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刑辩律师》 楔子 岁末的南滨轻雾缭绕。肖国雄一案在北区人民法院正式开庭审理。 南滨当地对此次庭审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早晨八时整,两名身着制服的法警在北区法院门口拉起了警戒线。法院周边也戒备森严,大批警察在北区法院附近巡逻。 九点三十分整,公诉人和辩护人相入席,分列两旁。书记员开始宣读法庭纪律,随后,全体人员起立,审判长及审判员进入审判席。 “传被告人肖国雄到庭。”审判长发出指令。 被两名法警带进法庭的肖国雄身穿—套蓝色的棉服,背后有白橙相间的竖条,抬着头,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法庭。 站定在被告席上,肖国雄什么都想到过,就是没有想到今天会站在这个位置上。而就在十几天前,自己还是一位刑事辩护律师,在为各式各样的犯罪者提供着法律服务。而此时的他却作为犯罪嫌疑人站在了被告席上。想到此,他的脸上不禁显现出
藏书网
一丝尴尬的苦涩。 随即,法庭正式进入审理程序。 公诉方
藏书网
的主诉官从控告席上站起来,开始宣读起诉书。 岁末的南滨寒意甚浓,但站在被告席上的肖国雄却感到浑身的燥热,听到主诉官宣读已查明的案件事实,他几次都有开口为自己辩解的冲动。 “被告肖国雄,对公诉方的指控是否听清?”审判长高声问道。 肖国雄激动地用手指着公诉方的主诉官,斩钉截铁地说:“一派胡言,这是对我的诬陷。” “请直接回答,是否听清了?”审判长提醒。 “完全是无中生有。”肖国雄加重了语气,他根本不理会审判长的提醒。 “对指控的事实有无异议?”审判长再次强调,“你回答有还是没有异议。” 肖国雄依然保持着往日的矜持和傲慢,激动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对所有的所谓的事实都有异议。”他高声地提出。 火药味开始在法庭上弥漫,也意味着这将是一场异常激烈的交锋。 法庭上控辩双方针锋相对,各自的证据不断地向法庭出示,辩论观点激烈地碰撞着。
随着法庭审理进程的逐步推进,旁听的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道德标准和价值尺度衡量着、评判着。 法律的公平与正义,就是在这样的控辩与评判中,得以凝聚、提炼和升华。 漫长的庭审之后,法庭最后宣判。 在审判长宣读判决书的过程中,身穿囚衣的肖国雄,有过短暂的出神,他的思绪跳出此时身临的氛围,透过法庭的落地窗,看着没有云彩的天空,回想起那些发生过的事情,那些事情瞬间就像看影碟一样在他脑子里快速播放。 也许就是从江州王铁力案件开始,拉开了肖国雄近乎于悲剧似的序幕。 第一章 位于江州市繁华地段的国际海鲜城是当地有名的高档酒店,集饮食住宿娱乐为一体,酒店的一层为大厅,二层为豪华包房,三层为住宿部分,酒店东侧为当地最高级别的夜总会恺撒娱乐城。 夜幕降临,远远望去,海鲜城如同白宫似的外形,在灯光的映衬下金碧辉煌。 此时的海鲜城里早已高朋满座,酒店外停满了各式的高级轿车。 就在这样的夜晚,经过江州市公安机关的缜密侦查,一场针对以王铁力为首的涉黑犯罪组织采取的抓捕行动正在全面展开。 随着两颗红色信号弹悄然地腾空而起,似从天而降的数百刑警迅速包围了国际海鲜城,酒店旁的马路和周边的两个小区的通道都已被封锁。 手持微型冲锋枪的刑警迅速地冲向二楼,直扑其中最豪华的“空中一号”包房,踹开房门,大声喝道:“我们是警察!” 房内正在推杯换盏的人,面对突然出现眼前的荷枪实弹的刑警,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房间里的人有的脸色骤变,有的吓得将手中的酒杯掉在了地上,慌乱中有人起身想往外跑,一名刑警朝天开了一枪,“原地抱头,不许动!” 而就在这瞬间的混乱之中,靠近窗户那张酒桌的另一端,两名高大壮硕的黑衣保镖突然架起一个人,迅速地朝房间的另一个不很显眼的侧门冲了过去。 逃跑的人正是王铁力。 王铁力是本地著名的民营企业家,也是本地黑帮的头目。国际海鲜城是他的产业,也是他领导的涉黑犯罪组织的常聚之地。今天是王铁力一名得力手下的生日宴,在此聚集了这个组织的主要成员。 利用对酒店地理位置的熟悉,王铁力在两名黑衣保镖的掩护下,向酒店的后门跑去。 “站住,再跑就开枪了!”刑警中队的中队长一边追击一边发出警告,然而对方不但不予理睬,黑衣保镖反而回身端枪向刑警打来一串子弹。子弹从刑警头上飞过,打在酒店的外墙上,尘土飞扬。中队长开枪还击,打中其中一名黑衣保镖的腿部,这名保镖当场束手就擒。 王铁力与另一名黑衣保镖则在酒店后门迅速启动了一辆悍马H2越野车,向酒店外的公路上奔去。 守候在酒店周围的刑警试图上前拦截,但两人加大油门,径直撞向刑警。一名刑警躲闪不及被撞倒在地。两人仍不顾一切地驾车继续狂奔,越野车正面撞向拦在前面的警车。 撞开警车后,王铁力与黑衣保镖冲出警方的包围圈,沿公路驾车疯狂逃窜,负责路口警戒的刑警朝王铁力的越野车开枪射击,“哒哒哒……”密集的子弹呼啸而出,夜空里闪烁着刺眼的火花。 王铁力两人驾车在公路上疾驰,慌乱中撞上路边的一棵大树,大树几乎被拦腰撞断,而车头处也严重受损,致使电线短路,发出噼啪的声响。两人不得不弃车逃离。刚跑出不远,越野车便猛然起火,一时间车上浓烟滚滚,火苗蹿起一米多高,在暗夜里显得异常耀眼。 在火光的映照下,王铁力看见附近不远处有一座废弃的民居,便在保镖的搀扶下,狼狈地向那座废弃的民居逃窜。 中队长再次调集人马,并请求特警突击队支援。 “迅速占领有利地形,准备战斗!”中队长快速发出号令。在中队长的指挥下,一名特警带领两名刑警从东侧接近王铁力躲藏的民居。极其警惕的黑衣保镖突然发现有人向自己逼近,迅速掉转枪口向东侧猛烈开火。“闪开!卧倒!”特警大喊一声,同时闪电般地一个滚进动作躲开飞来的子弹,两名刑警则分别向两边卧倒,避开火力。 王铁力试图借助地势负隅顽抗,以寻找机会脱逃。 由于屋内情况不明,警方不能强攻,只能伺机行动。 已近深夜,突然窗户上有人影晃动,中队长带领埋伏在房屋门口的一名特警迅速向窗边靠近,就在此时,一声沉闷的枪声响起,中队长受伤倒地,鲜血立刻从大腿喷涌而出,但几乎同时,他抓住瞬间时机,奋不顾身地举枪反击,黑衣保镖被子弹击中要害,随即倒地身亡。 此时的王铁力已觉大势已去,在警方强大攻势的压力下,他打开房门,举起了双手。 实际上,王铁力根本不把眼前这一群警察放在眼里,要知道他也是从枪林弹雨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人。作为和平时期最近一次战争——对越自卫还击战战场上下来的复员军人,真枪实弹中历经九死一生,他怕过吗?没有,他有的是胆儿。后来做了几十年生意,与三六九等的人周旋,他都应付得游刃有余,谋字当头。所以说,王铁力可谓智勇双全。 自己活了四十多年,白道和黑道上也混了近二十多年,他王铁力什么样的事儿没见过?多少次被公安局立案,最后他还不是完身而退,谁动过他一根汗毛? 可这一次好像和以往哪次都不太一样,警方出动了大批警力对他进行抓捕,看来这次他们是要动真格的了。 是因为什么暴露了自己,让他们对他咬住不放呢? 他猛然想起了最近发生的市人大副主任的车祸,想到这里,他心底开始有些小小的后悔:早知道警方会对自己动真格,就不该开那一枪。 他开的那一枪虽然没有打死人,只是把对方吓得屁滚尿流,可这一枪就像发令枪一样,让他的手下得到一个信号,把市人大副主任的车撞了不说,还让副主任毙命于车祸之中。王铁力以为有人顶案,这事情也就过去了,但没有想到的是,从省里到市里尤其是他所在的区公安分局对这起案件异常重视,非要弄个水落石出。尽管那副主任的手脚也不干净。这次他真的是栽了。 他是个自信心爆棚的人,即便是被关进了拘留所。在他看来,在这里跟在家里和公司做老大一样的轻松,权当放自己一个长假吧!你抓捕我,我不招供,就定不了我的罪,抓我有个屁用? 所以他不怕,也没想过要招供。 但车轮大战似的连续提审,三天三夜的睡眠剥夺,令他有些扛不住了,他的神经开始崩溃。 三天了吗? 他不记得,还是听到有个警察悄悄对同伴说:“他还真能扛,已经三天了。” 这三天怎么过的?他在想。 不让睡觉,他多少年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了。 台灯开着,对着他直射,眼睛刺得很疼。屋顶的大灯也开着,虽是漆黑的夜晚,却令整个房间好像白昼一样。 提审他的警察反复问着几个问题:“是你指使他们撞车,造成车祸假象的吗?”“你和他之间有什么过节,导致你对他下毒手?”“你的枪是谁给你的?” 这几个问题都击中了要害,他不能回答。回答了,就是死路一条。 车祸? 他没有指示手下去撞那副主任的车,但是手下了解他的心思,明白他想要对方不得好死。 过节? 他“供奉”了副主任这么多年,把他推荐成为省人大代表和全国人大代表,就是遇到关键时候要他办事的,但是他却很不厚道,只收钱不办事。 枪支? 废话,当然是你们公安局的人给我的。那人既是他的朋友和心腹,也是他在公安系统的关系和保护伞。 坐在那里,王铁力身子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一座雕塑一样,尽管已是疲惫不堪,但是脑子飞速运转着,他再三考虑着到底要不要说。 突然间,他脑子里闪过社会上流传的一句话: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他微微笑了一下。 最后,他还是决定,不能说。 不说,他们的问话就是耳边风了,他有选择性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十多个小时过去,换了一班警察,继续接着问,他还是咬紧牙关不招供。 和警察的对峙,气氛是令人窒息的。问题还是那几个,目的自然是要他坦白交代。 不能交代,他对自己说。闭bbr>99lib?上眼睛,他想休息一会儿,可他们的话还是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 一个警察看到他闭上眼睛,冲过来,抓住他的衣领,“睁开眼睛,如实交代。” 王铁力睁开眼睛,瞄了瞄那个警察,心里骂道:妈的,要在外面,你敢对我这么叫嚷吗? 那警察看见王铁力在看自己,“看什么?不认识?好,我让你看清楚,把我记住了。” 王铁力控制不住自己,鼻子哼了一声。那警察嘴里骂了一句,举起握紧的拳头,起身要揍他,被另外一个警察按住,“不能打!冷静。” 那警察的怒火已经被点燃,他一把推开拦住自己的警察,抓住王铁力一顿暴打,其他警察赶紧上来拉住了他,“别打了,身上留下伤痕的话,会给这家伙落下把柄。” “他就是个人渣,到了这里还这么嚣张。”那警察怒目瞪着被打倒在墙角的王铁力,“有伤怎么啦?他袭警,我是正当防卫。” 袭警这个罪名是挡箭牌,不招供而导致的挨揍被袭警之名一遮,反而让犯罪嫌疑人罪加一等。 “他不招我们还有其他的证据。他不会嚣张多久的。”另一名警察说。 那警察喘着粗气,情绪渐渐平息下去。 做记录的警察走到王铁力身边,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圆圆的盒子,王铁力不由仔细瞧了一眼,是一盒万金油。 警察打开盒盖,用右手食指的指尖在暗黄色的油面上抹了一圈,对王铁力说:“闭上眼睛。” 王铁力闭上眼睛,警察仔细地在他眼睛下方抹上了万金油。 “睁开眼睛。给你提提神。” 刺眼的薄荷气味让王铁力不停地眨巴着眼睛,泪水顷刻被刺激出来。王铁力觉得这是对他的羞辱,想发火,可看到给他抹万金油的警察挑衅地盯着自己,他立刻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把怒气掐灭了。 “还是不说,是吗?”警察问他。王铁力眨巴着眼睛,让那刺激劲儿赶紧过去。“王铁力,对抗到底对你没有好处,只会让你罪上加罪。” 他不信,自己不开口,谁可以给他定罪?像王铁力这样的道上老大,不可一世惯了,好像天下都是他的,即使遇到事,也总抱着无所谓的侥幸心理。 所以,他没把这个警察的话听进去,眼睛盯着墙角的一块污迹琢磨:这污迹有点像一朵蘑菇,不,更像一把破旧的雨伞。形状依然美丽,只是不能够遮挡风雨。 三个警察看到王铁力还是不说话,也沉下心来慢慢和他周旋,打攻心战。 走出墙角污迹引发的遐想,王铁力立着耳朵听着警察们的说话。不得不承认,他们掌握了他很多的情况,没有夸大事实,一些他已经忘记的细节还让他有所触动。尤其是当他们说到他第一次故意伤害他人的事情时,他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 就是这声叹气,让警察看到了他要招供的曙光,赶紧汇报给了分局局长,于是,又换了一班人来提审他。 其中一位像个篮球运动员一样身材高高却又很斯文的警察,曾提审过王铁力,被称为“书生警察”。 “书生警察”叫郑明。 他出生在警察世家,外公、外婆、爷爷和父亲都曾是公安,成为人民警察也一直是他的夙愿。高考时郑明所有志愿填报的都是警校,后就读于省警官职业学院。大学严格的警务化管理,磨炼了郑明的警察意识和警察素质,培养了他嫉恶如仇、爱憎分明的性格。省警官职业学院毕业后,他通过公务员招警考试,成为了一名人民警察。入警还不到一年,他就和队友一起破获了本省影响极大的16起系列入室盗窃案。为此曾受到公安部的嘉奖,也使得郑明成了警界最年轻的明日之星。 在提审王铁力之前,郑明和三个警察分析了一下,想发现是哪句话触动了王铁力。 “就是当我说到他打伤了情敌的时候,他叹了一口气。” “嗯?”听到这一情况,郑明不由喜出望外,“再混账的人也有柔情的角落啊!就打这个柔情牌,争取尽快拿下他。” 郑明是王铁力案件的主要侦办人,他知道要让王铁力开口交代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从立案的那天开始,他就把王铁力的背景情况做了一个彻底的研究,王铁力的一个特性让郑明很感兴趣。这个王铁力,作息时间居然非常有规律,甚至有些强迫症,比如早晨七点、中午十二点、晚上六点必须吃饭,超过这个点,他就要发脾气。如果是有应酬,晚上玩得很晚,第二天他也最多睡到九点就必须起床,然后吃早餐。 所以,郑明安排值班警察首先打乱王铁力的用餐时间,不按时给他吃饭甚至不给他吃饭。这确实让王铁力很恼火。此外,王铁力虽不太喝酒,但烟瘾很大。有烟瘾的人,要治他也容易,就是不给他烟抽,这会让他痛苦得难以忍受,浑身就像有虱子咬一样刺痒。 王铁力这个口子必须打开,这个案件一定要拿下,这是市委、市政府和市局的命令。 在江州市,王铁力是著名的民营企业家,经营领域涉及房地产、百货、酒店和娱乐业。同时,从王铁力八十年代起家开始,市委有关部门和公安局、派出所就不断接到对他的举报和报案,结果却都不了了之。 随着城市的发展,王铁力企业不断得到壮大,逐步成为当地纳税大户。但在当地老百姓的眼中,他就是横行一方的恶霸。更让当地政府担忧的是,涉及王铁力的恶性案件也不断增多,江州市近来经常发生枪击、群体斗殴事件,都似乎和王铁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新一任的市委领导班子决定整治江州的社会治安环境,而且,就从王铁力开刀。 王铁力正是在郑明所在分局的辖区里。 就在他们暗中侦查王铁力的时候,发生了王铁力故意采用制造车祸假象的手段,导致市人大副主任毙命的重大案件。 案件的发生,震惊了社会各界。 市委立即部署,江州的社会治安整治行动正式开始。 郑明知道王铁力案件的重要性。不过,他也没弄懂王铁力的内心,触动了王铁力的并不是他的初恋情人,而是他故意伤害的第一个人,这才是打开王铁力记忆闸门的关键,而且,也和他的发迹息息相关。 这闸门一开,就像黄河决堤,已经模糊了的往事翻涌上来,淹没了王铁力。 他一边听着郑明说话,一边继续回想着自己的事情,想想现在自己的处境,他不得不开始面对现实,于是,他自信的精神基础开始垮塌,再加上郑明他们几招软硬兼施的审讯策略,他心里不断地在暗自思量是否要招供了。 表面上,他还和当初一样,可招供的想法一出现,思想就奔着招供的终点飞奔而去。 他后悔自己开了那一枪。 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在部队看过的一部电影《开枪,为他送行》,此时片名闯进他的脑海里,还真是贴切地反映了他此时的状况。 他想坐在椅子上睡一..t>会,但身体却不住地感到刺痒般的难受,促使他想赶紧解决眼前的问题,那就是招供。 招供?可以,但还得想好招供可能带来的后果。作为道上说一不二的老大,他怎能束手就范? 他斜睨了一下眼前的三个警察,闭上眼睛,鼻子哼了一声。 好吧,招供!他对自己说。 对,招供之后也可以翻案。心里有个声音这么说。 自己有钱,不愁找不到好的律师,家里人也会找关系疏通;所以,招了又怎样呢?出庭时再翻供,不是一样能够从困境之中挣脱开来吗?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吧。 这么一想,他的自信又回来,鼻子.?再哼了一声,心想:最后看我们谁把谁搞死。 “好吧,我招。”话虽这么说着,可王铁力底气十足、声音洪亮。“我要换律师,不要家里人给我找的律师。我要请全国最好的刑辩律师肖国雄做我的辩护律师。” 三个警察隔着桌子和他面对面,郑明点头,“可以。” 听到王铁力提及肖国雄的名字,郑明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这让王铁力有了一丝得意和快感:你们也有怕的人啊。 王铁力屏住呼吸,这样就像潜水一样,可以隔绝现实,虽然缺氧,但脑子还是清醒的,这是王铁力考虑问题的独特方法。在憋了近三十秒后,王铁力呼出一口气,然后又大吸了一口气,“好,就这样吧。” 三个警察没有表情地看着他,最右边担任记录的警察拿着笔,低下头,开始等他说出的第一个字、第一句话和第一件事实。 那第一个字从王铁力嘴里蹦出来,就像发令枪似的,随后让警察兴奋的招供内容便滚滚而来。 他这样交代大概有五个多小时。期间“书生警察”不时打断他的话,对细节进行追问,王铁力都给了满意的回答。 这段时间里,他抽完了一包烟,上了四次厕所,算是仅有的喘息机会。 最后,还是“书生警察”说:“今天就先到这里,你回去好好再想想,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我们明天继续。”这才中断了王铁力的坦白交代。 在回监仓的时候,他在走廊的镜子里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一米八的身高架起的脑袋好像缩小了一圈,国字脸的脸颊塌陷了下去,以往犀利的眼神被沮丧掩盖了,下巴上的胡子让自己看起来更不清爽,而光头与囚.99lib?服更是提醒着他此时此刻的身份。 这是谁?是我王铁力吗? 怎么这么一副鸟德行?他骂自己,也骂警方。 他对自己的形象很不满意,但又不得不面对现实:自己现在已是一名阶下囚了。 把上班当作打发时间的徐琳,并没有真正上班族所经受的经济压力和精神紧张。 年近四十的她,整个人里里外外透着轻松和愉悦,自然也不显老,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她是漂亮的,白皙的皮肤,没有一点瑕疵;眼睛有些凹,高鼻深目,常被人误以为混血儿,再加上一米七的个头儿,在中学时便得了个“大洋马”的绰号。现在的她,虽然生过孩子,但阅历使其平添风韵,无疑更吸引人。可是,她的气质中总透着一股贵妇气,就难免让一般的男人不敢轻易去招惹她,因为这样的女人肯定得有大把的金钱养着才行。她老公便是这样的成功男人,不但有钱、事业有成,在省城业内还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每天,她把自己打扮得异常精致,举止从容,到公司上班倒像是来参加一场聚会似的。 她是周围男女同事们羡慕的对象,她的生活也成为他们奋斗的目标。女的说:“活到徐琳这份上还求什么呢?”男的想:唉,我什么时候可以让自己爱的女人像徐琳这样活着? 虽然过着这样从容、优渥的生活,但徐琳内心的烦恼却和其他人一样,随着老公事业上的日益成功和儿子的渐渐长大,她内心的不安全感也越来越强烈。 这样的不安全感,她没法和同事说,哪怕是和自己相好的同伴儿,她也不能流露半个字儿,一来是虚荣心理作祟,二来人家也只会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是聪明的女人,也是有心计的女人。 每天老公准时回家,家里的经济大权在握,为什么还有这种不安全感? 凭着女人天生的敏感和对老公的了解,她近来觉得自己的老公好像在外面有了其他的女人。 但没有证据,平白无故地怀疑自己的老公,她又觉得有几分内疚。 于是,她内心也就一直矛盾着。 她努力地想把这些怀疑驱走,可怀疑和不安就像播下的种子,已悄悄在她心底发芽,破土而出,并愈加茁壮生长起来,这让她非常焦虑和烦躁。 有天晚上上床后,她对老公又是歉疚又是有所用意地说:“我最近心情不好,如果冲你发脾气,你可别在意啊。” 老公放下手里的书,若有所思,“为什么心情不好?” 她叹口气,“不知道。就是烦躁和失眠。” 老公握住她的手,“去看看医生吧,开一些药。心情和睡眠不好,你的那些美容可就白做了。” “不去了,”她低头看看老公的手,带着试探地说,“去了不外乎也就开一些镇静安眠的药给我。” 低头的瞬间,她的头发滑落下来,令她在柔和的光线里更显得楚楚动人。老公撩开她的头发,把她揽过去,让她枕着自己的胸部。她抬眼平静地看着老公,期待他的脸上能有答案,可让她失望的是,老公只是把脸贴过来,专注地看看她,表情反应一如既往。 真的是自己多心了?不,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的内心就是一个雷达,能够捕捉到老公任何异常的反应。 第二天,她还是去看了医生,医生给她开了抗焦虑的药。 对药物始终半信半疑的她又去找了闺蜜给她介绍的一个心理医生。 “你为什么焦虑?婚姻还是工作?”医生问她。 “婚姻。”她想都没想就回答。 “你是怀疑你先生有外遇?” 她肯定地点点头,坦然望着医生。 医生之前对徐琳的家庭情况略有所闻,觉得对她应该更加直接些,不除心病,她内心的焦虑就难以缓解或者消除。于是,他拿出一张名片,“怀疑就是胡思乱想。不如这样,你找找我这个朋友,他会给你想要的答案。” 她接过名片,一看,有些意外,上面的几个字很是刺眼:私家侦探。片刻的惊讶后,她不免矛盾地说:“唉,真相往往是最令人伤心的,但又不能自欺欺人。” 嘴上虽这么说,她还是拿着那张名片犹豫了很久,仿佛在真相的门外踯躅,与其这样经受煎熬,不如坦然去揭开自己所怀疑的一切吧。 隔天,她打通了名片上面的电话,约好了时间,起身去主管办公室请了假,就直奔那个私家侦探所在的调查公司。 坐在省城这个著名私家侦探面前,她又开始犹豫:“你让我想想。” 侦探默默点头。 起身,她抱着胳膊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坐下,“好吧,我想请你帮我调查我老公,他叫肖国雄。” 就像被人用针扎了一下,侦探的身体一颤,眼神惊惧,“您是肖国雄的……” “我是肖国雄的妻子徐琳。”她镇定了下来,在报出自己老公名字的时候,她已然没有了退路,只能让自己去面对可能出现的真相。 “肖国雄可是有反侦查能力的人。” “这个我很清楚,可您不也是出色的侦探吗?钱,不是问题,全看您的本事了。”说完这些,她如释重负。 省城著名的律师肖国雄还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徐琳正在背地里找侦探调查自己,他仍一如既往地忙碌着。 此时,正在杰尼亚男装品牌专营店定制西装的他,如同审看卷宗似的看着那些面料。尽管他的衣柜里有不下三十套西装,都是顶级定制并剪裁一流的三件套。 肖国雄非常看重自己的衣着和品味,把每次到法院出庭都当作一次完美的演出。对于每一次出场,他从谈吐、衣着、发型包括气色方面都对自己有一定的要求。他不是明星,但他有着明星一样的光芒,每次出场,都迎来一阵喝彩声。 而每次接手的案件,他做的都堪称完美,不但被人们津津乐道,甚至还被业界当作经典案例来分析和学习。 他希望自己能像美国电影 href='8831/im'>《杀死一只知更鸟》里面著名影星格里高利·派克饰演的芬奇律师那样,帅气迷人,充满男性的阳刚和儒雅气质。 实际上,他的西装三件套情结也来自派克扮演的这个角色。 当过兵的他,异常崇拜和迷恋美国西点军校的荣誉制度,对西点军校的法则也烂熟于心。那些强调个人奋斗的法则便是他的人生座右铭。 对派克气质和西点军校法则的复制,令他崇尚仪表整洁、举止优雅,身边的人提及他的英俊倜傥也都啧啧称道。 他迷恋这一切,也享受这一切。 当然,他也有自己的沮丧。可越是沮丧,他对自己打扮越是讲究,以掩饰这种沮丧。 而最近让他沮丧的事,便是轰动一时的王铁力案件没有找他做辩护律师。 所以,他今天又来定制西装,以此来消除由此带来的沮丧感。 选好面料交付定制后,他开着自己的奔驰车去了运动会所,网球教练已经在那里等他。内心饱满的激情无处发泄,只能靠运动来消耗。 经过一个白天刻意安排的充实和忙碌后,晚上回到家里。 吃完晚饭,肖国雄陪徐琳看了一会儿电视,尽管他对于徐琳喜欢追着看的韩剧没有任何兴趣,但每晚总还是抽出一些时间陪着她一起看。他知道,虽然他事业有成,但家庭对于他同样的重要,他不想因忙于事业而忽略了徐琳。 稍后去书房上网。回复完邮件,时间已近午夜,他打着哈欠走进卧室,看见徐琳已经睡着了,就轻手轻脚上床,挨着她睡下。 那晚,他睡得很香。 第二天早上,肖国雄被手机铃声惊醒。拿起手机,看是自己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老板师言箴打来的,再看时间,七点整。铃声响过六下后,他才接听。 师言箴说:“我昨晚一宿没睡,在研究王铁力的案子。这案子还是你来做吧,他也指名道姓要你做他的辩护律师。” 心底暗自喜悦,但肖国雄还是平淡地说:“那行,我一会儿到所里找您。” 其实,肖国雄一直想接手这个案子。王铁力被抓捕的消息见报当天,他就曾和所里的几个合伙人聊起这个案子。无奈,王铁力家属前段时间委托了另外一个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做王铁力的辩护律师。他对那个律师也有些了解,资历比他浅,业务能力在他看来完全不能和自己相提并论。可王铁力的家属竟然没有请他出马,还是请了那个律师,这让他有些不服。 在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他肖国雄的能量? 他为此很是惋惜,这么一个大有做头的案子交给一个平庸的律师,内心很是不爽。可再怎么不爽,他也没辙。 原以为这个案子已经和自己无关了,后来就没再去想它。可没有想到,这个案子自己找上门来了。这消息无疑令他有些许的兴奋,看来这一天又将是一个有所作为的开始。 躺在床上的肖国雄,微笑地看着天花板,脑子飞速运转:王铁力案子的切入点在哪儿?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会给他的行为定性为黑社会性质的组织,一旦涉黑,辩护律师发挥的空间很小,也只能是尽量争取轻判。 有谁愿意承认自己是黑社会?承认自己是黑社会,那就意味着是死路一条。就算王铁力承认了,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公安对待王铁力这种人,所用的手段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不单是他王铁力,只要进了公安局,谁不脱层皮? 切入点?!准确无误且可致命的切入点才是绝地反击的重拳。 肖国雄有他的招式。其他律师可能敢想不敢做的,他肖国雄都敢做。 在省城律师圈子里素有“肖大胆”之称的他,说话大胆,做事更大胆。很多事情,大家都知道,只是不敢说,可他敢说,大家默认的事实,他也会挺身而出去做。这样的秉性自然会得罪办案的司法机关。得罪就得罪,他不怕,他是不会做公、检、法的“陪衬”的,尽管做刑事案件的辩护律师,在目前因种种限制,举步维艰,但他坚信刑事辩护律师不是社会舞台的配角,更不是法庭的摆设。作为社会公正秩序的构建者,刑事辩护律师运用刑事法律规则,通过法庭这个舞台,让国家的追诉过程步入理性状态,从而能唤起人们对自由与生命的高度审视。 自信满满的他本想来个“鲤鱼打挺”,无奈四十已过,再没有这样的能力。于是,嘴角上提着,起身,进了卫生间。 刷牙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想:嗯,今天要去理发了。 他是一直留板寸的,只要头发稍微地一长长,人就觉得不自在。板寸适合发质偏硬的他。有人说,板寸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只刺猬,得罪的人自然会多。 想到这里,他笑着摇了摇头,自己不过是喜欢直击对手的软肋而已。 抹上剃须泡,顺着长方形的脸颊,一下一下地仔细刮着自己的络腮胡。他是那种国字稍长的脸型,典型的浓眉大眼。有人说他眼神生硬,看任何人都像是在看犯罪嫌疑人,再加上浓眉,时刻都露出咄咄逼人的目光。 这是误读!他也会轻松起来,那时的他是招人喜欢的,给他做助理的那个姑娘就喜欢他,暗恋他好几年了。外形出众,事业成功,这样的律师偶像难免让他成为女性“杀手”,也就难怪徐琳对他不放心了。 想到这里,他坚挺的鼻子好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茉莉花草般的香水味儿,那是他熟悉的气味。当然,这只是想象带来的错觉,徐琳和儿子肖晓的对话把他拉回到现实中。 “怎么要那么多钱?你们学校真以为我们家长都是开银行的啊,整天嚷着收费。”刀叉的声音给徐琳的埋怨作着伴奏,声音虽然小,还是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停下正在刷牙的手,听肖晓怎么回答。 “又不多,才两千多。”肖晓含混地说。现在的孩子,没有挨苦受穷过,两千多还不算多?他又摇头,得找机会和肖晓聊聊或者送到乡下去体验一下?他和别的家长最不同的一点,就是希望儿子吃苦,要他知道现在有多少人还在过着穷日子。 他是个有些理想主义倾向的人,更是一个有英雄情结的人。这和他的家庭出身有关。他也希望儿子能够做个有远大目标的理想主义者,而不想让他成为一个实用和拜金的人。他一贯用西点军校的法规来教育儿子,为此还给肖晓写过一句乔治巴顿将军的话,要他记住:“勇敢战斗,千万不能辱没家族的荣誉。”他希望肖晓将来是个出色的人,超过自己才算成功。 在这点上,他和他的父母、妻子还有儿子总是发生冲突。 果不其然,肖晓接下来的话就让他有种挫败感,“妈,小声点儿,别让我爸听见了。” 他眉头蹙了一下,取下毛巾擦了擦嘴,走出卫生间,提着脚跟走到客厅,看见徐琳探身在轻轻对儿子说着什么。穿过客厅,他咳嗽了一下,也确实需要清清嗓子。他转变了一下心情,恢复了刚睡醒时的好心情,“我听见会怎么样,小子?” 他走过去,和徐琳隔着桌子,在儿子的左边坐下,“我是你爸,有什么事儿不能让我知道?”他面带微笑询问,话语里却自然地带着些许的威严。 肖晓挤出一丝笑容,对他说:“没什么,就是学校的事儿。小事儿,爸。” 保姆给他端上来早餐,燕麦粥、小笼包、橙汁。他低头看看,等着肖晓继续往下说。 徐琳也看着肖晓,示意儿子说话。 “隐瞒的下一步就是撒谎。儿子,请你给我背诵西点军校关于撒谎问题的规定。” 给他做了十六年的儿子,肖晓当然知道此刻他在等着自己往下说:“爸,就是学校要我们再交特级老师的补课费。” “喔。”他轻轻发出声音。在家,尤其是对儿子,他说话比较少,不言自威,和他在外面滔滔不绝的口若悬河判若两人。“请你背诵给我听。” 肖晓很不情愿地开始背诵:“学员的每句话都应当是确切无疑的。他们的口头或书面陈述必须保持真实性。故意欺骗或哄骗的口头或书面陈述都是违背‘荣誉准则’的。信誉与诚实紧密相关,学员必须获得信誉。只有通过准确无误的口头或书面陈述,才能获得荣誉。” 肖国雄如同在欣赏演说一般沉醉,等到肖晓背诵完之后,说:“那好,你如实告诉我,要交多少补课费?” “两千五。”肖晓侧头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答道。 “这是乱收费。”他有些不满地说。 “乱收费也好,合理收费也罢,咱们发发牢骚可以,为了孩子可不能较真。”徐琳的话既是给他提醒,更是希望他为儿子着想,不要得理不饶人。 “那不行。”肖国雄喝了一口粥,盯着碗边说。 “爸。”肖晓有些央求他,希望他别太认真。 “老肖。”徐琳也阻止他。 他无言地吃完一个包子,“我去找找你们学校。” “同学都交了,你去找学校也没用。我们家又不是缺这个钱。”肖晓开始不满他了,虽然嗫嚅,可字字句句都很清楚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哦,不缺钱就让他们这样乱收费?” 肖晓有些气恼地站起身来。 “坐下。”他提高了嗓门,但还没到他平常惯用的调门上来。 “我要走了,要不上学会迟到的。”肖晓转身要走。他还想说,徐琳拦住他:“晚上回家再说吧。” 走到门口的肖晓看了一眼徐琳,又看看肖国雄,拉开门要走。徐琳见状跟了过去,肖国雄赶紧说:“这钱咱们不能交,你不许给他钱。” 肖晓把手里的书包丢到地上,“那我不去学校了。” “你想干吗?”看着餐桌上的鲜花,他平静地命令肖晓,“把书包捡起来,背好。” “我不明白,既然你们要我上这个贵族似的学校,干嘛还在乎钱。”肖晓还是怕肖国雄的,嘟嘟囔囔道。 “不是钱的问题。”肖国雄把手平放在大腿上,“是不能这样纵容他们乱收费。” “其他同学的父母都没有你多事儿……”肖晓还想说,徐琳走过去给他捡起书包,打断他的话。 “这个社会乱,什么都乱,收费只是其中一个乱的表现。”肖国雄看见儿子真的生气了,有些于心不忍,从桌边站起身,也走过来,恳切地对儿子说,“我们都袖手旁观,这些乱是得不到治理的。得有人站出来说话,讨公道。” 肖晓理解不了肖国雄的心思和他的那一套理论,狠着说:“您这是丢人现眼。” 肖国雄咬紧了后槽牙很想把儿子留下来教训他一顿。徐琳催着肖晓:“赶快去上学。” “校车都开走了。”肖晓本来应该昨天晚上也就是周日晚上去学校的,但昨天是肖晓爷爷的生日,他就没去学校。学校周一有接送走读生的校车。 “我开车送你。”徐琳没事儿似的拉着儿子出门,把肖国雄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在原地转了一圈,肖国雄突然觉得很气愤,凭什么要交这笔费用? 他就是这种性格,一旦认真起来就愈加认真,直到把自己推到一个死胡同为止。 他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几步,在心里安排了一下今天的主要工作,要和师言箴商量王铁力的案子;要去学校,让校方给自己满意的答复。 他走进衣帽间,从衣柜里拿出徐琳给他准备好的一套西装,又精挑细选了一条暗红色带本色花纹的领带,系上,再去书房拎起自己的公文包,开车直奔律师楼。 第二章 他准时出现在律师事务所,准时到分秒不差。他要求和他合作的每个人都必须遵守时间,对工作保持高昂的热情与专注,敬业为魂。他对自己的助理和同事常说的一句话也借鉴于西点军校的法则:“在中国做刑辩律师就是勇敢者的游戏。” 异常挑剔和追求完美,曾经一度让他怀疑自己是否有强迫症。一到时间应该做什么就一定要做,不做就像烟瘾发作一样难受;当天的工作没有做完绝不能休息,而且还必须做好,这不是自我摧残吗? 但地位、荣誉、金钱,又给了他支撑的力量。 助理章诺易知道这个时间他会准时出现,早已给他沏好了他喜欢的普洱茶。案件材料和相关资料已准备好,放在肖国雄的办公桌上。这样,他走进办公室,就可以马上开始工作。 他坐下,抬头对章诺易说:“小章,你去和我儿子就读的学校联系一下,约个时间,中午我想去一趟他的学校。”说罢,拿起钢笔,在便签纸上写下肖晓学校的校名,递给章诺易。 他用最快的速度翻阅了王铁力案子的相关材料,不到五分钟后,去了师言箴的办公室。内心的得意在翻腾,但他不会流露。 坐下,等着师言箴说话。 “真没想到,王铁力指定了你做他的辩护律师。”师言箴说。这个出身高干家庭的律师所首席合伙人,有着平民一样的长相,头发花白,额头的皱纹很深,皮肤有些黑,体型中等偏瘦,走在路上你一定会以为他就是一个平常的老头儿。只有从他说话的语气里,才能体会到他的不一般:话少,明晰,而且不可动摇。“你应该有这个预感吧?” 师言箴眼里有笑意但透着严肃和穿透力。 肖国雄不能否认,也躲不过他的透视,点头,“是的。” 师言箴说:“王铁力的案子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涉黑的刑事案子,一般律师的辩护也就是走走过场。”他一字一句地说,“但据我对王铁力这类人的了解,他们会承认自己是黑社会吗?” 这是话里有话。 师言箴静默地看着他。少顷,接着说:“知道你有想法。昨晚,我仔细研究了一下才通知你的。” “我对他的案子很有信心。” 师言箴把手上的材料推给他,“案子之外的事儿,你要少说话多做事儿。” 这是告诫也是提醒。毕竟师言箴是了解肖国雄的为人和做事风格的。 肖国雄手抚着材料,意味深长地说:“有些案子只要我一接手就是引人瞩目的,即使我不对外宣称什么,但在法庭上所要说的话,也还是会被人拿去做文章的。” 师言箴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王铁力看中你,很多人盯着你,都是有道理的。我把这案子交给你也是因为这个。”接着,他话锋一转,“我就怕有天你会栽在这个问题上。” 他对肖国雄有知遇之恩,肖国雄在心里面也对他充满信任、感恩与尊重。在日常合作上,两人一明一暗、一唱一和,默契而不需要更多的言语。此刻,师言箴说出这样的话,肖国雄深知他的担忧,“您放心,我有天真出事儿了,自己扛,不会让所里受影响,尤其是您。” 肖国雄说话一直就是掷地有声的,至少在师言箴跟前,他不会说空话和套话。 师言箴点点头。 “我下午就出发。”肖国雄起身,师言箴也跟着起身,绕过桌子和他并排走向办公室门口,把手臂搭在他的肩上,拍了两下,“别让对你寄予期望的人失望。” 肖国雄嘴角往上一提,无声的笑容布满脸孔。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见章诺易有些局促地看着他,就问:“有事儿?” “您儿子刚才打来电话找您,他让我转告您,让您别去学校了。”章诺易一边说一边看着他,观察着他的反应。 他坐下,两脚踏实地踩着地面,双手平放在大腿上,身体随着椅子的转动小幅度地摇动着,“唉,作为家长,我不能接受也不允许学校乱收费;作为律师,更不能纵容这种事情。” “您儿子说,老师都出面找他谈话了,既然这样了,您还是别去了。”章诺易恳切地说。 “肖晓为什么不直接给我电话?说明他心虚嘛。你想,一个孩子都心虚了,他们学校不觉得理屈吗?”他逼视着章诺易,好像是要章诺易给他答案。其实,这是不需要给他答案的,答案的对与错显而易见地摆在那里。看到他的这种眼神,章诺易有些发窘,也有些怕他。每当肖国雄认真之时,总会比平时更犀利和严肃。“中午吃完饭,你和我一起去学校。”章诺易点头,转身刚要走,肖国雄又叫住他,“对了,你先去订今晚飞江州的机票。” 他和他的助理们都有一个行李箱放在所里,以应对毫无征兆的临时出差办案。 章诺易退出去后,他把胳膊肘支在桌子沿上,双手交叉握着,撑住下巴。他的下巴上有道中国人长相里头少见的槽,让他更添几分男性的魅力。如此的形象,加上他绝好的风度和上佳的口才,在很多人眼里,都把他视作中国律师的形象代言人。 他打开双手,右手轻抚着自己的下巴,来藏书网回抚摸着,思绪不由飘到了她那儿去了。想到她,一股柔情就从内心慢慢向整个身体蔓延开来。 今天的心情是不错的,虽然儿子学校的事情让他激动和不平,但这是小事儿,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本来,他还想趁午饭后的那点儿时间去会会她的,但要去肖晓的学校,这个念头只好放在一边。 把她放在一边,注意力再次聚集到王铁力的案子上。 他是工作狂,工作越忙,性欲却越旺盛。 于是,他控制不住地想她,想中午和她约会。时间一时不好安排,那就下午?把手头上该做的事情做了再和她约?他这样调整了自己的时间。 既然收了王铁力高昂的律师费,就得想尽办法给他脱罪。刑事案件,想要脱罪谈何容易,说到底,还得靠关系。关系一定要先行打点。 平常的案子,约人什么的都可以让助理去办,但这次不行,他得亲自打电话给对办理这个案件有利的人。 章诺易已经做好了一个联系人的名单,这些人的社会关系和交际圈都以简洁的语言写在了名字下面。他看了一下名单,要给哪些人打电话和约时间见面,心里已经有了谱。拿起电话,他逐一给六个人打了电话。 和这些人通电话,他是笑呵呵的,但那种居高临下俯视对方的姿态怎么也掩藏不住。每个人接到他的电话,先是惊喜甚99lib?至有些受宠若惊,接着就是唯唯诺诺地应着,和他套近乎。省城的大律师要驾到,谁不小心翼翼伺候呢?何况更重要的是,这些人也都是长期受到肖国雄关照的。 自然,他是享受他们对他的膜拜的,但还是故意谦和地说:“到了您的码头,您可得罩着我哦。” 和这些人打交道,他时常拿出江湖习气来,让对方觉着他的豪爽和耿直。 打完这一通电话,斗志也跟着高涨,大有在部队大练兵的劲儿。 别看他现在是大律师,身上还依稀留着他在部队当兵时候的一些影子,走路腰板挺直,说话洪亮、斩钉截铁,有时候跟喊口令一样。 这就是他身上魅力的根本源头。 公安分局对王铁力的“犒赏”就是让他睡觉。 一觉醒来,他知道是夜里,但不知道是几点钟,就盯着白炽灯猛看,也不怕刺眼,好像是和自己过不去似的。 做人就得有股狠劲儿才行,这是他信奉的人生座右铭。现在,他身陷囹圄,却只能对自己发狠了。 脑子里,他把自己这几年的经历就像放电影般回放了一遍,许多模糊的细节在他交代之后都回想起来,也清晰起来。 在没有进来之前,他是意气风发的企业家,市人大代表,还曾经打算找人写自传。这自传,当然是洁本,只能塑造他的光辉形象,有损于他的人和事都会被屏蔽掉,甚至就当没发生过。 这次,他为什么要开枪? 是那副主任不厚道。 他开枪并没有打死他,是他的手下把那家伙的车给撞翻了,使其当场毙命。 这是杀人灭口? 不是。 相反,那副主任的把柄在他手上。那天,在郊外的高速公路上,他看见副主任驾驶的新换的宝马车开在自己前面,不由想起这狗官拿了他的钱却并未将他推荐进省人大,血不禁就往头上涌,顺手把随身带的枪拿出来。当两车行驶到并排之时,他解气般地把枪伸出车窗外朝天开了一枪。谁知他手下的人会错了意,其后的一辆车朝着副主任的车就狠狠撞了上去。 他先是一惊,接着就转为镇静,自己不在撞人的车上,车祸也与自己无关。 在这个城市,他是老大,也是王法,他说一就是一,他说白就是白。他信奉顺其者昌,逆其者亡。这让他有恃无恐,横99lib?霸一方。 所以,他根本没把这事情放在心上,因为自然会有人去处理。 他老婆打发了开车的马仔一笔钱,由马仔去公安局顶案,公安局立刻受理。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了,可不到一周,自己就被警方抓捕归案。 到了公安分局里,他一言不发。等到公安分局局长出面后,他明白,这局长盯上了自己,心底不由一声叹息,此次凶多吉少了。 分局局长姓罗,道上的人背地里叫他“阎王罗”,因为他是他们的克星。 刚刚三十出头的阎王罗,籍贯是山东,一米八零的个头,高大魁梧、膀大腰圆,从警官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当地的公安系统工作,凭借着扎实的业务功底和一身非凡的本领,他从基层一名普通的民警迅速地成为公安分局局长。 平常,王铁力是看不上阎王罗这样的人的,不就是个分局的局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没想到,这次自己就栽在了他的手里。 阎王罗是记恨自己平常不把他放在眼里?还是故意和他过意不去?王铁力绞尽脑汁在想这个问题。 想了几天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他索性就不想了,干脆都交给自己委托的律师肖国雄吧! 他对肖国雄也不认识,只是听省城的朋友说起过这么一个人,讲他如何嚣张、如何能干、如何有背景。有一次,他本来想见一见这位肖国雄,结果,那朋友打通肖国雄的电话,肖国雄推说自己没时间,很干脆地拒绝了。 这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自己被正式逮捕之后,他一边想如何应付眼前的事情,也一边想着退路。这退路无非就是找个自己信得过、有能力的律师,帮自己开脱罪责。这么一考虑,就自然想到了肖国雄。 请肖国雄做自己的辩护律师,肯定要花大价钱。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命他有什么舍不得的。更何况,他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富豪,钱也不是个问题。 想到肖国雄,他心里又踏实了一些。他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老理儿,也相信肖国雄有这个能力帮助自己。 走进学校教务处的办公室,有老师和肖国雄打招呼,“肖律师,您来了,主任在等您呢!”教务处主任听见就赶紧从里头走出来,一看见走路带风的肖国雄进来,心里就“咯噔”一下,暗自叫苦,怎么这次就把他给惹急了呢?区区两千元多元钱,对他来说不至于啊! 那个招呼肖国雄的老师起身,椅子“哐”的一声倒地,声音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肖国雄勉强对主任笑笑,笑容里有把刀直接砍向主任,“主任,今天我真要得罪您了,那收费您觉得合理吗?” “肖大律师,您坐您坐。”主任满脸堆笑,把肖国雄请进自己的办公室,进门的时候用眼神向一个老师示意了一下。那老师会意,倒了一杯水进来,放下水杯,提着脚出了办公室,轻轻把门关上。屋里只剩下主任、肖国雄和另外两个老师。所有这些,都被敏锐的肖国雄看在眼里。 “一会儿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我只想听听你们的解释。”坐定,肖国雄跷起二郎腿,“这钱,我出得起,但您得让我口服心服。” “这个事情是这样的……”主任坐下,万分尴尬地说。 话没说完就被肖国雄打断:“我知道学校和您有自己的理由。你们会说是为了孩子的学习!但是,这理由很不充分。在开学的时候,我们都多交了学杂费,这学杂费里面难道不包括这些?不包括这些,你们可以让我们预交,说明学期中间可能有些不可预见的费用产生。不过,即便这不可预测的费用也是要有限度的,不能这样随便巧立名目乱收费!” 看见主任无言以对,肖国雄更感觉自己完全占了理儿,就越说越激动:“像这样乱收费,对于家长是种负担,对学生潜移默化的负面影响也是很大的。” 趁肖国雄喘息的机会,主任见缝插针地说:“肖律师,肖晓同学其实也知道他是特殊学生,是议价生。” 这话把肖国雄给噎住了。他的嘴巴像一条被扔到岸边的鱼似的张了张,又把话吞了下去。 这能怪谁呢?只能怪自己的儿子不争气。老子这么强势,为什么儿子就这么丢脸呢?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虽然这么想,他对儿子还是有些隐约的愧疚。但旋即他就把愧疚压制下去,停顿了数秒,便恢复了先前的神态,“肖晓是花钱进的这个学校,难道你们学校对待肖晓这样的学生还实行‘一校两制’吗?难道还有双重标准吗?” 这反过来又把主任给问住了。“不是这样的,我觉得您误会了我刚才说的意思。情况是这样……” 扭转了局面的肖国雄根本没有心情和时间听主任向他解释,挥手打断对方的话,“主任,这钱你们收得绝对不合理。这样,我要到外地出差,希望在我回省城之后您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不然我会把这个情况捅到教育局去的。” “肖律师,实际上我们只针对肖晓这样的同学,才付费请来特级教师进行辅导的,不然,他们的学习和考试成绩会拖累大家呀。” 这也没有超出肖国雄的思想准备,早晨看肖晓的表情,就估计到是学校针对他们差生在开小灶,可这更让肖国雄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成绩不好、但家庭优渥的学生就应该搞这种特殊?这和他教育儿子的目的与手段完全相悖,他必须制止。“主任,我说您是一校两制,您还不承认。既然肖晓的成绩跟不上班上的学习进度,可以留级嘛!咱们以前读书不是有这样的‘惩罚’手段吗?留级我接受,至少,它不能成为你们乱收费的借口。” 主任觉得肖国雄站在任何立场都有自己的道理,都能把他给驳倒,这再次强化了今天接待肖国雄的目标,那就是息事宁人。怎么肖晓还没来?事前他就找肖晓谈了话,要他劝劝肖国雄。让那个老师去叫肖晓,怎么还不回来给自己解围? 说曹操,曹操就到。 有人敲门,主任嘴里一边说“谁啊?进来。”心底明镜一样清楚,是肖晓来了。 肖晓进来,肖国雄站起来。 肖晓说:“爸?”话没说完泪水就涌了出来,用右手的手背拭去泪水。 走到肖晓跟前,肖国雄先是低声严厉,转而调高嗓门:“哭什么,我和主任在商量你补课的事情。” 主任见肖国雄态度转变,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忙不迭地接住肖国雄的话头:“是,是,我们在商量你学习的事儿。” 肖国雄心里窝囊又搓火,脸上却慢慢转变成宽宏大量的微笑。“看看你,知道自己学习不好,见我到学校就紧张不是?唉,你还真是长不大啊!男子汉大丈夫,不许轻易落泪!” 这话里有掩饰不住的呵斥,肖晓自然也听得出来。 肖国雄对主任说:“那我们先走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主任连连点头,肖国雄拍着肖晓的肩膀走出了办公室。 肖晓耷拉着头跟着肖国雄下楼,走到肖国雄的车跟前。 肖国雄的眼睛扫视了一下周围,见没有其他人注意他们,低声对肖晓说:“你太让我……”他想说丢脸,觉得话太重,会伤害肖晓;说失望,又是教育孩子的一大忌讳。左右都不能说,他就吞下话留给自己,柔和但又严肃地低声说:“告诉我,巴顿将军把杰克逊的哪句话当做自己的格言?” “不让恐惧左右自己。”肖晓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肖国雄拍了拍肖晓的肩膀,“用这句话鼓励自己吧!” 肖晓脱口说出早就想对肖国雄说的话:“爸,您对我要求太高,我达不到您希望的标准。” 早已对儿子动了恻隐之心的肖国雄,举手又拍拍他的肩膀,“儿子,要把压力变成动力才行啊!我马上要出差,回来后我们好好谈谈。” 他也不想再和肖晓说什么,说完就兀自打开车门,打火,开车,离开了学校。 肖晓的事情只是肖国雄每天诸多事情中的一小桩,并不影响他得到王铁力案子的欣喜心情。虽然,还不知道这个案子的结果会怎样,可对于自信的肖国雄来说,绝对相信自己肯定比其他律师做得好。 要让好心情充盈自己的生活,给自信心锦上添花。这是肖国雄的生活态度。 他不但自信也很爱护自己,从不让自己活得憋屈。 驱车来到酒店,把车停好,他哼着一首八十年代的歌曲轻快地走进电梯,掏出钥匙牌,在手里掂量了掂量,少见的一种温和、暧昧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 这个房间是他的长包房,有人替他买单。酒店离自己工作的律师事务所不远,就在对面。只要不出去办案、会见当事人或出庭,他一般都会在午饭之后到这里午休。 当然,午休除了真正的休息,也包括和情人的约会。和情人的缠绵,不单带给他生理的满足,还给予他心理上的安慰。这些都是他需要的。 作为一个成功的男人,家庭,让他有成就感和被人依靠的满足;情人,则带给他实实在在的仰慕和崇拜。 开门进去,她已经在那里等他了。他走过去,从后面搂住她的腰,亲吻着她的脸颊。 她嗔怪道:“先洗手去。” 他又亲了一下,笑意吟吟地把钥匙牌放到桌子上,去洗手。 靠在洗手间的门框上,她说:“我上午去了医院,我怀孕了!” 他并不惊慌,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怀孕!对于情人关系的男女来说,是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可他不一样,他希望她怀孕,那样他有种做荒唐事所带来的快感,感觉自己还年轻,和她这个八零后的年龄差距感也就缩小了。 她一直观察着他的反应,他平静得甚至觉得怀孕乃天经地义的表情,让她很失望,赌气道:“你不害怕?” “你不怀孕我才害怕。”他擦干自己的手,捏捏她的脸蛋,“你不怀上我的孩子,我以为你有生理问题呢!知道吗,宝贝儿。” 这是他的男性魅力所在,也是吸引她心甘情愿为他隐忍一切的原因。 “讨厌。”她翻了一下白眼,搂住他的脖子。他立马就有了反应,紧紧搂住她的腰,让她的身体贴住自己,感受到他的勃起。他在她的耳边说:“生下来,我来养!然后,你自己嫁人去。” “孩子,我要生下,但你要离婚。”她提起大腿,磨蹭着他。 他只是笑,头往后仰,看着她的眼睛,“离婚?不行。我们的事情不能让老大知道,这是我的底线。” 老大自然是徐琳。 她嬉笑着,“那我生下孩子找你闹去,让你身败名裂。” “没有人可以让我身败名裂的,宝贝儿。” “我不信。” “你试试。” 她大笑,“试就试,哈哈。” “我也要试。”他用力地将她抱起来,快步走进了卧室。 事情一件一件处理完毕,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肖国雄的心情更好了。 回到律师所里,他开始仔细研究王铁力的案子,但材料有限,没有找到他特别需要的细节。 到了江州后,他准备先去当地的检察院,明知能查阅到的案卷不会有实质的内容,但走走形式,他还是要看的。关键的是要看到公安局详细的讯问记录,特别是他们所收集到的证据。在审查起诉阶段,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看来只能通过一些特殊关系了。 到了这个份上,他只能打电话给当地自己信赖的朋友,“那边公安局里有你的朋友吗?” “有。”朋友说。 他嘘了一口气,说:“替我安排一下,我明天中午请他吃饭。” “中午,可能他不太方便。” “那看他什么时候方便吧,但一定要在明天替我约到他。” “晚饭吧!我给你安排时间和地点。” 他问:“这人有什么爱好?” 对方说:“我们见面说。” 不用再多言语,彼此都心领神会。 章诺易推门进来,“肖老师,您妻子来了。” 歪着头看着门外,肖国雄有些疑惑,徐琳有事儿从来不来所里,都是打电话或者回家说,今天怎么会来所里,莫非出了什么事儿? 接到私家侦探的电话后,徐琳开车到了约定的地方,拿到了私家侦探拍到的肖国雄和一个女孩儿从宾馆里相互依偎地走出来的照片,不用再多说什么了,她所有的怀疑和猜忌都得到了证实。她坐在车里哭了很久。哭够了,也哭累了,她没打招呼就去律师楼找肖国雄来了,她想看看他怎么对自己解释。 当她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肖国雄已经急急地起身迎她了。看到徐琳红肿的双眼和怨艾的眼神,他猜到了徐琳为什么不打招呼就来找他的动机了。 给徐琳倒了一杯水,小章关上门,留下他们夫妻俩在办公室里。 “为什么?”徐琳把那杯水一口气喝光,低着头,手绞着背包的带子,问。 肖国雄的心一紧又很快镇静下来,平淡地说:“你都知道了?” 徐琳用手擦拭了眼角,有点虚脱,“我知道她了,更多的事情还要你对我说。” “我和她有将近两年的时间了。” “我太麻木了,最近才感觉到。” 肖国雄蹲下,握着徐琳的手说:“你那天说你烦躁和失眠,我就知道你可能察觉到了。你觉得我们这两年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徐琳想了想,摇摇头。 “对,她就是存在也不能影响我们夫妻的关系和感情。我还是爱你的,也爱这个家。” “可你欺骗了我……”徐琳啜泣起来,从肖国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捂住了脸。肖国雄想去抱住他,徐琳挣脱了,“别碰我!” “你想怎么办?……徐琳,我不会离婚也不会冷淡你……” 徐琳接过他的话头:“你也不会离开她!?” “不。”肖国雄斩钉截铁地说,“如果她的存在影响到了我的家庭,影响到了我们夫妻的感情,我会离开她。” 肖国雄的话让徐琳有些欣慰,但她还是不能原谅肖国雄对自己的背叛。“她怀孕了你也会离开她?” 这话击中了肖国雄的要害,不过只是伤及边缘,并未触及中心。“这是我犹豫的地方。” 徐琳一边起身一边说:“你是一个伪君子。” “我不虚伪。”肖国雄抱住她,“我爱你但是我也爱她,她是第二位的。我当然可以离开她。” 徐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欲走。肖国雄拉住她,“徐琳,我们结婚二十年,我从来没有犯过错误,这是第一次,你原谅我吧。” “其他错误我可以原谅,但是这样的错误我不能原谅。”徐琳表明自己的态度。出身军人家庭的她,外表虽然并不强悍,但骨子里却有着倔强的性格,这点肖国雄清楚。“我要好好想想。我走了。” “我今晚要去江州。”肖国雄拦住她,“你这样的话,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里。” “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想过我吗?想过我知道你们的事情以后会怎样难过吗?想过你这样做,带给我怎样的伤害吗?” “想过。”肖国雄拉住她的手,身体慢慢往下蹲着,当自己的身体和徐琳一般高的时候,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徐琳,我求你原谅我?” 徐琳心底很想肖国雄给自己跪下,向自己苦苦哀求直到自己原谅他为止。她在盼望肖国雄跪下,想象自己咬住嘴唇、无声地哭泣,眼泪滴落在肖国雄后颈窝上的动情而又动人的情形。可最终,肖国雄没有给她跪下。 “你就原谅我吧。”肖国雄喃喃地说,“我最近接了一个要紧的案件,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徐琳,要不你和我一道去江州?知道吗,如果这个时候是在家里,我肯定给你跪下,请求你的原谅。” 肖国雄说的是假话,他只想让徐琳原谅自己,不要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这世道,睁眼说假话和谎话的人到处都是,肖国雄是最擅长于此的。 徐琳闭上眼睛,摇头。 “我已经在心里给你跪下了。”肖国雄说。 徐琳无奈地摇头,什么时候肖国雄给她承认过错?在她和他之间,肖国雄永远是对的。下跪,无非是为了打动她的说法而已,但下跪毕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认错姿态,这说明他真正意识到自己伤害了徐琳。 结婚多年,像肖国雄这样争强好胜的男人面对出身军队高干家庭的徐琳,一直采取的就是压制住她的策略。徐琳收敛起自己的锋芒,这让儿子肖晓看来,徐琳在肖国雄跟前就是一个受气包。 徐琳不这样想,她不觉得自己是受气包,只是不想和他吵架而已。在她看来,很多吵闹无济于事,还不如心平气和谈谈呢。徐琳的态度,也影响了肖国雄,使得他渐渐发现,嚷嚷闹闹之后,最终还是要坐下来和徐琳谈,所以也就不和她辩论了,遇事就讲事实、摆道理。 徐琳泪眼蒙眬地摇头。 “你真的要我在这里给你跪下?”肖国雄低声说,语气里有他惯有的质问。“给你跪下你才能原谅我?徐琳,我们曾经约定过,有什么事情我们要坦诚,一起去面对。现在,是我做错了,我们换个环境好好谈谈,好吗?求你……” 徐琳摇头。肖国雄又说:“我可以给你跪下,但是我们不能离婚。” 离婚?徐琳归根到底是没有勇气的,毕竟她和肖国雄不再年轻,都已人到中年了,需要更多的理性去考虑和顾及一些事情。 真相是她自己查出来的。在过去的时间里,肖国雄对自己都很好,更主要的是肖国雄每晚都尽可能的回家睡觉,家里的经济大权也掌握在自己手里。虽然和他在一起的这个女孩儿年轻,但是她能得到的东西怎么都不能和徐琳相比,徐琳如果一直这样逼着肖国雄和她分手,恐怕会两败俱伤,还会把肖国雄推到她的身边去。徐琳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女子,她既不想和她计较,更要慢慢钳制住肖国雄。 她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也具有极高的情商。 肖国雄这样的男人没有情人是不正常的,徐琳就是这样认为的。 最终,徐琳同意和肖国雄一同飞往江州,借此让自己散散心,也好静下来想想怎么处理肖国雄婚外情这个事情。 第三章 飞机到达江州已是晚上八点左右。 飞机上的航空食品实在难以下咽,而今天徐琳突然知晓和追问的事情,更让肖国雄没了食欲。他和徐琳、章诺易走出机场,坐上去市区的大巴,肚子不禁就咕咕叫了。 王铁力的家属给他们安排的住处,是这个城市最好的五星级宾馆。家属在调查肖国雄喜好的时候,就知道他喜欢住高级酒店,越奢侈的越好。 顾不得肚子饿,放下行李,肖国雄就去洗澡。洗好澡,蒸了会桑拿,人一下精神了许多。 徐琳则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愣。 他走到客厅,徐琳看着地上的地毯花纹,说:“还是再开一个房间吧,我想静一静。” 徐琳说得坚决。他深知她的性格,这个时候不能硬和她对抗,她说要静静就让她静静吧! “行。”