怀疑了。
却不料瘦的马上道:“你最好老实告诉我们……本来我们准备挣个十万八万就行,看这样,百把十万都打不住啊。”
“我操……”王成脸上痛苦地扭曲了,哀求着,“大哥,你们太没江湖道义了,不能这么黑吧?”
“这年头不黑怎么混呢?老实说,他干什么的,在哪儿,跟我们说清楚,总得让我们看看,究竟能榨出多少钱来吧……兄弟你这身肉,十五万就放了,太可惜了。”瘦的道。
“我大哥在深港,开修车行的……要个十万二十万没问题,再多恐怕就不行了。”
“其他人呢,没其他兄弟借你点儿?”
“有……”
“说说,名字、电话号藏书网码。”
“要和阿飞联系,他也能借点儿……”
“哦,不错啊……还有吗?”
“龙仔,和他联系,他能借点儿……大哥,不要太黑了,差不多就行喽。”
“……哎,我说,你这凑吧凑吧,顶多也就一百万,也没抢多少嘛。”
“大哥,抢来的钱不是钱,花得快啊。”
“你们老大是谁?”
“蓝爷。”
“什么爷?”
“蓝爷。”
“干什么的,在哪儿?这个肥羊得狠狠地宰一把。”
“我没见过啊。”
“妈的,不想告诉我们是不是?信不信把你下面切了,给你小子缝屁眼上?”
“我真没见过啊……大哥,你们别逼我,我就一马仔,一百万已经是极限了。”
“没有二百万,放不过你啊……对了,小子,教教我们在车上怎么做手脚,就能把车给整抛锚了。”
“那办法多了,大哥你们问这个干吗?”
“听你说赚钱这么容易,想改行呗,别蒙我啊。”
“不想说拉倒,我们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在你身上试试刀?”
“别别别……我说,我告诉你们,其实很简单的,你们也能做得到。”
离公路不远的平地上,两辆车孤零零地停在夜色里。一辆车里正上演着以假乱真的好戏,另一辆车里,史清淮、肖梦琪、俞峰、曹亚杰,围着操作电脑的李玫,正看着屏幕上实时传输的画面——两个戴口罩的货一唱一和,快把嫌疑人的底子给刨干净了。
宝哥、阿飞、龙仔、蓝爷,还有一个可可,除了尹天宝是他的直接上线,其他人王成连准确的姓名也叫不上来,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结成团伙,劫车抢钱。
这个另类的问话过程比想象中要快捷得多,恐怖而阴森的环境,疑似被摘“肾脏”的道具,车里刻意被降低的温度,从一开始就击溃嫌疑人的心理防线了。而这个“人体器官贩卖”犯罪团伙的想法,居然是李玫想出来的,那种恐怖的东西对于一般人都是噩梦,哪怕他是抢劫嫌疑人。
肖梦琪看刨得差不多了,抬腕看看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现在想想,自己还是有点儿悲观了,其实从王成清醒到问话结束,用时不到六十分钟,从他这里得到的东西,足以让整个案情明朗化了。
“这两人可真能装啊,一个小时,愣是没重样的。”曹亚杰景仰道。
“我现在有点儿同情嫌疑人了。”俞峰咬着嘴唇笑了。
不可能不同情呀,不但钱被搜刮走了,还准备把他的兄弟都拉下水。屏幕上鼠标在威胁了:“别哭丧脸啊,就你们干的这活儿,落公安手里得枪毙,他们敢不给钱,信不信老子举报去……”余罪接上了:“哎对了,举报还有奖金呢。”
无耻到这种程度,肖梦琪扑哧一声笑出来了,坐得久了,她起身从后厢下了车,史清淮跟着下去了,两人动作很轻,下车就看到那辆车四周站岗的随行特警,肖梦琪小声道:“这两个人顶得上一个训练有素的中队啊。”
“你这是在夸他们?”史清淮问。
“难道不值得夸吗?”肖梦琪道,看史清淮笑着摇摇头,她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总是反感这种超出我们职责之外的方式,你的观念得改一改了。”
“已经在改了,不过还是有点儿接受不了。”史清淮道。
“那就试着去接受吧,对于丧心病狂的罪犯,光有仁慈和同情是不够的。”肖梦琪道。
史清淮愕然地看了这位心理学专家一眼,从来没发现,她身上还有这么铁血的味道。
这一夜的工作很多,一边“审讯”,一边负责向后方发送整理好的案情汇报,家里给的命令是直接到深港和另一组会合。临走之前,肖梦琪又派特警护送着曹亚杰、俞峰、史清淮回了市区一趟,把王成的住所大致搜了一遍。
快到天亮的时候他们才回来,提了一个箱子,装的是几部手机、一堆图纸以及几把怪模怪样的作案工具。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还是相当有过人之处的,一百多种高档车辆的发动机、线路图纸,很多地方都是手绘的,标注着做手脚的地方,手机里存储了不少发动机照片。关键在那几把作案工具上,就像普通的钳子,但是钳嘴上,焊上了一个尖锐的东西。
曹亚杰解释道,这种自制工具做得很精致,只要夹在导热管上一钳,可以留下不到一毫米孔径的小洞,和后来在五原发现的抛锚车辆上的情况是吻合的。
谜底揭开,果真是如此简单。肖梦琪笑了笑喊着众人准备走,她带着人跳下车,上了另一辆,开了后厢进了车里,“唰”一声一拉遮掩的帘子,已经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王成看到“悍匪娘”时,哀求道:“大姐,我有眼无珠,放我一马吧,我钱都给了,你们可别害我啊。”
“这么识相,怎么可能害你呢。放了他。”肖梦琪下着命令。
四个特警解掉了对方腿上、胳膊上和脖子上的扎带,把哆哆嗦嗦的王成搀下来,穿好衣服。王成看事情转机了,忙不迭地说道:“我一定给钱……今天就给钱,等我联系上我兄弟,马上给你们……”
“咔嚓!”一个铐子铐到了他的手腕上,他全身一阵颤抖,回头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拨人。
“重新介绍一下,我们是岳西公安厅特别行动组,专为抓你而来,现在我们得好好谈谈了。”肖梦琪道,叉着胸说话,不怒自威。
王成惊得还没反应过来,鼠标奸笑着脱了口罩了,拿着架子上的“肾”一扬,扔出了窗外,劝道:“兄弟,别害怕,这是菜市场买的猪腰子。”
这个鼠标的馊主意,让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反正王成肯定没见过肾,就拣了几个小猪腰子当道具。
余罪笑着道:“兄弟啊,你不用准备顽抗了,你交代这么多,连作案工具也有了,已经立功了啊。”
“呜……”王成嘴一歪,欲哭无泪地瘫在车厢里,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千里奔袭
许平秋叩手准备敲响杨总队长办公室门的时候,突然停下了,侧耳倾听着,听到了办公室里老杨得意的笑声。他也笑了,和万政委说道:“听,把老杨给乐得。”
“部里表彰估计是跑不了了,他能不乐吗?”万政委笑道。
不敲门了,许平秋悄悄地转着门把手,慢慢地开了门,然后两人看到了,杨武彬总队长像个小孩一样,自得其乐地笑着,边笑还边抚一把满是胡茬儿的脸,冷不丁一侧眼看到门口的许平秋和万政委时,吓了他一跳。
“来来来……”老杨一见两人,赶紧起身,又要作势请许平秋上座,许平秋却是摆手拒绝着,不耐烦地道:“得了得了,别假惺惺的。”
“这回真不是假的……哎哟,您老手下真是有能人啊,我还担心没十几个小时审不下,结果十几分钟都用不着……你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买了几个猪腰子,扮成贩卖人体器官的团伙,愣是把那小子吓得一五一十全说了……看,已经提取到作案工具了,结合4S店后来发现的抛锚车辆,基本和咱们前期的猜想是一致的。”杨武彬坐了下来,案子推进神速,他已经全身心放松了,对于特警来说,抓捕没什么难度,怕的就是找不出来该抓谁。
“别当事后诸葛亮了,人家猜的时候,你们还笑呢。”许平秋揭旧账了,不过杨总队长却不在乎了,直抚掌道:“那时候不是谁也不知道真相吗?”
哎,不对了,杨总队长愣了下,既然不知道,那位怎么可能猜出来?他好奇地问:“老许,这位究竟是什么人啊?”
“呵呵,我的支援队伍里,当然是能人辈出了……老杨,答应我的事,我来催催啊。”许平秋直接道。
“没问题……这个月就能到位,不就几辆车嘛,我们会在乎那个?”杨武彬不在乎了,不过还是提醒着,“哎,几个组都派出去了,如果要抓捕的话,可能要惊动地方警力,这个咱们还得协调一下,地方特警没问题,刑侦上如果需要协助的话,您得出面啊。”
“尽量不要惊动地方,这块蛋糕没多大,难道你还想分别人一杯羹?”许平秋道。这就是各地协作之间最大的障碍,办什么事都是需要代价的。
“行,听你的。”老杨决定了。
“他们现在到什么地方了?”许平秋问。
“三水附近……天黑以前能到深港市。”杨总队道。
“下一个目标就是这位尹天宝了?他什么情况?”许平秋道。
“说来也怪啊……这是刚刚发回来的情况。”杨总队长指着电脑屏幕说。
尹天宝,男,三十三岁,在深港市开了一家叫“迅捷快修”的汽车修理行,注册资金一百万元,外围的接触已经查到了他的手机号码、银行账户以及住址之类。翻着图片,看到这人的住址居然在湖畔一幢高档小区时,许平秋愣了下,又看到偷拍回来的照片上,这人的坐驾是辆宝马,许平秋皱了皱眉头。
“邪性了啊,这怎么看也是个有钱户,光这车、房子、厂子,怎么着也得千把万吧,居然涉嫌抢劫。”杨总队长有些不解了。
虽然不相信,可是应该没有搞错,和王成直接联系的人就是他。五原作案完成之后,他是乘机逃走的,用的也是假身份,这些证据,现在就够把他拘起来了。
“千万别相信外表的光鲜,里面还没准烂成什么样呢,尽快把王成拿下,千万不能因为这个小卒惊动这条大鱼。”许平秋道。
“早拿下了。你那几个邪门手下,我都有心思挖回来了。”杨总队长笑着道。
许平秋和万政委愣了,然后相视而笑,看来前方推进的速度,已经超出预计了……
嫌疑人车辆:宝马,银色,牌照连号。
这辆在总队长办公室电脑屏幕上的嫌疑车辆,此时正飙在深港市的环城高速上,驾车的是一位男子,白净的皮肤保养良好,他全神贯注地驾着车,看着仪表,在限速八十的路面上考验着自己的技术,把速度控制在八十迈。过了两个监视点,他一踏油门,瞬时加速,车飙到了一百六十迈,强烈的推背感觉让他惬意地呼了声。
外行人看就拽了,那车像一条银色的游龙,“嗖嗖嗖”高速地蹿着,走的是不规则的线路,眨眼就没影了。
后面隔着很远,外勤已经放弃追踪了,直骂道:“这家伙车速太快,根本追不上啊。”
“解队,是这个人吗?”另一位问。
“错不了,没这么高的车技,都不可能在高速路上抢劫。”后座的解冰正仔细看着案情进展,随口安排了句,“晚上十八时左右,吾宁有组同志来,一起接他们去,就在高速路口。”
“好的。”司机应了声。
按照监视获取的规律,此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车行泡着,就算追不上也能找得到他。车下了环城高速,驶进薛岗镇,这个和市区毗邻的地方就是“迅捷车行”的所在地,监视的车辆慢慢驶过,没有停留。这个车行不小,占地十亩左右,根据查到的资料显示,尹天宝是个大股东。
“解队,有些不对劲啊,您看。”监视的干警提醒着,解冰和司机都看到了,数辆怪模怪样的豪车次第驶进了车行。司机愕然道:“哇,这不是准备玩‘速度与激情’吧?”
“要是就没错了。”解冰道,抬头时,看到警员狐疑地回头征询他,他笑着道,“这拨劫匪的特点,一是对车辆部件非常熟悉,二是车技过人,三是有一定经济实力……恰恰也都是这帮改装车行的特点。”
“可咱们就麻烦了,这跟踪都没法跟踪啊。”警员道。
“不用跟,他们家业在这儿,跑不了。”解冰笑着道,抬腕看看表,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于是就指挥着把车停到一家休闲食品店的门口,扮着顾客的样子,不时地看着车行进出的车辆,车里的警员做着这几天来同样的工作,“咔嚓咔擦”拍着照片。
“这是干什么?”肖梦琪拿着手机,翻着照片,放到了王成眼前。
这家伙被铐在座位上,已经没什么脾气了,看了看,随意道:“哦,要赌车。”
“赌什么?”鼠标一听,来劲了。
“赌车。”王成道,看几位不明白,他介绍着,这是沿海有钱一族经常玩的游戏,也是西风东渐,从国外传来的,很多家世不错、早早购车的年轻人闲得没事,从以车会友发展到以车为赌。一般情况下,挑一段公路,趁车流少的时候,几辆车赌一把,押注从数万到数十万不等,据说最凶的豪赌,一场黑车赛能有几百万的输赢。而尹天宝就是这些改装车行里的一家,小有名气,王成就是在当地打工的时候被尹天宝招募的。
“哦,这样啊。”鼠标一听,没戏了,这玩意儿他赌不了,有点遗憾地道,“哎哟,要把那俩货带上就好了,跟他们赌一把,赢了咱们拿钱。”
“要输了呢?”俞峰问。
“输了……他们是嫌疑人,还想要钱啊。”鼠标道。
这么无耻,惹得其他人笑了,余罪说了,就孙羿和吴光宇两人来也不行,看那车型,怕是原车不带改装就得几十万,办案经费嘛,顶多买上四个轮子。
众人说笑着,自从拿下了王成就轻松多了,已经透露了这么多信息,王成恐怕也是走投无路了,只能在这帮警察面前委曲求全。
手机递回到余罪的手里,肖梦琪小声介绍道:“解冰一组已经到位,监视了两天了,据他们说,跟踪都没办法,对方的车速太快,而且圈子很小,根本插不进去……我怀疑啊,这个尹天宝在团伙里面是一个举重若轻的人物。你看他的身家……”
草草一翻,凑在一旁的鼠标愕然道:“哇,有车有房有钱,还出来抢?”
“这有什么,抢劫对他们来说,是一种爱好,而不是生存方式……说不定就为寻找点儿刺激。”余罪道。
“这种人可不好对付啊。”鼠标直观道。
“肯定的,涉黑背景绝对有,如果没有确凿证据,想抓都难。”余罪道。
他看着发到手的资料,这个三十多岁的尹天宝保养得很好,很帅气地站在一辆宝马旁边,恐怕任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人,会是犯下十数桩抢劫案子的劫匪。
余罪还回了手机,又回头看了眼在车后座耷拉着脑袋的嫌疑人,他挪着起身,坐到王成面前,出声道:“喂……干这活儿有多长时间了?”
“一年多了。”
“再想想。”
“两年多了。”
“每次给你多少报酬?”
“有时候三两万,有时候五六万,最多一次是十万。”
“你知道他们抢了多少吗?”
“不知道。”
“你说你啊,该知道的都不知道,再好好想想,阿飞、可可,都是哪儿人……”
“哎……”
这家伙颓废得余罪直想踹他两脚,只知道尹天宝的联系方式,而且除非上面召唤,否则他们bbr>是不见面的,顶多在QQ上聊上几句,作案频率有时候隔两到三个月一次,最短相隔不到一个月。根据这个情况,肖梦琪怀疑嫌疑人犯的案子可能都不止现在掌握的这么多,很可能还有很多不知道的案子。
车行驶了数小时,到了一个高速休息区,停车休息了半个小时,吃了一顿饭,然后由同行的特警严密看管嫌疑人,这一组人去坐在另一辆车上,又开始讨论下一步的计划了。
余罪没有离开嫌疑人,他一直在盯着这位从五原追到吾宁的王成,一夜连唬带诈挖出了很多消息,此时王成显得有些疲惫,而且像恐惧似的,不敢直视余罪的眼光。
“小子,你好像隐瞒了什么?”余罪直接道。
“真没有……我都交代了,我在车上钳了个小洞,我没参加抢劫。”王成苦着脸道。
所有的嫌疑人在被捕之后,都会尽可能地把自己的罪行往轻里说,不过余罪总觉得这家伙的猥琐背后藏着些什么。就像他曾经在监狱里一样,自己看到的那一面,和警察看到的一面是截然不同的。
“在五原,你和谁一起去买的作案面包车?”余罪旧题重问了。
“和阿飞。”
“阿飞在团伙里负责什么?”
“不知道……”
“是这个人?”
“是。”
“他哪儿的口音?”
“福建人好像。”
“可可呢?”
“不知道……真不知道,我就见过可可两回。”
“赃车都处理到什么地方了?”
“这……我不太清楚,每次他们动手前,都要通知我先走的。”
作案模式很简单,由王成负责在车上做手脚,然后放一部GPS小仪器,当潜伏的其他同伙发现车辆驶上高速时,会很快跟进,之后实施抢劫。据王成交代,在五原那家4S店,一共有在四台车上做了手脚,基本都是根据行驶里程、车轮磨损程度判断出来的,这一招做得精妙,就即便4S店知道了问题,也不敢扩散。
“再问你一件事……”余罪道,等着嫌疑人紧张地抬头,他才慢条斯理地说,“你们隔多长时间联系一次,我是说最久。”
“这个,不一定……一般没活儿干,他们不会找我的。”王成道。
“如果你出现在深港,他们会不会怀疑?”余罪问,王成的脸上没来由地出现一种恐惧的表情,余罪抓着这个时机诈唬道,“专案组准备放了你,让你和宝哥接触一下。”
“啊……不不不……那不行……他们、他们会灭了我的……”王成语无伦次地说着,却发现自己似乎是说漏嘴了,对面的警察就那么看着他,似乎要看到他心底似的。半晌余罪又慢条斯理地说:“看来我们有点儿低估你们了,灭过人是不是?”
王成表情保持着僵硬,似乎被说愣了,似乎被吓住了,不过短暂的沉默之后,他重重地低着头,任凭余罪再问,他只说“不怎么清楚”“不怎么知道”。
“抬头。”余罪拨拉着这货的脑袋,端着他的下巴。王成摆着脑袋,总是试图躲着,似乎有点儿害怕余罪的那双眼睛,余罪手一放,他的脑袋又很自然地耷拉下去了。余罪想了想道:“王成,劝你想开点儿的话我就不劝你了,有什么事你最好在到达深港以前讲出来,否则真把你放出去钓宝哥,什么后果你应该知道吧。”
没说话,不过余罪看到了他脸上一阵抽搐,那是极度恐惧的表现,再往下问,他又恢复了不言不语的样子。
其实真正走进一个嫌疑人的心里,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你毕竟无从得知,他们究竟经历了多少匪夷所思的事。余罪暂时放下了,呼叫着前一辆车,在应急车道停下来,然后和大队伍坐到了一.99lib.起。
“有什么发现?”史清淮问。
“他好像很恐惧。”余罪道。
“你这不废话么,能不怕么?抢这么多次,就从犯也得十几年吧?”李玫道。
“轻不了。”曹亚杰道。史清淮和肖梦琪一笑置之,不知道余罪揪心这个所为何事。
“但其实他不应该害怕,一般被抓住的,就破罐破摔认命了……要是害怕……”鼠标竖着胖指头,挠挠鼻子,灵机一现脱口而出,“说不定有其他事?”
“能有什么事?”史清淮愕然了下。
“可能比这更重的事。”余罪给大伙讲解着,“一个嫌疑人的心态,在被警察抓住的那一刻,恰恰是他最心安的时候,也就是大家说的认命,但这个时候,比如王成,交代了这么多的罪行,还有恐惧的情绪,就不好说了,说不定真有其他的事……啧,能是什么事呢?”
