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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厌的侦探》
第一章
位于关东地区沿海某处,遥远但确实存在的城市—乌贼川市。
这里是沿着乌贼川流域繁荣的核心城市。不清楚99lib?是JR或民营电车的车站后站,是十年前就传闻“即将再造”的杂乱市区,而且市区一角有一栋十年前就传闻“即将倒塌”的老旧综合大楼。这栋五层楼高的大楼名为“黎明大厦”,建设当时或许正如其名可以眺望东方天空的黎明,如今这栋灰暗的建筑物却埋没在林立的大楼中。
黎明大厦的顶楼,很难形容为“无敌美景”的这个房间,不知为何有个年轻女性尽情享受着优雅的独居生活。这名神秘女性叫做二宫朱美。
这名貌美女性年龄约二十五岁,从父母那里快乐继承这栋近乎废墟的综合大楼,如今是这里的屋主。市民似乎称她是“后站的小名媛”、“再造街道的女神”、“黎明大姊”或是“无情的收租房东”等等,不过仅止于传闻……
在乌贼川水温回升的春季五月天,她拥有的黎明大楼发生了撼动根基的大事件。补充一下,“撼动根基的大事件”绝对不是夸张的譬喻。实际上,这栋五层楼大厦在深夜稍微、确实地摇动了一下——本次的奇妙事件以这样的场面拉开序幕。
二宫朱美在自家床上感受到这股细微的震动,“呜呀!”这声像是男性的叫声也隔着玻璃确实传人她耳中。若要譬喻,这个叫声像是猫被踩的叫声,或是不小心踩到猫的男性声音。.99lib?
至于为什么会从男性的声音联想到猫,肯定是因为声音来自停车场。黎明大厦停车场住着一只胖胖的三花猫,朱美也好几次差点踩到牠硕大的身躯。
“不过,踩到猫不可能让整栋大厦晃动吧……”
摇晃是一瞬间的事,如果是地震就是“震度1”或更低,或许没必要在意。不,等一下,即使是快要倒塌的老旧大楼,好歹也是钢筋水泥的五层楼建筑物。总之,钢筋数量很可能没达到抗震基淮,但遭受普通冲击肯定也是稳如泰山。
“也就是说,遭受到不普通的冲击了……但不普通的冲击究竟是哪种冲击……?”
朱美无法压抑内心讨厌的慌张感,终于下床。
时钟显示时间是凌晨零点。朱美没开灯,笔直走到窗边拉开窗户,俯瞰正下方的宽敞空间。
四方路灯隐约照亮的空间,是几近正方形,长宽各十五公尺左右的空间。
这个区块听说曾经是一栋酷似黎明大厦的建筑物,却好像比黎明大厦早一步“倒塌”,如今成为停车场。
就朱美看来,停在那里的车子屈指可数,其中发挥最强烈存在感的是一点都不可爱的黑色宾士,这是朱美的爱车。宾士旁边是某人的蓝色雷诺。两辆车都没异状,停车场鸦雀无声。
朱美鬆了口气,重新看向停车场与自己大楼的界线附近。
紧接着,奇妙的光景映入她的眼帘。
“哎呀!怎么回事……”
朱美定睛凝视,试着确认昏暗地面的样子,此时楼下住户和朱美一样从窗户探头窥视正下方地面。从窗户伸出来的后脑杓突然挡住视野,朱美不禁对楼下男性抱怨。
“慢着,鹈饲先生!不要突然探头啦!”
“唔?”男性左右转头寻找声音来源,然后终于察觉正上方的女性。“海,朱美小姐,这是第一次像这样和你交谈吧。”
依照想像,站在四楼窗边的他为了转头向上,姿势肯定非常勉强,朱美担心他可能会摔到窗外。
因为名为鹈饲的这名男性大概是天生轻率,很容易从高处摔落。他曾经滑落雪地斜坡、从海边阶梯摔落、从山崖摔进太平洋。拥有各种摔落经验的他,职业是替身。
不对,更正,是私家侦探。
证据就是这栋黎明大厦的四楼,抢眼挂着“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的招牌,以及“WELETROUBLE!”的标语。大概是标语建功,最近许多麻烦事找上侦探事务所,却不表示他肯定生意兴隆。经常做白工也是这个侦探的特徵之一。
但是不提这件事——现在他的脑袋很碍事。
“我说鹈饲先生,头可以移开一下吗?地面好像写了一个字!”
“是喔,地面有字?我看看。”鹈饲不只是没将头缩回去,脖子甚至伸得更长,更加遮掩朱美的视野。“唔……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唔唔!”
“如何,看得到吧……那是什么字……是‘大’吗……”
“不对,不是这样……那是人……”
“‘人’?不是啦……那是‘大’吧……”
“你错了,是人啦!”
“我没错,有一条横槓,所以是‘大’啦!”
“就说不是了!那是躺成‘大’字形的人!是人类!”
“咦,人类?”朱美总算听懂鹈饲的意思,重新注视正下方的光景,接着后知后觉地尖叫:“啊……有人躺在地上……!”
第二章
不能这样下去。紧急事态当前,朱美立刻冲出玄关,但她立刻再度回到房间,换上轻便的粉红连身裙,因为穿睡衣外出似乎会被那个侦探嘲笑。朱美以一分钟整理服装仪容,只照镜子十秒,然后终于冲出住处。
没有电梯的老旧大楼,只有阶梯可以通往地面。她沿着阶梯一鼓作气冲到一楼,出了大楼的公共玄关直接前往旁边的停车场。
檮饲已经先一步抵达现场。他站在倒地男性的旁边,刚好以手机讲完电话。他右手阖上手机,左手笔灯照着朱美诧异询问:“你好像莫名花了一些时间才来,为什么?难道下楼要跨栏吗?”