肖国雄同意了。“今儿你出门没带替换衣物,我们下楼买点吧。” 陪着徐琳在宾馆的名牌店里买了衣服、内衣和鞋子后,肖国雄在电梯里握住徐琳的手,用力握了握,意思是:镇静,我不想让别人看出我们在闹别扭。 徐琳冷笑道:“这个时候,你还这么要面子。” 话虽是这么说,但她还是顾及了他的面子和尊严,似乎配合他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当他们夫妻俩一齐换好衣服神采奕奕来到楼下宴会厅时,王铁力的老婆和哥哥,以及四个跟随王铁力多年的心腹手下,已经在那里列队似的等候在包房门口了。 夫妻俩矜持而高傲地点头微笑,一行人走进包房。知道肖国雄的喜好和忌口,点菜直接而又快速。 肖国雄笑着对王铁力的老婆桑静说:“我先吃点儿东西垫垫我的肚子。” 桑静,身材娇小玲珑,鹅蛋脸型,做了一个看上去很纯真的波波头,五官里最吸引人的是眼睛。她满脸堆笑不住点头,要肖国雄赶紧吃,吃了才好办案。 在肖国雄吃东西的时候,桑静就和徐琳说话,说的都是女人关心的琐事。但是,两个女人因为各有心事,都在敷衍对方,所以时常出现冷场。 吃完一碗炒面,肖国雄的肚子暂时不饿了,他一边给徐琳夹菜,一边开始询问自己急需了解的情况,这其中就包括王铁力和公安局、检察院、还有人大的关系。 在座的人无一遗漏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他的脑子里很快勾勒出一张王铁力的社会关系网络,他要在这里头找到自己的切入点。 但这张网络图并不是那么的让他满意,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 肖国雄当下决定修改自己来江州之前的安排,不准备先和王铁力周围的人接触,找关系看讯问记录,而是要在第一时间见到王铁力。 肖国雄一说要去见王铁力,桑静的眼睛就红了,“他是挺混账的,可他毕竟还是我丈夫。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他有其他女人,可是他一出事情那些女人就消失了,就我还傻乎乎地东奔西跑的,为他忙活……” 桑静说话的时候,徐琳看着肖国雄,意思是:你们男人都一样,出事儿后就回头靠自己的妻子,其他女人哪个是靠得住的。 肖国雄很镇静地看着徐琳,听着桑静说话,不时地点点头。 “就是倾家荡产我也要替他开脱……”桑静说。 这也是我的最终目标,肖国雄心想,但嘴上说:“有这样的思想准备就好。有很多人是需要去疏通的……” 长得和王铁力像孪生兄弟,只是年龄大一些的哥哥王铁锤说:“肖律师,这个事情就拜托您了,由您全权做主,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出钱了。” 送走桑静和bbr>王铁锤一行人之后,肖国雄去宾馆前台,在自己房间的隔壁给徐琳开了一个房间。 徐琳要关门的时候,肖国雄问徐琳:“如果我出事情了,你会像桑静这样四处奔波救我吗?” 一怔,徐琳的愤懑涌上心头,断然说道:“不会。” 门砰的一声关上,肖国雄看着房门摇了摇头。 回到自己的房间,肖国雄感觉自己像走进了法庭一般,很快全身心进入工作状态。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王铁力案件的材料又仔细看了一遍。看完之后,他重重呼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在脑子里又把整个案件过了一遍,才准备睡觉。 刚走进卧室,正准备脱衣,门铃却在这时响了起来。他有些搓火地走到门口,透过门上的猫眼,看到来人是一个长得挺斯文的警察。 他把门猛地打开,微微抬头直视着比自己要高出一头的来人,这人身高足有一米九,“你找谁?” “肖国雄?”警察看着他,说。 他不客气地说:“对,我是肖国雄。”警察掏出自己的证件递给肖国雄。他不屑地接过来,“郑明?” 郑明微微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我是郑明。” 肖国雄就这副德行啊!没有见到肖国雄之前,郑明对他还充满了敬意,虽没将其想象成一个有三头六臂的超人,但也至少觉得他该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一脸正义。可眼前这个人,或许是警察的职业习惯,让他第一眼就不喜欢,气质上有着说不清的不通透,让他不舒服。 把证件还给郑明,肖国雄有些愠怒,没有打算请他进门,“找我有事儿吗?” 他的不耐烦反倒让郑明有些高兴,我就是要你烦,要你不爽。 在省城,肖国雄什么人没有见识过。可眼前这个小小的刑警,事先不预约就来找他,让他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他心里大概已经猜到了郑明来找他的原因,但他就是要等郑明自己说。 郑明并不挑明来此的原因。作为负责王铁力案件的刑警,他是不能私自去找犯罪嫌疑人的律师的,这是违反纪律的行为。对肖国雄已有初步了解的他,知道肖国雄这次会用非常手段去获取案件材料,为此,他也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非常手段来给肖国雄施压。 “可以进屋说吧!”郑明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说。 把身体一侧,肖国雄算是默许他进屋。等郑明进屋,关上门,肖国雄转身看着站在屋中的郑明说,“坐吧。你要知道,像我这样的律师,谈话可是要按小时收费的。” “知道。”郑明走到沙发前坐下,把帽子摘下,有些反客为主地说道:“你也坐吧。” 这话让肖国雄十分不爽,他生硬地回了一句:“你该先把规矩学好吧。” 郑明脸一沉,并没有接他的话,“我想和你谈谈王铁力的案子。”边说眼睛边打量着肖国雄。 说王铁力的案子?肖国雄狡黠地一笑,和郑明隔着茶几坐下,他拍了一下大腿,意思是“那你说吧。” “肖律师,我知道您的办案能力,但是这次王铁力难逃法律的制裁。”郑明侧了一下身子,腰杆靠着沙发的扶手,“肖律师,您知道涉黑的严重性吧,更何况,王铁力还有命案在身。” 肖国雄点点头,“涉黑的人都有命案在身,要不,你们怎么能逮捕他们?在我看来,发生这些事情你们也是有责任的。既然知道他涉黑,在初露端倪时,为什么不及早采取行动加以遏制?不去事先制止很多事情的出现,而是先放任他去做,放任事情的继续发生,难道只是为了等到他符合你们的逮捕条件时,再抓人了事?” “您这是阴谋说?”郑明眨巴着眼睛。 “是预谋说。”肖国雄反诘郑明,“还有,王铁力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人大代表、知名企业家,他是国家政策的受惠人,也是地方经济的领头人。所以,在我眼里他不是黑的,而是红的。你们抓他,除了涉黑之名就没有其他因素吗?” “其他因素?当然没有!你是律师,应该更注重用事实说话,相信证据而不是主观臆想。王铁力现在是江州的一霸,危及很多人的人身安全,是社会不稳定的根源。” “那,谁给他的行为买单呢?”肖国雄轻轻地摇摇头。 “他是一个犯罪嫌疑人,作恶多端,他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买单。”郑明说,“王铁力至今也是这么认为。” 不在一个语境里面,两个人说话自然不会投机。于是,肖国雄更加烦躁,“有话你就直说。” 郑明盯着他的眼睛,说:“我想请你配合我们公安机关把王铁力绳之以法。” 肖国雄一笑,轻蔑甚至还有几分鄙夷。 郑明眼睛没有眨巴地对视着肖国雄。 肖国雄逐字逐句地说:“我是王铁力的辩护人,你是公安局的警察,立场本来就是对立的,所以我们再谈下去肯定是不愉快的,请便吧。” “如果我不走呢?”郑明挑衅地看着肖国雄。 肖国雄咬了咬后牙槽,说:“那我倒有个提议,我们可以携手,为推动中国刑事法治的进程做一些实事。” 郑明讥讽地笑了,“不要以藏书网法治的名义和我说事儿。”但心里重复了一遍“携手”这个词,咀嚼着其中的含义。 肖国雄说:“你来是代表你个人还是公安局?” “你想我是代表个人就是代表个人,你想我是代表公安局就是代表公安局。”郑明语露玄机地说,“你不用找别人获取王铁力的供词了,我这里是最齐全的。” 遇到什么突发情况都不惊慌的肖国雄,现在却有些乱了阵脚,心中暗想:我的电话被监听了! 郑明雷达般地捕捉到了肖国雄微妙的表情变化,心里得意不已。其实,他只不过是在诈肖国雄,他知道,他的诈起到了效果。郑明还是年轻,他有些看不起肖国雄。 “你?”肖国雄正色道,“我还真不需要你的协助。你应该知道,我是省城来的律师。” 不以为然地笑笑,郑明说:“我当然知道你的能力,所以这么晚还登门拜访。都在说你的法庭辩论很精彩,可以和派克演的芬奇律师媲美。” 自己的喜好他都知道,看来来者不善。一边这样想,肖国雄一边耐着性子说:“我不是演员,我是律师。” “但你比演员更值得欣赏。” 肖国雄知道自己的魅力和能力都是让人仰慕的,但他强调,“我是王铁力的委托人,他犯罪与否现在还不能下结论。但我作为他的辩护律师,我有责任和义务替我的当事人辩护。” 郑明被激怒了:“你在为一个恶霸辩护。” “在强大的国家机器面前,每个人都是弱者,都要面对一堵无法逾越的墙。但在法律面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即使他犯了罪,他也同样具有法律所赋予的聘请律师为其辩护的权利。” 郑明站起来,“他的所作所为都证明他是个恶人。” 肖国雄也慢慢站起来,“好与坏、善与恶的界定都是相对的,只是我们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上看待同样的事物。” “其实,你是明白我刚才所说的话的!”郑明问他。 肖国雄点点头,“我非常清楚你来的目的和用意。我只是好奇,是谁让你来的?” “这重要吗?” 肖国雄肯定地说:“很重要。” “你自己去想想吧。”郑明的话带着职业的口吻,并未正面回答。 肖国雄盯着郑明的眼睛,“我知道谁让你来的。” 郑明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起自己的警帽,轻轻掸了掸,把它戴上,又正了正,一言不发地走到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发出“嗒”的一声。 肖国雄慢慢走到门口,把手放在门把上,思忖了一下,又收回手,最后还是开门出去了。 走到章诺易的房间门口,他按响了门铃,过了一会儿,章诺易打开门。他歪歪头,示意他别说话,到自己的房间去谈。 “你打电话给老朱,让他查查一个叫郑明的警察。”他压低嗓门说。 章诺易讶异了一下,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老朱,又问了肖国雄一句:“要不要让我爸也查查?” 肖国雄说:“暂时不用了,就找老朱吧。” 看着章诺易挂掉电话后,他说:“你把你的电话给我,我的电话不能用了。” 章诺易有两部电话,一部是所里的公事电话,另一部是自己的私人电话。章诺易给肖国雄的是他的私人电话。 肖国雄赞许道:“小章,你真聪明。” “不聪明能做您的助理?”说罢,章诺易又道:“这警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肖国雄感叹:“我们依法办案又不是违法乱纪,他们拿我们没辙。回房间就别工作了,好好休息。” 章诺易走了,房间里重新恢复寂静,肖国雄坐到桌子跟前想,明天的计划是否要改变?是否要找人探探市委、市政府对王铁力一案的态度和处理意见,再见机行事?可要这样,自己也太随大流和平庸了,也显得自己太惧怕政府的行政威力了。但郑明的来访还是给他提了一个醒:要谨慎行事。 躺在床上,他再次在脑子里把王铁力的案件材料梳理了一遍。王铁力的案件被严办是不可避免的,一想到案件的挑战性,就越发地激起了他的斗志,一定要全力以赴办妥这个案件,要找到突破口。 在想问题想不动的时候,睡意袭来,他慢慢地睡去。 失眠的徐琳,走出房间的时候,看见从肖国雄那里出来的郑明,漠然瞟了一眼,径直走向电梯。 郑明加大了步伐,也跟着进了电梯。 垂下眼帘,徐琳安静得像个影子似的和郑明站在电梯里。 到了一层,郑明按住按钮,让徐琳先走出去。 走出宾馆,她呼吸着晚上清新的空气。好像江州的空气质量比省城好很多,她很久没有这样舒畅地呼吸了。 她在江州生活了十一年,上初中时才随父母迁移到了省城。出生地就是故乡。这次回江州,对徐琳来说也算是回到自己的家乡了。 她在江州期间最要好的朋友龄子还在江州,她想去看望她。龄子比徐琳早结婚,有个儿子在英国上大学,和丈夫前年离婚后,就自己一个人过着。逢年过节,龄子都要到省城和徐琳见个面,住在徐琳家里。徐琳和龄子之间没有秘密,两人在一起,总会没完没了地聊些心里话。 今年,龄子还没到省城看过徐琳。徐琳这个时候有点难过,就想找龄子聊聊。可这时已太晚了,还是等明天去吧。 这样一想,徐琳就走到宾馆旁边的河畔,随意地散步。 她的心思还在肖国雄的婚外情上面。一时半会儿她也不知道怎么出这口怨气,于是只有不停地叹息。她有些怨天尤人,觉得做女人真悲哀,人老珠黄就要时刻担忧自己被老公抛弃的威胁。 晚上想不愉快的事情,在夜幕的黑暗中,只能让人越想越愤怒,愤怒到她甚至想不顾身份和矜持找肖国雄的那个情人理论。 一阵微凉的夜风吹来,清爽了她的周遭,也让她有了些许的冷静。 徐琳不知道,还有一个人此时此刻也没有入睡,也和她一样在外面毫无目标地溜达着,那个人就是王铁力的老婆桑静。 在去省城办理委托肖国雄作为王铁力的辩护律师的手续之前,她对肖国雄一点都不了解。找了一个信得过的检察院的人打听过肖国雄,知道他是个人们嘴里所说的名大律师,他的合伙人身份、他的社会关系、他的活动能量、他的辩护能力都是信心的体现,这让她放心了,也对肖国雄本人产生了几分兴趣。当然,她还要了解他更多的情况,以便能更好地掌控肖国雄。她已经了解到,肖国雄和天底下大多数成功的男人一样,也背着自己的老婆在外面有情人。 她断定肖国雄是好色的。为此,她不由动了把肖国雄搞到手的心思,一方面借此好好“控制”他,另一方面也以此报复一下王铁力。王铁力肯定会被判刑入狱,如果是这样,以后公司就得由她接管,她需要像肖国雄这样能干的男人作为朋友和伙伴。 出乎她的意料,肖国雄到江州是带着自己的妻子徐琳来的,这让她心生犹豫。看情形,她的一番计划要落空。 当她开车回家的时候,有人打电话告诉她,肖国雄又单独开了一个房间给徐琳。 她一阵冷笑。原来人前的恩爱都是装出来的啊! 桑静折返宾馆,准备私下找肖国雄谈谈,还没到宾馆又接到线报,有个刑警去找了肖国雄。 妈的,他还真忙。桑静恨恨地想。 思忖着回家也睡不着,她就坐在车里,看着宾馆大堂,边抽烟边打发时间。 很快,她看见徐琳和一个男人先后走出宾馆,两人没说一句话。那男人开着警车离开了,徐琳则走进了黑夜里。 刑警找肖国雄干什么?肖国雄、徐琳和刑警之间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从宾馆一同走出来的徐琳和刑警一点没有交流,是装作不认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吗?疑问像水里的泡泡一个个“咕嘟咕嘟”冒出来,让桑静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对肖国雄的信任是有所保留的。在王铁力出事以后,她对周围的人都充满了不信任,甚至还有些敌意,觉得他们不帮王铁力。王铁力对她不是最好的,他在外面一直有女人,但最终,王铁力还是娶了她,因为她给王铁力的公司立下过汗马99lib?功劳,也是对王铁力最为忠心的人,她并不一味贪图他的钱财。王铁力给了她一个名分和一个孩子,她也得到了一个女人想得到的所有,过上了无忧无虑的贵妇生活。至今,王铁力最信任的人也是她,而不是他哥哥王铁锤和其他人。 案发以后,让她恼怒的是,那些得过王铁力那么多好处的人,一个个都变成了嘴把式,真需要他们帮王铁力做什么事的时候,全都远远地躲开了,或者拼命找借口搪塞她。 她一方面尽职尽责地帮助王铁力打理他的公司,另一方面,心底里又很是怨恨王铁力,这么多年来,他瞒了她太多的事情。最让她气不过的是,他不但在外面有个情妇,还居然有了个四岁大的女儿。 为此,她觉得很多人比自己过得好。哪怕是那些没钱的夫妻,人家感情好,过着安稳的生活,这比什么都强。 市里把王铁力的案子当做大案要案,此次他一定是凶多吉少,现在找肖国雄,也无非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她一方面想帮王铁力少蹲几年监狱,但另一方面.,也在着手接管公司的事。 她和王铁锤明争暗斗几个回合下来,终于得手。尽管公司现已四面楚歌,但由于其在这个城市的重要地位,想必政府也会很谨慎处理的。 接管公司、理清关系,以及在公司里得到一手遮天的权势,都给她带来了快感,让她体会到了满足,沉浸在权势的魅力中。怪不得那么多人为了得到权势而奋不顾身呀,她为自己及时的感悟而觉欣慰。 在被权势吸引的同时,她刁蛮任性的性格也被同步放大。她越来越苛求身边的人,一切都想置于自己的掌控中,连带着对肖国雄也有了这样的要求。但是,看来肖国雄并不大愿意这样被自己驾驭。 开门下车,桑静借着路灯的光亮远远看着高挑的徐琳,她搞不懂徐琳这个时候为何会独自出来散步。 她在想什么?她琢磨着徐琳,或许每个人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转身回到车里,她不再去研究徐琳,此时的重心应该是肖国雄。 王铁力的案件对郑明、对整个公安局、尤其对阎王罗都是异常重要的一场攻坚战役。在数次的开会汇报中,阎王罗一览无遗的态度就证明了这一点。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郑明一直在想,肖国雄这个人不好打交道,这次他是铁定要为王铁力开脱的。 作为一名刑警,他不喜欢律师,尤其不喜欢像肖国雄这样的省城律师。 以他的了解,以及同行的口口相传,肖国雄未免被人吹得过于神乎其神。每次听到他的传闻,他都很气愤。 可是,谁让人家是省城的著名律师呢? 省城的律师到外地办案子,特别是办理刑事案件,因为上层关系广,有着身份上和心理上的双重优势。 肖国雄,就是这种典型代表。 也因此,王铁力才会指定他做自己的辩护律师。当王铁力说出要找肖国雄来替自己辩护的时候,郑明就知道:挑战来了,接下来会是一场硬仗。拜访肖国雄,完全是他自己的决定。他知道,在他诈肖国雄时,他的表情表明他担心自己的电话被监听了,看来这些律师办案所用的手段也非光明磊落。 他就是看不惯肖国雄这样的人,靠着给犯罪嫌疑人辩护为自己挣大钱,不过是群唯利是图之人。每个行业、每个从业者都需要道德底线——一条与人格有关的、在某些情形下需要不惜代价挺 4f4f." >住的底线。律师职业也该同样如此,一个没有道德底线的律师,虽然赢得了金钱,却丧失了可以支撑的自我。 转念又想,自己是个仇富的人吗?当然不是,但他就是看不惯背弃正义而逐利的行为,这是一个刑警的职责使然。 作为刑警,当一天警察,就要为社会秩序与老百姓的生活保驾护航一天。而自己的战友也时常冒着生命危险与犯罪作斗争,最终把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就是想让犯罪者接受法律应有的制裁。可是,遇到一些善于颠倒黑白的刑辩律师,犯罪嫌疑人不但不受到严办,反而继续逍遥法外,披着名流的外衣延续着违法乱纪的事情,令那些受他们欺压的老百姓有冤不能诉、有仇不能报,看着就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他不清楚,为什么像肖国雄这样的刑辩律师可以那么嚣张跋扈,不受约束地大肆横行。 他把今天的事情编辑成短讯,给自己的领导也就是阎王罗发了出去,等着他来骂自己。等了半天,阎王罗没有回复。 不回复就是默许。 这样一想,他有些得意,心头又生一计。 在手机闹钟铃响之前,肖国雄已经醒了。在床上连抽了两根烟,他才起身去刷牙。这时,手机闹钟响了,他知道已经七点半了。 去敲徐琳的房门,半天都没人来开门,他只好一个人下楼去吃早餐。 八点钟,他准时出现在楼下的餐厅。早餐是自助餐,他拿了一些糕点和一碗粥,端着盘子四下看看,想找个僻静的角落进餐,一眼就看到郑明在一个角落里无语地看着他。 他没有犹豫,端着盘子朝郑明走去,走到桌子跟前,和郑明面对面坐下。 “昨晚睡得可好吧。”郑明看到肖国雄坐下,说道。 肖国雄没说话,一勺一勺喝粥,仔细品尝着白粥的清香。 郑明也不想和他说什么,冷目相对,希望通过压迫感来激怒肖国雄,让他主动采取行动。郑明事先已做好功课,掌握到肖国雄的性格,肖国雄虽然是个大律师,但人到中年,很容易激动,还保留着一些愤青脾气。这脾气,有时表现出来是激情,有时却是跋扈和目空一切。 果然,肖国雄喝完粥,竭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愤怒,说:“你这样是干涉我办案,也会影响法律的公正性,我可以投诉你。” 郑明点头,“你用非常手段,我也可以用,对等。” 掰下一小块糕点,肖国雄送进嘴里,咀嚼着慢慢咽下,也不再说话。 两人之间冷战般对峙着。 助理章诺易出现在餐厅,看到肖国雄和郑明对坐在那里,觉得不好打扰,就自己找了一个地方吃早餐,顺带警觉地观察着他们。 手机的短信声响起,肖国雄拿出手机看看,是老胡到了,说是在宾馆大堂。 他回复:上楼,我住6108房。 郑明起身,肖国雄说:“我请你吧,记在我账上。” “你的账也是王铁力家人买单吧?不用了,吃早餐这点钱咱还是有的。有机会请我吃大餐吧。”他一边说,一边绕过餐桌,向外面走去。 肖国雄也起身,去加了点咖啡,坐下来不急不忙地把咖啡喝完,才准备上楼和老胡见面。 见到老胡,两人握手后,老胡警觉地看了看走廊,和他走进房间。 老胡坐下,告诉肖国雄,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看他时间怎样安排。 肖国雄深沉地点点头,“我要先去见王铁力,这是昨晚临时决定的。晚饭时,你把公安局的朋友约上,不要其他人来,就咱们三个人。” 老胡和肖国雄是多年的好朋友,明了他的意思,“上午你是怎样安排的?” “看看案件材料,向王铁锤还有桑静再了解一些情况。” 老胡起身说:“我先走了,你忙。” 肖国雄又叫住他,咳嗽了一下,说:“老胡,还有个事儿,我的私事儿。徐琳也来了,我想你让你爱人有空来陪陪她,等我忙完之后再陪她好好在江州玩玩。” 老胡已经从肖国雄的口气里听出,他和徐琳之间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就拍了拍肖国雄的肩膀,“好,放心吧。” “她住我隔壁。” 老胡一边走一边说:“成,这事儿我来办。” 肖国雄把门关上,坐到椅子上,靠着椅背看着天花板,良久才把注意力转移到案件上来。 他先看了王铁力顶包案的口供。 撞翻副主任车的肇事人叫秦江,是王铁力的心腹。他在供词中说:当时他的车速很快,眼看着撞上了前面的车,使劲踩刹车也没有刹住。 看着“使劲踩刹车也没有刹住”那句话,他脑子一闪,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刹车不灵?过失杀人? 然后,他在这八个字下面重重划上横线,又在下面写道:不是蓄意谋杀更不是指使他人报复行凶。 他的思路愈加清晰,这是第一个切入点。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查找这位滕云海副主任可能涉及的贪污受贿行为。在肖国雄的潜意识中,始终认为这个答案几乎是肯定的,但他需要强大到足以翻案的证据。 当时,车是不是滕云海在驾驶?不是。那么司机神志清楚吗?司机的健康情况、夫妻关系还有社会往来,他都需要去调查。 他把章诺易叫来,把这些想法明确告诉了他,强调说:“我就是要这些证据,据此进行辩护。” 肖国雄一说他的想法和方向,章诺易立马就明白了他的用意,“那我把王铁锤和桑静叫来。” 心定气闲的肖国雄点点头,“让他们马上来。” 不到二十分钟,桑静和王铁锤就出现在宾馆。几个人聚在肖国雄房间的会客厅商量起来。 肖国雄详细告诉了他们该怎样准备证据。 这些证据在审判王铁力的时候成了开脱王铁力指使他人杀害滕云海最有力的证据。 第四章 一大清早,徐琳就走出了宾馆。 她晚上几乎彻夜未眠,想到肖国雄对自己的背叛,不由对两人二十年的婚姻感到悲哀,对肖国雄失去了信任,更对未来的夫妻感情感到绝望。睡不着,她起身走到窗户跟前,拉开窗帘,看着夜幕下的城市,窗外一片寂静,内心一片荒凉。低头看,宾馆花园里的灯孤独地亮着,就像她自己站在那里似的,没有人理会她,关心她,问她一句,你好吗? 这是抑郁症患者的典型症状,看待人和事都是灰色的。 她又是好强和精明的,知道自己必须战胜自己才能治好抑郁。 这份怨恨和愤懑陪伴着她熬到了天明。洗漱之后,打开冰箱,看见有巧克力,她就倒杯开水,就着那块巧克力充作早餐。 走出宾馆,晨雾中清新的空气有些微凉,让她内心的不适舒缓了许多。 这个城市虽然变化很大,但是基本的格局未见改变。她凭着记忆,沿着大道,走到了自己熟悉的街区,拐进了一条巷口,向龄子家走去。 龄子正在吃早饭,听见有人敲门,开门看见徐琳,大惊,“琳琳,你啥时来的?” 抱着龄子,就像和多日不见的姐姐见面一样,一股暖流涌上来,发自内心的微笑浮上她的脸庞,“我昨晚到的,陪老肖来出差。” “吃早饭没有?”龄子关切地问她。 看看桌子上的米粥、薄饼、咸菜,徐琳的食欲一下复苏了,“没呢。” 龄子让她坐下,去厨房给她盛了一碗粥出来,递给她筷子,“吃吧。” 端起碗,她几口就喝完了那碗粥,粥热热的,从嗓子一直暖到胃里。 龄子年轻的时候就瘦,后来也没有长胖过,颧骨有些高,嘴唇薄薄的,朴素、大方而端庄。 龄子看着她把粥喝完,就问:“还要不?”她点点头。 到了龄子家里,她一下子放松了,精神也好了很多。 第二碗粥,她就着咸菜慢慢喝着,“真好喝。” “老肖呢?” 她放下碗,拿起一块薄饼,“他忙着呢,接了一个大案子。” “你住宾馆啊?”龄子问徐琳。徐琳点点头,龄子一撇嘴,“嫌弃我这儿?” 龄子这房子是父母留下来的老式洋房,虽有些陈旧,被龄子收拾得一尘不染,园子里种了许多不知名的花花草草,给人一种田园似的气息。 “不是嫌弃。”徐琳说,“龄子,我本来想到你家住,但老肖肯定不同意,因为……” “他为啥不同意?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感情?”龄子有些纳闷,疑惑地看着徐琳,“你有事情就说吧,别藏着掖着的了,啊?” 徐琳垂下头,手插进头发里,摇着头,“我心里很乱,让我想想怎么跟你说。不要逼我,龄子,我会告诉你的。” 见徐琳这么说,龄子不再说话,收拾好桌子,刷好碗,龄子说她要出去买菜。 徐琳说:“我睡一会儿,昨晚没睡好。” 这么一说,龄子不禁打量了一下徐琳,这才发现她的脸色不好,眼神黯淡,“你还想什么啊?快说吧,急死人了。” “没事儿。”徐琳赶紧摇头,不想龄子担心,“就是最近休息得不好。” “那你快躺下休息,今天中午,我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糖醋鱼。” 龄子出门了,她从兜里拿出药,吃下。她希望自己尽快走出抑郁,快乐起来。 躺在龄子的床上,盖好被子,似乎闻到了久违的熟悉味道,一段遥远而温馨的童年快乐时光回到脑海,不由令她心感踏实,慢慢睡去。 郑明翻看着王铁力、秦江的口供,希望不要有任何漏洞,给肖国雄以可乘之机。 作为王铁力专案组的成员,郑明参与了抓捕和讯问王铁力的全过程。当王铁力提出让肖国雄来做辩护律师的时候,他觉得压力很大,因为王铁力本身就是个难以攻克的堡垒,肖国雄再成为他的辩护律师,等于是为这个堡垒又增加了一层防护。 决战在肖国雄到达江州的那一刻,已经开启。他去见肖国雄,向他屡屡施压,都是前哨战的一部分。当前,萦绕在郑明脑海里的问题是,肖国雄会做那些事情来为王铁力辩护,打开案件的突破口。 那些受害者会是肖国雄的突破口吗? 肖国雄可能会去找那些受害人,做他们的工作,推翻在这之前所做的证词,让他们封口。 还有什么手段呢? 他把案卷材料又仔细看了一遍。铁证如山,肖国雄就是再有本事,也应该不可能“翻案”了。 郑明狠狠拍了一下卷宗,把它收好,去向领导汇报。 领导听完他的汇报,指示他要加强对那些受害者的保护。 回到办公室,郑明马上布置警力,对受害者实施保护,不许有任何与案件相关的人和他们接触。 郑明对肖国雄的分析是正确的。 在布置好有关调查滕云海的事情之后,肖国雄又问王铁锤和桑静:“你们和那些受害人有联系过吗?” 王铁锤说:“没有。” “那马上和他们取得联系,让他们该去亲戚家就安排去亲戚家,该去外地就去外地,这些要安排好,而且要在你们的掌控之中。明白吗?” 王铁锤和桑静当然明白。 看王铁锤 62ff." >拿起电话,开始吩咐自己的手下去做事,肖国雄摇摇头,“不,你必须亲自去监督这些事情,但要隐蔽和巧妙,不可太张扬。方便的话,最好把重要的人集中起来,我和他们谈谈。” 王铁锤心急火燎地走了。 肖国雄坐回沙发,右手捂住脑门,没看桑静,“至于政府方面的人,我必须接触一下,尤其是主管王铁力公司的官员。官员是需要政绩的。” “这个没有问题。”桑静自信地回答。 放下捂住脑门的右手,肖国雄仔细地看着桑静,微微摇头,“你不能太自信。王铁力事发了,大家躲他都来不及呢。” 桑静一下激动起来,“妈的,这些狗官平时没少拿我们的好处。” “此一时,彼一时。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这也是人之常情。你给我写个名单,这事儿我来亲自办。” 肖国雄出马,一个顶十个。上午的这番布置,让桑静对肖国雄有了更大的信心。 桑静从精致的爱马仕包里拿出一个本子,皱着眉头看了很久,找章诺易要了一张纸,在桌子上写起了名单。 这个时候,肖国雄走到窗前,把纱帘拉开,看着外面,“小章,她写好后,你立即和这些人联系,在我去见王铁力之前,我要先和他们见见面。” “这么急?”桑..静抬头问他。 “时间紧,案子急,争分夺秒才能赢取我们的主动。” 桑静把名单递给章诺易,肖国雄转身过去,从章诺易手里拿过名单,“我要看看现在就去拜访他们中的哪几个人。” 肖国雄拿着名单走进卧室,进了卧室的洗手间,给徐琳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徐琳才接听。 “你在哪儿?”肖国雄关切地问。 “在龄子家里。”徐琳很不情愿地说出来。 “你没事儿吧?我一直很担心你。” 徐琳在那边沉默了。 “中午回来,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龄子在做午饭呢。”徐琳不想回去。 “那好,改天我去看龄子。”肖国雄说。 等徐琳把电话挂了,肖国雄又开始工作。 他看了一眼名单,锁定了马上要去见的人,就去打电话。第一个电话打给税务局的副局长。对方很爽快地答应了,说在办公室等他。 第二个电话是给老胡打的,照着名单他念了几个人名,要老胡约他们午饭时面谈。 约好这些人之后,他走出来,问桑静:“车给我准备好了吗?” 他对江州是熟悉的,主要因为这里是徐琳的故乡。对于自己比较熟悉的城市,到了之后,他都要当地的朋友给自己准备好名车或新款车,靠着GPS自己开车去办事情。 桑静从包里拿出钥匙递给他,三个人一起走出房间。电梯里,他嘱咐桑静:“秦江的车检报告一定要做得周全,看不出任何破绽,要经得起检验。” 到达税务局,那个副局长在门口等他。他请副局长上车,一边慢慢开着,一边说:“王铁力公司的纳税情况你比我更清楚。” “嗯。”副局长看着前方,“他们是我市纳税大户,也是纳税的模范单位。” “把这些纳税资料给我复印一份。尽管王铁力是犯罪嫌疑人,但我们还是要尊重事实。”肖国雄递给他一个信封,“收下吧。” “这不行,老肖。”副局长推辞。 “放心。”肖国雄侧脸看他一眼,“是我给你的,和王铁力无关。” 这当然不是真话,钱是桑静给他的。 “中午一起吃个饭吧,顺便介绍几个朋友给你。” 副局长有些为难,“我下午还要开会……” 肖国雄说:“我下午也要会见当事人,来得及。” 很快到了吃饭的地方,他把车停好,戴上墨镜,和副局长匆匆走进酒店。酒店的老板已经等在那里,他和老板握了握手,没说一句话,步伐匆忙地上了楼,进入二楼一个包间。 他让老胡请的那些人都已经到齐,老胡逐一把他们介绍给肖国雄。肖国雄和他们一一握手,坐下后说:“我就开门见山说了。我这次到江州是为了王铁力的案件。王铁力,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是熟悉的。他本人怎样,我们姑且放在一边,但他的公司为这个城市的建设和发展所做的贡献不能因为他出了事而被抹杀。”他眼睛一一扫视在座的每个人,想看看大家有何反应。“我需要大家给我提供王铁力所经营的顺峰公司的具体情况。” 税务局副局长是肖国雄亲自接来的,自然知道怎么应和肖国雄的话,“这个没有问题,我们可以提供。” 他这么一说,其他部门的领导也都纷纷点头。 “顺峰公司还是一个不错的公司,很支持我们的工作。” “老王真的指使人杀害滕云海了吗?真是有些不敢让人相信。老黄,你说说。” “我们还是要实事求是,老王犯罪不代表他的公司也是违法的。我们这边的材料也很清楚,顺峰是家遵纪守法的公司。” ……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着,夹杂着各种疑惑。等大家都把目光再次聚集到肖国雄身上的时候,他开口说:“我可以负责地说,王铁力没有杀害滕云海的动机。滕云海的死亡是另有原因的。” “哦?!” “真的?那就太好了。不然这个罪名要把王铁力整死。” “我说嘛,老王不至于这么糊涂。” …… 肖国雄端起酒杯,“来,我谢谢大家了。以后有用得着我肖国雄的地方,大家尽管说话,不限于法律方面的,其他事情也可以。” 这顿饭,可谓宾主尽欢。 徐琳默默地和龄子吃完午饭。龄子午休的时候,她拿着龄子的相册,坐在阳台上看起来。 看到自己小时候和龄子的合影,那时候是多么的无忧无虑啊!现在,进入中年的她,在周围人眼里是个养尊处优、生活优越、家庭幸福的女人,可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有条难走的路,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的不如意呢?怎么理解她的不安全感呢?她的这些愁闷无法向人诉说,只有憋在心底,发酵,膨胀,直至充盈内心,折磨着自己。 想到这些,她觉着有些冷,身体冷,心更冷。 她慢慢站起来,相册掉到地上。推开窗,微风吹了进来。刚才,她又吃了药,准备下午再睡一小会儿。可是,现在她还是没有睡意,这让她感到特别难受。 龄子只是在打盹,听到相册掉地上的声音,已经醒了过来。她看见徐琳站在那里,走过去关切地问:“琳琳!” 徐琳闭上眼睛,想了一下,回头看了龄子一眼,“龄子,我们出去转转吧!” 挽着龄子的胳膊,两人漫步在大街上。阳光照耀下的街道,让人心情舒畅,徐琳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龄子,我们去那边,我给你买件衣服。”徐琳说。 “别买了。你以前给我买得那么多衣服都来不及穿呢。”龄子拍拍徐琳的手背。 “龄子,要不这次我们一起回省城?”徐琳想,家里多个人说话,自己也不会那么郁闷,“我最近懒懒的,没精神。” “你去医院检查没有?” “身体没有问题。”徐琳脚下像踩着棉花一样发软,“就是睡眠不好。” 龄子握住她的手,“说吧,出了什么事儿?” 停顿了一下,徐琳轻轻地说出了实情:“老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离婚,麻溜地和他离婚。臭男人!”龄子的脾气和徐琳不一样,她性格要泼辣火爆得多。 “离婚?哪有那么简单呀。”徐琳脸色苍白地看着龄子,“我的顾虑比你多。” “老肖这种男人啊,啧啧……你看我前夫,知道他有外遇,我立马离婚。我就是要他知道:我是可以离得开他的。现在怎么样,他后悔了吧!” “你后悔吗?”徐琳看透了龄子的心思。 龄子毫不隐瞒:“后悔,但是好马不吃回头草,更何况草都吃光了,没得吃了。我就守着儿子好好过我的下半辈子得了。” 徐琳点点头,“晓晓现在还在读初中,这也是我不想离婚的原因之一。” “老肖的事业也是离不开你的,你是他的军师啊。这次来江州办什么案子?”龄子本来不想问,可肖国雄好歹也是个人物,一般案件他不会接手的,所以龄子出于好奇,还是问了一句。 “说是王铁力的案子。”徐琳把眼睛投向了街头,透明的阳光和街头的人流给徐琳带来了好心情。 “啧啧,王铁力啊,那可是江州一霸。”龄子一直生活在江州,对王铁力这个名字是熟悉的,对他的所作所为也时有耳闻,“王铁力有的是钱,所以才请得起老肖。不过啊,你们家老肖确实厉害,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满嘴里跑火车。” 只有龄子敢这么说肖国雄。徐琳也深有同感,但肖国雄毕竟是她丈夫,她是不会这么说的。 一团乌云飘移到徐琳头上,她挤出笑容,“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吧!”看到街对面有个卖棉花糖的,就说:“我去买。” 徐琳人有些恍惚和发飘,过马路的时候,虽然左右看了看才迈步,可走到马路中间时,一辆开得飞快的轿车奔着她就撞了过来。司机赶紧刹车,发出刺耳的声音。但为时已晚,车子还是重重地把徐琳撞倒在地上。 龄子看到车子撞倒了徐琳,嘴巴张得老大却没有发出声音。 脸色灰白的徐琳倒在地上,人们围过来,声音离她很远,她想找龄子,可是没有看到龄子,就晕厥了过去。 肖国雄和章诺易来到看守所,郑明在门口等着他们。 看到郑明,肖国雄对他会心一笑,笑得那么意味深长。 会见室里,肖国雄和章诺易并排坐着,他们的身后是郑明和另外一个刑警。 王铁力戴着手铐走进会见室,看到肖国雄,眼睛一亮。 等王铁力坐定后,肖国雄说:“我是你的辩护律师肖国雄。这是我的助理章诺易。” 王铁力微笑点头,和肖国雄的目光相遇。 肖国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再说话,神态平静。 郑明等着看肖国雄怎么和王铁力对话,会问王铁力什么问题,王铁力又是怎样回答的。 可让他失望的是,到了规定的见面时间结束,他们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坐着互相对视着。 肖国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郑明满心的狐疑。 “会见时间结束。”郑明说。 王铁力起身,在出去的时候,回头又看了肖国雄一眼。 肖国雄对他微微点头,对王铁力说了这次会见的第二句话:“你我都当过兵,应该知道西点军校的经典校规,那就是‘报告长官,我不知道。’” 王铁力和郑明都在心底揣摩着肖国雄说的这句话。 很明显的暗示,郑明暗自讥笑着肖国雄的小聪明。 在要上车离开看守所的时候,肖国雄还是主动对郑明伸出手,“谢谢。” 郑明审视着肖国雄,“这是我的工作职责。” 肖国雄以胜利者的口吻说:“小伙子,从你和我的谈话来看,你对我们律师不了解,还有偏见。” “我很了解,也没有偏见。”郑明说,“我是刑警,你是律师,但是我们在警校读书的时候也学法律,如果我去参加司法考试,也有极大可能拿到律师证。但相对于律师和警察,我更热爱警察这个工作。” “我欣赏和喜欢有理想的年轻人。”肖国雄以老前辈的口吻说,“我想问你,当身处现实,遇到很多不公、令人气愤的人和事,你的这种理想还能保持多久?我以年长于你的身份告诉你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 “人没有理想就是行尸走肉。有时候可能需要妥协,但不能改变做人的理想。你有你的职业操守,我也有我的天职。” 肖国雄话里带话:“你还年轻,你会为自己的年轻和自负付出代价的。” 郑明正色,讥诮地回答:“我是年轻,所以这次是向你学习的好机会。我喜欢和高手过招,那样能够学到更多的东西。我也要送你一句‘久走夜路必定会撞鬼’,呵呵。” 愠怒的肖国雄正准备拉开架势和郑明辩论,突然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老胡打来的,肖国雄便上车去接听。老胡焦急地说:“老肖,出事儿了,徐琳被车撞了,已经送到医院抢救。”藏书网 肖国雄的脸抽搐着,脑子“嗡”的一声,像被人抽了筋一样瘫坐在车里。 他后悔疏忽了徐琳,以为她会像以往那样,用几句体贴的话就能安抚好,可没想到她会出事儿。如果徐琳离他而去,他会内疚一辈子。 事业、家庭还有儿子都是他的成功所在,这些让很多人对他羡慕不已。现在,徐琳生死未卜,他的内心受到了重创,前所未有的重创。 他在心底祈祷:希望徐琳平安无事。 看着肖国雄和章诺易离去,郑明回到局里敲开阎王罗的办公室。 “罗局,我现在才知道那个章诺易的父亲是省公安厅的。”郑明有些意外,真没想到师言箴的律师所这么厉害,每个律师似乎都有厚实的背景,着实让他倒吸一口气,“你和他父亲熟吗?” “有联系,关系一般。”阎王罗放下手中的笔说,“你才知道这个情况?” “真是才知道。”郑明摇着头说,“肖国雄真够可以的。” 郑明透过省城的关系才了解到,肖国雄为了把章诺易网罗到自己身边可是煞费苦心。 一切都在肖国雄的计划之中。 章诺易在大学政法系读书的时候,肖国雄作为客座教授到章诺易读书的学校来举办一个讲座。他的讲座生动有趣,很少教条,都是自己亲历案件的实践总结,学生们听了十分过瘾。两个小时的讲座后,意犹未尽的学生们将肖国雄团团围住,要他再回答一些问题,肖国雄的回答堪称经典。章诺易也提了一个问题,挺平常的问题,肖国雄回答之后,章诺易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周末回到家,章父对章诺易说:“肖国雄到你们学校办讲座了?” 章诺易敬佩地说:“对。他的演讲水平和业务能力都很高。”又觉得不对,父亲怎么知道肖国雄到他们学校来举办讲座了?就问:“老爸,您怎么知道他到我们学校办讲座了?” “有个朋友给我电话,说肖国雄挺赏识你的。” 能够得到大律师肖国雄的赏识,章诺易高兴得差点飞了起来,兴奋地说:“老爸,您那朋友和肖国雄很熟?关系好吗?” “应该关系不错的。”知子莫若父,章父说,“怎么你想单独和肖国雄聊聊?” “是啊是啊,我们班上的人都很崇拜他啊。老爸,我毕业之后要做律师,也想成为他那样的律师。” 章父没有答应,这也在章诺易的意料之中。章诺易就缠着父亲,要他约肖国雄。经不起章诺易的纠缠,章父答应,通过朋友约肖国雄吃个饭。 那个饭局拖了很久,肖国雄都没有时间赴约,让章父都有些生气。章父也是厅局级干部,通常情况都是人家求他,他出面办事情对方都会给面子,没想到肖国雄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觉得肖国雄架子太大。 章诺易不这样看,相反他觉得肖国雄很有性格,更加敬佩肖国雄。 过了将近一个月,肖国雄才说有时间可以和章诺易父子吃顿饭。 席间,章诺易对肖国雄说:“以后还得肖老师多教导。” 肖国雄不客气地回答:“找我指导的人挺多的,还是等你毕业工作之后吧,那时我们交流会有更多共同语言。” 还是学生的章诺易对这话是很接受的,但在章父听来肖国雄是没给他面子,但为了儿子他还是对肖国雄说:“我们为了孩子都要去做一些自己不愿意的事情,老肖,小易真的要你多多指点了。” 肖国雄虽然笑着,可笑意里还是有些敷衍,“有机会一定会指点他的,你放心。” 章诺易实习的时候,联系了师言箴的律师所。表面上肖国雄对章诺易还是客气的,当章诺易提出想要肖国雄做他的实习指导老师时,肖国雄拒绝了。 大学毕业之后,章父出面安排章诺易去了师言箴的律师事务所工作。师言箴自然要给章父这个面子,章诺易加入律师所等于又给事务所里增加了一个有分量的人——不是章诺易,而是章诺易的父亲。章父又请了肖国雄吃饭还送了份厚礼,希望肖国雄能够让章诺易作他的助理,并给予提携。 肖国雄拿捏这个事情的火候恰到好处,让章诺易做了自己的助理。 看着放在桌子上的自己的警帽,郑明叹气,“越干这刑警越窝囊。我们抓坏人,到了法院那边就‘放’人,他们缓刑一个就赚一个人的钱,我们倒成了他们赚钱的工具了。” “王铁力这个案件绝对要严办。”阎王罗严肃地说。 郑明搓火地说:“严办?他可以判死刑,我看肖国雄这一辩护,肯定他又死不了。” 郑明的话也是阎王罗的预感,他一直没敢对任何人说出这个担忧来。他还是安慰郑明:“是否判死刑另当别论,关键是通过王铁力的案件我们可以威慑一大批人。这才是我们的目的。” “窝囊啊窝囊。”起身拿起帽子,郑明准备走了,“老百姓‘恨’我们,坏人又不怕我们。” “郑明!”阎王罗低声喝住他,“这话在我这里说说就是了,以后我绝对不能听到你再说这样的话。” 郑明窝囊的感受是对的,此刻章诺易利用自己父亲的关系正和公安分局办公室赵主任吃饭。 和肖国雄稍显粗犷的五官相比,章诺易的长相是斯文的,比肖国雄矮一些,两人在一起倒是主次分明。章诺易不说话的时候,很多人以为他是江浙一带的人,皮肤白皙,也有人说他长得像明星吴彦祖。他的眼睛时刻闪烁着一种聪颖,看人眼神淡然,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对待这个公子,赵主任自是小心翼翼的。 章诺易把别人送给他父亲的礼物顺手送给了赵主任。赵主任自然是感激不尽,要知道能够请到章公子吃饭也是不容易的事情。 精瘦的赵主任谄媚地笑着问章诺易:“我们有小一年没见了吧?” 章诺易想了想,“差不多吧。” “我一直对你父亲说,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我果真没说错。” “没什么出息。”不是为了看案卷,章诺易才懒得搭理他,“给肖律师做助理而已。” 赵主任肉麻地说:“不出多久,你就会成为大律师的。” 章诺易不以为然笑笑,直奔主题,“我到你们局看王铁力的案卷,可是不全啊。我要看王铁力案件的全部案卷。” 赵主任沉吟了一下说:“小易,这事情还真是不好办,这个案件由罗局亲自抓,而且案卷都在罗局心腹郑明手里呢。我要调来,有些困难。” 章诺易眼前出现了瘦高的、戴着眼镜的郑明的样子,“他什么来历啊?就因为是局长的心腹?我找他说说去。” “小易,不是我给郑明长志气,他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赵主任确实为这事情头疼。 章诺易不服气了,“您好歹是一主任,连他都收拾不了?”赵主任点头,章诺易说:“这样吧,我给我老爸打个电话,让别的局长调来给我看看。” “这样办可以。”赵主任觉得由章父出面是可行的,“你让你父亲给沈副局长打电话,让他出面调案卷。” 章诺易给父亲打电话,章父在电话里不同意,“小易,你们这样做是不合适的。” “老爸,有什么不合适的?” 章父有些激动,“这是铁的规定,你们律师这个时候不能看案卷的。” “规定是对于你们公安系统的,老爸,我也是在工作。”看到老爸拒绝自己,当着办公室主任的面章诺易有些跌份子,起身走到包房洗手间说电话,“老爸,我知道你是正直的,可是就算我不这样做,也会有人这样做的。”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声音,章诺易沉住气看着天花板等待。良久,章父说:“好吧,这样的事情下不为例。” 章诺易回到桌子跟前坐下,等着老爸的电话。 五分钟之后,章父打来电话,“小易,你现在就去沈局办公室等着。” 章诺易去到沈副局长办公室,高大、肥壮、络腮胡、眼睛往外有些凸的沈局已经在那里等他了。他和沈局寒暄了一下,坐下。 “等一会,我已经通知郑明到局里给我送来案卷。”说完,他拿起座机拨了郑明的手机,“小郑,你到了吗?” 郑明回答:“到了,沈局,我在办公室,马上给您送去。” “我过去取吧。” 沈局去到郑明办公室拿了案卷,“你在这里等我吧,看完我就给你送来。” 郑明无话可说,他怎么也没想到章诺易就在沈副局长办公室坐着,等着沈局拿来王铁力的案卷。 第五章 肖国雄并不把周围的人知道自己有情人当回事,事业成功的男人若是没有情人,不是生理有问题就是魅力指数不高。他最担心的是,徐琳的这次意外被人误以为是徐琳要自杀,那他就不知道该作何解释了。 一直以来,肖国雄以家庭和睦、事业成功被人称道。在接手王铁力案件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事业为此会更上一层楼,声名也会为此再度大振。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难道徐琳是真的要自杀而去故意撞车?以他对徐琳的了解,她不会这么糊涂,但这个意外倒也给他当头一棒:要是有人利用徐琳这次意外大做文章怎么办?还是要先下手为强,以攻为守。 肖国雄马上想出了一个有利于自己的办法,一来可以利用徐琳的车祸做文章,二来还可以掩盖徐琳出意外的真相。 他也担心徐琳的父母知道后,追究起来自己无法解释。要知道,肖国雄的事业发展,是和徐家密不可分的,当然也和徐琳在后面出谋划策、必要时的公关分不开的。 肖国雄的起家是从和徐琳恋爱开始的。 在部队复员之前的那一年,肖国雄便开始为自己留在省城做打算。想留在省城很困难,但是他不着急,因为首长已经给他介绍了自己战友的闺女,也就是徐琳。 当时徐琳在省妇联工作,和其他部队干部子弟比起来,平时的她并不张扬,打扮朴素。很多次,肖国雄在军区大院里看见她骑自行车经过,两条粗粗的麻花辫垂在背后,十分的漂亮。肖国雄喜欢她的文静、谦和。有几次,他遇到徐琳和父母一起散步,徐琳经过他身边时,并不朝他这边瞅,默默看着地面。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徐琳追到手。 肖国雄跟着自己的首长去过徐家几次,其实徐琳对英俊帅气的他早就有好感。父母和她说起肖国雄的时候,她的脸颊马上泛起了红晕,“爸妈,你们同意我就同意。” 父亲一听,这不成了包办婚姻了吗?就急了,“我们同意,可你不同意,这事也不行啊。” 还是母亲了解她,瞪了一眼父亲,“你啊,真是带兵带惯了,这么粗心。这话你还听不出来?琳琳是中意小肖的。” 听母亲这一说,徐琳低下头,显得更加的羞涩。 几天后,徐琳家人邀请肖国雄到家来吃晚饭。 去之前,他准备了礼物,买了一条烟、一提兜水果。一进屋,就看见徐琳的父母、徐琳还有徐琳的弟弟都坐在那里。天生心理素质好的他并不怕,何况和徐家人也都见过,所以,在他看来,一切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是多了一层亲近而已。 在毕恭毕敬见了徐家父母后,徐琳的母亲问了问他的家庭情况。徐琳的父亲不满老伴的问话,“你问这些干吗?干部处就有他的档案,自己去看看嘛。” 徐母笑嘻嘻地说:“你这是相女婿,又不是搞干部提拔,当然要当面问问。” 徐琳一直坐在边上没说话,但母亲的问话和肖国雄的回答她都一个字不漏地记住了。 两人恋爱后再在一起回忆起99lib?那顿饭,肖国雄和徐琳都不记得吃了些什么,只记得,晚饭后,徐父“命令”肖国雄,“你们自己到院儿里溜达溜达吧。” 徐母说:“这是干吗啊?刚刚见面,就让他们出去招摇,就待在家里,去琳琳房间聊聊吧。” 徐父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又不丢脸。我就是要他们知道,我家闺女恋爱了。” 直爽、干脆、做事简单而又自信的徐父相信自己的眼光,肖国雄是个好孩子,结婚之后一定会是一个好丈夫,把徐琳嫁给肖国雄他放心。 和徐琳恋爱后,肖国雄得到了很多照顾,这些都是他梦寐以求的。要知道,一个外地农村走出来的孩子,要想在一个大城市里出人头地,是何等的不容易。现在,他终于开始进入了自己预定的人生轨迹。 肖国雄复员后被分在省工会管宣传工作,这自然是徐家为他事先做好的安排。 工作虽然妥当了,但他并不满足,他希望自己有机会能成为一名律师,而不只是端着一个仅够温饱的铁饭碗。至于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就是对律师这个职业一直很有兴趣。 他对律师的认识,来自于印度电影《流浪者》开始那场法庭戏。肖国雄有个特长,模仿能力特别强,看完一部电影,他可以惟妙惟肖地模仿那些表演。这个特长也让他在部队大出风头,首长没事儿的时候就让他表演几段,大家一起乐呵乐呵。他喜欢《流浪者》里面的拉兹和丽达,不但他喜欢,还和八十年代看过这部电影的人一样,都会唱里面的《拉兹之歌》和《丽达之歌》。不过,和大多数人不同的是,肖国雄还对丽达和拉贡拉特在法庭上的交锋十分痴迷,那些台词他记得异常清楚,他能模仿那场戏里的每句台词,重现这一经典片段: 看客甲:今天这个案子确实很惊人,我心里很激动。 看客乙:就是判决死刑和你有什么关系? 看客甲:拉贡拉特是个好人啊,为什么这个小伙子(拉兹)想要杀这个好人呢? 法官:哪一位肯替被告辩护?被告你有辩护人吗?那我们要为你指定辩护人了。 丽达:法官,我来替被告辩护。 拉兹:我不需要辩护。 丽达:纳特(拉茲),你要知道,除了我,谁都不了解真相。我要在法庭上告诉大家。 法官:纳特(拉茲),你同意吗? 拉兹:同意。 法官:你被指控蓄意谋杀拉贡拉特大法官。你可以申辩。 拉贡拉特:我保证不会说一句谎话,完全句句是真。这种仇恨是罪犯对法官的仇恨,因为法官对贼、对强盗来说是毫不留情的。 法官:他跟你个人有没有私仇? 拉贡拉特:没有。我跟这个人毫不相识。 丽达:导师,你教导我不能昧着良心说话,要公正。如果我在这里说的话,引起你精神上的难过,请你原谅。你称被告是天生的罪犯是什么意思?请你解释。 拉贡拉特:这用不着我解释,他是天生的流浪儿。从他父母那里继承了犯罪的天性。 丽达:请问你有儿子吗? 拉贡拉特:没有。这与本案有什么关系? 丽达:有很大关系。请你回忆一下,多年以前你有儿子吗? 拉贡拉特:没有,这与本案毫无关系。 丽达: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是哪一年因为什么你把妻子赶出了家门? …… 在他眼里,徐琳和丽达一样漂亮、高贵。 每当他绘声绘色给徐琳表演这段的时候,徐琳都会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不但徐琳崇拜他,凡是看过他表演的人,都为他精彩出色的口才折服,说他不去当演员可惜了。 肖国雄笑道:“我更愿意做律师。” 那部电影对他还有一个影响,就是律师属于上流社会。 他要做上流社会的一员。 实现这个理想的重要一步,就是他和徐琳的婚姻。 婚礼是在他原来部队的食堂举行的,但并不简单。不要以为食堂就差,这食堂可不比外面的饭馆档次低,而且菜式丰富。来宾都是肖国雄的领导和他不认识但经常被自己领导提及的人,还有徐父的战友,那些战友都是声名显赫的人,不是部队的将军,就是省级领导。这些来宾当然都是冲着徐家来的,而肖国雄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一个攀了高枝的入赘女婿。 结婚之后,肖国雄找了关系,凭他以前读军校的底子,考入政法大学读研究生,开始向着他人生目标迈出坚实的一步。 在校读书期间,他因为身上特殊的军人气质、英俊长相、出色口才,引来诸多女孩子的爱恋。不过,他并不心动,因为那些女孩儿既没有徐琳漂亮,也没有徐家的背景和实力。 也正因如此,他仍一心一意爱着徐琳,心无旁骛地专注学习。 他知道,现在的一切都是跳板,跳得多高,完全要靠自己。 肖国雄当然明白自己的实力,他是导师的得意门生,受到很多法学界人士的欣赏,还没毕业就有许多司法部门表示欢迎他去工作。 学校毕业后,他最终选择去了市司法局。这样他觉得离做律师的目标更近一些。靠着徐家的关系和自己这几年积累的人脉,他自信在仕途上自己是有所作为的,而做律师的理想他也从未曾放弃过。 有一年春节,他去给自己的导师拜年,导师说:“以你的聪明和口才,不做律师可惜了。现在,国家改革开放,一切都会和世界接轨,会越来越讲究有法可依、依法办事,也越来越需要律师为改革保驾护航。做律师,最适合你。” 他相信导师的话,导师的话也给他的内心以更大的触动。春节后他去英国考察,看到国外健全的法律体系和完善的律师制度,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做律师的决心。 于是,他便准备着律师考试,也迎来儿子肖晓的出生。儿子的出生,是他人生重要的收获。抱着儿子,他对自己说,以后我要做我儿子的榜样,让儿子崇拜我。 之后,他除去白天在单位工作,晚上回到家里就关上房门埋头苦读,最终他顺利地通过了律师考试,拿到了律师证。从此,他开始走上了通往事业高峰之路。 刚做律师,他接手的都是一些小案件,并不显山露水。 直到他接手一个凶.杀案后,一切有了改观。那是徐琳认识的一对干部夫妇,他们的儿子马龙和一个女孩恋爱,不久女孩怀孕。马龙要女孩去做人流,女孩不从,马龙就和女孩分手了。但是,不到半个月,那个女孩被杀了,马龙成为杀害女孩的重要嫌疑人。 马龙不认罪,但是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和证人。女孩家人不断到有关司法部门哭诉,要求严办马龙。 看过案件的卷宗后,肖国雄觉得有许多疑点。在去看守所会见马龙的时候,他问:“你和死者向颖是怎么开始恋爱的?” 马龙已经绝望,人蔫蔫的,目光涣散地看着肖国雄,抽泣着,“向颖长得漂亮……我就从别人手里把她抢了过来……肖叔叔,我真的没有杀她……” “向颖的前男友你认识?”肖国雄问。 “认识。”马龙用手背擦去眼泪,“是我的一个哥们儿……不,是我同学。” 肖国雄眼睛一亮,“你同学?叫什么?” “孙大勇……”马龙说,“向颖和我恋爱的时候,还和孙大勇有来往……为这个,我还打过她几次……可,可是,我真的没有杀她……” 马龙反复强调着他没有杀害向颖。 见了马龙之后,他调查了和向颖有来往的人,还去找了孙大勇。 向颖的一些朋友说,向颖仗着自己漂亮,和几个男孩子同时都有来往,但不敢肯定向颖是否和这些人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肖国雄把孙大勇请到了律师所里,孙大勇局促地表白:“我是和向颖谈过,但是向颖怀孕不关我的事,人也不是我杀的。” 这话有些问题,肖国雄追问一句:“怀孕和她被害之间,你觉得有联系?” “我觉得有。那男的不想和她结婚,那要她肚子里的孩子干吗?” 孙大勇越是急于撇清自己,肖国雄就越觉得孙大勇有很大的嫌疑,“但我听说你和向颖的关系很不一般。” “因为我们谈过朋友啊!”孙大勇说,“他和马龙好了之后,马龙打她,我当然会安慰安慰她。” “马龙为什么打她?” 孙大勇瞥了肖国雄一眼,“我哪儿知道他为什么打她,你去问马龙啊!” “马龙说了,因为向颖一直和你保持着那种关系。”肖国雄紧逼孙大勇,“医院反映有个长得像你的人陪着向颖去过医院。” “马龙把向颖肚子搞大了,她叫我陪她去医院做检查的。” “孙大勇,”肖国雄从公文包里拿出卷宗,放到桌子上,用手轻轻弹了弹卷宗,淡淡地说道,“向颖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吧?” “胡说!”孙大勇急了,“你有证据吗?” “很快就会有。” “就算向颖怀的是我的孩子,但我没有杀她。”孙大勇看着肖国雄,一字一句地说。 肖国雄正要进一步问孙大勇,向颖的父母还有向家的亲戚一窝蜂冲进律师所,向颖的妈妈拉住肖国雄,哭喊着:“我女儿死了,你还到处调查她,说她作风不正派……你还是人吗?……我可怜的闺女啊……” 向父更是要打肖国雄,要不是其他人赶来劝住向家的人,肖国雄肯定会被打得鼻青脸肿。 回到家,徐琳既心疼又有些内疚,“我不该揽这个事情,让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肖国雄镇定地对徐琳说,“依我调查的初步结果,马龙肯定没有杀害向颖,而且向颖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马龙的,是别人的。” 徐琳睁大眼睛,“真的?” 肖国雄肯定地点点头。 徐琳又问了一句:“那是谁的?” “我下午见了向颖的前男友孙大勇,估计是向颖朋友中间的一个,这个人就是杀害向颖的凶手。” 徐琳缓了一下,“不是马龙杀的就好。他这条命也算可以保住了!你没看见,马哥在马龙出事后一下苍老了好多。” “唉。”肖国雄靠在椅背上,把手枕在脑后,“有向颖这样的闺女也是做父母的一个悲哀啊。”说罢,肖国雄“噌”地一下坐了起来,“我得找找公安局的朋友,先把那几个人控制起来。” “不会抓错人吧?”徐琳担忧。下午向家找肖国雄的麻烦,让徐琳非常担心和害怕。 “公安局出面这事儿就好办了。”肖国雄抓起电话,徐琳把他的工作日记递给他。肖国雄翻看着,找到其中一页,上面写着和向颖交往过的人的名字。 他很肯定杀害向颖的人一定就在这些人里面。 电话通了,公安局的朋友说:“把名字告诉我,我马上安排传讯。” 把那些名字报完,肖国雄松了一口气,把手放在电话机上想了想,又给马龙的父母打电话:“你们放心,凶手应该不是马龙,嫌疑人我已经报给公安局,现在就等他们的讯问结果了。” 当天晚上,讯问结果就出来了,凶手是其中一个号称“嘻哈将军”的混混,他一直威胁向颖不能断绝和他的关系,向颖怀孕后,提出和他结婚,不然就告他。“嘻哈将军”一害怕,就用被子把向颖捂死了。 案件结束之后,马龙一家人来到肖国雄家里,齐刷刷给肖国雄跪下,感谢他救了马龙的命。 那一刻,肖国雄初尝了成功的喜悦以及被人需要的快慰。 这个扑朔迷离的案件登在了当地的《法制报》上,肖国雄也在律师界引起不小的注意。一直在关注他的师言箴也在这起案件了结之后,开始接触肖国雄。 师言箴先把徐琳找去。师言箴的父亲和徐琳的父亲素有交情,肖国雄和徐琳结婚时,师言箴只觉得肖国雄是个依靠徐家为自己铺路的人,并没把他当回事儿。后来肖国雄去读政法大学,他不时听到政法大学导师们对肖国雄称赞有加,才开始留意他。直到这个案件后,他对肖国雄的看法有了根本的转变。 接到师言箴的电话,徐琳就知道他的用意。