“再审审他?”鼠标道。
“没有目标的审问,没用。我们对那一方,一点儿都不了解。”余罪摇头道。
“那你觉得可能是什么事?”肖梦琪问。
“比抢劫十几次还重的事,能有什么?”余罪反问。
“命案?”肖梦琪脱口而出。
“完全有可能,把一个团伙凝聚到一起,最好的方式就是手上都沾了血,反正都是死路一条,谁也不敢叛 53d8." >变。”余罪道。这话听得鼠标没来由地想起了初出茅庐时在南边干的那桩案子,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往外凸了。
“这个有点儿武断了,情况未明之前,不要妄加猜测。”史清淮为了稳定军心,这么来了一句。
不过他觉得说服力很低,一干队员都心里.有点惴然,说笑的话就更少了,未到深港,整个队伍的情绪倒先蒙上了一层阴影……
重归旧地
南北方的经济差异,几乎光是驱车驶过就已经看了个七七八八。两辆车四名特警轮流开着,连续行驶了近十个小时。快到深港市时,即便是不注意景色的也感觉到了,这里高速公路纵横交错,村连村、镇连镇,市郊几乎已经一体化了,你根本分不清哪是城市哪是农村。
对于初次出警如此之远的其他几位,兴趣还是相当高的,两位领队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李玫在不时地拍着照片,曹亚杰、俞峰、鼠标玩着手,不过这话让前面的领队听到了,史清淮回头训了句,鼠标讪讪地笑了笑,闭嘴了。
行进途中,鼠标几次回头看余罪,余罪都是那样痴痴地看着窗外,高楼、大厦,还有鱼龙混杂的市井,隔了两年重回这一带,即便是鼠标,也是感慨万千。
居住的地方在深港市郊的武警疗养所,是总队通过系统内部联络的,两间独立的小院落,在疗养院的背后,可能是招待贵客的场所,条件好得让史清淮有点儿受宠若惊了。而且疗养所的管理人员似乎已经习惯了,连好奇的眼光也没有,听先到一步的解冰介绍才知道,这里是当地领导干部的常用场所,所以这里对来什么样的人也不好奇,听得刚下车的众人又哑然失笑了。
押解的嫌疑人就在带着钢筋网的二层楼里,正式的拘捕手续已经传真过来了,诸事办妥,两个小组的第一次会议草草召开了。
肖梦琪这头介绍完王成的情况,解冰带的一组开始总结着这几日的收获。和醉生梦死的王成相比,这个“宝哥”尹天宝过的又是另一种生活,靓车美女,几次拍到的都是极速行进的抓拍,以及和一群朋友吆五喝六的场面,解冰放着这些监控视频介绍道:
“咱们可能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对手,这位宝哥和他经营的迅捷快修,三年内被起诉过十一次,据说最多的一次,他请了四位律师为自己辩护,涉嫌的罪名有数种,伤害、聚赌、非法经营和走私普通货物……最长在看守所羁押了三个月,每次起诉都成功地脱逃了,我怀疑,这是一个职业犯罪的团伙。”
“你是依据什么猜测的?”肖梦琪问。
“大家看……”解冰放着监控记录,进出修理厂的豪车、高速路飙车的影像,以及此人很高调的豪车,他解释道,“这个人在这里的主业是改装车辆,我们刚刚得知,可能近期有一场地下赛车,参赛的各方押的赌注不小,每次赌注都要有数百万甚至上千万元……据咱们在信息上对他的排查,他两年前的一次被捕,就是因为赌车赛事,那次飙车造成了两死一伤的交通事故。”
“这样的话,我们判断他很可能和地方的黑恶势力有勾结了。”方可军道。
这一位进二队更早,他的判断没人质疑,黑金聚集的地方,也是黑恶势力猖獗的地方,在打击犯罪领域,这几乎已经成为一个定式了。
双方交换着意见,两组合在一起共有十七人,支援小组的、重案队的、特警总队的,当务之急是协调三方来人,立即进入工作状态,商讨之下,肖梦琪请示总队过后直接分组了。
解冰带一组,负责对此人的社会关系进行外围排查。
方可军带一组,负责对此人身边的可疑目标进行追踪。
家里的信息由史清淮负责,李玫、俞峰、曹亚杰这几位没出过外勤,只能守家了。总队的特警外勤一共七人,除了看守王成的,分别配给了外勤各组。在安排余罪、严德标的监控任务时,余罪却是直接回绝道:“不要给我们安排特警,我和严德标两人就行了。”
“异地作业,首先要保证大家的安全,你们的身手太差。”肖梦琪直接道。而且她一说,同队的特警张凯也瞪眼了,直对着余罪道:“怎么了,看不起我们特警?”
“啧,不要有内部矛盾啊,就按肖主任的安排来。”史清淮打着圆场。其他人见余罪这么坚持,也觉得他有些不识时务了,却不料余罪还是摇头道:“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不行?”肖梦琪有点儿生气了,瞪着余罪。
“张哥,你站起来。”余罪直接道。那位虎背熊腰的特警闻声站起,不服气地道:“怎么,想过过招?”
“不是……等等,鼠标,你也站起来。”余罪道。鼠标“嗯”了声,懒洋洋站起身来了。
“你们看看他们两人的差别在哪儿?”余罪笑着问。
哟,一看,差别来了——标哥站得吊儿郎当,歪头斜腰凸肚子,贼眼溜溜的;而特警张凯却是像杆标枪,笔直而立,目视前方。看了两眼,不少人笑了,连张凯也不介意了,这根本不在一个水准线上。
“你们看见了,如果要做个跟踪盯梢的任务,就张哥这样,谁见了也会下意识地防范……所以呀,我建议啊,特警总队的兄弟,尽量都藏在暗处,不要和对方打照面,他们身上的杀气太浓,对于犯罪分子,危险信号太明显了。”余罪道,说完了,对着张凯做了个小手势,直说对不起。那兄弟倒也不介意,回头看肖梦琪时,肖梦琪还在踌躇。
解冰这时候说话了,看了余罪一眼道:“我同意余罪的意见,和这些人接触,要小心又小心,必须避免在前期侦查中惊动他们。”
“可是……肖主任,还有个问题。”方可军插话了,直道,“我们到港几天,根本接触不到这个地方……你们看,他们这里的快修,接待的都是些上档次的车,想进去都难,路上就更不用说了,我们只有吃车屁股烟的份。车速太快,他们对地形又熟悉,所以,我们的监视仅限于远距离拍几张照片。”
“这个……我请示一下总队再作决定,各组还要注意几个问题,一个是身份保密,对外我们就是个环境监测考察组,证件很快会下来。在侦查中,第一是要避免和对方直接接触,以免打草惊蛇;第二是这个被捕的嫌疑人,怎么用,什么时候用,回头咱们再商量一下;第三是各小组外勤作业中,有情况要随时汇报,不许擅自作决定……”
肖梦琪有条理地安排着,每安排一条,就看余罪一眼,看得余罪如坐针毡,仿佛这话就是针对他说的一样,不过好在他脸皮厚不在乎,硬着头皮把这个见面会憋完了。
紧张而忙碌的工作从下车伊始就开始了,李玫、曹亚杰几人忙碌着架设线路,最大的一个房间布置成临时指挥室了。特警们的生活很规律,没有命令吃完饭就那么正襟傻坐着,到了整九时,像机器人一样,拉被子睡觉。余罪和鼠标就不一样,两人吃完饭,在附近逛了一会儿,等肖梦琪和史清淮布置完了,想起查岗时,才发现这两人丢了。
也没丢,就在外面瞎高兴而已,电话催着归队,等了好久这两位才打着酒嗝儿,勾肩搭背回来了,标哥还提了个啤酒瓶子,不时地自己灌一口,划两拳,再给余罪灌一口,看得焦急等他们归来的两位领队好一阵郁闷。
“再重申一条命令啊,不许擅自离队。”肖梦琪撂了句,气呼呼地走了。史清淮摇摇头,也踱步回去了。
“领导好像不待见你啊。”鼠标小声道。余罪一推道:“滚,主要是你这张大饼脸招人烦。”
“少来了,嫉妒我比你帅是吧,你这是诋毁啊。”鼠标醉醺醺地道。话音刚落,有人笑了,就见到解冰站在院子里,看看两人,很好奇地道:“哦,去喝了啊,吓了肖主任一跳。”
“都快憋死了。”余罪道。
“没事,明天就能出去了……我提醒你件事。”解冰道。
“什么事?”余罪问,看着帅帅的解冰,还真有点儿嫉妒了。
“对方那几个都不是善茬儿,不但车技好,而且人也凶……宝哥涉嫌一桩伤害罪,把一个走私嫌疑人的脚筋挑了,这是这地方整人的标准手法……”解冰道。
“你……期待我的脚筋也被人挑了?”余罪哭笑不得地道。
“不是……注意安全,一定要注意安全,咱们出门在外,离开了团队,个体力量根本不堪一击。”解冰道,潜台词说得很明显,你哥俩太自由散漫了。
余罪愣了下,本来一直对解冰都很反感的,不过此时看他,双眸如星,那是一种诚恳的表情,他笑道:“知道了,谢谢解副队长关心啊。”
“别客气,我们毕竟是为同一个目标来的。”解冰道,像是心里有事一般问,“余罪……你对我是不是还有什么意见?如果有的话,男子汉大丈夫,咱们应该放到明处说。”
“没有啊,这说的什么意思?”余罪愣了下,现在真的越看解帅哥越顺眼了。
“那为什么独独把我的钱退回来?”解冰问。
当初赔4S店借的钱,鼠标凑的那些五千一万的都没还,唯独解冰的钱却没有动。此时提出来了,余罪哑然失笑了,他还没开口,鼠标抢着说:“没事,我们准备呀,就那十万打住了,再要也没有……所以,你这钱就用不上了……那个,解队,你别理他,我估计他是不好意思用你的钱。”
“什么他妈叫不好意思?我是怕我还不起……要不,解副队,你要明说不用还的话,那再给我,我们吃喝嫖赌替你花花得了。”余罪笑道。解冰皱着眉头,给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哦,这样啊,要挥霍就不用你替我了……不过,有事一定告诉我。”
“好,没问题,您忙,副队长。”鼠标道。
“谢谢啊。”余罪道,虽然酒意微醺,不过脑袋还没糊涂,知道对方绝不是虚情假意。
“看看,人家多有气质,多有风度,一笑泯恩仇啊……哪像你,吃烧烤还得我请。”鼠标拍着巴掌,数落着余罪,余罪瞪了瞪,对着他的脸“呸”了一口,呸得鼠标满脸酒星,就听余罪恶狠狠地说:“少他妈嘚瑟,以后AA制啊,那钱一人还一半。”
说完拂袖而去,鼠标一抹脸,却是急了,追着余罪道:“哎,余儿,再商量商量……哥手头紧,我知道你小子有存货,我有了又不是不还你……”
话说标哥还是有小心思的,既买车又购房,早就一屁股账了,一直巴结着余罪,想把余儿的存货往外抠点儿,不过迄今为止,还没能从余罪这只铁公鸡身上拔下一根毛来。
回来的时候已经夜深了,草草洗漱后,南方这潮湿闷热的天气可就不好受了,躺在床上也是一身汗,老感觉这被子褥子像湿的一样,两人又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
睡下好久,黑暗中鼠标突然轻轻地问:“余儿,你睡着了吗?”
“睡着了。”余罪百无聊赖地回了句。
鼠标一笑,又道:“还记得咱们被扔到滨海的事吗?……”
“你说能忘了吗?”余罪道。
“一眨眼两年多就过去了啊……我有时候做梦呀,还能想起那时候。对了,你在监狱待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我说你也真可以,那么危险的任务都敢接呀。”鼠标道,这是打心眼里佩服。
一听这话余罪苦了,这一肚子苦水开始倒了:“标哥啊,你以为我愿意?一不小心就被套住了,逼到那份上,除了硬着头皮咬着牙往下走,你还想咋地?”
“也是啊,老许他妈的可是够奸的,我在治安上刚舒服了一年,又把我赶总队了。”鼠标道,对他来说,唯有此事无法释怀。
“不想待为什么还来?为什么不走?”余罪问。
“我干什么去?我其他活儿也干不了啊,好不容易在省城安了家……”鼠标道,各人有各人的难处,特别是像他这种无根无叶漂在省城的,有一份像样的职业,可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活着。说到此处时,鼠标听不到余罪的回音,他反问:“那你呢?也没见你撂挑子走人啊?”
“这行干久了,怕是其他什么也干不了了……别说话了,睡吧,还不知道又要熬多长时间呢。”余罪道。
其实他根本睡不着,在这个看不到星星的夜晚,他痴痴地想着曾经在这里的那些惊心动魄的日夜、曾经那些自己亲手把他们送进监狱的人,曾经自己是那么不情不愿,而现在却像有一种惯性,一直在硬着头皮往前走,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为了谁?难道就为了一份职业?
他说不清楚,即便是在事隔两年后的今天,心里依旧是一片茫然……
全靠演技
很快,外围调查的头一周过去了……
诸事已经按部就班,这一日早上,肖梦琪匆匆进了指挥室,工作很辛苦,那几位几乎是轮班睡觉,什么时候见到也是一脸疲惫,她看到俞峰还在忙着,关切地问:“又是一夜没睡?”
“不困,前天拍到了尹天宝手下一张银行卡的资料,我正在查……他们之间的经济关系太频繁啊,这张卡奇怪了?,最多的一次往里面存了四次钱,总金额,现在,我看……有四百多万。”俞峰愕然道了句,知道南方人有钱,也不能有钱到这个程度吧。
“这是赌资,近期他们要组织一场豪赌,庄家还不知道是谁,尹天宝的可能性最大……家里正在研究方案,不过解决的方式,还是得看我们推进的速度。”肖梦琪道。正说着,李玫啃着苹果进来了,问了句好,史清淮和几位特警刚刚吃完饭,肖梦琪顺口叫进来了。
南方的生活不求早,但赶晚,夜生活要丰富,所以每天早上反而是最轻松的时间,进门时肖梦琪赞了句道:“张凯,辛苦了啊,这几天你们那儿出来的消息最多,发现有价值的情况也最多……”
张凯好像很难堪似的,尴尬地看了肖梦琪一眼,肖梦琪奇怪了,道:“怎么了?”
“没怎么,我们什么也没干,就坐在车里。”张凯道。
“不是吧,没干?那这些照片和人……”肖梦琪愣了,还以为余罪、鼠标和两位特警合作得相当亲密无间,否则不可能挖到这么多情况,经常出入尹天宝车行的几辆车,都被他摸清了。
“鼠标……不,是严德标和余罪整的这些,我就一直在车里等他们。”特警张凯道。
“怎么整的?这些东西拍得可够隐秘的了。”史清淮也好奇了。
“他们……他们……他们去洗车行找工作去了,然后趁洗车的时候,把目标的车辆、相貌,甚至证件,都拍下来了。”张凯道出原委来了。
李玫想了想,觉得似乎难度很大,曹亚杰和俞峰停下了手头的活,齐齐问着:“不可能吧?他们去应聘,就正好缺人招他们了?”
“他们半路截了几个洗车工,直接……”张凯犹豫着。
“对组织上不能有所隐瞒。”肖梦琪沉声道。
“是!……报告肖主任,他们围住洗车工揍了几个人,然后洗车行就缺人了,他们去应聘,就凑合着当上临时工了。”张凯挺着身子报告。
众人齐齐愕然,然后是李玫憋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喷了。那个洗车的地方距迅捷车行不到一公里,在根本无法追踪的时候,定个点监控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了,只是没想到,余罪和鼠标干得这么直接。
“咦?也不对呀……他们怎么能保证是迅捷车行的人去哪个指定的地方洗车?”史清淮发现疑点了,张凯似乎又噎了下,不过看到肖梦琪的眼光时,他又汇报道:“报告史科长……他们在迅捷车行门外不远处挖了个小坑,是晚上悄悄干的,坑里倒污水,进出的车辆用不了几次就脏了,然后就近就去他们那儿报到了……有几辆没去的,他们以洗车行的名义送了几张优惠券,后来就也去了……对了,他们还商量着,让我和王朋利找点垃圾、烂西红柿和菜叶,往人家车顶上扔……我、我们没干!”
史清淮眼睛越睁越大,怨不得那俩货天天有消息,敢情是做了这个手脚。曹亚杰、俞峰咬着嘴唇憋着笑,李玫早被苹果呛住了,肖梦琪一脸正色挥手道:“外勤任务,不管他让你干什么,必须服从命令……就是扔烂西红柿,也不违法嘛。”
“是!”张凯一听,得令了。
“去吧。”肖梦琪挥手,那小伙迈着正步走了。
人一走,一室人憋不住了,都喷笑了,肖梦琪也笑得往椅子上一坐,翻着那些颇有价值的照片和资料,却是无法想象,这两人怎么混进洗车行里搞了这些稀里古怪的事。
不过不可否认,这是相当有成效的,几乎等于他们上门主动接受排查了。
“史科长,尹天宝的通信方式我们已经掌握大部分了,您看晚上是不是大家碰个头,商量下,怎么把藏在暗处的那几位钓出来?尹南飞和赵贺两队,现在还是没头苍蝇乱转呢。目标都没找到。”肖梦琪道,史清淮点点头,道了声:“我通知解冰一组。”
“让余罪和鼠标参会,有这两位福将啊,其他组拍马也赶不上咱们。”肖梦琪道。这么揶揄的口吻,听不出褒贬,不过听得出来,那份得意之情很浓……
早间的茶楼,熙熙攘攘客源不断,早茶、蛋挞、汤包、虾饺,精致的吃食,和北方大锅熬粥、大碗盛饭的粗犷格调完全不同。
鼠标在大口吃着,他有别人不及的优势,那就是嘴馋,到全国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水土不服一说,生猛海鲜、酸甜咸辣都尝得了。这不,把余罪吃不下的汤包也夹起了,一扔便进嘴下肚了,余罪翻了他一眼:“别他妈吃那么多,再吃真成..猪了。”
“我顶多有猪的胃口,你才有猪的气质……种猪。”鼠标嘚瑟地嚼着,回敬了余罪一句。
“烂货。”余罪翻着白眼,喝尽了最后一口奶茶。
“切,贱人……轮到你请就嫌我吃得多。”鼠标回敬了句,竖着中指,顺手揭了张餐巾纸,抹着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茶楼。
从驻扎的地方到茶楼有九公里,而从茶楼到监视的迅捷车行距离不到三公里,拐过一条街就到了。出了门,两人并肩走着,和车里监视的张凯、王朋利两位特警打了个招呼,那两人像过路人,直等余罪他们走远才上车,先行一步到了视线可及的地方,远远地盯着车行。
“这些特警的办案素质还是不行啊,一看就露馅儿。”余罪边走边道。
“人家办什么案,关键时候拉出来敢打敢拼就成。”鼠标道。特警编制和治安可不太挂靠,除非危机事件,一般他们是不参与这些刑事案件的。
“拼个毛呀,让他们扔个烂西红柿都不敢干,别说让他们找碴儿打架了。”余罪火大地道,没帮手,干什么事也不顺手。
“那你自己不会去干啊。”鼠标道。
“废话,都是好车,万一被人发现,被人追打怎么办,人生地不熟的。”余罪道。
鼠标愕然一看,敢情他妈自己不敢去,教唆人家特警去,人家不去还落埋怨,鼠标大惊失色赞着余罪道:“余儿,我看走眼了啊,看你主动赔钱,我还以为你性子变了,敢情他妈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贱。”
“咱俩一般贱,谁表扬谁呀?”余罪笑着一把揽着老伙计。
两人说说笑笑,勾肩搭背,和这里街上溜达的烂仔没啥区别,而且哥俩在南边待过几个月,白话讲得蛮像回事,现在恐怕就当面站着个当地人,都看不出这俩是外来户。
不一会儿两人溜达到了洗车行,这是个大型的洗车行,清洗车间四个,可以同时开进去八辆车,上水电脑控制,不过那工作可和余罪、鼠标无缘。一进门就有一个光头叼烟的爷们儿用土话骂着两个懒汉,一边踢过来两个拖把,一指车间外面的水泥台阶道:“干活去……”
说话带把,开口就骂,是这位秃头暴牙的马老板对待下面员工的标准方式。
鼠标点头哈腰,捡着拖把,颠儿颠儿就走。余罪满脸谄笑,直说着,马老板您放心吧,我们马上给您打扫得干干净净。
两人一前一后,奔着去干活了,一个冲水,一个拖地,连外层的墙也抹了一遍,看着这两娃干得热火朝天,马老板直摩挲下巴,深为自己能捡到两位这么能干的劳力得意。两人这么卖力,自然是要表彰的,不一会儿他踱步进去检查了一下,每人发了支烟,拍拍肩膀鼓励道:“好好洗车,将来你们一定会开上车的!”
余罪和鼠标听得肚里暗笑,不过表面上还是点头哈腰,接了烟比得了宝贝还让他们高兴似的。
准备工作做完,九点以后陆续就有活干了,这儿离深港市不远,又毗邻几条公路岔口,当地车辆的拥有量又大,每天的洗车活计可不少。轻松活可轮不到他们两位新人来做,这不,一辆棕色的丰田开进去了,车工把脚垫拆下来,往外一扔,余罪拿着水枪冲着垫子,标哥撅着肥臀,在清洗车里伸着吸尘器。
一辆没完,第二辆又接上来了,垫子冲洗干净后得晾着,有时候客户急要还得烘干,那一辆的垫子刚冲完,又有车工喊着:“肥仔,打蜡。”
“哎,好嘞,马上就来。”标哥提着家伙,“噌噌噌”一遍过去,整个车就锃亮如新了。
“小二,快点擦干,客人等着呢。”老板在喊了。
“好嘞,马上就干。”余罪应了声,抱着一摞垫子,和鼠标分着给客人的车垫好。
忙忙碌碌的代价也不低,根据招聘时和老板签的合约,工资计件,管一顿中午饭,洗一辆车给五块钱,两人算了算,就这要是一个月挣下来,居然不比现在的工资低。
“哎,余儿,你看……”
快中午了,忙里偷闲,鼠标拉了拉穿着短裤的余罪。余罪提着大短裤,回头一瞧,“吁”了一声,脖子一梗,一脸兴奋状。
只见一辆红色的英菲尼迪,下来了一个年纪二十岁左右的女人,凉鞋短裤,低胸衫,裤子短得露到了腿根,入眼一片白花花,可把余罪和鼠标哥俩看得口水流了一片。
“啪啪”,两个耳光扇在后脑勺上,一回头,马老板正怒目瞪着,两人嘿嘿龇牙傻笑着。分开两人,马老板那阴着的脸一下子绽开笑容了,点头哈腰、卑躬屈膝,平时挺着的腰折了似的,小碎步上前殷勤道:“靓女……请请,那边休息。”
说着一挥手,鼠标拿着吸尘器,余罪拽着抹布,哼哈二将似的,不料这般殷勤并没有博得人家的好感,那靓女一看鼠标,不高兴道:“马老板啊,哪儿找的这人……看着傻乎乎的,别把我车蹭坏了。”
“哎对……去去,你们一边去。”马老板挥手把余罪和鼠标打发走了,又叫了几位熟练的车工,把靓车开进去,开始干活了。
“他妈的,我长得有点傻吗?”鼠标被严重地打击自尊了,摸着自己的脸蛋,躲在车间里。余罪笑着道:“傻倒不傻,就有点蠢。”
标哥火了,回头掐着余罪,余罪也不甘示弱,快手早伸向了鼠标的下三路,惊得鼠标忙不迭地后退,要论临敌经验,他和余罪差的可不是一个档次。
哥俩商量进这个洗车行干活,就是图了个乐呵,虽然累了点,可总比和一干成天苦脸的同行在一起强。
刚歇了口气,又有人在喊两个临时工了,还是老样子,洗车垫、打车蜡,南方八月份的天气热起来真不是盖的,一天冲三五次凉,还是从头到脚冒汗,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早不知道几遍了。
累死累活瞎乐呵,忙碌着就到中午了。所谓管饭其实就是供应盒饭而已,经常吃着吃着就有车来,扔下盒饭就得干活。这不,标哥刚准备吃,电话来了,他一看短信内容,和余罪使了个眼色,两人的交流根本不需要说话,鼠标的唇语在动着,传达着刚刚得到的消息:“有可疑的车,正向洗车行开来。”
只要有外勤监视的可疑车辆通知,两人就比平时就更殷勤了,说完车就进来了,大部分工人刚开始吃,马老板刚要点兵,那傻乎乎的胖小子凑上来了:“马老板,我们干吧,让兄弟们先吃吧。”
“对,我们新人,得多干点儿。”余罪也凑上来了。
“好,有前途……将来你也能当上老板。”马老板拍拍两人肩膀,又给每人发了支烟以示嘉奖。
烟往耳朵根后一别,两人殷勤地迎上来了,一个个点头:“老板请!”
这是把客人往休息室请,那儿可以喝喝茶水,看看报纸杂志,人一请走,这边车开进去,冲洗、吸尘、除色、打蜡,两人干得满头大汗,足足十几分钟,等锃亮的车放到门口时,出来的那位男子不经意瞥了余罪和鼠标一眼,两人都在谄媚似的贱笑,他一下也被逗乐了,看两人大短裤、人字拖,光着上身干活,累得满头大汗,随手一掏两张百元大钞,两指一捻,余罪和鼠标一人得了一张。
“哟哟哟……尹老板,这可使不得……”马老板紧张了,奔上来,小费比洗车钱还多,说不过去了。
“光头佬啊,跟我还客气啊,这两位小伙儿不错。”尹老板赞了个,似乎是对两人工作态度的肯定。
不过两百小费,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马老板恭送着这位,回头却拽住了准备去吃饭的鼠标,一伸手:“拿来。”
“啊?客人给的小费,也得上交?”鼠标吃了一惊,这奸商也太奸了。
“交一半。”马老板不容分说,掏着鼠标的口袋,把那张小费揣走了,拿走了还有点心疼另一张,直嘟囔着,“早知道给二百小费……我自己就去干了,还轮得着你们。”
被收了一半小费,标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和余罪蹲到一起吃饭。那边一手拿盒饭、一手拿手机的余罪,早把拍到的东西发送出去了。
这些小动作恐怕无人知晓,刚才吸尘的时候还顺便拍了发动机号和车里的内饰,那些角角落落的东西都没有逃过两人的眼睛,甚至连一些不起眼地方的车漆也被抠掉了一点点,看是不是原装的。有时候运气好,客人连包也扔在车上,自然也成了余罪的信息来源,就余罪的快手,别人身上的东西都能摸走,何况车里的。
“哎,余儿啊……这位就是尹天宝,在这一带很有名的。”鼠标小声道。今天是第一次见尹天宝,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人家还打赏了两百块。
“怎么了?”余罪问。
“我对他印象相当不错。”鼠标道。
“就因为他给了一百小费?”余罪笑着问。
“错,你看人家那气质、那风度……比咱们上头那些领导强多了。”鼠标吧唧吧唧吃着,捎带着评论道,“怎么看他也不像个劫匪啊,身家都多少了,还需要抢劫吗?”
“犯罪和贫富没有直接关系,他可不是那种为了面包犯罪的人。”余罪道。
“难道,这真像你说的,是一种爱好?”鼠标不解地问。
“差不多,就像咱们撅起屁股干活一样,一半是为了糊口,可另一半,也有喜欢这种生活的成分吧?毕竟和人斗,其乐无穷哪。”余罪细嚼慢咽道。
鼠标却是狼吞虎咽着说道:“什么其乐无穷,都他妈有点儿贱……他们这么有钱了还干这事,那更是犯贱。”
“有什么稀罕的,当个小屁警想拯救地球,当个小毛贼想义薄云天,都他妈是犯贱,有钱人啊,有时候比咱们穷人还贱。”余罪说道,似乎是评价尹天宝。
“那不能相提并论,有钱人犯贱那叫牛逼,咱们穷人犯贱,那叫二逼。”鼠标纠正着。
两人就此争论未休,那边马老板早火了,骂咧咧道:“你俩吃顿饭是吃米田共呢,他妈半个小时都吃不完?干活!”两人不争辩了,扔下盒饭,又是屁颠屁颠奔上来,开始谄笑着干上了……
生活嘛,就这么在犯贱中继续着。案子嘛,也在这种犯贱中,慢慢地揭开了新的一页……
戏外有戏
“这样行吗?”李玫不太确信地问。
“我刚和余罪通过话,没问题。”曹亚杰道。
一说是余罪教的办法,那可行性似乎提高了一大截子。俞峰拽走了李玫手里的打印单子,扫了眼,吓了一跳,直问道:“你们是说,直接和尹天宝通信录里的手机号码联系?”
都怪你们,都怪余罪和鼠标那俩货,把姐这个温柔贤惠、知书达理的淑女变成泼妇了……”
“继续……就这样,多和他们骂几句。”曹亚杰乐道,那样的话,能提取到更多的音频资料。
“那换换方式,当骗子不能这么蠢吧,就一个办法。”李玫要拨号,又想到这茬儿了。
“这样说:先生,恭喜您在商场消费抽中大奖,请携带有效身份证件到我处办理领奖……然后问他方便提供一下身份证号码吗。”曹亚杰道,只要提供身份证,不愁警察找不着他。
“不行,太浅显……这样说:先生您好,这里是10086客服,您的手机号码刚刚申请了开通国际长途业务,并且消费境外声讯服务业务总金额666元,请问是否为您本人亲自操作……”俞峰道。这样的话,机主的第一意识是吓一跳,然后才破口大骂,这样录音就更没问题了。
“还有更好的,直接说你是快递公司,问他在哪条街……怎么送货。”
“购车退税也行。”
“银行卡消费透支,保证吓他一跳。”
“要不暧昧点,直接说有小姐怎么样?”
曹亚杰和俞峰超常发挥了,说得兴高采烈。李玫忙不迭地左看看右看看,她奇怪了,这两位不知怎么变得一身贱性,说这些骗人办法倒像是亲自干过一样。她翻着白眼,戳着曹亚杰道:“闭嘴……当警察可以不要命,可不能这么不要脸吧?”
训了曹亚杰一句,她记着这几招骗术,边记边说:“这有什么难的,我当初在信息中心,见过的骗子档案多了。这些都是小毛骗,真正的大骗子,人家还办了所警校,招聘了几百号人培养警察呢。”
说笑着都乐了,调整了一会情绪,李玫照章施法,一个一个联系上了,或中奖,或退税,或消费透支通知,这些已经被骗子用烂的歪招几乎骗不到人了,多数人接到电话第一反应都是骗子,第二反应是骂骗子一顿。多数电话,基本是在对骂中开始和结束的。
对于骂人李玫虽然已经窥得门径,可毕竟是初入此道,骂着骂着,满头大汗,有点儿词穷了,毕竟曾经自以为是淑女,用这类骂人词汇显得不那么顺口,又拨了电话骂了几句之后,她放下电话,直道:“不行不行,骂人都这么累。”
“换换招数。”俞峰提醒着。
“对,暧昧那招……就说小姐服务,可以上门的。”曹亚杰道。
“男人都有这种阴暗心理,都想干这事……不是我说的,鼠标说的。”俞峰劝着。
“试试又不坏事,当警察还能介意这种事?”曹亚杰忽悠着。
“好……试试就试试。”李玫似乎觉得被两位同伴小觑了,拿着电话,拨号,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诈骗语音,“喂,先生您好,请问需要特殊服务吗?我们提供各类上门服务,有护士、空姐、车模等各类美女供您选择。”
说这话的时候,李玫都有点儿脸红了,三个人侧耳倾听着回音,片刻,电话里的另一头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李玫面红耳赤地扣了电话,瞠目结舌道:“是个女的!”
曹亚杰和俞峰伏在桌上,笑得直打战。
说笑归说笑,不过收获却是不错,这些音频随即被放到了羁押王成的房间里,听了不到十个音频,监控上的李玫发现王成的表情有变化了,眼皮子在跳,脸上肌肉抽了抽,她通知着特警又回放了一遍,再问时,王成嚅嗫地吐了一句:“这好像是阿飞的声音!”
哈,李玫乐坏了,和曹亚杰、俞峰击掌相庆,又挨个播放一一让王成确认。
成功始于细节、祸患缘于忽微,这些日子点点滴滴的积累,已经快到井喷的时刻了,今天又有一个重大发现,从尹天宝的通信记录里,反查到了那名叫“阿飞”的劫匪,经信号定位和远赴北海追踪的尹南飞一组发回来的监控记录确认,结果出来了——就是他!
“你这一组真是奇人异士荟萃啊,这样都行?”肖梦琪得到确认消息以及内勤组的查找方式后,哭笑不得地对史清淮道了句。
“这叫不管黑猫白猫,逮着老鼠都是好猫。”史清淮笑道,这支特殊的队伍走到现在已经大大超过预期了,现在专案组都没人怀疑,思维的子弹要比真枪实弹更奏效。最起码找出这几个嫌疑人,已经是奇功一件了。他看了看资料说道:“阿飞,齐宇飞……无业,因为参与流氓斗殴被劳教过一年零六个月……看来这也是个马仔,说不定和王成一样,都是在打工期间被尹天宝招募的。”
“应该如此,是个炮灰级别的……刚刚南飞查到的消息是,这家伙在7月22日到的家,应该是作案后潜藏起来了,等风头过去再做下一次。”肖梦琪收拾着桌上的东西,起身随意道:“走啊,看看那几位功臣去,他们的奇思妙想,经常能让案子柳暗花明呀,我在发愁这事呢,他们倒都已经解决了。”
史清淮笑了笑,跟着肖梦琪下得楼来,敲门而入时,解冰也回来了,正和曹亚杰、俞峰讨论着什么,作为领队的肖梦琪拍拍手示意道:“同志们,停一下啊……刚刚又有一个嫌疑人进入了我们的视线,已经确认,咱们总队长、尹南飞队长,通过我向奋战在一线的在座各位表示感谢和慰问,我和史科长也对你们卓有成效的工作提出表扬。”
掌声四起,最高兴的莫过李玫了,最激动的却莫过于解冰了,这个小小的伎俩,比大队的外勤排查还有效。他听到消息就回来了,那兴奋之情也是溢于言表,这个在外人看来难如登天的案子,已经快揭开它神秘的面纱了。
“大部分人都在,我们凑这个时间,把案情再大致梳理一下……大家说说,对这个案子的最大幕后嫌疑人,都有什么看法。”肖梦琪道,拉了张椅子坐下了,就坐在解冰身边。她对这位帅哥的第一印象极好,之后的印象更好,询问的眼光投向他时,解冰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就不班门弄斧了,不愧是刑事侦查支援组,各组的消息,基本都是你们拿出来的。”
“在咱们这个集体里,谁谦虚,那就得批评谁啊,你说呢,史科长。”肖梦琪道。
一唱一和,史清淮接着话茬儿道:“对,可以容错,但不能藏私。”
解冰笑了笑,直道:“那好,根据这些天的侦查,我有一种预感,尹天宝很可能不是这个团伙的头目……他肯定参与了,但应该是一个组织人的角色,而不是策划人。”
“我补充一句话,我同意解副队的意见。”俞峰插了句道,总结着自己的发现,“迄今为止,我已经发现了关联账户共113个,少则几千,多则上百万,这些账户间的出入资金上千万,操纵这么多账户,而且要具备保密性,这不是一两个人忙得过来的,更不是像尹天宝、阿飞、王成这样的土炮能干得了的。从抢劫到销赃,几乎都见不到现金,这种作案手法很罕见,毕竟黑社会的宗旨是:现金为王。”
有道理,众人频频点头,尹天宝几乎没有躲藏,恰恰能反证他身上根本没有让他恐惧不安的证据,换句话说,现在除了王成的指认,专案组还没有找到更有力的证据,能证明的事情只是教唆着王成在车上做手脚,可这位做手脚的,连案发现场都没有到过,仍然只是旁证。
“好,那按照惯例,描摹一下这个神秘幕后的特征……我先说啊,你们帮我捋捋思路,看我哪儿漏了。”肖梦琪想了想,若有所思地开口道,“这个人有几个特征:第一,很强势,从他对组织的控制就能感觉出来,王成对他几乎是景仰的态度;第二,反侦查能力很强,从这个作案模式就可以看出来,如果不是上次余罪歪打正着猜到了这种可能,恐怕我们现在还蒙在鼓里,所以我判断,他很可能有过前科,否则这么强的反侦查能力就无从解释了;第三,除了尹天宝这几位干活的,他还应该有个智囊,或者是他,或者是他假手于人,否则善后工作以及操作这么多的账户,也说不通……暂且就这么多,下面谁来?”
肖梦琪不确定地说了几句,看到众人中少了余罪,气氛有些太凝重了,反而让她觉得有点儿不适应。她笑着问解冰,解冰道:“我不习惯猜测,不过我觉得尹天宝这个关键人物,应该是解开所有谜的钥匙,如果解谜,只能从他身上入手。”
“这个我和肖主任讨论过,这个人我们不是动不了,而是不敢擅动。在没有掌握他幕后的情况之前动了他,万一真正的幕后溜之大吉,那我们就得不偿失了。所以总队的意思是,要么不动,要么一网打尽。”史清淮道。
这是所有案子的惯例,除恶务尽。可真正做到这一步何其难也,肖梦琪看大家快冷场了,她插进来道:“都各抒己见,我们现在掌握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应该有些案子的前瞻性了。”
“没掌握多少啊,怎么看都像一个合法商人。”李玫道。数着尹天宝的简历了,十几岁就开始打工,房产是老房子拆迁的补偿房子,四年前以房子为抵押向银行贷了一百五十万开始自己开车行,能查到曾经有过银行追欠的记录,不过之后又全额归还贷款,相比北方经常见到的那些欠债不还的老赖,人家算得上一个诚信的业主了。
“问题恰恰在这儿。”俞峰插进来了,质疑道,“既然有过银行追欠的记录,那只能说明一点,他经营不善,还不上贷款……可后来又一次性地归还了所有贷款,这钱怎么来的?”
这地方的来钱门道可多了,曹亚杰说了,薛岗镇离码头近,那儿是出名的汽车配件、零件甚至各类走私车的集散地,玩车发财的人简直如过江之鲫。一条走私货轮靠岸,可能马上就诞生数位百万甚至千万富翁。原本专案组觉得那些受害人车辆的消失有点儿匪夷所思,不过到这儿才发现,太正常了,能查找的不过就是个发动机号和车架号,对于这些常年玩车的人,不管是拆了零件、改装、消除痕迹,还是变卖出去,根本没有难度。
“难就难在这儿,尹天宝之所以以公开的身份大摇大摆地生活在这儿,那这里很可能不会给我们留下更多的证据。”解冰道。
此为正解,也是史清淮和肖梦琪商量过的,就即便有也被他们处理了,现在顶多能留下的就是那几位作案的人证。史清淮道:“上午我和肖主任交换了一下意见,我们共同的认识是,一个嫌疑人犯罪心态的形成、模式的选择以及后来的巩固,都是有诱因的……所以,我们对他的排查还应该更细一点,找出他初次作案的时间,找到驱使他走上犯罪道路的动机和诱因,很可能他的引路人,就在他的生活轨迹里。”
“而且这个犯罪值得深挖一下,可以试着查找一下近些年被我们抓到过的车辆劫匪,看看有没有和他生活发生交集的可能。”解冰道。
“有,查过了,十几例……”李玫找着档案,直接给了解冰一份。
“没有谁无缘无故就能成为一个出色的犯罪分子,他是怎么上道的,这点很关键……不过从我们外围的调查了解,还是没有能找到有这种能力和智商的人。最起码我们的犯罪信息库里没有。”肖梦琪道。
现在比较难的是给全队一个准确的方向,进而直达目标,少走弯路。那些作案的小鱼小虾好抓,真正的幕后难找。现在离犯罪团伙越来越近,那种投鼠忌器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了。
——仅仅是一个叫“蓝爷”的称号,是姓蓝,还是绰号蓝爷?抑或是尹天宝为了迷惑手底的人,故意放出的风声?