到了师言箴家坐下后,和师言箴打哈哈,“您这做老哥的,有好事儿从来不拉上我们,要干活就想起我们来了。” 对外表和内心反差极大的徐琳,师言箴是知道她厉害的,仰头笑了几声,“好事儿就是干活儿,干活儿就.是好事儿。我问你,你愿意让你家肖国雄到我律师所来吗?” 徐琳心里巴不得呢,“什么愿意不愿意的,这还用问吗?不过这事儿我不能做主,麻烦您啊和他谈。” 徐琳回家对肖国雄一说,肖国雄暗喜但还是说:“这事儿你看着办。” “我看这事儿行。” 这可是肖国雄向往已久的。从做律师的那天起,他就希望到师言箴律师所工作,依仗师言箴的资历和背景,可以让自己有更好更大的发展空间。 进入师言箴的律师所,肖国雄开始穿起了三件套的古典西装。 他之所以喜欢三件套的古典西装,源于一次偶然的机会。肖国雄在电影资料馆看过一部律师题材的美国电影,是格里高利派克主演的 href='8831/im'>《杀死一只知更鸟》,他欣赏派克精湛、平稳的演技,更着迷让派克充满绅士魅力那三件套的衣着。当然,这部电影也让他明白,善良的是崇高的,也是被陷害的。做律师,是要得罪人的。就像派克所扮演的律师芬奇,就是因为给一个黑人辩护而遭到了孤立。但他也相信正义并不因此而泯灭,它存于人的心间。 骨子里有些得势不饶人的他,觉得 href='8831/im'>《杀死一只知更鸟》真是一部给自己做范本的好电影。后来,他每每遇到挫折与非议,都会独自一人静静地再看一遍这部电影。 徐琳也喜欢派克,不过她是因为看了派克和赫本主演的《罗马假日》才喜欢他的。她知道肖国雄喜欢三件套的西装,就托亲戚在日本买了一套给他。从那以后,三件套的西装成了肖国雄的标志,他穿起来风流倜傥,再加上事业蒸蒸日上,让他风光无限。而加入师言箴的律师所,更使他在同侪中成了佼佼者。 他的律师之路越来越坦荡宽广,他不允许有任何节外生枝的事情来影响自己。 肖国雄赶到医院,他先向医生询问了徐琳的情况,医生说是肋骨和大腿骨折,没有生命危险。转身进了病房,他看到徐琳脸色灰白,头发凌乱。龄子坐在床沿独自垂泪,看到肖国雄进来,起身把他拉出病房。 “说吧,徐琳最近有什么事情?”龄子没好气地问他。 肖国雄心想,徐琳有什么事情,难道还不告诉你吗?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就说:“最近她有些抑郁,在吃药,所以我才让她和我来江州散散心的。” “抑郁?”龄子疑惑地看着肖国雄,“为啥抑郁?” “龄子……”肖国雄欲言又止,“这个事情说来话长,等我有时间慢慢给你说。” 龄子冷笑着,“好吧,我等着你给我解释。我回家给徐琳做些吃的去。” 肖国雄让老胡送龄子回家,自己又进了病房。 看见肖国雄进来,徐琳闭上眼睛,不想看他。她知道自己永远是说不过肖国雄的,不如以沉默对待,直到降服他为止。 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肖国雄握住徐琳的手,看着没有了往日生气的徐琳,心里万分愧疚,就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徐琳。 龄子送来米粥和咸菜,肖国雄接过去,轻轻对徐琳说:“喝点儿粥吧。” 徐琳摇头,惊魂未定,“没胃口。吓死我了,车向我飞来的时候当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别怕,别怕。你是有福之人,不会有事的。”贴到徐琳的耳边,肖国雄轻声柔语:“为了你父母,为了儿子,你也得吃点儿东西。我们的事情慢慢说,好吗?” 徐琳是孝顺父母的。父母已经七十多奔八十的人了,如果她出了意外,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间最大的悲剧。肖国雄知道徐琳的要害,这么一说,徐琳就点了点头。肖国雄喂她,可她确实没有胃口,但为了父母和儿子,就像吃药一样咽了下去。喝完粥,徐琳觉得累,疲乏地躺在那里。 龄99lib.子执意要守护着徐琳,肖国雄不想她这样,就劝她回去。极端厌恶肖国雄的龄子开始还想坚持,但转念一想,人家毕竟是两口子,婚姻都是劝和不劝分,也就同意了。在肖国雄送自己的时候,她低声警告他:“老肖,我们也认识十几二十年了,我知道你能言善辩、阳奉阴违,但我还是要警告你,对徐琳好点儿。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对你没好处。” 肖国雄尴尬地笑着,“龄子,你言重了。等徐琳好一些,我的案子差不多了,再慢慢对你说。” 龄子鼻子一哼,不信任地瞪了肖国雄一眼,甩头进了电梯。 回到病房,肖国雄不敢再叹气,悄声坐下。由于肖国雄和徐琳之间的静默,病房里很寂静,如同荒凉的月球一般。 手机响了,异常刺耳地打破了房间的寂静。是王铁锤打来的,肖国雄起身俯下身子亲了亲徐琳的脸颊,走出病房去接听。 王铁锤说:“肖律师,公安局安排了人保护那些证人,我们下不了手。” 拿着电话,肖国雄沉思着踱步,决定出一着险棋,“你有外地的道上朋友吗?一定要关系非常铁的朋友。” “有。”王铁锤对肖国雄的问话有些不解。 “你听着,让他们马上赶到江州,解决那些警察。”他不放心,又说:“不要用你的手机打电话,再买一张电话卡。还有,你别去买,让你保姆什么的去买。” 王铁锤大惊,“肖律师,这是袭警啊。” “我当然知道这是袭警,所以要找可靠的朋友,而且手脚要干净利落。”肖国雄觉得王铁锤反应有些慢,和他说事儿费劲,“这样做,可以开脱你们和这次袭警的关系,说明他们的打黑行动是不成功的,很多事情也不是王铁力所为,明白吗?这样,我们还可以把那些证人抢过来。” 王铁锤这才明白了肖国雄的意思,不得不再次佩服他。 徐琳侧耳听到了肖国雄说电话的内容,虽然没有听完整,但还是听了一个大概。等肖国雄回到病房坐下,她说:“怎么,案件棘手了?” 肖国雄重重地点头,“我的对手也不是善茬儿啊。” 徐琳故意地又是真的生气,“找你那小情人给你出主意啊。” “我已经非常后悔出轨了,而且你出车祸把我也吓得要死,你还有心开玩笑?”肖国雄说了实话,“你知道这事的那一刻,我就决定立马和她断绝关系。” 徐琳睁大眼睛,狠狠盯着肖国雄,“我要不知道,你就一直隐瞒下去?”肖国雄刚想开口,徐琳截住他的话,“你别说了,再说都是废话。你在外面撒谎我不管,跟我这儿撒谎那就是死路一条。” 肖国雄连忙点着头,“是,是,是。” “刚才听你说电话,我倒有个想法。”徐琳低声说,“既然你可以想办法对付他们,他们难道就没有想法对付我们?” 一下明白了徐琳的意思,肖国雄对徐琳跷起了大拇指。 “姓肖的,没我,你行吗?”徐琳得意地看着服帖了的肖国雄。 第六章 郑明安排好了严密保护证人的事情后,松了一口气。回到办公室,有人告诉他,肖国雄的妻子在江州遭遇车祸,幸好没有生命危险。听到这个消息,他一怔,肖国雄的妻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这样的意外呢?据他暗中调查,徐琳在服用抗抑郁的药物,难道是他们的婚姻出了问题? 郑明还是单身,并不明白婚姻中的复杂问题,所以苦思冥想半天,也没有想出造成徐琳抑郁的原因。看到吃晚饭的时间到了,他准备去食堂,顺便和阎王罗说说这事,看他有什么想法。 到了食堂,不见阎王罗,一问同事,得知他去市局开会一直没回来。 他在满腹疑问之中把晚饭吃完,回到更衣室,打开柜子,拿出牙刷和牙膏,准备去刷牙。这是郑明一个习惯,每当感到累了的时候,刷一次牙,精神就来了。 刷完牙,精神好多了。他走出分局,打车去了商场,准备给自己的侄子买个MP4。侄子指定要买苹果的,他也喜欢苹果品牌,自己一直想买一个,但就是舍不得,因为他在攒钱买房子。郑妈妈每个月都要检查他的存折,看他存钱没有。可为了侄子,自己只好先委屈一下。 见到侄子,心情就快乐起来,他把侄子看作是自己的儿子一样。都是姓郑的,本来就是一家人。 侄子今年九岁,叫郑大圣,名字自然来自于那齐天大圣孙悟空。 抱着侄子坐在沙发里,哥哥郑宇和嫂子于果又开始和他说相亲的事。 于果说:“小明,上次那个女孩儿不错,家庭条件好,脾气也不差,你还挑剔人家什么呀?” 郑明笑嘻嘻地说:“就是条件好我才有压力。我就是一刑警,找个这样的千金我怕伺候不好。” “人家没让你伺候。”哥哥对弟弟的婚事也着急,“你啊,本来就是少爷脾气,干的又是刑警,喜欢指使人,我看是你难伺候吧。” 郑大圣要郑明用电脑给他下载歌曲。刚把电脑打开,他的手机响了,说安排保护证人的那些人受到了袭击。 郑明丢下侄子,对哥嫂说:“出事情了,我马上要去现场。” “你要当心。”郑宇嘱咐着郑明。 郑明急急走出郑宇居住的小区,站在路边等出租车,半天也没车来。他心里急得慌,只好点燃一根烟来排遣。 一辆车开过来,车灯照着他。郑明眯起眼睛看了看,不是出租车,狠狠嘬了两口烟,把烟头丢到地上,用脚踩灭。 那辆车停在自己跟前,他瞅了一眼,不错的车,奥迪A6。 突然从车上下来三个人,冲着他就挥起手中的木棒。 一阵风刮过来,郑明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马上意识到自己遭到了袭击。他本能地伸手一挥,就抓到了一根挥舞过来的木棒。紧接着,他把铁棒往自己跟前一带,趁那人扑倒之际,顺手一拧,夺下木棒,回手就锁住了那人的脖子。他的拳脚功夫虽好,却架不住三个人同时打他,另外两个人的木棒就分别打在他的肩膀上和大腿上。他抱住被他锁住的那个人,忍着疼,摸出腰上的枪,朝天开了一枪。 此时,车中没下来的一个人喊道:“可以了,赶快上车。” 于是,另外两人从郑明怀里把自己人抢出来,匆匆上车,仓皇而去。 眼睁睁看着那辆车绝尘而去,郑明恨得牙痒痒的。由于身上受了伤,他只好打电话给郑宇,“哥,我在你小区门口,被人袭击了。你别和嫂子说,出来把我送回家。” 郑宇刚把郑大圣安顿好,接到郑明的电话脸色大变。于果隐约听见是郑明的声音,就问:“小明出事儿了?” 郑宇一边穿衣服一边强作镇静,“没有。他朋友出事儿了,让我过去帮一下忙。” 于果也跟着穿衣穿鞋。“你别骗我了,肯定是小明出事儿了。我跟你去吧。” 两人急匆匆下楼,一路小跑来到小区门口,保安和几个人已经把郑明扶到了岗亭里。 歪倒在椅子上的郑明看到郑宇和于果,挤出笑容,“哥,嫂子,我……” 保安说:“我们已经打了120,车马上来。” 郑宇知道郑明工作的危险性,什么也没问,挨着他坐下,“伤哪儿了?” “腿,还有……”郑明嘶嘶地吸着气。 于果转身看着门外,“车怎么还不来?怎么这么慢?” 郑明安慰她,“嫂子,我没事……” 早晨,龄子来接替肖国雄。 赶回宾馆,肖国雄洗澡,换衣服,下楼吃早餐。 走进餐厅,看见王铁锤、桑静和章诺易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他端着盘子拿了一些食物坐过去,等着王铁锤和桑静说话。 “昨晚,公安局把我叫去了,询问证人的事还有郑明被袭的事。”王铁锤说。 他不动声色,“继续。” “我们都否认了。我们有不在场的证据,推脱得一干二净。” 肖国雄点点头,“很好。” 桑静喝了一口咖啡,“我们已经被监控了。” 看到了杯子沿上留下了桑静的口红印,肖国雄不禁皱了一下眉头,“监控?没关系。我们之间的接触是很正常的。” “公安局一口认定郑明被袭是我们干的。” 肖国雄放下手中的杯子,用餐巾擦了擦嘴巴,“我也正要找他们说事儿。我妻子被车撞了,现在躺在医院,他们又该作何解释?” 王铁锤、桑静还有章诺易都讶异地看着肖国雄。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肖国雄会把徐琳的车祸嫁祸于公安局。这招实在是高,这回可让公安局吃个哑巴亏了。 “小章,”肖国雄身体往章诺易那边歪了歪,“证人那边我们俩都不要出面,让省城来的人去。” “明白。”章诺易见肖国雄如此镇定,也竭力让自己保持着镇静。 肖国雄看着桑静,“你可能还得准备一笔款子。” 桑静有些为难,“公司最近资金有些困难,肖律师,您看……” 肖国雄把胳膊枕在桌面上,体贴但又不可动摇地说:“我知道你们的难处,但是这个案件用的人多,要做的事情更多,没有钱是寸步难行啊。你们克服一下!”他一抬眼看见老胡来了,起身迎过去。 两人不说话,走向电梯。 进了肖国雄的房间后,肖国雄问:“上午有几件事情要办。首先,我要见昨晚约好的公安局那人,马上安排地点,我要知道预审口供的内容,准备下一步行动。再有,昨天的那个肇事司机约好没有?” “那司机已经约好了,交警队那边我也打好招呼了。” “这两件事情办妥后,我要去公安局的纪检办公室,我在江州办案受到了阻挠,伤害不到我,就故意伤害我妻子,我必须要他们给我一个说法。” 郑明所幸没有伤到骨头,只是肌肉挫伤,但怕是要影响了他走路。 专案组召开会议,把昨天的事情通报了一下。 局长要郑明把遇袭的经过汇报一下,郑明详细说过之后,提出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在这背后,都是肖国雄指使的,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显然是在为王铁力的案子做辩护的准备工作。” 他的话让大家沉重起来。才一天多的时间,因为肖国雄的到来,所有的事情又变得乱麻一团,莫非铁证如山也抵不过肖国雄的经验,难道法律就这般的无力?难道王铁力这次真的又要逍遥法外?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大家都在想:怎样才能把被动局面转变过来? “我会向上级反映现在的情况,不能让肖国雄打乱我们的工作。”局长按灭了烟头,“我们自己首先要坚定立场,另外再找几个有经验的人充实到专案组,增强力量。” 有人推门进来,在局长耳边说了什么。局长表情变得凝重,“肖国雄找到了局里的纪检处,说他在江州办案受到人身威胁,妻子被车撞了,代他受了伤。” “妈的。”郑明低声骂了一句,然后问局长,“那肇事司机怎么说的?” “肇事司机说,是你指使他去撞肖国雄妻子的。” 郑明气得狠狠地拍着桌子,“这是栽赃陷害。那我遇袭又怎么说?” 局长挥手,“坐下,坐下,要冷静。肖国雄这样做反而提醒我们,要更小心谨慎地办理这起案件,不能给他抓到任何把柄。这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对手,但也是锻炼我们队伍的绝好机会!”局长抱住双臂,“我倒想看看肖国雄的精彩表演。” 回到公司,桑静气急败坏对着王铁锤破口大骂肖国雄,“他妈的,这是什么律师?整个就是一吸血鬼。要钱?没有了。我不管了,就让铁力去死吧!” “铁力死了,你以为你能摆平公司吗?”王铁锤反问她,“大家现在服你,不是你有本事,而是看着铁力还活着,害怕他有天出来。说到底,还是铁力的威力在震住大家。” 桑静无语了,“大哥,你说,这肖国雄办案子怎么就是个无底洞呢?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99lib. “铁力出来那天,一切就都结束了。”王铁锤点燃雪茄,悠悠地抽着,又拿起剪子修剪了一下烟头,“肖国雄是个人物,是个有本事的大人物,他的每一个主意、每一步举措都让案件朝着有利于我们的方向扭转,这个你也看到了。至于钱,钱不是挣来花的吗?不是用来挡难消灾的吗?钱花了,还可以挣,要是铁力没了,我们怎么办?” 这番话让桑静平静下来。 “他是在全力办铁力的事情。”王铁锤越来越相信肖国雄,“等铁力出来,让肖国雄做公司的法律顾问,他会是个不错的军师。” 这话说到了桑静的心坎上。她是个极为欣赏有智有谋男人的女人,王铁力和肖国雄就是这样的男人,只是肖国雄比王铁力更睿智。 助理进来,“钱已经汇给了肖律师。” 桑静起身,“你还得多备着点,谁知道他还有什么幺蛾子。”随手从桌上拿起包,“让司机送我去肖国雄的宾馆。” 局长的话让本来有些急躁的郑明平息了下来。肖国雄是高手,这次和他过招,他会学到不少东西,以后再遇见这样的律师他就不会急躁了。 肖国雄栽赃陷害他,无非就是要专案组不能放开手脚地采取措施,但是,王铁力的证据、证人的证词都在那里搁着,肖国雄真要推翻谈何容易? 想到这里,郑明轻松了许多,也明白了肖国雄在第一次见王铁力的时候,不说一句话的用意,那是在给王铁力吃定心丸,告诉王铁力,我来了,我在负责办理你的案件,你不用担心了。 郑明笑了,觉得肖国雄的戏真是太精彩了。 院子里一阵喧哗,有女人痛哭喊冤的声音传来:“你们这是包庇罪犯,还有说理的地方吗?” 郑明手抚着腿挣扎着站起来,走到窗前往下看,一个女人跪在办公楼的花坛前,哭喊着。同事们都跑出去,想把那个女人扶起来并安慰她。 那女人喊叫道:“我不起来,我要见你们领导。我们不能遭受这样的委屈,让罪犯和坏人逍遥法外。” 这是在喊冤呢。郑明一边感叹,一边一瘸一拐地下了楼。 看着有关部门送来的关于王铁力的材料,肖国雄心想,王铁力就是一个黑社会老大,就是靠暴力起家的民营资本家。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说,他用手指掸了掸材料,对章诺易说:“王铁力不是涉黑组织头目,而是红色资本家,是当代的胡雪岩!” 看完了材料,肖国雄对章诺易说:“还缺一份材料。” 章诺易不解地看着肖国雄。 “你啊,还是办事不周全。”肖国雄走到桌子前,解下袖针,“王铁力在市人大的提案怎么没有呢?” 章诺易一拍脑门,“哎呀,我把这个给忘了。” 肖国雄严肃地说:“怎么能忘呢?虽然看似提案和本案无关,但是它能证明王铁力作为人大代表是有作为的。” “我马上去办。”章诺易刚要出门,门铃响了。开了门,进来的是从省城来增援的两位律师所同事。 “你们来得正是时候。”肖国雄招呼他们坐下,章诺易说:“我去办事了,你们谈吧。” 章诺易走了之后,肖国雄对增援的葛勇、马新说:“住下了吗?” 马新说:“已经住下了,也在这层。” “好。”肖国雄赞叹道:“今天晚上,会有人带你们去见证人。我要推翻他们以前的证词,提供有利于我们的证词。钱,他们也准备好了。今天晚上,一定要完成这个工作,明天下午你们就可以回省城了。” 门铃又响了。老胡进来,把手里的卷宗递给肖国雄。 肖国雄对葛勇和马新扬了扬手里的材料,“这是公安那边最新的审讯材料,我们一起看,把我们没有想到的弥补好。” 老胡刚要坐下,肖国雄的手机响了。他皱着眉头看了一下来电号码,是个陌生号,就不想接听,让电话一直响着,继续给葛勇、马新安排工作并提示他们需要注意的事项。过了一会儿,短信提示音又响了,拿起手机一看,是郑明发来的:“肖律师,请你马上下楼到大堂来。” 郑明的措辞完全是不容推辞的口吻。 肖国雄笑了,爽快地回复了一个字:“好。” 临出门的时候,肖国雄回头对葛勇和马新说:“你们好好研究材料,不能出一点纰漏。” 到了电梯口,他没有急着下楼,而是给徐琳打了个电话。 “好些了吗?”肖国雄柔声问道。 “好多了。”徐琳有些疼但不想影响肖国雄工作,“我多余说一句,既然利用我的车祸,你还得给老章打个电话,把对方牢牢压住才行。” “你就不要操心我的事情了。”肖国雄真是感动了,“我现在处理事情,处理好了就去看你。” 徐琳蹙着眉头,“你先忙你的工作吧,我不要紧。” “还生我的气?” 徐琳装作不在意,但还是悄悄叹了口气,“没有。就等着看你的表现了。”肖国雄还想说什么,徐琳不耐烦了,找了一个借口,“我要输液了,电话挂了。” 到达一楼,肖国雄收敛起刚才的柔情,傲慢地走出电梯。 一出电梯,他就看到一对中年男女跪在大堂中央,地上摊着一些东西,周围有很多住客在围观。 郑明在不远处站着,严肃地盯着肖国雄。 肖国雄慢腾腾地走到那对夫妇跟前,看了一眼他们,又看看地上的东西,是病历还有一些证明。他抬头看了看郑明,知道这是他安排的。一个五星级的宾馆,怎么可能让一般老百姓进来找他请愿?只有公安局保驾护航,这对夫妇才能跪在这里表演苦情戏。 郑明走过来,对肖国雄说:“他们跪着不起来,要见王铁力的辩护律师。” 声音很大声,让大堂的人都能听见,更是让那对夫妇也听得清楚。 肖国雄很恼怒,但他拿郑明没辙,只好忍下这口气。 那女的又开始一边哭泣,一边诉说:“我是王铁力的同学,叫刘征,这是我丈夫许一凡。当年王铁力追我时,我和老许已经恋爱了。王铁力就找人打他,脾脏破裂,肾脏衰竭……这些都是当年的病历。还有这些年我们看病的病历和疾病证明。” 肖国雄心里骂道:这帮人做事真不干净,怎么把她给遗漏了。看卷宗的时候,他就知道,王铁力第一次故意伤害的人就是他所追女孩子的男朋友。 他弯下腰,看了看那些病历,似乎痛惜地叹了口气,并蹲下身子,“你们还是起来吧!我作为王铁力的辩护律师,并不是要让他逃脱法律制裁,而是帮助他行使一个公民应该享有的权利,使得案子能得到公正的处理。” 刘征瞪起眼睛怒视着肖国雄,“不是逃脱是什么?有人到我们家,说要转移我们,要我们重新作证词。” 肖国雄抬起头看郑明,“有这样的事情?” 郑明直视着肖国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许一凡起身抓住肖国雄,几个旁观者围过来劝解,他红着眼睛说道:“我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啊……你知道我这十几二十年怎么过的吗?……我们没有孩子,我是靠着老婆养才活到今天的……你不是人……你替一个坏人做辩护……还威胁我们做有利于王铁力的证词……你根本不是人……” 肖国雄退后两步,双手插在裤兜里,“你说话要负责任。” “我不负责任?”许一凡冲着肖国雄喊道,“王铁力花钱请你……我们没钱就该受欺负吗?……不是我们找借口躲起来,你派的那些人就把我们抓走了……你不是人,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许一凡越说越伤心,说不下去了。 一辆车在宾馆门口停下,一名穿着警服的中年人从车上下来,郑明对那对夫妇说:“我们局长来了。” 许一凡又跪回到刘征身边,两人一齐大喊:“局长,请你给我们做主啊……” 局长过去扶起他们,“放心,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快起来,不要再跪了,是我们工作做得不好,该我们对你们说声对不起啊,这么多年让你们受委屈了。” 那对夫妇恸哭,肖国雄看着也不禁眼睛有些湿润,转身缓步走向电梯。 在电梯里,肖国雄给老胡打电话:“有办法治一治那个郑明吗?” 老胡想了想,答道:“可能有困难。郑明是阎王罗的心腹,也是公安系统的标兵,思想和业务都很过关。” 肖国雄咬着牙说:“拿破仑说‘困难是傻瓜才用的词’,你一定要给我想办法。”他豁出去了,“郑明曾经违反纪律私下找我要挟我,人为设置障碍影响我办案。你找找宾馆的监控录像,就是我来的那天晚上。拿到录像之后,通知我。我要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讲完电话,肖国雄心里好受了许多,镇定地回到房间。他让葛勇和马新停一下,说:“现在我们遇到了一个不按理出牌的人,可能会影响我们的办案进展。” 马新探究地看着肖国雄,“谁?” “一个刑警。”肖国雄坐下,“王铁力专案组的郑明。今天,我和他打了一个平手。” 肖国雄所谓的平手,是说他利用徐琳的车祸陷害郑明,没有想到郑明会使出让刘征、许一凡夫妇到宾馆喊冤的招数。在以往,他还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看来,郑明也想运用一些非常手段来阻挠肖国雄的办案。 马新松了一口气,有些讥讽肖国雄,“就一个刑警怎么可能给我们尤其是您设置障碍呢?不是什么问题。” 肖国雄不满地看了一眼马新,知道他想看自己的笑话,“很快,我就会还给他颜色。” 马新阴阳怪气地,“是啊,有什么能难得住您呢?” 看马新这样说,肖国雄憋不住了,他也是直性子的人,于是笑着走过去,拍了拍马新的肩膀,“马新,你我之间有矛盾是属于内部矛盾,当我们有外敌的时候要一致对外,对吧?” 话说得如此分明,让葛勇有些尴尬。他极少见到马新这般不服肖国雄,而他的资历让他还不够和肖国雄、马新平起平坐说话。 马新知道自己和肖国雄继续作对,对自己以后没有什么好处,就说:“老肖,我们之间有什么矛盾?没有,绝对没有,你多虑了,多虑了。” 肖国雄正要开口,手机响了,是老胡打来的。肖国雄走进卧室,关上门,才接听电话,“怎么样?” “情况不好。”老胡那边唉声叹气,“录像被人销毁了,没有那天晚上的。” 肖国雄倒吸了一口气,想骂娘,但这个时候发脾气只会把事情搞得糟糕起来。内心调整片刻,咽下这口气,他说:“行了,我再想想怎么对付他吧。” 挂了手机,他在卧室来回踱步,思考怎么对付郑明。难道真要王铁锤找人把郑明给杀了?这个郑明,不知道以后还会给自己增添多少麻烦。 杀害刑警太过冒险,是不能轻易去做的。肖国雄立刻打消这个想法。但不能让郑明如此和自己对着干,于是,他打电话给桑静,“你马上来宾馆接我,有要紧的事情,我们在你车上谈。” 挂了桑静的电话,肖国雄又给章父打电话,两人客气了几句,肖国雄说:“这里有个刑警叫郑明,指使人开车企图撞死我妻子徐琳。这个事情,我担心公安局护短,不了了之,所以要麻烦你盯一下这个事情。” 章父听了马上回答:“没问题,我给他们施压。” 肖国雄没有想到的是,章父压根不想介入这个事情给自己惹麻烦,而且章父愈来愈觉得肖国雄的做人行事让他接受不了。 章父是真担心肖国雄给自己惹麻烦,还有连累自己的儿子章诺易。 桑静开着车在宾馆附近的街道行驶着。 “那个郑明有些麻烦,我想让铁锤出面,可又觉得他做事不仔细,所以还是想让你去办这个事情。”肖国雄看着前方,对桑静说。 桑静点点头,“嗯,说吧。” “要给郑明施压,不能让他这么肆无忌惮。”肖国雄狠狠地说。 “你的意思是……” 肖国雄说:“安排你在外地的人,对郑明家人下手,牵制他。” “这是小事一桩。”桑静打开车内的音响,是王菲的 href='/article/3923.htm'>《红豆》。肖国雄把音响关上了,桑静斜睨了肖国雄一眼,“可是,对他家人做手脚,管用吗?” “管用不管用也只有做了才知道。” “好吧。”桑静面无表情地同意了,“要不要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吃饭,味道不错的饭馆,我朋友开的。” “今晚不行。”肖国雄说,“来了两个同事,我要和他们一起吃饭,然后去做证人还有法院的工作。结束后,我还得去医院。” 桑静故意问:“你身体不舒服?” 肖国雄非常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但是发觉桑静侧脸注视着自己,内心又缓和下来,“不是,我妻子出了车祸,在医院呢。” 桑静拖长声音“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安排好案件的事情后,肖国雄一身轻松地准备去医院,却接到桑静的电话,“肖律师,那个郑明把父母都送到外地去了。” 郑明是有备而来啊!肖国雄不禁有些赞赏郑明和自己过招没有输掉。不,现在说输赢还为时过早!他问桑静:“郑明家里就没有其他人了?” “有个哥哥,结婚了,还有一个侄子。”桑静说,“但是,根据线报,郑明住到了他哥哥家里,随身带着双枪不说,暗中还有保护的人,很难下手。弄不好把事情搞大了,又惹出其他麻烦。” 肖国雄只好说:“我知道了。” 这个时候的肖国雄,很是理解王铁力简单粗暴的做法:手一挥,教训对方;拿起枪,就打人。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最简单地遂自己的意愿。 自己怎么会和王铁力一样没有素质呢?他提醒自己。 好吧,律师和刑警也许本来就是对手,是天生的克星,那就看谁更技高一筹了。 肖国雄迷人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没有什么是可以影响他的。 他是准备请法院的老张吃饭的,可是徐琳受伤住院只能让葛勇代自己请客了。 葛勇当初来律师所面试,被肖国雄看中,是因为在葛勇身上看到了当年自己的影子——一个有野心的人一定会不择手段的,这样的人一旦给他机会往往可以成材。 葛勇的绰号叫“非洲人”,看着绰号就知道他皮肤黑,体格像个运动员,国字脸,一笑嘴角两边就有酒窝,还是讨人喜欢的。再讨人喜欢,可还没女朋友,一个外地孩子在省城要想成家立业难度是不言而明的。他平时话不多,总是笑眯眯的,却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 肖国雄是真欣赏他,有时忙不过来就叫上他一起办案件。一起工作的时候,章诺易总是颐指气使地对待葛勇。背后,肖国雄会安慰一下葛勇,葛勇就一句话:“没事儿,没事儿!” 他对肖国雄是感恩戴德的,逢年过节都要给肖国雄送礼。 葛勇和法院的老张一吃完晚饭,就打电话给肖国雄汇报情况:“肖老师,老张可能胃口有些大,不好拿下。” 肖国雄想:不对啊,他和老张的交情不错,这次怎么摆谱了呢?是自己没有出面请他吃饭吗? 挂了葛勇的电话,他赶紧给老张打电话:“老张啊,我老肖,怎么不高兴啦?我是真的有事儿,我妻子受伤住院呢,你体谅体谅我。” “哎哟,嫂夫人住院啦?你看,我怎么还有心情吃饭呢?应该过去看嫂夫人的。”老张虚头巴脑地说。 肖国雄按捺住自己的厌烦,“你有事儿就直接给我说,别让我们瞎猜啊。” “啥事儿啊?哈哈……”老张夸张地干笑着,“这事儿我还真不好说。对你都有难度,哈哈……” 肖国雄皱着眉头,“你我之间不必客气,说吧。” 老张磨磨唧唧半天,让旁边的徐琳都着急了,要肖国雄别跟他磨蹭了。 最后肖国雄明白了,嘴上说:“这个事情好说:我让小葛去操办。” 放下电话,肖国雄挠着头皮,“这他妈的什么事儿啊。” 徐琳看见肖国雄好笑又苦恼的表情挺好奇的,“老张什么意思?说话这么啰嗦。” “看来我还真不了解老张。”肖国雄说着就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徐琳催促他,“快说快说。别笑了。” 肖国雄好不容易止住笑,一五一十把老张的意思对徐琳讲了。徐琳的嘴巴张得老大,“这是什么事儿啊?明星也是人,到床上还不是一样的,他的口味还真是提高了。我们哪儿认识娱乐圈的人啊,再说了这样做我们成了拉皮条的人了。老张真不是东西。” “想办法。”肖国雄很苦恼,“王铁力的案件可是他在做法官,都在他手里呢。” 徐琳听了心也沉下来:这男人啊有钱有权之后整天就是一门心思找各种女人玩儿,好像世界都是他们的,任由他们驰骋。她说:“人以群分,老张不是东西,你也不是。” 肖国雄知道老张的事儿会让徐琳联想到还未处理的自己情人的事情,赶紧又是赔罪又是发誓的,这才稍微平息了徐琳的怨气。 第七章 王铁力招供的同时也把自己四十多年的生活重新梳理了一遍。 人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那一个个的第一次。这些第一次中,自然有好事也有坏事。 王铁力喜欢的第一个姑娘叫刘征,就是那天跪在酒店大堂里喊冤的那个中年妇女。 上初中时,王铁力和刘征是同班同学。刘征不是班里长得最好看的女生,却因为爱运动而周身洋溢着少女特有的青春的气息。 刘征作为学校篮球队的队员,是个左撇子,因此在打球时,对方队员防守她很不方便,使得她每每都能运球上篮得分。 而王铁力就是喜欢刘征身上的这一股子运动的活力。 那时候的学校,更像是一个家长托管孩子的高级托儿所,学习不重要,成绩再好,毕业的出路也不外乎是下乡插队、顶班进厂或是参军入伍,否则,只能放任到社会上胡混。 王铁力由于有了喜欢的对象,才喜欢到学校上学,因为到了学校就能见到刘征。 这种喜欢也是暗地里的,虽然他是学生中的小头目,但在那个年龄,要是被人知道他喜欢刘征,也会招来嘲笑的。 青涩的小男生,并不懂如何去表达自己的这一份喜欢,反而在球场边捣乱,以期引起对方的注意。在校队训练时,王铁力就带领一伙同学坐在球场不远的双杠上,吹口哨,瞎嚷嚷,大声叫着给每个女生所取的绰号。当看到女生恼怒时,则引来他们更加得意的嚎叫。 刘征的绰号是“大苹果”,不但脸像苹果一样圆嘟嘟的,胸部也是圆乎乎的,屁股更是浑圆。 王铁力第一次做和女性有关的梦,梦中的对象就是刘征,梦中王铁力亲着她苹果一样的脸、揉捏她苹果一般的乳房,在虚幻的拥抱中,他遗精了。这是他第一次遗精,醒来之后,他在床上窝着,回味了很久梦里带来的快感。这让他比以前更加的喜欢刘征了。 只要一有比赛,王铁力就带领班上的同学给刘征和刘征所在的队加油助威。谁要是给对方球队加油,王铁力会当场呵斥甚至动手打人。 训练时候的叫嚷、比赛时候的打人、平时的欺负同学,所有这些,都让老师、家长和女同学不把王铁力当好学生看,刘征自然也对他避而远之。 中学时,男女界限分得很清楚,因此在王铁力去部队当兵之前,自始至终都和刘征没有过任何接触。也只有在梦里,他和刘征才能接近。 初中三年级时,父母给他修改了年龄,王铁力参军了。 当兵的那几年,他生活的乐趣就是想念刘征。他每周都会给刘征写一封信,整整写了一年,刘征却没有回复只言片语。但他不气馁,继续写,写自己的思念,写真实的欲望,写自己对未来和她一起生活的向往和憧憬。 入伍后第一次回家探亲,他在路上遇到了刘征。 部队的生活,改造了他的气质,军装让他成熟英武。这次也是刘征第一次正眼看他。 看到刘征看自己,他主动、礼貌又不失热情地说:“哎哟,刘征,好久不见。” 刘征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你……好,你回来了?” “恩,回来探亲。”他激动不已,双手插在裤兜里,手心里都是汗,“你,还好吧。” “我……哦。”刘征局促地点头,“我回家了。” 多年后的匆匆一面,让王铁力当天晚上怎么也睡不着。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刘征的模样和丰满的身体。起身去冲了个冷水澡,但仍然扑灭不了心中的欲望之火。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刘征追到手。 回部队之前,他像下命令般对父母说:“爸妈,你们去给刘征家说说。” 父母一惊,两家人虽然都在一个单位,住一个大院,可素日里并没有什么来往。王铁力喜欢刘征,可两人也才十七八岁,这做父母的怎么去开口?只好敷衍着,“啊,行啊,你安心在部队,这事儿包在我们身上。” 回到部队,他继续给刘征写信。当写到第六封信的时候,刘征回信了。 信里,刘征写道:王铁力同学,革命部队的大熔炉锻炼了你,向你致以革命的敬礼。我在学校会努力学习,当好无产阶级革命的接班人。我的理想是做一名纺织工人,戴着白色的帽子,系着白色的围裙,像一只辛勤的蜜蜂穿梭在轰鸣的梭机旁,为伟大的祖国奉献自己的一切…… 这封短短的回信,让王铁力总是觉得看不够。他脑子想象着梭机旁头戴白色帽子、身系白色围裙专心于工作的纺织姑娘刘征,他更觉得,刘征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孩。 刘征是一个骨子里极有主见的女孩。在篮球场上,她泼辣而灵动;但在球场下,却生性温柔。在这封礼貌性的回信中,她表达了彼此都已是大人,要互相尊重的意思,同时,她也觉得,与在异地的同学通信是一种乐趣,仅此而已。 可是,王铁力完全误会了刘征的意思,他错误地认为回信表明刘征已经答应和他交往,于是,马上给刘征回了一封更为热情洋溢也更加直截了当的信,告诉她,复员之后他要和她结婚。 刘征接到他的这封信就傻眼了,她虽然知道王铁力一直以来给她写信是什么意思,但当她看到“结婚”二字的时候,还是懵了,开始后悔给王铁力回信,也害怕他回来的时候该怎么应对。同时她也开始担心自己的父母知道自己和王铁力通信后,会怎么想,一定以为自己在早恋,那父母不知道会发多大的火。 刘征有个姐姐,虽然已经二十三岁了,并已工作,但守旧的父亲还是规定:“必须满了二十四岁才能谈对象。” 这话既是对姐姐说的,同时也是说给她听的。说白了,就是一条家规。 父亲不但守旧而且还粗暴,要是自己的两个闺女不听话,他也会通过动手来解决问题。但工人阶级出身的父亲从来不认为打女儿是动粗,他觉得对姑娘家要求更应该严格,只有让闺女服从自己的管教,才能不辱家门。 刘征那段时间提心吊胆的,害怕再接到王铁力的来信。可王铁力的信还是每周都准时寄到学校。 这个事情早就在学生中传开了,和王铁力要好的同学都把刘征看作是他的女朋友。这让她很是羞怒,提笔在给王铁力的信中写道:“请你以后不要再给我写信,家里知道了会打死我的,传出去我也没脸见人。” 这是一封再明显不过的绝交信,但倔强的王铁力不这么看,逐渐懂事的他知道,女孩儿都怕家里人知道早恋。所以,他虽然尊重了刘征的意愿,不再给她写信,但在内心里,却期盼着等两人工作以后再考虑这事。 他虽不再给刘征写信,但还是一直在和自己要好的同学通信时打听刘征的情况。 参加完对越自卫反击战后不久,王铁力就复员了,被安排在自己父母的单位上班,于是,也就和刘征的父母成了同事。 当兵几年,让王铁力有了不少的见识,能言善辩的他更会说话了。开始时,厂里安排他做电工,但他不满意,于是就买了两条烟和一瓶酒,在一个晚上敲开了厂长的家门,直截了当地要求调动工作,他要去做采购。 厂长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他复员之后的能力也都看在眼里,收下礼物,不到一个月就给他调动了工作。 这一步,是王铁力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做采购那几年,他培养了自己的人脉,牢固了社会关系,为他以后辞职下海做生意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能说会道、又懂交际并有部队战友的关系,王铁力把采购工作做得十分出色,不但把紧俏的原材料采购回来,自己也在暗地里挣些回扣。 他们家是厂里第一家有黑白电视机的,这引来无数羡慕的眼光和称赞。自然,他不会忘了施恩于他的厂长,在一次去上海采购的时候,给厂长家也买了一台电视。这以后,他给自己家买东西的同时,总是少不了厂长的那份。 做采购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从来没去找过刘征,因为她还没从学校毕业。后来,当刘征毕业的时候,找工作成了问题。王铁力立刻抓住这个时机,去刘征家对其父母说:“我和刘征是同学,不能看着不管,我帮着找找关系吧。” 刘征不想让他帮忙,他的油嘴滑舌让她生厌。 但父母对这个厂里的能人却表现出谦恭和巴结,一边说“使不得,使不得”,一边又忙不迭地央求“这个事情就要劳驾你了”。 等王铁力走后,刘征说:“我就等厂里招工,回厂里当工人。” 父亲说:“你以为招工进厂是简单的事情?还不得给厂长、劳资科科长送礼,这些只有铁力办得到呀。” 听闻此言,她只好直接说:“他来帮忙没安好心。” 父亲笑嘻嘻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看铁力这孩子不错,有出息,在社会上也吃得开。” 父亲的话让她有些恼怒,“你们以前不是不待见他吗?” “铁力这孩子现在懂事了,我看不错。”显然,父亲现在觉得刘征找对象的最佳人选就是王铁力。 刘征不愿意。因为她已经和一个同学好上了,那同学叫许一凡。刘征非常爱许一凡,听父亲这么一说,她赌气地扔下一句话:“你觉得他不错,那你跟他去。” 这是刘征长这么大第一次和父亲顶嘴,引来父亲一顿臭骂,说她“不知好歹”,骂她“翅膀没有长硬就想飞”。 尚未独立的刘征还真不敢和父亲继续顶下去,但心里已打定主意,要是王铁力帮了忙,以后自己去感谢他,可绝对不和他谈对象。如果他送了礼,她将来用自己的工资还他,也绝不欠他的人情。 托了不少的关系,送了不少的礼,王铁力终于把刘征安排到一家百货公司上班,在当时,百货公司是个很吃香的好单位。 刘征知道后却哭了,“我不去,要去你们自己去。” 这自然招来父亲一顿教训。 刘征心里很是矛盾,但又不敢对家里说自己的事情,只能找许一凡商量。 白白净净、个头高高的许一凡,斯文,内向,父母都是老师。听了刘征的诉说,许一凡说:“你还是把咱们的事情告诉你父母吧。” 无奈之下,刘征只好去找王铁力,当面对他说:“我们是老同学,我也不想隐瞒你,我有男朋友了。” 片刻惊讶,王铁力旋即镇静下来,因为他有把握让刘征和男朋友分开,于是就自信地说:“没关系,你有男朋友,咱们是同学我也该帮你。” 果不其然,当刘征把和许一凡的事情告诉父母,刘父立刻就不同意,“你马上给我断了,不然你休想进这个家门。” 母亲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要刘征和许一凡分手,说不想让她吃苦。 看到家里的状况,刘征只好嘴上先答应着。她相信,自己和王铁力是老同学,他会原谅和理解自己的。 对刘家会有怎样的反应,王铁力不去打听也能猜得出。厂里多少人想巴结他,他还懒得搭理呢,现在他帮了刘征这么大的忙,她父母恐怕恨不得给自己磕头了。 刘征的父母把王铁力视为家里的座上宾,请他到家里吃饭。王铁力带着礼物,大大方方、趾高气扬去了刘家。 刘征脸上挤出无奈的笑容,老大不情愿陪着。吃完饭,王铁力起身要走,刘父赶紧嘱咐让刘征去送他。 走在家属区的路上,刘征正色对他说:“谢谢你,你这个人情,我这辈子一定会还的。但我和许一凡是不会分手的。” 许一凡,王铁力知道了她男朋友的名字,问刘征:“他做什么的?” 刘征骄傲地说:“在读大学。” 八十年代,大学生被视为天之骄子,但王铁力并不这么看。因为在改革开放的政策下,社会上已经初露一切向钱看的苗头,而他王铁力就有挣钱的路子,所以,他根本没把许一凡放在眼里。 刘征下班,他会去接。尽管刘征给他的脸色很难看,他只当没有看见,跟在她后面。她上了公共汽车,他就骑着自行车在汽车后面追。每个周日,他都提着礼物去刘家吃饭,虽然刘征和他不说一句话,可他陪着刘父谈笑风生。 做采购,拿回扣,再做些不为人知的贪污,王铁力拿到了第一桶金。 那段时间,王铁力借着厂里的优势在外面办了一个加工厂,参与的人都是他要好的同学、战友和几个早已在外炒更挣外快的技术员,这些人围绕在王铁力的身边,把他当做自己的老大。加工厂生产的产品和厂里是一样的,但干活的人脑子和手段活络,使产品在市场上十分畅销。 一些厂子里退休的工人也被他请到加工厂继续工作,对那些技术员和工程师,他更是舍得花钱,重金相待。 渐渐地他的荷包越来越鼓,有了钱的他更加的底气十足,就等着刘征答应和他结婚了。 可是,王铁力再有钱再有本事,刘征都看不上,她喜欢有知识、有涵养的知识分子,许一凡就是这样的人。她也给父亲说了决绝的话:“你们要是逼我和王铁力好,我就不再回家。” “你敢?”父亲火气上来了,“你不回家,老子敢到你单位揍你。” “你去吧。”刘征眼泪汪汪地说,“我没做亏心事,倒是您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看您有什么脸面。” 父亲真是气急了。在他眼里,刘征还是那个听话的乖女儿。但没想到,在这结婚的事情上,她敢和自己如此顶撞,而且态度那么坚决。恼怒的父亲冲过去,劈头盖脸打她,母亲在一边劝着、拉着。 她咬紧牙关,忍受着,就让父亲出出气吧,谁让自己惹他生气呢。 父亲的拳头更坚定了刘征要和许一凡好下去的决心。她从家里搬了出来,住到了单位的宿舍里。然后,她取出自己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辛苦钱,去王铁力的工厂找他。 看着桌上的钱,王铁力很苦涩,自己这么些年的痴情难道真的无法打动她的心吗?自己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难道白做了?那许一凡哪儿比自己好? 他瞧不上这些钱,他也并不缺钱,缺的只是刘征对自己的爱。他看着刘征,发现了她眼角的淤青,什么都明白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铁力,”刘征像做错事情一样低垂着头,“我真的很对不起你,看在老同学的情谊上,请你原谅我。爱情和婚姻是不能勉强的。” 等刘征一走,王铁力恼羞成怒,找来几个人把自己和刘征的事情一说,几个哥们儿就撸袖子、撮手掌,“力哥,你说话,咱们能做什么?” “给我修理修理那个许一凡。”王铁力咬牙切齿道。 那几个人去了许一凡的学校,把许一凡一顿教训,扬言道:“刘征和铁力初中就开始谈了,你是第三者插足,你他妈的最好识相点,马上和刘征分手,不然有你小子好看的。” 许一凡当然知道王铁力追刘征的事情,摇头说:“我知道这个事情。我不怕你们的威胁,不管怎样我也不会和刘征分手的。” 当刘征闻知王铁力找人教训许一凡之后,急忙请假赶到学校看他。 “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吧。”刘征以为她和许一凡结了婚,王铁力就死心了。 刘征错了,她根本不了解王铁力的心态,自信且自负的王铁力把自己败在许一凡手上,看作是一种对他的侮辱和蔑视,他已经把要挽回刘征的心转化成了仇恨,他需要发泄,需要采取更极端的行动来维护自己的面子。 在刘征和许一凡结婚一个月后,王铁力派人在路上拦截了许一凡,一阵拳打脚踢,造成许一凡脾脏破裂,肾脏严重受损,使得许一凡失去了生育能力。 刘征和许家报了案,可王铁力通过战友疏通了关系,使得这个事情不了了之。刘征又上告到省里,求助妇联,都被王铁力凭借钱和关系一一化解。 那几年,刘征把很多时间花在了上访上面,可始终没有结果。家里的钱也都花在了医治许一凡的病上面,但一切也是徒劳。 王铁力生意越做越大,势力也越来越强。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想起刘征和许一凡,也会有内疚。但是,当他想到自己为刘征所付出的一切,内疚就很快又变成了仇恨,“这样也好,让他们生不如死。” 让自己不喜欢的人过得“生不如死”成了他以后的一种生活信条和生存的手段。 想到刘征,王铁力还是暗暗叹气,他佩服刘征也羡慕刘征和许一凡的感情。还有更多的事情,让他有些惧怕,但是现在,有肖国雄出面为自己辩护,一定会像以前那样化险为夷的。 于是,他的自信又回来了,这让他看到了即将走出看守所的希望。 肖国雄把王铁锤叫来,耐着性子嘱咐他:“绝对不能再出现刘征和许一凡这样的事情。他们的那些个病历,可是王铁力当年故意伤害罪的证据。”肖国雄想不明白,这么重要的证人和证据,他们为什么不重视? 王铁锤很惊诧,“真的?” 肖国雄指着他的鼻子,“那些病历我仔细看过了,对王铁力很不利。你要仔细想想,还有哪些漏洞没有堵上。” 现在已把肖国雄当作救星一样看待的王铁锤只有点头的份,“应该……没有漏洞了。” “应该?”肖国雄盯着他,严厉地说,“不是应该的问题,是一定要没有漏洞,严密无缝。我说的话,要你们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保住王铁力性命,你们要知道这个的重要性。” 下午四点以后,肖国雄就不再喝咖啡,担心影响自己的睡眠。但现在,他破了这个戒,调好一杯咖啡,“我今天晚上去和那些证人谈谈。” 速溶咖啡的味道确实差一些,可为了提神,他还是喝了。喝完,他觉得不过瘾,打电话问桑静江州最好的咖啡厅。问到之后,带着章诺易、葛勇、马新去了那间咖啡厅。 四个人坐到咖啡厅的角落,从肖国雄坐的位置可以一览无遗地看到整个咖啡厅的情形。 “王铁力第一次故意伤害的受害者许一凡和他老婆今天来喊冤,和他们谈,估计是个棘手的事情。”肖国雄嗓门洪亮地说。章诺易有些担心让其他人听到可又不好提醒他,回头扫视了咖啡厅一眼,就只有一对男女在卡座那儿窃窃私语,沉浸在甜蜜的二人世界里,对他们没有注意,他这才放心。肖国雄继续说:“好家伙,王铁力也够狠的,把人家打成那样,结婚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仇人啊!做好准备吧,许一凡和刘征的证词可能没法改变。” 没有孩子,家境困窘,丈夫身体不好,世间最不幸的事情都发生在刘征身上了。可怜而不幸的女人99lib?,要是当初跟了王铁力,哪至于落到这般田地?可这就是缘分呀,刘征和许一凡的感情还是让肖国雄很感动的,这样的夫妻感情现在很少了,也算是一对患难夫妻、苦命鸳鸯了! 马新说:“由爱生恨,有恨说明还是对对方有感情的,最怕的就是成了路人,那才是悲剧。” 肖国雄瞥了一眼马新,没搭理他,问葛勇:“老张那事儿你想法子了吗?” 葛勇愁眉苦脸地说:“肖老师,我正为这个事儿发愁呢!找了一个报社的记者,找到了那个明星的经纪人,可不好开口说这事儿。” 肖国雄转眼看章诺易,“小章给省城那边的警察打个电话,打听一下那明星或者经纪人有什么案底。” 葛勇在?99lib.纸上写了明星和经纪人的名字,推给章诺易,佩服地看着章诺易给省城管治安的警察朋友打电话。章诺易一直拿着电话等着那警察告之查寻结果。过了几分钟,那警察回话了。章诺易说:“被抓住嗑药过?很好。你找一下那经纪人,要他把他手下的小明星金子派到江州来。费用我这边全包,包括你的。” 听着章诺易说的话,肖国雄欣赏地微笑,老张的事儿就这样办好了。 吃完晚饭,郑明约好了医生到医院复查自己的伤情,顺便也想看望一下徐琳。 检查完之后,他打了一个电话给交警队的朋友,问清楚徐琳的医院和病房后,开车过去。 入夜的市区,霓虹闪烁,繁华一片。人流里不时有成双结对的恋人闯进他的视野,他不禁地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 等王铁力的案件结束,自己一定要把找女朋友的事情放在首位,也该谈场恋爱了,他这么打算着。 快到医院的时候,他看到街边有一花店,就把车停了下来。下车,走进花店。 平常,他没注意过这些花花草草的。这个时候,夜色温柔,看见这些鲜花,他眼前一亮,还真漂亮。 他问花店老板:“探望病人应该送什么花儿?” 老板说:“百合吧,这些都是香水百合,进口的。” “多少钱一枝?” “十八元一枝。” 这么贵!他从来没有买过花,不知道鲜花的价钱,“给我十枝吧!” 捧着一大束百合,他敲开徐琳所在病房的门。徐琳正坐在床上,看见推门进来的郑明,徐琳有些诧异,“你找谁?” “您是徐琳大姐?” 徐琳点头。 “我叫郑明。听说您出了车祸,我来看看您。” “谢谢。”徐琳疑惑地看着他。 郑明把怀里的鲜花递给徐琳。一阵香气沁入心脾,徐琳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再次道谢后,她迟疑地问:“我们认识?” “不,您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您。”郑明说。 “那……”徐琳更加疑惑。 “我认识肖国雄律师。”郑明脸上浮现出笑容,“这次你们到江州,我和肖国雄律师见过几次。” 徐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看他的警服,“你是刑警?” “对。”郑明说,“我在主办王铁力的案件。” “王铁力。”徐琳释然了,自己和肖国雄商量的法子确实给他增添了压力。 “肖律师是他的辩护律师,我是负责对此案侦查和取证的警员。”郑明解释着,表明他和肖国雄是对手。 这个自我介绍,是多余的。徐琳莞尔一笑,心底十分警觉:他和肖国雄是对手,无缘无故来看自己,有何用意?就对他说:“我从来不过问老肖工作上的事情。” 郑明想了想,“我不应该来打扰您的。”说着起身要告辞。 徐琳叫住他,有些过意不去,“你有什么事情,说说看,我可以听听。” 站在那里,郑明在想,要不要问徐琳有关车祸的事情呢? “我虽然不过问老肖的事情,但是如果是我知道的,我又愿意讲,你也可以问。”徐琳心里也有诸多问号出现。 “您车祸的事情。”郑明说,“是那辆车故意来撞您的吗?” 徐琳闭上眼?99lib?睛,歪着头竭力想了想当时的情形,然后睁开眼睛,点头,“我想,应该是。” “我明白了。谢谢您。” 她不想再说什么,郑明也不想再问什么,两个人就沉默在那里。 龄子进来看见郑明,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不客气地问:“你是谁啊?” “郑明,”他自我介绍道,“负责侦办王铁力案件的警员,我想问问徐大姐车祸的事情。” “王铁力案件和徐琳的车祸有什么牵扯?”龄子愈加不解也愈加不客气,“哦,因为肖国雄是王铁力的辩护律师,你就把这两件事情搅和在一起?” “龄子。”徐琳制止她说下去,用眼神示意郑明,让他走。郑明点点头,转身走出病房。徐琳对龄子笑着说:“你干嘛那么厉害啊?人家来看我,应该谢谢才是。” 龄子看了一眼那束花,“你和他认识?” 徐琳摇摇头,欲言又止,“他就是来问问车祸的事情……” “这些警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龄子坐在床沿上骂道,“警匪一家,这话说得没错。王铁力之所以事发,我看啊,是因为他没把这些警察喂好,才被抓住不放的。不过……”龄子看看徐琳,“现在哪有好人啊,是不?” 徐琳微微的笑笑,“我想回省城,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龄子雀跃地表示同意。 刘征的家在江州的东南边上,那里以前是工业区,这几年工厂搬走了,建起了高档住宅。工厂以前的家属区有些也被大片征用了,但还有部分没被征用,还残存着当年这个大型厂矿繁荣兴旺的一些迹象。 穿过一个漂亮的商住小区后,十几幢红砖的楼房出现了。这些建筑大概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兴建的,历经风吹雨打,砖头被侵蚀得很厉害。窗户是暗红色的木框,有些人家安装了铝合金窗框。家属区的道路是混凝土的,年代太久,有些地方凹陷了下去,更多的都有了裂缝。 这些破旧的楼群被外面漂亮的商住楼遮挡住,让江州看起来繁华、发达,以为这个城市的人民都生活得富裕、清闲。 借着昏黄的路灯,绕了几圈,又问了几个人,肖国雄他们才找到刘征家的那幢楼,刘征和许一凡住在一楼。 肖国雄身上考究的三件套西装和许一凡、刘征夫妇家里的寒酸、窘困形成了鲜明对比。为此他没有不安,许一凡和刘征也没有因此自卑,夫妇俩只是戒备、警觉、敌视而无惧看着肖国雄和章诺易,等他们说话。 “我知道你们仇恨王铁力。”肖国雄说,“但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你们就那么确定当初是王铁力指使人把你……”肖国雄看着许一凡,“那么确定是王铁力指使人伤害你的呢?” 多年的上访使刘征有经验面对这样的质疑。她看肖国雄在问许一凡,就不说话,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 许一凡用手向上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我认识那几个打我的人,都是王铁力公司的人。这几个人现在还在他的公司里。” “你说王铁力伤害你的动机是因爱成恨?”肖国雄问。 刘征接过肖国雄的话,“可以这样说。他说过,他这辈子不会放过我们。他这是恃强凌弱。” 肖国雄摇摇头,对刘征说:“你是王铁力的同学,你觉得他是这样一个狭隘的人吗?” “他不但狭隘还心狠手辣。”刘征有些激动,“他不允许有人拒绝他,他的每句话都是圣旨,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据我的了解,王铁力对你非常好,你们是同学,他在部队的时候,你们保持着通信,这份同学友谊是很珍贵的。还有,他对你的家庭也非常好,你们的父母都在同一个单位,两家又都住在同一个家属区,于情于理,他都不至于下这个狠手,派人去伤害你的丈夫。” 刘征一个劲摇头,“不,你说的有些是事实,有些不是那么回事儿。通信这个事情,我的同学还有我丈夫都知道,他一直写信给我,我只回过两封信,还都是绝交信。” “谁可以证明你只回过两封信呢?谁能证明你拒绝过他的追求呢?” “我回的信在他手里,白纸黑字就是最好的证明。” 肖国雄摇头,“你伤害了王铁力,利用了王铁力,这是事实。在我了解到的情况里,没有证据证明你拒绝过他的追求。”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刘征质问肖国雄。 “我的意思……”他停顿下来,看看许一凡,又看看刘征,“你是一个利用姿色来达到自己目的的人。由此看来,当年伤害你丈夫的人未必就是王铁力指使的,或许是其他被你利用的人来伤害你丈夫的。” 许一凡愤怒了,瞪着肖国雄。 刘征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您可以去调查。” “据我的调查,你是在看到王铁力成功之后,把自己丈夫的事情算到了王铁力身上,讹诈他。”肖国雄声音不大,但字字穿心。 刘征正色道:“如果我看重王铁力的钱财、地位、势力,那在他帮我安排工作的时候我就答应他了。那时,他已经算是有钱人了,关系也广,但是我刘征没有看上这些,所以才嫁给了我现在的丈夫。我爱我丈夫,我们人穷志不短,不会求人,更不会害人。相反,倒是王铁力耿耿于怀,对我们这些无权无钱无势的人随意欺辱。我们上告王铁力,不是想要他的钱。我们只是想依靠法律来惩办真正的凶手。你说我丈夫被伤害没有证据是王铁力干的,那我可以告诉你,他曾经派人送来过五万块钱,要我们不要告他,还有一个书面协议。” “我可以看看这个协议吗?”肖国雄暗想,这王铁力真笨,怎么会留下这样一个致命的把柄呢? 刘征起身,走进里屋,肖国雄听见打开柜门的声音。一会儿,刘征走出来,递给他一个复印件,“你看看清楚。” 接过那用钢笔写的协议,肖国雄研究了良久后,抬头看刘征,“这是王铁力写的?” 刘征点头。 “鉴定过笔迹吗?” 刘征迟疑地摇头,“这是他老婆送来的。” “他老婆?谁?” 刘征说了一个名字。 肖国雄说:“他们已经离婚了。” “我知道他们离婚了。但送来的那会儿,他们还没离婚。” “万一这是他前妻对王铁力的报复和栽赃呢?” “那我不知道。”刘征压制住自己的愠怒,“但这个协议是他王铁力写的没错吧?你也看到了。” “我需要鉴定之后再下结论。”肖国雄怀疑地说。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这个复印件你拿去鉴定吧。”对肖国雄的疑问和刁难,刘征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她也听说王铁力请了一个厉害的律师在为他辩护。 “我见过王铁力的笔迹,依据我多年做律师的经验,这个协议有可能是伪造的。”肖国雄无视事实地说。 这一下激怒了刘征,她冲着肖国雄吼道:“你给我滚出去……” 许一凡连忙安慰着她,“别生气,公道自然在。他说的话只代表他个人,事实是否认不了的。” 刘征走到肖国雄和章诺易跟前,“请你们马上离开我的家,马上给我滚。” “心虚了吧?”肖国雄再次刺激着刘征,“你们是伙同王铁力的前妻在讹诈和陷害王铁力。” 刘征抓起桌子上的笤帚,朝肖国雄打去,“你是个畜生,滚出去……一凡,不要拦我,我就要打这种人……” 章诺易赶忙护住肖国雄并拉起他,一起退出了许一凡和刘征的家。 许一凡拦住刘征,让她不要再追打肖国雄。 上了车,肖国雄掸了掸衣服,舒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给王铁锤打电话,“能找到王铁力的前妻吗?” “我们好多年没有来往了,好像她出国了。”王铁锤说。 “马上打听她在哪个国家,争取联系到她,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她的证词对我们有极大的用处。” 肖国雄和章诺易走了之后,刘征想哭,可是当着许一凡的面她不能哭,这样会影响许一凡的睡眠,让他失眠和难过的。 等到许一.凡睡着后,她轻轻起身,穿上衣服走出家门,来到院子里的一棵树下,跪下,眼泪禁不住哗哗流淌着。她对着天上的明月喃喃自语:“天老爷,你睁开眼睛看看吧,这是什么世道啊……天老爷,保佑我们,还我们一个公道吧……” 她哭,她委屈,她对肖国雄泼给自己的脏水愤愤不平。 求过天老爷,她回到屋里,把晚上肖国雄来家里的情况写下来,准备交给公安局和检察院。 她不信,这个世界真的可以让有钱有势的人肆意妄为。 多年未果的上访动摇着她的信心。自从许一凡被王铁力伤害之后,她成了一个祥林嫂式的人,见佛就拜,见官就告,但始终未见结果。这次江州整治社会治安,王铁力被逮捕,本来让她看到了希望。可肖国雄的出现,再次扑灭了她微弱的希望之火,让她陷入了绝望。她怀疑,所谓的整治行动不过就是走过场,收拾一下那些虾兵蟹将,而真正有头有面的凶手还是得不到惩治的。 怀揣着昨晚写好的材料,走在街上,刘征感觉自己分外渺小。阳光照耀下,那些高楼大厦的阴影笼罩着她略有些弯曲的身体,她像一个乞丐,也像一只蚂蚁,等待像她这样的人的结局无非就是自生自灭。 让她意外的是,自己写的情况得到了专案组的重视。 看过刘征的情况报告,每个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卑鄙!无孔不入! 笔迹鉴定出来了,是王铁力的亲笔书写。 肖国雄并不意外,问王铁锤和桑静:“没关系啊,是王铁力写的没错。但关键是,王铁力是在什么情况下写的这个协议。” 桑静非常不愿意和王铁力的前妻联系,不悦地说:“他还能在什么情况下写的?当然是做了亏心事后才写的。” 肖国雄摇着头,笑道:“不,不,是因为王铁力的前妻嫉恨王铁力对刘征的爱,要报复王铁力,逼着王铁力写的。” 肖国雄的话让桑静和王铁锤目瞪口呆。 “许一凡、刘征伙同王铁力的bbr>前妻陷害王铁力,把因为刘征招惹其他人伤害许一凡的事情记在了王铁力身上,对他进行报复和讹诈。” 桑静和王铁锤明白了肖国雄的用意,互相看看,露出惊喜的眼神。 “要想办法把他前妻请回来。”肖国雄对此胸有成竹,“对于其他证人的证词我们都要用这样的手段进行推翻。” 各个击破,找出破绽,为自己的辩护赢得主动,肖国雄觉自己准备得很充分了。 第八章 王铁力并不轻松,自己所做的事情,他比谁都清楚。 当房地产热开始的时候,他是最早进入这个暴利行业的人。进入这个行业,不是以前的小打小闹,而是涉及很多部门关系的事情。贷款,需要银行的关系;土地是国家的,手续繁琐,拿地皮、拿到好的地皮,要有国土局的关系。认识政府的人越多,对自己的生意越有帮助。 在王铁力看来,官商勾结、警匪一家,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他也深谙这个道理。 那时的他,还不是城中最富的商人,要攀上市里的领导,既不够分量也不够资格,没人把他放在眼里。