据王成交代,每次都是尹天宝打着蓝爷的旗号告诉所有人该怎么办,怎么招聘进入店里,怎么和周围人处好关系,怎么设置一个空房子躲开排查,作案后再怎么撤离,计划步步紧扣,如果不是在五原临时兴起泡了个卖车的妞儿的话,恐怕现在连王成也抓不到。
当真正得知这个作案细节每一步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时候,在场的免不了心里都有点儿担忧了,连一个打前哨的都布置得这么周密,何况那些作案和幕后呢。简单地讲,现在哪怕就抓了尹天宝和阿飞也无从定罪,除非他们一五一十自己交代。
当然,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便有,总队也不敢轻易尝试。
症结就在这儿,肖梦琪正..要布置一下大致的排查思路时,她和史清淮的手机急促地响起来了。两人一看外勤的号码,马上接起来了,然后相视都愣了,电话里传来了张凯和王朋利两位特警失声的汇报:“肖主任,打起来了……一群拿砍刀的,冲进洗车行了!”
“史科长,打起来了,怎么办,余罪和严德标还在里面,二十几号人……”
顾不上讨论了,一行人急着站起来了,史科长要呼叫其他外勤帮忙。在奔出房间门的一刹那,肖梦琪难得地清醒了一下,拦着众人道:“等等,千万别冲动,情况不明……都不要慌,解冰,你带上几个外勤去,其他人,各守岗位。”
安排了句,解冰领命匆匆而去,肖梦琪叫了一位守家的特警随即风驰电掣赶往事发现场……
猝然乱起
每时每刻都可能有意外的发生,每个意外的发生,也总是拣着一个意外的时间、地点……
半个小时前,马老板看了看表,差一刻十七点了,快到收工时间了,他在揣摩着是不是打发几个人回家。正常下班是必须的,但说不定天黑前还能有几桩生意,可留人加班要管饭的,很不划算。他在十一二个工人里瞄了瞄,突然间灵机一动,喊了几个名字,让他们先下班回家,都是有家有口的需要照料。假惺惺地关切了几句,然后看上余罪和鼠标了,一招手道:“小二、大胖,你们加会儿班啊,晚点回去。”
“哎,好嘞。”鼠标巴不得呢,根本不想回专案组看那些忧心忡忡的苦瓜脸。余罪也乐得点头,加完班正好找个摊档喝两口去。
马老板更高兴,直夸这两位小伙有前途,就是嘛,如今薪水要求不高,可工作强度一点不减的好劳力,不是在什么地方都能找得到的。
瞧这两个小伙儿,真有前途,干活还乐呵呵的。
一干工人看余罪和鼠标,像看两个傻瓜一样,也笑了。
一刻钟以前,在路上监视的张凯、王朋利两人还在看着表,盯着迅捷车行,坦白地说,这个零配件、汽修、车饰集中的地方,在深港这边是再正常不过了。目标尹天宝简直就是个工作狂,白天的时间大部分泡在车行里,入夜就是呼朋唤友一块儿high,每天和他交往的男男女女,光生面孔就有几十个人,真让这些连地方方言也听不太懂的特警头疼。
“朋利,还是这俩刑警有两下子,咱们天天累得跟狗似的,什么也拿不到。他们倒好,钻在洗车行连吃带喝加工资,还不误往回挖消息。”张凯发着牢骚道,浑身力气没地方使。
“那俩一看就地痞流氓无赖的样子,和人家比什么?”王朋利道,实在羡慕不来啊。
“你还别小看他们,真要和这些神出鬼没的犯罪分子打交道,咱们还真不行。”bbr>?张凯道。
“那倒是……不用拳脚不用枪,咱们可比被铐起来还难受。”王朋利道。
不但他们两人郁闷,其实随队来的特警都有点儿郁闷,总队招的特警从来招之即来、战之能胜,哪一次出警不是全副武装,声势浩大?可从来没有像这样憋屈过,枪械武器不能带不说,还得被一干刑警指挥着往东往西,实在情绪很大啊。
不过情绪归情绪,任务他们做得可是一丝不苟,每天出入的人和车,一一记录,偶尔还下车遛一圈,把车行里的情况看个大概,当然,有时候看车出来要去洗车时,就会通知洗车行里藏的那两位,想办法抠点东西回去。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眼看着一天时间就快结束了。
十分钟以前,一辆奔驰商务车驶进了迅捷车行,张凯拍下了车号。
刚进去,王朋利发现异常了,示意着张凯看倒视镜,一看张凯也吓了一跳,两辆车慢慢地靠在路边,距离车行不到五百米,面包车里塞了不少人,有位下车的一弯腰,以特警的眼光已经看到这人背后揣着的家伙。
是刀?是枪?
不对呀,这像是寻衅报仇的,拉了两辆面包车,要有十人以上吧……而且,像是冲着车行来的。下车的人一挥手,另一辆开到了路对面,这样的话两头包夹,估计不准备干好事。
“怎么回事?”张凯愣了,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要不要汇报一下?”王朋利道。bbr>99lib.
“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汇报什么,兴许是咱们太多疑了。”张凯道。
再说了,特警们总不至于和这些地痞烂仔打交道吧?
正说着,那辆奔驰商务又驶出车行了,眨眼上了路面,一看两辆面包车蓄势待发,张凯明显地感觉到了要有事发生……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反应过来,便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刹车声,倒视镜里,看到了那面包车拦在路面上,车门洞开,五六位操砍刀、钢钎的烂仔直冲上来,对着玻璃狠砸。路另一面的那辆车瞬间加速,已经挡住了商务车后退的路。
咣!车凹了;哗!玻璃碎了;啊!司机似乎还被捅了一刀,听上去像是还被卡了脖子。
叫嚣声中,商务车那司机似乎也放命一搏了,猛踩着油门,瞬时加速,“砰”的一声撞开了面包车,把一个在车轮边上的烂仔撞得七荤八素,直挺挺地躺路面上了。
不过那个烂仔也在车轮上扎了好几下,车刚加速,一个趔趄,方向失衡了,又是一声巨响,斜斜地撞到了路边一个商铺的门廊前。
那些稍稍失色的烂仔此时惊醒过来了,叫嚣着挥着棍、扬着钎,蜂拥而上,把司机拉出来,噼里啪啦刀棍相加,惨叫声中已经是一摊血色。另一侧的门里,似乎还有一男一女,女的提着一箱子,从车上跳下来,慌不择路地跑了,后面的人立即追了上去。
王朋利看得目瞪口呆,天还没黑,都开始杀人越货了,这么凶啊,操!
然后两人同时想起来,坏了,这些人跑进去的地方正是洗车行,那俩自己人不会遭殃吧?
急了,可任务在身,又不敢暴露,他们第一时间拿起了手机,赶紧向家里汇报……
巨大的撞车声吓了洗车行里的工人们一跳,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里的活,呆看着,马老板一看钢焊的招牌都歪了,气急败坏地奔上来,嘴里骂着:“操!不给赔有你好看的!”
刚走几步,他就看到司机被揪下来痛殴,眨眼就是血流一地,吓得腿一哆嗦,差点没站稳。跟着又见两人跑进他店里了,后面一群人拿着砍刀追进来,马老板一紧张,浑身上下全部不听指挥了,裤裆里湿了一片,两腿一软,抱头赶紧趴在地上。有位杀得兴起的烂仔顺着踹了他一脚:“趴好,撅这么高屁股等着干你呀?”
“……没事的都滚。”一个冲进来的混混扬着刀,嚣张地喊着,众车工扔下家伙,立马沿着墙根跑了。
余罪和鼠标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看追进院子的总共有八人,那男的被人敲到了腿弯,接着便是一哄而上,没头没脑狠揍开了。那人惨号着,已经不像人类发出来的声音了。
“哎哟妈呀,吓死人了。”鼠标看那男人被打成那样,吓得心胆俱裂,直拉着余罪要跑,可已经跑不出去了,有些跑得慢的工人都被人家敲一闷棍,躺在地上直打滚。
两人一换眼色,不约而同地往车间里跑,跑到一辆车后,一开车后厢,两人一块儿往车尾箱里挤,相视一愣,这才发现彼此想法一样。不料标哥这体型能躺下已经勉强了,余罪一看,火大道:“真你妈败兴,吃这么胖。”
“你跑得快……兄弟,让哥一回,来日再报啊。”鼠标钻进车后厢,忙不迭地说了句,“砰”的一声把自己锁在车后厢里了。
余罪气得踢了车一脚,一低身,准备藏车下面,不料底盘太低,饶是他瘦也钻不进去,一激灵,赶紧爬着往另一辆车后钻,却不料听到了“啊”的一声尖叫,回头时,脚底突然滑过来一个手提箱子。
箱子可能很重要,不过余罪可顾不上了,转身就跑,在听到一声救命的呼声时,他怔了下,回头一下子愣在原地了。他的眼光落在趴在地上的人身上——一个女人,惊恐到极致,背后挨了一刀,是踉跄地奔跑着摔倒了,把箱子扔出去了。她艰难地向余罪爬过来,不过被后面追上的一个烂仔踏住了后背,她吃痛地呻吟了一声。此时余罪才注意到,裙子的后背破了,浸染着一片血色。
她在极度痛苦地伸着手,不知道是舍不得那箱子,还是期待面前的那个男子救她。
余罪怔了下,面对那双绝望的、凄美的眼睛,让他忍不住想伸一把援手。
又有两个烂仔奔过来了,其中一个长发的烂仔持着刀,一指余罪道:“滚!”
余罪的反应很快,“吱溜”一声连滚带爬,从那女人的面前消失了。
“呵呵……妞儿,就这么点儿钱,至于拼了小命吗?”踩着女人的那烂仔,脚上加着力,那女人呻吟了一声,艰难道:“钱给你们……放了我。”
“钱我们自己拿,不用你给。”踩人的说话间,同伴已经捡起了密码箱子。抱着准备走时,突然“轰”的一声,却是发动机的声音响起,吓了他一跳,侧头一看,却“啊”地捂着脸叫了一声……一股白色的水柱毫无征兆地射向他,正中眼睛,他惨叫着摔倒在地上。
那可是冲车的高压水枪啊!这远距离攻击可比棍子管用多了。余罪一击得中,信心倍增,叫嚣着:“来啊来啊,妈的,拿把刀就敢扮黑社会,吓唬谁呀?”
见这边出乱子了,踩着那女人的烂仔操着刀就冲上来,持着水枪的余罪手一扬,水柱追着对方脑袋就喷。那人使劲地闭着眼、咬着牙,仍然是扛不住水柱的力道,噔噔噔连退几步,直到退出了车间。余罪紧追不舍,对方捂脸,那水柱就喷裤裆,等捂裤裆,又喷到脸上了。烂仔刚刚还挥刀叫嚣着,现在已经被水枪冲得满地乱跳了。
突然冲出来这么个搅局的,追砍人的都傻眼了,挥手的、扬棍的,试图冲上来把余罪砍倒的……不过都扛不住那飞射的水柱,不是喷在眼睛上,就是射在鼻子上。一喷到身上脸上,就是一身起泡沫,余罪喷得兴起,连扫着众烂仔,直把一干人逼退了十数米。
“……操,跑吧……”
只见一干刚才还悍勇的烂仔浑身湿漉漉、黏糊糊、臭烘烘的,忙不迭地跳骂着。余罪知道这些人坚持不了几分钟,毕竟是法制社会,只要警报一响,肯定是马上溜之大吉,再不济事外面还有自己的同伴,应该早报警了。
可他似乎想错了,这些人退是退了,可并没有走的意思,其中还有人躲在后面在擦着什么,这时余罪似乎看到那是一截黑乎乎的管状东西,浑身的汗毛一激灵,吓坏了。
“我日……还有真家伙。”
他扬着水管往那个方向就冲,边冲边往车间里退,那刚装填好火药枪的正好扬起来对余罪开火了,水一冲,“嘭”一响,失了准头炸天上了……不过余罪吓得不轻,连滚带爬进了车间,焦急地看着门外——这都多长时间了,还没有听到警报声,真他妈要命了。
片刻的慌乱,众烂仔见余罪只有一人,胆子放大了,不分散了,七八个排成一线,居中一个持着改装的短枪,叫骂着上来了。这一刹那,余罪又有些后悔不该强出这个头了,往前看看,肯定冲不出去,往后看看,密封的车间根本没地方躲。他咬牙切齿地骂了句红颜祸水,却不料马达声音猝起,一辆正在洗着的丰田轰然发动,庞然大物直冲出狭小的车间!
这个视觉冲击力是相当强的,冲上来的众烂仔吓得赶紧四散躲开,不料那车一个急停,戛然刹住了。
车正停在余罪的身边,可让他大松一口气,小命可算是苟延残喘了。说时迟,那时快,他还以为是鼠标良心发现了,可不料车里坐的却是那个刚刚被砍的女人,她一摆头示意,那样子余罪简直想奔上去亲一口,余罪想也没想,拉开车门,一个鱼跃钻进去了。
“轰……轰……轰……”车加着油门,尝试性地挪着,车头的方向是那群砍刀棍棒队的,那持枪的家伙刚抬起手,车里的女人咬牙切齿,一加油门,“哗”一声车朝他冲过去,那人吓得一扔枪,拼了命地往客户休息室奔去,躲在那里面的客人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那车最终没有冲向他,而是又来了个急转,冲出了洗车行,飙着车速,绝尘而去……
肖梦琪、史清淮到场的时候,救护车正准备走,警车泊着,已经拉开了警戒线,她焦急地在人群中找着,张凯和王朋利先看到了他们,四名特警,两位领队,躲在警戒线外小声说话,先问的是救护车,一听不是余罪和鼠标,史清淮那口气终于舒出来了。
可接下来心又悬起来了,听张凯和王朋利说道,两人都凭空消失了一样。伤员里没有,跑了的没有,包括现在做笔录的,也没有。
“那到哪儿去了?”肖梦琪纳闷地问。王朋利解释着,这个好像是两方冲突,抢什么东西,中间有辆红色的丰田飙走了,说不定在那辆车上。
“可他们也该联系家里呀……”史清淮郁闷道。他这个领队当得太名不副实了,一有事就紧张。
肖梦琪却是拨着余罪的电话,奇怪了,居然不在服务区,又拨鼠标的电话的,通了,却不接,她明显感觉有事了,低沉地招呼了一声,几人分头上车,沿着家里给的信号定位,追上去了……
“嗖”的一声,车蹿过了一溜摊档,相隔不过十厘米,紧张得余罪哆嗦了一下。
“嘎嘎”两声尖锐的轮胎摩擦声,那车连拐两个急弯,沿着一条仅容一辆车通过的小胡同进去了,快出胡同的时候,“砰”的一响,倒视镜碰掉了,吓了往后看的余罪一跳。
这时候巡逻车恐怕已经开始搜索了,隐隐地还能听到警报的声音。女子右拐驶进了一处地下停车场,“嘎”一声停下来了。
刚感觉到了害怕,这惊心动魄的时候已经结束了,余罪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来,掏着口袋,一摸心里连连叫苦,兜里湿漉漉的,手机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了。看着车前微微喘息的女人,他又叫了几声苦。这明显就他妈是地下世界的争斗,自己怎么掺和进这里面来了?
现在他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冲出来,明知不敌,明知身份不能暴露,可那一刻,看到这个女人被砍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怒火中烧……可现在再看她这么拽的车技,还有这临危不乱、带伤突出重围的勇气,他知道这恐怕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他妈的,现在黑社会招的美女都这么凶,还是躲远点儿,开门,余罪下车了。
“你去哪儿?”那女人虚弱地问。
“我回家。”余罪道。
“帮帮我……我给你钱。”那女人在车窗后说着,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甚至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我我……我怎么帮你啊……那得赶紧去医院啊……那个,要不,我打120……我就一打工仔,我不想掺和到你们中间去啊。”余罪说得有些结巴,有些不忍,可又有些不情愿。
门开了,那女人从驾驶的位置上挪着下来了,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一摁身上带着的钥匙,停车场里一辆车闪了几闪,她倚着门,喘气道:“把车开过来……”
这段路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一般。余罪不愿去拿那把钥匙,他咬咬牙,拂袖而去。走了几步,背后没有声音了,他一回头,那女人像是咽气了一般,靠着车,慢慢地坐下了。余罪吓了一跳,又奔回来了,探探鼻息,忙不迭地说:“喂喂,你别死啊。”
“还没死,逞英雄,你就逞到底吧,我给你钱。”那女人虚弱道,这时候了,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
“不是钱的问题,问题是你死了,我也说不清楚了……我得走了,我……”余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那女人却是一歪头,像昏厥了。哎,他妈的,余罪咬咬牙,没办法了,搀着人,看了看她后背的伤口,已经被毛巾裹住了,估计是在车行就地取材,不过血浸了一片。他把人支好,开出车来,又抱着人放进后座,上车驶离,出了停车场一愣,想起件事,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了——鼠标还关在那辆车里头呢。
“看什么……往前走,打开导航,到地址簿里找,刘医生家的位置……”后座的那女人像醒过来了,出声道。
“哇,你装昏!”余罪火大道。
“不装,你下不了决心呢。”那女人虚弱道,笑了笑,又幽幽地道了句,“谢谢,你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好人?第一次被别人这么称呼,余罪觉得心里怪怪的,却又暖暖的。他驱车开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地址簿,找了半天,回头问在哪儿呢。不料这时候却没声音了,他仔细一看,那女人斜斜地躺在车座上,手臂无意地伸着,简单包扎的毛巾已经滑落,露出前胸一片雪白,却因为一片血色而显得怵目。
完了,这回才是真昏了,一个人濒死时的样子是如此凄凉。余罪叹了口气,提着车速,连闯几个红灯,向地址簿所显示的方向飞驰而去了……
四十分钟后,肖梦琪一行人才找到位于深南大道的一个地下停车场,信号就是在那儿发出来的。几人奔进昏暗的停车场,只看到了抛弃的车,却没找到人。还是张凯拨了个电话,才隐隐地听到了声音,两位特警想法子撬开了车后厢,终于看到信号源了。标哥气喘如牛,浑身汗湿,痛不欲生地道:“哎哟,你们可算来了,憋死我了。”
鼠标被扶着出来时,肖梦琪追问道:“你怎么钻这里面了?”
史清淮焦急地问:“余罪呢?”
那两位特警也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坏了,只顾逃命,发生了什么事,标哥那是一无所知啊,他张口结舌,脸憋红了,一时之间也编不出一个合理的故事,钻在里面还以为车上的是歹徒,电话都没敢接。
“我明白了,是藏在这里逃命,被人拉这儿了,什么也不知道是吧?”肖梦琪道。鼠标点点头,凛然道:“不逃怎么办?十几个人拿着砍刀冲进来,你们说我贱人,我没意见,那我当不了超人,我有什么办法?”
就是嘛,标哥还委屈呢,现在可不复当年勇了,甭指望让兄弟我蒙着头冲上去当炮灰。
“收队。马上离开现场。”肖梦琪头也不回地说着,带着这一组人,迅速往外围撤,决定暂时不和地方警力接触。
他们前脚刚走不久,后脚已经有警车追到这里了,那辆车是个客户的车,据说与薛岗镇今天发生的恶性抢劫案件有关,全市警力都接到了排查的通知,然而最终找到车时,只剩下了车里的斑斑血迹……
身陷囹圄
三天过去了,洗车行发生的持刀抢劫案暂时还没有进展,余罪也和那个神秘的女人一起消失了。当地警方到处搜寻,一无所获,连那两位被砍成重伤住院的也一口咬定,他们车上根本没什么女人。
这里透出来的蹊跷无从解释也就罢了,行动组不但没抓到人,反而把自己人也丢了,这可是滑天下之大稽了。三天排查余罪的去向无果后,队伍的士气几乎降到了冰点。
“怎么可能消失呢?”曹亚杰在反查着监控,接入地方的交通监控信号已经数日,那日的行进路线看过不下十回,他几乎全部能背下来:从停车场乘车离开,沿深南大道向西,过四个十字路口,再到植物园处不远停下,这时候就出了交通监控的范围,从那儿消失后,连车带人就再也没有见到了。
“不会英雄救美,然后带上美人私奔吧?”俞峰道,根据他对余罪的了解,这种事余罪应该干得出来。
“理论上成立,实践上不可能。”李玫道,眼盯着屏幕道,“别说美女,丑女也不会找他那样的私奔啊。”
这句玩笑话并没有引起共鸣,三天几个人睡了不到十个小时,快把和尹天宝相关的人员查遍了,仍然是一无所获。他们甚至觉得,找余罪比找那个犯案的嫌疑人还要难。
“这个不好找。”鼠标道,他坐在指挥室里,之前因为钻在车后厢不敢出来,受到了无数同行鄙视的眼光。
“什么意思?”曹亚杰问。
“走黑道的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这后路有两bbr>层意思:第一层是在关系上,关键时候得有能帮上忙的人;第二层意思就是一个不为人知的渠道,万一出了事,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撤到安全的地方。”鼠标道。这是他曾经在这一带干活时,天天和那位特勤马鹏瞎侃神聊知道的故事。看众人不信,鼠标强调着:“那个女人明显不一般,来那么多人砍她……既然从隐秘的渠道撤走了,咱们怎么可能找到?”
倒是有点道理,不过越有道理,越让大家沮丧,因为那就意味着,和她一起消失的余罪也不好找了。
“你你你……一边待着,你没发言权,关键时候居然把队友扔下,自个儿钻到车后厢里。”李玫大义凛然,实在不能苟同鼠标的猥琐。鼠标扭扭脖子,不理会他们了,现在倒好,给禁足在临时居住地,门都不让出了。
她招着另外两位,指着屏幕道:“我这儿有些发现……这两位受伤的,司机孙东阳,公司经理袁中奇,..两个人虽然名义上都在一家房屋中介公司上班,中介公司也认可,可是我没有发现他们进入这家中介公司的影像……恰恰相反,他们却经常出现在另一家公司……就这一家,精诚小企业担保公司,这家公司的注册人,居然是司机孙东阳。”
“还有什么发现?”曹亚杰知道这是车辆反查的信息,追到这儿,恐怕以李玫的本事,要把和这家公司相关的资料都挖个干干净净。
“证件注册很干净,没有什么涉案行为,业务往来很庞大,年营业额有一亿两千万元。账面来往啊,俞峰你看看,这么大的账务,可能吗?”李玫道,将屏幕推给了俞峰。
“这有什么不可能,这地方,一套像样别墅就上亿了,这边私人存款过亿的太多了。”曹亚杰道。
“说是这样说,但大部分,都不是正常收入……”俞峰翻看着,眉头皱起来了,李玫期待地问:“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恰恰相反……没什么问题。开户、注册都在银行,这种对公账目谁也不敢做手脚……和其他公司的往来,那更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是他们把钱给别人,做担保,可比把别人钱骗自己兜里难啊……好像也不对……你们看……”俞峰道,指着一组银行提供的数据。
“怎么了?”曹亚杰没看懂。
“啧,所有的转账时间,都是非工作时间,还有半夜的。这是国内,不能和国外一样有时差吧?哪怕现在企业的网上银行都开通了也说不通啊,总不能都在非工作时间进行正常账务往来吧?”俞峰挑了个刺。
可这算什么刺,人家喜欢不行吗?李玫推着他道:“去去去……一点儿忙都帮不上。我查了这个注册人的信息,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发现。”
她点着鼠标,打开了两副监控的对比,同一辆车,停在不同的地方,一个在迅捷车行的门口,一个在这家精诚担保公司的门口。这辆银色的宝马,在场的再也熟悉不过了,是尹天宝的那辆坐驾。
“这个不算重大发现,尹天宝肯定和这件事有关,那些人是冲着他来的。”俞峰道。
“那这个呢……法人代表虽然是孙东阳,但我把他们几个人的通信方式建立交叉对比后,发现了一个特殊的号码,然后通过司机孙东阳、法人代表袁中奇、尹天宝以及现场发现的一部损坏的手机的SIM卡记录,交叉定位到一个人,他叫蓝湛一!”李玫道。
“港商?”
“经营过赌马场?”
“那这个公司幕后很可能就是他了。”
“居然还在当地侨联任职?”
“可这个难道会是……”
鼠标豆豆眼转悠着,脱口而出:“蓝爷!”
这个推断正中众人心里的想法,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算是浮出了冰山一角,还是又一次南辕北辙。
这个他们可不敢妄下断言,很快便将之形成情况汇总,直接把电子文档发给了史清淮和肖梦琪。
手机在振动,不过肖梦琪无暇去接听,看了眼颓废的王成。他被秘密羁押在这里已经有段时间了,每天除了按时通过李玫设定的网络路线和尹天宝联系,基本没有什么事,可这两天他也奇怪了,为什么这些警察疯了似的追问他一些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
“认识吗?”肖梦琪又抽出一张。
是一个女人的照片,长发、瓜子脸、丹凤眼,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虽然是靠技侦恢复出来的,不过有偷拍的照片做底,相似度还是挺高的。
摇摇头,王成还是一句:“不认识。”
三天来,这一句话不知道讲了多少次,讲得他都烦了,他小心翼翼地道:“阿Sir,我真不认识……我就一打工仔,连宝哥都不常见。”
看来得换一种方式了,不过要直接告诉他发生的情况的话,肖梦琪又有点儿担心影响嫌疑人的精神状态。
可现在顾不上了,丢了一个外勤,还不知道要出什么情况。肖梦琪定了定心神,把那日所有偷拍到的照片排在王成面前道:“发生了这么个情况,这辆奔驰商务车,大前天从迅捷车行驶出来了,然后遭到了面包车的拦截,之后追下来砍人的有十六个人之多……王成,政策给你讲了不少,对这种事,你知道点儿什么?他们在抢什么?”
王成想了想,又看了看这个引他入瓮的女警,不过此时她身后站着两位特警,那可生不起绮念来,停了半晌,他说:“应该是抢钱吧。”
“什么钱?外人怎么可能知道车行在特定的时间里有大量现金?”肖梦琪问。
“不是特定时间,是天天有。”王成道。
“什么?”肖梦琪愣了,尹天宝一直在组织地下赌车,这个情况似乎被疏漏了,她一说马上反应过来了,直道,“你是指,每天有吸筹的现金准时送走?”
“对……既然有人开盘,自然有人收钱了。”王成道。
看来余罪和鼠标是遭了无妄之灾,抢劫的把他们捎带上了,肖梦琪又细细问着,留意上了原来不太注意的赌车事情。敢情在这里开赌的海了去了,赌世界杯外围、赌六合彩、赌全国发行彩票的黑彩、赌黑拳等等,什么都能赌,而赌车是新发展起来的,圈子不算大,不过下的赌注不少,很多精于此道的人甚至招募一些退役的职业选手出马。据说尹天宝出道时,玩这个经常赔得血本无归,不过后来混成精了,不参赌了,改坐庄收筹了。
都是些外围情况,有什么用?和在查的案子有什么关联?余罪在哪儿?出了什么事?这些问题看来从王成这儿得不到解释了。肖梦琪瞅空翻看了下手机,亮着屏幕问着王成:“这个人认识吗?”
姓蓝、名湛一,据李玫他们判断,此人和几位嫌疑人都有关联,不过王成明显是个小角色,看了半晌,摇摇头,还是那句老话:“真不认识。”
难住了,王成的脸已经扭曲成苦瓜状了,肖梦琪撇撇嘴,要起身时,门窗上映着史清淮的脸,向她神神秘秘地招招手。
出得门来,她急切问着:“有余罪的消息了?”
少了这么个人她才发现,自己仍然有点儿忽视余罪的作用了,三天里两组人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整个案子都处在停滞状态,杨总队长已经发话了,哪怕把案子停下来,也要把人找回来。
不过史清淮带来的消息仍然让她失望,他摇摇头道:“是他的消息,不过不是他现在的消息,而是以前的……跟我来。”
不知道要说什么事,还有点儿保密。进了房间,史清淮小心翼翼关好房门,郑重地请肖梦琪坐好,然后在电脑上输着密码和口令,把屏幕移向肖梦琪。屏幕是一个蓝色的界面,肖梦琪认识,那是警务内网,按保密级别分类的,认证的速度很慢,她诧异地看着史清淮,愕然问:“‘深眠’计划,3S级保密……你的级别应该打不开吧?”
“我刚拿到一个口令。今天的事仅限于你我知道,回头要签保密协议。”史清淮道。
“那这个‘深眠’计划,和本案有关?”肖梦琪问。
“无关……严格地讲,这是一个延续了十几年的计划,‘深眠’针对的不是某个特定的人,而是很多很多的假档案,这些假档案以正常渠道进入警务网,而且会根据需要添加每个档案不同的经历和特点……他们的归属,是针对一些秘密战线上的特勤。”史清淮道,按捺着神情中的愕然,他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些事情。
“我还是没听明白,这和我们在做的事,究竟有什么关系?”肖梦琪道。
“你打开这个编号的档案。”史清淮道。自己也只能打开那一份,每一份都有单独加密的编码。
肖梦琪照法施之,一点之下,两眼圆睁,倒吸了一口凉气,像是见到了外星人一般惊呼着:“余小二……这是余罪?”
“没错,就是他。”史清淮道,愕然间,又突然明白为什么许处长这么看重这个人了。他见肖梦琪还没消化掉震惊,又加着料道,“两年前这里发生了一例新型毒品案例,我们和滨海警方合力铲除了一个涉嫌数十人的贩毒集团。当时,他就是打入贩毒集团内部的卧底,给整个行动的推进提供了最直接的消息。”
肖梦琪眼亮着,按捺着怦怦乱跳的心,自己曾经怀疑余罪的出身不简单,可没有想到居然会让人如此震撼,她兴奋地道:“没想到啊……真没想到,真看不出来,他这懒懒散散的样子,居然是个警中之王。”
警王之称,很多时候都给予了那些舍弃身家性命的特勤,只有他们这种人才当起这个称号。不过这个王者荣耀,可不是普通人愿意争取的。一兴奋,她瞬间又黯然了。这么个人要丢在自己手里,恐怕这身警服都不用穿了。
“把这些消息告诉我们有什么意思?”肖梦琪保持着清醒,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
“‘深眠’计划涉及的假档案,相当于一个护身符,或者说也可以叫一个诱饵,因为它是假的,所以在档案库无人问津……一旦有人通过正常或者非正常渠道查找,马上就会触动电子档案上设置的密钥,这个加密的信号相当于一个回执,会在几秒内反馈回总 961f." >队特勤处。”史清淮道。
“他的档案,被触动了?可他有警籍,怎么还在特勤籍?”肖梦琪道,有些不解,那种人一般是不见光的,不像余罪这么张扬。
“只要干过一天特勤,哪怕退休,他的档案也会被留下来,这是出于对他们人身安全的考虑,特勤都知道这个程序……如果是他故意留给别人的信息,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史清淮道。
“什么事?”肖梦琪紧张了,有不好的预感。
“他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或者遇到危险了。”史清淮道。
两人的心一沉,相视间多了一份恐慌,怔了半晌,肖梦琪又问:“那总队有什么指示?”
“情况不明,暂停所有侦查,二十四小时待命。”史清淮无奈地道。
这个案子,越来越偏离原来设定的轨道了……
“咣……”
在黑暗的封闭空间里,余罪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是个地下室,对于怎么被运进来的,余罪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他把那个重伤的女人送到目的地后,就有人来接了。那是郊外的一处院落,很大,铁艺的围栏、欧式的门廊,像一处居所,不过似乎比普通豪宅还要大。接人的是四五个男子,他们把那女人抱进了楼里,那时候他自己倒手足无措了,不知道该留还是该走。
就在还没想明白的时候,眼睛一黑,头被蒙了,然后闻到一股异香,跟着就人事不省了。
他知道这是乙醚一类的麻醉药,只是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毫无征兆地栽在这些下三滥的手法上。一个笑吟吟的男子,在他面前作了个请的手势,背后的人就动手了。
醒来后就被铐在这儿了,好像是一处酒窖,里面酒香宜人。不过被铐在这里可不好玩,刚醒来就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大汉围着,左一脚右一脚踹着,问他是谁、叫什么、干什么的,发生了什么事。
饶是余罪一五一十老老实实交代,也挨了不少脚丫子,这个时候,余罪藏书网就算再不清醒也知道自己是无意闯进黑窝了。他当然不敢用余罪这个名字,只能用那个“余小二”的身份,曾经客串特勤的时候,林宇婧就给他上过一课,这个身份关联的是警报系统,谁查这个身份,谁就会触动警报,这样家里就知道消息了。
可是,光知道消息不管用啊。
余罪抬头看看,身处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地下室,别说他一贱人,就超人也闯不出去呀。
每每门响灯亮,那位笑吟吟的男子就会从那个窄窄的楼梯上下来给他送吃的,也没啥好东西,就是扔袋方便面让他嚼巴嚼巴,饿不死就成。
人来了,红领带、白衬衫,西裤笔挺,皮鞋锃亮,帅得有点儿妖。余罪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瞪着眼,没理会。那男子却笑了,笑着又扔给他一袋方便面。
“哎,你谁呀?”余罪问。
那人止住步子了,回头时,一对桃花眼笑着道:“这种形势下,只有我问你,抱歉,你没有发问权。”
“老大,我真是救她回来的,我就一洗车工,你们抓我有什么意思嘛?”余罪委屈道,真他妈郁闷,扮修理工比当年当卧底都危险。
可又能怎么样?现在落人家手里,怕是暂时只能装孙子了。
“呵呵……我怎么看着你都不像个洗车工啊。”那人回头,蹲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看余罪。其实挺像洗车工的,晒得黑黑的,怎么看也是那种辛苦劳累的苦逼德性。看到余罪畏惧地躲着他时,那人像开玩笑一样问:“其实可以不抓你,不过如果你知道得太多了,这就由不得我们了。”
“问题我什么也不知道啊。”余罪苦着脸道。
“够多了,再多就不是抓你的问题,应该这样……呃!”那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惊得余罪眼皮乱跳,对方却哈哈大笑着,沿梯而上,重重地锁上窖盖门了。
灯黑的那一刻,余罪在记忆中搜寻着这个面孔,他很确定,和对方无冤无仇,根本没有见过。在确定时,他也放心了很多,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他知道自己暂且还没有被灭口之虞。想到此处倒是心安了不少,他嚼着方便面,挪着地方,又摸了瓶酒,咕嘟咕嘟灌了半瓶,喝得半醉半醒,四仰八叉开始睡觉了……
人心足惧
“就是他?”
在这幢欧式别墅的三层,仿田园风格装饰的室内,一个脸相矍铄、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男问道。那颐指气使的风度,肯定是这里的主人。
无线接入视频信号,那位刚刚从地下室上来的男子持着平板,谦恭道:“对,就是他,那天小温挨了一刀,失血过多,要不是他带着小温回来,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我担心是个二五仔,就先把他扣下了。”
说的是那天被劫的事,这事让蓝湛一大为光火,不过一听到二五仔,似乎触动了他的那根神经,他看了手下一眼问道:“结果呢?”
“我多疑了,我托老连查了下他的身份,就一个小混混仔,有过偷东西的案底,家在岳西省,在天宝车行隔壁不远洗车,那天正好撞上了。”那..人道。
蓝爷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揣度这是真的巧合还是人为,他突然迸了句:“你别查正常案底,和那几家有瓜葛没有?盯咱们生意的,可不是一家两家了。”
“绝对没有,您看。”那人持着小平板,给蓝爷看着接入的视频,能看到那个穿着大裤衩、四仰八叉睡着的男子。他生怕蓝爷怀疑似的说,“要是那几家的人,就不会这么安生,这家伙从进来开始,除了吃就是睡,根本没当回事,蠢成这样,装不出来的。”
“呵呵,上无片瓦、下无余财,这种人都这样。”蓝湛一道。
“那这人……”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怎么处理?”
“你看着办吧,这点小事还用我教你?”
“好。”蓝湛一起身了,准备到隔壁房间看看受伤的小温,手下恭身开门,跟在他背后。当蓝爷眼中现出那无限柔情时,谁也没发现他身后那人瞳孔里掠过的一丝狠厉……
那位浴血冲出砍刀重围,此时趴在床上的女人,叫温澜,正是这幢别墅主人的干女儿!
此时的温澜罗衫轻解,香肩半露,让人想入非非。
轻叩了下门,蓝湛一进去了,里面的护士起身问好,这是专程请来的专业护理,蓝湛一眼光示意:“今天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了,没有伤到骨头,就是失血过多……不过伤口有些感染,可能会留一道疤。”护士道。
蓝爷身后那人痴痴地盯着床上的温澜,直到蓝湛一开口,让他们回避一下,那人才稍有留恋地离开了,轻轻掩上了门。
“生气了?我知道你没睡着。”蓝湛一笑着坐到温澜身边了,伸着手,抚过她一头秀发。
“拿开……人家疼着呢!”温澜真没睡,一摆手,状似生气一般,把蓝湛一的手打开了。
蓝湛一呵呵笑着,放低了声音道:“我很喜欢你喊‘疼’这个字。”
“讨厌……哎呦!”温澜状似羞赧,转而撒娇似的说。
这对干爹和干女儿,倒像羡煞人的一对老夫少妻。
温言轻语片刻,蓝湛一感慨了:“这次可多亏了小温你啊,钱倒是小事,要是投注单子落到外人手里,那可等于授人话柄了。”
“谁干的?查出来了没有?”温澜一听此事,也是咬牙切齿。
“还能有谁?崩牙佬啊……这个王八蛋,找咱们不自在不是一次两次了……”蓝湛一道,看来这是个让他相当伤脑筋的竞争同行,愁得他直咂嘴叹气。
长发掩映下,温澜看着蓝湛一如此发愁,轻笑着道:“干爹……你也是个纵横两道的人物嘛,还怕他?”
“不是一条线上啊,咱们办事是砸钱,人家办事是拼命,没法竞争啊。”蓝湛一道,又补充着,“你还别不信,这次他 7ec4." >组织了一帮四川人结伙砍人,就是因为上次我拒绝他入股……这边砍完,那边就给我打电话,问我考虑好了没有,他妈的……”
蓝爷气着了,偏偏这些草莽猛汉,是那些惯于玩弄黑金和权力之人的克星,轻不得、重不得。他们就认一个死理,大不了一刀两命,老子陪你,这种人也着实让蓝湛一头疼。他们甚至连警察也不怕,大不了折几个兄弟进去,剩下的,继续跟你干到底。
“呵呵……”温澜埋着头,又轻声笑了。蓝湛一正烦着呢,出声问:“你笑什么?伤成这样……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这个王八蛋不好对付啊,出这么大事,他跟没事人一样,该喝茶、该打牌一点不落下,就等着我回话呢。”
“那还没人管他们了?要不,我出面给你说和去?”温澜道,似乎是屈服,不过这种屈服对于男人是一种挑衅,那野性的眼光看着蓝湛一,很容易激起他的征服欲望。
“这次要跟他做个了结……你等着,接下来我处理。”蓝湛一道,说这话的时候却是微笑着,万般柔情似的抚过温澜白皙的脸庞,温澜握着他的手,相视间,柔情无限。
他起身,掀开了薄被,看了眼伤口,又轻轻地盖好,嘱咐了几句安心养伤的话,亲昵片刻,这才出了房间。
当他出门时,展现给外人的又是一副志得意满的商界名人的气质,在手下这位叫刘玉明的陪同下,下了楼,上了车。因为遭劫的事,他没少伤脑筋,这个崩牙佬敢拿他的女人开刀,那说不准哪一天,也会有人冲出来拿刀砍向他。
车驶离了别墅,刘玉明直看着车走得不见影了,这才急匆匆奔回楼上,摆头示意着护士离开。他轻轻坐下来,掀着薄被,又心疼地看了眼,“嗖”的一声被子被抢走了,温澜盖在自己身上,不耐烦地道:“有什么看的,都看几遍了。”
“受这么重的伤,回来时都没知觉了。”刘玉明坐下来道,看那惋惜的样子,是真心疼。
“还好,有你这位好医生在。”温澜笑笑,要坐起来,因为伤在后背的缘故,不能靠着,只能趴着,也算是一种折磨了。
小心翼翼帮她穿好鞋子,那染着红甲的美妙纤足让刘玉明观摩了良久,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此时的温澜素颜无妆,披着短衫,慢慢踱步到了窗前。她长吁了一口气,这一次的劫后余生,却是让她凭生了几分感慨,看着这别墅,看着这青山绿水,总觉得似乎多了一份亲切和幸福的感觉。
蓦地,两条手臂从背后环过来了,揽上了她的腰,她笑了笑,轻斥着:“你这是在作死啊,不怕我干爹灭了你?”