他自是不甘,他发动关系网,打探市里那些主要领导的爱好、需求,然后托人从中介绍和牵线,但几乎都还是吃了闭门羹。介绍和给他牵线人都是区里的,所以,他对区里的领导也客气,花钱喂着他们,让他们帮助自己与市里的领导疏通关系。可费了很大工夫,还是见效不大。 在他烦恼无门的时候,机会来了。 一天,桑静气冲冲骂骂咧咧地走进他的办公室,“妈的,这小子找死,居然敢来追我。” “谁啊?”王铁力看着桑静,放下手中的笔,揽住她,坐到自己的腿上。 “一个姓滕的愣小子。他爸是市里的领导,便以为他自己也是领导了,找人给我递话,要我今天晚上去陪他喝酒。”桑静搂住王铁力的脖子,用自己细嫩的脸蛋蹭着王铁力的络腮胡。 “市里的领导?”王铁力一个激灵,“做啥的?” “我没问。”桑静伸手拿过桌上的烟,点上一支,自己狠狠吸了一口。 王铁力眼睛看着桑静,“你怎么不问问呢?” 桑静头往上抬着,悠悠地抽烟,“问这干吗?问了,又能咋样?” “小笨蛋。”王铁力抚摸着桑静的大腿,“咱们现在不是要做房地产嘛,眼下正到处打通关节呢。” 桑静娇嗔着把烟雾喷到王铁力脸上,“要我公关啊?你舍得吗?” “谁要你公关了?我只是让你答应他,晚上我们一起去。” “你去干吗?那小子看上的是我。”桑静为自己可以帮上王铁力的忙而有些小小的得意。 当晚,他和桑静一起去见了那姓滕的公子。他名叫滕斌。见到王铁力和桑静,滕?斌的眼珠子就落在了桑静身上,根本不正眼瞧王铁力。 王铁力憋屈得很,安慰自己先忍下这口气,以后再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桑静是个精明的人,一边应付着滕斌,一边强调说:“滕哥,我可是有主的人。要不我给你介绍其他妹妹。” “有主怎么啦?”滕斌大大咧咧地说,斜睨着王铁力,“我不要其他人,我差个秘书,你合适。” 滕斌开了一个贸易公司,但没做几笔生意,以倒卖批文,自己当中介人拿回扣为主。这样的钱,他赚得容易,自然就不把钱放在眼里,都耗在了花天酒地上面。他身体虽然不壮,欲望倒是挺强,看见漂亮的女人就想搞上床,在当地号称“滕门庆”。 桑静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滕哥,我这种人啊,一喜欢钱,二喜欢权。” “钱?我有。权,我爸有。”滕斌理直气壮地回答桑静。 王铁力献媚地一笑,“您父亲是……” “市委的秘书长。”滕斌显耀了一下,端起酒杯,和桑静一饮而尽。 这可是王铁力一直想巴结的官员。看来,只能把桑静送给这小子了。王铁力虽有些犹豫,但转念一想,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便一狠心,就这样决定了。 一直静静观察着王铁力反应的桑静,看着他微微点头,明白了他的用意,端起酒杯,“滕哥,要不咱们喝杯交杯酒?” 滕斌喝花酒最拿手,桑静划拳也在行,两人喝了交杯酒,开始划拳、玩骰子。滕斌不是桑静的对手,连着输了好几把,不停地喝着酒。看到异常亢奋的滕斌,桑静拿住他的杯子,“滕哥,别喝了,一会儿还得干活儿呢。” 王铁力起身,打开门,吩咐下面的人,也故意说给滕斌听:“去把房间安排好,我们要去休息。” 滕斌这才正眼看了看王铁力,对他说:“小王,来,我们也喝一杯。” 王铁力能屈能伸,装着毕恭毕敬的样子和他干杯。 看王铁力喝下这杯酒,滕斌问:“你舍得把她给我,一定有事情求我吧?说吧。” 王铁力赔笑,“我想认识您父亲。我那小公司在做房地产,需要关系。” “哎呀……”滕斌沉吟着,“现在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找关系拿地皮,哪有那么容易的?” “就因为不容易,所以才要请您父亲关照呀。” “再说吧,再说吧。”滕斌手一挥,抓住桑静的手,“你还没答应我呢。” “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哦,滕哥。”桑静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今晚哪是谈事情的时候啊?明天再说。”滕斌自己喝下一杯酒,不理桑静和王铁力。 见他有些不高兴,王铁力对桑静使了一个眼色。 桑静凑过去,身体挨着滕斌的肩膀,扭着头,“我不会说话,自罚一杯,一会儿再赔罪,好不好,滕哥?” 那晚,滕斌确实喝多了,躺在床上让桑静玩弄自己,欲仙欲死。这桑静也是经过了不少男人才和王铁力套上的,床上功夫可谓一流,滕斌这种人真不是她的对手。 一番云雨下来,滕斌满足了,瘫在那里,抽着桑静给自己点的烟,“我回家跟我爸说一下,约好了,你让小王自己去办。” 桑静的细手轻轻摩挲着滕斌的胸脯,撒娇道:“他的事情当然得让他去办。你爸喜欢什么,我让他去准备?” 滕斌咧嘴一笑,“你说男人喜欢什么?” “滕哥,你不是要我去……” “你个小坏蛋。”滕斌捏着桑静的乳头,一使劲。 桑静疼得想叫,没叫出来,忍住了。 “我爸,喜欢钱啊,女人啊。” “这些太平常了。还有什么其他爱好?” “好酒、好烟、好茶。”滕斌想着滕云海的爱好,“还有,他们这辈儿可怜,没怎么出国旅游过,他一直想出去逛逛。” 好烟好酒,不是问题,王铁力也做烟酒生意,而且靠着自己的团伙,已经差不多灭掉了其他做烟酒生意的竞争对手了,几乎垄断了这个城市的烟酒市场。好茶,自家就储藏有不少上等的名茶。 滕斌知道王铁力把桑静让给自己的目的,说完这些就闭上眼睛休息。 “你们这些男人,玩完就恨不得踢开女人,提起裤子不认人。得,我不烦你了,我去洗澡,你好好休息吧。” 滕斌拉住桑静的手,“今晚陪我。我还没尽兴呢。” 桑静把脸枕在他的肚子上,“你都这样了,还没尽兴啊?” 滕斌淫荡地嘿嘿笑着,“有你这个尤物在我身边,我就没尽兴够呢。” 说着起身将桑静压在了身下,两人在床上翻滚在一起…… 通过滕斌的引荐,王铁力认识了市委的秘书长,也就是日后去人大做了副主任的滕云海,钱、色、游玩让滕云海很是高兴。 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 别看滕云海上了年纪,好色起来不比滕斌差,而且花样多,连桑静都骂道:“这老不死的,居然比他儿子还他妈的淫荡。” 出国旅游,滕云海最喜欢去的是日本。好在王铁力有朋友在日本,在华人中间也是一霸,对日本的成人俱乐部了若指掌,各种娱乐项目让滕云海流连忘返。 但滕云海始终不谈批文和拿地皮的事情。王铁力几乎失望了,又他妈的打了水漂。 一天,王铁力约了滕云海吃饭。滕云海慢慢说道:“我看啊,你的公司不如和小斌的公司合并一起做。” 原来,老狐狸的用意和最终目的在这儿。 “可以。”王铁力把欣喜掩藏起来,淡淡地说,“官场上的事情还需要您给我张罗哦。” 滕斌把自己的公司和王铁力的公司合并之后,从公司动用了一大笔钱移民去了美国,并在那里成了家。而每月,他都会按时收到王铁力寄给他的钱。 滕云海提出要王铁力把滕斌的公司合并,无非就是想让他养着滕斌,而滕云海自己也可以有个理由收王铁力送来的钱,这些都是王铁力求之不得的,也算是正中下怀。 随后,滕云海把自己的好朋友、下属还有其他领导陆续介绍给了王铁力。对这些人,他要钱的给钱,要玩儿的带他们出去玩儿,要女人的给女人,全力满足。他就怕这些人不开口,不开口,他就靠不上他们,他的官场网络就无法编织。 这些人也把王铁力看作钱柜,看作欢场,答应了王铁力对他们所提出的种种需求。 有了这些靠山,王铁力愈加肆无忌惮起来,唯有公安分局的局长阎王罗不买他的账,不给他面子。几次王铁力约他,都被拒绝了。 不就是个分局局长嘛,哼,我不和你套近乎了,直接把你的上司套上。王铁力对阎王罗死了心,也就不再搭理他。 当过兵的王铁力骨子里尚武,喜欢和警察做朋友。很快他和市局的副局长套上了关系,成为他的铁哥们儿。走到哪儿,他都喜欢邀请上那副局长,随行带着全副武装的警察。他知道自己如此春风得意,自然有人恨他入骨,带着警察他有安全感,也有面子。 正是有公安局的人罩着他,不管出了什么事情,也不管有多少人去公安那里报案,都会不予立案。 这个城市是我的,我是这个城市的主人,王铁力坐着车经过大街的时候,时常会在心底发出这样的得意感叹。 战役已然打响。在肖国雄看来,向检察院和法院的人做工作,是这场战役掀起的另一场序幕。 肖国雄看不起省城以外的外地人;但是,对宴请江州法院的人,他还是很重视的。检察院那边,本来他是要章诺易去送钱的,但又觉得章诺易去了人家未必重视,最后,还是自己和老胡去了。 检察院这边的事情办妥,剩下的就是打点法院的老张了。葛勇已经把省城来的小明星接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 信奉巴顿将军的肖国雄每天都要像西点军校的学生那样,检查自己的服装和仪容,看看鞋子是否光亮、上衣有没有正确扎进裤子里、裤缝是不是对直成了一条线。 洗澡之后,他剃须,给腋窝抹上香体液,打开衣柜,穿上白色衬衣、白色内裤,然后,套上灰色细条的杰尼亚西装。他看了看自己的脚,觉得有些别扭,脚指甲长了,脚掌似乎还有死皮,回省城后一定要做个脚护了。他别别扭扭地穿上袜子,把脚放进皮鞋,走到镜子前打量自己。容光焕发,眼睛闪亮,他看到这满意的状态后,才开门出去。 章诺易已经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等他了,肖国雄瞅了他一眼,两人踩着厚厚地毯,一前一后走向电梯。 一路无语,驱车一个小时到达远离市区的度假村。这个地方是桑静安排的,肖国雄考虑再三方才同意。这里远离市区,隐蔽而不引人注意,实行的是会员制,一般人进不来。 跟着服务员去包间的时候,肖国雄稍事调整了一下自己,将笑容端在脸上,走了进去。 法院的老张已经等在那里,见他进来马上起身,微笑里倾泻出亢奋。 “哎呀,不好意思,迟到了。”肖国雄只是客套而已,表示他对老张的亲热和尊重。 酒菜是章诺易早就安排好了的。凉菜上来,肖国雄端起酒杯,“这只是开胃酒,我们就不碰杯了,等会儿我再敬你。酒,要徐徐喝;话,要慢慢说。” 对于老张来说,吃喝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和小明星金子共度良宵。前不久,闲来无事老张看了一部电视剧,对里面扮演大学生的金子产生了兴趣,很想和她上床,可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有人请他桑拿、玩小姐,他都按照金子的样子选,最终都不尽兴。王铁力的案件是他负责审判,而恰好又是肖国雄接手这个案件,就知道他上手的机会来了,他的欲望肖国雄这个神通广大的律师是可以让自己满足的。 “我到江州这段时间,嗬,好家伙,变化真大啊,快赶上省城了。”啜了一口酒,肖国雄晃了一下酒杯,把杯子放下。 “老肖这话说得,这江州再好也比不上省城好啊。”老张说,“人才济济,要什么人没有啊!哈哈……” 笑声是那么刺耳而且隐晦。 “省城当然是有优势的,可是江州的速度在这个地区也是排第一的。”肖国雄的傲慢禁不住流露出来了,话锋一转,“我看啊,江州的繁荣和王铁力这样的人是分不开的。” 肖国雄直奔今天酒局的主题,老张稍怔了一下,迟疑而有些勉强地点点头。肖国雄继续说:“是啊,王铁力这样的人现在完成了他们的历史使命,就该退出舞台了?就该拿他们法办了?这是什么道理嘛。就算他有犯罪的嫌疑,可是那和当时的制度和眼下的大环境都是分不开的呀。你说是不是?” 老张道:“王铁力的案件是市委在督办的,不是一般的案件。” 说事情不好办,就是开始和肖国雄谈条件了。 肖国雄微微点头,正想说话,手机提醒他,有短信息来。他拿起来一看,是徐琳发来的。 徐琳已到了机场,在要过安检的时候,才给肖国雄发了信息:我回省城了。 接到徐琳的信息,肖国雄脸上继续保持着自己惯有的充满魅力的微笑,心底却一阵沮丧,不安和内疚袭上心头。想到自己没有好好陪陪徐琳,更没有好好和她谈谈,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没有得到任何缓解,让徐琳受伤不浅。可是她还帮助自己。转念他又用西点军校的标准,在心里对徐琳做一个不算解释的解释,那就是自己在办案的时候是专注的。 他决定,办完王铁力的案件,回省城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和徐琳把事情谈透,和情人分手。 在他思忖的时候,热菜陆续上来,服务员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章诺易起身给每位的杯子里倒上白酒。 “来,老张,干杯。”肖国雄举杯,但没有起身,酒杯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 一杯酒下肚,老张不带水分也不虚头巴脑地接着说:“老肖,咱们是老朋友了,这案件你不该接。” “从王铁力事发,我就想接这个案件。可是,他开始没有委托我。我那时有种预感,就是他会来找我的。你也知道,我喜欢挑战。”肖国雄微微侧身和老张说着,耳朵注意倾听其他人的动静。没有任何声响,其他人都在听他说话。“没错儿,王铁力这个案件,是个特殊案件。” 老张举起杯子,“老肖,我见过的律师不少,有你这本事的不多。来,我们兄弟俩干一杯。” 两只酒杯发出清脆的声音,两人一口喝下酒。 老张看着肖国雄咀嚼的嘴巴,“你到江州做了很多工作,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但是,你别忘了,王铁力这个案件是市里抓的大案和要案,谁敢打马虎眼?” 哼,肖国雄心里冷笑了一声。 他看了一眼章诺易,章诺易会意,走到角落的衣帽架上取下自己的包,从中拿出一沓信封。 “我来江州也没给你带什么礼物。”肖国雄举起酒杯,“自罚一杯表示歉意。”喝光酒,他又接着说:“话又说回来,省城也没什么大家喜欢的特产。不如让大家自己决定买点什么可心的。” 话音刚落,章诺易给了老张一个信封。 老张笑着对肖国雄点点头,低头看了一眼信封,“老肖,只要你的辩护得力,我这边还是可以考虑的。” 肖国雄把手搭在老张的肩上,“大家都是老朋友,有什么就说什么,说话何必拐弯抹角的呢?老张,你得自己喝一杯。” “老肖,我身体不行,血压高,得少喝酒。”老张找了一个借口推辞,“可是今儿见到你高兴,我就破戒,舍命陪君子了。” 一仰脖,老张把那杯酒喝下。章诺易给肖国雄和老张续上酒。 肖国雄的兴致也上来了,“见到大家真高兴啊。” 老张看着肖国雄,“你别喝多了,你一醉,我们今晚就不好玩儿了。” “放心。”肖国雄边用餐巾擦拭着嘴边说:“今晚咱们都不能醉,喝得正好,才能尽兴。” 老张感叹了一下,“唉,只有你来了,我才真正高兴。”又瞥了一眼肖国雄,“不过,老肖总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老张,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不就是没常来看你吗?可你到省城也没和我聚聚啊。”肖国雄对有些秃顶、眼珠子往外凸的老张说,“不说这些,今晚我们一定要尽兴。” 老张色迷迷地问肖国雄:“王铁力那老婆你见到了?动心没有?要知道,当初滕斌可是被那女人迷得神魂颠倒。据说啊,滕云海和那女的也有一腿。” 肖国雄有些厌恶老张这样和自己说话,可又不好发作,“你也喜欢?” 老张先哈哈大笑几声,垂涎欲滴地说:“那女的叫桑静,我见过几次,是个招魂的妞儿。树大招风,还是不给自己找麻烦了。” 肖国雄继续赔笑,“还妞儿呢?跟他妈的鸡一样。” 老张不服地说:“就是鸡也是高级鸡、贵妇鸡啊。” 就像借助透视机看这群人,肖国雄早已清楚老张的想法,“桑静救王铁力心切,看着不忍下手。再说,我也是受她之托,来麻烦大家的。” “既然她来麻烦我们,为啥不露面啊?” “你想她来?那我让小章打个电话,让她来一趟好了。” 老张佯装拒绝,“别,还是算了吧。” 肖国雄讥诮地看着老张,“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金子已经在这里住下了。” 今晚宴请的目的都达到了,下面的事情就由金子去做了,肖国雄也要回去休息了。 上了车,王铁锤坐在里面。 “我在房间里装了摄像头。”王铁锤没看肖国雄,盯着前方告诉他。“桑静这人,就这点让我佩服,为了铁力什么都舍得。金子这次来,可是很贵的啊!” “那是真感情啊!”肖国雄感叹一下,“一个人真正爱对方,才会舍得付出自己的一切。” 王铁锤有些低落,“希望铁力可以逃过这一劫。” “无罪是不可能的。”肖国雄直言道,“我们的目标就是减轻他的罪责,死刑判成死缓,死缓判成无期,直到有期。这是一个过程,漫长的过程,你要有心理准备。” 王铁锤有些心疼,“那公司挣的钱不就全用在这上面了?” 肖国雄理解王铁锤的心情,推心置腹和他说:“不是我给你们出主意,公司的财产迟早会被收缴的。你们是亲兄弟,很多事情现在都担在了王铁力肩上,而你没事儿,这可是难得的兄弟感情啊!我要有这么一个弟弟,死了也安心了!” 王铁锤不再说话,下车,走向自己的车,刚要打开车门又折回来,“肖律师,请你一定要保住铁力的性命,拜托了。” 肖国雄盯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给肖国雄关上车门,王铁锤上了自己的车,没有发动,在等肖国雄的车先走。 坐在车里,看着窗外月光下的景色,肖国雄心情轻松了许多,觉得在做完这个案件以后,该给自己放个假,和徐琳出去旅游,弥补一下他们之间的裂痕。 不过,他也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一个想法而已,后面还有多少案件等着自己去解决呀。人对于地位、荣誉和金钱,就像对毒品一样,是有瘾的,要真正停下来,谈何容易。但考虑到自己现在和徐琳正处于冷战阶段,她又受了伤,无论如何也得挤出时间和她安静地相处一段时间才行。 想到这里,他拿起手机准备给徐琳打电话,凑巧的是,bbr>藏书网师言箴的电话先一步打了过来。 “情况我都知道了。我对江州的这次整治社会治安行动持保留态度,真的到了要这样大动干戈的地步了吗?”师言箴在自问自答,肖国雄熟悉他的说话方式,“政绩啊、形象啊,地方官员就是这样急功近利,中国特色嘛。” 肖国雄毕恭毕敬地说:“您放心,我会把握好尺度的。严办王铁力只是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他们也不敢完全把涉黑的公司灭掉,除非他们不要GDP了。” “他们知道分寸的。严办了王铁力,其他人还敢不听话吗?所以,王铁力案件是有着特殊背景的。中国目前还不是真正的市场经济,而依然是政治经济,我们应该依靠法律,发挥自己的能力,推动政治经济加速向真正的市场经济转化。” 这是明确的指示,就是要把王铁力的罪责减轻到最低程度,在量刑上全力争取轻判。肖国雄心里明白,本来师言箴可以给江州的有关部门施压,但是由于肖国雄在办案,他不用这样做了。 第九章 天色微亮,郑明来到王铁力的监仓,通知他起床、洗漱和准备吃早饭。 马上就要面对审判了,王铁力没有紧张感;相反,莫名的亢奋让他一夜没睡,很是精神。在郑明的监视之下,他用极快的速度开始洗漱。洗脸的时候,那有些冰冷的凉水让他感到非常惬意。他用吸满凉水的毛巾反复擦拭着头,感受着早晨带给他的清新和凉水带给他的刺激。 清醒之后,亢奋的情绪中又掺杂了一些忐忑,他开始担心自己的结局会怎样,会被判死刑吗? 他不怕死,但是在坐拥着大量财产和最具强大势力的时候死去,令他觉得是人生的最大悲剧。难道金钱是粪土?难道权势在自己这里已经过期作废了? 不。想起肖国雄给他的暗示,他心定了许多。 法院是一幢哥特式风格的老建筑,尖利的屋顶直刺云端。主体建筑巨大,左右两边是对称的副楼。 法院门前是个广场,是到江州来旅游的游客必到之处,人们都喜欢以法院的西式建筑作为背景留影。 此时,广场前人头攒动,前来旁听的群众已汇聚起上百名。 法院所处的一整条街,都被百余名警察荷枪实弹地加以戒备。法院的各个出入口,也都站满了执勤的武警和特勤。 与法庭外的热闹喧哗相比,法院的一号审判法庭威严肃穆。 建筑内部经过巨资维修,保留了原来屋顶的风貌,墙壁则做了新处理,暗色的涂料增添了这里的肃穆和凝重。一进门,就能看到高高的审判台,那是维修时专门设计的。审判台后面墙壁的正上方高悬一幅巨大的国徽,巍然醒目,神圣庄严。 市人民检察院的两名公诉人,端坐于审判台左侧。审判台上,排列着两部电子显示屏,审判长席位处安装着总控系统,可以随时观察法庭的任何角落,并与记录电脑对接。自动化的监控系统已全部启动,确保法庭审理的正常进行,审判台左侧墙壁上的巨幅电子屏幕显示着法庭全景。法庭工作台上安装有证据展示装置,可以将所有的音像资料和文字材料投放到大屏幕上。法庭内,无线信号屏蔽系统阻隔着一切手机信息的接发。 出庭之前,肖国雄给徐琳发了一个信息:“我马上出庭,等我消息。我爱你。” 九时整,王铁力一案正式在江州市中级法院开庭审理。 今天担任王铁力一案的审判长就是老张。坐在审判台上的老张已没有了在酒桌上的淫秽和猥琐,简直是判若两人,那晚他是一个嫖客,现在他是一个道貌岸然的政客。轻轻清了清嗓子,他用沉稳的语气宣布:“法庭宣布现在开庭,传被告人王铁力到庭。” 王铁力身着囚衣,戴着手铐被法警押进法庭,目光扫向旁听席。 旁听席两百个座位坐满了人,除了省内诸多媒体的采访记者,还包括王铁力的妻子桑静和他的哥哥王铁锤,与案件有关的被害人的亲属,以及许多闻讯而来得到旁听机会的普通市民。 站在被告席前,法警给王铁力打开手铐。他松了松手腕,抬眼看着自己正前方的巍巍国徽,曾经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骄横之气早已荡然无存。他把眼光聚集在审判台右侧的辩护席上,身穿三件套西装的肖国雄微笑地看着他。这让他似乎又有了一些底气,身子挺了挺,坐下。 一些旁听群众指指点点地窃窃私语,议论着王铁力的残忍和恶毒。而被害人的亲属大都心情沉重,悄无声息,有些人已经泪流满面。 审判长查明王铁力身份后宣布:“江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现在开庭。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规定,本庭今天在这里依法开庭审理江州市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的王铁力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故意杀人、非法经营、行贿、非法持有枪支、偷税一案,由江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审判员张伟强担任审判长,与审判员徐新、丛小利组成合议庭,书记员肖珊担任记录。江州市人民检察院检察员方红波、姚廷铭出庭支持公诉,恒平律师事务所律师肖国雄出庭担任被告人王铁力的辩护人。” 接着,审判长宣读被告人在法庭审理过程中依法享有的诉讼权益:“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规定,被告人王铁力在法庭审理过程中依法享有下列诉讼权益:(一)可以申请合议庭组成人员、书记员、公诉人、鉴定人和翻译人员回避;(二)可以提出新证据,申请新的证人到庭,调取新的证据,重新鉴定或者勘验、检查;(三)可以自行辩护;(四)可以在法庭辩论终结后作最后陈述。” 停顿了一下,审判长问道:“被告人王铁力是否听清楚了?” 王铁力嗓子有些干涩地答道:“听清了。” “现在进行法庭调查,请公诉人宣读起诉书。” 市检察院的主诉检察官整了整衣服,站起来,大声宣读:“江州市人民检察院起诉书,江州检公一诉〔2008〕147号。被告人王铁力,男,41岁,汉族,江州市人,文化程度初中,住江州市香樟区河畔路1056号。2008年5月9日被刑事拘留,2008年7月12日经江州市香樟区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同年7月13日被逮捕。现羁押在市第一看守所。” “被告人王铁力一案,经江州市香樟区公安分局侦查终结,于2008年9月20日经香樟区检察院依法移送本院审查起诉。现查明……” 起诉书的宣读正义凛然,文字虽然枯燥且千篇一律,但肖国雄和王铁力都侧耳倾听,不想漏掉一个字。 在起诉书的宣读过程中,肖国雄有过短暂的出神:这人的普通话有口音,发声有问题,应该再培训;节奏也不好,没有做到抑扬顿挫,削弱了起诉书的韵律。如果是自己宣读,肯定更具表达力和感染力。 这只是短暂的走神,他的注意力很快就回来了,继续全神贯注地听着。 和肖国雄的轻松不同,起诉书的字字句句都捶打在王铁力的神经上。起诉书提到的这些时间、地点,这些人和事,再次让他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就像被按下了影碟机的快进键一样,快速在他脑海里重现。想到这里,他脸上虽没有任何表情,却在心底叹了口气。他眼睛在法庭内部梭巡了一番,视线被肖国雄拦截住,这给他提了一个醒,于是赶忙收起自己的遐想,注意力又回到法庭上。 公诉人宣读到了起诉书的结尾:“被告王铁力的犯罪事实,经查证属实,证据确实充分,足以认定。本院认为,被告人无视国家法律,其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手段特别残忍,情节特别恶劣,在社会上形成极坏影响,危害结果极为严重。为严肃国家法律,维护公民的人身权利不受侵犯,维护社会治安秩序,保证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顺利进行,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规定,特提起公诉,请依法从严判处。” 宣读完起诉书后,审判长看着王铁力问道:“刚才公诉人宣读的起诉书,你听清楚了吗?你对起诉书指控你的犯罪事实有何异议?” 刘征和许一凡强压着满腔怒火盯着王铁力的后脑勺。尤其是刘征,她手脚冰凉,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她想冲上去,抓住王铁力质问:“对我们这样的老百姓,你怎么忍心下得了手?”她盼望法律还他们一个公道已经多年,现在这一刻终于到来,她真想上前去面对面质问王铁力。 脸上保持着漠然的王铁力说:“滕云海不是我撞死的,这与我无关。我没有指使他人殴打刘征的丈夫许一凡,也没有派人去控制香烟市场并收拾卖香烟的商户。不存在召集和指使其他团伙成员实施犯罪这样的事实。” “人渣。”刘征听到王铁力否认指控,低声骂道。许一凡抓住她的手,让她冷静。她愤怒地吸着气,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以免影响审判的进行。 眼神严峻的审判长身体纹丝不动,直视着王铁力,“被告人王铁力,你对起诉书指控你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有无异议?” “我不懂什么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我也没有参加过黑社会性质组织,不是什么黑社会性质犯罪。”王铁力清楚,这顶黑社会的帽子扣在头上意味着什么,必须坚决否认自己是黑社会性质组织的头目。 审判长和王铁力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法庭里撞击着人们的耳膜,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肖国雄像雕塑一样笔直地坐着,眼睛看着前方。桑静和王铁锤安然地听着,对王铁力的回答很是满意。那些受害者则充满了愤怒,有的喘着粗气,有的闭上眼睛哀叹,有的表情异常冷漠。他们中的太多人知道,要制裁王铁力谈何容易,这么多年来的折磨已经让他们对一切都习以为常,并不指望法律能给他们满意的答案。 其实,在抓捕王铁力的时候,很多人都估计到了谜底,那就是王铁力不会被判死刑。 同样的想法在王铁力回答审判长提问的时候,也闯进了他的脑海里。渐渐地,镇定驱除了他开始时的忐忑。 按照庭审方案,法庭调查首先从起诉书所指控的故意杀人罪开始依次进行,十三项罪名均按照调查讯问、质证发问、举证质证程序顺序展开。指控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的法庭调查,放在最后进行。 审判长告知检察人员:“公诉人可以就起诉书所指控的犯罪事实讯问被告人。” “滕云海副主任被车撞死当天,你是否在犯罪现场?”公诉人向王铁力发问道。 “怎么会是我撞死的?”王铁力干巴巴地回答。 公诉人严厉看着王铁力:“你只需回答是还是不是?” “不是。”王铁力眨巴了几下眼睛,回答道。 “当天驾车的司机是谁?” “秦江。”这不是废话吗?王铁力虽不耐烦,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回答。 “他是不是你公司的工作人员?” 王铁力感到左脚有些吃力,就把重心转移到右脚,然后答道:“是。” “在撞车之前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王铁力抬头看了看国徽,很熟悉的图案,没想到在这样一种状况下有了近距离观看的机会,“我也不知道秦江会撞上那车。” “事实上,在撞车之前你朝着天开了一枪,你能解释一下为何会开这一枪吗?” “我当时看到滕云海的车挡在我前面,只是想开个玩笑,吓唬一下车里人而已。因为我们以前经常一起出去玩,打猎时也会鸣枪示意什么的,所以,我才会开了那一枪。”王铁力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撞车以后,你为什么找人替你去顶包?既然不是你授意的,你为何还要这样做?是不是害怕承担你应负的责任?” 肖国雄及时打断公诉人的话:“审判长,公诉人的问话有诱导我当事人的倾向。” 肖国雄的话音一落,审判长立刻回应道:“同意辩护人的意见,公诉人请注意问话的方式。” 桑静微笑起来,她太欣赏肖国雄的果断反应了。王铁锤微微侧眼看看桑静,也会意一笑。 审判长看着肖国雄,问道:“辩护人是否需要向被告人发问?” 肖国雄把伸展的手臂收回来,轻捻着手中的笔,顿了顿,眼睛投向王铁力,“被告,关于此案我有几个问题问你,你是否知道秦江开的那辆车买了有多少年了?” “五年多了。”王铁力回答。 “秦江的车是否经常进行养护?一般都是在哪里修理?”肖国雄接着问。 王铁力想了想,“是经常养护,平常都在宝驹修车行进行修理和维护。” “出事前一次修理是什么时候?”肖国雄稍微歪了一下头,看着王铁力。 “刚修过不久。” 肖国雄把手中的笔放下,“审判长,我的问题问完了。” 公诉人看着审判长,“被告人王铁力因推荐省人大代表一事未能成功,对市人大副主任滕云海产生不满,一直意欲对其报复。2008年3月24日17时许,秦江在被告人王铁力授意下,以被告人开枪为信号,驾车在高速公路上将滕云海的车撞下公路,致使其当场死亡。有案发当时的现场勘验笔录、当时的监控录像还有包括滕云海家人、省人大办公室主任的证言为证。” 肖国雄扬了扬手,侧头盯着公诉人,“公诉人所说的并不是事实,我这里有证据证实,秦江当天所驾驶的汽车因年久破损的因素,刹车已出现了问题,在出事的前几天刚刚因刹车问题在宝驹修车行修理过,但问题并没有彻底解决。因此,那天的事故纯属意外,更谈不上秦江是在被告人王铁力的授意下而为,我的当事人不应为此承担责任。” 这是肖国雄一到江州就吩咐桑静和王铁锤去准备的证据。 那天肖国雄问王铁锤:“秦江的车现在在哪里?” 王铁锤回答:“在公安局。” “他的车平时在哪里进行养护、修理?” 桑静看看王铁锤,看他不吱声,就对肖国雄摇摇头,“我们不知道。” “那怎么才可以查到?”肖国雄有些急了。 “秦江的车的费用都是公司负责报销的,在财务那里应该可以查到发票。”桑静说。 肖国雄本来窝在沙发里,听到桑静这么一说,立刻直起身体,“你马上打电话让财务查。查到了立马通知我们。” 桑静给财务总监打电话,要他立即查一下与秦江的车有关的票据。放下电话,桑静明白了肖国雄调查的动机,欣赏地看着肖国雄,不住点头。 肖国雄手支在扶手上,摸着下巴,“如果查到了车养护和修理的地方,你们可以把它买下来吗?” 王铁锤有些懵,“这个时候买汽车修理店干吗?” 肖国雄歪着头看王铁锤,眨巴了两下眼睛,“你应该知道为什么要买下来。” 桑静已经完全明白了肖国雄的打算,“可以买下来。成了自己的下属车行,做事情就方便了。” 这下,王铁锤才恍然大悟,对肖国雄佩服不已,伸出大拇指,“您想得太高明了。” 肖国雄对这种夸奖早已习以为常,正色道:“我需要刹车失灵的检测报告。最好说明这辆车是因为产品本身的设计和质量问题导致刹车失灵,而不需要证人来证明刹车是人为的故意而导致失灵的。” 王铁锤和桑静连连点头。 肖国雄重新靠上沙发靠背,目光扫向对面落地灯的灯罩,“滕云海的司机叫什么?” 章诺易回答:“龚斌。” “我要龚斌最近这几年的体检报告,特别是他在事发之前的健康报告,看看他最近得过什么病、服用过什么药、药物有什么副作用等等。还有,滕云海那辆车的年检报告也给搞到。”肖国雄起身,两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拍了一下,站起来,在厅里来回走着,“我要你们三天之内给我。” 王铁锤说:“这些都需要钱、时间和关系呀。” 肖国雄没有搭理他,“我们先把蓄意谋杀和指使他人行凶报复这个控罪解决掉,其他相对好办一些。”转身,他对着在做记录的章诺易吩咐道:“给所里打电话,请求再派人来。等他们来了之后,你就盯紧刚才这些事儿。”他又对桑静和王铁锤说:“王铁力和滕云海之间的关系很好,他没有对滕云海下手的犯罪动机。” 肖国雄就是抱着这样的定论开始了为王铁力的这一单控罪的辩护准备工作。 肖国雄向法庭出示了秦江和宝驹修车行的证词。“秦江的车刹车失灵,导致其车撞上了滕云海乘坐的车,使后者因伤势过重而死亡。此外,秦江长期患神经衰弱,每晚需要服用安眠药才能入睡,并不排除出事那天存在他因药物作用而神情恍惚导致撞车,并因刹车失灵而致严重车祸,使滕云海失去宝贵生命的可能。这一切都与被告人王铁力无关,又怎能断言是他指使的呢?” 如果王铁力逃脱了起诉书中所指控的指使他人以车祸为名实施杀人的罪名,那么他会因此减轻不少罪责。所以,当肖国雄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旁听席上所有人的反应除了惊愕还是惊愕。 审判长看过肖国雄提供的那些证词之后,与审判员商议了少顷,宣布法庭调查继续:“公诉人请向法庭出示其他有关证据。” 三十六本侦查卷宗多达四千七百余页。公诉人出示的各类证据总计近五百个,其中仅证人证言就达一百五十九个。 刘征看到这些卷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在她看来,铁证如山是此刻最恰当的一个词汇。 审判长先看了一眼王铁力,又看看肖国雄,问道:“被告人及辩护律师对证据有什么异议?” 针对起诉书指控王铁力于2003年6月20日纠集手下在凯悦休闲俱乐部娱乐时打架闹事的事实,肖国雄提出异议:“此案经当时的办案单位调解处理,被告赔偿了两万元的经济损失,受害人表示放弃刑事诉讼。我认为,此项犯罪的指控是公诉权超越了自诉权,公诉机关再没有权利将此事件提起公诉。” 公诉人立即回应:“致受害人构成轻伤的刑事责任没有追究,而起诉书之所以就此项犯罪提起公诉,就是严格依法追究被告人的刑事责任,使他受到法律应有的惩罚。” 肖国雄又指出:“关于2006年11月19日上午,在江州市高桥区南市农贸大厅殴打王瑞新一事,在案件材料中,除黎畅以外,这起事件的其他当事人均没有指证被告参与指使他们去殴打被害人。” 公诉人立即对审判长说:“审判长,针对被告辩护人的辩护异议,公诉人要求出示一组证据,证实此起犯罪就是被告人王铁力所指使的。吴晓伟在王铁力、宋杰等人尚未被抓获时,第一个供述了案件详情,交代了王铁力指使殴打王瑞新的事实。他在2008年7月3日于公安机关侦查期间供述,‘宋杰对我说,王铁力让我们把王瑞新的事办一下,我一看王铁力发话了,就和宋杰开始做准备工作。’他于2008年7月11日再次供述,‘王铁力曾对我和宋杰说过,公子牌香烟和王牌香烟总代理是他本人,这是社会上认可的,如果有人敢抢他的生意,就收拾他。’” 随后,公诉人出示了大量的证据,证明这起人命案和其他四起致人严重伤残的案件,都是王铁力出于自身利益而指使手下制造或其亲自参与策划实施的。 王铁力咬着牙看着公诉人所出示的那些证据,恨不得立即冲过去把它们扔进火炉里全部烧掉。 肖国雄并不想看那些证据,对他来说,证据不过是道具而已,没什么吸引力。但是,既然道具摆在了法庭上,自己该说的台词还是要说的,所以,他对这些指控一一进行了辩护。辩护完毕,他的思路已经跑到下面的关节上了。 公诉人为了证明起诉书所指控的王铁力的涉黑罪名,从组织犯罪、经济支柱、经济实体、垄断经营等几个方面,出示了包括证人证言、被害人供述、鉴定结论和各类书证在内的总计五十六个证据。 这些罪名一定不能承认,一定要顶住并予以回击。肖国雄被这些证据激起了酝酿许久的激情,他慷慨激昂地提高了音调:“起诉书指控的该起犯罪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依法不能成立。” 章诺易把十八个证据材料移到肖国雄跟前,肖国雄拿起来扬了扬,用以支持自己的辩护观点。 法庭调查整整持续了一个上午。 休庭后,肖国雄走出法庭,昂着头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向法院外走去。 很多人看着他,在上午的庭审中领略了这位大律师的奕奕风采,不得不心生佩服。 脚下的皮鞋走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好像外界的一切都不存在一样。肖国雄径直坐进自己的车里,放下手里的公文包,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茶水。看到小章走过来,他点点头。 小章没有上车,他熟悉肖国雄的习惯,案件开庭的当天,他既没有食欲也不想和旁人说话,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 “你去吃饭吧。”肖国雄对司机说,“我开车逛逛就回来。” 他开着车经过仍未散去的人群跟前。 法庭有限的旁听席阻挡不住老百姓的关切热情。这个时候,在法院广场上,仍然聚集着很多人,经过几个小时对庭审的耐心静候,现在,人们迫不及待地向走出法庭的旁听者打听情况。 人群中,一位老大爷对记者说:“我就是要看看这些犯罪分子的最终下场。” 车外的人和景,对肖国雄而言都是熟视无睹的。法庭辩护带来的亢奋,暂时让他忘却了疲倦。在急速飞驰的快感中,他感觉自己的人生也在飞速向前。 后视镜里反射着法庭的老建筑。他十分喜欢这个风格的老建筑,历史在建筑的肌理之中显现着它隽永的风采。 他更喜欢法庭,因为那里是自己的战场。 没有目的地向前飞驰,老建筑渐渐离开了他的视线。眼前的城市建筑,又回到了和每个城市一样的平庸画面,让人不想再多看一眼。这个城市的规划中,既显现不出自由创造的新意,也反映不出约束之下的规整,而是像个疯子一般的狂乱发展着。市区到处在拆建,焦躁之态是当下人们内心的真实写照。 转了一圈,肖国雄又回到法院旁边的停车场,坐在车里,闭目休息,等待着下午的开庭。 第十章 下午两点,法院继续开庭。 审判长宣布本案事实已经调查清楚,法庭调查结束,案件审理进入法庭辩论阶段,主要围绕着是否涉黑来展开。 面对公诉人的指控,王铁力除对部分无关痛痒的事实予以承认外,极力否认涉黑的指控。 在自辩中,王铁力依旧坚持在之前庭审时的说法与观点。与上午法庭调查阶段时一样,继续用二十多分钟的时间辩称“我不黑”,并否认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的指控。 他辩称:“我的香烟销售只占市场份额的5%,绝对是按行业规矩行事,完全谈不上欺行霸市。在竞争激烈的行业中,采取一些‘以非对非’的手段,最多只是打了个擦边球而已,我这个人是‘你打我的鼻子,我也要咬你的耳朵’,怎么能算做是黑社会呢?” 对于公诉人指控王铁力所犯的十三项罪行,肖国雄首先认可了起诉书中列明的部分犯罪事实,包括行贿罪、逃税罪、非法经营罪等,但对指控的其他罪名进行了辩驳。他认为,至少从目前公诉人提交的证据来看,不足以证明王铁力构成黑社会性质的犯罪。 肖国雄对着公诉人席位那边说道:“一个黑社会组织必须有其特定的载体,在本案中,没有证据显示被告人王铁力有固定的犯罪组织。” 公诉人反击道:“被告人王铁力所经营的顺峰房地产公司就是以合法生意做掩护的犯罪组织。” “被告人王铁力只是房地产公司的股东,他参与公司管理是依照公司章程所拥有的职权。”肖国雄把冷峻的眼光射向公诉人。 公诉人并未回避肖国雄的目光,“被告人王铁力的涉黑组织采取的就是公司化管理模式,组织架构完整稳定。王铁力本人位居‘金字塔’顶端,牢牢掌握了房地产公司的经营决策权、人事权和财务权。” “顺峰房地产公司是一家民营企业,王铁力本人持有65%的股份,他不去掌控,那么该由谁来掌控?”肖国雄反问道。 王铁力坐在座位上,伸出双手展开捏着的有些皱褶的起诉书,一边聆听公诉人的指控与肖国雄的辩护,一边在脑子里酝酿着词句,时刻准备着进行自辩。 “被告人王铁力自1998年以来先后纠集多人,逐步形成以他为首,以其建立的企业为依托的黑社会性质组织,并采取暴力等非法手段聚敛钱财,收买国家工作人员为其提供非法帮助,在一定区域和行业范围内有组织地进行违法活动。”公诉人据理反驳。 肖国雄试图从立法原则和法律构成的角度否认王铁力的顺峰房地产公司具有黑社会性质,“《刑法》第294条第一款对黑社会性质组织的犯罪要件界定为:组织、领导、参加以暴力、威胁或者其他手段,有组织地进行违法犯罪活动,称霸一方,为非作恶,欺压、残害群众,严重破坏经济、社会生活秩序的黑社会 6027." >性质组织的行为。由此可见,黑社会是有组织的犯罪,而不是犯罪的组织。不能说这个公司有违法行为,就把这些行为全部加总,推定它是黑社会。” 王铁力赚到第一桶金之后,最初是做服装精品店。服装精品店生意很好,店面要扩充,可隔壁的店家不同意。 于是,他就暗中派人白天挡在人家店门前,不让顾客进入。晚上,在店主回家的路上,围追堵截,教训人家。 店主开始时并不怕他,马上报了案。派出所所长找到他,严令对他的行为进行了批评和训诫。他笑着接受并推诿责任,转身找人搞清楚所长的作息时间,开着借来的吉普车,在一个漆黑的夜晚,用猎枪打伤了那个所长。 所长心底明白是王铁力在报复自己,可是没有证据只好咽下这口气。 最后,那个店主不得不把店面转租给他,自己另外找地方经营。 打伤所长,让王铁力在他那些手下心目中更有了威信,他在道上的名气一下子响亮起来,那些没有工作的人都希望攀上他,混口饭吃。他的团伙也在此期间便逐渐形成。 后来,因为服装的利润在下降,他决定不再做服装,想改做超市。 他看中了市中心一个四百七十平方米的购物中心,去和那个经理谈。经理深知这个黄金地段的价值,也了解王铁力是个麻烦人物,不想和他合作。 “你会和我合作的。”王铁力笑呵呵地起身握住经理的手。 晚上,他就派人到经理家揍了那个经理,让他卧床休养了二十多天。 这二十多天里,不时还有人上门骚扰。那个经理真的害怕了,把王铁力请到家里来,拖着被打伤的身体,把自己花了两百多万装修费的购物中心转租给了王铁力。 接手这个购物中心后,王铁力马上召集那些进驻在里面的卖家开会,“你们要想继续在里面做,先请交管理费。不然,有麻烦影响了你们的生意,我不负责。” 卖家们一听这话,谁敢不交。一天的功夫,王铁力就收到了二十五万元。他拿出五万元,送到那个经理家,“这钱你收下,好好养身体。等养好了身体,就帮我好好管理这个商场。” “谁惹力哥生气,我们就收拾他,不用力哥说话。”王铁力手下的人这样威胁着那些人。 法庭上提出的这些证据,王铁力听到都有些不寒而栗。自己真是恶贯满盈啊!可转念一想,国内的第一批民营企业家,有几个是清白而不带有自身的原罪的?自己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控辩双方进入了短兵相接的阶段。 公诉人坚持认为,以被告人王铁力为首的犯罪团伙组织严密、分工明确。从整体来看,王铁力是整个团伙的领导及核心人物,其涉黑团伙也有强大的经济支持。在十三起犯罪事实中,所涉赃款累计约八百二十余万元,而且,被告人王铁力经营着一家房地产公司,并垄断着市中区的香烟行业,这些都给这个团伙的组建和迅速壮大提供了经济条件。 “被告人王铁力虽然经营着房地产公司,但与犯罪事实并无必然的关联。公诉人认为顺峰房地产公司本身就是黑社会,但事实证明,该公司只是一家具有正当工商登记档案的企业,在没有其涉黑的直接证据的情况下,有什么道理将其认定为黑社会组织?这样对待一家合法企业,对于江州经济只会造成重大的打击。”看了一眼阳光透过窗户在地面投下的光影,肖国雄接着说,“如果认为黑社会组织是以顺峰房地产公司为依托的外在组织,那更需要进行细致的论证。而从目前检方提交的证据来看,都不足以证明被告人王铁力构成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为此,我提醒公诉方,在认定被告人王铁力的涉黑行为上,应当注意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与合法竞争及‘做大做强’民营企业之间的界限,组织行为与公司行为的界限,组织经济利益与公司经营利益的界限这几个方面的问题。” 公诉人反驳道:“以被告人王铁力为首的黑社会性质组织蔑视法律,仇视社会,具有极大的社会危害性,该组织的存在和建立与和谐社会的理念是不相容的,必须大力打击。被告人王铁力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符合法律,顺应民意,应当予以认定。根据被告人的供述及庭审查明的事实,被告人王铁力犯罪团伙的组织性严密,经济实力雄厚,暴力性明显,社会危害性巨大,完全符合黑社会性质组织罪的特征。” 肖国雄左手掌撑住桌面,扬起右手,大幅度地挥舞着,“众所周知,在市场经济环境中存在竞争,只有通过合法的、公平的竞争,才能提升服务质量并降低服务价格。但是作为民营企业,在与国有企业竞争时,显然受到更多不公平、不合理的待遇。国有企业享受了来自纳税人的各种财政补贴和税收优惠,而民营企业却得不到政策支持,甚至还在某些行业遭受进入限制,这显然有违公平竞争的市场规律。被告人王铁力作为本市知名的企业家,在其公司与国有企业的经营竞争过程中,确实出现了一些矛盾和冲突,对此政府理应保持中立,站在公正的立场上妥善调解这些问题,而不应当一手做球员,一手做裁判,利用行政干预介入冲突的解决,甚至采取‘有选择清算原罪’的方式打击民营企业,为国有企业清障开路。现在的民营企业,在国资方既做球员又做裁判的双重挤压中步履维艰,维权已属不易,若再被行政干预司法而被定性为‘黑社会组织’,进而遭到令其倾家荡产的打击,对发展国民经济与构建和谐社会有何益处?在每年公车消费达三千亿元,国民教育经费占GDP百分比不如肯尼亚的情况下,某些国有企业获取垄断性暴利、某些国有企业高管利用行政性强权实现个人暴富都绝非国民之福。” 肖国雄侃侃而谈,越来越兴奋,审判长老张也不得不及时地打断了他如同演讲般的辩护,提醒道:“辩护人请你只做与罪名指控有关的辩护,陈述辩护意见即可。”虽然是老张做审判长,但自己的节奏被打断,肖国雄还是有些不悦,但语调和情绪并没有受到影响,回到案件本身,肖国雄继续从王铁力一案所涉及的有组织违法犯罪行为特征、经济实力特征、组织结构和对社会非法控制特征等方面,辩称王铁力不同时具备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的特征,不符合该罪的规定,极力为王铁力洗刷着罪名。 王铁力走神了,他想起自己的顺峰公司是如何占领这个城市房地产市场的。 以前他只是为了铺面、烟酒销售的地盘大打出手。现在,政府里面有了自己的人,他要痛痛快快大干一场了。 他看上了市中区的一块地皮,批文也下来了,可牵扯到大面积的拆迁,关系到众多拆迁户的利益。于是,那块地皮上的单位领导开会动员自己的人,不让拆迁,准备讨价还价。几番谈判,没有结果。 居然有人和自己讨价还价,王铁力桌子一拍,“少废话,给我拆。” 他必须打赢这第一场“战役”,有了第一场的胜利,以后就不会再有人和自己较真了。 他先把那些领导抓到公司里,王铁力亲自和他们谈。可是,那些领导不从。王铁力鼻子一哼,转身向办公室走去。下面的人见状,立刻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还没走进办公室,一伙人就冲进会议室,抓住那些人一顿狂揍,直打到他们在拆迁合同上面签字为止。 十几辆推土机、卡车、吊车,还有上百个手下操着钢钎、铁锹、砍刀去到了拆迁现场。 坐在宝马车里的王铁力,看着自己的人冲进居民住房里,接着四处传来哭喊声,男人和女人扶着老人、牵着孩子仓皇跑出自己的房子,惊恐中带着不服,嘴里喊着:“你们有王法吗?”“一群强盗。” 有人一直站在自己的家门口,要与自己的房屋共存亡。这时一伙人上去,对着那人一阵拳打脚踢,打得那人跪下求饶。 王铁力对坐在司机旁边的王铁锤吩咐说:“你下去,向他们通报一声。” 王铁锤站在一堆瓦砾上,喊道:“这些房子既然是你们的,补偿款会给你们的。你们的领导已经签字了,你们要再坚持,吃亏的只能是你们自己。” 推土机推倒了房屋,有人开始失声痛哭起来。 尘土四扬,王铁锤捂着鼻子回到车上。 “走吧。”王铁力吩咐司机开车,接下来的安置自有人安排,他只管拆迁,只管把自己的大厦盖起来。这大厦不单单是一座大楼,而是他的王国兴起的开端,是他在这个城市崛起的象征。 现在,自己的王国真的要覆灭了吗? 不,这只是一个插曲,绝对不是我王铁力的一劫。 没有开庭之前,他这样侥幸想着,一会儿充满信心,一会儿又陷入绝望。他希望早点开庭,快点结束这种想象的焦灼和身陷囹圄的煎熬。 肖国雄明晰王铁力的心理,在开庭前,他又去见了王铁力一次。他不和王铁力说案子的事情,只是聊天,聊彼此的爱好、兴趣,也给王铁力聊西点军校的规则。 在接见时间结束的时候,肖国雄把巴顿将军恪守的家族信条送给王铁力,“勇敢战斗!千万不能辱没家族的荣誉。” 控辩双方针锋相对,辩论观点激烈碰撞。公诉人不断列举大量的事实和证据来支持指控,这让肖国雄有些感到自身力量的薄弱,这一刺激促使他不得不准备进行绝地反击。 正在此时,听到审判长宣布:“法庭辩论结束,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规定,被告人有最后陈述的权利。被告人王铁力现在由你向法庭作最后的陈述。” 肖国雄迅速地向王铁力使了一个眼色。 在最后的陈述阶段,王铁力直了一下坐得有些酸痛的腰,活动了一下双腿,“尊敬的审判长、公诉人、律师、旁听人员,你们辛苦了,我只是一个初中毕业生,没啥文化,庭审中如果有啥说得不对的地方,请你们原谅。我要说的是,此前在公安机关所作的供述都不是我的真实意思,因为我遭到了‘刑讯逼供’,有些话我不得不按照他们的意思来讲。今天在法庭上所说的才是真实的情况。大家知道,在专政机构面前是没有人权可讲的,所谓‘莫须有’的罪名也不是不常见。” 旁听席上立刻传来一片喧哗声。 刘征听到王铁力这么说,知道意味着什么,有话哽在嗓子眼里,不吐不快,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许一凡拉住她,但没有拉住。刘征已经蹦出座位朝被告席奔去,她一把抓住王铁力的后脖领,巴掌就打了过去。 王铁力听见了身后凌乱的脚步声,同时,感到一股微风刮了过来。他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但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咒骂声。这声音他是熟悉的,一定是刘征。 刘征被法警迅速地拦住,并带出了法庭。许一凡跟在后面,伸手拽着了刘征的手。 审判席上的法官也对王铁力“刑讯逼供”一说和刘征的冲动感到了些许的惊讶。 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笑容从肖国雄的脸上一掠而过。 他满意王铁力的表现,同时也预料到了刘征的反应,在他看来,刘征的不理智反而使他和王铁力的携手合作更加完美。 此前,他早已授意王铁锤一伙也做好了负隅顽抗的准备。他们一方面向有关部门寄送材料,指称公安机关刑讯逼供、迫害无辜;另一方面,他们还给与王铁力同监舍的犯人买烟买食品,对即将转监的犯人送藏书网钱送物予以收买,授意他们写下了数份指证“公安机关刑讯逼供情况”的书面材料。老谋深算的肖国雄将这些材料视为救命稻草,藏而不露,只等开庭之日向法庭出示。 法庭稍现片刻混乱,审判长告诫众人保持肃静。 此时,公诉人站起来,“被告王铁力在侦查阶段全部认罪,不仅供述了自己的罪行,还供述了其他人的犯罪情况。被告人在侦查阶段的供述是与其他人的供述相互印证的,事实清楚,证据充分,无可辩驳。被告以侦查机关刑讯逼供为由推翻了自己的有罪供述,这只能说明被告人的认罪态度不好,因为所有讯问笔录都是在两名办案人员在场的情况下取得的,而且都有录像,内容真实性不容置疑。” 等公诉人说完,审判长转向肖国雄,“你们有何证据证明被告人王铁力受到了刑讯逼供?” 肖国雄将王铁锤准备的那些材料交给法警,由法警呈给法官。 看着这些材料,审判长又和两旁的审判员小声说了些什么。随后,审判长说道:“江州市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的被告人王铁力一案,本合议庭经过开庭审理,进行了法庭调查和法庭辩论,听取了公诉人的指控,被告人的供述和辩解以及辩护人的辩护意见,但鉴于有新的情况出现,需要法庭调查取证,故今天的法庭审理结束。现在我宣布休庭。把被告人王铁力带出法庭。” 王铁力起身,朝着肖国雄点了点头,随即被戴上手铐,由法警带其离开了法庭。走到门口时,他又回头朝旁听席上看了一眼。 一切都在肖国雄的掌控之中,下一步就是马上回省城,该是省城专家出场的时候了。 桑静以前不懂休庭有什么好处,现在她可是深有体会了。这一休庭将给肖国雄寻找影响审判结果的力量提供足够的时间。自从王铁力案发,她已从一个法盲变成了嘴里能蹦出法律术语的人了。 她累了,不是身体疲惫,而是心累。躺在浴缸里,伸展身体,她想让自己得到暂时的休养。 手机响了,是肖国雄打来的,“你明天和我一起去省城。” 肖国雄没做任何解释,但她知道自己此去要做什么,还不是一边撒钱,一边给那些有权势的男人在自己身体上撒欢的“报答”。 看着自己的身体,就好像看到几个男人像坦克一样从自己身上碾过。身体就是一条路啊,不单通向欲望的满足,也可以通达最终的目的地。 她没有羞耻感,相反生出一种成就感,因为不吸引男人的身体与尸体无异。 在作为女人的成就感里满足地歇息了一个小时后,她更衣打扮去了宾馆。 “这钱花得值。”王铁锤在肖国雄没有出现在酒桌上的时候,对刚坐下的桑静说:“刘征真不错,那么配合。” 桑静点燃一支烟,含笑悠悠地抽着,不语。 肖国雄也洗了个澡,洗好后,他给徐琳打了个电话:“我明天回省城。” 他还想到情人余淼,想到余淼肚子里的孩子。要和徐琳修复关系,就得把余淼肚子里的孩子处理掉才行。 打掉孩子的决定,让他对余淼和没有出世的孩子感到些许心疼,但他不能因为这个影响自己的家庭,这一点他的内心很明确。 他想给余淼打个电话,按了号码但.99lib.最后还是没有拨出去,转而发了一条信息:目前,因为和你的关系,我和徐琳陷入了冷战。你也知道,我和你在一起的底线在哪里! 把这条信息发出后,肖国雄的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令他有虚脱之感。他沉沉地坐在床沿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希望这条信息不至于把他推上一条错误的道路。 手机响了,他的第一反应以为是徐琳打来的,可拿起来一看,是情人余淼打来的,她说:“我知道老大知道了我们的事儿,我已做好了两个准备。一是做人流,然后开始自己的独立生活;再有就是生下孩子,独自抚养,结婚的事儿就等待缘分了。”他刚想开口说“还是人流吧”,可余淼没给他插话的机会,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我去了医院,医生告诉我,我有重隔子宫症,就是还有一个附子宫,那属于发育不良。如果这次做了人流,医生说不能保证我以后还能够生育。” 说完,余淼就挂掉了电话。 肖国雄有些惊诧,但眼下的问题只能是先解决掉肚子里的孩子。 不舍也要下这个决心。在接了余淼的电话后,他的态度更加坚决了。 一方面肖国雄要扼杀一个生命,可另一方面,他却在竭力保住另一个人的性命,这难道是命运在捉弄自己?肖国雄苦笑着摇摇头。 带着这样的心情,那顿晚饭吃得很沉闷,丝毫没有让他感受到因休庭而应有的喜悦之情。 桑静、王铁锤都以为是肖国雄太累了,只是连连说着辛苦了之类的客气话,匆匆告辞。只有小章心里明白,肖国雄为何如此这般的郁闷。 回到省城,肖国雄没有时间和徐琳深谈,更没有机会去见情人余淼,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动员在省城的著名法学专家们就王铁力一案展开舆论攻势上面。在只是听取了肖国雄的案情介绍后,专家们的意见和声音几乎是一边倒地倾向于王铁力,谴责江州公安局对王铁力实施刑讯逼供。 这一招是管用的,给江州市中级法院施加了很大压力。 肖国雄经常遥想江州那边的情况,此时,嘴角便会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第一次庭审九天之后,王铁力一案再次开庭审理。 上午九时许,王铁力乘坐警车来到法院门口。面对媒体的镜头,身穿看守所黑色囚衣的王铁力双手戴着手铐,低着头走出警车,神情黯淡,眼圈似乎还有些发红。 九时二十分,主审法官进入法庭,王铁力随后被带进来。他步履沉重地走进市中院的第一审判庭,在被告席入座后,并没有抬头看肖国雄,只是默默地垂着头。头发凌乱地贴在他的前额,像是被昨日的大雨淋过一般。 法庭内座无虚席,数百名参加旁听的人等待着再次开庭,更期待着最后的宣判。 此次开庭,首先围绕着王铁力在公安侦查阶段是否受到刑讯逼供这一事实进行了调查。 在第一次庭审结束后,为了证实王铁力所说的事实并不存在,检察院的公诉人员与干警兵分几路前往香樟区看守所、市第一看守所等处进行紧急调查取证。曾与王铁力同监舍的犯罪嫌疑人在明白作伪证的利害关系后,纷纷说出了被收买而作伪证的真相。 庭审中,公诉人出示了参与王铁力一案的预审、监管、看守人员的证言证明,指出:“据此,不能认定公安机关在侦查阶段存在刑讯逼供。” 审判长看着肖国雄,“王铁力的辩护人在第一次庭审中出示的证明公安人员存在刑讯逼供的证人证言,取证形式不符合有关法律规定,且证言之间相互矛盾,同一证人的证言前后矛盾,不予采信。其所提出的公安机关在本案侦查阶段存在刑讯逼供的辩解及辩护意见,本院不予采纳。” 法庭对公诉机关提供的证据予以了确认,此时,王铁力明白翻供不成了,在法庭上低声抽泣起来。 这些证据还重要吗?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坐在审判台上的老张,肖国雄心里说。 随后他又瞥了一眼王铁力。王铁力停止了抽泣。 十时左右,法官要求全体起立,主审法官开始宣读判决书:“法院审理认为,被告人王铁力自1995年以来,以顺峰房地产公司为依托,先后勾结多名骨干成员,组成较稳定的犯罪组织,有组织地通过违法犯罪活动或其他手段获取经济利益,支持该组织的活动;以暴力、威胁或其他手段,有组织地多次进行违法犯罪活动,为非作歹,通过实施违法犯罪活动或者利用国家工作人员的纵容,称霸一方,在一定区域或行业内形成非法控制或者重大影响,严重破坏了江州的区域经济和社会秩序。” 这份判决书长达五十三页,虽然宣读中省略了一些内容,还是耗时半个多小时。 在听取判决书的过程中,王铁力一直微微低着头,表情有些木然。 “被告人王铁力的行为构成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而王铁力又系该组织的首要分子,应该按照其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所犯的全部罪行处罚,论罪应当判处死刑,但鉴于其犯罪的事实、犯罪的性质、情节和对于社会.t>的危害程度以及本案的具体情况,对其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宣读完判决书后,主审法官询问王铁力是否上诉,王铁力停顿片刻,回答说:“我要和我的律师商量一下。” 随着法官手中的木槌落下,王铁力被法警带出法庭。 离开法庭之前,王铁力突然一咧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目送着王铁力,肖国雄表情轻松地走出法庭,未发表任何言论,迅速地离开了法院。 第十一章 王铁力一案的辩护招来对肖国雄这个人的职业操守毁誉参半的议论,但王铁力一案还是让肖国雄在律师界的声誉达到了一个高峰。 从律师行业一路走来的肖国雄经历过很多的人和事情,总的说起来还是顺利的,虽然他做不到宠辱不惊,但至少他又完成了一个挑战,再次赢得胜利,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不过他和徐琳的事情还是得面对,他有耐心解决这个家庭问题。 傍晚回到家,看见徐琳和龄子一边看电视、一边低声说着什么,肖国雄笑着把买给徐琳和龄子的礼物递到她们手里后,说:“需要对我有什么样的惩罚,等我补了觉再说。” 龄子手里拿着礼物看了一眼,又抬头喝住他:“你现在不能睡觉,先把事情说清楚再说。” 徐琳转头皱着眉头看着龄子,微微摇头,意思是要她让肖国雄去休息。 肖国雄戏谑:“刑讯逼供!