“我在他眼里,恐怕也是个女人。”刘玉明道,似乎并不忌讳自己女性化倾向的气质,不过话锋一转,又无限柔情道,“他只认识钱,什么时候又真正在乎过你了?”
“我知道,在乎我的,只有你。”温澜喁喁私语着。
两人就这样轻轻地揽着,像一对如胶似漆的情侣,旖旎在午后的阳光沐浴中。他似乎很享受地闻闻那乌发中带着的香味,以一种揶揄的口吻又一次说着:“澜澜,我们应该早点儿脱离这里了……找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再也不回来。”
“我从住进这里开始,就想着有一天离开……相信我,日子不会很长了,对了,天宝你联系上了没有?”温澜问。
“那家伙吓坏了,又不敢直接来找蓝爷,一直打电话要见你呢。”刘玉明道。
“和他没什么关系,是蓝湛一积怨太重,这些生意,谁想独吃都会成为公敌……玉明,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马上开赛了,我连门都出不了,还有公司的账务需要梳理一下,东阳、中奇一起受伤,连个得力的人手也没有了。”温澜道,有点心揪了。
“暂且停一停吧……公安正在追查网赌,连蓝爷也疲于应付了,这风头上,咱们可别给他当了马前卒。”刘玉明道,眼睛不离温澜白皙的脖颈,如果不是担心她的伤口,肯定已经是温柔在怀,来一个长长的、缠绵的湿吻。
温澜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暧昧的温柔,她修长的玉臂向后伸着,环着刘玉明的头,轻轻地靠在自己的肩上,摩挲着,亲昵着,以一种让人骨酥的声音回答道:“好……我听你的。”
目光相灼间,媚自眼生,情由心起,也许这才像郎才女貌的一对。两人相拥温存了很久,久到站累了,刘玉明才轻轻地搀着她,让她趴在床上,轻覆上被子。走的时候,刘玉明终于想起还有件扫尾的事,他问道:“对了,澜澜,那天送你回来的,究竟是个什么人?”
“我也不认识,好像是洗车行的工人,有点愣,不过多亏了他。哎,对了,他人呢?”温澜也终于想起这个人了。
“我怕是个二五仔,就把他留下了。”
“留下了?”
“对……留下了。”
“呵呵……”
两人心照不宣,看来都知道是什么办法。刘玉明问:“关了这家伙三天了,你看怎么处理他……本来我怕他有问题,还专门查了查,结果就是个小混混,因为盗窃蹲过两次劳教。”
“那你看呢?识人善任,谁还能比得上你?”温澜侧头笑了笑,给了一句嘉许。她似乎看到刘玉明有点儿动心了,特别是两个自己人都被砍成重伤住院的时候。
“本来我想用他……可一看这家伙当过贼,心里又犯疑了,咱们可是天天和钱打交道,万一个用上个手脚不干净的人,那可是引狼入室啊。再说现在不太平啊,又是警察,又是同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刘玉明担心地道。
“能干的不一定好用,好用的又不一定有本事,我觉得这个人不错……对了,玉明,他叫什么?”温澜随口问着。
“余小二,岳西人。”刘玉明道。
“哦,多有乡土味道……你看着办吧,我都听你的。”温澜软软地道,轻抬着兰花指,那是一个优美的慵懒动作。
“好,我来办。”刘玉明嫣然一笑,轻轻地掩上了门。
门关上后,回想着那献媚的样子,温澜有点儿反胃,不过她能忍得住,就像忍住身上的伤痛一样,那些恶心的男人,她已经忍了很多年了,何况这个不男不女的。
占有一个女人的身体很容易,可要走进一个女人的心里却不容易,但男人往往会被感受到的温柔迷惑,总以为身边的女人对他们死心塌地。
刘玉明就是如此,他从来不怀疑自己的魅力,即便是怀疑,他知道自己也不会比年过半百的蓝湛一差。从温澜的房间里出来,他慢慢地踱着步子,随手开了几间房门,看了看装饰得颇有品位的房间,下了楼,又观摩了一番客厅里那些价值不菲的装饰,当想到有一天这些东西都将划到自己名下时,那种得意之情,已经是溢于言表了。
对了,还有事情要处理呢。他想起了地下室关着的那个人,于是叫了两个保镖,都是蓝湛一高薪聘请的,有散打退役的,还有军旅出身的,即便是休息时间,他们也在做俯卧撑、练拳击动作。刘玉明招手叫来,两人毕恭毕敬地跟在他身后了。
开门时,他停了下,又小声安排了几句,三人次第钻进地下室时,那被关的人还在呼呼大睡。
“起来,该上路了。”有位保镖吓唬道。
“快他妈起来,装什么死啊。”另一位直接踢了两脚。
朦胧中,余罪流着口水起来了,又看到了那位比东方不败还帅的男人,他揉揉眼睛,适应着光线。刘玉明慢慢地蹲下身,笑着道:“兄弟,别怨我啊,我们老大发话了,送你上路……”
“喂喂喂,我说各位老大,我说多少次你们才相信,我就一洗车工,你们弄我有什么意思?”余罪吓了一跳。
“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不是和谢东鹏一伙的?那么多人砍人,怎么你一点儿事都没有?”刘玉明阴阴地问。余罪苦不堪言地答道:“我真不知道什么东鹏瓷盆屎盆子。我巴不得被砍了,就不用遭这罪了。”
“不会吧,看你骨头挺硬,要不是警察?来蓝爷这儿卧底,那你是找死啊。”刘玉明道,端着余罪的下巴。对面那张惊恐的脸,看不出真相,不过他准备吓出真相来,直问道,“要是警察还真不敢杀你,不过要是普通人……那你只能白死啦。”
“别别别……那就当我是警察,我真是警察,你们不能杀我,杀了我,我兄弟们会找你报仇的。”余罪慌不择言地道,听到“蓝爷”那个名字时,余罪蒙了,之前抓人家连影子都没见着,现在倒送货上门了。
不过这样子更像是假话了,刘玉明火了,一指道:“别的我分不清真假,这句话绝对不是真的……天下人都死绝了,你这样子能当警察?简直是侮辱我的智商嘛,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什么的?你就一贼!”
“你逼我,我有什么办法。”余罪难堪道,真他妈郁闷,就说了一句真话,他们反而不相信。
“算了,不问了,动手吧。”刘玉明阴沉地道,耐心耗尽了。
两名保镖一个摁腿,一个勒脖子,余罪喊都没来得及,就觉得脖子像上了一道铁箍一样,张着嘴吊着舌头,就是喘不过气来,一下子他觉得万念俱灰,心里只留了一个念头:
九百九十九种死活,我这样是最二的,冤死啊!
还真是冤死,那胳膊勒得越来越重,眼看着余罪额头青筋暴露,嘴里咿呀出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对方仍然没有停手的意思。慢慢地,眼前那张妖异男人的脸模糊了;慢慢地,余罪的眼珠子翻白了……
过了很久,那人手一放,余罪人事不省地瘫在地上,那大汉探了探鼻息,扬头道:“死了,没气了。”
一辆SUV泊在武警疗养地时,透过车窗,许平秋看到了那一组远赴此地办案的手下,一个个像斗败的公鸡,蔫不拉唧的。
下来三人,都是便装出行,史清淮认识其中一位,是省总队的一位内勤,特勤处的,还有一位像是当地的同行,看和许平秋说话随便的样子,他知道警衔肯定不低。
“同志们哪……我是专程来给大家鼓气的啊,面子可以输,案子不能输,过一会儿,我相信新的案情会引起你们更大的兴趣……来,今天是咱们深港的同行李绰同志唱主角啊……”
边走边介绍着,这位看样子三十多岁的李绰居然是当地刑事侦查局的副局长,南方和北方的治安条件差异颇大,因为刑事案件多发,刑事侦查已经单独建制成局,这个副局长,级别应该和许处相当了。
“客气话我就不说了……各位同行,我也是刚刚知道,我们双方在查的案子,可能在某些地方有交集,那我从8月24日的洗车抢劫案开始吧……”
李绰介绍着,带来的资料图文并茂,这个猝发的抢劫案因为涉枪的缘故,深港警方高度重视,连续奋战七十多个小时,已经抓捕到了两名潜逃回四川的嫌疑人。据他们交代,是一个叫谢东鹏的同乡召集他们寻衅抢劫去的,这个谢东鹏很好查,因为伤害罪被公安打击过四次,不过每次打击之后,出来仍然“重操旧业”。
关键不在谢东鹏,而在于另一个人,李绰放出了一张络腮胡子的男子照片,重重一点道:“幕后应该是这个人……马家龙,也是个几进宫的分子,最惨的一次,他和东北一伙人火并,被打掉了满嘴牙,后来就得了个‘崩牙佬’的绰号……在刑事案子里都有这种惯例,打击的程度越大,他们成长的速度也就越快。这个人出狱后又纠集了一帮人,他们改变策略了,不亲自动手了,一直假手于人,向各行业插手,谋取经济利益,我们跟踪他们有段时间了。不过,他学乖了,我们..没有提取到能钉住他的证据……”
一直在讲这个马家龙的事,肖梦琪狐疑地看了史清淮一眼,两人都有些不解,这似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案子嘛,余罪和鼠标就即便和他们有交集,也是偶遇。
“大家一定很奇怪,这个谢东鹏似乎和你们在查的案子没什么关系……如果我再说一个人,你们可能很快就想通了。”李绰笑着,把一张照片放出来了。
史清淮和肖梦琪一下子明白了——是蓝湛一的照片。这些涉黑人物之间也是矛盾重重,相互牵扯到一起了。
“你们在查劫车抢钱的系列案子,我们在查谢东鹏涉黑的案子,这两个案子并到一起,可能都没有刚刚浮出水面的案子大……我带来了一份电子文档,大家可以看一看。”李绰道。
这个方便,李玫要了共享码,把文件分屏到大家的电脑上,看了几眼,嘘声已起。这是部里发的一份通报,总结了各省各地公安机关对网络赌博引发的系列刑事案件的统计。这种案子因为异地开盘、网上投注、远程结算的方式,一直就游离在公安部门的监控范围之外。
对此案的调查时日已经不短,开赌的服务器虽然都在国外,但有迹象表明,几个网络终端聚赌庄家就在深港市,就是这位道貌岸然的蓝湛一!据线人提供的消息,他是其中最大的一家,仅他们一天流动的各类资金,就有数百万之多。
“……我们费了很大周折,安插了一个内线,这次抢劫的事情就是因为网赌的生意归属问题。马家龙是个大老粗,这些高智商的东西他们玩不转,但他很眼红庄家这么挣钱,向蓝湛一提出入股的要求,蓝湛一不愿意,于是就引发了这次车行的抢劫案子……马家龙假手谢东鹏,开始明火执仗砍人示威。”
李绰看大家已经知道大概了,又放出一张女人的照片,介绍道:“这个消失的女人叫温澜,据我们内线汇报,她是蓝湛一包养的情妇,十七岁就跟着他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成了他生意上的左膀右臂。受伤的两位,孙东阳、袁中奇,都是蓝湛一的亲信。马家龙这次是发狠了,可能已经向蓝湛一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不分一部分生意给他,那下一个被砍的,估计就是蓝湛一了。”
他看了眼大伙,对于众人表现出来的冷静,李绰非常满意,又接着道:“你们追踪的这个尹天宝,也在我们的名单上,他是蓝湛一后来招收的手下,负责赌车这一块,因为他在明处,所以谢东鹏就选他下手。”
“那意思是,暗处的生意,连谢东鹏、马家龙也不知道?”史清淮问。
“当然不知道,要知道的话他早去抢了。这种网赌隐蔽性可比任何一种犯罪都高,可能是一栋普通的居民楼,也可能在一栋普通租住的写字楼,甚至放到乡下都有可能……他们仅需要几个精通银行业务的人员,有网络、能转账就行。”李绰道。说到此处,俞峰的眼睛亮了亮,似乎揣摩到了什么,一闪而逝。
“可即便查抄到这个窝点,也肯定扯不到蓝湛一身上啊。”肖梦琪道,这才是真正的职业犯罪,他们永远深居幕后,谁也别指望在他们身上找到犯罪的证据。
“呵呵……那是肯定的,不过你想过没有,没有钱的老板,就相当于没牙的老虎,等拔掉牙的时候,也就好对付多了。”李绰道,这个形象的比喻引起了一阵笑声。
见面会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结果是把整个行动组都划归给深港刑事侦查局指挥,双方实现信息和案情共享,直接负责的联络人就是李绰。这是两方省厅交流的结果,毕竟在当地他们有地缘的优势。
这个会议结束,直到送走人时,大家对于揪心的事却只字未提。那是因为他们都得到了一个口头命令,行动组只有在场的十个人,没有第十一个人……
否极泰来
“报告!”
“进来。”
进许平秋房间的人是解冰,进门时,他看到了许平秋背着手,像是临窗眺望远景,回头时,他恭敬地敬了个礼,许平秋直接道:“与案情无关的事,不要问我。”
“是,不过我问的是与案情有关的事。为什么要把余罪排除在外?”解冰直接发问了。
许平秋怔了下,反问道:“为什么会有这个问题?”
“因为他是我们的队友,我们都关心他的安危。”解冰道。
许平秋的眼光一下子变得不解了,他盯着解冰看了看,两年的警营生活,曾经在学校那点学生气、那点纨绔气,都无影无踪了。现在站在他面前是一位意志坚定、神情肃穆的警员,正鼓着莫大的勇气,质问比他高几级的上司。
有种!——许平秋赞赏地看了一眼,然后毫无征兆地走向门口,“哗”的一拉,哎哟喂,门外竖了四个脑袋,摞在一起,一下子被逮了个正着。许平秋笑着看了眼道:“都进来吧,看来这几个月磨合的效果不错啊,都很关心他是吗?”
“对呀,怎么不管他了?”李玫有点儿伤心地问,那被组织抛弃的余儿,该多可怜啊。
“是啊,许处长,我们五个人一起进队的,不能他出了事,不提不挂了吧?”曹亚杰道。
俞峰和鼠标耷拉着脑袋叹气,许平秋看看几人,又回头看解冰,向他竖了竖大拇指道:“解冰,你成功地证明了我当年对你的错误判断……我欠你一个道歉,现在正式给你。”
那是说当年因为找校外的学生报复同学,解冰被自己骂得狗血淋头的事。那些狗屁倒灶的事现在想起来不过一笑置之,解冰道:“道歉就不必了……不过对于这次安排我无法理解,并案是应该的,信息共享也是必要的,可不能我们队友消失了不闻不问吧?万一他遇到危险怎么办?”
“就是啊,既然和地方联手了,就应该通过他们地方,找余罪的下落。”俞峰道。
许平秋笑了笑,坐回去了,慢条斯理地道:“对于你们的这疑问,我经过考虑……”
他抬眼看着众人,那些人期待值提高时,他却话锋一转笑道:“对不起,我不能同意,服从命令是警察的守则,你们不会连这一点也做不到吧?”
众人心一落,许平秋仿佛故意逗人一般道:“不过我保证,他没有危险,而且我要对你们这样自乱阵脚的行为,提出批评。”
批评?关心一下,反而要提出批评,众人此时可是积了一肚子气了。
“别不服气,既然这是一个高智商的团队,有什么事也应该用你们脑子想想,余罪是带着一个女人主动离开的,不是被人拿刀拿枪逼着走的。我真想不通,你们凭什么认为他有危险,有证据吗?”许平秋问。
“可这么长时间没消息,蓝湛一很可能又是幕后人物,他和人家的二奶搅一块,怕不会被灭口吧?”鼠标可怜兮兮道。虽然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过那是别人的牡丹啊。
哈哈哈,许平秋大笑几声,看着一 5e72." >干人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这样想,他可是无意中救了蓝湛一的女人,而且他没有什么背景。你们说对一个普通的人,对方会知恩图报呢,还是会恩将仇报?注意,前提是没有人知道他是警察。”
“应该会知恩图报吧,好歹也得给俩钱吧。”李玫道。
“也是啊,确实是救了人。”曹亚杰念及此处,心里一松。
“好,既然这样,既然知道对方有涉黑背景,那你们认为,应该大张旗鼓地去找他吗?让地下世界的那些人物,都知道他是个警察?”许平秋一问,把大家都问住了,他抬眼看着解冰说道,“这个总队有安排,你们的任务就是配合深港同行,把案子的推进速度加快,忘了余罪这个人……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对不起,许处长。”解冰敬礼道,他想清楚其中的关窍了,此时动不如静,也许余罪会顺理成章地进入敌人内部。
说到此处,其他人也觉得这不外乎是最好的一种处理方式了,各自敬礼离开,锁上门时,许平秋笑吟吟的表情凝重了。其实他是外表轻松,心里也真叫一个急。
到现在为止四天了,仍然没有余罪的确切消息,在那个他并不了解的地下世界,现在两方内线和各方势力都介入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都可能发生,远没他说得那么轻松……
“大郭,手艺不错啊。”刘玉明蹲下身子,翻翻余罪的眼皮,瞳孔稍有放大,生命特征正在消失。
叫大郭的那位,是动手的保镖,他狞笑着谦虚了句:“一般,这办法麻烦了点儿,我们以前都是直接敲要害的。”
“还是这办法好,杀人不见血。”刘玉明笑着道。
那笑非常妖异,即便保镖见了也后背冒寒气。杀人对于他们或许真不怎么害怕,可这位有点儿变态的医生经常把人整得死去活来,在他手里想死都难,那场景谁见了也会心生恐惧。
又开始了,刘玉明掏着随身的工具,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不知名的一次性针具。他拉着余罪的胳膊,找着动脉,看着时间,猛地一刺,注射进去了。
一秒、两秒……七秒……十秒,已经勒得生命特征开始消失的人,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在阴森的地下室里,在昏黄的灯光下,在几个人的注视下,一动不动。
蓦地,余罪像诈尸一样直挺挺坐起来了,吁吁地喘着气。
医生不害怕,保镖也不害怕,倒把余罪吓得尖叫了一声,惊恐地道:“我……操,这他妈阴曹地府你们也不放过我?”
说得瞠目结舌,气得怒发冲冠,刚刚真是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被人勒得背过气去了,那一刻死亡的感觉是如此清晰,恐惧深入骨髓——原来死是这个样子,真他妈太容易了。
刘玉明妖孽一笑,打量着余罪,不阴不阳地道:“先来个热身,感觉不错吧?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是谢东鹏的人,还是马家龙的人?”
余罪火了,怒气嚣张的二劲上来了,呸了一口道:“去你妈的。”
刘玉明脸色一变,随即就蹬了余罪一脚,蹲下身来,看着余罪,余罪不服气地回瞪着。刘玉明突然拍着手,干笑道:“这小子不错啊,现在居然还会发火。”
“确实不错,大小便居然没失禁。”大郭道。被这么整过的人,整不死也被吓个半死。
“这么横啊,求饶都不会啊。”另一位保镖道。
横竖反正就他妈这个鸟样了,余罪知道自己是别人手上的玩物了,他心一横,呸了口道:“来啊,继续,你们这次弄不死我,小心将来死在我手里。”
“这么拽?”一位保镖随即踹了他一脚。
“算了算了……”刘玉明摆摆手,一指余罪道,“动手!”
“我操,还真来。你们黑社会也太差劲了,弄死人的业务都不熟练?”余罪又吓了一跳。
“还以为你不害怕啊。”大郭道,上得前来,这一次却不是把他往死里勒了,直接解开了他的铐子。余罪活动了下被勒得生疼的手腕,狐疑地看着这几位有点儿变态的货,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花样。
没什么花样了,刘玉明背起手,踱着步上楼梯了。
他们一走,保镖大郭“啪”一声扔了一摞钱,看着余罪道:“拿着钱滚蛋,今天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出去乱嚼舌根,小心下次勒死你,可没办法再让你醒过来。”
余罪看看两位孔武有力的大汉,又看看地上的钱,想也没想,拿着钱一揣,一骨碌起身一摆手:“我懂,不用你教,放心,我马上消失。”
这话说得利落,两名保镖没有为难,相视笑了笑,似乎这并不是结束。
“大郭,看来咱们要多个同伴了。”一位保镖道。
“刘医生没说留他啊。”姓郭的保镖没反应过来。
“人蠢胆大,这种挨砍刀的炮灰不留下,多可惜哪。”那位保镖笑着道。大郭脸色变了变,似乎对那位刚刚离去的小伙儿多了几分同情。
余罪可不知道这些了,揣着钱火急火燎就跑,跑上楼梯还不放心地回头看看,见那俩保镖没有拦他的意思,余罪这才放心了。从地下室钻出了房间,直奔厅门,一开门,余罪猛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他妈的,这重见天日的感觉就是好。
这帮子变态,等回头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余罪恶狠狠地想着,快步走着,这幢别墅真大,还带了一个游泳池子,绕过池子,直奔大门。快出大门时他又吓了一跳,只见那个妖异男斜斜地倚在铁门边上,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像是在观察他身上哪个部位好下手似的。
这位帅哥,可比任何一位余罪见到过的悍匪还让他恐惧,他远远地躲着,想从门口另一侧溜走,那人只是笑着,等着余罪的脚已经跨出门时才喊了声:“等等。”
余罪手脚利索,赶紧掏出那摞钱来,恭恭敬敬一递,谦卑道:“老大,钱不要了,我什么也不会说的,当我没来过。”
刘玉明一愣,看余罪非常诚实的表情,哈哈大笑了,此时才觉得如果有生的希望,是谁也会争取的。他把余罪的手推回去,笑道:“小兄弟,有个建议,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您说,保证听。”余罪道,已经判断到他要说什么,但他在考虑,当他说出来的时候,自己应该怎么做。
“你很不幸啊,惹了崩牙佬的人……崩牙佬你可能不知道,他在深港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这个人对付别人的办法一般是……直接剁手砍脚。那天你见到了,我们两个人,被他砍得不像人了,现在还躺在医院呢。”刘玉明慢条斯理说着,看余罪惊得直瞪眼,他很满意这个表情,拍拍余罪的肩膀道,“反正你出去也要被砍。要不,就在这儿给你找点儿活干?”
“这儿?”余罪愣了下,指着这别墅,剧情发展太快了,他妈的刚才还差点儿勒死老子。
“怎么,不满意?”刘玉明问,给了一个男女都会恶寒的笑容。
“这个……这个……”余罪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
“你是在担心……我们?”刘玉明笑着道,“那就不必咯,对新人总得有点儿规矩吧,一般人来我这儿,都得过我的手。坦白地讲,在濒死的那一刻,大多数人都会露出真容……这相当于组织考核啊,你一定不会介意的吧?”
“不会不会。”余罪头摇得像拨浪鼓,真有些惧了。要是自己心里真知道点儿什么露了马脚,没准还真要把小命交代在这儿了。
“别担心,我从来不杀人。”刘玉明很诚恳地道,余罪的脸色一松,对方却又补充着,“把人整成精神病或者植物人才是我的强项。”
余罪毫无征兆地一噎,又吓了一跳。他觉得这家伙说得一点儿都不夸大,而且他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恐怕自己又不幸被这个地下组织看中了,要招聘呢。
刘玉明笑着又问上原话了:“既然不介意,那就留下吧,比你当洗车工强。”
“可我……我什么也不会干啊。”余罪喷了句,在这种情况,显得老实点儿、傻点儿,让别人有智商和地位上的优越感,自己就越有安全感。
“肯定会,吃喝玩乐,业余时间数数钱,怎么样?你不可能不会。”刘玉明开出了一个相当优渥的招聘条件。
“不能吧?你说的好像招公务员似的。”余罪张着嘴,白痴地道。
刘玉明一愣,旋即哈哈大笑,直说:“小兄弟真幽默,不过呢,这活比公务员的活儿还轻松,绝对没有朝九晚五以及上下班时间卡着。”
再问时,余罪点点头道:“行,干!”
咦,答应得这么爽快,刘玉明倒有点疑心了,又不放心地问:“刚才推三阻四,现在怎么同意了?”再神经大条,刘玉明觉得自己也得威逼利诱下一番功夫,没想到比预料还容易。
“哎哟,大哥,别玩我了……我知道啊,要让我走,我不走也得走;要让我留,我就走了,是不是也得回来?这儿您说了算啊,是不是这个意思?反正我烂命一条,你看着给个价。”余罪苦着脸道,把变态哥捧起来了。
“好像是这个意思,不过这是为你好。”刘玉明道,他突然发现,自己有点儿喜欢上这个识趣的小家伙了。
“我知道,要不好的话,就醒不过来是吧?”余罪道。
“是啊,很识相,你毕竟知道这个地方,又敢拿我们的钱,怎么能轻易放你走……不识相的话我随时可以让你醒不过来。”刘玉明一抚余罪的脑袋,好不亲昵地道,回头走着,“来吧,给你安排个住..处,回头带你去熟悉熟悉,明天上工。钱有的是,一天顶你干几个月,就怕你拿到手软。”
“喂喂,大哥,干啥活儿啊,这么紧着来。”余罪追着,谦卑地问。一听钱字,还真有点向往。
“那俩被砍的,活儿没人干,你接着吧。”刘玉明道,回头时,看到余罪吓得又“呃”了一声,愣在当地,那想走又不敢走的样子,又像被吓坏了。
他哈哈笑着,风摆柳枝地走着,似乎根本没在乎余罪的感受,经历过这么一次,在他看来,对方已经被结结实实地套牢了……
“嘀……嘀……嘀……”
几声短信的声音,标哥正在椅子上打盹,半晌摸出了手机,一看之下惊恐地叫了声“妈呀”,然后触电似的跳起来,不料手机没拿稳,甩出手了,他赶紧去接,椅子一绊,接是接住了,人也“吧唧”摔在地上了。
他如获至宝地捧着手机,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爬了一半突然愣了,一室人都看怪物似的看着他。曹亚杰说了,真可以啊,坐着都能睡着。俞峰说了,这叫白日梦。李玫和解冰只是笑了笑,没有挖苦鼠标兄弟。
“哼……看看这是什么。”鼠标扬着手机,扔到了桌上。
李玫拿着一看,刚收到的一条短信,一句话:贱人,你没事吧。
“被骂了还这么得意?”李玫愣了下,不过马上反应过来,狂喜地道,“这是……余罪,妈呀,可算是没事。”
余罪?余罪出来了?
一下子群情激奋了,你抢我拽,抢着看这条粗口短信,越看越觉得亲切了。李玫抚掌大乐了:“就知道祸害遗千年,一准没事。”
“你这夸人还是骂人呢?应该这样说,人贱,命硬着呢。”曹亚杰似乎也沾染上了几分贱性,笑着道。
解冰看大伙这么乐,也跟着松了口气,俞峰却是追着道:“跟他联系啊,在哪儿,咱们接他去。”
“别,千万别……短信后面还有个……”鼠标刚要说有个危险标志,一下子想起保密条例,刹住车了,他赶紧拿起手机,直奔向楼上,向一直等消息的肖梦琪、史清淮汇报。
这边的惊喜刚刚消化,楼上的又开始了,史清淮直抚心口道:“好好,没事就好,看这说话口气,肯定没事。”肖梦琪也觉得这一口气算是缓过来了,激动得直搓手。
现在他们有些佩服老许和特勤处的淡定了,他们就什么也不做,就等着消息。
“赶紧向特勤处来的同志汇报。”肖梦琪道。史清淮这才反应过来,拿着手机,奔向更上一级。鼠标乐滋滋追着,不料后领一紧,被揪了一把,回头时,是正兴奋着的肖梦琪,她问道:“你等等,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什么叫瞎掺和,我们是兄弟。”鼠标道。
“兄弟就那样?自己钻车后厢,把他扔下。”肖梦琪反问。
“你错了,特勤的第一守则是保命,不是拼命。”鼠标道。肖梦琪突然愣着看着鼠标,问了句:“你参加了两年前的贩毒案子,就在滨海?”
“那当然……”鼠标道,一看肖梦琪的脸色马上又改口,“当然没有。”
“是吗?是有保密条例卡着不能说是不是?”肖梦琪笑着道。鼠标得意地伸伸脖子:“你猜呢?”
他就喜欢这样,用小秘密逗逗妞,其实答案已经写在那张猥琐的脸上了,肖梦琪笑道:“对于涉密案情我没兴趣,不过我欠你们一个道歉,你说现在给你,还是等他回来一起给?”
鼠标看着肖梦琪诚恳以及炽热的眼光,他知道这个身份对于普通警察的震撼力,他笑着问:“道歉?难道你做了对不起我们的事情?”
“那倒没有,只是我一直把你们呼来喝去,一直认为你们两个懒汉进洗车行纯粹是偷懒耍滑,不过现在看来,这是一个最接近实战的方式,尽管出了点儿意外。”肖梦琪道。事实也确实如此,大部分有价值的信息都是从他们俩这出的,而且现在看来,两人的分量恐怕要无限制提高了。她接着自责道:“我这个领队当得很不合格啊,如果直接采用你们的方式,可能会比现在更好,他陷进去,我也有责任。”
“没事,我们已经习惯了,相比那些根本没把兄弟当回事的领导,你和史科长已经很不错了……这是余罪跟我在一块喝酒的时候说的。其实他这个人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无赖,谁要敬他一尺,他会敬人一丈,可谁要是玩他一次,他会坑人十回……还好,他有点儿喜欢你,不会坑你的。”鼠标道,做了个鬼脸,看肖梦琪愣着,转身出去了。
喜欢?肖梦琪觉得这个词有点突兀,突兀得她心里有慌乱的感觉。她抚着胸前,觉得心怦怦乱跳,又想到了在吾宁,余罪那带着暧昧语气的调侃之言。以前这样没皮没脸的货色她还真不放在眼里,不过现在她突然间发现,自己的看法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完全地改观了。
余罪居然是一位曾经出生入死的特勤?居然是一位深藏功与名的英雄?怨不得她一直觉得余罪与众不同,能洞悉到每一个犯罪的细节。
这样的人,即便她不会喜欢,也会下意识地给予足够的尊重。
事情就在这里发生转机。第一转机是行动的指令,发号施令的人不再是史清淮、肖梦琪或者许平秋,而是一位据说有特勤工作经验的同志,是特勤处宣布的严德标!
对于同伴们那嘴张得能塞几个鸡蛋的愕然表情,标哥还是那副贱性,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了,那样子绝对是小人心态得到了极大满足……
英才不羁
“当当当……”有人中指叩着柜台,柜台后面,留着两撇八字胡的小老板翻着白多黑少的眼睛,不客气地来了句:“干什么?”
柜台前站的是那新上岗的余罪,此刻愣着不知道该咋说了,回头问同来的保镖郭少华:“怎么跟他说呢?没凭没据,怎么要钱?”
收账好歹有个欠条,收数好歹有个说头,可这收筹,余罪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总不能就空口无凭,朝人家要钱吧。
“手机上那个……”另一位保镖提醒着,也是个门外汉。余罪想起来了,“哦”了声,掏着新配的手机,看看这家的门脸,是052号福利彩票房。他翻着052的账单,心想怎么欠下的都没搞清楚,只是照本宣科念着:“你看吧,一共是两万七千八百二。”
“你是谁呀?”那小老板警惕道。
这个来的时候刘玉明交代过了,余罪拨着一个号码,是还躺在医院的郭中奇接的电话。果真是面熟好办事,就这没凭没据,老板一接电话,二话不说,一包钱就递出来了。余罪大致数了数,知道这是已经准备好了的,数完了一揣,一摆头,三个人鱼贯出了彩票房。
大上午时间彩票房没什么人,余罪上车再回头看时,真想象不出在这些地方,居然会有这么好做的生意。瞧吧,后面郭少华已经把第三摞这样的钱放进皮箱里了。
两位保镖都是新配的人,都是蓝湛一为了保证收筹的正常进行,专门把自己的保镖调上来了,一个叫郭少华,一个叫吴勇来,两人都是虎背熊腰,就这架子也够唬人的。
“老郭……我还没闹明白,这钱是怎么挣的?”余罪驾着车,随口问了句。
郭少华,是那位差点勒死他的保镖,笑了笑道:“你要弄明白,那你不成蓝爷了?”
“我估计就算弄明白,你也成不了蓝爷。这生意可是钱砸钱。蓝爷的信誉在道上那是硬邦邦的,说赔你多少,从来都不含糊。”保镖吴勇来道。这家伙据说是当兵的出身,不过这玩意儿无处考证,余罪估计假不了,那腰身挺得比特警还笔直。
“那你说是赔……可这是赚呀,这两天可净收钱。”余罪道,能把这生意做到大家都给钱的份上,真让他神往,怨不得让人眼红呢。
“兄弟,你这就不懂了。”吴勇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外围黑彩,以全国性的开奖为赌,比正规的彩票高出百分之四十到七十不等的奖金金额。这好比彩票房和彩民之间的对赌,你猜对了,彩票赔付你比彩票高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奖金;你猜错了,那自然这购彩的钱,就进入彩票房的账目了。”
“可这样的话,如果中了呢?”余罪奇怪地问。要中奖了,特别是中大奖,彩票房可不一定赔得起,毕竟黑彩开出的赔率要高得多。
“这问到关键之处了,正因为小彩票房赔不起,幕后这些有大量现金的庄家就应运而生了。也就是说彩民购彩都是私彩,中了庄家包赔,不中呢,彩金归庄家,彩票房坐吃提成,一个有资金,一个有客源,只要再有良好的信誉,这一个产业链就循环起来了。”吴勇来道。
“哦,明白了,敢情蓝爷就是个这样的庄家啊。”余罪道,有些怀疑,这似乎和要查的事背道而驰了,有这么个稳赚的生意,好像不至于还去想方设法劫车抢劫吧?
“十几年的老庄家了,从没出过事。”吴勇来道。
“这不出事了嘛,崩牙佬可不好惹,我听说那俩被砍成半身不遂了。”郭少华稍有忧虑道,看来崩牙佬的恶名在外,就两个保镖对那种群殴对砍的场面也要发憷的。
“没事,要是遭人砍了,咱们扔下钱就跑。”开车的余罪道。这一句他妈太不负责任,听得两位保镖直膈应。吴勇来笑着道:“小子,这行你没混过吧,要把钱丢了回去,还不如被砍了回去呢,那样好歹有人管。”
“要丢了回去,会发生什么情况?”余罪好奇地问。
“你说呢?最起码你得在刘医生手里过几把吧。”吴勇来道。
想起那个变态医生来余罪就心慌,点头道:“确实是,要让他收拾,还不如被砍呢。”
看余罪吓成这样,两保镖笑得浑身直抖,他们俩也有欺负新人的意思,每每打头阵都把余罪推在前面,收钱拿钱都是余罪办,余罪估计呀,这俩货是方便出事跑得快呢。
又到一家,这一家却是意外了,不是收钱,而是送钱,中奖四万多,奖金自然是蓝爷派发的。给了人家钱,人家彩票房的小老板还不高兴,嫌来晚了,直说以前都是账上来往,可不知道为啥这段时间都走现金,老麻烦了。
这话听得余罪又愣了愣,难道蓝爷这阵营里真有了什么变故,又是改交易方式,又是收钱的被砍,怎么听起来有点江河日下的意思了。
进..组织的时间尚短,一路看过来还是云里雾里,怎么样组织的,怎么样运作的,为什么要改方式,等等之类的问题,余罪一点儿也没看明白。不过看清楚的就是,车厢里积了越来越多的现金,两位保镖防贼似的防着他,每每到一个定点,都是打发余罪下去要钱或者送钱。
还好,两天来没遇上砍人的,等收到了深南大道超市里的一家时,上午要走的点就完成了,他在超市多转悠了两分钟,买了包烟,优哉游哉地出去了。
中午要交一次钱,是存进指定的账户,两天用了四个账户,用的居然是“余小二”这个假身份存钱。想想这些幕后的人真他妈孬种,这是实打实地把“余小二”当炮灰,就这两天存的四百多万,让经侦查起来,至少也是个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罪。
从银行出来,就是午饭的时间。至少在这个组织里生活条件还是蛮好的,车驶到了深港一家中餐厅的门口,三人次第进去了。
当余罪进中餐厅的时候,他的相貌进了追踪的摄像头里。曹亚杰仔细地梳理着那些照片,每每拿钱,余罪都有意识地露一个口子,将来这些东西,很有可能成为最直接的证据,收钱、算账、存入……从监控到录音,两天里积累得已经相当丰富了。
不过,还是有点儿南辕北辙,从劫匪查到黑彩客,实在让人牙疼。
“你们别说啊,余儿穿上西装,还是蛮帅的。”李玫敲着键盘,开了个玩笑,许是对余罪过去多少有点儿了解的缘故,现在快把余罪当成偶像了。
“人靠衣装马靠鞍,女靠打扮男靠穿,这不很正常么?”曹亚杰道。
“哎,我还是没整明白,这家伙怎么一转眼,就混进敌对阵营了,难道没人怀疑他?一点儿也没有?”俞峰实在理解不了这种事了。
鼠标正跷着二郎腿当领导呢,他笑了笑道:“这么说吧,你要考业务知识,考政治理论,考法律知识,余罪就是挂零蛋的水平……当年他在警校,是排在我屁股后的。他这个人啊,最大的优点就是根本没有优点,浑身是缺点。”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儿嫉妒?”李玫不以为然了。
“当然嫉妒了,你们想想,像这样浑身缺点的人要是应聘黑社会,那会是什么结果?”鼠标问。一帮科班出身的都被问住了,鼠标看他们答不上来,笑道:“那根本不用考,直接就免试入围哪……你瞧他混得多滋润?这样子估计在地下组织里,已经当成中层干部了。”
鼠标说得摇头晃脑,众人听得笑意盎然,虽说是笑话,可也不完全是错的,最起码完成从洗车工到黑社会分子的转变,这个难度对于一般人来说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
反观这帮兄弟就不怎么样了,矿泉水就着盒饭,一直窝在一个角落里盯着这辆车,跟着余罪新提供的手机信号走。
这个小小的伎俩目前还没人发觉,作业的时候余罪身上藏着微型监控,等收到中途,他会选一个易于交付的地方,比如超市里,比如在哪家门口系个鞋带,都会把微型的设备悄悄放下,然后曹亚杰或者其他人捡回来。那里面,不但有收钱的证据,还有很多专案组未涉及到的面孔。
“想什么呢?”又到无聊的等待时间了,依然是余罪进去了,曹亚杰随口问着俞峰。俞峰正若有所思,闻言“嗯”了声,不确定地道:罪躬着身,给刘玉明扶着门。刘玉明给了一个微笑的嘉许后,车“呜”的一声走了。
领导一走,余罪掏着那足足几千的一摞钱,甩得啪啪直响,他得意扬扬地走到郭少华和吴勇来面前。那哥俩眼有些直,没想到这一句屁话,比干几天活儿来得还多,两人看余罪的眼光既有不屑,又有羡慕。余罪不以为然道:“怎么了?这人变态,钱可不会变态……走,晚上我请。”
说罢一揣,余罪大摇大摆走着,仿佛他是老大似的,两位保镖面面相觑,主次之序,似乎慢慢地倾斜了。这才多长时间啊,那该死的刘玉明,把这个新人捧得这么高,还他妈一打赏就这么多,实在让跟了蓝爷这么多年的兄弟们心寒。
“嗨,吴哥,郭哥……吃完到金皇台happy去,搭个伴呗,我全请,不花完不回来。”余罪上车,伸着脖子道。
这个提议不错,两人再无心结,一前一后钻进车里,开始黑社会成员八小时以外的生活了……
处处生疑
对于忧心忡忡的人来说,生活的颜色是灰暗的……
夜幕降临,位于深港郊区的武警疗养院沐浴在小雨中。这个行动组临时驻扎的地方灯火通明,有序而肃穆的环境,让这里闷热的气候显得更加沉闷。
许平秋脱得只剩背心了,擦了一把汗,把一摞刚收到的资料递下去,手下的几个人轮流看着,除了特勤处来的那位仍然是不动声色的表情,肖梦琪和史清淮看完之后,眉头已经渐渐皱起来了。
“有时候这案子,办成虎头蛇尾山羊蹄子的事不少,办着办着就四不像了。不过也恰恰证明了,现在的犯罪已经不是单一性质的作案了。”
许平秋慢条斯理地开口了,他点评道:“这两年,各省都有过类似的案件,随着咱们国家经济的发展,境外网络赌博像幽灵一般,触角遍布全国,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赌博网络。此种犯罪的巨大危害,表现为赌博网站在全国各地通过网站代理吸引赌客参赌,赌资金额特别巨大,巨额赌资被犯罪嫌疑人转移到国外赌博公司,严重破坏了社会经济秩序。省厅指示我们,在追查劫车案的同时,要全力以赴,协助深港同行们,把这颗毒瘤铲除……”
也许皱眉的地方正在于此,如果适用于“两高”相关司法解释,为赌博网站担任代理、接受投注与为实体赌场组织赌客、结算赌资的性质一样,都是违法行为。这种行为可能仅限于治安管理的处罚,情节严重,才构成开设赌场罪,但这个罪名,是非常轻的。如果千辛万苦,跨了几省追到了几个赌博网站的代理,那这次行动还真叫虎头蛇尾了。
肖梦琪看完,默默地递给了史清淮,她眨着眼睛时,不经意看到了许平秋正在审视她。她笑了笑,对于这位传说中的神探,实在见面不如闻名,从来到驻地,除了开会、电话、联络,把严德标抬上位外,什么也没干。
不过他肯定不是一位尸位素餐的上位者,肖梦琪如是想着,否则他也不可能破过那么多例大案,可这一次,还行吗?老头用了两天时间,到现在才把庞大的嫌疑人信息记了个大概。
“小肖,你好像对我有疑问?”许平秋突然道,点了根烟。
肖梦琪皱皱眉头,又笑道:“许处长,您不会也有门户之见或者性别歧视吧?”