不用,我自己都招了,只等发落。” 这话让龄子不爱听,“你少拿外面那套到家里来玩儿,这是家庭不是法庭,想作伪证逃脱责任是不?告诉你,老肖,在我这你办不到。” 肖国雄接连点头要坐下来,徐琳极不情愿肖国雄破坏了她和龄子刚才交谈原有的气氛,对龄子说:“让他去休息吧,他要累坏了,还不是我的事儿!” “是哦。”龄子恍然大悟,“那些野女人只知道贪图享乐哪会照顾人啊,照顾的重任还不是留给原配的。” 肖国雄怏怏地走进卧室,脱衣洗澡,上床睡觉。 这一觉他睡了二十多个钟头,醒来的时候已是翌日的下午三点,是被饿醒的。 洗漱之后他走出卧室,保姆见他出来,问他要吃什么。 “小琳和龄子呢?”他问保姆,“有什么吃的吗?” “徐老师送龄子姐去了。”保姆小心翼翼地看着肖国雄回答,“龄子姐做的午饭,给你留了。我这就给你热去。” 下午的太阳很好,窗外的景色宜人,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屋里,让人精神一振,更让他心情愉悦。 闻到一股饭香味让他流了口水,肖国雄看着保姆把饭菜搁到桌子上后,拿起筷子就吃。 吃完饭,他去了书房,他需要整理下思路:首先要解决情人和她肚子里孩子的事情,还要安排好她的生活,不能说和她分手给笔钱就不管了。还有,要把案件的情况向所里做个总结汇报。 想到这里,他给师言箴打了电话,师言箴说准备给他办个聚会。 聚会当然好。肖国雄心想,又简单地把案件的情况向师言箴说了一下后,才把电话挂了。 接下来要解决情人的事情,这事有些棘手。 不管她做了人流之后有没有生育都要让她去做人流,然后给她一笔钱断绝和她的关系。 肖国雄这样决定着。 不能因为儿女情长影响自己的事业和家庭。这是肖国雄做人做事的哲学。 把这个事情想透了,他打电话给葛勇,约他一起去打网球。然后打开保险柜,拿出捆扎成五沓的五万元钱,放进一个精致的纸袋,把纸袋放进球拍包里,开车去了球场。 葛勇早已换好衣服在球场等候他了。 打网球是肖国雄工作之余最喜欢的一项运动,他的球技很好,平时他会找省城运动队的网球教练和自己对阵,而且不许教练作假故意输球给他,要真刀实枪和自己打才过瘾。打球结果自然是肖国雄输得多,但他愿意和专业人员打球,这样也使得他自己的球技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葛勇也就是在上大学时的体育课学过网球,显然球技非常生涩,就是一个陪打。但是今天肖国雄的本意并不是要打球而是借机给葛勇一笔奖金。钱虽不多,但肖国雄是有意栽培他的,而且王铁力案件自己做得漂亮,心情好,这样他才要自己掏腰包给葛勇奖金。 打完球,两人洗澡更衣之后,肖国雄说:“我送你回家吧。” 葛勇当然有钱买辆十几万或者二十几万的车,可他在省城还没房子,也就没去想买车。平时肖国雄有时间和心情和他们闲聊的时候,总是对他们这几个年轻人说:“省城太大了,一定要买一辆车,出行办事才方便。”葛勇深有体会,他曾遇到过办事没车的尴尬。 他接手了一个法律援助案件,中午吃完饭打出租车去了看守所。看守所在郊区,位置冷僻。等他和犯罪嫌疑人见完面之后出来,其他前来会见的律师都开着自己的车飞奔而去,而他却站在看守所门前踌躇不前。有认识的律师打招呼:“小葛,怎么走啊?” 他慌乱而又掩饰地笑笑,“哦,开车回去。我的车停在那边了。” 等到他们都走了,他才步行出来走到路边等了一个小时才打到出租车返回市区。 他想买车了,可是租着房子开自己的车算是什么事情啊。他告诫和鼓励自己:再忍忍,等到接到一个大案,多赚了钱,就买房买车。 现在,肖国雄说要送他回家,他受宠若惊又难堪,“没事儿,没事儿。肖老师,我自己打车回去。” 肖国雄说:“我还有事儿找你。”一边说一边从球拍包里拿出纸袋。 不好拒绝的葛勇跟着肖国雄上了车。上车坐定之后,肖国雄把纸袋递给葛勇,“这是我给你的奖金。” 惊喜交加的葛勇也没推辞,“肖老师,这个……太感谢您了。” 启动车,肖国雄鼓励葛勇:“这次你表现得也不错。你会有出息的。” 葛勇真心道:“还要肖老师多提携我。” “这个你放心。”肖国雄瞟了一眼葛勇,“小葛有女朋友了吗?” 葛勇不自然地笑了笑,“我这样没事业又没房没车的,哪有能力找女朋友?哪个姑娘能看得上我?嘿嘿,过几年再说吧。” 肖国雄只是客套地表示一下自己对葛勇的关心,葛勇的回答让他一个激灵,一个想法突然闯进脑海里,嘴上说:“不一定每个姑娘都要自己男朋友有车有房嘛,一起奋斗才知道幸福生活来之不易,才会懂得珍惜。我和你徐师母就是一起同甘共苦过来的,你看现在不是什么都有了吗!你也会有的。” 这话说得葛勇心里很是悲戚和绝望,心想:我怎么能和你比啊。 肖国雄对葛勇进行了奖励,自然还要奖励章诺易。 对章诺易,肖国雄可谓是照顾周到,在专业上会悉心指导,还会教他处世为人之道。这样做的目的,一来是章诺易的综合素质好,值得给予培养,此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章诺易的父亲是省公安厅有关部门的领导,这在他看来是一个重要的关系。 章诺易接过肖国雄对自己的奖励,虽说心里也是感激的,但不会像葛勇那样感激涕零。 拿到这多出来的五万奖金,章诺易觉得是白捡回来的,中午抽空开车去了金融街名店给自己选了一款价格两万多的名表,算是对自己的犒劳。 章诺易并没有买车买房的压力,这些他都有了,挣钱就是为了自己过得更加舒适,和葛勇还挣扎在“温饱”线上是完全不一样。 每每看到肖国雄和章诺易开着名车,身上一水儿的名牌衣服及名表,葛勇都会受到深深的刺激,羡慕、妒忌、欲望掺和在一起,想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达到肖国雄和章诺易那样? 对于王铁力一案所取得的轰动效应,师言箴也很是兴奋,他要在郊区自己的别墅里给肖国雄举办一场聚会。 师言箴早年从法院辞去公职,创办这家律师事务所之初,把肖国雄招到了自己麾下,开始是合作者,随着自己年事的增高、肖国雄的日益成熟,暮年的他便把肖国雄看作是自己的继任者,他希望自己一手创办如今规模庞大的这家省城唯一的专业律师事务所,如同一个王国一样,永不消亡而后继有人,延续着他的辉煌。 这也是师言箴给予肖国雄的承诺,也是留住他在自己律师事务所的手段之一。像肖国雄这样的律师,在功成名就后会自己开办律师事务所,这也是律师行业一个普遍的现象。师言箴不想,尽管肖国雄身为合伙人,早已是律师事务所里公司化管理的董事会的成员,但师言箴还是希望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夯实得更加坚固,让肖国雄牢牢留在自己这个所里——虽然师言箴对肖国雄的性格和做事风格也有自己的意见,但他这么多年来还是看好肖国雄。 在用人方面,师言箴是极有手段的。 师言箴的手段,肖国雄在后面深深体会到了。 嘴上没有说出这种担忧,师言箴的心思肖国雄还是了解的。肖国雄能够意识到自己的社会关系和人际网络还没有师言箴的庞大。没有社会关系和人际网络也就意味着没有一定权势的支撑,肖国雄心里非常清楚,自己能这么快在律师界风生水起,离不开师言箴动用那些关系为自己所做的铺设。真要离开师言箴,自己出去独立开办一家律师事务所,可能不会再有现今的荣耀。在没有和师言箴出现大的分歧时,还有互相利用的价值,那自己也就不要轻易去打破这个原有的平衡。 在有意无意之间,肖国雄会在只有他和师言箴的时候,表白一下自己的忠诚。 这让师言箴感到欣慰。 王铁力一案让师言箴牵挂着,当审判结果宣判时,他独自在书房里喝了几杯,为自己后继有人高兴,也可以放心地将这个自己一手打造起来的事务所交给他们了。这让他轻松无比。 少有的是,肖国雄飞回省城,师言箴亲自去了机场接机。 肖国雄以为聚会可能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在律师所附近的酒楼吃个饭。当中午师言箴告诉他,下午和他提前下班,去郊区的别墅时,肖国雄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个聚会如此的盛大和隆重。 下车,肖国雄看见别墅的花园里已经布置好了。聚会是自助餐,食物丰盛,鲜花绽放在每张桌子上。几十个服务生严阵以待,他才知道这个聚会非同一般。 陆续到来的客人,更是给了肖国雄莫大的荣誉,有省政协、省政府法制办和市政法委的公务人员,也有各大学的法学专家、学者以及其他律师事务所的主任及同仁等。 这样聚集一堂,不是一个普通律师可以担待的,只有肖国雄受之无愧。 他跟在师言箴身边,和每一个来宾握手、寒暄,来宾都会对肖国雄夸奖几句。这夸奖不是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祝贺。和肖国雄一辈的人在祝贺之中有羡慕,比肖国雄资历浅的则有谄媚之意。 徐琳是和肖晓一起来的,她的脸上是淡淡的笑意,来宾里有她认识的,她就含笑点头招呼,不认识的就矜持地看一眼,微微颔首。 见到徐琳,肖国雄迎上去。徐琳没看他,她走路还有些别扭,腿上的伤还没完全愈合,但她像以往一样自然挽住肖国雄的胳膊。肖国雄侧头看看肖晓,“儿子,今儿是你爸爸的大日子。” “祝贺爸爸。”肖晓虽然不知这个聚会的重要性,但他知道大家在为肖国雄庆贺。 一家三口走到师言箴跟前,徐琳从肖国雄的臂弯里抽出胳膊,握住师言箴的手,“大哥,好久不见啊。” “忙啊。”师言箴和徐琳是熟悉的,他把她看作是自己的小妹。“知道吗,你大哥老了,工作一天下来就累,下班就回家歇息。不服老不行啊!” “这是哪儿的话。”徐琳上前,和师言箴更近一些,“看见您,我就想起伯伯。伯伯八九十岁还做事儿呢,您说这话就不像伯伯了。” “我和我父亲没法比,真的。”师言箴想起逝去的父亲。师言箴的父亲是解放战争时期第一批“南下干部”,作为一个特殊的历史群体中的一员,远离家乡,为脚下的这片热土无私奉献了一生,为新中国政权的创建,做出了不可磨灭的重大历史贡献。“他们那辈人最让我佩服的就是那种不惧困难、敢于献身的革命精神。” “您和伯伯可一直都是我们敬重的人。”徐琳微微侧身,肖国雄上前一步,和她并排站在一条线上,“老肖这人,是谁都不服,就服伯伯和您。” 师言箴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连连摆手。 肖国雄侧头看了一眼肖晓。 肖晓会意,亲切的叫了一声尊称,又鞠了一躬。师言箴摸着肖晓的头,“看到晓晓,我就不得不说,我真老了,该回到家里享福了。”他对着肖国雄说:“该是你们来挑大梁的时候了。” 助理过来,对肖国雄一家三口点头,提醒师言箴:“姜老到了。” “走,过去迎迎姜老。”师言箴招呼肖国雄。 姜老是师言箴父亲的老部下,曾在省委里担任过要职,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象征。迎接到了姜老,师言箴在姜老的左边,肖国雄在右边,轻扶着姜老走到聚会的主位上。 夕阳晚照,大地染上了金色,更给这个聚会增添了辉煌的气氛。 大家安静下来,一齐注视着这边。 “非常感谢大家的到来。”师言箴本身就是不言自威,极少在公开场合说话。他开口,就是一言九鼎。“平日里啊,大家都忙,难得一聚。一直想请大家,可就是没机会。这个机会,不是时间而是一个恰当的契合点,现在这个契机是肖国雄造就的,我谢谢肖国雄。” 掌声响起来,目光聚集在肖国雄身上,大家心里明白这是师言箴在让肖国雄上位。 肖国雄报以谦和的一笑,抱拳感谢。 “今天姜老也来了,让姜老给我们说几句。”师言箴望着姜老。 姜老摇晃了几下手里的拐杖,“我就不说什么了,谢谢言箴,谢谢肖国雄吧,让我又和大家见面了。我啊,是和大家见一次少一次。”他戏谑地说:“所以,你们要珍惜见我这老古董的机会。” 他的话引来一阵笑声。 “为姜老的身体健康长寿,大家干一杯。”师言箴提议。 服务生把托盘递到姜老跟前,他拿起一杯,“我这里谢谢大伙儿了。” 一杯酒下肚,肖国雄似乎感觉到已经醉了,不是酒醉而是陶醉。 自己是这场聚会的主角,他意气风发地对自己说:以后要比现在做得更好。 师言箴再次提议:“来,再为肖国雄干杯。” 不用说什么,到场都知道真正的主角是肖国雄,也知道这场聚会的含义。于是,全场举起酒杯,为肖国雄干杯。 师言箴招呼大家随意之后,对其他几个领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行人走进别墅的客厅,肖国雄一直伴随在姜老的右边。 师言箴的目的,是要把肖国雄正式推荐给这些在座的人,这才是这个聚会的意义所在。 王铁力的审判结果让郑明感到很沮丧。 市里也嘉奖了参与侦破案件的每个人,但在他看来觉得对不住这些荣誉。 为什么王铁力判决结果不是死刑?为什么恶人得不到应有的惩罚?难道对肖国雄这样的人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恨,他不平。 王铁力一案对整个江州的社会治安和投资是有很大影响的。现在这个城市朝着健康的方向在发展,但他就是觉得美中不足——审判的最终结果让他觉得美中不足,在他看来王铁力就应该被判死刑。 这种沮丧挥之不去,就是在他得到提拔,担任了分局刑侦大队队长的重任后,他还是没能驱散心中的郁闷。 现在肖国雄这个对手得意洋洋而去,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和他再次交手?如若有下次,绝对不能像这次这样,他不允许肖国雄这样践踏法律,无视王铁力对社会的危害,无视受害人的冤屈。 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了吧,他叹气。 阎王罗升任了市局的副局长,一再叮嘱他,惩治黑恶势力维护社会治安不能松懈,惩罚了一个王铁力,还有张铁力、李铁力的出现。 他发信息给阎王罗:“不爽,我很不爽。” 接到郑明的信息,阎王罗把电话打过去:“有啥不爽的?晚上,一起吃饭。” 难得和阎王罗聊天,郑明心底的很多话都一直憋着,一直想对他说。 买了酒菜,郑明提着去办公室找阎王罗。 两人把茶几当桌子,阎王罗说:“先干一杯,算是庆功酒。” 郑明有好酒量但平时控制着自己,因为要工作,担心因为喝酒误事。王铁力的案件结束,一场硬仗息战了,又有心事,再见到阎王罗,他想要把自己喝醉。 阎王罗是了解郑明性格的,就先不说什么陪着他喝,几杯下肚后,他等着郑明自己说出心里话来。 郑明低着头,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抽出一支烟,阎王罗碰碰郑明的胳膊。他抬头看阎王罗,接过烟,拿起打火机先给阎王罗点上,自己再点上。 “肖国雄在王铁力案件里面明显做了伪证和找了关系才会导致这样的审判结果。”郑明吐着烟圈,看着烟圈渐渐散去才开口说,“我们对这样的律师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你觉得没有办法吗?”阎王罗笑眯眯问他,“法律是不允许这样的律师存在的。” “可他有后台和背景。”郑明觉得自己一说起肖国雄,便有种难以言说的无力感,总觉得肖国雄的所作所为是对刑警的最大侮辱。“师言箴是他的老板,师言箴的背景您不是不知道。” 郑明的话也让阎王罗沉默了,心里沉甸甸的。良久,他说:“说到底还是我们的法律不健全,有空子让他们钻。他们对法律研究得很透,非常专业,对于我们来说是个强劲的对手啊。我们要研究肖国雄,他不是极个别的,而是会有更多人像他这样办案的,这给我们带来了许多新的问题。怎么应对这样的律师,要研究……研究肖国雄,不是针对肖国雄个人,针对的是这样一群利用法律甚至可能践踏法律的人。我们和这样的律师交手,要时常总结教训,也好给其他局的同志提供一些有益的经验。”阎王罗吸了一口烟,意味深长地看着郑明。 研究。郑明心里重复着。怎么研究?他心里一亮,明白阎王罗的意思,“我是得要更加了解律师,和他们做朋友。您考虑的是大盘子,我考虑的是个体,就是从肖国雄着手,要知道王铁力案件以后肖国雄一定会比以前更张狂。他的经验会被律师们作为成功的案例广为采用,所以,我拿肖国雄开刀,杀一儆百。” 郑明说得狠狠的,笑而不答的阎王罗拿起酒瓶,给郑明和自己的杯子里倒满酒,“我们知道他作伪证,我们知道他是怎样做的,我们就是没有证据。这是最为关键的地方!” “我要搞清楚他的死穴。”郑明端起酒杯,“您随意,我干了。” 整个人仰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阎王罗说:“这可不那么简单,不能强攻只能巧取。” 心情阴转晴的郑明咀嚼着卤猪肉,“我的思路是,要找一个线人,我要肖国雄身边的人成为我的线人。” “不容易,这是高难度动作。”阎王罗点头,眼睛盯着天花板,“你考虑周全了,再给我说。” “肖国雄这次来江州,带来了一个律师团,有章诺易、葛勇和马新。”郑明说,“我应该从这三个人里面下手。” 阎王罗直起身体,盯着郑明,“你在这三个人身上找到突破点了?” “还没有。”郑明递给阎王罗一支烟,给他点上,“开庭之前,知道肖国雄在做打通关系的工作,闪过这个念头,觉得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阎王罗沉思着,提醒郑明,“肖国雄身边的人对他都是忠诚的,他一直用西点军校的法规来教育和熏陶他身边的人。但你也别忘了,人都是有弱点的,找到弱点攻击他,就能拿下。先研究透这几个人再攻肖国雄。” 得到阎王罗的支持,郑明一扫心情的阴霾,亢奋起来,“明白,来喝酒。” 拿着酒杯,阎王罗没有急于和郑明碰杯,只是再次提醒:“肖国雄是个异常聪敏的人,要下手做他身边人的工作,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要不被他察觉。” 郑明当夜就把章诺易、葛勇、马新的个人资料调了出来,虽然不是很完整还是有些帮助的。问题是,三个人中对谁下手? 走得最近的是章诺易,他是肖国雄的助理,几乎是贴身助理。大学毕业就跟着肖国雄,肖国雄的用意就是要培养章诺易。让他做线人,是不可能的事情。 郑明叹口气,转头看马新的材料。 马新,在师言箴的所里工作了近十年,是个老臣子了。瘦瘦的,脸庞有棱有角,眼神冷峻,嘴唇特别薄,给人一种刻薄的感觉。据说,马新是肖国雄从别的律师事务所挖过来的人,是师言箴看好的人。每每有重要案件,肖国雄都要他来与自己合作。办案风格和肖国雄相似,只是没有肖国雄那样张扬。 他也不是自己的最佳人选,郑明这样分析马新。 剩下的就是葛勇。大学毕业,本科学的是机械制造专业,毕业后直接考研,才转行学了法学,应聘进入律师事务所。在同时被招进所里的人中,他是进步最快的人。是什么让葛勇比其他人更能得到师言箴和其他律师的赏识呢? 郑明打了一个问号。 葛勇给郑明没有留下特别的印象。看着照片,他拼凑了一会,也没把葛勇拼凑完整。再仔细看材料,断定葛勇是一个没有性格和特点的人。 办理刑事案件,郑明是有经验的,能从蛛丝马迹里找到切入点,并顺藤摸瓜地加以破获。可面对他相对陌生的律师行业,他感到有点无从下手。 章诺易、马新还有葛勇,从现有的材料看,都不是自己下手发展的对象。其他人呢?他又顺手翻看其他人的资料,同样让他不得要领:几乎没有一个是适合自己“策反”的对象。 不合适也得创造条件找个合适的人做线人,接触肖国雄身边的人而且是不露痕迹地接近,那就从外围着手?如果外围得手,看看自己的朋友和同事里面有没有人和师言箴的事务所有接触的人。如果这些人里面和他们所里的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下点功夫不是不可能的。有时间还得去省城一趟才行。 可他没有时间,现在刚升职不久,眼前要处理的事情很多,要离开局里到外地出差并不那么容易。 手臂枕在脑后,思考着该怎么布局让自己的计划得到实施。 想了很久很久,他也没有一个完整的策略。 这又让他陷入了郁闷之中,他的终极目标就是要把肖国雄法办。这是痴心妄想?他不这么认为,只要拿到肖国雄作伪证的证据,就能法办肖国雄。 人一旦有了目标,就有了前进的方向和动力。 葛勇没有资格参加师言箴举行的聚会,这大大刺激了他,不由心里自卑和不忿,他暗想:我一定要成为肖国雄那样的律师,未来的某天让你们为我喝彩。 心情有些郁闷的葛勇下班之后,约了自己要好的大学同学出来吃饭喝酒。 为了攒钱,他不能每次都去高档酒楼。在工作的律师所楼下就是俏江南,但那里的消费对于葛勇来说比较高,他去那里一般都是为了面子宴请法院、公安的关系,要么就是委托人请他。自己要去的话,他宁愿舍近求远跑到近郊的黔菜馆。 贵州菜是他喜欢吃的,读书时他喜欢上了那辛辣的味道,他恨不得天天来到黔菜馆吃饭,可是钱包不鼓,总得算计着花销才行。有了房子找女朋友也好找,有了车子才算跻身成功人士的行列。 房子和车子是葛勇追求的物质基础,但对于他来讲,能做一名成功的大律师而获取一定的名声和地位,更是他追求的最终目标。为此,葛勇就算在律师所里忍气吞声也愿意,因为可以向肖国雄学到很多书本上学不到的经验与办案技巧。他知道他会有那么一天,可以像肖国雄那样拥有所有,也期盼着这一天早点眷顾自己。 可这一天什么时候能够到来? “妈的,什么时候我才能受到老板的重视啊?”葛勇自己喝下了三杯酒,又苦恼又无奈地对同学说。 “拍马屁呗。”同学也苦恼着这个问题,“可他妈的拍马屁还轮不到我们。这日子怎么混啊?” 葛勇最喜欢吃黔菜馆的酸汤鱼,“这个鱼好吃。我自己买了鱼回家做,怎么也做不出这个味道来。这他妈的就像我办案子,怎么做,也不能一案成名。要是有天我自己可以单独承办一个案件,我绝对不会比肖国雄做得差。” 葛勇平时在所里话不多,其实是在克制自己,因为自己没有话语权。但在同学跟前,他说起话来就滔滔不绝。 “唉。”同学端着酒杯摇头,摇得杯子里的酒都洒了出来,“在省城这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做什么都得有背景和靠山,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混出个头来。都说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可男人呢,只能祈求有个好爸爸了,现在是拼爹的年代。” 说完,同学自己一仰脖子,喝下手中的那杯酒。 这番话让郁闷的葛勇联想到章诺易,“是啊,有个好爸爸可以走捷径。你看那章诺易就是因为他爸是公安厅的,师言箴和肖国雄就很重视他。年纪和我们一般大,可什么都有了。” “你还好,可以给肖国雄做做助理,我呢?还在我们单位的办公室里做事务性的打杂工作,拿着那点儿可怜的工资。这次肖国雄做王铁力的案件,引发那么大的影响,多少人佩服他啊。” 正准备夹鱼肉吃,听到同学又说起王铁力的案件,葛勇停下筷子,“你没看见,肖国雄做王铁力案件那叫一个绝,可以把受害人的证词更改了。看着都惊悚!” 点燃一支烟,同学问:“惊悚什么?” “你说,要是公安局、检察院、法院知道了,他这不是作伪证吗?” “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 夹起一块鱼肉,送进嘴里,葛勇由衷感叹:“是。肖国雄那样做,就是因为有师言箴这个靠山。其他律师这样做,还不早就被逮了?” 葛勇的同学虽不从事法律工作,但也略闻肖国雄大名,就是没有见过这个神通广大的大律师,“什么时候我去你所里见见肖国雄,我真佩服他、羡慕他。” 葛勇对肖国雄心怀敬畏,“肖国雄是个人物。” “那你还不讨好他?” 葛勇无限苦恼地说:“我巴结?怎么巴结?他什么都不缺,我给他进贡什么呢?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 同学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巴,“我们都得想办法巴结,一步一步往上走才行。不然,我们永远是无名小卒。” 是啊,自己眼前没有一条通往成功的道路,家在农村而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菜农,谁来帮自己呢?葛勇越想越郁闷。 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葛勇确实不能和章诺易相比,此时的章诺易正和肖国雄坐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在别墅的饭厅,大家一边兴致勃勃喝酒,一边听肖国雄叙说帮助王铁力辩护的详细过程,得意异常,“警方和公诉人都说王铁力指使秦江杀人,又没有证据,我有证据啊,就是秦江的车刹车是有问题的,秦江吃了安眠药那一天脑子不清醒才撞上滕云海的车,才让滕云海挂掉的。这事儿要是不替王铁力推卸掉,王铁力还会罪上加罪。” 大家不住点头,有人对肖国雄伸出了大拇指。 章父在一边听着,心里有些打鼓。他还是对肖国雄保留着自己的看法,就是肖国雄这样做是不行的,会出事儿的。可他也为难,肖国雄出事儿,自己的儿子怕也是脱不了干系的。要章诺易离开这个律师所,章诺易是肯定不会答应的。他心里明白,章诺易得到师言箴和肖国雄的重用,无不和自己现在担任的职务有关。 章父深深地担忧着,唯求肖国雄不要出事儿,不要连累到章诺易。 旋即他又想:既然师言箴都不怕,自己是不是太多心了呢? 这样一想,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 有人打趣说:“老肖,要是警方和检察院以伪证罪逮捕并起诉你,你可就完了。最近这几年,犯这事儿的律师可不少。” 肖国雄一直做刑事案件的辩护,心里很清楚地知道,全国已约有数百名律师因伪证罪身陷囹圄,约占律师犯罪的八成。“《刑法》规定的律师伪证罪就应该废除掉。”肖国雄说,“你警方要侦查、要取证,律师也要取证,怎么认定我是作伪证呢?将律师单独作为一类伪证罪的主体来规定,本身就有违刑事立法的公正性。如果只规定辩护方,而不规定指控方,就会造成立法上的职业歧视,无法实现控辩双方的平等。” 对《刑法》所规定的律师构成的伪证罪,法律界本来就有不同的看法,听到肖国雄这么说,大家基于不同的工作角度和立场,也不便发表什么意见。 见大家没说话,肖国雄继续说:“从世界各国的立法经验来看,应把警察、检察官、法官以及其他行政执法人员一视同仁地规定为这类‘伪证罪’的主体,这些人同样存在威胁、恐吓证人的现象,而且他们的权力更大。特别是警察。”提到警察,肖国雄一时激动起来,喝了一口酒,转而说:“其实啊,刑事案件最大的杀手锏就是警方的刑讯逼供,只要你提醒嫌疑人这么说,案件就会有很大的转机。” 猛然间,肖国雄意识到了什么,明智地打住自己的话头,因为今天这个场合虽然自己是主角,但不能太过得意,在座的人都是重量级的,不能让他们感觉到自己轻狂,忙笑着说:“还希望前辈和领导多多指点。” 大家礼貌地说了一些夸赞他的话后,转移了话题。 师言箴的助理迈着小碎步进来,附在师言箴的耳边说了几句。师言箴没有等他说完,对章父微微点头,起身径直和助理走出别墅。 章父会意,看师言箴走出别墅,自己轻轻起身,向书房走去。 肖国雄这个时候见自己不再是大家的中心,起身要去洗手间,走到客厅的时候,看见师言箴和他的发小、南滨市的市委书记顾栗伟正穿过花园向别墅走来。两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但脚步匆匆,似乎急于走进别墅,不想被更多人看到。 被肖国雄看到的还有站在书房窗户跟前的章父背影。 走进别墅,师言箴看见不远处的肖国雄,没有打招呼只是瞥了他一眼,对个头比自己高些许的顾栗伟说:“我们到书房聊。” 书房的门无声地关上,肖国雄揣着疑惑走进洗手间:顾栗伟这个时候来了,怎么不和大家见面?既然都来了,还有什么怕人议论 7684." >的呢?也许,他找师言箴有事情商量? 师言箴和顾栗伟的关系肖国雄了解得不多。他只知道,师言箴的父亲和顾栗伟的父亲都是扛过枪的老干部,两家来往一直密切。从小到大,师言箴和顾栗伟关系也一直亲密。 两人站在一起的反差很大,师言箴看着朴实,乍一看就是一个街上的大爷,顾栗伟比他个头高,长相硬朗,做事高调,更像是一个海归。 有些和师言箴熟悉的人总想从师言箴嘴里得到有关顾栗伟的消息,师言箴却绝口不提这个自己的发小。 这是师言箴对顾栗伟的态度,只要有人在师言箴跟前说起顾栗伟,师言箴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是很快岔开话题,不往深处谈。 顾栗伟今晚的到来,只是聚会的一个插曲,没有引起肖国雄太多的注意,他们是老朋友了,聚聚是正常的事情。但章父在书房也等着,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情? 合适的时候,让章诺易打听一下就得知了。肖国雄这样打定主意。 从洗手间出来,他去找徐琳。 找了一圈,没有见到徐琳和肖晓的身影。一问章诺易,才知道徐琳和肖晓已经先走了。 他想回家,但是现在不能走,外面的人看见肖国雄都围过来要和他喝酒。 酒量不错的他,每杯酒都喝下,这样的场合不醉让他觉着不过瘾。 喝完一轮酒,肖国雄要回餐厅,刚迈上台阶,遇上师言箴、顾栗伟和章父从另一边的书房里面出来,他就站到一边让他们过去之后自己再进屋。 顾栗伟脸上带着笑看了一眼肖国雄,在师言箴的陪同下疾步穿过花园坐上了汽车,消失在夜色里。 看着顾栗伟的车离去,师言箴恢复了不苟言笑的神态,回来看见肖国雄还站在那里,抬起手腕看看手表,“差不多了,我们该散了。” 两人前后走进别墅,去到餐厅坐下,服务生给大家沏上了普洱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师言箴的脸色缓和了,恢复到正常,“这茶可是好茶,是云南的一个朋友收藏的。” 姜老虽有些倦意,但对这茶很有兴趣,连喝了几杯,“到言箴这儿来啊能吃到好东西,喝到好东西,见到不少出色的人。” “那您以后多来。”师言箴恭敬地说,“您是不是有些累了?” 姜老抖索着放下茶杯,“有些累了,但心里高兴。” 师言箴微微点头,看看在座的人,眼睛回到姜老身上,“那再喝完这杯茶,我们今晚就打住了吧?” 姜老点头,靠在椅背上,含笑看着自己对面的虚空。师言箴起身,把姜老扶起来,于是大家都起身离席,跟在师言箴和姜老后面鱼贯走出别墅。 他们出来,花园里的人们停止了谈笑,带着敬意的眼神目送这群人坐上车离去。 第十二章 回到家的肖国雄,知道徐琳已经睡了,意犹未尽的他又倒上一杯天狼星干红,走到阳台慢慢啜饮着,考虑着:明天该和情人余淼摊牌了。 想到要让余淼去做人流,肖国雄心底很恸,恸得他要窒息。但他不得不面对家庭,为了自己在社会上的声誉,必须做出这样的抉择。 他真的不想这么不负责任地离开余淼,让一个女孩子独自去承受这一切。 和余淼断绝关系,可以安抚徐琳,还得让余淼好好生活。应该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他思考着办法,拿着酒杯走到书房,坐到椅子上,脑子里还是没有切实可行的法子。 造孽啊!他骂自己。 要不自己给她介绍一个男人,让他们结婚? 打掉孩子,太可惜了,自己去给余淼介绍男朋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结婚,这不是往伤口上撒盐吗? 从来没有什么事让他这样举棋不定过。 这个事情,徐琳已经做到了隐忍,没有向任何人声张,自己也得做实事,表示自己珍惜家庭和夫妻感情的决心。无论怎样都要说服余淼,打掉孩子,然后断绝关系。 忙碌了一上午之后,肖国雄和章诺易已经错过了午饭时间,章诺易拿着盒饭进来。肖国雄蹙了一下眉头,没有食欲。 看见肖国雄这样的反应,章诺易说:“肖老师,今天中午我请您吃饭吧。” “小章,昨晚你父亲和老板、顾栗伟在书房谈事情呢。”肖国雄看看手表,快一点了,已经没有时间和章诺易吃饭了,“吃饭改天再说吧,我一会儿还有事情。” 章诺易会意,知道肖国雄想打听昨晚自己父亲、师言箴和顾栗伟之间的谈话内容。 把桌上的文件收拾好,他停下手,“小章,你吃吧。一会儿还有事情要你去做。” 章诺易端着盒饭,“那您等一会儿,我五分钟就吃完。” “那就再等藏书网五分钟。” 肖国雄坐下,点燃一支烟,悠悠抽着。一支烟抽完,他起身拉开办公室的门,看见章诺易正往自己办公室走来,直到章诺易进来,他关上门,“我一会儿出去,你保持一定距离跟着我,看是谁在跟踪我。如果真有人跟踪我,你知道怎么处理的。” 章诺易明白了,“您放心。”>. 肖国雄不放心,铁青着脸,“一定要保持距离,我要知道是谁在跟踪我,是谁把这个事情告诉给徐琳的。” 打量着肖国雄的神情,章诺易说:“徐阿姨和您还在打冷战?” 肖国雄的脸色转阴为晴,“已经和好了。” “您就不用再为这个事情烦恼了。”章诺易体贴地说。 章诺易的话让肖国雄不禁多看了他一眼,摇头,“不好办啊!手心手背都是自己的肉。”再看章诺易一眼,他产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但在眼下他也觉得只有这个方法是行之有效的,“小章,你看我每天都在忙所里的事,忙着办案,也没顾上关心你的个人问题,你有女朋友吗?” 暗惊,章诺易似乎预感到肖国雄下面要说什么,张口就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是我父母给我介绍的。” 没有流露自己的失望,肖国雄点头,他有自己的人选,便故作关心地问道:“这么忙,很少见面吧?她没有怨言?” 章诺易苦笑着点头,“我要她多理解,以后要多陪陪她。” 应付着章诺易,肖国雄拉开门,“那我走了。” 走出办公室,肖国雄出现的那个念头没有因为章诺易有了女朋友而打消,他看了看正在办公桌前写法律文书的葛勇,走过去,“小葛。” 葛勇回头一看肖国雄在自己身后,立马站起来,“肖老师,有事儿?” “嗯……”肖国雄思忖着,“晚上一起吃晚饭?” “好啊。”葛勇爽快答应了。 肖国雄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吧,小伙子。” 这一切被章诺易看在了眼里。被章诺易看到的还有徐琳找的那个私家侦探。 见到情人余淼,肖国雄没有像以往那样和她亲热。 余淼好像也不奇怪。 闭上眼睛,肖国雄说:“我妻子知道我们的事情了,我去江州让她也去了,她在江州出了车祸。” 余淼有些不相信,“骗我!她怎么知道的?” “有人跟踪我,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了她。”肖国雄隐去了被拍到照片的细节,不想给她过多的负担。 “那你们现在怎么样了?”余淼好奇还有些胆怯,她怕徐琳找上门来和她算账。 “冷战。一直在冷战!”肖国雄苦恼地说,把头伏在她的胸前,“你理解我吗?” 余淼身体一阵发冷,“理解又能怎样?那就分手呗。都是我自找的,当时喜欢上你的时候,以为只是玩玩儿,我自己也说过不在乎你的婚姻,都是我自愿的。”说着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说到底,我们是没有结果的,也是不被人祝福的。” 肖国雄捧着余淼的脸蛋,“但是我担心你……” “担心我想不开?”余淼绝望地摇头,“好死不如赖活着……” 肖国雄的嘴巴堵上去,一边亲吻着余淼,一边说:“你这样说我更难受了。” 含着泪,余淼的表情就是摇头,“做小三就是这样的结果。我也该找个男人嫁掉自己了。你想,这几年我要和你见面跟做贼一样,晚上一个人也是孤单的,我需要有个人陪着。” “我知道……”肖国雄哽咽着,“知道你这几年受的委屈……” “你知道就好。”余淼用手背拭去眼泪说,“你走吧。” “我不能就这么走。”肖国雄抱住她,“我要把你安排好。” “安排好我?”余淼挣扎了几下,她越挣扎,肖国雄把她抱得越紧,“你离婚还是继续这样?” “有比这更好的法子。我不能看着你一个人过!” “哦……”余淼的声音拖得很长,“说吧,你的打算是什么?” 肖国雄闭上眼睛,“我不忍心说出口。” “不忍心迟早也得说出来啊!” 下了决心,肖国雄说:“先打掉孩子。” 不是余淼坚强,自打和肖国雄好上之后,对他的婚姻、对他的崇拜、对他的言听计从还有对他性格的了解,都让她对自己的未来不抱太大希望。在个人感情上,她和肖国雄好上以后就成了一个感情懒惰者,不想和其他人接触,虽然一个人难免孤独,可是找了别人就一定会比肖国雄好吗?这样的心态让她满足于目前的生活。虽然,对肖国雄的很多话,她会马上反驳甚至会发飙,但两人一旦分开,再仔细一想肖国雄的话,她又心服口服。 相信肖国雄还是基于这几年他对她的好,不管是在生活上、经济上还是在工作上,肖国雄都是真正关心她的。 当听到肖国雄要她打掉孩子,她想立马发飙,但又一想:肖国雄这样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自己也还年轻,真的要嫁人,以后还可以再生孩子。虽然医生说人流之后不能完全保证以后她是否有生育,但是她相信自己会有孩子的。 此时,两人都陷入矛盾和痛苦的静默之中,互相对视,似乎要把对方的模样深深地镌刻进脑子里。 在心底,肖国雄有时把余淼看作是自己的家人,有时他会开玩笑和余淼说起徐琳。他说徐琳是老大,余淼是老二。开始,余淼还反感他这样说自己,但时间长了,她也接受了,在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尽管这是一种无奈。 有时肖国雄会对她说:“和老大是感情,和你是爱情。” 一度,余淼想:什么是爱情? 世人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永恒话题让她更难有个答案,她自己的答案就是两人在一起就是要快乐,不快乐就分开。 现在两人都已没有了过往的快乐了,藏书网那就分开吧!余淼暗想。其实不快乐不是两人之间产生的,只是外界不可抗拒的外力,自己最终的归宿还是要嫁人而不是一辈子给肖国雄做情人,这也是现实。 有时,现实的力量可能比感情本身具有更强大的杀伤力和破坏性。余淼这样想。 她打破了静默,擤擤鼻子,说:“打掉孩子,可能以后我没有生育了。” “你不能大着肚子去嫁人。”看她情绪稳定下来,并在自己的控制之中,肖国雄抚摸着余淼顺滑的头发,狠下心无情地说,“我们一直都是偷偷摸摸的,那么以后还是可以这样。但眼前最要紧的就是怎么一起度过这道坎儿。” “我就这命,认了。”这是余淼典型的感情懒惰者的表现之一。“为什么要一直干偷偷摸摸的事情呢?” 轻捻着余淼的发梢,肖国雄低沉地说道:“这是中国夫妻的悲哀,不是真正的感情,只是一个过日子的伙伴儿。爱上你之后,是不是在一起了就是伙伴儿,恰恰不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真正的感情?” 迟疑了很久,余淼点头承认他的说法。 肖国雄完全左右了余淼。 “我有个助理,人很好,也有前途。”肖国雄慢慢道来,余淼已然明白他的安排,目不转睛看着肖国雄,让他往下说:“你和他谈谈怎样?” 余淼溜下床,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头发,“是掩人耳目还是来真的?” 肖国雄过去,从后面拥住她,哀伤但又不无情地说道:“你知道我的底线,要是我婚姻之外的感情影响了婚姻,我就会放弃。我是个传统的老男人,不能和你们八零后的年轻人比。” 余淼不想让自己生气,生气不能解决问题,只能影响自己的心情,就顺着肖国雄说:“好吧。” 悬着的那块石头落了地,肖国雄戏谑逗趣余淼:“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余淼从肖国雄的怀里跑开,“不准碰我,我马上要是别人的人了。” 自信的肖国雄说:“宝贝儿,我敢打赌,你会想我的。而且会很想我。” 余淼叹气,脑子有些乱,“你赢了。满意吧?” “不满意。”肖国雄过去抱住她,“离开你,我不满意也不高兴。” 余淼也是同样的感受,但她清楚肖国雄决定了的事情不会更改,她只有同意和点头的权利,没有抗争和离开肖国雄关爱的勇气。 “我们就到此结束。”肖国雄贴着她的耳朵喃喃地说,“互相祝福吧。” 马新找到师言箴,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打算:“主任,我准备辞职。” “怎么?”师言箴有些意外地看着马新,“这不是干得好好的吗?有其它律师所给你更好的条件?” “没有,没人挖我跳槽,我就想休息。在所里吧,我活儿干得不少。”马新打住话头,打量着师言箴,“恕我直言,一直被肖国雄压着,我没有机会出头。我这几年受够了肖国雄的脾气,易怒、暴躁、喜怒无常。” 师言箴问:“就这个原因?” 马新点头:“对99lib?,就这原因。” 有些惋惜,带着遗憾的口吻,师言箴对马新说:“你再考虑一下辞职这事儿吧。” 看到师言箴没有挽留自己的意思,马新对肖国雄的不满和师言箴的袒护更加愤懑,压制住情绪说:“不用再考虑,我这是口头的辞职,回头我递交一份书面的辞职报告上来。” 师言箴默默点头,看着马新离去。 马新走出师言箴的办公室,心底就一个声音:我不能被肖国雄一直压着。 他的愤懑很快变成一种报复行为。 肖国雄顺利地解决了与余淼的关系,章诺易也解决了那个私家侦探,章诺易直接告诉那个私家侦探不准把今天肖国雄和余淼的事情说给徐琳,以后怎么对徐琳说都要听他的安排。 私家侦探知道肖国雄所在律师事务所的厉害,也担心自己惹恼肖国雄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乖乖地答应了章诺易的要求。 这是肖国雄的软肋和死穴吗?章诺易想。 章诺易有自己的理想,就是要成为肖国雄那样的大律师。给肖国雄做助理,他学会了怎样不择手段、怎样舍小拥大,但在内心却总是存在着一些莫名的纠结。 肖国雄的私生活他不是很了解,他隐约知道他有个情人却一直没有见过。 当肖国雄和徐琳打冷战的时候,预感肖国雄会舍弃情人保住婚姻,果不其然,中午肖国雄问他有没有女朋友的时候,本能的直觉告诉他,肖国雄要把自己的情人介绍给他。所以,他拒绝了。 拒绝肖国雄的安排,自己也失去了一次机会,这正是他矛盾的所在。 肖国雄这样的大律师,章诺易不太容易接近。要是离开这个所,也是可以的,但又要从头开始就得另外投资时间和精力,关键是师言箴曾经对他说过,过几年他会成为合伙人。那就留下吧! 出身干部家庭的他不需要牺牲自己的尊严换取机会。只是不知为何,他对肖国雄有些反感起来。 葛勇和章诺易完全不一样。 葛勇也是有想法的人,但是只身在省城的他要完全靠自己打拼才能出人头地,还不像章诺易有父母的关系作庇护。 一个没有什么家庭背景的年轻人要在省城混出一个名堂,那是非常艰难的事情。在律师所里,他靠着自己的机智和勤恳工作,赢得了师言箴和肖国雄的赏识,但是要再往上走,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他也可以去别的律师所,但要从头来还得寻找机会才能往上爬。 肖国雄有情人的事情葛勇是有所耳闻。当晚饭时肖国雄对他说给他介绍一个女朋友的时候,他模糊想到:这是一个机会吗?一个更加接近肖国雄、得到肖国雄赏识而被重用和提携的机会吗? 他不敢确定。 “她是我的小妹妹。”肖国雄轻描淡写地说起余淼,“我认识她哥哥,她哥哥要我照顾她。最近她失恋了,她哥哥就给我打电话,要我给她介绍一个合适的人。” 葛勇静静地听着,把肖国雄的谎言当作真话来听。 “既然是我妹妹,我就要认真给她物色一个人。”肖国雄笑眯眯看着葛勇,“看来看去,还是你合适。就是不知道你们有这个缘分没有。” “肖老师,您这样关心我,我一辈子都会记住您的好。”葛勇赶紧表白心意,“缘分这东西吧我觉得是那些分手的人找的借口。两人能不能在一起还是看感觉,看彼此喜欢不喜欢吧。” “你们年轻人就喜欢追求感觉,不像我们追求的是真正的感情和稳定的婚姻。”肖国雄掏出一支烟,葛勇赶紧拿起桌上的火柴,给肖国雄点上。吸了一口烟,肖国雄道:“小葛,你也工作这么多年,应该买了房子了吧?” 平时,肖国雄不太关心小葛,也从不过问他的个人事情,要把余淼介绍给葛勇,所以得问问他有没有房子什么的。 葛勇苦笑着摇头,“还没买房呢。现在房价这么高,我哪儿能买得起啊。” “好好工作,什么都会有的。以后我办案件带着你。”肖国雄有些同情葛勇,还没买房,要不是自己给他介绍女朋友,他什么时候才能结婚?“我这妹妹自己有房,你们真要好上了,你可以没有这方面的压力了。” 那房子是肖国雄和余淼好了一年之后,肖国雄给她买的,是市中心一处高档社区,周边环境和配套设施相当不错。 葛勇由衷地又没底气地说:“呵呵,八字还没一撇呢!” “放心吧,我这就叫她过来。”肖国雄打通余淼的电话,“你现在有时间过来一下吧。” 电话那一头的余淼猜想到了什么,“这么快就要我们见面?” “是。”肖国雄回答,“正好我和他在一起。” 怔了一下,余淼明了肖国雄的好意,说:“你把我的手机给他吧,让他有时间约我。” “别太任性,互相好好了解一下。”肖国雄叮嘱道,挂了余淼的电话。 他把号码写给葛勇,“男人嘛,主动一点,约约她。” 葛勇拿过写有号码的纸片,“有女朋友了,压力会好大。” “工作上的事情,我会关照你的。”肖国雄点着桌面,“这感情上的事情就要靠你自己了。” “谢谢肖老师。”葛勇得到肖国雄的明确答复,感激着肖国雄。 按照肖国雄的安排,自己可以少奋斗很多年。葛勇用这个安慰着自己: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忙碌一天,肖国雄虽然有些累,但是事情都让他逐一地处理好了,开车回家的时候,看着街上繁华的夜景,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自己都佩服起自己来:没有我肖国雄办不到的事情。 郑明的计划也有了新的突破。 他把风声放给了自己几个要好的朋友,说要暗中调查肖国雄。没过多久,有朋友打电话告诉他,有个私家侦探曾受雇于肖国雄的妻子徐琳跟踪过肖国雄,知道肖国雄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私家侦探当过警察,而且要做私家侦探这一行也必须要有公安这条线上的关系才能做得下去,自然就不能得罪警察。 当郑明从江州赶到省城,在朋友的陪同下见到私家侦探的时候,他就和盘托出了他所调查到的所有情况。 “你和章诺易现在有联系?”郑明问私家侦探。 “嗯。每次给徐琳怎样说,都由他告诉我,我再告诉徐琳。”私家侦探的长相毫无特点,穿着也很普通,只是一般人,只是那副身子骨一看就知道是受过特种训练的。 “我想麻烦你一件事儿。”郑明嘴上说“麻烦”,口气却是吩咐的,“我要肖国雄律师所里的一些情况,我准备在肖国雄身边发展一个线人,可现在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大哥,不要说麻烦。你说话就是了。这事儿有点难度,但还是有办法的。”私家侦探答应了,“那个章诺易还让我跟踪肖国雄的情人余淼呢。” “是肖国雄授意的?”郑明问。 私家侦探不敢确定,“不像。他说过,如果肖国雄给我打电话,说不准把这事儿告诉肖国雄呢。” 章诺易这是要干什么呢?郑明琢磨着。过了少顷,问:“那余淼最近什么情况?” “余淼和肖国雄所里的葛勇好上了,出双入对,好着呢。” 有这种事情?郑明不得不佩服肖国雄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可以把自己的女人转嫁给自己的手下。 肖国雄、徐琳、余淼、葛勇还有章诺易,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马新已经退出了这个圈。 郑明简单勾勒出了肖国雄身边人的一个大致关系轮廓。 出乎意料的是,很快私家侦探就给他打来电话,说有人愿意做线人,当私家侦探说出这个人的名字的时候,郑明大感意外。 马新离开了律师所,肖国雄决定把葛勇提到自己身边做助理,更多地培养葛勇,当然他也没有放弃对章诺易的栽培。 章诺易说:“肖老师,还是给您做助理长见识啊,能学到东西。” 肖国雄不客气地说:“都是从新人走过来的,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和处境,需要我们这样的人给你们机会。” “遇到肖老师是我这辈子的福气。”葛勇当着章诺易的面说这话,让章诺易感到很肉麻。 葛勇说的是真心话。 他和余淼好上之后,心里还是有些疙疙瘩瘩的,时间久了也慢慢开始接受余淼了。真正让他爱上余淼的是有天省城突然降温,他收到余淼的信息,“今天降温了,你出去办事的时候要注意保暖。”他看了看,没往心里去。过了一个小时,余淼的电话来了,“你下楼来吧,我给你送衣服来了。” 在省城独自漂泊,葛勇从来没有受到这样关爱,心头涌上一股暖流。 下楼拿到衣服,他也没有了顾忌,拥抱了一下余淼。这一刻,他从心底接受了余淼。 下班后,他去了珠宝店,选了很久,给余淼选了一枚带钻的戒指。 回到家,余淼做好饭菜在等他。 “闭上眼睛。”葛勇拉住余淼的手。余淼也没上心,闭上眼睛,当戒指戴上手指的时候,余淼闭着眼睛尖叫起来。 她和肖国雄好的时候,一直要肖国雄给自己买枚钻戒。肖国雄说:“宝贝儿,戒指我买得起,但那是一种承诺。我对你承诺不起。” 分了手,余淼对肖国雄的话还耿耿于怀。现在,葛勇给自己戴上了戒指,就是给了她一个承诺,她感到无比的幸福。 打那以后,他们两人一下觉得生活有了奔头,葛勇更是觉得有个漂亮的女朋友,有房子,下一步他打算买车。结果余淼在他说出这个打算之后,就买了车,让他开着新车上下班。 买车的时候,余淼讥笑着暗想:就用你肖国雄给我的钱买车,让你每天看着葛勇开车上下班。 这是一种近乎扭曲的报复,让余淼有种发泄的快感。 肖国雄给了葛勇一个涉嫌故意伤害致残的案件,他对委托人家属说:“我收费的标准你们是知道的。” 家属点头,“花再多的钱我们也得请您。” “那就好办。”肖国雄拍拍坐在身边的葛勇,“这个案子由我和葛律师办,他有他的路子。” 这意味着委托人要多出一个律师的费用,但是“捞人”要紧,家属同意了。 签完合同,送走委托人,葛勇小声对肖国雄说:“谢谢您,肖老师。” “你大胆去做,我给你做顾问,在你后面出谋划策。先找公安那边的关系早点看到口供,该给证人做工作的就做,把证词重新做一遍。法院那边,该给钱的就给钱,想去桑拿找乐子的就去找乐子,想出国玩儿就让他们出国。反正不是我们花钱,要想‘捞人’就要舍得花钱。” 葛勇按照肖国雄办理王铁力案件的招数,找到那些受害人,给了一笔钱封住受害人的口,让他们重新做了证词。接着,葛勇找到法院负责审判这个案件的法官,“肖国雄律师请您赏光吃饭。” 吃饭只是一个表面的说法。 肖国雄和葛勇请法官吃完晚饭,一起去桑拿。 法官假装酒醉假惺惺地推脱:“哎哟,不去了吧,我老婆知道了就该和我闹了,不行……” 肖国雄笑道:“我们男人的事情,女人不会知道的。” 蒸完桑拿,葛勇说:“这有啥好玩的。” “不好玩儿我们当然不会带你来。”肖国雄给法官和葛勇各自安排了一个包间。 要走时肖国雄看了一眼腰上围着浴巾躺在那里的法官,说:“好好玩儿!” 一会,两个妖艳的按摩小姐扭着身子进来,分别奔向法官和葛勇。 做人要没有廉耻之心才能做大事!肖国雄要这样培养葛勇,从嫖娼开始培养他。 葛勇以前哪有这闲钱玩儿小姐啊,也有些紧张,肖国雄对他说:“就得这样混,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葛勇以前总觉得做小姐的很脏,可是这脏不就是男人造成的吗?有什么脏不脏的,这样一想,葛勇坦然多了。 那个案件的最终审判结果是有期徒刑十二年。 拿到判决书后,肖国雄对委托人家属说:“本来该判无期徒刑的,多亏你们找的是我们。” 肖国雄说的是实话,不是他动用关系,改动证词和证据,审判结果肯定不会这么轻。 这案件是葛勇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做辩护律师,能有这样的结果他是满意的,但在整个过程中他是战战兢兢的,知道这样做事有违职业纪律。 可是不做这些背后的动作,能够获得这最后的“胜利”吗? 案件之后,有次葛勇兴致勃勃给章诺易说起这些。章诺易问葛勇:“肖老师这样做你觉得怎么样?” “很是让我佩服!不过……”葛勇有些欲言又止。 章诺易用眼斜瞄了葛勇一眼,“不过什么。” “我也有些后怕。”葛勇说道。 章诺易说:“不过,不像肖老师这样做,案件还真办不下来。办不下来,以后还有人找你做律师吗?说到底,肖老师还是个出色的律师。” 葛勇当然也是这么看肖国雄的。 葛勇坐在余淼给他买的车里,拍着方向盘说:“这个案件我学到不少东西。” “是不是以后我也得给你做助理了啊?”章诺易开着玩笑说,“你看,你车都买了。” “这不是我买的,是我女朋友的。”葛勇没有底气地说,脸色沉了下来。 章诺易看着前方一辆劳斯莱斯说:“谁都想挣钱,挣大钱。” 当章诺易和葛勇在车上聊天的时候,老胡这个时候给了肖国雄一个电话,提醒肖国雄:“郑明可能盯上你了,你可得当心。” 不屑一顾的肖国雄反诘老胡:“他盯上我能把我怎么样?” “自然不能把你怎么样。”老胡顺着他的话说,“还是提防一些为好。你周围的人啊,也要小心。” 我身边的人?肖国雄觉着老胡是多事儿,“我身边的人都是我信得过的。好了,我要忙了回头再聊。” 肖国雄确实疏忽了自己身边的人,身边的人确实有人要找他的证据,提供给警方。 但老胡的话不得不引起他的重视,是谁要在暗中修理自己呢? 肖国雄去找师言箴,把这个事情对他说了。 师言箴阴沉地说:“一定要在我们所内部找出这个人来。找出来,我让他再没法做这一行。” 只要有师言箴给自己撑腰,没人能把自己怎么样!肖国雄放心了,心情愉悦起来。 师言箴叮嘱他:“你不要受这个事情的影响,该干嘛就干嘛,清查的事情我来办。” 第十三章 有人要出卖自己,会是谁呢? 肖国雄反复地把几个人分析了无数次,这和他办案还不同,这次他在明处,人家在暗处;办案是自己在暗处,对手在明处,自己可以使出对手无法预料的招数来。 第一个可疑的是马新,但他已经离开了律师所,这个可能性不大。 但肖国雄还是对马新有隐隐的担忧,决定对他封口。 他让桑静把马新在江州办王铁力案件的时候,和她发生关系的事情写成书面材料快递给他。快递收到之后,他给马新打电话,约他见面聊聊,马新拒绝了。 “我手上有个东西。”肖国雄不急不缓又抑扬顿挫地说,“是你和桑静之间的事情,桑静亲笔写的。” 马新立马乱了阵脚。他和桑静的事情传出去,对他在律师界的从业是会有很大负面影响的,委托人敢找一个办案过程中就和当事人上床的律师吗?还有,一旦他的老婆知道,这个事情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老肖,你我之间没有深仇大恨,还不至于搞到这个份儿上吧?”马新口气瘫软了下来,“我想,你是要我做什么吧?” “对。”肖国雄坚决地说,“以前我们的事儿你以后不能再提半个字。如果我知道你说了什么,那我会把这个东西公布于众的。” 收拾了马新,接着就是自己内部的人了。 自己身边的人给警方做线人,这是可怕的。难道会是章诺易、葛勇和其他几个和自己一起办过案的人? 章诺易? 不会,他的荣辱和自己息息相关,这几年的事情哪件不是章诺易亲自去办的?何况,章诺易没有出卖自己的动机和理由。 葛勇? 自己有恩于他,他怎么可能出卖自己? 再想其他几个人倒是有可能,那以后可得提防那几个人了。不过他也不用过于担心,他们自然会有师言箴去清查的。 他有些释然了,恢复了平日的常态。 徐琳在得知可能有人出卖肖国雄之后,提醒他:“老肖,你现在的目标太大了,以后还是低调一些吧。”肖国雄做事素来都是高调和张扬的。 要是以往,肖国雄肯定会慷慨激昂对徐琳说上半天自己的处事理论和为人哲学,但是徐琳的话往往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我现在就是不说话也是人家的目标。” 徐琳细想也确实是这样的:肖国雄得罪的人不少,现在即使他收敛了也为时已晚。她只得说:“还是小心吧,你在明处,人家在暗处,提防一些没坏处。” 她说这话是有感而发,但在肖国雄听来就有些意味深长了,敏感地问她:“你最近听说什么了?” 疑惑不解的徐琳回道:“没听说什么啊?这话我都说了二十年,不是今天才说的。” 搂住徐琳,吻着她的头发,肖国雄说:“要是我真低调了,还是我吗?” “王铁力的案件啊,我看有些人对你挺有看法的。”聚会那晚,徐琳无意之中听到一些人的议论,说肖国雄作伪证,为了案件使用各种手段和不惜一切代价等等,尤其是有个人说“久走夜路必定有撞鬼的那一天”,让徐琳听了不免担忧起来,“你也知道,你办案件都是钻了法律的空子。真的有天出什么事儿了,你做的这些都是他们整你的把柄。” 肖国雄心里同意徐琳的说法,嘴上却说:“那也是法律有漏洞让人可钻。”稍作沉思,“中国的法治要健全和完善,估计在我这辈子是看不到了。晓晓他们那代人有可能,也难说啊!你放心,我没有那么愚蠢的。” “嗯……”徐琳当然知道肖国雄是聪明绝顶的,“不过还是要提防,我老觉着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话触动了肖国雄最隐秘的地方:莫非徐琳知道自己把余淼介绍给了葛勇?章诺易没有把那私家侦探控制好,让他走漏了什么事情?就说:“都是我不好,让你患了抑郁症,让你一个人受折磨。” “不是担心我们之间。”徐琳推开肖国雄,看着他:“我是觉着真的有人对你做什么似的。恨你也不至于把你往死里整,何况你是不怕事儿的人。”徐琳摇头,“我是觉着王铁力的案件没有完全结束。” 肖国雄笑了,觉得徐琳真被抑郁症折磨得喜欢胡思乱想了,“说给我听,怎么没有结束?” 徐琳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不清。” “别想了,那个案件已经结束了,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肖国雄睡意袭来,从徐琳的脖子下面抽出胳膊,亲了亲她的嘴唇,“睡吧。” 肖国雄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身边会有人成为郑明的线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郑明的视线之内。 而徐琳的担心也成为了事实。 从法庭被劝解出来的刘征又气又急,审判结果也让她不服,本来应该是判死刑,可经肖国雄底下的活动和庭上的辩护,最终是死缓。刘征很是有些绝望,她的身体一下垮了,卧床不起。 许一凡在身边悉心地照顾着刘征,也不断地劝解她:“要相信法律,你就好好休息吧。” “我气不过。”刘征还是义愤填膺,“王铁力还不承认造的孽,不承认他的罪行。” “他是地痞流氓,是恶霸,不是人。你不要用我们人的思维去要求他。”许一凡看着操劳多年,已经有些许白发的刘征,心痛但也只能给予她应有的安慰,再有就是好好地照顾她,“你看,不是有很多好心人帮助我们吗?还有法律援助的律师,帮助我们对王铁力提起民事赔偿诉讼。” 说到律师,刘征一下又想起肖国雄,想起肖国雄在自己家里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更加气愤,“那个叫肖国雄的律师是个混蛋!” 许一凡赶紧宽慰刘征:“他是王铁力的辩护人,自然要替王铁力说话。” “我知道,这是他做被告律师的职责,但也不能不分是非、颠倒黑白啊,”刘征看着自己寒酸、简陋的家,“赔偿?赔偿能够把我们失去的补偿回来吗?补偿不回来了……” 许一凡握住刘征的手,“只要我们好好的,你的身体好了,我就知足了。” 多年的上访未果,让刘征已经开始不信任法律,甚至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公平和正义可言,这个世界已经把她逼到上了绝路。 如果说法庭审理只是对她的一个刺激,那么王铁力的判决结果为死缓,就是把她往这条道路上狠狠推了一把,让她不能回头。 她不想把自己心底的想法告诉许一凡,让他担心。她只想豁出去,为了自己、为了许一凡,还有这么多年不幸的生活讨回一个公道。 她曾想过去省城,以自焚的方式引起政府的关注和重视。但这样偏激的做法,也许不能解决问题,相反还会连累许一凡和家人。 她不想连累任何一个人! 自己死了是一个简单的事情,但不划算。 此刻,她又一次想到了去省城,去为许一凡和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她相信多年的患难夫妻,许一凡会理解的。 死,也要一个陪葬的!这是刘征此时的想法,这个想法在大脑中一出现,就开始左右了她,让她固执起来。 要离开这个家,离开许一凡,是不可能的。许一凡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拦她并到处找她的。那就带着许一凡一起去省城。 刘征对许一凡微微一笑,说:“觉得身体好多了,不管怎样,王铁力也受到了惩罚,我们出去旅游吧,散散心。我们结婚多这么年,还没一起出去旅游过呢。” 平时省吃俭用的刘征突然在这个时候提议出去旅游,许一凡一怔,迟疑地点头,“要不过段时间再说。” 刘征不想让他怀疑,“好。那些年我出外上访,都是你一个人在家。在省城上访的时候,我就想,有天我们两人一定要一起到省城玩一趟。” 说着,刘征的眼泪流了出来,她用手背快速地拭去。 许一凡虽然对刘征现在提出旅游的想法有些怀疑,但看到她的眼泪,暗想:是时候一起出去旅游一次了。 他同意了刘征出去旅游的提议。 过了几天,刘征去银行取钱之后回家去看望自己的父母。 和许一凡结婚之后,她极少回娘家,她和父母的关系一直很紧张,一度断绝了来往。尤其是王铁力雄霸江州的时候,她父亲经常在家喝酒骂刘征:“这个不长眼的东西,走眼了不是?跟着一个残废人受罪,活该。” 王铁力案发,刘父迷茫了:这是怎么了?一会是风云一时的民营企业家、市人大代表,一下怎么就成了罪犯了呢? 江州的报纸、电台和电视台不断对王铁力的罪行报道和披露,刘父看了之后更加沉默寡言,为自己的浑浊内疚,为女儿刘征这些年受的委屈和磨难难过。 当刘征出现在家门的时候,他只是默默看着她,良久才说:“一个人回来的?那就吃了午饭再走吧。” 多年的隔膜像坚冰一样一时难以融化,刘征有些局促地看看自己的父母家,“不了,我还得回去做饭。我妈呢?” “你妈出去买菜还没回来。”刘父想让刘征坐下,慢慢谈谈,“坐吧。你还好吧?” 刘征坐下,低头搓着双手,“还好。前段时间病了,刚好了。” “怎么了?”刘父关切地问。 咬牙切齿的刘征摊开手掌,看着掌纹,“给那个恶霸王铁力气的。” 提到王铁力,父女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凝固了,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往下说。这是父女之间的隔膜根源,也是刘征不幸生活的罪魁祸首。 刘征缓缓起身,“我去接我妈。” 看着刘征的背影,刘父沉重地叹了口气,无奈摇摇头。 在路上,刘征遇到了母亲,说了几句,把五百?99lib.元钱塞给母亲,不等母亲说什么就匆匆走了。 她没有记恨自己的父母当初那样粗暴地对待自己,她也想和父母多说一些话,可是面对父母的时候,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打定主意:改天和许一凡一起回家,自己给他们做顿饭,大家团聚一下。 她和许一凡那天回家,是他们婚后过了近二十年第一次一起回娘家。气氛还是有些尴尬,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她借口做饭炒菜,去了厨房。 母亲来给她帮厨,一边择菜一边说:“那个恶霸总算罪有应得了。” 一怔,停下手,她强压心中对王铁力的怒火,“妈,今天我们不说他。他和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没关系呢?不是他,你和一凡还有你和你爸这么多年也不会这样。搞得你们两口子……这家不像家的。”母亲还想说,被刘征阻止,“妈,别说了,今天咱们高兴呢。” 团圆饭还是沉闷的,刘父闷头喝酒,刘征和许一凡给他敬酒,他也不好意思正眼瞧姑爷和闺女。 不管怎样,刘征惦记的、想做的都做了,她坐在去省城的火车上,无限眷恋地看了这个城市最后一眼。 许一凡打电话告诉郑明:“我们去省城玩儿,大概去半个月吧。” 警觉的郑明问他:“是刘大姐的主意?” “对。”许一凡说:“她说我们结婚这么多年还没出去旅游过,现在王铁力的案件总算有个结果了,所以出去散心。” “没那么简单。”郑明说。 刘征找郑明要过肖国雄律师事务所的地址和电话,郑明当时婉拒了她。没过几天,“线人”说刘征托人带话到律师所里,说是关于王铁力一案的民事赔偿的事,要请肖国雄做委托律师,被所里婉言谢绝了。所有这些表明,不能排除刘征到省城会找肖国雄。 她找肖国雄到底要干什么呢? 不会是她说的王铁力一案民事赔偿的事情。想想也就能明白,肖国雄是被告一方王铁力的辩护人,又怎么可能答应担任被害人做其代理人去向被告王铁力提起民事赔偿呢? 找肖国雄算账? 分析刘征的性格,郑明觉得刘征会有这个可能。这样的偏激的行为在受害人里面不多,但是并不能排除。在以往的案件里面,郑明遇到过类似的受害人。所以当许一凡打电话给他的时候,这个预感让他有些不安。 但他不能劝阻刘征和许一凡不去省城旅游。 “有事情及时告诉我吧。”郑明嘱咐许一凡,“希望你们在省城玩得开心。” 最近这段时间,肖国雄到律师所里,都会见到办公桌上各种不同的邀请函,请他去讲学的、做客座教授的、出席活动的,等等。看过这些邀请函,他有选择性地选出自己可以去也有必要去的,再看自己的时间安排。那些在他看来对他不甚重要的邀请就扔进垃圾桶里。对他来说很多人都是垃圾,不用搭理。 只有对自己有用的人才是他要奉为上宾的,比如师言箴,还有姜老。 姜老那天来出席了聚会,对王铁力一案他一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和评论。肖国雄是希望他给自己有个只言片语的,姜老话不多,但在律师行业里还是有些威望的。找姜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扫除事务所里其他合伙人对自己权力扩充的约束,加大自己的影响力。 他知道要找姜老不能私自去,一定得让师言箴知道才行:背着师言箴做事,没什么好处,只会得罪他。 敲开师言箴办公室的门,师言箴正在接听电话,看到肖国雄进来,用眼睛示意他坐下,伸出手往下按了按,要他坐下来等等。 听完电话,师言箴靠在椅背上,“年轻人,够忙的吧!” 肖国雄苦笑,“太忙了,应接不暇。” “忙是好事,忙使人充实。”师言箴端起水杯,呷了一口茶,“嗯,这是新茶,味道不错,我给你一罐。”说着,放下水杯,拉开抽屉,拿出一罐茶叶递给肖国雄。 转动着茶叶筒,肖国雄说:“我记得您和姜老都喜欢品茶。” “没有其他爱好,就好这一口。”师言箴笑眯眯地说,一边点燃自己手中烟斗里的烟丝,“你是喜欢咖啡的人,不过有时候换换口味也好。这茶,得慢慢品,里面蕴藏着劲道。” “对,对。”肖国雄在找合适的时机说出自己的打算,“家里也有些新茶,都是朋友送的,有时间我给您和姜老送去。” 他说到姜老,师言箴看了肖国雄一眼,“对了,姜老还说,哪天你不忙了要找你谈谈。” 肖国雄知道,这是师言箴已经看穿自己的心思随机说的,“再忙我也得去拜访他老人家。那天姜老来了,给了我很大的鼓舞。” 师言箴点头,“老人是财富,我们都要珍惜和爱护。” 肖国雄试探地说道:“您看您哪天要去姜老府上,我跟着您一块去。” “不用等我。”师言箴起身,走到书柜边上,从高尔夫包里抽出球杆,比划了几下,“你又不是不认识姜老,况且他也说了要见你。你要陪我啊,就有时间陪我打球去。” “行,一定陪您。”肖国雄嘴上这么说,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不喜欢高尔夫,尽管近年来高尔夫已成为高雅生活的代名词,但他还是喜欢打网球,对于高尔夫基本上不感兴趣。现在师言箴要自己去陪他,得找个教练赶紧速成一下。“有所大学想请我去做客座教授,您看我接受吗?” “去吧。”师言箴放下球杆,“我希望中国有更多你这样的律师,不但是法律的实践者,也可以站在理论的讲坛总结和传授法律的经验。”?99lib? “那我就给他们答复了。”肖国雄基本达到了自己这次找师言箴的目的了,准备起身走人。 师言箴叫住他,“来,顺便把这些茶给姜老带去,就说是我捎给他的。” 肖国雄心里十分感激,师言箴总是在为自己在铺路。 他是和徐琳一起去看望姜老的。 开着车,阳光好得让人想去郊外走走。 肖国雄对徐琳说:“有时间我们郊游去。” 徐琳看着前方点头。 “我想换辆新车。”肖国雄拍了两下方向盘,“要不给你也换一辆?” 肖国雄说起车,心里有些隐隐作痛。 余淼给葛勇买了车,每天下午余淼会在律师所的楼下等葛勇,然后坐上车两人一起回家。他见过几次,主动过去和余淼打招呼,余淼的笑容里暗含着讥讽。有次,葛勇一时没来,余淼看着街景,对肖国雄说:“你什么时候让葛勇自己挣钱给自己买车啊?还有,你得让他接些大案啊,我们要结婚了。”要不是葛勇过来,余淼不知道还会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肖国雄和余淼已经断绝了关系,但是这个事情给她造成的内伤却一时难以愈合。 “你还是换一辆吧,那辆车给晓晓吧。”肖国雄劝着徐琳,“晓晓喜欢开车。” “不能给晓晓。”徐琳在肖国雄的脸上扫视过去,眼睛继续看着前方,“我们不能太溺爱他了。你看他现在很傲呢,每次开家长会班主任都说他看不起同学什么的,和同学的关系不好。” “这没什么。”肖国雄说,“我读书那会儿也和同学的关系不好,现在怎么样了?他们还不是要巴结我。” “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我们有几年没有回你老家看你父母了?”徐琳问他。 肖国雄歪着头想了一下,“三年多吧。不对啊,去年我父母来省城过的年,你忘了?” 拍了一下脑门,徐琳说:“哦,我这脑子,怎么忘了,真忘了。” 两人说着话,车就到了姜老居住的院落门前。 把车停好,肖国雄拎着给姜老的礼物,徐琳跟在后面,按响了姜老院子的门铃。过了一会,有人来打开院门,只是打开了一条缝,看着肖国雄。 “我是肖国雄,来看姜老的。” 门打开,他和徐琳走进幽静的院子里。 院子不大,但很安静,可谓闹中取静。有鸟鸣还有满眼的绿色,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撒满一地斑驳的光影,像一块地毯。 姜老坐在一把陈旧的藤椅上,面对着一个巨大的玻璃鱼缸,看着里面悠闲游弋的金鱼。那缸里的金鱼也不怎么名贵,就是一般的品种,但却异常的漂亮。 在一米开外,肖国雄毕恭毕敬,轻轻唤了一声:“姜老。” 姜老扭头看,“哎哟,小肖来了。”他对开门的人说:“快给小肖他们搬椅子来。”说着,拄着拐杖就势站起来,家人先把藤椅搬好,背对鱼缸,肖国雄过去扶姜老坐下。姜老看着徐琳,提高嗓门,“小徐啊,记得我不?” 徐琳过去,弯腰对着姜老的耳朵,“记得您。还以为您不记得我了呢。” “你是说我老糊涂了吧!”姜老打趣。 徐琳也逗他:“谁这么说您了,那人在哪儿呢?我收拾他去。” 姜老呵呵笑着,椅子这时候搬来,肖国雄和徐琳并排坐在姜老的对面。 肖国雄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地上,从袋子里拿出那些茶叶筒,“这是师老师给您的新茶叶。这罐是我送给您的。” 姜老接过去,“好东西啊好东西。”他对开门的人说:“给我放到书房里头去吧。” 家人拿着袋子进了屋子,没再出来。 “看到你我真高兴啊。”姜老微微眯着眼睛瞧着肖国雄说,“其实我们这辈人里头也有像你这样甚至超过你的人,可惜生不逢时啊,打成右派的、打成反革命的,一个个先后走了,现在就剩下我这个老头子了。” “没有你们,哪有我们的今天?”肖国雄说的是真心话,他想象过自己如果生活在五六十年代,自己一定早死了。他打心眼里感谢改革开放。“您不老,我看啊您就是腿脚不方便罢了。您看,我这不是来辛苦您给我上课了吗?” “上课?”姜老摇晃着头,“我哪儿能给你上课啊,给你做拉拉队,喊喊加油的力气还是有的。” “您的加油声对我就是很大的鼓舞。” “嗯,一直在想为你做点儿什么,可想来想去我也做不了什么。”姜老双手放在拐杖上,右手抚摸着左手的手背,“小肖,你说我能为你做点儿什么啊?” 当听到姜老说“我也做不了什么”,肖国雄心里有些发凉,可又听到姜老这么问他,就知道他会答应自己的要求,只是要自己开口。姜老虽然德高藏书网望重,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尤其对于他这样的老革命来说,没人找他、求他还是落寞的。肖国雄一样知道他的心理,就佯装忐忑地说:“就担心您身体。作为晚辈,我们希望您健康长寿。” “别看我老了,写点儿东西、说个话什么的还成。”姜老笑了,明晓肖国雄的心理,“前几天就想写写关于王铁力案子的事儿,秘书给我说了一些情况,有些人就是胡说八道,但我们还是要乐观。你看在一九九九年,著名的律师钱列阳先生为‘江西牙医案’的被告人章俊理辩护时,一家大报的记者就曾撰文指责钱律师冒天下之大不韪,居然为这样‘民愤极大’的人辩护。这起事件鲜明地反映了当前社会对被告人人权的态度。对于这种指责啊,一九零二年,英国的马歇尔·霍尔大律师义正词严地予以驳斥道‘律师是公众的仆人,就像病人患病需要延请医生为其诊治一样;当一个人受到指控时,他完全可以聘请律师为其辩护。律师接受他的聘请,乃是履行神圣的职责。为当事人辩护,并不等于袒护他,并不等于为他开脱罪责。’”姜老有些激动,“我虽然老了,思想可不僵 5316." >化。有些人啊,思想僵化,不支持修改那些已经僵化了的法律条款,还不坚决执行《律师法》。我就喜欢你的闯劲儿,你要继续保持勇往直前的战斗精神啊!” “我记住您的教诲了。”肖国雄不直接明说,话里有话道,“但是现在做事人为设置的障碍很大,步履艰难。” 姜老抬头透过树叶看着天空,“这说明什么呢?说明我们还需要付出更大的努力来达到我们的目标。”他低下头,打量着肖国雄,“我早给言箴说了,要给你更大的空间和平台才能施展你的才华。除了你们所里啊,社会也很复杂,你现在是个风云人物,也要防暗箭啊!暗箭伤人啊!” 肖国雄非常感激姜老如此理解和支持自己,一个劲儿点头,“是,姜老说得极是。” “最近看到一篇报道,说是律师在为一起经济诈骗案件的被告人发表辩护意见时,被法官‘逐出法庭’的事情。律师在法庭上为被告人进行辩护,这是法律赋予律师的权利。在庭审辩论阶段,法官作为裁判者,他应当耐心地听取公诉人、辩护人的意见,不能随意打断各方的发言,更不应该将辩护律师赶出法庭,从而剥夺了律师为被告人进行辩护的权利。看到这个报道后,我感到十分的愤怒,就写了一篇文章。走,咱们上书房聊聊。” 肖国雄和徐琳拥过去扶姜老起来,把他扶到书房后,坐到书桌跟前,姜老对徐琳说:“小徐,我有多久没吃过你做的饭了?” 徐琳偏头想了一下,含笑说:“至少有十年了。” “十年!”姜老眨巴着有些浑浊的眼珠子,“过得真快。” “你们谈,我这就下厨给您做饭去。”徐琳也是多年不下厨了,今天一是在姜老家里,出于敬重她要亲自做饭炒菜,二是不想在外人勉强流露出和肖国雄的不和。“我去厨房了,先看看冰箱里有些什么,没有我出去采购去。” 徐琳走出书房,轻轻把门掩上,留下姜老和肖国雄在那里。 姜老从抽屉里拿出几页纸,递给肖国雄,“有感而发,我口述,秘书记录的。你先看看。” 逐字逐句看完姜老的文章后,肖国雄激动地说:“姜老,您说到我的心坎上去了。还有啊,我特别反对律师在会见当事人的时候,警察还要在一边监视和监听,还有就算警察不在场,监控的摄像头也在监视和监听,这完全是把律师看作是犯罪追踪的对象一样嘛!” “无论是律师会见当事人遭到监听监视的现象,还是法官将辩护律师驱逐出法庭事件,这些做法都是与尊重与保障人权相违背的,也有违法律的公平与正义。”姜老拿起桌上烟盒,自己慢慢卷着烟卷。肖国雄知道自己卷烟卷抽是姜老的爱好,就看着。 姜老一边卷着一边瞅了肖国雄一眼,“小肖,沏茶。” 带来的茶叶就放在书房沙发前的茶几上,茶几上有茶具。肖国雄过去,插上电热水壶开始烧水,从茶叶筒里倒出些许茶叶。 他做得很从容,因为这样心情好又闲适的时间不多。水沸腾之后,还要稍微凉一下,八十度的水温是沏茶的最佳温度。他起身过去扶姜老过来坐下。 确实是好茶,一口茶水入口,立马沁入心脾。 喝了两杯,肖国雄竟然有些醉茶,头晕乎乎的,姜老说的话好像不在跟前而是从屋外传来的。 这个感觉也很好。肖国雄不急,享受着醉茶的感觉。 从姜老家里出来,已是华灯初上,在车上肖国雄想起很久没有和徐琳一起去练歌房K歌了,就对徐琳说:“我们唱K去吧。” 断续地吐出四个字儿,说出了徐琳的精神状态:“累了,回家。” “可我高兴,想去唱K,怎么办呢?” 靠着椅背,徐琳说:“你可以找她。” 肖国雄收敛了笑容,“以后不要再说她了。” “听说她回老家结婚去了。”徐琳幽幽地说,“你不知道?” 肖国雄暗喜,看来这保密工作做得不错,他打心眼感谢章诺易把这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嘴上说:“真不知道。不说她了。” “嘴上不说,心里还想她吧?” 肖国雄摇头,“绝对没想,不信你看着吧。” 他没想到,因为他,余淼真的去做了人流,为此她不能再生育。也因为她不能再生育,肖国雄在这个世上多了两个仇人——余淼和葛勇。 后来肖国雄想起余淼不育就不由想起刘征。 难道余淼是刘征的接班人?是来报复自己的? 第十四章 到了省城之后,刘征和许一凡把著名的景点都游历了一遍,本来就对刘征这次到省城的目的心存怀疑的许一凡说:“我们该回家了。” 他们住在一个简陋的招待所里,很吵闹,许一凡安静惯了,急着要回家,回家他才觉得心安,因为他不知道刘征接下来会做什么。如果她真要做什么,他怕自己拦不住。 “再待几天,我还要去看看几个朋友,上访的时候认识的。”刘征说完就去公共洗澡间洗澡去了,许一凡趁这个时间拿起手机给郑明打电话。 郑明接到许一凡电话的第一反应就是:糟糕,出事了! 许一凡说:“我觉得刘征这次到省城真的让人挺不放心的。” “说说看。”郑明有些紧张,手心出汗了。 “她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总觉得她要去做什么。我们来省城之前,我们回家去看望了她父母,感觉是在告别似的。”许一凡不无担忧地说。 郑明听了也有了不祥的感觉,“她找肖国雄了?” 许一凡摇头,“我们都不知道肖国雄在哪儿呢,怎么找他!我就觉着她不对劲儿。” 职业性的警觉还是让郑明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你们住哪儿?我先让一个朋友过去,把你们接到他那里去住。我明天就到省城!” 郑明先前的预感和现在的紧张都没错,刘征到省城确是要找肖国雄算账,要报复他,和他同归于尽。 刘征到了省城,就只要到律师所去找肖国雄。 她已经打算好了,先把肖国雄杀了自己再自尽。虽然她放不下许一凡,但是她相信许一凡能够理解她这样的行为。 当她洗澡出来回到房间后,许一凡说:“我们搬到另外的地方住吧。” 刘征是短发,就用手梳理着头发,想让头发快点干,“这里不是很好吗?去哪里住?”许一凡没法回答,支支吾吾地。 停住手,刘征问:“你给郑警官打电话了?” 许一凡只好点头承认。 “怎么说的?”刘征一点不惊慌,如果许一凡和郑明问起自己来,她一定会竭力否认的。“你怀疑我会想不开去自杀?” 许一凡端详着她洗澡之后的红润脸庞,点头,“刘征,你知道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我离不开你。你要真的有什么,让我怎么办?” 挨着许一凡坐下,刘征说:“你啊,就是多疑。你说那么多的事情我都过来了,有什么想不开的?” 这一问,确把许一凡给问住了,他只好说:“我就是担心,所以给郑警官打了电话,说了我的担心。” “他怎么说?” “郑警官让他朋友接我们去他朋友那里住,他明天到省城。”许一凡看着刘征的脸,把事情告诉她。 “唉,你啊!”刘征摇头,靠在许一凡肩上,“郑警官那么忙,你还给他添乱。” “告诉我,你真的不会做傻事?”许一凡不放心,再次追问。 “为了你,我是不会的。”刘征有些动摇。“你还是让他别来了,我不会做傻事的。” 许一凡正犹豫,刘征拿起手机给郑明打电话:“郑警官,我是刘征,你别来省城了,我绝对不会做傻事的。你放心!” 郑明怎么能放心?“我刚好要到省城办事呢!你们要是旅游完了,我们一起回江州吧。” “行,那就先这样定吧。”刘征干脆地说:“还有,你让你朋友不用来接我们了,住这儿挺好的,又住不了几天了,别折腾了。” 郑明对刘征的话将信将疑,也不好坚持,答应了她。 暗夜里,睡在床上,刘征没睡着:得赶紧行动,不然就晚了。 像以往一样,肖国雄准时出现在律师事务所。 章诺易在他办公室门口等他,看到肖国雄,他神情有些紧张,忙过来轻声对肖国雄说:“那个刘征来找你了,说是要你帮忙,对王铁力民事诉讼的事情。” 肖国雄蹙了一下眉头,时间过去已经快小半年了,她为什么还来找自己问这个事情?就问:“她人呢?” “我让她在小会客室里等您。”章诺易说。 肖国雄推门走进办公室,把公文包放在桌子上,端起咖啡,“你把她打发走。” 章诺易面有难色,“她不走。见到她,我就说您出差了,她说‘不见到肖律师她就不走’,很固执!” 不急不缓地小口啜着咖啡,肖国雄坐下,“让她等着吧,喝完这杯咖啡我就去。” 许一凡睁眼不见刘征了,下床走出房间,到洗手间看了看,不见她的身影,又去问服务台。值班的服务员说:“一大早您媳妇就出去了。” 他有些慌神,想出去找,可是偌大的省城上哪儿找去? 是去她的朋友那里了?不应该啊,都说好一起去的。是去找肖国雄了?可是她已经向自己保证了,不会做出偏激的行为的啊。 许一凡急急回到房间,还是决定给郑明打电话。 郑明一听蹦了起来,说:“你在招待所待着等我,我马上通知朋友去肖国雄的所里。” 放下许一凡的电话,郑明恨不得自己是孙悟空,可以一个筋斗云立马到了省城,阻止刘征的行为。虽然他不知道刘征会采取什么行为,但是她去找肖国雄就是一个不明智的举动,只能让刘征自己也可能让江州警方陷入被动之中,这是授把柄给肖国雄啊! 他给阎王罗汇报了刘征的事情,阎王罗也急了,“不要坐火车去省城了,你现在马上去机场飞省城。省城那边通知派出所去阻止刘征。” 放下杯子..,肖国雄极不情愿也极端不屑地向小会客室走去。 葛勇看见肖国雄走出办公室,连忙起身,走到肖国雄跟前,“肖老师,有个案件我想和您商量一下。” “一会我来找你。”肖国雄温和地对他说。 葛勇看着肖国雄走向小会客室。 葛勇站在肖国雄办公室门口,看着肖国雄的背影。这时,肖国雄的手机在桌子上响了,葛勇扭头看看,没有叫住肖国雄。手机响了一会,不响了。接着桌上的电话响了,他也没有搭理,把门关上。 走到小会客室门口,肖国雄看到坐在那里神情自若的刘征,“你找我?” 刘征站起来,点头。 肖国雄无奈走进去,问:“咨询法律问题?” 刘征死死盯着肖国雄,微笑着,“是的,肖大律师。” “找我咨询,知道吗,我是按时间收费的。”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你付不起我的费用。 “我的情况你知道的。还是先看看我的材料,费用我会一分钱不差给你的。”刘征说着弯腰从包里拿材料。 肖国雄不想看她,说:“不用了,我给你另外找个律师吧,他会帮助你的。” 他话音刚落,刘征忽地从包里抽出一把西瓜刀,挥舞着向肖国雄砍去。 本来就有戒备的肖国雄本能而敏捷地往旁边闪了一下,刀砍在他的左臂上。他迅速起身,椅子倒在地上,跳开,大喊一声:“你要干什么!你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闻声而来的人匆忙涌向小会客室,章诺易扶住肖国雄,葛勇想上前去把刘征手里的刀缴下来,刘征往后退,用刀指着葛勇,喊到:“你别动我。” 这当口,派出所的民警赶到了律师所,刘征拿着那把西瓜刀横在自己脖子上站在墙角,肖国雄捂着左臂站在一边,没有惊慌也没有恼怒,反而很坦然,在章诺易和葛勇的搀扶下走出小会客室。 一个民警迎上去,“急救车在楼下,快。” 看到肖国雄走了,自己又被民警围住,要她放下凶器,她镇静了许多却仍喘着粗气,“你们不要过来。”刘征喘息着:“算肖国雄走运,没能把他杀死。” 所长说:“你是刘征?” 刘征点头,“我是刘征。” “你知道你丈夫现在多着急吗?”所长直视着刘征,“你知道多少人在为你担心?刘征,你太不理智了。” 所长提到许一凡,刘征微微一笑,“我对得起我丈夫了,我现在要为自己做一件事情了。这么多年,我就是为他做事,现在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会理解的!” “你和你丈夫相濡以沫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会理解的。但是,他身体不好,你出事儿了谁来照顾他?你要他拖着病体每月去监狱探视你吗?” “不会的。”刘征淡然笑了一下,心死了,绝望了,“我自己会死的,我不会去监狱的。” “要死很容易,不是吗?你刀子一抹,就告别这个世界。可你把痛苦留给了活着的丈夫和父母。”所长一边说一边小步往前挪动,欲夺下刘征手里的刀。 “我管不了。”刘征冲着所长嚷道,“我们一直就是受欺负的,我们是弱势人群……公正并不存在于法律当中,法律不是给我们说话的……” 右手拿着刀子的刘征,往右边一抽,刀子划过她的脖子,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刀掉在地上,刘征凄然地慢慢倒下。 所长快步上前,拦腰抱起刘征,对周围的人喊道:“让开,让开,救人要紧。” 刘征、肖国雄和民警都走了,所里的人都在轻声议论刚才发生的事情。 公安封锁了现场,在那里拍照、 53d6." >取证。 师言箴赶来的时候,只能从大家惊魂未定的表情上感受刚才事件的印痕。大家看到师言箴来了,各自回到自己位置上工作。 助理过来简单给他汇报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他问:“肖国雄怎么样?” “肖律师只是伤了左臂。”助理回答,“只是那个女的可能有生命危险。” “肖国雄刺的?”师言箴不想任何人有生命危险。 “不是,是她自杀。” 他点头,说:“封锁消息,不要让这个事情闹大了。你去处理吧!” 坐卧不安的许一凡等着刘征的消息,两个警察敲门进来,他一看,慌忙起身,“刘征出事了?” 其中一个警察严肃点头,问:“你是许一凡?” “是的,是的,我是许一凡,刘征的丈夫。”许一凡答道。 另外一个警察说:“刘征现在医院。” 许一凡结巴着:“她……怎么了?” “自杀。”那个警察迟疑了一下说了出来,“把肖国雄也砍伤了。”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许一凡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你也别担心,医院会尽全力抢救她的。手术结束,一有消息我们就带你去医院。”警察坐到对面的床沿上,那是刘征睡过的床。“我们想你协助我们进行调查。你说说你们到省城的情况吧。还有,刘征的刀是哪儿来的?” “刀?”许一凡木然看着警察,喃喃地说:“我真不知道她有刀。” 他把他和刘征怎么到省城、他们在省城去了哪些地方、做过什么包括自己的怀疑和给郑明打电话的经过,都一五一十对两个警察说了。说完,他问两个警察:“是谁把我们逼到这个份上的!刘征砍了肖国雄,她会判刑、会蹲监狱……” 两个警察没有接许一凡的话,只是安慰他:“刘征不会有危险,你放心。” 至于说刘征最后是否会被判刑以及判怎样的刑,他们都不愿意提。 许一凡看着他们,摇头,无力无助,“你们也回答不了我的问题,是吗?都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就一个希望,严惩王铁力,这样一个愿望都被肖国雄这样的律师给破坏掉了。” 手机响了,一个警察接听电话,这时他的脸色有所缓和,挂掉电话对许一凡说:“刘征的手术结束了,已经被送到了病房。现在我们一起陪你去医院看她。” 另外一个警察说:“见到刘征,你也不要激动。郑明正在赶往医院的路上呢。” 徐琳得知肖国雄被砍伤的消息后,先是一惊,接着就打电话给章诺易,“谁砍伤老肖的?” “一个女的,从江州来的。”章诺易说。 “从江州来的?她和肖国雄认识吗?”徐琳不解。 章诺易说:“是王铁力案件的受害人,她不满王铁力的审判结果,把这一切归咎于肖老师。” 拿着电话的徐琳轻轻点头:“我知道了。我要静一静。” 放下电话,徐琳想:肖国雄终于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买单了! 坐在那里平复了一会紧张的心情,徐琳才开车去学校接了肖晓,一起去医院看肖国雄。 到了医院,走近病房,肖国雄斜靠在床上闭目休息。 肖晓叫了他一声,他睁开眼看见肖晓,笑了,用右手拍了拍床沿,让他坐下。再看徐琳,说:“我没事儿,只是外伤。” 肖晓骂道:“疯了,算账也不能算到律师头上啊。” 肖国雄制止肖晓,“唉,所以啊不理智成千古恨!” 徐琳坐到床跟前的凳子上,说:“幸好没有伤到要害……” “没事儿,医生说是再观察一下就可以回家休息了。”肖国雄伸出手,徐琳低头看了看,握了握肖国雄的手。“一直说要好好休息,现在终于有个心安理得的伤让我休息了。” 肖晓问肖国雄:“她挥刀砍你的时候,您害怕吗?” “记得我常说的那句话吗?”肖国雄问肖晓。 肖晓跟背书一样:“不要让恐惧压倒你,不要让风险困扰你,勇敢前进就能达到成功的目标。” 肖国雄还想说什么,章诺易推门进来,“肖老师。”看到徐琳又叫:“徐阿姨,刘征的丈夫希望见你一面。” 肖国雄马上拒绝:“不见。有什么好见的?这些不懂法的人我不想见。” 章诺易说:“他是来给您道歉的。” 肖国雄还是摇头:“不见,我要休息,我要和家人在一起。” “还是见见吧!”徐琳劝解肖国雄,“让人家不要那么难受。” 肖国雄同意了。 许一凡是在郑明的陪同下来到肖国雄病房的,说了一番道歉的话,许一凡最后说:“希望肖律师大人有大量,也给刘征求求情,不要法院重判她。” 肖国雄瞥了一眼许一凡,没看郑明,说:“我们尊重法律吧!现在的情形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 知道自己的请求无用,许一凡谦恭地退了出去。 郑明安慰许一凡:“不要多想什么了。” “雪上加霜啊!”许一凡茫然地说。“不管将来怎样判刘征,我都等她。她坐牢总比死了好,死了我上哪儿见她去啊!” “我们都要活着,要好好活着。”郑明鼓励许一凡。“有时候活着就得一个字儿——忍,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郑明联系上了余淼,约她见面聊聊。 余淼不知道江州的警察找自己做什么,便拒绝了。 郑明说:“关于肖国雄的。” 提到肖国雄,余淼的愤懑和怨恨袭上来,答应在自家附近的一间咖啡屋见面。 见到身穿白色衬衫、灰色裤子、斯文沉静的郑明,余淼放松了许多,她坐下后,郑明问她:“喝点什么?” “橙汁。”余淼说。 郑明把服务员叫来给余淼要了杯橙汁。 余淼摘下墨镜,“有人给我递话要我收集肖国雄的情况,但我做不到。” “为什么?”郑明低声问。 “我帮你们,谁来保护我?”余淼冷冷地回答,把目光投向窗外。她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流,不时有甜蜜的恋人走过。 郑明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半晌,橙汁端了上来,余淼喝了一口,说:“肖国雄的背景你是知道的,你们敢真办他吗?” “我知道。”郑明看着余淼,一字一句地说:“在有充分证据的前提下,我们是真要办他。” “那我就等着看。”余淼对郑明的话半信半疑。 “葛勇是你未婚夫,是肖国雄的心腹,你们具备有利的条件。” “你办了肖国雄,你知道我的后果是什么?”郑明摇头,余淼探过身子,对郑明说:“就是断了我的财路。” “你是要财路还是要生路?”郑明反诘余淼。 “什么意思?”余淼睁圆了眼睛瞪着郑明,“我们又没做什么,怎么就把生路给断了呢?你们警察不会乱抓人吧?” 郑明笑笑,“我说的生路是指葛勇。听说你和葛勇的感情挺好的,难道你不替葛勇考虑?既然我们盯上了肖国雄,是一定要法办他的。到时法办肖国雄,葛勇不就是从犯吗?也会受到法律制裁的。” 这话让余淼沉思起来,怔怔看着那杯橙汁。良久,余淼说:“葛勇对肖国雄很忠心,我不敢和他说。” “葛勇知道你曾经是肖国雄的情人,知道你为肖国雄打胎,这些都是一个男人不能忍受的事情,他知道后还会对肖国雄忠心吗?还会死心塌地跟着肖国雄吗?” 余淼低声对郑明吼道:“你这是毁我的生活,知道吗!” “你不觉得肖国雄已经毁了你的生活吗!” 这话重重打在余淼的心上,她想哭却使劲憋住了,“可他又给了我新的生活。”余淼迎着郑明的眼神答道。 郑明说:“纸是包不住火的。肖国雄对你的伤害你是最有发言权的,某种意义上你也是受害人。” 余淼无语,这个她当然知道。 “余淼,我问你。”郑明靠在椅背上,看着余淼,“你恨肖国雄吗?” “爱恨交加吧。”余淼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橙汁,说:“但你不能利用我对他的恨。” “他是个讼棍。”郑明把目光移到余淼身上,看着她的眼睛,“这是葛勇对肖国雄的评价。” 余淼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瞎说。” “我从来不瞎说。” “你给我时间考虑。” 郑明点头,拿过桌上的纸和笔,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和邮箱,“保持联系。” 肖国雄当然不会自己出手和刘征这样的普通老百姓过招,这有失他的地位和声誉,还分散他的精力,他把有关刘征的事情全权委托给了章诺易,要警方严惩刘征,并查出刘征背后的人。 他把矛头直接指向了郑明,这郑明背后又是谁呢?当然是江州整个警方和阎王罗。 都说律师和公安局、检察院是对立的,但是律师不是弱势,不是添乱的人而是让法律更加健全的先行者和实践者。 自己受伤是值得的,这给了肖国雄和郑明过招的机会,也是为了他以后办案时,警方不要太嚣张而作出的一种反击和提醒。 但他的举动还是需要听取律师所董事会及其他合伙人意见的。 不管怎样,律师被人追杀,是一件极其恶劣的案件,所里人和肖国雄之间的矛盾是内部矛盾,再有矛盾都好解决,但是生命受到了威胁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何况,姜老已经发文支持肖国雄,他们也只能收起自己对肖国雄的不满,一致对外。对于这一点,大家的看法是一致的,只是把这个事情扩大到什么范围、上升到一个什么高度,大家意见有所分歧。 肖国雄义正词严地说:“从我到江州办理王铁力的案件开始,江州警方就不断地要挟我,这个人就是刘征的幕后指使人郑明。” 师言箴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我到达的当晚,郑明找到我,说要我好好和公安配合严办王铁力。这是郑明的原话。”肖国雄看着大家的表情,“非常遗憾的是,没有录音。后来去找宾馆那晚的监控录像,也有人做了手脚,他进入我房间和出去的那段都没有了。监控录像只有第二天早晨他到餐厅来找我的录像,从那段录像看到我们是认识的,是偶然遇到的。郑明这是有预谋的!” 在座的人确实很惊讶,觉得背脊梁一阵发麻:可恶,嚣张,该收拾! “接着,徐琳在江州遭受车祸。驾车司机指证了郑明,我向江州的有关部门投诉过,有记录在案可查。但是江州警方予以否认,包庇肇事者和指使人,继续助纣为虐。” “警方询问刘征和许一凡的供词可以看到,事发前,刘征和许一凡通过电话,在电话里面郑明给他们说了什么,只有刘征和许一凡知道。就在通话后的第二天,刘征就到所里追杀我。” 回想当初那一幕,大家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如果刘征身体好,不是女性,很可能那天肖国雄会命丧刀下。 “我做刑辩律师这么多年,没有害怕过,也没有恐惧过,我不怕死。但是这一次,在我国的法律越来越健全、人们的法律意识越来越强的今天,发生这样报复行凶的事情,我感到很遗憾而且为自己的同行人身安全而担忧。” 师言箴说:“江州方面给刘征指派了法律援助。对于刘征,我个人意见是不要判她的刑,而是要警方接受教训,在刑事案件的受理和审判后,如何保护律师的人身安全,是公安机关应该引起重视的大问题。”他看着章诺易,“这次你要把案件做好,是对你的一次考验。” 章诺易深深地点头。 师言箴发话了,大家也无话可说。 散会后,肖国雄对章诺易说:“你要好好搞一下郑明!” 怎样整治郑明? 肖国雄找了公安方面的熟人,说:“我要你们想尽办法,在提审刘征的时候问她,她的所作所为是不是郑明指使的。如果真是郑明指使的,那么郑明是否还适合做刑警?” 那人说:“这可能有难度。” “有什么难度的?”肖国雄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推给他,“郑明指使刘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江州的时候,他就指使刘征夫妇到我住的宾馆大堂‘喊冤’。”肖国雄加重了那个“喊冤”,完全是讥讽的态度,“目的是什么?当时就是阻挠我办案。现在,他们不服王铁力的审判结果,就来报复行凶。你看郑明的通话记录就知道,刘征、许一凡在来省城前和他联系过,这是为什么?” 那人收起银行卡,记录着肖国雄的话。 “还有,”肖国雄点燃一支烟,“刘征对我的行踪很了解,这不是她一个外地人、一个家庭妇女可以做到的。”他点击着桌面,很是愤懑,“没有像郑明这样的刑警帮忙,刘征不会准备得这样充分。” 那人一边点头,一边说:“是。” “关于过往我和郑明的事情,我已经写成了书面情况,交给了章诺易。”他抖了一下烟灰,“这就要看你们的了。” 郑明听完这个会议的情况也不惊慌,这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 当初他竭力拦阻刘征的偏激行为,不是怕肖国雄抓住自己的把柄而是希望刘征、许一凡更好地生活,王铁力这一页就这样翻过去了,迟早有一天那些把黑白颠倒的人会受到应有的惩治。 刘征的固执造成了今天他的被动,但他对刘征并没有怨言,只想保护她,让她得到轻判。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阎王罗。 阎王罗说:“刘征案件事实很清楚,轻判的结果无非就是缓刑。但是,我们现在的压力很大,肖国雄那边的证据对你非常不利。” “停止我工作也可以,撤职我也认了,我就只有两个要求。”郑明毫不隐瞒地说。 “说。”阎王罗没有点头。 “一是不能放弃紧盯肖国雄的事情,二是希望刘征可以得到缓刑的宽大处理。” 说完,郑明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发怔。 “你认为我的抗压能力很差?”阎王罗笑了,“这公安局又不是他们的分所,接到他们的投诉和举报,我就要处理我自己的人吗?” 郑明闷声闷气地,“我这不是不想让局里为难吗?牺牲我的前途无所谓,就是别把这两个事情给废了。” “还是太嫩啊!”阎王罗用手掌拍了拍桌子,郑明坐直了,看着他。阎王罗递给郑明一支烟,稍微起身,打着打火机,给郑明点上,“你,还是担忧肖国雄的势力吧?” “您不恼火他的势力?”狠狠抽了一口,郑明反问阎王罗,“他的势力要是不大的话,王铁力怎么会是死缓?” 阎王罗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从这一刻开始,从你的事情开始,他肖国雄休想在我这里占到半点便宜。” 阎王罗有些激动地站起来,推开窗户,冷风刮了进来,把窗帘吹得胡乱飞扬。 他嘴里蹦出一句话:“不信,咱们走着瞧。” 刘征的审判结果让肖国雄很满意,被判三年有期刑期。 但是,肖国雄对没有能够修理郑明非常不满意,对章诺易咬牙说:“可恨那个阎王罗袒护郑明,不然这次就可以搞掉郑明了。” “刘征从头至尾都说不是郑明指使的。”章诺易看着肖国雄,觉得此时他的面目是那般的狰狞,“我以为刘征会判……” “会判缓刑,是吗?”肖国雄冷笑着,“不可能。搞我,她不是找死吗?搞我,她不知道我的厉害。难道这几年我白混了?哈哈……” 刘征的事情不管是判实刑还是缓刑,总算过去了。 “小章,这个事情你要明白,阎王罗和郑明已经搞到我们头上来了,不搞掉他们,我们很难工作的。” 章诺易叹气,“我知道。” “所以,你要动用你的关系,收拾和修理那个郑明。你出去忙吧,我给你父亲打个电话。” 打通章父的电话,肖国雄直言,要他想办法收拾郑明。章父有些犹豫,虽没明说不同意但也没有明确地答应。 章父和章诺易最近有些异样,肖国雄敏锐地感觉到了:那次他要章诺易打听师言箴、顾栗伟、章父三个人在书房的谈话内容,章诺易后来对他说是人事上变动的事情。肖国雄觉得章诺易在敷衍他。而章父那边,自己几次要他办的事情,都不了了之。 可能他们对章诺易在所里两年多近三年还没有成为合伙人有些不高兴了吧? 说完电话,肖国雄去了师言箴的办公室,“老板,我看小章的进步很快,可以独立办案了。” 摘下老花镜,师言箴点燃烟斗里的烟丝,“你还是多带带他。一般案件他可以,大案件还是欠火候的。” 肖国雄道:“觉得最近他有想法,可能想离开所里,自己创业。” 这是师言箴不想看到的情况,“哦,他和你谈过?” 肖国雄点头,“我们真要留住小章,只能让他成为合伙人。这个老章给我提起过几次,说是当初进我们所的时候,您答应过的。” 沉着脸左思右想半天,师言箴答应了。 章诺易成为合伙人,款项由师言箴和肖国雄各自承担了一半。 章父知道这个消息后,执意要把钱给肖国雄,肖国雄说:“说钱,我们之间就生分了。” 肖国雄又安排徐琳带着章母去香港购物,章母对名牌衣服没什么兴趣,钟情首饰之类的,笑着对徐琳说:“我得给小易准备钻戒什么的了,有了女朋友就当订婚戒指。” “除了小易,你也得给自个儿和老章买一对钻戒啊。”徐琳深谙章母的心理,“那我就也买一对。” 在香港的花费都是徐琳买的单。 章父报答肖国雄的是,郑明被贬到了看守所工作。 接到调职通知,郑明哈哈大笑,“去看守所还好呢,上一天班休息两天呢,这下我有时间做自己的事情了。” 对刘征这样的弱势人群,葛勇觉得肖国雄下手太狠,心里也不免替刘征抱屈,唉,何苦和他对着干呢?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他带着郁闷的心情回家,余淼做好了饭菜在等他。 看见他有些提不起精神,余淼关切地问:“不舒服?” 葛勇摇头,走进卫生间,一边洗手一边说:“你知道老肖差点被那个刘征砍的事情吧?” “知道啊。”余淼过来,靠着门框看他,“她的案子现在怎么样了?” “今天审判结果下来了,三年刑期。”葛勇擦手,“我以为会判缓刑呢。” “可怜的人。”余淼说。 “你说刘征可怜?”葛勇问,过去搂住她的肩膀走到餐桌前,“还是说老肖可怜?” “肖国雄可怜什么?”余淼拿开葛勇的手臂,让他坐下,自己坐到他的对面。葛勇给她盛饭,她接过饭碗,“当然是那个女的可怜了。怎么就没砍死他呢?” 葛勇一惊,诧异看着余淼,“他可是你哥哥的好朋友,咱们的媒人。” “那又怎么样呢?”余淼想起自己去人流,肖国雄就是给了一笔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就有些恨起肖国雄来,“一码事儿归一码事儿。” 晚上,看着熟睡的余淼,葛勇心底在想:我真不是一个男人,为了巴结肖国雄,为了向上爬,居然可以牺牲自尊,接受他的情人作为女朋友,还可能成为自己的老婆。 不这样,自己还能怎么办呢?葛勇深深地叹息一声。 好在余淼对自己不错,冲淡了他的屈辱感,他享受着余淼给自己带来的感情甜蜜和家庭温暖。 而此时余淼并没有睡着,有个事情一直困扰着她:自己做了人流,有可能不能再生育了,这是医生说的。但她不相信就真的会是这样,余淼时常安慰自己:不会没有生育的。想到这里,她睁开了眼睛,“你还不睡啊?” 葛勇把灯关上,挨着余淼睡下,“我以为你睡着了。” “被灯光弄醒了。”余淼抱住葛勇,“我们结婚吧。” “再等我两年吧。”一说到结婚,葛勇就没有了底气,“等我再攒两年钱就风风光光地娶你。” “现在为什么不行?”葛勇对余淼还是不错的,余淼觉得嫁给葛勇是个好归宿,结婚后她要生孩子,“就是办结婚证,我们回你老家请客就是了。攒钱?我有钱,不用你操心。” “毕竟我是男人,结婚要花自己的钱才踏实。” “什么你的我的啊,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余淼生怕葛勇是在找借口,拒绝自己,“听话,好吗?” “你真的不在乎我没钱?愿意嫁给我?”葛勇问她。 “真的愿意。”余淼真心地说,“结婚后你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好好工作了。” 葛勇答应了。 在春节,他和余淼结婚了。没有给律师所里任何人说他结婚的事情,包括肖国雄。就是趁春节放假带着余淼回了老家。葛勇的父母给了他们五万,在家请了亲戚来吃饭,就算举行结婚仪式了。 葛勇和余淼结婚一年后,余淼肚子静悄悄的,没有怀上孩子的迹象,这让余淼开始着急了。 她打电话给肖国雄:“我已经结婚一年了,还没有怀上孩子,你说怎么办?” 肖国雄大惊,“结婚一年了?我怎么不知道?” “不想告诉你。”余淼没好气地说:“当初我就给你说了,做了人流我可能以后没有生育,现在好像真的是这样,你说怎么办?” 肖国雄说:“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你不会没有生育的。就是没有,也可以抱养一个!孩子不在亲生的,关键在于你是否爱这个孩子。” 余淼气得浑身发抖,“肖国雄,你不是人。这样的话、这样的事情你也能说得出来。我告诉你,我恨你。就像那个刘征一样恨你……” “余淼,这样说就有些不好了。”肖国雄镇静地说,“虽然我有负于你,但是我给你的钱可是真金白银,不是骗你的吧?还有,你结婚我也不知道!你们家葛勇在所里,可是我罩着,不然,他哪有那么多案子可做?” 余淼气短了,“啪”地把电话挂断,大声在家里喊叫:“肖国雄,你不是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第十五章 师言箴告诉肖国雄:“阎王罗已调往南滨市升任市公安局局长。” “他的得力助手郑明也跟随其到了南滨市。”肖国雄从老胡那里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他观察着师言箴,说:“阎王罗去了南滨,意味着南滨将会有大动作。” “动作是一定会有的。”师言箴拿起茶杯,观赏着杯里的茶叶。 顾栗伟的祖籍是南滨,他在南滨也主政多年,向来做事都是大动作,特别是当前维稳形势异常严峻,为了维护社会的长久稳定,一定会有一些重大举措,而且这个举措是令人刮目相看的。肖国雄一直这样看顾栗伟。他眼前浮现出在那次为自己举行庆功聚会上看见顾栗伟神秘地到来和师言箴密谈的情形。 师言箴放下手里的茶杯,点燃烟斗,说:“他和你很像,有实力就喜欢去做一些大事儿,担忧自己是个庸才,总要做出一番成绩来才罢休。” 在肖国雄看来,实力是什么?实力就是背景,没有背景的实力也只能是苦力。 但让他有些疑惑不解的是,顾栗伟为何会找师言箴?他们又在商量什么? 他不能也不会去问师言箴这个问题,问了只能说明自己的不聪明,师言箴和顾栗伟都有自己庞大的社会关系网络,结盟就是强强合作,扩大彼此的权限。 阎王罗调往南滨任公安局局长,并没有出乎肖国雄的意料,因为阎王罗私下被人称为警界的顾栗伟。 “都说南滨会有新动向,肯定会调阎王罗去南滨的,这个在我的预料之中。”肖国雄笑呵呵地说。 “动向也好,行动也罢,都是工作。”师言箴抽了一口烟,自言自语又像是和肖国雄说话,“有些事情不要去放大就好。最近这几年我颇能理解他。”师言箴嘴里的他,自然是指顾栗伟,“敢想敢干的人现在少了,立场鲜明的人更少了,都在做好人,你好我好大家好,这算什么事儿嘛?” 师言箴流露出对现状颇多不满的情绪。 这就是答案?肖国雄不得而知。 那晚顾栗伟特意找师言箴密谈,或许就是和顾栗伟下一步即将要做的事情有关。 “成绩是硬道理,我是佩服顾栗伟这个人的,敢想敢干。”肖国雄谄媚地说。当然他说的也是实话,但在这实话里面也有对顾栗伟的不满。这是由来已久的,为什么看不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能两人太相似,肖国雄对他有种莫名的嫉妒心,而不是惺惺相惜,“阎王罗是个打黑高手,既然现在他被调到南滨任公安局局长,会不会又是和打黑有关系呢?”肖国雄半是试探半是肯定地说。 师言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综合治理和维稳是新时期政府为了群众有一个和谐安宁的生活而做的战略部署,当然包括打黑扫黑、消除社会矛盾。” “南滨那是个复杂的地方啊。”肖国雄笑容模糊,“南滨是工业城市,工人居多,近年来又涌入了大量的外来务工人员,居民的素质不高,历来就不平静。城市的文化是这样,性格也是这样的。” “我担心啊……”师言箴在烟灰缸上磕着烟斗,收住话头,“唉,我担心有什么用?咱们啊,就准备吧。这次你挑大梁是当仁不让的了。” 这再次证明了肖国雄事前的分析,即将到来是和自己有关的事情,这个事情非同小可。那就静观事态的发展吧!肖国雄看着师言箴的烟斗,这么想。 师言箴似乎忘记了肖国雄的存在,沉思着把烟斗叼在嘴里,很久都没有吸一口。 肖国雄悄然地从师言箴的办公室退出来,到外面的办公区转了一圈,然后把章诺易、葛勇叫到自己办公室,“你们把手里的案子抓紧时间做个收尾工作,我们马上要有新的案件了。” 章诺易和葛勇面面相觑。 肖国雄说:“南滨市的案件。” “南滨?”南滨对章诺易是陌生的,肖国雄提到南滨让他不解,“我们没有接到南滨那边有案件来啊,肖老师……” “马上就有了。”肖国雄欣喜而又神清气爽地说。 看章诺易和葛勇还站在那里,肖国雄招呼他们坐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南滨现在还没发生什么,但是肯定会发生。而且一旦发生,南滨自然就会有人来找我们的。” 肖国雄是著名的刑辩律师,法讯网某年度全国百强律师排行榜排在前十位的律师。如果南滨打黑除恶,那些涉黑的人员及家属肯定会把他当作最佳人选之一的。 说到重大案件,肖国雄就像吸食了兴奋剂一样亢奋,“涉黑、暴力、制假、贩毒、赌博这些都是南滨刑事案件的特点,关键是我们接手之后要通过什么样的途径,可以最大限度地维护当事人的权益,还有从现行的政策找出他们这样做的合理性,这是个很大的挑战。” 看着葛勇,肖国雄说:“我需要最近这一年顾栗伟在南滨召开维护稳定工作会议的相关新闻,小葛你去收集一下。”转眼对着章诺易,“你呢,负责去收集有关南滨这几年所发生的重大的刑事案件和相关经办人员的名单。” 布置完这些,肖国雄直起身往大班椅上靠了靠,“下午下班的时候给我。嗯,还有,阎王罗和郑明都在南滨。”这是给自己提个醒也是在给章诺易和葛勇提醒,如果接手南滨的案件,要比任何时候都要当心。 章诺易、葛勇答应着走出肖国雄的办公室。 独自待在办公室里,肖国雄开始分析师言箴为什么第一时间告诉自己南滨的事情。 既然师言箴要他做好准备,那么肯定就是一场硬仗,需要他的锐利、他的无惧、他的专业和他的高调。如果自己这样做了,会不会间接和顾栗伟的行动发生冲突呢? 冲突肯定有,顾栗伟、阎王罗要打,肖国雄要保,这就是冲突。 现在师言箴要自己出马,就是派自己去干一场硬仗,是否要以自己的影响力来证明什么?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一定要全力以赴,让师言箴满意,也让顾栗伟满意——他不喜欢顾栗伟,但是肖国雄对权势还是热衷的,多交朋友就是资源,得把自己的喜好放在一边,这才是聪明人。 肖国雄就是这样的性格,对自己接手的每一个案件都是全力以赴的,没有收了委托人的钱不好好帮人家办事的道理。 每做一个案件,他都是投入的,投入到忘乎所以甚至有恃无恐的程度。 阎王罗之前没有来过南滨,尽管他早已耳闻南滨是座三面环海的美丽滨海城市。现在他虽有机会踏上这座城市的土地一年多了,却因有重要使命在身,也没有时间去好好看看,来到南滨便开始投入工作。连?日来,通过精密的研究和部署,按照市委、市政府关于在全市范围内开展“打黑除恶”专项行动的指示精神,一项代号为“猎豹”的专项行动,即将在整个城市展开。 这天,阎王罗再一次召集召开打黑除恶专项工作的战前布置会议。会后郑明找他,阎王罗压低声音说:“不要在这里谈,咱们到车上谈。” 郑明会意,一言不发径直下楼,坐在车里等阎王罗。 少顷,阎王罗下来,和遇见的人打着招呼,走到车跟前,有人叫住他:“罗局,干嘛去?” “逛逛去。”笑呵呵地回答,阎王罗上车,“走吧。” 郑明发动了车,车无声驶出公安局的大院,慢慢行驶在街上。 驶出闹市区,车沿着海边新拓宽的马路行驶着。 郑明侧头看了看海岸边鳞次栉比的高楼,对阎王罗说:“打黑对这个城市是有好处的。只是担心,行动好执行吗?” “有什么不好执行的?”阎王罗直视前方,“我们内部有他们的人是公开的秘密,老百姓的俗话不是说警匪一家嘛。呵呵,我们内部的人谁要是不想动,一定和涉黑团伙是有关联的。不要说我主观,这 662f." >是事实,不信,咱们一抓一个准。” “涉黑?”郑明重复着这个词,“抓的每个人都是黑道的,他们犯的事儿都是刑事案件,这又会把肖国雄吸引来了。这次行动肯定会和肖国雄再次交手。我还以为我那样追踪他还得有日子呢,没想到这么快。”郑明感觉肖国雄很遥远又很接近自己,“其实他的招数也就是那些,只是这次我一定要拿到证据,把他法办。” 阎王罗有些沉重,“法办?不好办啊。你想啊,我们要法办他,无非就是辩护人伪造证据或妨害作证罪。这个罪名,从设立以来就一直受到他们律师界的非议,一直叫嚷要废除这条罪。何况,肖国雄所在的律师所有一定的背景,要动他不容易。一旦动他,口水能把我们淹死。”阎王罗紧皱眉头,眉宇间的川字更深了,“这次是一场大规模的行动,你可得打起精神全力以赴!” “肖国雄!”郑明藐视地说出肖国雄的名字,“一个黑社会,一个肖国雄,就是我的目标。我是没问题的,跟您一样,我也是个不怕死的人。那些人怕什么样的警察?不就怕我们这样的吗?我担心的是出手后,上头到时兜不住,要我们收手。” “这个不会。”阎王罗对顾栗伟做事的风格还是有些了解,“既然是要动大手术,就会有风险。赌一把,大家都在赌这一把。” 都是赌徒,只是在赌不同的东西而已。 在战前的布置会议后,阎王罗以为还有一段时间做准备工作,打黑专项行动才会开始,却没有想到一起警察遇袭事件将行动时间提前了,这虽然多少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但他很快就进入了自己的角色,撒手大干起来。 枪击事件是偶然发生的。这种枪击事件在南滨市早已是见惯不惊的事情,但这次是袭警,性质与一般的枪击事件不同,绝不能再坐以待毙。 派出所接到特情人员报告说,在郊区的斯特凡庄园有人开设赌场,几个警察驱车赶到,堵住了赌场所在的大厅。见到警察,坐庄的人和参与赌博的人立即慌作一团。 这时,斯特凡庄园的业主闻讯及时赶来。业主是个女的,滚圆的身上穿金戴银,凸显富态而又有着几分俗气。据说她的大叔子是市公安局治安总队副大队长,又哪会把警察放在眼里?她杏眼瞪着警察,吼道:“你们想干什么?”并用眼睛示意手下的人。 手下的人会意,立刻上来二十几个人,手持棍棒,围住几个警察就打,大厅里一片混乱。 扣动了手枪,警察鸣枪警告,但对方人多势众,难以压制住这帮人的嚣张气焰。 有个警察被打倒在地上,头上流着血,对着对讲机喊:“请求增援,我们被袭击。” 业主走过去:“喊什么?来人,给我灭了他。” “你们敢!”那警察想艰难地爬起来。 “有什么不敢的?”业主一脚踏在那警察脸上,“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警察。” “我打的就是警察。”业主冷笑,“给我狠狠打,打死一个少一个。” 其中一个手下过来,对着警察的胸口连开两枪,鲜血染红了警察的制服。 阎王罗听到此事,震惊之际,赶紧向顾栗伟汇报,市委市政府及公安等相关部门连夜开会,决定代号“猎豹”的打黑除恶专项行动正式拉开序幕。 南滨的老百姓都以为这次打黑除恶就是做做样子,威慑一下,走一个过场而已,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黑恶势力被公安抓捕关押,整个城市如同地震般被极大地震动了。 被抓的涉黑团伙涉及南滨市的房地产、海产品加工、娱乐业和屠宰业等多个行业。一时南滨的市民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城市的这些行业与黑恶势力相互勾结早已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市民已经习惯了浸透在黑恶势力控制下的生活,那些被抓的人许多都是这个城市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和有钱人,他们真的被抓了吗? 看惯了有钱有势的人在这个城市的嚣张跋扈,看过了太多次各种部门以各样名义开展的毫无成果的运动,加上市民对这次打黑的复杂心理——有充满疑惑的顾虑、有扬眉吐气的愉悦,也有幸灾乐祸的看戏,让南滨这座城市还一时难以适应。但在整个行动尚未取得最后战果的情况下,他们也只是静静地观望,虽是这个城市的主人但却俨然看客。 抓捕行动的神速,如雷霆万钧。手持逮捕令,公安干警和特警全副武装的身影穿梭在南滨市的大街小巷和楼堂馆所,警笛声不断地在城市的上空回响。 涉案人员的家人除了惊慌,内心还隐约的怀有对政府些许的怨恨与不服,但在无奈之下他们能做的,就是寻找最好的刑辩律师,为他们的行为进行辩护。 他们有的是钱,要钱给钱,只要律师接手案件,出庭辩护,一切似乎都有了希望。 当然,有名的刑辩律师就成为他们极力寻找的对象,特别是省城的那些大律师,在他们眼里成为了救命的稻草,涉嫌犯罪的家属们都不惜重金。 葛勇早就想找肖国雄谈谈,这次南滨打黑,肖国雄肯定接手案件,对他来说也是一次机会,他要肖国雄带上自己去办理案件,名利双收,算是对他的一个补偿。 这补偿不是给他一个人,是给他和余淼的。 结婚一年多以来,葛勇一直盼着余淼怀孕,可是余淼的肚子悄无声息,让他有些疑惑,问余淼:“怎么你还没怀孕?” “我哪儿知道?”余淼掩饰着自己的隐痛,假装专心看电视剧,接着又说:“是不是你有问题呢?” 葛勇没说什么,第二天就去医院检查,检查结果他一切正常。 回到家,他把检查结果递给余淼看。 余淼看了之后,说:“葛勇,如果我没生育,你会和我离婚吗?” 葛勇研究地似看着她,“什么意思?” “我做过人流。”余淼说出实话。 葛勇不吃惊但有些不解,现在的女孩儿又几个没做过人流的?做过人流的说明身体情况正常,怎么会扯到离婚上去呢? “我是重隔子宫,就是一个正常的子宫外还有一个附属子宫。这是天生的!”余淼把腿收到沙发上,抱着腿,眼泪静静流了出来,“上次做人流的时候,医生说如果做了人流,可能我以后不能怀孕。看来,医生说对了。” 一口气说完,余淼像等待着葛勇的审判一样,非常忐忑,她希望不会离婚,可是葛勇如此急切想要孩子,自己不生,只能离婚,让他重新找个人。 葛勇生气地看着余淼,“那你为什么还要做人流呢?” “难道……”余淼哭着对葛勇喊道,“难道我要大着肚子、怀着别人的孩子和你结婚吗?” “谁的孩子?”葛勇大声问道。 余淼不看他,看着阳台上的一株海棠,不说话。 “噌”地站起来,葛勇再提高了嗓门:“我问你,是谁的孩子?” 余淼还是不说,起身欲走进卧室,葛勇过去拦住她:“告诉我,谁的孩子?” 余淼推开葛勇,葛勇横在卧室门口,不让她进去。她就转身准备出家门,葛勇跑过去一把拽住她,“余淼,我只想知道是谁的孩子,告诉我,好吗?” 倔强的余淼还是不想说,葛勇让自己缓和下来,轻声问余淼:“看在我们夫妻份上,你就告诉我吧?谁还没有一个过去呢?说吧,淼淼。” 用手背拭去眼泪,余淼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拖鞋,“肖国雄的。” 肖国雄的孩子,这在葛勇的猜想之中。他娶了肖国雄的情人,他得到了肖国雄赏赐的实惠,这些他都可以麻痹自己,可以自欺欺人,但是让他就此没有孩子,还是令他愤怒。 他慢慢退后,对着余淼说:“我早就知道你是他的情人。但是我没想到你怀了他的孩子做了人流没有了生育。和你结婚,我就是想和你好好过日子,可是……可是,没有孩子,我……想不通……” 好脾气的葛勇非常生气和绝望,他的神情让余淼很心疼也很内疚,也更加后悔,走过去,想抱住葛勇。葛勇转身走进卧室,把门关上。 余淼蹲在地上抽噎着。 那晚,她就睡在沙发上,想了一夜,最后决定:和葛勇离婚。 葛勇也没合眼,一直想:是离婚还是这样过下去? 离婚,对他来说有些不舍,他和余淼从认识到现在,还是真心相爱的,已经习惯了余淼的任性、习惯了余淼在家等自己下班的生活。 可是没有孩子,身在农村的父母心愿就会落空,自己的家庭也难以圆满,总会是一个缺憾。 他矛盾,他痛苦,他恨肖国雄,好姑娘都让他这样所谓的成功人士占有了、玩腻了,轮到我们的都是“二手货”了。 肖国雄让他失去了做男人的自尊,让他失去廉耻,还让他就此失去了没有孩子的家庭生活,他无法不痛恨肖国雄。 他也不想离婚,自己痛苦,余淼肯定比自己更痛苦。但他在那晚之后再见到余淼,就不想碰她也不想和她说话,两人过着如同无声电影般的生活。 让时间来淡化这一切吧!虽然早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余淼没有生育的事情还是让他吃不消,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他要肖国雄来补偿自己! 和肖国雄隔着桌子而坐,他吞咽了几口口水之后,艰涩地说:“我和余淼不会再有孩子了。” “哦。”肖国雄的声音拖得很长,“怎么这种事情会落到你们身上呢?” “我得问你。”葛勇闪躲着肖国雄的目光,他还做不到在肖国雄跟前理直气壮,“都是你,是你造成的。” “嗯。”肖国雄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葛勇的身上,“这个事情怪我,但是我们都是成人了,应该知道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对。”葛勇见肖国雄挑明,直接道,“我要你给我们补偿。” “要钱还是要房子要车子?你说吧。”肖国雄没有丝毫愧疚,也直接把条件开出来。 “都要。还有,我要和你合作,接手南滨的案件,我需要一案成名,成为你这样的律师。” “像我这样?好办,我一定和你合作。”肖国雄答应了。 从肖国雄办公室出来,葛勇跑到洗手间哭了一会儿,还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告诫自己:要像肖国雄就得什么都不顾才能成功。 葛勇打电话告诉余淼,兴奋地告诉她,肖国雄答应南滨的案子让自己参与合作。 余淼拿着电话微笑起来,这笑里有苦涩也有计谋得逞的得意。其实当时她感冒了,自己在家服用了利巴维淋。吃了一周的药都不见好,到医院看病,医生问她是不是怀孕了。她大惊,结果一查,真的是怀孕了。医生问她吃过什么药,她说了服用了利巴维淋。医生说这个孩子绝对不能要,这个药对胎儿有影响,必须做掉。本来她是想要这个孩子的,因为医生说了不敢保证她做掉这个孩子以后可以再怀孕,为此自己哭了很久。在肖国雄去江州之前那次见面,她把怀孕的事情告诉了肖国雄,自然没有告诉肖国雄自己服用了利巴维淋的事情。肖国雄当时赞同她生下孩子,她也不想打掉孩子。后来医生给她做工作,说生下来的孩子可能会是残疾的,一定要她打掉孩子;加上徐琳知道了肖国雄和她的事情,肖国雄要她做人流,她绝望而又无力接受了现实,做掉孩子。 仇恨的力量是巨大的,但是不能再生育的事实终结了一个女人做母亲的憧憬,让自己的生活有了无法弥补的缺损,而痛苦也将会绵延一生。 肖国雄接手的南滨案件是主要犯罪嫌疑人杨建军的案件。 南滨涉黑团伙主要人物之一的杨建军是第一批被抓捕的人。在肖国雄看来,其实杨建军也好,王铁力也好,发家的轨迹和作恶的手段几乎是一样的,只是不在一个城市而已。 杨建军的案件并不存在特别之处。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同,也许他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打黑除恶风暴中的一个大案和要案,过程和结果都要配合这场风暴。 