“你说的我没有,我说的你肯定有。我家姑娘和你差不多大的年纪,心里一憋闷,就你这表情。”许平秋笑着道,鼻孔里喷着烟,特勤处那位石头一般的人,也意外地笑了笑。
“那您的意思,非要知道我的疑问?”肖梦琪道。
“说出来,心里会舒服点儿。”许平秋道。
“可说出来,解决不了,会更憋闷的……很简单,我们先前有个确定的目标、确定的思路,现在好像全没了,特警的外勤全守住这里,支援组全部被派出去追踪,追的还是咱们自己人……我觉得,我们是不是有点南辕北辙了。”肖梦琪问。这话犀利,听得史清淮好一阵紧张,简直就是直接质疑领导嘛。
“那依你看,该怎么样?”许平秋笑吟吟反问着。
“应该从尹天宝入手,把我们抓到的王成用上,诱出那几位参与劫案的嫌疑人,把他们一网打尽。”肖梦琪道,说得铿锵有力,这个思路她已经谋划很久了。可许平秋只是撇嘴笑了笑,就像听到家里小孩说长大的理想一样。
那种不以为然的笑容,让肖梦琪有点儿受刺激了,补充着,“我觉得现在条件完全成熟,支援组已经掌握了阿龙、可可等几位劫匪的行踪,只要再想办法采集到尹天宝的音频,我们完全可以设个陷阱,甚至可以把他们直接诱到深港……”
话停了,是老许在摆着手,笑着。这表情让肖梦琪备受打击,她抿着下嘴唇,不说话了。许平秋像忽略了她一样,又抬头问着史清淮道:“你呢?清淮,这次实战有什么感受?”
“最大的感受就是,平常理论和实践脱节得太厉害,根本无所适从啊。”史清淮道,单一案例犯罪分析他很精通,但像这样藤缠麻绕的线索,现在看来还是很头大。
“这就是了,作为一个指挥员,首先要有大局观。小肖啊,如果按你所说的来个诱捕,我不否认有可能把他们抓捕归案,更不否认也能以抢劫的性质定罪……但你想过没有,咱们一动手,深港同行们这边的案子,基本就黄了,总不能为了盖个鸡窝,把院墙拆了吧?”许平秋给了个形象的比喻,听得肖梦琪有些刺耳,随即他又敲打上史清淮,直道,“还有你,清淮,看来我最初的想法是错误的,首先该训练的不是队员,而是你这个领队。”
“我……什么地方搞错了?”史清淮紧张地道。
“没错,是太对了,对得无懈可击,这些部署都无可挑剔,但你想过没有,既然是个高明的犯罪分子,怎么可能按你们的部署,把马脚露给你?”许平秋很不客气地指责道。
这几乎是在直接否定来深港后对监视和盯梢的部署,史清淮有点儿难堪,肖梦琪本待反驳,不过一想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也闭嘴了,毕竟这个部署,还真没有奏效,反倒是余罪和鼠标在洗车行挖到了很多价值不菲的信息。
“我觉得现在不是部署问题,而是方向问题。”肖梦琪软软地回敬了一句,脚下悄悄踢了踢史清淮,那眼神,明显是在找同盟。许平秋眼神稍稍一滞,史清淮也接上来了:“对,许处长,我认为也是个方向问题,和部署的关系不大。”
“方向?我的方向有错吗?”许平秋不解了。
“不是有错,我觉得根本没有什么方向啊……就一个余罪被对方招收当了收钱的马仔,难道这个会对本案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他根本接触不到犯罪的核心人物,而且他干的那活儿,明显是对方找的替死鬼。”肖梦琪道。她是强烈主张召回余罪的,那份活儿在她看来,太危险,别说黑社会,就被自己人抓走都有可能。
“我也觉得把他放在那个位置有点儿不妥……许处长,这个案子越往下越不明朗了,蓝湛一的涉赌,马家龙和谢东鹏的涉黑,再加上尹天宝的涉嫌抢劫,我觉得我们应该找准其中一条主线,穷追猛打,把其他的都牵扯出来才对。现在我们的位置很尴尬,关于跨省抢劫的案子我通报李局长他们了,他们当个笑话听。别说几十万,就几百万这些人也不会放在眼里……他们根本不相信蓝湛一、尹天宝等人会涉嫌抢劫。”史清淮道,这也正是他困惑的事,要说蓝湛一涉嫌抢劫,好像说一个富豪兴之所至,拦路抢了十块钱一样,实在没有说服力,起码的动机也没有,要知道对方最不缺的就是钱。
“现在别说他们,连我自己都怀疑当初的判断了。如果不是王成指认尹天宝,我都不敢相信,他会组织人去抢劫,假如是两年多前刚破产的时候,那倒有可能……可现在他有这么大的场子,有挣钱的渠道,干那事,简直不是作案,是作死啊。”肖梦琪道。
两人想不通的问题,摆到许平秋面前了。老许掐了烟,似乎根本没听,笑笑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之所以无法理解他们动机,是因为我们和他们根本不站在一个立场上。不错,你们两人还是有进步,起码敢于质疑上级了。”
这话听不出褒贬,史清淮和肖梦琪暗暗对视一眼,又看向了无动于衷的许平秋。
“不要看我,领导大多数时候没有你们期待的那么英明,你们的问题我解决不了,能解决的人不在这儿……知道攻破一座堡垒最有效的方式吗?”许平秋语重心长地问。
“从他们的内部。”史清淮下意识地接上了。
“对,内部,这是最简捷有效的方式,有这个部署,其他的都可以忽略。”许平秋摆摆手,笃定坐正了,瞥眼看了看特勤处那位,两人相视一笑,似乎根本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只是,成败系于一人,让肖梦琪和史清淮的心揪得更紧了……
长街、细雨、零乱的泊车和匆匆的行人,似乎为这里的夜景增添了几分萧瑟的味道。
从一辆奥迪车里出来,刘玉明给老板蓝湛一打着伞,事后快一周了,他挑了这么个不起眼的时候,来看看那两位被砍成重伤的属下。
孙东阳是他从台州老家乡下找来的,跟着他有九年了,袁中奇跟他的时间更长,屈指算来有十五年了,走过多少大风大浪,却栽在一帮烂仔手里,这事情实在让蓝湛一无法释怀。
“东阳右手肘部粉碎性骨折,腹部有一刀伤到了脾,左膝挨了一棍,也是粉碎性骨折,以后开车恐怕都不可能了……
“袁叔左臂被砍了七刀,一条胳膊废了,胯骨粉碎性骨折,估计还得动几次大手术,昨天刚恢复意识。”
刘玉明轻声说着,跟着老板匆匆的脚步,他不知道自己说清楚了没有,这话里传达了一个很让人伤感的信息:两位元老,恐怕以后只能坐轮椅了。
蓦地,蓝湛一停下了,怔了怔,似乎在回味那一场他没有见到的惨烈群殴场面,他侧头问:“你打听过那天的现场了?”
“嗯,打听过……老连跟我通过话。”刘玉明蒙道,不知道老板所指为何。
“那天为什么温澜也跟着去了?”蓝湛一不悦地问道。
“是和天宝商量赛车的事。”刘玉明道。蓝湛一皱皱眉头,似乎在怀疑什么,身家不菲的人,除了相信自己就只有相信钱了,其他身外事都值得怀疑。刘玉明心头隐隐一股不祥之兆,加了句道,“不会有问题,她那天回去输了600CC的血,那一刀几乎伤到脊椎了。”
“哦。”蓝湛一惊醒了,不悦地瞪了刘玉明一眼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给我说这个干什么?”
“对不起,蓝爷,我口误。”刘玉明细声细语道。
“我听说,救她回来那个人,你用上了?”蓝湛一又问。
“嗯,现在干收钱这活儿,几乎等于是明靶子,没人敢干了。”刘玉明道。没人敢干,只能找不懂其中利害的人干喽。
对于这个安排,蓝湛一似乎没有意见,没有表示什么,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医院的门厅。
这肯定是一个凄惨的场面,刘玉明已经来看过了,两个人被砍得不像人了,包裹得像木乃伊,谁看了也会对活着的意义产生怀疑。在进病房门时,刘玉明有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在老板的身后掩上了门,似乎要给老板留一个见面的时间,不过没人注意到,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已经在飞快摁着键盘发送消息了,消息的内容是:蓝爷起疑了。
摁了发送,删除了内容,刘玉明又恢复之前的样子,恭立在门口。他四下看着,突然间发现一间病房的门口,有两个穿着衬衫的男子拿着报纸在看,眼却向这边瞟。
刘玉明突然笑了,他知道对方是警察,笑的原因嘛,只是觉得这当差的真傻,难道守着已经废了的两个人,还会有什么价值?
同样的雨夜,不同的地点,总是演绎着不同的故事。
位于深港龙华路上的一家茶楼,正迎来一天生意最旺的时候,一楼的棋牌“哗啦啦”响着,男女老少凑成一桌在乐呵着,或麻将,或扑克,玩得很热闹。二层的茶室严格意义上也是以经营棋牌娱乐为主,不过收费较高,每个包厢都配着一个年届二八的茶妹,明显不是大众消费的水准。
活得潇洒的人,生活是五颜六色的,比如对于这其中某间坐着的马家龙就是如此。年届四旬的年纪,穿着条花里胡哨的衬衫,嘴上叼着海柳木的烟嘴,短短的板寸露着青青的头皮。他一点儿不丑,如果你忽略他脸上那道自颊齐额的刀疤的话。可这道疤,让他显得不怒自威。
也就是这道疤,在这一带,比佩着臂章的警察还管用,虽然背后都叫他崩牙佬,不过当面却都是尊称着“龙哥”。
“八万。”
“二筒。”
“幺鸡……”
一圈牌打到了马家龙的上手时,他伸手摸着牌,手里一个硕大的金镏子,和脖子上指粗的金链相映成趣。一摸,脸上的刀疤在颤着,马家龙喜色渐露,“吧唧”一摔,哈哈大笑着:“发财……七小对,胡了!”
“龙哥今天手气真好啊。”
“这种牌都能胡了,龙哥厉害。”
“龙哥,这牌不错,是真要发财了。”
那一帮子有的是手下兄弟,有的是跟着混的,纷纷数着钱。对于龙哥,钱真的不重要,有时候胡得高兴,他把赢的连本钱一扔,都给兄弟们去乐呵了。这不,今天看样子是真高兴,收着钱顺手一扔,摁起牌来,边整边道:“这运气来了,手气是肯定顺啊……哈哈,兄弟们啊,以后咱们就不赌了啊……全他妈当庄家怎么样?哈哈,凡这个赌啊,只赢不输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当庄家。”
“那是,龙哥,您是没注意,那些小彩票房,八点多了比集市还热闹,光散户每天都收好几万。”
“对,有些傻瓜跟一个数字,能跟到倾家荡产。”
“就那3D彩票,叫什么?3D3D,卖房卖地;六合六合,赔上老婆。”
“哈哈……”一圈人笑得身颤手抖,真正深谙赌之一道的,恰恰是这些不怎么喜欢赌,却喜欢教唆别人去赌,而自己当庄家的人。这几日已经风闻龙哥要对蓝湛一的生意下手了,对于本团队将来的出路,在座的看样子都已经有美好的憧憬了。
“这些还真都是小毛毛雨,蓝湛一的生意,这只是九牛一毛啊。”马家龙道,歪着嘴奸笑道。看大家不解,他解释着:“真正的大头在网络赌博上,每天的投注额要有这个数。”
他竖了一根大拇指,有人愕然道,每天一百万?
“乡巴佬啊,一千万都打不住。”马家龙不屑道。
这个数字的震撼力,把几位同伴惊得哆嗦了一下子,然后又是喜色外露地看着龙哥,有人把心声说出来了:“龙哥,那玩意儿咱们是不是整不了啊,咱们这帮都是拿片刀混饭的。”
“是啊,咱上网只会看毛片。”另一位自责道,深悔没有好好学习了。
“看来以后得发展点儿高学历成员了,最起码得本科以上学历的。”另一位道,又补充着招聘条件,“而且得懂计算机,不能光他妈会找鸡。”
马家龙看着手下或愕然、或犯浑、或不懂装懂的样子,他又被逗得哈哈笑了。没办法,这帮子手下实在素质堪忧,不过这也恰恰是他们的优势,他可没想过把组织机构改改,还是觉得这号二货们好使唤,让砍谁就砍谁,绝对不含糊。
至于怎么操作马家龙可没露口风,下面的人也没有问,这也是这种二货团队的好处,盲目和盲从,绝对有凝聚力。玩至中途,有人气喘吁吁敲门进来了,一看是手下一个干巴瘦的小子,因为眼睛太小几乎看不见眼珠的缘故,都叫他盲鬼。
不过这家伙眼可不盲,视力好着呢,马家龙招着手:“过来,盲鬼……辛苦了。”
龙哥随手抓着几张钞票递过来了,盲鬼一谢,小声道:“龙哥,我查清了,老蓝又开始收筹了,干活的是两个保镖,还有个小子,就是洗车行救走那个女人的……”
看来这个组织也有地下工作,而且做得不错,把对方行进的路线,去的人有多少,什么时间去的,摸得一清二楚。马家龙不动声色,只是笑笑,盲鬼自告奋勇了:“龙哥,您说吧,什么时候动手……那车上钱不少,我估摸着一趟下来,怎么也有几十万。”
“滚蛋,谁说要动手了?”马家龙脸说变就变,瞪着眼骂了句,顺手就是一耳光..。
盲鬼被扇了,他捂着脸有点不解道:“您让我们跟着,我们还以为要动手啊。”
“我觉得应该动动,这姓蓝的他妈太不识相。”座上一位也附议了。
“都闭嘴,不但不能动手,而且还得保护好他们,原因我就不告诉你们,反正你们就当是自己的生意……懂了吗?”马家龙训斥着。
“是,懂了。”这盲伙计鞠躬离开了,其实一点儿都没懂,不但他,就座上的几位,也未必能懂。
就在疑窦重重的时候,龙哥的电话响了,他看了看号码,起身离开去接电话。这个动作很反常,龙哥说话和放屁一样,从来都不忌讳是什么场合,看这样子,和以前比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老大肯定早有安排,咱们别瞎猜了。”座上有人说道,这恐怕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了。
蓝湛一在医院探视两位受伤的亲信;谢东鹏事发后溜了,外勤没有找到他的下落;疑似雇凶的马家龙,在龙华路一家棋牌室里打麻将。
两方的人员都没有什么异动,这就是今天晚上外勤的汇报。
坐在深港市刑事侦查局里的李绰,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现在科技的力量大大提高了侦查的反应速度,每一个消息,每一帧照片,都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显示到他的电脑和手机屏幕上。他对比着几个监控点:医院里的明哨、家门口蹲坑的暗哨,还有不断在更换的流动哨……四组队员二十几个人,全部撒在以蓝湛一为中心的地方了。
从家里到公司,从单位到经常光顾的场所,甚至相关联的公司也查过了,他愣是找不到,那个用于转账的窝点所在。
不但找不到蓝湛一的罪证,就连马家龙这号土炮藏的势力,也无法确定地点和人员。
在思考没有结果的时候,他拨通了一个电话,接通时,他直接问着:“3号有联系吗?”
“今天没有,似乎有什么事绊住了。”
“他打探到的车赛时间准不准?你问过他的渠道吗?”
“他只是说可能,无法确定……暂时他接触不到对方的核心。”
“继续监视,一定保证他的安全。”
挂了电话,李绰忧心又多了一层,侦查走向深入,而情况却变得更加复杂了。
怕什么事就来什么事,刚放下电话准备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桌上的通信器又响了,这是加密频道的通信,一来就是急事。李绰去而复返,赶紧接起来,是岳西省公安厅派驻深港的行动组发来的一个让他瞠目结舌的加密消息:
你市经侦局下属商业犯罪调查科科长连阳,有重大嫌疑。
他不太相信。等了好久,联网传来的几帧图像证明了这个并不是空穴来风的消息。图像的采集渠道他不知道,不过能清楚地分辨出是一对男女,连阳是谁他没有见过,不过那个女人的相貌他太熟悉了——是蓝湛一包养的情妇,温澜。
“他们也玩无间道?怪不得一直查不到网赌的窝点!”
李绰又经几番求证,看来岳西的行动组也是经过大量排查了,给他提供了数组手机通信记录,和数帧双方近期交往的画面。这些资料怎么找到的他无暇顾及,如果对方在警察队伍里也有内线的话……后果,他不敢想象了。
李绰赶紧匆忙离开办公室,下楼,驾车,风驰电掣地赶往郊区武警疗养所,要和对方亲自求证一下。这个突来的消息,让他心里升起一股子莫名的恐惧……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