肖国雄的自信和自负是孪生兄弟,总是相伴相随,他坚信只要自己接手就要重新演绎一次王铁力案件的过程,让大家对律师肃然起敬。但其实他忽略了律师有时候只能是一个角色,特别是在现行的司法体制下,也可以说只是一个配角,配角当然是要配合主角的演出,不能抢戏。 作为亚美集团老总杨建军,属下有海产品公司、建材公司、运输公司和物流公司,其中海产品公司是南滨民营企业里最具规模的,号称行业里面的龙头老大。 矮矮胖胖的杨建军,长着浑圆脑袋,单眼皮,身高只有一米六五,喜欢自称是拿破仑,靠当年倒卖摩托车起家后,在远离市区的一个县城承包了一家建材厂,他说这是农村包围城市。 建材厂因年审问题被吊销执照,他继而开始重新回到市区,利用自己手中原始积累的资金,开办了一家海产品贸易有限公司,主要从事白鲳、鳝鱼、飞螺等海产品的收购与加工。 此时开始,杨建军就“招兵买马”,招纳多名打手成为主要骨干,又雇佣多名刀手,用刀、铁钩等器械,使用故意伤害、聚众斗殴等方式打击、排挤当地鱼类市场的竞争对手。他在渔港码头成立海产品购销部,以暴力胁迫手段迫使海产品收购户不敢直接向渔船收购鱼类产品,以威胁等手段强迫鱼贩和晒场主只能与他的公司进行海产品的交易,从而非法控制和垄断了当地的海产品购销市场。经过多年的“打杀”,杨建军在当地形成了一定的势力,成为渔民眼里的鱼霸。 有了这样的经验,杨建军涉足运输和物流领域就很顺手了,办起运输公司和物流公司后就去兼并其他同行业公司,不答应就打。 南滨的交通多有不便,民营运输应运而生,缓解了城市与乡村的交通压力,但民营运输的竞争也很激烈。竞争会限制自己公司的发展和财源,于是杨建军想到联合大家,由他统一部署,合理分配线路。 但运输业主并不愿意听从杨建军关于联合运营的提议,此时杨建军觉得应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有天晚上杨建军纠集一伙人来到一家运营公司,把老板堵在办公室里,“把你的公司交给我,由我掌管,到时老子分钱给你。” 那老板看着杨建军讪笑,“如果不交呢?” “不交!”杨建军拍了一下桌子,“老子就来告诉你。” 他的手下扑上去,把那老板的手反剪在后面,“看你还嘴硬。” “杨芋头,你不要乱来。”老板叫喊着。芋头在南滨话里有土鳖的意思,此时老板这样称呼杨建军,明显是一种不服和看不起的意思。 杨建军将老板推到办公室的墙角,“啪!”扬起手掌就势狠狠给了老板一记耳光,“今晚不写下建军公司兼并你公司的条子,你就不要走出去。”杨建军回身坐下,点燃一根烟,悠悠抽着,“老子有的是时间等你。” 杨建军手下的人把老板吊了起来,用皮带在他身上胡乱抽打。直到那老板松口答应把自己的公司交给杨建军经营,杨建军方才命令手下的人把他放下来。 杨建军对他说:“你早知道要交出来,何必吃这些苦呢?” 这个举动非常有效,其余那些不同意杨建军提议的同行听闻这件事情后,有部分经营主陆续都把自己公司的经营权交给了杨建军,他们自己做甩手掌柜了。还有些见杨建军得势,索性自己服服帖帖跟着杨建军干了起来,也成为杨建军手下的得力干将。 当然也有不服的,聚集了一群人来找他理论,杨建军立马召集更多的手下,与之对峙,一场群架下来,杨建军自然让对方损伤惨重。 经常打群架,免不了有死伤,对方必然要报案,会惊动公安派出所,自己也得有几个公安朋友,帮忙罩着。 于是,他通过朋友有意结识了几个公安局的人,除了平时招待吃吃喝喝,逢年过节他都会上门送上一份大礼。后来,再接到类似的报案,派出所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个时候,杨建军胆子愈加的大了,打群架那是初级阶段,他也想到江湖的险恶,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不测,他就跑到邻近的省份,从一个倒卖枪支的贩子手里,花了一笔钱,买了几支仿真枪武装自己的手下,到后来逐渐升级,买了军用的手枪、步枪等,自己的势力更进一步加强。 杨建军是黑社会吗?如果杨建军确实是黑社会,难道他会主动承认?就是涉黑了,他们这些人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洗白自己。 不会的,要是承认自己是黑社会,那就是死路一条,哪怕南滨这些提着脑袋混的人都知道。所以,打黑对他们来说不意外,意外的是这次的力度,这让他们多少感到了恐惧,他们也知道自己可能死到临头了,可是抱着侥幸心理还是要做垂死挣扎。 杨建军的老婆樊小穗和杨建军的堂哥杨建波飞到省城,找到肖国雄希望他接手杨建军的案件,做杨建军的辩护律师。 这在肖国雄意料之中,但是真正找到他的时候,他要考虑一下,南滨市此次大规模的打黑除恶行动涉及顾栗伟的政绩,顾栗伟又和师言箴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此事需要再看看师言箴的态度。 师言箴探究地看着肖国雄,“怎么,害怕了?” “不是害怕,是考虑的因素太多。”肖国雄知道这个里面的关系,不想得罪师言箴,至于顾栗伟那,似乎和他还没有太直接的关联,他还暂时可以不去顾及。 “不用考虑,我的态度和立场很明确,就是大胆接手。”师言箴鼓励肖国雄道。 师言箴心里明白社会维稳是件大事,打黑除恶是南滨目前一项重要而紧迫的工作。但他作为一个法律人,长期从事律师业务,他更关注的是法律层面,特别是在这种 5927." >大规模的专项整治运动的情况下,抓捕的犯罪嫌疑人是否证据确凿、程序是否合法,也成为此次专项运动成败的关键。所以师言箴也开始谨慎了,当然他谨慎的并不仅仅顾及法律的问题,他还担心顾栗伟,师言箴必须要和他沟通。 打通了顾栗伟的电话,“你们南滨炸窝了吧?涉案家属都跑到省城来请律师,省城的刑辩律师都不够用了啊。哈哈……” “南滨欢迎省城有名气和实力的律师来办理案件。”顾栗伟有些疲惫但还是很精神的,“虽然涉嫌犯罪,但还是要保障他们基本的诉讼权利。” “涉案家属也委托了我们所的律师。”师言箴告诉他,“我打电话给你也是支持你,需要什么就给我电话。” “嗯,我们的抓捕行动都是在有确实证据的基础上,严格地依法进行的,在起诉和审判时,我们也会严格地依照法律程序,做到依法办事。”顾栗伟说出自己的原则。“我是希望律师也能加入到打黑战斗中,帮助我们打好这场战役。” “这是肯定的!哈哈,要知道,你的对手都不是好惹的。”师言箴提醒道:“知道你的脾气,这些你都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经过改革开放几十年的发展,南滨地区经济是取得了巨大成就,但一些黑恶势力也就势做大,严重危害了当地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阻碍市场经济健康发展,这一点当地人是深恶痛绝的。”顾栗伟坚定地接着说,“建设和谐幸福的南滨,是我当前的核心任务。所以,必须铲除社会的‘毒瘤’。说到底,打黑对南滨的百姓是有利的,对维护当地社会局势稳定也是有利的。” “是啊,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可以做勇士但不要做烈士。”师言箴把心底隐隐的不安婉转地告诉顾栗伟。 顾栗伟笑呵呵的,“不是你自己设计的而是你有理想要去实现。牺牲,那也要看怎么牺牲和为谁牺牲了,如果这场打黑行动可以赢得大多数市民的心,牺牲也算是值得的,对于我来说牺牲不可怕,但关键牺牲得要有价值。” “你还是太累,说出这样的话来。别的不多说了,我的心意你都知道了,就挂电话了,保持联系。” 第十六章 在和肖国雄接手杨建军案件的当天晚上,章诺易回到家,一进门,章父把他叫住,顾不得吃晚饭,父子俩便坐在沙发上讨论起杨建军的案件。 “肖国雄接手南滨的案件早在我们的意料之中。”章父说,“你得要当心啊。” 章诺易有些不解地看着父亲,章父这才说起了那晚顾栗伟到师言箴家的事情。 为肖国雄举办聚会的那晚,师言箴、顾栗伟和章父在书房谈事情。当时,笑眯眯的顾栗伟问章父:“阎王罗调去南滨的事情,省委同意了?” “基本上同意了。”章父回答道,“阎王罗去南滨辅佐你,你们一定会取得更大成绩的。” 师言箴点着了烟斗里的烟丝,抽了一口,徐徐道:“南滨情况复杂又特殊,栗伟还是得当心。” “这项行动是市委在本次全会上提出的,市政府为这个还成立了由市委、市政法委牵头的专项小组。”顾栗伟说,“只是需要得到省里有关部门的更多支持。” “这个你就放心。”师言箴笑着对顾栗伟说,“提高和统一思想认识很重要。省里对于南滨的情况是了解的,南滨是时候进行严厉整肃了!” “我就是一个态度,支持。”章父把自己的立场亮了出来,“有些工作我会去做的。” 对顾栗伟这个时候的到来,师言箴和章父都是知道其中缘由的。 有了师言箴帮助斡旋的明确态度,顾栗伟轻松多了,对师言箴说:“说到阎王罗,他正为肖国雄办王铁力案件的事儿恼火呢。” 师言箴暧昧一笑,不语。 章父试探地问顾栗伟:“阎王罗这次是放过了肖国雄的吧?按他的脾气,不会就此罢休的。” “听他说,他们确实拿肖国雄没有办法。”顾栗伟笑着看了一眼师言箴。 师言箴不这样看,笑说:“什么没有办法啊?一抓一个准。” 这话说得章父有些心惊胆战,应了他的担忧。 “这个时代还是需要肖国雄这样冲在前面的律师的。”顾栗伟回答师言箴,在章父听来这是话里有话。 师言箴继续抽自己的烟,默默点头。在灯光的暗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觉得这肖国雄有些失控了。”章父把憋在心底许久的担忧说了出来,“王铁力案件后,肖国雄更是张狂得目中无人。” “不会。”拿开嘴上的烟斗,师言箴断然说道,“我能把握住他。” 顾栗伟对章父也点头,要他相信师言箴的话。 师言箴接着道:“南滨一动作,肯定会有人找我们,找肖国雄的。重用肖国雄我有自己的考虑,他在业界的声誉、业务都是在和他一样资历的人当中最出色的,他为人的性格和做事风格也是我选中他的理由之一。我是低调的人,不能再找一个低调的人一起唱戏吧?呵呵,那样的话,就没法唱下去了。肖国雄适合,一红一白地唱,就都有得唱了。他是既可以做勇士也可以做烈士的人。” 话不多,可是耐人寻味的一番话,顾栗伟和章父明瞭了师言箴的用人之道。 讲完那晚的事情,章父沉默了一会,拍拍章诺易的肩膀说:“小易,你不是小孩子了,是个律师了。有些事情我必须给你说才行。”落地灯光影下的父亲此刻看起来平静,但掩饰不住眉宇间的忧心忡忡,棱角分明的脸庞好像比以前更分明,是瘦了。章诺易看着自己的父亲,默默点头。 “我知道你对肖国雄是很敬畏的,我要你想想,你们在办王铁力案件的时候,有没有做违法的事儿?” 迟疑了很久,章诺易点头。 “这也是阎王罗不服你们的地方。阎王罗对我说过,在他有生之年是要和肖国雄过过手,看看到底孰对孰错。省厅调阎王罗去南滨主要就是打黑除恶。一旦打黑除恶,就有刑事案件出现。我和师言箴都预感到时肖国雄会接手。他接手,就会使用办王铁力案的手段。那些手段是什么你也知道,就是作伪证。如果肖国雄被阎王罗治住,你这个做助理的脱不了责任。我不想看着自己儿子落到从犯的下场。” 章诺易跟着肖国雄这几年,肖国雄和自己做的事情,他当然明白是什么行为。他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现在父亲说出来了,他就问:“我该怎么办?” “我知道你对自己有人生规划,作为父亲我要给你做参谋。” 章诺易点了点头。“老爸,真佩服你们。现在南滨打黑除恶行动的声势很大,肖国雄再次和阎王罗、郑明交手,会发生什么?我有些吃不准。” “根据我的经验和对阎王罗的了解,肖国雄接手杨建军案件,阎王罗和郑明更会关注杨建军一案。至于会发生什么,现在也说不好。”章父沉沉地说。 “你问过阎王罗和郑明吗?” 章父摇头,思忖地说:“我想他们会来找我的。” 见父亲如此忧心,章诺易表明自己的态度:“老爸,你放心,我们的思想和步调是一致的。我们去吃饭吧。” 章诺易没有把这次谈话内容透露给肖国雄,尽管肖国雄曾要章诺易向章父打听过师言箴、顾栗伟和章父三人那晚上的谈话内容,但他也只是敷衍了事。 知道肖国雄接手了杨建军的案件,阎王罗和郑明对杨建军一案也更加重视。郑明和肖国雄的过招在市第二看守所第一次提审杨建军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市第二看守所是涉黑人员关押最为集中的场所,为此郑明时常坐镇那里督办案件。每次看到杨建军,他便有意识地把一些打黑的进展告诉他,谁又被抓了,谁又坦白了什么问题,谁又检举了自己的保护伞。 听到这些打黑进展和成果,杨建军就愈加地绝望,心理上已经承受不了这样的高压。 就是在这样的高压之下,杨建军苦挨着在看守所里的每一个日夜,让他第一次有了快要窒息的感觉。 监管人员再一次将他从监仓里带出来,他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讯问了。 两名警察把他押至一间不大,给人感觉十分压抑的房间。 “知道吗,你的家人委托了肖国雄做你的辩护律师。”见到杨建军,负责预审的年长些的耿警官直截了当告诉杨建军,“他善于用刑讯逼供攻击我们。就是我们对你不刑讯逼供也会背上这个罪名的。我们是不会白背这个名声,总得做点什么!” 杨建军心里“哼”了一声,低头看着扣住双手的手铐。 盯着杨建军,像是在欣赏杨建军的这身囚衣一样,耿警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说吧。”过了一会,耿警官对杨建军严厉地喊了一声。 杨建军把眼睛移到耿警官脸上,“能给我一根烟抽吗?” 点燃一支烟,放在嘴里,耿警官起身走到杨建军跟前,右臂搭在杨建军坐的椅子的椅背上,左手拿着烟,弯腰凑近杨建军,“想抽烟?” 烟瘾上来的杨建军抬眼看看耿警官,点头。 一口烟雾喷到杨建军脸上,杨建军使劲吸着那些烟雾。 “你要坦白交代了,是吗?” 杨建军看似有气无力地说:“你们问吧。”他当然知道现在扛着不说到了最后也得说,不说过不了这关。“可以给我烟抽吗?” “你这么容易招?”耿警官拿着烟头,右手向着旁边一弹,把烟头弹到了墙角。 杨建军的视线跟着烟头到了墙角,看着那烟头,身上就像有无数的蚂蚁在啃噬自己一样难受,“我真的很难受……” “你招了,等到你的辩护律师来见你,你就说你遭到了刑讯逼供。”耿警官讥讽的调侃道。 “不,不,怎么会这么说呢?”杨建军赶紧否认。他知道,进来之后很难出去,还不如尽快招供,少受一些皮肉之苦,“我已经说了,我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你们还要我说什么?” “你要说什么,还来问我?”耿警官在他跟前走了几步,停住脚步看着墙壁,“你想我问你什么?” 杨建军不知道怎么回答,眼巴巴看着耿警官的背影。 转过身,耿警官看着这个曾在南滨市为非作歹不可一世的家伙,突然产生了一股莫名其妙的邪火,他伸手从桌边端起茶杯,大口喝一口水,抓住杨建军的后脑勺,对准了杨建军的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将嘴里的茶水喷到杨建军的鼻子里。 杨建军突然感到鼻子一阵火辣辣的痛,直冲头顶。 耿警官双手把住杨建军的下巴盯着他。 剧烈的咳嗽后,杨建军大口喘着粗气,如同一条被扔到岸上的鱼。 耿警官指着他的鼻子,问:“你,还有问题吗?” 还在喘气的杨建军摇头,“没有了。” “我实话告诉你。”耿警官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你的律师肖国雄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茫然看着耿警官,杨建军不知道告诉他这句话到底会蕴含着什么意思。监视肖国雄,说明你们警察很有本事?好像不是。那是为什么呢?杨建军揣摩着耿警官的话,求饶道:“我脑子最近反应比较慢,请你直接告诉我,我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吧。” “你的公司曾经受到过政府哪些照顾和嘉奖?你和官员是怎么来往的?你和公安局是怎么勾结的?……一句话,就是交代你的社会关系网。”耿警官用手中的笔点着桌面,“交代这些,不难吧?” 杨建军翻了翻白眼,想了一下,咽下口水,“不难。” 耿警官点头,“都是你做过的。开始吧。” 室内出现了沉默,等着杨建军的交代。 耿警官起身,走到杨建军跟前,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他。杨建军有一丝恐惧地先看看他,才接过烟。“啪”,耿警官给他点燃了烟。 杨建军开始了自己更深刻的交代。 耿警官将记录在案的讯问笔录,拿给前来督办的郑明。看完讯问笔录,郑明对耿警官说:“千万要记住,不能再动他。不然肖国雄会真的抓住我们把柄的。对付杨建军,还有其他犯罪嫌疑人,施用心理高压就有效果。他们绝对没有想到这次打黑除恶这么的声势浩大,还有那么多的官员和警察落马被抓,这足以让他们崩溃了。” 肖国雄自我认定,南滨的警方一定对这些黑社会老大没招,一定会使用非常手段,这是他最希望发生也是最想看到的情况。 但是,他错了。 他忘记了他是在和富有打黑斗争经验的阎王罗和郑明这样的警察过招,而且他们也比较了解肖国雄惯用的办案手法。 他做好了准备去南滨会见杨建军,还有怎么叫杨建军翻供。 做完这些,在深夜他才回到家。 徐琳坐在客厅看电视,见肖国雄进门,问:“要吃点东西吗?” 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肖国雄摇头,“你怎么还不休息?” “等你啊。”徐琳淡淡地说,“我有话和你说。” 肖国雄眼睛看着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无聊的韩剧,“说吧,我听着。” “南滨那边的案件你还是不要接手的好。”徐琳不无担忧地说,“你的脾气我比外人都更清楚,要做就要做好。可是,南滨的打黑背景复杂,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利益,我不想让你去趟这浑水。” 肖国雄也是有过这样的顾虑,但是师言箴给他吃了定心丸,他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嗯,你说得对,但是所里全力支持我接手。” “哦。”徐琳想说又咽下了想说的话,既然所里同意那就说明是师言箴的意思,她对师言箴也是信任的。“那你啥时去南滨?” “明天下午飞南滨,”肖国雄拍拍徐琳的手背,“去见犯罪嫌疑人。” 徐琳想起王铁力案件之后刘征的事情,还是没有完全打消自己的顾虑,“上次王铁力的案件让你受伤,这样的刑事案件以后还是不要接了,你年龄也大了,该挣的都挣了,该有的都有的,让年轻人去做吧。”说完,她又自嘲地说:“嗨,我这是说什么呢?你的性格是停不下来的。” 肖国雄说:“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你自己也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我看啊,你那个班可上可不上,你的工资还没有我交的税多。” “那也是工作,再少也是工资吧!”徐琳侧头看他。 “我这不是心疼你吗?”肖国雄小心翼翼地解释。 “上次刘征那个事情以后,只要你迟了回家我就提心吊胆、心惊肉跳的。”徐琳心里不踏实地说:“答应我,做完这单就别再接手具体案子了。” 肖国雄默默点头,过了一会儿说:“你早点休息吧,我去洗个澡。” 杨建军这几天一直在想一个事情:谁在监视肖国雄呢?难道自己委托肖国雄就没用了? 他心底有这么一个解释:既然肖国雄遭到了监视,说明警方把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是警方强有力的对手,自己找他做辩护律师是绝对没错的。 肖国雄要来..看守所会见时,该怎样把这个事情告诉他,让他能有所警觉,更方便更好地为自己辩护呢?想了很多话,都觉得太明显,会被当时在场的警察识破。那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他这样打定主意。 因为杨建军的案件,他的家人慕名而委托了肖国雄,律师所又指派了章诺易和肖国雄一起来担任辩护人,但肖国雄考虑到那天给葛勇的承诺,所以这次代理杨建军的案子也把葛勇特意安排进来,杨建军案比较复杂,多个人做事也好。 于是他和章诺易、葛勇三人乘机飞到了南滨。 在和樊小穗和杨建波吃饭的时候,肖国雄对杨建波说:“你要设法和杨建军物流公司的员工打个招呼,就说公司的老板不是杨建军,以防公安把物流公司定性为涉黑基地。” “另外还有,”肖国雄说,“运输公司凡是和杨建军结过怨又没被抓的人,马上约他们,要他们不要指证杨建军做过欺行霸市的事情,尽可能地给杨建军说好话,最好把他说成是任劳任怨的老板。那些受害人也要好好处理,给钱封口,已经作了笔录的证词全部推翻。” 杨建波拿出一份名单,“这些人都在这里,可是都受到了警方的控制。” “你们不要出面了。”肖国雄接过来看了看,对杨建波说,“你安排一个人给小章指路指人就是了,小章知道怎么办。” “这些事情都要抓紧办,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会太多”肖国雄说。 “吃完晚饭就开始吧。”章诺易接过肖国雄递来的名单,对杨建波说。 肖国雄又想了想,“那些枪支武器怎么办,你们就说是另外一个被抓的人放在你们公司的吧。” “可是我们都已经承认了啊,”樊小穗紧张地说,问肖国雄,“这怎么办啊?” “你就说当时你吓坏了,又为了不让杨建军受苦,警方说什么你就承认了。”肖国雄沉着地说,“就按照我的思路改掉录过的供述。” “你们什么时候去见建军呢?”杨建波问肖国雄。 “明天,”肖国雄说,“小葛,明天早上我先去法院阅卷,你就去公安局专案组办理审批手续,办完手续后就马上到法院门口等我,我们一起去看守所。” 葛勇点头:“我知道了。” 上午八点葛勇去公安局专案组办理会见杨建军的手续,办完之后他走到一间办公室问一个警察:“请问郑明在什么地方?” 那个警察看了一眼葛勇:“他不在这边,在指挥部呢。” 葛勇不甘心,“那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警察放下手中的笔,“你有什么事情?” 葛勇说:“你就说肖国雄的助理葛勇找他有事。” “肖国雄?”警察对这个名字比较陌生,也就没有要给郑明打电话的意思。 “肖国雄就是杨建军 6848." >案子的辩护律师,我是肖国雄的助理葛勇。” “哦,”警察点点头,“你找他有事情?” “有要紧的事情。”葛勇强调着。 那警察打通了郑明的手机,“郑队,这里有个叫葛勇的人找你,说是杨建军的辩护律师肖国雄的助理。” 郑明在电话那边说:“你把电话给他,我问他一下有什么事情。” 警察把电话递给葛勇,葛勇接过去说:“你好,我是葛勇,你是郑明吗?” “我就是。你找我有什么事?” 葛勇看了一眼那警察,压低声音,“对。要紧的事情。我们下午要会见杨建军。” “这样吧,你在那里等我,我这就过去找你去。”郑明放下电话,开车赶了过来。 肖国雄没有想到杨建军系列案的案卷多达80本,一时很难全部查阅完,他将主要的案卷材料进行了拍照,走出法院时,葛勇的车已经等在那里了。 路上,葛勇对肖国雄说:“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我们是否先吃饭?” “来不及了,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过去,以便下午第一时间赶到看守所。”肖国雄觉得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么多被关押的犯罪嫌疑人,如果晚到一个小时,恐怕就安排不过来了,所以必须第一个赶到看守所会见当事人。 “对了,还有,我们和杨建军见面的时候,你要注意我们周围,因为我有话对他说。”肖国雄对葛勇说。 “明白。”葛勇答道。 可等肖国雄赶到看守所,却被告知必须要专案组成员在场才可以会见。这让他非常吃惊,案子都已经到了审判阶段,被告人已经由法院换押,按规定此时侦查机关已无权接触被告人,为什么还有警察在场? 他想跑到看守所的检察室去反映情况,刚一转身,他看到了郑明。 帽檐下,郑明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视机一样看着肖国雄。“我们又见面了。” “很高兴在这里又见到你。”肖国雄不以为然地笑笑。 郑明“嗯”了一声,“你到接待室去办理会见手续吧。”不再多说一个字,对郑明来讲多说一个字,都是多余的。 在接待室办完相关的会见手续,肖国雄和葛勇走进律师会见室里,坐下,葛勇把做询问笔录的专业信纸铺在桌上。 片刻之后,肖国雄透过铁窗的丝网看见杨建军走进来,注视着他坐下,两人对视了一下,杨建军躬了一下身,“你好。” “你好。我是律师肖国雄。”肖国雄自我介绍,“你的家人委托我作为你案件一审的辩护人。” “我已经知道了。”杨建军越过肖国雄的肩头看到了站在后面的郑明,“我的事情要辛苦你了。” “既然接受了委托,我会尽心尽力地为你提供法律上的帮助的。”肖国雄的眼睛不眨巴地看着杨建军,“此次会见是想了解一下公安机关逮捕你所涉及的罪名及相关的事实。” “我都已向公安机关交代了。”杨建军看着肖国雄,低声地说:“不交代不行啊。” “噢,”肖国雄停下手中的笔录,瞟了一眼葛勇,葛勇看看身后,肖国雄接着说,“这也是一个基本的认罪态度,你要争取宽大处理。” “有些事情不是我指使的所以我没承认。”杨建军看了看坐在肖国雄左边的葛勇。 肖国雄说:“有些事情虽然说是你做的,但是和当时的大环境是分不开的,是你手下做的你并不知情,对吧?” 杨建军连连点头。 “这样的环境会让人受到压迫,难免出现不应有的口误,但是你要保持冷静,像我这样客观地看待过去的事情才能对自己有个清醒的认识。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看着杨建军的眼睛,肖国雄叹了口气,“你们南滨人啊就是讲义气,爱打抱不平,这个性格要不得的。你所做的这些事情,你的家人在委托我的时候也都和我大体谈了,我也知道了一些情况。” “有些你还不知道。”杨建军抬眼瞟了一眼郑明,神情有些沮丧,“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葛勇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会见室门口的郑明。 看见葛勇看自己,郑明回望了他一眼,把眼光移到了别处。 肖国雄将头靠近杨建军二三十公分距离,“你必须要做些什么,不然你就死定了。”肖国雄快速地说。 杨建军似乎没有明白肖国雄话里的意思,显出一脸的茫然。 肖国雄用眼睛盯了杨建军一眼,然后把眼睛移到自己的手上。 杨建军顺着肖国雄的眼神看他的手:肖国雄的手心朝上,在看到杨建军盯着自己的手之后,翻转过去,手心朝下扣在桌面上。 杨建军轻轻地笑了笑。 肖国雄释然,又说:“我们在外面会做该做的工作。” 说到外面,杨建军的眼睛闪了闪,他真想出去,像以往那样耀武扬威横行在南滨,就问:“南滨现在怎样?” “一场暴风雨啊。”肖国雄感叹,不经意间,看到杨建军脖子上的一块疤痕,“你受伤了?” 杨建军有些莫名其妙,“没、没有啊!” “你脖子上有块儿伤。” “那是小时候和人打架留下的。” 肖国雄头一歪,皱了一下眉头,“你没有——受伤啊。”他看了杨建军一眼,缓缓地说,“前段时间公安经常提审,我还以为你受伤了呢!” 杨建军联想到肖国雄前面的手势和刚才他说这些话时神态,猛然明白了,“有伤,有伤。” 郑明一直像个影子一样站在那里没有一点声响,眼睛看着肖国雄的背影好像在心里思忖着什么。 “看守所可不是疗养院,哪有那么舒服的,是不是?”肖国雄问杨建军。 “是啊。进到了这里那些都是少不了的。”此时的杨建军看起来精神了许多,也就又想到耿警官曾和他说的事了。 杨建军看着郑明,轻声地对肖国雄说:“我家人委托你,是因为王铁力的案件你做得好才去找你的。他们也不知道你的周围是什么样的。现在,我们都是一样处境的。” 听到这里,肖国雄一怔,“王铁力案件”?“你周围”?“都是一样的处境”?杨建军是什么意思?他在说什么?肖国雄大脑里冒出几个问号,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杨建军,心里快速地揣摩着杨建军的话。 难道我有什么把柄被警方掌握了? 看到肖国雄似乎不解的神情,杨建军又不经意地抬眼看了看墙角上的监控摄像头。 肖国雄心里猛地一亮:难道杨建军是在暗示我,我被监视了! 又看见杨建军轻微地在点头,肖国雄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后背一阵发冷,可以肯定是郑明干的。他想回头质问郑明,但还是忍住了。他对杨建军大声地说:“你要相信政府、相信法律,作为律师我会维护你应有的权益不受到任何损害。” “我——相信。”杨建军最后说了这句话。 回宾馆的路上,肖国雄一直在反复地想杨建军的那个暗示:自己被监视了?怎么可能呢?警方是怎样监视自己的呢?监听手机还是派人跟踪? 他脑子很乱,从来没有这么乱过。脑子里不断地闪现杨建军看监控摄像头的眼神,难道有人出卖自己?谁会出卖自己呢? 他需要冷静。 回到房间,给浴缸放满了凉水,身体全部浸泡在水里,头也埋进水里,让自己清醒和冷静。虽然是夏末初秋,还是很冷,只泡了几分钟他就起身出来,顾不得用浴巾擦拭,浑身湿漉漉的穿上了浴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突然笑了:这是不是郑明逼迫杨建军给自己使用心理战术呢?告诫自己不要那么张扬? 对,杨建军在说这些的时候,还看了郑明一眼,莫非杨建军完全被郑明控制了? 控制是肯定的,该怎样让他不受控制?杨建军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脑子是好使的,他对自己的暗示已经领会了,会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去说的。 肖国雄心里安定了很多。他不由想到郑明。 这个郑明对自己是了解的,毕竟在办理王铁力一案时互相已经过了招,都知道各自的路数。刘征那次,他应该把郑明搞出警界的,也就没有了今天来和自己斗的机会了。做人做事还是要心黑手毒才行。 肖国雄不怕郑明,不就是一个刑警吗?你郑明能奈我何吗? 肖国雄整理了一下心情,很快就又恢复了以往的自信,他把下午会见杨建军的情况梳理了一下。 杨建军自己说被刑讯逼供,法院是不会相信的,要有证据,最好能找到杨建军专案组的人或是看守所里的看管出来作证杨建军被刑讯逼供。此时他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自己在南滨的校友牛昆。 牛昆是他上大学时认识的,他虽比自己低一个年级,但两人经常在一起打球,关系一直比较好。牛昆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南滨警方供职,几年前辞职开办了一家贸易公司,他应该认识许多警界的人。想到这里,肖国雄给牛昆打了一个电话,约他晚上到自己住的宾馆见面。 牛昆个头不高,皮肤黑,嘴唇薄,精瘦的身体还有一双精明的眼睛,虽已到了中年,牛昆还是没有太多的变化。 见了面,彼此之间寒暄了几句,老同学也就没有了太多的客套,肖国雄便直入核心话题。 “看守所那边有人吗?” 牛昆是典型的南滨人脾气,豪爽、干脆,“看守所以前都是归我们管,那里人都很熟。” 肖国雄也不拐弯抹角,“那好,杨建军在看守所里受到了刑讯逼供,我委托你搜集一下相关证据,最好找几个人出来帮杨建军作证。” 牛昆知道肖国雄要自己办的是这个事情,犹豫起来,面露一丝为难之色,“这个事情啊……有些不好办。” “还有你不好办的事情?”肖国雄笑道,“你的茶水费你放心,那几个人该给的也一定要给,不会亏待他们。” 想到和肖国雄的交情,还有肖国雄现在的地位声誉以及他所在律师所的背景,牛昆同意了,“好吧,这个我会想办法。” “我办案子是不会出事的。”肖国雄骄傲地,又叮嘱牛昆一句,“要不惜一切代价做到。” 第十七章 从南滨回到省城后,肖国雄到所里汇报了杨建军案件的情况,随后他把章诺易和葛勇叫到办公室再次研究杨建军的案件,做开庭前的准备。把各种情况都设想了一番,肖国雄自问自答,就是自己草拟的辩护方案。 说完,他靠着椅背上,“这次南滨的案件对于你们可是至关重要的,明星要一夜成名,律师要一案成名。都是要抓住机会。” “这是肯定的,肖老师。”章诺易合上自己的笔记本,看着葛勇,“参与南滨案件的人,有很多有名的大律师,他们都在全力以赴,我们更要重视。” 葛勇同意,连连点头,“是!我现在很兴bbr>奋,恨不得早点开庭。” 这话说得有些奴性,肖国雄说什么,葛勇就恬不知耻迎合。章诺易这样看葛勇,不想和他们说话,但又不好离开,硬着头皮坐在那里。 “小葛的心情就像监仓里的疑犯一样,希望能尽早开庭,早点有个审判结果,不用这么受煎熬。”肖国雄想喝咖啡,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过了,便打消了这个想法,“小章、小葛,南滨打黑是维护社会稳定的一个大事情,我们应该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我们可以参与其中,为维稳作出自己的贡献。” 章诺易嘴边浮现出讥诮的微笑,葛勇看到了,心里不满地“哼”了一声:装什么清高,好像对名对利你都不在乎似的,其实还不是一边想立牌坊一边想借着肖国雄上位。 把这些看在眼里的肖国雄不理会他们,说:“那个郑明藏书网算是我和干上了,我想他一直想把我扳倒吧。” 话中有话的肖国雄,让章诺易和葛勇都一齐把目光投在了他的脸上。 章诺易说:“怎么扳倒?接手杨建军的案件就是和他第二次博弈,他能把您怎么着啊?” “我们是犯罪嫌疑人的辩护律师,不是犯罪嫌疑人,他郑明别想把我们当作犯罪嫌疑人对待。”葛勇接过章诺易的话头,说道。 “我倒不怕他。”肖国雄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外面的阳光是透明的,天空湛蓝之中有一些灰,看着外面的高楼大厦,他接着说:“我是觉得郑明还是个有头脑的人,也知道我们一旦接手会怎样出招,他想寻找机会,来和我较量。不然这几年他不会一直盯着我不放。但他拿我没辙。咱们今天就到这里,你们也抓紧时间准备,但也要注意休息,决战就要开始了。” 从律师所出来,他开车去定制西服。 定制西服需要四十天左右的时间,在自己出庭为杨建军辩护的时候是穿不了的,这只是他的一个习惯,每次出庭都穿不同的新装,给自己一个好心情,给他人一个好的外表印象。 这就像明星走红地毯一样,每次的服装都不能重复,他每次出庭的西装都是不同的。 量好尺寸,选好布料,去做手部护理和脚部护理之后,他又在想杨建军案件下一步还要做的工作,要想使杨建军的案子达到自己所想要的最理想效果,他觉得还应该做更多的事情,只是也不知道杨建军在看守所里准备好了没有。 会面之后,杨建军对肖国雄的暗示心知肚明,他想方设法要自残,给肖国雄授意自己作伪证备好材料。 撞墙,把头撞破,让自己头颅受伤。看着脏兮兮的墙壁包了保护层,就是防止犯罪嫌疑人采取过激行为自杀什么的。撞墙显然是不行的,他想了想。 他想用头磕床沿,床沿也包住了,让他无计可施。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和脚,真的是束手无策。 怎么把自己弄伤?杨建军有些没辙了,还是绞尽脑汁在想自残的事情。 门外值班的看守来回走动,鱼一样的不眨巴眼睛监视着每一个监仓里的动静,让他觉得一时半会找不到机会。还有,监控的摄影头对着自己,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皮下面。 坐在那里,横下一条心,给自己打气:一定要成功。 就在值班看守从左边走到右边,在监视窗看不见的时候,他起身走到监仓的一个角落,蹲在那里看着地面。 就这样一头撞下去,额头肯定会被撞破。闭上眼睛,杨建军用尽全身力气将头往地上撞去,发出一声沉闷的“咚”的声音。这一下撞得很厉害,他有些懵,眼冒金星。 同仓关押的疑犯听到声音,回头看到杨建军倒在地上,急忙按响门边的挂铃。几个看守民警迅速跑过来,值班民警打开监仓的门冲了进去。杨建军还想撞第二次,民警的手像一把钳子一样狠狠抓住了他,把他提起来,猛声问:“你想干吗?” 杨建军还没有回答,另一个民警也跟着冲了进来,并从裤兜里掏出手铐,把他铐在床头的一根横杆上。 斜靠在那里的杨建军不敢看他们,喘着粗气,嚷嚷着,“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 “杨建军,老实一点。”值班的看守民警呵斥他,“不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对抗法律将要对你的审判。”转头对另外一个民警说:“通知郑明,让他过来一下。” 郑明早就提醒过看守所的民警,“这些犯罪嫌疑人在和自己的辩护律师会面后,情绪一定会有波动的,你们一定要严加看守,防止出现意外。” 现在杨建军情绪激烈,郑明的话得到了印证,也使得看守所再次增多了几分戒备。 郑明接到看守所值班民警的报告,立即放下手里的工作赶到。 他走进监仓的时候,杨建军已经平静地躺在那里如同一条死鱼,一动不动。 “杨建军!”郑明走到他跟前,喊了他一声。杨建军睁开眼睛,斜眼看着郑明。郑明弯下腰,打量着他,“你想要做什么?!” 杨建军摇头,“我不想活了。” 直起腰,郑明对值班民警说:“马上提审杨建军。” “杨建军。”郑明低沉地叫了他一声,透过眼镜的镜片透视着杨建军。 杨建军看了一眼郑明,有些惧怕这双犀利的眼睛,就把目光移到了郑明身后那扇小小的窗户上,天空像一幅画一样镶嵌在窗户里,只是画面很单调。 “杨建军,你在想什么?”郑明再次开口问他。 收回自己的眼光,杨建军看着郑明,有些闪躲,“我不想活了……真的,就是这样。” “嗯。你在不想活的时候,是否会想起一个人?”郑明抓住他的话。杨建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郑明。郑明身体往前倾了一些,“你在想肖国雄吧?” “我没有想他……” “你在想他对你说的话。”郑明猛追不舍,声音提高了,“他对你说什么了?” “他没有对我说啥。”杨建军心虚地回答,严实不漏地保守他和肖国雄之间的秘密,“和他见面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场嘛。” “你们说什么我都知道。杨建军,知道吗,你们最大的保护伞已经被逮捕了。”郑明把这个消息告诉杨建军,摧毁他的抵抗。 完了,真的完了。那保护伞可是公安局治安大队长,是他花了大把的钱,才和这大队长搭上关系的,他都被逮捕了,看来这场打黑除恶是动真格的一次。 郑明微笑着看杨建军,“对,我在场。但是我最近很忙,忘了那天你们说什么了,你可以再回想一下,告诉我吗?可以这样说,你坦白了,就是立功赎罪的机会。你别失去这机会。” 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杨建军信奉这句老话。 为了自保,他把那天和肖国雄的对话重复了一遍,最后说:“肖国雄教我说自己被刑讯逼供,以前的都是乱说。” 郑明问他:“肖国雄和你说话的时候,他有什么暗示吗?杨建军,其实你进来之后的表现还可以,挺配合我们工作的。为什么在这个事情上你就糊涂了呢?党的政策你是清楚的,在这个政策里面我们又注入了人性的考虑和处理,你不觉得是这样吗?” 杨建军点头,“他有对我进行过暗示,他的意思我理解为自残,当作被你们刑讯逼供的证据。”杨建军嗫嚅着说,眼睛看着郑明,他开始害怕眼前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但是又敏锐异常的郑明了,“还有他翻了手掌,那意思是要我在法庭上翻供。” “你就‘不想活了’?” 杨建军低下头,吐出两个字:“是的。” 郑明平静看着杨建军,“你没有理会错他的意思?还有其他事情要交代的吗?” 顿了一下,杨建军再回想了那天的情形,“应该——没有吧。因为我用眼睛问他,他点头之后,我也点头,表示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郑明抬头看着天花板,出了一口气,然后再低头看着杨建军,“你肯定?” 杨建军说:“我肯定。” 郑明转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拉开门,他停住手,“把杨建军带回去。” “蹬蹬”地跑下楼,郑明拿出车钥匙打开车门,跳上车,一边发动车一边拿起手机给阎王罗打电话,“罗局,杨建军招供,说肖国雄暗示他在看守所自残,造成的伤痕是我们刑讯逼供的证据,还有让他在法庭上翻供。” “好。”阎王罗大叫一声,“我马上去汇报。” “罗局。”郑明也兴奋得有些不能自持,“下一步怎么办?” 他把阎王罗问住了,心道:“是啊,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以作伪证拘留肖国雄?这是捅马蜂窝的事情。 让他这样有恃无恐地替犯罪嫌疑人辩护?这是在亵渎法律的公正性。 阎王罗快速思考了一下,“我们先别打草惊蛇,一是我要先汇报这个情况,二是还要看肖国雄再来南滨又是怎样的表现再说。” 郑明有些急了,“还要等?肖国雄就是一个讼棍,难道我们真的拿他没辙吗?” 肖国雄回到省城没几天,大学的同班同学武益来省城出差,到律师所里来看他。 武益上学时和他一个宿舍,两人因为对法学理论的观点与看法不同,经常在宿舍里辩论,但感情是很好的。 两人见面,互相拥抱了一下,武益问肖国雄:“最近忙什么呢?” “刚从南滨办案回来。”肖国雄和他坐下,“咱们有多久没见了?” “三年多了。”武益想了想,“你是不是忘了秦教授的生日呢?今天老爷子整七十了呢,在家里摆了寿宴呢。” 肖国雄拍着脑门,“该死,该死,这么大的事情我真是差点忘了。我一直记着这事儿,早就准备好了礼物,你要不来我真忘了。不去的话,老爷子会生气了。” “应该感谢我。”武益说,“请我喝酒,先欠着我吧。今天是寿宴,咱们好好喝几杯!” 秦教授是肖国雄、武益大学时的主修课老师,可谓桃李满天下,学生中不少都是极为出色的法官、律师和学者。 肖国雄的脑子里此时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今天是秦教授的寿宴,来的人中不乏大名鼎鼎的专家学者,何不趁此机会请他们谈谈南滨的打黑和杨建军的案件,这样一来可以支持自己观点,二来可以制造舆论。 中午在秦教授家里举办的寿宴很隆重,众多来宾齐聚一堂,使得三百余米的复式套房充满了欢声笑语。 一头银发、身体硬朗的秦教授见到肖国雄,说:“你现在可是风云人物,又接了南滨的案件,要好好干啊!” 肖国雄对秦教授鞠了一躬,“老师生日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祝您身体健康长寿。”然后,握住秦教授的手,“杨建军的案件我还有些忐忑。” “怎么?”秦教授凑近肖国雄,问。 “我还想听听您的意见,这样更有利我办案。” 秦教授说:“好好,我老了,要不改天……不,还是今天晚上吧。” “好的,我一会给景盛会展中心打个电话,定一间会议厅,下午我们就请些专家去那里议议。” “也好,我帮你召集大家吧。” “您总是那么关照我。”肖国雄诚心诚意地说。 “南滨的案件是大案件,我也一直在关注。” 吃过午饭后,秦教授叫了几个在法律学术界很有权威和地位的学者,驱车来到了景盛会展中心的会议厅。 大家坐下后,秦教授首先开口:“今天我过生日,见到你们高兴啊。我就不客气了,直接说我叫你们来这里的意思了。肖国雄,哎,大家都知道,接手了杨建军的案件。他今天提议我召集大家过来,就是想听听大家对这个案件的看法。” “那就辛苦各位老师了。”肖国雄看看在座的人,“希望老师们畅所欲言发表自己的高见,能给晚辈提供一些专业意见。” 就像油锅里溅了水,大家听到这个事情就激动起来。肖国雄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了的材料,分发给各位。 “老肖,具体说说。我对南滨打黑很有兴趣。”社科院法学研究所的老夏和肖国雄是好友,每次肖国雄有事,他都是第一个站出来说话。 肖国雄就把了解到的情况简明扼要作了个说明。 几个小时的论证后,专家们得出了一致的意见,并形成了一份《专家论证意见书》,称根据法院提供的卷宗证据材料复印件,尚不能证明被告人杨建军是黑社会性质组织的领导组织者。肖国雄知道如果这份《专家论证意见书》被法庭采信,意味着杨建军有可能免于重刑。大多数的法官还是对专家的法律意见书比较重视的。 带着这个对杨建军有利的专家结论,肖国雄再次奔赴南滨。 郑明和阎王罗的计划又被律师们在南滨的表现给打乱了,不得不逼迫他们用法律的武器还击这些精通法律的律师们。 这些犯罪嫌疑人的家属用重金厚酬请来的律师,在南滨施展各自的看家本领,在法庭上和公诉方短兵相接,为自己的委托人开脱,否认这些被抓的人员所具备的涉黑特征。 脸色铁青的郑明旁听完一场审判之后,走进法警休息室又转身要走出来之时,一个在那里抽烟的同事叫住他,“郑明,抽根烟再走。” 停住脚,郑明折回去,接过他递来的烟,自己点上,无语地看着议论纷纷的人们从自己跟前走过。 同事愤然道:“从那些律师的辩护来看好像我们抓错了人一样?” “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他吐出烟,说出这八个字。 “就是,难道他们干的那些坏事都是对的?那些受害人都是自作自受是活该?”同事是南滨人,听了法庭审理后很激动,“让那些律师去看看实际情况,他们还会这样替他们辩护吗?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这些律师都是精通法律的人,为什么懂法的人还要践踏法律呢?” “能请他们出来辩护的都是有钱人,这些律师都是给这些有钱人说话的。”把烟扔到地上,郑明狠狠踩灭了烟头,“我走了。” 走出休息室,一些参加旁听的人还在那里议论。 “这是什么事情哦,这些律师一辩护,就把事情搞得好像抓错人了一样?” “辩护你都没有懂?辩护就是狡辩,收了那些黑社会头子那么多钱,律师还不就是要把有罪狡辩成无罪。”一个中年人说,“你想哦,这些人又懂法律又晓得法律的死穴在那里,就是泥鳅,滑头得很,那在法庭上还不打擦边球、钻空子啊?” “什么世道啊,说起来就气愤。”另外一个妇女无奈地摇头,“逼良为娼、欺行霸市,又是拿枪打人、又是要挟我们这些老百姓,到了现在政府把他们抓了,让律师这么一辩护,就是无罪的了,哪里还有说理的地方啊!” “我不信政府会袖手旁观,就让这些律师这样无所顾忌帮坏人说话。”一个老者说。 听到这些议论,郑明心里更加沉重,脚也好像灌了铅一样,他的心情比天气还要阴霾。 好像要下雷雨,有些闷热,南滨的城市上空乌云密布,一张灰色的大网笼罩着这个城市。 他加快了脚步走到车边,坐上车,打着火之后一脚踏上油门,没有往下再踩,他看见了肖国雄从一辆车下来,和走出法庭台阶的辩护律师打招呼。那个律师看到肖国雄,三步并着两步走过来,和肖国雄握手。 两人就站在那里眉飞色舞谈论着,章诺易和葛勇静静站在肖国雄身边。 郑明打起精神,好像猎人看到了猎物出现,狠狠一踩油门,车冲出了法院。 肖国雄前两天又再次飞到了南滨,这是郑明知道的。 翌日,肖国雄去了看守所,再次会见杨建军。 当他坐下之后,看到后面的专案组民警没有离开的意思,转头呵斥:“我要见我的当事人,请你马上离开。” 警察没动,看着肖国雄。 “你听见没有?” 警察说:“对不起,你们会面我要在旁边。” “这是什么道理?”肖国雄火了,章诺易想劝他,但他已经站了起来,“如果杨建军的案件还在侦查阶段,你们在这里监听我可以接受,但是现在已经是审判阶段了,为什么你还在这里?你懂法吗?” 警察知道这是肖国雄,是个傲慢、戾气的人,就回敬道:“我不懂,你懂。” 这大大刺激了肖国雄,他冲到警察跟前,“我现在见当事人,你是不能在这里的。听得懂中国话吗?听得懂人话吗?” “我听得懂你说的话。”警察平视着前方,不看肖国雄,道,“你懂法律,法律也没有规定我不能在这里。” 这话呛住了肖国雄,“我请你马上离开。”他恼羞成怒,甚至要挟对方,“你们这样搞下去,到时案件不能按期开庭,将来政法委怪罪下来,责任可是在你们!” 看了一眼肖国雄,警察没说话,把腰板挺直了。 “你这是干扰我们的工作。”肖国雄指着警察的鼻子说,“你要为你的行为负责。” “我会的。”警察平静地说,“我只能按照制度和命令办事。也请你不要影响我履行职责。” 在肖国雄看来,警察的回答是对他权威和地位的一种挑衅,还从来没有人敢向他挑衅的。 “我要找你们的领导。”肖国雄走回自己的座位,对章诺易说,“你在这里等我,我要去找他们的领导论理去。” “肖老师,”章诺易轻声说,“其他律师会见当事人的时候,都有警察在。你看……” “那是他们,不是我。我做过多少重大案件,还没有像南滨这样办案的。我见当事人不允许有旁人在场。”肖国雄提高了嗓门。 这时,郑明进来了。 郑明得知肖国雄要会见杨建军,一直在看守所监控室看着监控,见到肖国雄如此跋扈不讲理,知道自己不出面不行了。 “你好,肖律师。”看着肖国雄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郑明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地说。 肖国雄的斗志不可阻挡,“我会见当事人,为什么要有警察在场?你们这样做严重侵犯了律师合法权利。” “但有些人就是利用法律赋予的权利来践踏法律!”郑明不客气地说,“我们都是法律人,只 662f." >是担负的职责不同,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但我这样无法工作。”肖国雄回答。 “那好,你这样无法工作,你可以不工作。”郑明按捺住自己火气,“在我这里任何人都没有特权。” 郑明说完,静默下来,等待肖国雄的回复。 看到郑明强硬的态度,肖国雄暗想:他这样的态度是为什么?是有尚方宝剑而可以无视我的存在? 肖国雄也是欺软怕硬的人,而此时也只能妥协,“好吧,但是我保留追究这个事情的权利。” “可以。”藏书网郑明见肖国雄这样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我不影响你工作了。” 咬着牙,肖国雄坐下。郑明走出了会见室。 和杨建军会见后,肖国雄把樊小穗、杨建波叫到宾馆给他们说杨建军案的进展情况。 章诺易和葛勇坐在一边,听他们谈论案件。 “杨建军明白了我的意思。”肖国雄对樊小穗和杨建波说,“这样的话,这案件就好办了。” “他把自己哪里整伤了?”樊小穗焦急地问。 “头。”肖国雄用手指点点了自己的额头,“撞地。” 樊小穗松了一口气,“这苦肉计一定要演的,不然我们怎么办?是不是?”樊小穗侧头问杨建波。杨建波点头。樊小穗说:“这样一弄,肖律师,你看我们杨建军的案件最后会是啥结果?” 摸着下巴,肖国雄笑着说:“按照我的经验,不会判死刑,死缓或者无期甚至有期徒刑都是可能的。” 杨建波眼巴巴看着肖国雄,“要是能判有期徒刑就好了。肖律师,你有这个能力的。” “有期徒刑,可能……”肖国雄故意迟疑地,“只是难度太大,过去我的那些招数都不管用,现在在南滨这样的形势下,我不能再去找法官。” “哪有动用不了的?”樊小穗不服气地,“给钱,给钱就是了。” “给钱可能都不好办。”肖国雄看了樊小穗一眼,“你们要知道,南滨这次打黑除恶,是前所未有的力度和决心,不但对社会进行打黑除恶,对公、检、法系统都有清理。当然,也不是铁板一块。”肖国雄留下了一个尾巴,让樊小穗和杨建波有个希望。 “肖律师是很有经验的,我们一定全力配合你。”樊小穗接住肖国雄的话,“我们现在也只能出钱,出力就是要辛苦肖律师了。” 肖国雄默默点头。 随即他对樊小穗和杨建波提出:“因为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个费用呢……”肖国雄把话头打住,顿了顿,“前几天我在省城召开了一次专家论证会,又花费三十万元。”尽管实际上大概只花费几万元。 樊小穗是个明白人,听出了这话外的意思,立即安排会计往肖国雄的账户上又打去一百万元。 “这次会见,我心里就更有底了,准备回省城。”肖国雄站起来,把手插在裤兜里,“你们放心,结果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其实,有时肖国雄自己也不是很相信杨建军是否能“咸鱼翻身”溜出法网,特别是在南滨这场声势浩大的打黑中,在警方铁证如山的证据面前。不过,肖国雄自有对付法律的看家“本领”。 对于自己的学识和做律师的经验,肖国雄始终还是充满自信的。 拿着录音和录像、还有证明肖国雄作伪证的书面材料,郑明去找阎王罗汇报肖国雄的事情。 “还记得在王铁力案件结束的时候,你找我喝酒,我说的话吗?”阎王罗接过那些东西,问郑明。 郑明当然记得,“你说在律师里面不是只有肖国雄,还有与他一样的人。” 阎王罗不再说话,把录音带放进机器里,和郑明一起听着录音。 录音里,肖国雄把如何叫相关人员出具伪证和利用专家意见来左右舆论的事情说得慷慨激昂而且有根有据,这让郑明再次听不下去了——他已经听过很多次这录音,每次听他都觉得气愤又有些窝囊,“怎么法律就跟他们一伙人制定的一样,可以按照他们的意愿来操控?把公安机关当猴耍啊!” 录音结束了,屋子里阎王罗和郑明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阎王罗说:“我们马上汇报,应该可以收网了。” “早就该收网了。”郑明急不可耐地。“证据、证人都有了,我们还等什么?肖国雄已经触犯了《刑法》第三百零六条律师伪证罪。而且,他不仅是现在触犯,早在王铁力一案的时候就已经触犯了。” “不是我不想收网,你知道打黑事关重大。”阎王罗说,“我们的对手是一群懂法的人,不能有丝毫的纰漏,不然我们就被动了。” “市委什么意见?” “肖国雄的事情很复杂,关系到律师界、关系到我们的法律、关系到这次打黑的顺利进行,所以市委特别慎重。”阎王罗一直在等待顾栗伟给他命令,但是这命令迟迟没来,他也不能轻举妄动。 师言箴收到了肖国雄在受理杨建军一案时作伪证的证据复印件、录音和录像。看完这些后,他对肖国雄的做法并不意外,让他为难的是肖国雄作伪证将受到起诉甚至可能判刑,那么肖国雄的律师生涯就会因此中断。 可是,要是偏袒肖国雄,对南滨打黑就是不支持。维护社会局势稳定是上头的首要任务,打黑也是一个民心工程,对南滨这个城市还有市民都是有利的,师言箴有责任也应该去支持这个行动。 然而,这个里面牵扯了和他息息相关的两个人:自己的合伙人肖国雄和自己的老朋友顾栗伟,这就更让他觉得难以取舍了。 手背手心都是肉,怎么办? 师言箴遇到了多少年没有遇见过的抉择。 坐在办公室里,他一直反复考虑这个问题,回到家也难以排遣,更是少有的失眠了。他起身去了书房,看看桌上的时钟,已经是凌晨两点过了,心想:这个时候顾栗伟应该还没有休息。 他打通了顾栗伟的电话,电话里传来顾栗伟沉重的声音,“怎么,你也还没休息?” “睡不着啊。”他说实话,“看完和听完肖国雄的那些东西,你说,我还能睡得着吗?” “肖国雄的情况你比我更清楚。还有,律师界的事情你也比我更清楚。你可能已经听说了,律师们到了南滨都是像肖国雄这样做的。警方赫然发现,相对于前期轰轰烈烈的扫黑抓捕,现在最大的困境在于定罪。我感到很痛心和遗憾。” “嗯……”师言箴承认顾栗伟的说法,“从送来的材料看,肖国雄触犯了律师伪证罪而且也构成了这个罪属下的两个子项,伪造证据和妨害作证。你们那边是不是已经决定准备对肖国雄采取行动了。” “为了法律的公平和公正,我们必须采取行动。”顾栗伟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决定,“这关乎南滨打黑的最终成功,也关乎维稳的落实和维稳顺利进行,我们不能因为定罪的困境而使前期轰轰烈烈的打黑扫黑毁于一旦。” “你应该知道,如果你们逮捕并起诉肖国雄,会引来很大的争议。” “是。因为律师伪证罪一直受法学界和律师界的异议,认为这个罪名和国际上刑罚理念的发展格格不入。”顾栗伟坦言,“我们对肖国雄采取行动,我想法学界和律师界认为我们在妨碍律师的正当工作,出动公权来打压律师。” “真的要是这样了,可以这样说,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你们的错,是现行法律和诉讼程序不健全所造成的。”师言箴看得透彻,“原本律师和检察机关作为控辩双方应该处于平等的地位,现在却让辩护方成了控方刑事追诉的对象。这无疑使得控诉机关既是运动员又当裁判员,追究律师伪证罪可能有碍司法公正。” “我也承认这个现实。”顾栗伟有些激动,按捺着自己的情绪,“因为不健全,个别律师在取证的时候,作伪证已经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了。” 这击中了师言箴的要害,他知道有许多律师在取证的时候都会不惜一切手段。 师言箴沉默着,顾栗伟说,“我知道你为难,但是我的决心不会有一丝改动。” “我会以沉默来接受将要来的一切。” “谢谢。”顾栗伟清楚此时再说什么也都是多余的了,“阎王罗会到省城,你们好好谈谈。” 阎王罗到达省城,先是通知了章父,章父又通知了师言箴。阎王罗在公安厅办完事情之后,章父和他一起去师言箴的郊区别墅。 路上,章父说:“师言箴同意,就是配合了老顾的行动。我们就好办理肖国雄的案件了。” 阎王罗看着西下的夕阳,“他是否同意我都要办。” “他会同意的。”章父说,“他和顾栗伟是发小,他一定会配合老顾的。” 阎王罗看了看章父,同意他的分析。 三个人还是在那间书房讨论。 阎王罗和师言箴都不开口说话,章父打破了这个僵局:“去南滨的律师啊,在审判的时候把法官搞得下不了台,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师言箴默默点头,手上拿着烟斗忘记点烟了,就那样坐着,章父看得出他心里的极端冲突。他顿了顿,看着师言箴说:“照此下去,打黑的成果会在律师手里大打折扣,必须要干预一下。” 阎王罗也一直沉默着,看着书架上的书,章父的每个字他都听着,会意地点头,然后把目光投向了师言箴。 师言箴还是那个姿势,眼皮耷拉着看手上的烟斗,没有点燃的意思。 章父说:“肖国雄的行为已经构成律师伪证罪,法办他也是给杀鸡给猴看,杀一儆百。但……”章父看着师言箴,“还得看师大哥的态度。” “唔。”师言箴听到章父把话递了过来,挪了一下身子,伸手拿起茶几上的火柴,点燃烟斗里的烟丝,抽了一口,自顾自地说:“是,我的态度也很明确,支持。” 阎王罗松了一口气,章父说:“那我就兀自妄言了。如果打其他人,在现行的法律机制下我想我们可能会压不住,还可能令形势失控。律师啊,都是人精,都是吃这口饭的。但是只要师大哥点头了,法办肖国雄起到的作用会很大,有威慑作用。” 师言箴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说:“办。” 第十八章 对即将到来的一切,肖国雄丝毫没有察觉。 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办案的,从来没有出现过失误,也没有人拿他有什么办法,南滨杨建军一案只是他到目前为止律师生涯众多案件中的一件。 他准点出现在律师所,在自己的办公室,喝完一杯咖啡,仔细检查了自己的卷宗,走进所里的小会议室。 师言箴和其他几个合伙人、董事会相关负责人已经坐在那里,他微笑着和他们点头打招呼后,坐下。 师言箴脸色凝重,要肖国雄汇报在南滨案件办理的情况。 肖国雄侃侃而谈,把杨建军一案的情况作了汇报。 他说完之后,师言箴看看自己左手边上的人,点点头,“大家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大家沉默不语,摇头。 师言箴叹气,“那就到这里吧,小肖好好准备开庭的辩护。”他说到辩护,顿了一下,“对,辩护。” 其实他是想说:你应该还要准备一下自我的辩护。 散会,肖国雄回到办公室,接到服装店的电话,通知他可以去取定制的西服了。 他说:“我吃完午饭过来。” 放下手机,桌上的电话响了,是樊小穗打来的,“肖律师,我现在医院。你要是现在有空,过来一趟好吗?” 樊小穗为杨建军的案件操碎了心,老毛病又复发了。前几天到了省城,找了一家有名的大医院,准备好好医治一下。 看看手表,他说:“那我现在过去找你吧,过几天就要开庭了,有些事情我还要和你谈谈。” 他自己开车去了医院。 走进樊小穗的房间,骇然看见郑明,房间里还有另外两个刑警。他脑子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稍纵即逝的空白,之后,肖国雄抬眼看着郑明。 郑明走到肖国雄面前,“肖国雄,你涉嫌辩护人伪造证据妨害作证罪,我们现在依法对你实施拘捕。” “伪造证据妨害作证!”肖国雄不意外也不惊慌。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郑明面无表情看着肖国雄,“对!伪造证据妨害作证罪。” 肖国雄还心存侥幸,“有证据和证人吗?” “有。”郑明说,“你是律师,是精通法律的人,我们不会在证据不充分的时候拘捕你。你应该有个准备,检察院将会依法对你提起公诉。” 肖国雄不屑地说:“好!你们会为你们的行为买单的。” 肖国雄和郑明等几个刑警一起飞回了南滨。 当晚,飞机抵达南滨机场,这次迎接肖国雄的不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警察和警车的闪光灯。 在看守所里,肖国雄要自己保持镇静,不能自已乱了阵脚。在冷静之后,他梳理了一遍从接手杨建军一案以来的过程,坚持认为自己做的都是一个辩护律师该做的,不是作伪证,更没有毁灭和妨害作证。 他的镇静还源于自己声誉带来的安全感,如果自己有辩护人伪证罪,那么业界的同仁们肯定会有兔死狐悲的感受。哪怕对他再有微词的人,也会出来站到他这一边说话,因为自己的现状很可能就是他们的将来,因此休戚相关。 还有一个安全感,就是来自于师言箴。 俗话说,打狗还看主人面呢!得罪我肖国雄,不是得罪师言箴吗? 他越想越明亮,就不再为自己被捕而愤懑和恼怒,因为最终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狭窄的监仓在他看来只是他中途休憩的一个驿站,然后自己还会再次出发的。 郑明提审他,“肖国雄,你在受理杨建军一案的时候,涉嫌作伪证妨害作证。” “我要证据。” 郑明把肖国雄和杨建军会见时候的监控录像放给他看。看完,郑明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只是这个录像,能说明什么问题?”肖国雄冷笑。 郑明拿起桌上的一份材料,“这是杨建军检举你的书面证词。” 肖国雄倒吸一口气,他完全没有想到,杨建军会检举自己。 透过镜片,看着脸色发白的肖国雄,郑明说:“是你唆使他制造刑讯逼供的假象,以期为他翻供。” 肖国雄真的乱了阵脚了,这是从未预料到的事情,但他不会这么快承认,“杨建军为什么要检举我?” “他知道自己的罪行,他被你教他的吓住了,他不想因此而再加重自己的刑罚。”郑明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楼下全副武装的警察即将出发,说:“你是不是认为我们对他刑讯逼供了,他才检举你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肖国雄直言,“一个当事人为什么要检举自己委托的辩护律师?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本身就有问题。只有受到了外界的压力才会这样做。” “外界的压力?”看着警察们陆续上车,关上车门,警车开出看守所,郑明才转身,对肖国雄说,“外界的压力就是,南滨的打黑除恶威慑了犯罪嫌疑人,我们的决心和行动威慑了他们,他们不得不认罪服法。黑吃黑,在你和杨建军两人身上再次活生生地上演了。杨建军不是等闲之辈,你也不是。当你不可能完成他给你‘任务’时,他就使出了这么一招自保,从而立功赎罪。这是杨建军检举你的动机。” 肖国雄闭上了眼睛:杨建军,你这招太狠了。睁开眼睛,肖国雄说:“‘教’杨建军在庭审时该怎么说。我承认。可这违法吗?在总结当事人陈述的基础上提供专业意见,这恰恰证明我是一名优秀的律师。” 郑明重新坐下,“《刑法》第三百零六条你应该比我清楚。” “我‘教’他,你们就要追究我的刑事责任?”肖国雄想起了以前那些因为触犯第三百零六条而被判刑的律师同行。 “难道法律规定的这一条罪对你不适用吗?”郑明看着肖国雄。 屋内出现了静默,静默中充满了对峙的气氛。 “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超越法律之上,也不可能指望拥有任何的特殊权利而不受法律的约束,更不可能倚仗某种权威进而随随便便超越法律这道红线。”离开讯问室时,郑明凛然地告诫肖国雄。 肖国雄被逮捕的消息通过新闻媒体迅速地传播,引起了社会极大的反响,整个律师界也大为震惊。肖国雄的案件也在极短的时间内走过了诉讼中的侦查程序,并被检察机关起诉到法院。 开庭审理在即,肖国雄即将作为被告人被押上法庭受审。 此时的肖国雄也不想其他了,一门心思想着在法庭上如何展开自我辩护。 在逼仄的监仓里,他来回踱步,脑子出现了自己喜欢的美国独立战争时期和建国初期的政治家、演说家佩特瑞克·亨利的那篇著名的演讲《丢掉幻想,拿起武器》: “如果由于我个人对一些问题持有相反的看法,因而不能不和盘托出、毫无保留时,但愿这一番话不致视为对各位先生们的一种不敬。目前已不是雍容揖让的时候……它其实就是要自由还是要奴役的问题。” 这个时候想起这些词句,别有一番滋味和蕴含的意义在里头。 他念出了声,看守所值班的警察走到监仓门口,透过门上的监视窗看了看他,转身离去。 “但是我们的申请却只遭到了轻蔑;我们的抗议招来了更多的暴行与侮辱;我们的祈求根本没有得到人家的理睬;我们所得到的不过是在遭人百般奚落之后,被一脚踢倒阶下了事。” 他提高了嗓门:“我们的力量太弱;不足以抵御这样一支强敌。那么请问要等到何时才能变强?” 他坐下,喃喃反复说着:“何时才能变强?何时才能变强?” 强的反义词是弱,坐在监仓里的他,突然感到了一种孤单,还有一丝的恐惧,一种让他害怕的被人遗弃的恐惧。 但他不能让恐惧左右自己,他要打起精神,为自己辩护。 他这样不断鼓励自己,继续背诵着:“屈服与奴役之外,我们再也没有别的退路!我们的枷锁已经制成!镣铐的叮当声已经响彻波士顿的郊原!一场杀伐无可避免——既然事已如此,那就让它来吧!我再重复一遍,先生们,让它来吧!” 每天,他都会反复背诵这几段,鼓励自己,给自己以精神力量和支撑。 他觉得自己是个战士,是个无畏的勇士。 那天,章诺易和他会面,他问章诺易:“现在外面情况怎样?” “舆论哗然,前所未有的辩论狂潮。” 他笑了,“我做的没错。”接着又问,“老板是什么意见和反应?” “他要我告诉你,认真反省自己,配合司法机关。”章诺易观察着他,说:“他说现在的律师队伍也是到了该清理的时候了。” 肖国雄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是清理的切入点?” 章诺易看着肖国雄,没有说话。 师言箴的话让肖国雄大受打击,“是啊,我说怎么会拿我开刀,他们之间是有默契的,没有他的默许,他们是不敢动我的。” 说完,肖国雄不再开口说话。此时,他想起一个律师前辈所说的,在中国,大案子是做政治;小案子才是做法律,对于这句话,他现在有着深刻的领悟。 回到监仓后,他再也没有背诵佩特瑞克·亨利的那篇著名演讲。 会见肖国雄出来之后,在看守所门口,章诺易看见郑明站在车边,便走过去。 看到章诺易走到跟前,郑明伸出手握住章诺易:“小章,谢谢你给我们提供的所有情况。” 章诺易就是郑明在肖国雄身边的“线人”。 郑明问:“肖国雄怎么样?” 看看周围,章诺易讥诮地一笑,“他很悲哀,他坚持认为自己是冤枉的。” “你我都知道,被抓的犯罪嫌疑人都认为自己清白的,无辜的,所以开始都不承认自己所犯下的罪行。”郑明看着章诺易,“真的谢谢你。” 章诺易的眼睛红了,“我现在心情很复杂……也许到了我该离开这个行业的时候了……” “我们不能脆弱,要有承受能力。”郑明理解他的心情,“你转行做别的职业,一样有这样或那样的丑陋甚至邪恶现象,难道你就不工作了?其实做什么,关键在于自己做人要正直,要有正义感。” 郑明取下眼镜,从裤兜里掏出眼镜布擦了擦镜片,再戴上眼镜,“这个社会,缺乏正义感。” 正义感,章诺易不敢说自己有,但他对肖国雄确实是反感的,尤其在处理刘征行凶一案上,让章诺易更加厌恶肖国雄,也更坚定了他站到肖国雄对立面的决心。 他还清楚记得知道刘征审判结果那天晚上的情形: 心情压抑的他回到家,看着母亲做的饭菜一点食欲都没有。 章母想问他,被章父的眼神制止了。 垂头坐了一会,章诺易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在拿酒杯的时候,回头问章父:“老爸,您要不要喝一杯?” “我陪你。”章父对他说道。 父子俩慢慢喝着酒,章父等着章诺易说话。 一反常态,章诺易喝着闷酒就是不说话,只是叹气。在他倒酒的时候,章父抢过他手里的酒瓶,“你不能喝了,喝闷酒伤身。” 章诺易看着空空的酒杯,“喝醉了就睡觉。” “心里有事儿就说出来,说出来就好受了。”章父劝解道。 章诺易摇头,“如果,我不想……做律师,你们是什么意见?” 章母惊讶地看着他,章父静静看着他,没有作任何表态。 “太黑了。”章诺易摇着头说,“这话我只敢在家里说,就是肖国雄真的太黑了,他对刘征这样一个几乎没有还击之力的人下手太狠了。三年啊,刘征被判了三年徒刑。”他伸出三个手指,比划着,眼睛红红的,“刘征本来就是受害人,身体不好,她丈夫还有病,不满王铁力的审判结果找肖国雄报复,还是被判了三年。这律师,我是做不下去了!” 听章诺易说刘征,章父和章母还不知道刘征是谁,后来听到他说起是王铁力一案的受害人,才知道刘征就是报复肖国雄的那个女人。 “我们的社会不该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丛林世界,但是弱肉强食的丛林规则又常常在社会事件中闪现它的阴影,这不仅仅是司法制度本身的问题啊。”章父不由得叹了口气。 章母忙安慰章诺易说:“要不换个工作吧?” 章诺易苦笑,“换工作我也知道解决不了问题,天下乌鸦一般黑!就是说说而已,真要换工作,不做律师,我还是会犹豫的。” “我看啊,你还是换个律师所得了。你这样,会抑郁的!”章父不无担忧地说。 “过段时间就好了。”章诺易想到一个事情,又改口,“也许,我听从您的意见是对的,那就是希望有天可以法办像肖国雄这样的律师。” “要不你还是去美国读书吧!”章母继续说,看着儿子这样郁闷,她是在心疼。 “我还有事儿呢,老妈。” “不就是工作的事情吗?请个假,先休息一下。”章母说。 章诺易摇头,“不单是工作的事情,还有其他事情。我去煮面条吃!” “你坐着,我去给你做。”章母说着起身去了厨房。 看着母亲的背影,章诺易又对章父说:“我真的想休假休息。” “也好,出去旅游,放松一下自己。” 章诺易刚想说什么,手机响了,看了看号码,是郑明打来的,他拿着手机去到自己的卧室。 “我喝醉了。”电话里传来口齿不清的声音。 章诺易说:“我也喝酒了。想不通,为什么刘征会判三年刑期。” “我把刘征给害了。” “不是你,是肖国雄。看见刘征是这样的结果,我很痛苦,真的,很痛苦。”章诺易擤了擤鼻子说,“你应该想办法照顾一下刘征。” “我当然会。”郑明说,“嘿,你知道吗,当初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和肖国雄不是一个道上的人,你还有一些正义感和同情心,这是很重要的。” “我不敢去奢望成为一个有名望的律师,但我只想做一个称职律师,能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章诺易说,“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做,有用吗?” “一定会有用的。你相信我。” “我老爸也这样说。”章诺易肯定地说,“我不相信你就不会答应你了。” “谢谢你的信任。挂了,我睡觉了。你也注意身体。”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章诺易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章诺易那晚甚至想打电话给葛勇,希望他也站到自己这边来,但他怕葛勇把自己的话对肖国雄说,就咽了下去。 现在,肖国雄被逮捕,葛勇会怎样?后来是郑明告诉他才知道,葛勇也是证人。章诺易很是吃惊,暗想:肖国雄的案件里面还有多少是自己不知道的内幕呢? 肖国雄案发,徐琳自然要四处活动,力争让肖国雄无罪释放。 她第一个找的是师言箴,“那么多律师都这样做,为什么单单就肖国雄出事儿?” 他出事儿,不能简单地以跋扈、张狂和目空一切来解释,应该还有其他原因? 师言箴要她不要激动,坐下来慢慢说。 “我不是激动。”徐琳确实是个不易激动的女人,很多时候她是冷眼旁观的,“为什么您知道他作伪证不提醒或阻止他?” 这话直接打在师言箴隐秘的要害之处:自己律师所的律师作伪证,他是知道的,他也不是没有提醒过他们,要在法律所允许的范围内,依靠客观而确实的证据进行辩护。可是现实不是这样的,如果自己手下的律师严格依法办案,不去打法律的擦边球,在目前的司法环境下很难打赢官司,时间长了,谁还会委托你的律师做刑事辩护呢?既然大家心照不宣的都这样做,那就默许他们做吧。 现在徐琳质问他,他该作何回答呢? 师言箴考虑了一下,说:“坦白地讲,我对肖国雄的案子也有自己个人的看法,除案件事实本身的争议,以及对肖国雄本人罪罚的争论,还涉及对中国刑辩律师执业困境与职业操守的反思、中国刑事诉讼制度改革的探讨,乃至对整个中国当下法治状况的诘问。”点燃烟斗,“但证据和证人都有,确实触犯了《刑法》,也要依法办事。” “这些证据打哪儿来的?” 迟疑了一下,师言箴说:“杨建军检举了小肖,还有……” “还有什么?”徐琳追问。 师言箴抽了一口烟,抬眼看了看已经关上的办公室门,把眼睛收回看着徐琳。 徐琳似乎有些明白了,“所里也有人检举了肖国雄?” 师言箴没有回答。 “杨建军为什么要检举老肖?还有,所里的人为什么要检举他?”徐琳的问题连珠炮一样投向师言箴。 “据说杨建军是为了立功赎罪,想争取得到宽大处理。” “那所里的人呢?” “其实也不完全关乎所里的人。”停顿了一下,师言箴说,“如果你想知道的话,那咱们还得从他代理王铁力的案件说起。” 师言箴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烟,“在他代理王铁力案时,警方就知道他做了伪证,比如他找了受害人更改证词,做了肇事车辆的假鉴定,还有肇事司机的医学检查,等等。当时警方苦于没有证据,所以王铁力最后才没有被法院判处死刑。” “可是您是肯定他的做法的,不是吗?” “我肯定的同时也告诫过小肖,不可这样继续下去。可怕的是,很多律师几乎把刑讯逼供和作伪证当作了对付司法机关的杀手锏。不是我保守和虚伪,我就觉得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 耳闻目睹,徐琳多少还是了解律师们的行为方式和办案习惯的。 师言箴在烟灰缸磕了磕烟斗,“那以后警方就一直在‘跟踪’肖国雄,掌握了他代理刑事案件惯用的策略和技巧,于是小肖身边就出现了‘线人’。这次,警方是有备而来的。” “律师的人身权益难道就不能得到保障吗?唉,看来真是人心隔肚皮啊。”徐琳感叹,“老哥,我知道现在有许多国内所谓出名和出色的律师,他们都在想尽办法替犯罪嫌疑人开罪,甚至用各种不正当的手段捞人”,但为什么就拿肖国雄开刀?南滨此时拿肖国雄开刀,就是为了杀一儆百吗? “你说的这个现实是存在的,但法律讲究的是证据。面对证据我无话可说。”师言箴顿了顿,“南滨掌握了肖国雄做伪证的证据。” “那您为何没有利用您的威望帮肖国雄站出来说句话?在这里面难道您和南滨那面有默契?” “我也不想瞒你,确实,我默许了,也默认了。肖国雄的案件虽引起了争议,但是南滨打黑也是南滨市委的正确行动,我不是帮顾栗伟说话,我说的是实话。” “外界的反应就是南滨对肖国雄不公。”徐琳没好气地说,“还有,您和顾栗伟是发小,所以达成了默契,如果南滨惩治的是其他律师,影响就不会这么大。但是惩治肖国雄,效果就不一样,不是吗?打狗还看主人呢,没有您的默许,南滨也许不敢动老肖。中国的法律是为政治服务的,是政治法律,就像我们的经济一样是政治经济,我清楚。” “说句公道话,我在这行知道这行的规矩,因为肖国雄的案件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制造舆论正是这些人所擅长的。”师言箴平静地说,“不是说肖国雄出了事儿我就再踏上一只脚,而是有些人真的是有些做过了,以为只有和司法机关对着干就是自己的本事和能力,就是一种超前和先进,他们没有想到他们这样也是在践踏法律。” 师言箴沉思片刻,“肖国雄案的出现,更让我深刻领会到公平正义的实现,是一项系统工程,打黑除恶也绝不能只是公、检、法的事。” 徐琳默默听着,琢磨着师言箴的每一句话,他的话意已经明了再说也无益了。 但她不想放弃,她又找到了姜老。 姜老第二天接受了记者采访,明确支持肖国雄,反对南滨的做法,他说:“我对‘律师的伪证罪’的追问不会结束,对‘律师的伪证罪’的质疑并不是说可以放纵律师作伪证的行为?99lib.,只是不必动辄出动公权力来打压。否则将使刑事辩护的空间萎缩,被告人的合法权益得不到切实有效的保护。而对于律师这种违反职业道德,不利于律师行业健康发展的行为,完全可以通过行业自律来解决,特别严重的再动用《刑法》武器。” 姜老的言论并没有影响到即将到来的肖国雄一案的开庭审判。 第十九章 南滨市北区人民检察院起诉被告人肖国雄伪造证据、妨害作证罪一案在北区人民法院正式开庭审理。 作为有着二十多年辩护经验的资深律师,肖国雄的出庭受审成为众多媒体关注的焦点。早晨八时过后,离开庭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来自全国各地的大批媒体记者便陆续来到北区法院门口,准备对庭审作相关的报道。 法院的北门广场上,停着一辆车身上打着省法院字样缩写的白色依维柯,那是省法院的录影车,鉴于此案的特殊性,省法院派专人录影留存资料。 在法院门口的电子大屏上,显示肖国雄一案将在该院的三号审判庭进行。 通往三号审判庭的路上部署了两道安检,入场者均须手执北区区法院发放的旁听证和个人证件接受严格检查,而被挡于警戒线以外的人群亦有专人巡视。 旁听证早在开庭前一天下午发放完毕,只有四十多名记者拿到了旁听证。而开庭当日赶到的记者以及前来旁听的外地律师、民众,因没旁听证而难以进入法庭。 三号审判庭两百余个席位,如阶梯礼堂成三个方阵排列,此时已座无虚席。三十多家媒体和法律界人士及相关人员,包括南滨市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等,进入庭审现场旁听。 九时,押解肖国雄的白色面包车,被一前一后的两辆警用越野车引入法院。当时天色虽已亮但薄雾低沉,通过浓密绿化带的警车均开灯慢行。 看着雾霭,肖国雄心情并不阴霾,他自我感觉是个斗士,是在为自己的荣誉而战,自己“死”,也要“死”得光辉。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行为,也许触及了犯罪的边缘,但是他认为这个犯罪也是现行法律造成的,错不在于自己。 输掉官司可以,但不能把自己多年塑造的形象毁掉。肖国雄心里在想。 他依然保持着往日的矜持、傲慢和戾气,掩饰他内心真实的一切,此时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保持有些太过刻意。 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要靠自己而不再企望任何人,最后一搏。他这最后一搏,会引起律师界的轩然大波,这个他是清楚的。 警车进法院大门后,直接开到了第三审判庭门口。随后,警车缓缓倒进了第三审判庭的一道侧门,没过多久,卷帘门就被拉下。 被两名法警带进法庭的肖国雄一进审判庭的侧门,便向左侧转过头来,在旁听席上寻找什么。他看到了徐琳和龄子,还有自己的几个同事,这个时候他突然很想见到自己的儿子肖晓,转念一想,肖晓没来也好,他不想让肖晓看到这一切。他笑着向他们招手,但随即被警察制止。 他还看到了两个人,刘征和许一凡夫妇。 刘征因在服刑期间表现好,获得减刑。减刑出来不久,就得知肖国雄因伪证罪而被逮捕,她想看到这个讼棍受到法律的审判,给郑明打了电话,夫妇俩千里迢迢赶到了南滨。 徐琳看到肖国雄,心情极端复杂,站在被告席上的肖国雄比以前似乎消瘦了许多,略显憔悴,他肯定承受了很大压力,也苦思冥想迎接今天的到来。 法警将肖国雄手上的械具打开,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审判庭内响起。 略微活动了一下双手的肖国雄,用有些红肿的眼睛环顾着审判庭,对于这样的审判庭,肖国雄再熟悉不过了,如今站到了被告席上,他的身份由律师变成了嫌疑犯,肖国雄显得有些不自在,但他的神态依然镇定。 九点三十分整,公诉人和辩护人相继入席,分列两旁。书记员开始宣读法庭纪律,随后,全体人员起立,审判长及审判员进入审判席。 应肖国雄的请求,他没有穿看守所的囚服,他放松地交错着双脚,那件有些写意风格的套头衫,让他看起来不像是被审判的嫌疑犯,倒像是以生活装示人的娱乐明星。 法槌敲响。审判程序正式启动。 审判长核对了被告人身份,问肖国雄:“你因何事被刑事拘留?” “南滨市公安局在抓捕我的时候没有告诉我是什么罪,就给我出示了一张拘留证旋即又是逮捕证。” “你是什么时候被逮捕的?”审判长接着问他。 自己是阶下囚了?他心底抗拒这个事实,抵触地说:“记不清了。” 审判长继续问肖国雄:“是否收到起诉书等有关法律文书?” 盯着审判长,肖国雄开始固执起来,答非所问:“他们都没有搞清楚我犯了什么罪……”他想滔滔不绝说下去,被审判长打断:“你直接回答收到还是没..有收到起诉书。” 肖国雄没有回答,情绪激烈地提出将其案件移交南滨之外的其他具有管辖权的法院进行审理的申请:“我的案是杨建军案的衍生案,是从那个案子当中派生出来的。杨案与我自己的案子均由北区警方同一专案组办理,存在利害关系,”肖国雄向法庭提出,“为了提高案件的透明度,就应当将我的案件移交到南滨以外的法院审理。” 他的话立即引来旁听席上一阵热烈的议论,多为肖国雄的表现喝彩。 肖国雄提高嗓门说:“希望南滨方面把案件交出去,让我的案件异地审判,以期取得公正的审理。” 对于肖国雄提出的申请,审判长似乎早已料到,马上给予答复:“公诉人指控被告人肖国雄的行为地发生在南滨市北区,依照《刑事诉讼法》的规定,本院依法享有管辖权,无需移交外地审理。被告人肖国雄提出的申请于法无据,予以驳回。” 法庭接着宣读审判员、公诉人和辩护人的名单。“依照《刑事诉讼法》的规定,被告人依法享有申请回避权、辩护权……”审判长告知肖国雄被告人的权利义务,随后问道,“被告肖国雄对上述权利的具体内容都清楚没有?” “清楚了。”肖国雄发条般地机械回答道。 审判长继续发问:“被告肖国雄是否申请回避?” 毫不犹豫的肖国雄说:“申请。” “申请何人回避?”审判长随即追问。 “申请北区法院所有人员集体回避。”语惊四座的肖国雄话音刚落,旁听席马上就传来一片嘘声。 审判长审视着肖国雄,看着这个把法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著名律师,问道:“申请回避的理由?” 一丝讥笑出现在肖国雄的嘴边,“我认为,我被控伪造证据、妨害作证,这项妨害司法罪潜在的受害者都是当地法院,因此当地法院与我有明显的利害关系,而‘运动员不能同时做裁判员’。” 肖国雄卖弄起自己的学识来了,称这个没有法律规定,是学术界在探讨的一个问题。 审判长答复:“根据我国《刑事诉讼法》和最高人民法院对《刑事诉讼法》有关问题的解释,均没有整体回避的法律依据。被告肖国雄的申请于法无据,予以驳回,并不得申请复议。” 肖国雄自有他的惯用计策,说:“那我申请审判长个人回避。”申请被驳回后,肖国雄利用自己的法律知识,开始提出对审判长、审判员、书记员个人的回避要求,“我会书面提出对你们的回避申请,我逐一申请,这是法律赋予我的权利!” 审判长以肖国雄的申请不符合《刑诉法》相关的规定为由再次当场予以驳回。 挺了挺腰板,伸长脖子的肖国雄大喊:“你不懂法,我抗议!” 他的喊叫迅速被制止。 龄子附在徐琳耳边说:“你们家老肖啊,鸭子死了还嘴硬。” 徐琳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法庭上发生的每个细节,对龄子的话没有作出什么反应,她表面平静心底在激烈翻腾:怎么看肖国雄都像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熟悉的是他的能言善辩,陌生的是作为律师的这个样子,一个从来不知道反省自己的律师。 刘征也很平静甚至漠然,这种平静是她对现实的失望带来的,她觉得肖国雄最后还是会被无罪释放的,她已经领教过肖国雄和他背后强大的权势了。尽管她盼望看到肖国雄伏法,但看到肖国雄如此的戾气,失望最终打败了她的希望。她开始隐隐担心:肖国雄如果无罪,郑明会是什么结果呢? 随即,法庭进入调查阶段。庭审分为法庭调查和法庭辩论两个阶段,其中法庭调查包括公诉人宣读起诉书、出示证据并质证等。 坐在公诉人位置上的是区检察院的两名检察官。其中主诉人王小宁站起来,首先开始宣读起诉书。起诉书指控被告肖国雄在南滨市北区看守所会见杨建军时,诱导、唆使杨建军编造公安机关对其刑讯逼供,并向杨建军宣读同案人秦怀玉等人的供述,指使杨建军推脱罪责。为使杨建军编造被公安机关刑讯逼供的供述得到法院采信,被告肖国雄还引诱证人作伪证,即编造杨建军被林某某等人敲诈的事实,并要求樊小穗为此出庭作证;指使牛昆贿买警察,为杨建军被公安机关刑讯逼供作伪证。被告人肖国雄的行为干扰了杨建军等二十五人涉黑案件审理工作的正常进行。 “公诉机关认为,被告肖国雄在履行刑事辩护职责中,为帮助杨建军开脱罪责,编造杨建军被刑讯逼供的虚假事实,伪造证据,引诱证人作伪证,其行为已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零六条第一款之规定,应当以辩护人伪造证据、妨害作证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起诉书用了几分钟宣读完毕。 “全是无中生有。”肖国雄激动地大喊。 徐琳暗自叹气,他是真固执和说谎惯了。她多少还是了解肖国雄办案的手段的,在家里他接到案件的电话,就指使对方这样做、那样做,她问过肖国雄:“这不是作伪证吗?”肖国雄得意地说:“不这样做,不能达到目的。” 激动地站起来,“我对所有事实都有异议。”肖国雄高声地提出。 审判长提示肖国雄可以坐下,“被告肖国雄,你可以对有异议的地方做归纳陈述。” 坐下后的肖国雄马上提出:“在归纳陈述之前,我向法庭正式提交三个申请。” 审判长没有直接回应肖国雄的“申请”,而是再次要求肖国雄对异议部分归纳陈述。 迅速地接过话头的肖国雄说:“所有的事实都有异议。这些异议必须建立在我的三个申请之上,三个申请就能回答这些异议到底是什么。”肖国雄坚持要求提交申请,并称法庭如果不接受申请,他和他的辩护人将保持沉默,“你们直接把我判了就算了。” 审判长当时未允许。在没有得到法庭的许可后,肖国雄依然坚持要提交申请,“如果不答应我这个基本的诉讼权利,那么我在下面的庭审当中就一个字都不说了,我也要求我的辩护人不要说话,完全由公诉方说吧。希望法庭尊重我的意见。” 这时,另一位审判员提醒肖国雄,庭审是由审判长主持的,希望肖国雄听从法庭指挥。审判员说:“被告的要求可以在合适的时候提交,法庭会认真审查。” “权利义务书上明明写着的权利,你们为什么要剥夺呢?”脸上傲慢不逊、语气强硬的肖国雄反问,“如果你们没有剥夺我这项权利,那么在审理过程中我有权提出各种申请,是否采纳,希望合议庭合议一下。” 旁听席已有观点不一的议论。批评者认为肖国雄故意刁难、藐视法庭,而支持者表示这是他应有的权利,是程序正义的必然。 这些,徐琳、龄子、刘征还有许一凡都听到了,都静静坐着,听着,看着。 按捺不住的龄子又轻声对徐琳说:“好像在看电影的法庭戏一样。” “龄子,”徐琳开口道,“可以不要说话吗?” 龄子点头,“嗯。” 庭上庭下,都在注视着审判长。 审判长敲响了法槌,“现在宣布休庭十分钟。” 此时,庭审开始还不到半小时。 “我不想再看到他了。”刘征对许一凡说,“太让人绝望了,他是什么人?一个律师,咱们的法律被他玩儿得滴溜溜地转,看吧,结果他是无罪的。咱们走吧。” 许一凡握住刘征的手,“既然来了,就当长见识吧。” 刘征气愤地说:“他是一个法律流氓。这个世道,流氓太多了。” “你忘了郑明对我们说的,肖国雄这次是人证、物证俱在,他逃脱不了的。” “可你看见了他那德行,完全否认。”刘征听到许一凡的话,稍许安稳了一些,但仍感到非常泄气。 肖国雄还是那么自信,甚至有些闲适。只要自己不承认,法庭就拿自己没辙。 他没觉得自己是个被告,他觉得自己是在为一个叫肖国雄的人辩护,为这个叫肖国雄的人辩护他没有作伪证。 徐琳对龄子说:“我今天不该来,就在家等审判结果还好一些。” “律师作伪证是正常的,不作伪证就不正常了。”龄子沉着脸说,“不然,这律师怎么做?” 心底还是担忧肖国雄的徐琳问龄子:“他会被判多久的刑期?” “你也觉得他有罪?” 徐琳默默点头。 龄子说:“我想啊,法庭会比较客观的,毕竟肖国雄是律师,法庭会有考虑的。” 十分钟后,重新开庭。审判长依法准许了肖国雄当庭宣读三个申请。 肖国雄从裤兜里拿出材料,有条不紊地用冷漠超然的专业语调,分别就杨建军伤情进行司法鉴定;申请杨建业、牛昆等五位证人出庭接受质证;调取他在会见杨建军时的录像录音证据等三个申请,还作了理由的阐述。 宣读完申请,肖国雄静静盯着审判长,法警将申请当庭呈送审判长。 审判长答复说:“被告肖国雄提出的三个申请,其辩护律师之前也向法院进行了申请,法院接到申请后,委托南滨市法医检验所对杨建军是否因外力因素造成其人身伤害及成因进行鉴定,并于南滨市法医检验所对杨建军做出鉴定后当日,法院向肖国雄的辩护律师送达了鉴定书;辩护人申请的五位证人法院均已通知,但他们均表示不愿意出庭作证但已有书面证言。” 肖国雄立即反驳:“法院有权让其出庭。何况杨建业和牛昆等都在警方的控制下。” “证人不愿出庭,无法勉强。”审判长说。 对于肖国雄多次提出的会见中是否有录音录像问题,审判长答复肖国雄:“法院到南滨市北区看守所依法调取,南滨市北区看守所答复称仅有实时监看装置,但该装置没有录音、录像功能,无法提供肖国雄会见杨建军时的监控录像。法院将这一情况告知肖国雄的辩护人,并出示了南滨市北区看守所出具的情况说明。” 肖国雄提高嗓门:“当初把我抓起来的时候不是说有录像为证吗?我倒要问,到底是谁在作伪证?” 审判长当庭驳回了肖国雄的三项申请。 “法院给我的《被告人权利告知书》上明明写了我有这些权利,审判长却都给我驳回了。也行啊!要不干脆剥夺我的被告人权利吧。”肖国雄又开始变得亢奋起来,“你们随便判了算了。” “被藏书网告肖国雄请注意,今天是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你涉嫌伪造证据和妨碍作证罪,请你遵守法庭程序。”主诉人实在无法忍受肖国雄的跋扈,提醒肖国雄。 话音刚落,99lib?肖国雄突然举手再次向法庭提出要求,称主诉人与其有重大利害关系,要求主诉人和另外一名公诉人回避。 审判长询问理由。 肖国雄就像在演讲一般大声说:“申请是我的权利,至于理由是什么、成不成立要检察院说。”挥着手里的纸,肖国雄继续说:“这个必须由检察委员会或检察长决定是否回避,审判长你无权决定。你现在应该立刻敲槌,宣布休庭!” 肖国雄的惊人之语再次引来旁听席的一片议论之声。他侧耳聆听这些议论,享受自己言行带来的反应,对他来说无人喝彩那便是失败。 为充分保障被告人的合法权益,审判长再次宣布休庭,对被告人肖国雄的申请进行合议。 回到法庭,审判长当庭宣布,经合议庭合议,肖国雄要求于法无据,予以驳回。 案件继续审理,但肖国雄却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语气激动地称:“法庭如果不受理我提出的申请,那我觉得这个庭审就没必要了,我本人不再说话。就审判长和公诉人两个去审吧。” 随即他把胳膊抱在胸前,旁观者一样沉默下来。 法庭没有理会肖国雄过于激动的情绪,庭审进入法庭调查阶段。 随即公诉人对肖国雄进行讯问。 公诉人第一个问题连说两遍,肖国雄一言不发。面对公诉人接二连三的问题,肖国雄均以沉默应付。 “被告肖国雄,我们还有没有必要发问?”公诉人有些许无奈,随即决定放弃发问。 法庭再度陷入僵局。 审判长提醒肖国雄:“你不回答,视为对辩护权的放弃。” “我有很多权利,但都被驳回了,也就不在乎这个权利。”肖国雄不屑而又傲慢无比地说,“我有满肚子的话要说,说话的前提是 4f9d." >依法。我已经做好了进监狱的准备,你们想怎么判就怎么判吧。”随后,他再次表示自己要沉默。 宣称要沉默后没多久,肖国雄又要求审判长出具书面解释,为何申请审判人员和公诉人回避的要求被驳回。他慷慨激昂:“我要求出具书面解释的做法是合法的。我当了二十年的律师,真有这个规定。我觉得今天这样的庭审是个笑话,是一场闹剧。” 这符合肖国雄一贯强硬的作风,同时又有点藐视法庭之嫌。 审判长转而让辩护律师开始询问。 辩方的力量也尤为强大,为他辩护的两个律师,一位是来自北京某律师事务所业务部主任兼全国律师协会刑事委员会委员,另一位是省城某律师所主任兼市律师协会副会长。 此时肖国雄再次打破自己的沉默,说道:“开一次庭也不容易,我保留我的权利,但我们不能浪费司法资源,我愿意回答公诉人和自己辩护律师的提问。请公诉人重新提问。” 此后法庭调查才继续进行,庭审顺次展开。 郑明什么都没去做,就在办公室坐着,等待肖国雄的审判结果。 在法庭旁听的同事,不时给他发来信息,描述肖国雄在法庭上的表现。而对于肖国雄的表现,他一点都不奇怪,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窗外的雾霭退去了一些,太阳在雾霭轻薄的遮蔽下,淡淡的有些许的亮。 冬日只是一个散发不出温暖的发光体。 他知道,审判肖国雄是一场拉锯战,更是一场马拉松一样的战斗。 第二十章 在法庭调查过程中,肖国雄依次回答了公诉人的讯问和辩护人的提问。但肖国雄多次因把话题扯离公诉人和辩护人问题的核心而被审判长制止。 公诉人向法庭提供了四十九份证据,证人包括杨建军堂弟、三哥、妻子,还有肖国雄的助手章诺易和葛勇。 肖国雄手拿夹在黄色文件夹里的起诉书及辩护资料,和他的两个辩护律师一起,对证据进行了质证和辩论。 肖国雄是否有教唆杨建军作伪证以及是否存在刑讯逼供,成为控辩双方首先关注的焦点,也是庭审的重点。 公诉人说:“证人均指证肖国雄诱导杨建军作假证,这里有相关的几组证据,现在我们将向法庭逐一出示。” 随后公诉人出示一系列证人证言笔录,证明肖国雄曾明示或者暗示杨建军翻供,提出其遭到刑讯逼供,从而拖延案件审理,扰乱司法秩序。 肖国雄抢先道:“这些东西,我承认我教过他,但教不是叫,我教给他开庭的模式和方法,是在尽一个律师的义务。所有教他做的,都是在听了他的陈述后,高度浓缩告诉他的。让他翻供,是以知道了他被刑讯逼供为前提的。” 公诉人道:“在为杨建军提供法律帮助时,被告肖国雄为了达到推翻杨建军犯罪的黑社会性质,减轻其罪行,制定了一系列的辩护策略和技巧,进而捏造事实,无非是为了推掉重罪,逃避法律应有的制裁。” “我大胆地承认,我教他开庭的程序,我教他如何展示伤疤,依法展示。这是优秀律师应当具备的素质。”肖国雄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履行一个优秀律师的职责。” “翻供是个中性词,如果杨建军之前说的确是被刑讯逼供的,怎么不能翻供?”辩护律师说。 辩护律师随后提交了一份证据,是电视台对杨建军的采访。电视上,杨建军说:“肖国雄向我使眼神并翻了手掌,暗示我翻供。” “杨建军的这种猜测显然不能认定肖国雄有教唆杨建军翻供的行为。这不是腹诽之罪吗?”辩护律师说,“而公诉机关提出的其他证据中,有的证人说肖国雄把头凑到杨建军耳边轻声地跟他说该怎么翻供;有的说肖国雄直白地教他怎么翻供;还有的说肖国雄用肢体语言教他怎么翻供。证人证词互相不一,因此,这些公诉方提供的证人证言均不可信。” “电视台光盘属于视听资料,它的取证主体是电视台,不是辩护人,不符合《刑诉法》对取证主体的规定。”公诉人发表意见。 辩护律师对此不予认同,“光盘中的内容确实是电视台采访的,但辩护律师从网上下载后用以提交法庭就是律师取证,这完全符合取证主体的规定。” 公诉方又提供多份证据,直指杨建军绝无遭受刑讯逼供,而是被告肖国雄诱导他编造该借口,以达到延期审理的目的。 肖国雄的辩护人还击:“证人证言称肖国雄诱导杨建军翻案,然后在法庭上提出鉴定。但肖国雄一直在要求法院对杨建军进行伤情鉴定,如果是编造的,肖国雄他还会主动提出鉴定吗?他不是在自己证明自己说谎吗?”辩护律师说,“退一步讲,即使肖国雄教杨建军怎么在法庭上翻供,如果肖国雄真的作了假证,我们的法官也是有鉴别能力的呀,法官可以不采纳,决定权在法官手里。” 肖国雄说:“在杨建军是否被刑讯逼供尚不确定的情况下,就假定他没有被刑讯逼供而认为我即是在捏造,是最重要的逻辑错误。” 公诉方认为,在看守所关押期间杨建军并未受到刑讯逼供,刑讯逼供是肖国雄为达到让杨建军翻案而编造出来的。 肖国雄称:“在北区看守所会见杨建军时,我与杨建军之间隔着一扇铁窗,当时在场有两名警察陪同。杨建军在听了我谈的一些情况后,当着警察的面,开始诉苦。我叫警察离开会见室,根据法律规定,律师有权单独会见当事人。这其间,我跟警察发生了比较激烈的口角。警察出去后,杨建军露出自己额头上的伤口,说是被警察刑讯逼供所致。” “杨建军被刑讯逼供有事实根据。”辩护律师拿出一份由法院送达的《法医临床学鉴定书》,“公诉方在不能认定杨建军不存在刑讯逼供的前提下,而对肖国雄作出的一系列起诉是站不住脚的。” 对肖国雄最有利的证据,是南滨市法医检验所出具的《司法鉴定检验报告书》。这份在开庭前夜抵达律师手中的鉴定书对杨建军伤情的鉴定结论是:杨建军脖子与额头部位色素沉着,减退区系钝性物体所致擦伤后遗留。辩护人认为:“即使不能据此认定杨建军受到刑讯逼供,也不能排除其受到刑讯逼供的可能。” 不等审判长允许,肖国雄伸手抢过话筒大声说道:“控方的证据体系已经完全崩溃。”他还要求公诉人向专案组民警转告《刑法》第三百零七条——司法工作人员触犯伪证罪,要从重处罚。 审判长打断肖国雄:“我提醒被告人,现在是法庭质证阶段,应就证据的合法性、真实性和关联性发表观点,不要发表与之无关的言论。” 对此,公诉人表示:“这并不能表明杨建军曾被刑讯逼供过。” 随后公诉人向法庭当庭提交了一组证人证言:杨建军案件刑侦阶段主审警官、专案组民警及北区看守所第三监室医生的证词,均提供书面证言证明,对杨建军不存在刑讯逼供。“专案组民警证言称,嫌犯在羁押期间受到了人道的待遇,没有刑讯逼供。曾与肖国雄发生过激烈争吵的北区看守所负责讯问的主审警官作证说,讯问都是依法进行的,每次讯问最长不超过六小时,中途会让被讯问人休息。白天讯问,晚上休息。看守所狱医则表示,每日巡查中没有发现杨建军有外伤,也没有发现杨建军有被刑讯逼供的现象。” 公诉人最后说:“这些证据证明杨建军在看守所关押期间,并未受到刑讯逼供。” 肖国雄的辩护律师认为:“提供证词的三人,均与案件有重要的利害关系,而且民警本人就有可能刑讯逼供,他们的证言证明效力较低,其证言不足采信。” 公诉人随即指出:“当时在场的就是讯问民警,如果他们的证言都不可信,那谁的证言可信?” 辩护律师提供了多份证据反驳这些证言。其中包括多份讯问笔录——有从凌晨2时许,也有从凌晨5时许开始的,其中一份显示有超过二十四小时的疲劳审讯。晚上不审的说法不攻自破。辩护律师随即提醒控方:你们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法庭调查一开始,控辩双方便处于胶着状态。 公诉人出示杨建军亲笔供述:“我没有受到刑讯逼供,被殴打的说法则是肖国雄用眼神和语言暗示我这么说的。肖国雄告诉我法庭上问你是否被刑讯逼供时,你要大声承认,还要把刑讯逼供的过程夸张地演示出来,我不想跟肖国雄一起说假话,加重自己的罪行。” 频频举手的肖国雄有点急不可耐,还没等审判长同意,就抢着说:“杨建军举报我,他可以而且应当出庭,这是《刑事诉讼法》规定的。我倒希望看到我伪造证据的一个物证,可是公诉人没有一个证据能证明我有罪,全是口供。” “我们依法通知了证人出庭作证,但他们均表示不愿意出庭。”公诉人回应说。 “证人有出庭的义务,不能仅以‘不愿意’为理由拒绝到庭,他们不到庭的理由是站不住脚的。”辩护律师说。 公诉人接着又向法庭提供了一项物证——有杨建军签名的字条,上面写有“拒绝人民法院为我指定律师”的字样。公诉人认为:“该字条是肖国雄在会见时唆使杨建军写的,目的是当庭翻供,若法院不接受,则肖国雄公开退庭,让案件在辩护人缺位的情况下无限期地拖延下去。” 对于公诉人提出“肖国雄向杨建军宣读同案人林某某等人的供述”,肖国雄予以否认:“我在翻阅同案犯罪嫌疑人的讯问笔录时,发现杨建军的名字出现的频率很低,所以就想先搞明白杨建军在这个涉黑团伙中的地位,我怀疑他可能算不上黑老大,不构成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于是,他曾在会见当事人杨建军时,当着杨建军的面,把同案重要嫌疑人林某某的笔录念给杨建军听。 肖国雄辩护律师马上接道:“律师向委托人告知目前案件进展情况没有什么不妥。” 此时法庭上的交锋有增无减。由于没有证人到场,在质证过程,控方与辩方的火药味开始漫起。 证人均因肖国雄案被羁押,但肖国雄案开庭时,他们都仅以证人身份提供了一份书面证人证言。 当公诉人宣读完其中一份证词时,因开庭前没有拿到这份证言,肖国雄及其辩护律师当即表示从未看过,要求当庭出示进行辨认:“公诉人在证人不在场的情况下,只宣读部分证词而不把书99lib?面证词提供给被告的做法,违反《刑事诉讼法》,法庭应当出示证词,应当审查证词的合法性。” 公诉人当庭拒绝并表示宣读符合法律规定。 肖国雄指责对方信口开河:“你不出示,我怎么知道你念的是不是真的,你是自己编的,还是按上面念的?”肖国雄打开随身携带的文件夹,拿出一页纸,用最快的语速假模假式地念道:“那我现在宣读,最高人民法院裁定,肖国雄罪名不成立,建议立即释放肖国雄。”随后,他以挑衅的语气对公诉人说:“你信吗?” 审判长再一次训斥肖国雄,阻止其发言。 辩护律师当庭请求审判长,要求检方提供证据材料。 审判长低声与两旁的审判员商议后,要求控方将证据材料交由法警,送给肖国雄和辩护律师查看。肖国雄逐字查看证词,审判长屡次催促只看重点,肖国雄回应:“证词很多,有十三页,公诉人完全是断章取义。” 5f53." >当公诉人宣读完牛昆的证言后,肖国雄和辩护律师再次提出要求查看。 审判长此次没有直接裁决,而是问公诉人:“公诉人,你对辩方的要求有何意见?” “审判长,公诉人听从法庭的裁决。”公诉人回答。 这一次,审判长没有支持辩护人的请求,他看了看公诉人说:“公诉人,你可以直接进行下一组证据的举示了。” 要求没有得到法庭支持,辩护律师笑着摇头,反对道:“公诉人提供证词的证人,均在被拘留时提供证据,警方关押证人,在证人失去自由的情况下获得证言,是非法的证据,因而其所有证词均不应予以采纳。” 公诉人当庭回应:“证据合不合法,关键看取证主体、程序和形式要件是否合法,上述证人证言都是两名侦查人员在场的情况下进行询问的,符合法律规定,而且询问笔录都有证人的签名和捺印,形式要件也是合法的。” 辩护律师坚持声称:“警方拘留下的证人不出庭,是取证程序严重违法。” 审判长解释说:“其中一个证人因病在家不能出庭,其他四位证人不愿出庭。” “但事实上,据我们所知,其他四位证人均被羁押于看守所,在警方控制之中。”辩护律师说。 公诉人回敬:“证人证词的关键是作出真实的意思表达,在本案中的证人,可能在其他案件中有不同的身份而处于被拘留状态,不能因为其被拘留就认为其证词不是真实的意思表达,就否认其应有的法律效力。” “请公诉人告诉我,《刑诉法》的哪个条款说明了被关押证人的证言具有法律效力?”在公诉人宣读其后的证言时,肖国雄几乎每次都抛出了这个问题。 自始至终,被告席上的肖国雄更像是一名辩护人,他多次引用《刑法》及《刑事诉讼法》向法庭解释伪造证据、妨害作证罪的具体要义。 控辩交锋激烈。审判长也不时感到无形的压力,审判台上传来审判长的喘息与叹气声。 “作为法律监督机关,检察院对侦查机关违法行为视而不见。”肖国雄的辩护律师进而指责公诉方说,“公诉方作为监督机关,应对公安机关提供的证据进行合法性鉴别,而作为检察机关代表的公诉人本应监督,但却不制止纠正,还将违法取得的证据出示在法庭上,作为指控被告人的证据,可见公诉人严重失职。” 审判长提醒:“请辩护人不要跑题,简明扼要地表达自己对案件本身的观点。” 但这并没能有效地制止辩护方。辩护律师认为,侦查机关限制证人自由,辩护人无法接触证人核实证言,“这是漂漂亮亮走过场,实实在在办错案,扎扎实实造冤案。” 公诉人在回应辩护方的质证之后,凛然宣称:“我提醒辩护人注意,不要无端指责公诉机关,也不应再三指责、谩骂公诉人。”辩护律师一番话让公诉人感到很愤怒。 辩护人则指责控诉方回避实质问题。 也许是长时间庭审带来的疲乏,口水战持续多轮后,控辩双方终于按捺不住,情绪化的言词不时出现在法庭上。 此时旁听席引起一阵骚动,有人议论:控方是“大专辩论赛”高手,辩方的“刑法学讲座”也很是厉害。 审判长急敲法槌制止,并提醒双方注意言辞。 现场气氛再度紧张。 夜幕降临,略带咸味的海风轻轻吹拂,南滨的夜景依稀显出它特有的梦幻色彩。 北区法院依然灯火明亮。 此时公诉人起身,发表最后的公诉意见:“被告肖国雄在担任杨建军的辩护人期间,利用会见杨建军之机,向杨建军宣读同案人供述笔录,诱导并唆使其翻供,编造并不存在的刑讯逼供事实,指使他人贿买警察证明杨建军被刑讯逼供,引诱和指使他人作虚假证言,这是一种帮助当事人伪造证据的犯罪行为。其行为妨害了司法机关正常的诉讼秩序,已构成辩护人伪造证据、妨害作证罪,依法应予处罚。”“辩护人的脚印必须踩在法律的红线之内。一个健康理性的社会离不开律师,律师是法治社会的催化剂,是公民权利的保护者之一,但被告肖国雄在司法活动中,采用不顾案件真相,帮助当事人伪造对其有利的虚假证据,引诱证人作伪证等妨害刑事诉讼活动的手段,利用法律践踏法律,并以此作为自己的生财之道:已经违背了以事实为根据的辩护人行为准则,远远超越了依法提供法律帮助的界限。”“根据《刑事诉讼法》、《律师法》相关规定,辩护律师和其他辩护人不得帮助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隐匿、毁灭、伪造证据或者串供,不得威胁、引诱证人改变证言或者作伪证以及进行其他干扰司法机关诉讼活动的行为。违反上述规定的,应当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阐述完法律意见,行将结束时,公诉人谈起一部由美国著名导演泰勒拍摄的电影《魔鬼代言人》,这是一部法学院学生都曾观摩过的影片。公诉人简略地讲述了影片的剧情:凯文是一名在佛罗里达州保持不败辩护记录的律师,娇妻相伴,事业有为,他的一切似乎都昭示着明天的坦途与光明。受到纽约著名律师事务所的邀请,他偕妻子来到纽约。五光十色的世界,让他见识了近在眼前的奢华生活,面临着金钱与色情以及名利等各个方面的诱惑,他渐渐地迷失在生活中,究竟是魔鬼的诱惑还是内心的虚荣,将他引向最终的迷雾与深渊? 随着法庭大屏幕幻灯中电影片段截图的转换,公诉人继续谈到:身为律师的凯文保持着不败的胜诉纪录,秘诀来源于他害怕失去自己常胜的名誉,因而他便不择手段地替有罪之人洗脱罪名。于是地位和名誉接踵而来,生活被虚伪的荣华富贵所覆盖,人性便一点一点地开始向罪恶的一方偏移。正义于是被踩在了脚下,原本作为正义代言人的律师,最终变成魔鬼的代言人,为罪恶开脱。他的虚荣,让他渴望金钱、地位、美色。律师为了虚荣而放弃良知,为了虚荣而背叛正义,为了虚荣而无视生命……这一切在现实世界中化身为金钱、地位、美色,一切的罪恶之源。 陈述至此,公诉人语调略显低沉:“有些人在犯罪后会归罪于社会或者所谓的体制,把罪恶归咎于外界来寻求良心的平衡。而事实是每走出的一步都是因为自己的内心对虚荣的渴望,心中的虚荣鼓动着自己的贪婪,让住在心里的魔鬼生长,外在的一切也只是他们隐匿自身罪恶的幻象。”“其实人都有着贪婪的劣根性。而成就正义还是邪恶只是源于我们自己,住在心里的邪恶可以因为我们的贪欲而强大,也会因为仁爱而消亡。我们不用去回避虚荣,但我们可以用道德与良知去禁锢它,把虚荣作为一种适可而止的动力去激发人性的美好。” 公诉人坐下后,肖国雄开始自行辩护,他低头打开手里的文件夹,翻了一下里面的辩护材料,沉默了一下,他又合上了文件夹。他决定今天不准备用自己在看守所里早已写好的十八页自辩书。 他要进行一场演讲,一场他认为有着划时代意义的演讲。 肖国雄努力清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嗓子,缓缓地说:“律师制度的产生,是人类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也是现代社会民主与法制的标志。相比较西方国家几百年的律师发展史,我国的律师事业算是刚刚起步。《律师法》作为我国第一部律师方面的法律不久才颁布实施。有关律师的执业权利、义务、职责等,二十多年来也都是在摸索和探索中。《律师法》中规定的律师执业过程中的人身权利不受侵害、律师在法庭上的发言不受追究、律师会见不被监视及监听等条款的出现,无不显示出党和国家对稚嫩的律师事业的关爱和期待。当然,作为一名社会法律工作者,在刑事诉讼中,刑辩律师应与公、检、法紧密配合,只是由于法定职责不同,其执业的侧重点也肯定各异。但宗旨应当是在尊重事实的前提下,提出对被告人无罪或罪轻的证据和辩护。” 说到这里,他突然提高了声音:“可是,刑事辩护风险大,涉黑辩护风险更大,异地为黑老大辩护无异于刀尖上跳舞。这些都是律师界公认的规则,它也是我国刑辩律师日趋减少的首要原因,也难怪西方媒体评论,中国不会出现世界一流的刑辩律师。这不能不说是我国律师制度的悲哀。”“刑辩律师本来就充当着‘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角色,即使个别刑辩律师看问题的角度有失公允,言语偏激一些,但其目的也是为了使每一个案子经得住历史检验。由于现行法律对律师伪证的判例极少,相关司法解释几乎空白,司法尺度很难掌握,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不从大局出发,不考虑社会影响,动辄抓律师、堵律师的嘴,这种做法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不仅仅是对律师个人的伤害,也不仅仅是对国家司法资源的浪费,更严重的是对律师行业的打击以及对法制建设的阻碍与践踏。” 越说越激动的肖国雄加快语速:“本人从业近二十年,我也曾为十余名被害人代理过刑事附带民事诉讼,协助公诉机关指控犯罪。其中不乏多起案件的被告人被处以极刑。当然,我也为众多被告人做了无罪或罪轻的辩护,绝大部分依法得到了从轻、减轻处理,有的甚至无罪释放。但这些出色的工作被侦办我的专案组声讨为‘作孽’,执法人员的‘职业歧视’心理如此严重,法律意识如此淡薄,也是酿成我这个案件的重要原因。” 刘征听到这里,鼻子哼了一声,而徐琳的心情一个劲儿往下沉,觉得很冷很冷,不禁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龄子伸出手,握住徐琳有些发凉的手,用力捏了捏。 审判庭里只有肖国雄的声音:“本人自认为在律师行业是较为正直、善良、敬业和勇敢的,我是军人出身,无论行事方式、工作风格都有多少缺陷或毛病,无论给南滨打黑或领导引发多大困扰、争议和麻烦,都不宜据此定罪。即使在代理杨建军一案的辩护工作中,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和错误,也希望法庭本着‘罪刑法定’和‘疑罪从无’的刑事法律基本原则审慎地处理。” 肖国雄觉得公诉机关的指控十分苍白,他说:“控诉我伪造证据的客观物证没有,妨害作证的对象不存在,本人被控的一系列行为全部发生在庭审之前,在法律规定的情节严重不明、司法解释空白的情况下,不能不说起诉事实完全不清,相关证据根本不明,适用法律明显错误,本着从大局出发,从维护律师队伍稳定的角度出发,望合议庭以客观事实为依据,以基本形式逻辑为参考,以现行有效的法律为准绳,依法驳回北区人民检察院的起诉,宣告本人无罪。” 接着肖国雄的辩护律师发表了辩护意见。 “南滨市北区人民法院合议庭各位法官,我们受本案被告人肖国雄的委托,出庭为肖国雄被控辩护人伪造证据妨害作证罪进行辩护。根据我们庭前的调查,认真听取肖国雄本人对全案真相的介绍和自我辩解,分析控方《起诉书》和指控证据,分析《刑法》第三百零六条的构成要件同本案的案情,再经过今天的公开庭审,我们认为本案被告不构成犯罪。肖国雄不但无罪,而且是一位非常优秀、负责任、敢于冒风险并对当事人负责的刑事辩护律师。因此,我们决定对本案进行完全的无罪辩护。” 辩护人停顿了一下,说:“本案案情虽然不大,但包含的意义重大。我国律师在刑事诉讼中,法律规定的为被告辩护权、会见权、调查权、法律帮助权、帮助控告权、不被监视干扰权,其界限到底在哪里?怎样做才是合法的?怎样做算是违规的?怎样做是犯罪的?这个问题,从《刑事诉讼法》、《律师法》的立法和修改开始,长期争论着。我国司法体制中的侦查权和辩护权一直发生着冲突,但一直没有得到有效的解决。法学理论和法治观念上的碰撞,在肖国雄案中集中表现出来。中国最敢说话的律师、最敢为被告负责任的律师,往往是公权机关最讨厌的律师、最容易出事的律师。肖国雄由于他办案的认真、负责、敢于直面公权力,敢于在律师普遍不敢争辩的环境里,直接挑战和指出侦查机关的违法现象,努力寻找证据证明这种违法现象,却不幸成了这种观念碰撞中的一个牺牲品。法院审判的作用,就是通过公开证据和真相,通过控辩各方的质疑和争辩,让法庭兼听则明,作出合法公正的判决。我们会认真听取控方和警方的证据和观点,也期望控方和合议庭能够实事求是地分析我们的意见,作出客观公正的判断。现在我们向法庭发表辩护意见……” 辩护人的辩护词,从起诉书藏书网指控肖国雄的罪状在法律上不能成立,到肖国雄帮助作伪证的事实不存在,以及肖国雄介入杨建军案诉讼程序的角度分别进行了阐述,洋洋洒洒长达万言。 辩护人最后说:“鉴于本案的事实和理由,我们坚信肖国雄无罪。期望法庭能够坚守司法的公正、独立、理性,排除一切法庭外的干扰因素,真正对现实和历史负责,对法律负责,依法公正判决肖国雄无罪。”“本案如果有罪判决,将严重影响中国刑事诉讼制度和律师执业基本权利。《律师法》明确规定,律师在执业活动中的人身权利不受侵犯。但是,肖国雄律师在审判阶段的会见权,却受到警察的违法‘陪同’干预,被监视窃听,被指手画脚。引起冲突后,违法的却抓了合法的。他因为自己认真负责的执业行为,被自己的保护对象‘举报’,而他被‘举报’的所谓‘犯罪’行为,则全是为了查明他的案情,为了他不被判死刑,保护这个举报人的应有权益。这是悲剧,体现了当前中国在特定时期的一种法治乱象。今天这个案件,影响的不只是一个肖国雄,是中国律师基本权利的一个缩影。” 公诉人随即反驳:“根据我国《律师法》的相关规定,律师提供辩护必须忠于法律和事实,维护司法公正。而被告肖国雄背离了这一要求,走向了反面。被告肖国雄帮助杨建军在推翻原有供述的基础上,形成了一种针对案件事实所作的新供述,由于司法机关侦办及时,尽管这种新供述还没有在法庭上呈现出来,但不影响对被告肖国雄行为的社会危害性、刑事违法性、应受《刑法》惩罚性的总体评价。肖国雄作为一名从事刑事辩护二十多年的律师,深知自己行为对司法公正和司法秩序的破坏和影响。对被告肖国雄行为的查处,正是国家维护法律尊严的具体体现。” 此时的南滨夜色愈浓。灰蓝而静谧的天空不知何时飘洒起了蒙蒙的细雨。 肖国雄作最后的陈述:“各位法官、公诉人,在今天庭审中,我可能情绪激动,希望你们原谅。” 缓缓地站起来,肖国雄回头找到了徐琳。徐琳静静看着他,肖国雄闭了一下眼睛,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审判长,“在南滨打黑除恶的这出舆论聚焦的大戏中,我只是受人委托的辩护律师,本应只是案件配角,如今却成为犯罪嫌疑人,成为刑事案件中被关注的主角。” 说此话时肖国雄的嘴角似乎露出轻微的得意之色。“坦白地讲,我对南滨打黑专项行动深表赞成,至今也是这个观点,因为打黑是一项民心工程,是当前社会维稳的重大举措。我自认对南滨打黑是有所作为的,但在目前这样的情况下,对我开庭审判只会起到负面效果。如此明显的错误判定凸现在社会公众面前,谁又能控制住大众舆论不为弱者蒙冤而拍案而起呢?” 说完这句话,肖国雄脑子里猛然间闪现出那部他非常喜欢的经典电影 href='8831/im'>《杀死一只知更鸟》。这电影的片名来自片中艾黎克斯与儿女的对话,艾黎克斯说他小时候误杀了一头无辜的知更鸟,至今后悔不已。想到此,肖国雄喃喃道:“残忍地杀死一只知更鸟的惨剧,总会在我们这个纷乱的现实世界里不时地发生着。” 审判长立即打断了肖国雄的发言:“请就本案事实作最后的陈述。” 肖国雄情绪有些波动,一时没有说话。 法庭短时的沉寂后,肖国雄声音洪亮地说道:“我愿意用自己的人身自由为代价,推动中国的民主与法制进程向前迈进一步,哪怕是极其微小的一步,足矣!” 他说得自己都悲壮起来。 之后,法官宣布择日进行最后的宣判。 审判长敲响法槌,庭审结束。 “我是清白的!”肖国雄在法庭上大声抗议,在被法警带出法庭时,肖国雄高呼,“时间会把真相暴露在阳光下!” 他的声音激动而落寞,在法庭里回响,却无人应答。 尾声 肖国雄案件审理的第二天,全国的各大报纸都在头版头条报道了这起案件。 肖国雄并不知道自己最终是否会被定罪,他虽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和专业知识,但他无法预判也不想去预判这个结局,因为有时事情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但他相信通过自身的事件,可以促使社会更多地去关注刑辩律师面临的艰难处境,当律师辩护权不保之时,谁来为刑辩律师把持权利的底线?当然他也并不怕自己会被判刑,如果判了,就会被吊销律师资格,没有了律师资格,刑满之后他可以去做很多事情,当然也还可以继续发挥他自己的专长,虽不再以律师的身份,但 师言箴和葛勇谈话的时候,章诺易才刚醒来,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接近中午十一点了。 昨晚忘了拉上窗帘,冬日的阳光投射到屋里,暖暖的,好像是春天来了。这是他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感受。下床走到窗前,他看着淡蓝色的天空,打了一个哈欠,活动了一下腰身,才慵懒地去洗漱。洗漱完毕,他去厨房给自己做了一碗麦片粥,坐到餐桌前慢慢吃下后,悠然地点燃了一支烟。 透过餐桌前的落地窗户,可以看见不远处的田野。 那些曾发生的事情总是会不时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江州,王铁力,郑明,刘征……这是开头的关键词,特别是郑明,好像他天生就是肖国雄的克星一般出现在肖国雄律师生涯里,肖国雄也是在郑明跟前谢幕的。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烟。 他要给自己一个悠长的假期,好好去思索一些事情。有些事情尽管他反复地在想,但还是没有得到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更远的地方,远处的草木虽有些萧索,但几株腊梅却在冬日的清风中展现出一抹淡雅的色彩。 孤独绽放的梅花,它的生和冬季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每一次出现都有它的意义,而没有人能预知它今生的使命,也没有人能改变它的使命。它存在于无形,又存在于有形,生之轮回,难以捉摸。但是,存在,总会有它的意义。生命——亦是如此。 若有所思的章诺易似乎瞬间有了许多感悟。 章诺易写好了辞职报告,交给了师言箴。 平静地看完章诺易的辞职报告,师言箴问:“真的不做律师了?” “至少现在是 8fd9." >这样的想法。”章诺易说,“我不知道自己做下去是对的还是不对的,我只能等待时间给我答案。但我还是会去做和法律有关的工作。” 师言箴笑道:“小章,你是我们律师所的律师,也是晚辈,我给你一句话,也算不上什么忠告,只是我个人的一个体会。人要在这个社会上生存,只要自身具备了强大的免疫能力,就能够抵抗任何来自于外界的病毒侵扰,也就不会再去逃避。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记住您的话了。”章诺易不是不想和师言箴交流,他有太多话想说,但是,师言箴值得信任吗?既然有怀疑,那就不要说了。“老板,从事律师职业这几年,我累了,也有些厌烦了。” “你啊,是经受不了社会的压力。”师言箴感叹章诺易的年轻气盛,“我会给你保留合伙人身份的。” 章诺易点头,“也许我抗压能力不够吧。”章诺易承认,“我不想在这个社会上只是一味地追逐名利。要追逐,当然就会有压力,就会用尽心计、玩弄手段,做很多见不得阳光的事情,如同在钢丝上行走。”他看着办公室正面墙上悬挂的天平图案,“我怕自己摔得像肖老师一样。继续做律师,在现有的司法体制和法治环境下,我不能保证我将来办案不会行走于法律的边缘,也不能保证我不会成为第二个肖国雄,但这并不是我做律师的初衷与最终理想。” 师言箴似也有些无奈,摇摇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走出师言箴的办公室,坐到自己的办公台前,看了看所里正纷纷忙着各自手头上案件的同事,而此时葛勇手握电话,正在和电话另一头的当事人热烈讨论着案件,侃侃而谈。章诺易暗忖:他们中间也许还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肖国雄。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办公台面上的材料和书籍,他悄然地走出律师事务所。 此时,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句话,那是在他大学毕业即将成为一名律师的时候,他非常敬重的刑法老师曾对他说过的:一个恪守法律尊严,守护当事人合法权益的律师,必定是受人尊敬的正义使者;而沦丧社会公德,缺失职业道德,玩弄和亵渎法律的无良律师,充其量只是一个讼棍。 他微笑地转过身,离开了律师事务所。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