“问我为什么……不觉得看到你跟我的打扮就一目了然吗?”
听朱美这么说的鹈饲检视自己的模样。他一副刚下床的样子——身穿格子睡衣。
原来如此,我懂了。鹈饲深深点头,朱美则是看向在地面躺成“大”字形的人,在这时候首度得知这个人是年轻男性。
“……”男性动也不动,朱美倒抽一口气,战战兢兢地询问鹈饲:“这、这个人难道死掉了?”
“不,还没死,总之要是扔着不管或许迟早会死,但是不要紧,我刚才打电话叫了救护车,顺便也报警了,所以等等就会得救。不过,在这之前……”
鹈饲大概是身为侦探的专业意识被刺激,蹲在倒地的男性身旁以笔灯观察起来。朱美也跟着从鹈饲身后审视男性。
是一名陌生的男性,体型中等,年纪大概未满三十。头髮偏长,没戴眼镜,身穿黑色长袖上衣与黑色窄管丹宁裤,粗腰带引人注目,从外型来看应该是摇滚歌手,也像是崇拜摇滚歌手的歌迷。全身漆黑的他,只有额头呈现鲜豔的色彩。
鲜红如血——不对,是货真价实的血。男性额头出血。
“应该是撞到头部了,最好别乱动他,就这么让他躺着吧。”
朱美立刻同意鹈饲的提议。老实说,她才担心这个冒失侦探可能“乱动”伤患身体造成天大的事态。鹈饲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朱美迅速离开男性身边,笔直仰望上方。
“鹈饲先生,从这栋大楼的楼顶摔下来,只会受这种伤吗?”
“咦咦?这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我也还没从这栋大楼的楼顶摔下来过。我上次从高处摔落,是从雀之森的山崖上……”
鹈饲像是炫耀般述说自己摔落的体验,看向大楼楼顶。
“嗯,你认为这个人是从那里摔下来,也就是跳楼自杀是吧?”
“因为这个人是从这栋大楼摔下来吧?”
朱美考量到倒地男性与建筑物的相对位置而如此解释。
“不,你错了。”但鹈饲乾脆地否定。“从伤势来看不可能。这个男的是仰躺在地上而且额头受伤吧?后脑杓看起来反倒没出血。要是这个男的坠楼而且额头撞地,正常来说必须是趴着。”
否定跳楼自杀说法的鹈饲,改为提出另一种可能性。
“这个男的或许是基于打架之类的原因,在这里遭人殴打。”
“原来如此,看起来确实像是这样……”朱美差一点就点头,却立刻改为摇头。“不,这也不对。鹈饲先生,你没感觉到吗?刚才听到这个人惨叫的时候,这栋建筑物几乎同时晃动。”
“你说建筑物晃动?怎么可能,我一个人待在房里,正在测试网购的摇摆机,完全没感觉到这种晃动啊?”
“……”那当然,既然自己正在摇,当然不可能察觉。“真的晃动了,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感觉到隐约晃动。那个晃动的真相是什么?不可能和这个受伤的人无关吧?”
“嗯,难道是某人对这栋大楼有仇,所以猛踹牆壁吗?”
鹈饲随口这么说,缓缓以笔灯照向大楼牆壁。
颜色黯淡的大楼外牆浮现在光环中。多不可数的细微裂缝与葬污吸引目光,却不知为何只有某处染上鲜红的水痕,朱美不禁惊叫一声。
“这、这是什么……血?讨厌,我的大楼外牆沾血了……”
朱美如同发现全新上衣沾上咖哩般扭动身体。
“喔,这确实是血,看来刚沾上不久。”
鹈饲冷静说完,立刻以自己的身体比对牆上血痕的位置。血痕位于鹈饲直立时的脸部高度。
“以位置来看,这个男性的额头撞在这面牆,然后额头喷血仰躺成大字形,牆壁沾上他的血。看起来像是这样。”
“用头撞大楼撞到牆壁沾血?这是什么状况?难道是在彻底反省?嘴里说‘我这个人真没用’这样?”
“有人会因为这样就用脑袋猛撞牆?天底下哪有这种像是漫画角色的家伙?”
“哎,也对。那么鹈饲先生认为呢?”
“这个嘛……”鹈饲听她这么问也歪过脑袋。“比藏书网方说,某人硬是抓住他的头,咬喝一声之后抡牆……不对,这也挺难的。”
目睹奇妙状况的鹈饲与朱美一起沉默下来,接着如同在等待两人对话结束,两人身后唐突传来声音。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那个人死了吗?”
突然传来的询问,使得两人惊讶转身。站在眼前的是身穿黄色T恤的男性,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这一幕乍看像是“深夜打工下班的大学生闯入案件现场”,但看他刻意搭话,或许他是相关人士。如此心想的朱美询问初次见面的他:“你是谁?难道你认识这个人?”
他随即露出“被误会很困扰”的表情,举起双手摇了摇。
“不不不,这是误会,误会,我只是打工下班的大学生。”
“啊,这样啊……”看来这个人正如朱美所见。“所以,这位大学生有什么事?如你所见,现在发生紧急状况,要看热闹的话离远一点喔。”
“是的,我知道,但我不是来看热闹的,我亲眼看见了。”
鹈饲立刻对大学生出乎意料的话语起反应。
“嗯?你说‘看见’是看见什么?看见凶手的长相吗?”
“不对不对,不是的,我没看见凶手,而且您说‘凶手’是什么意思?我看见的不是那种东西,是更恐怖的光景。是的,真的是现在回想起来也全身发毛,应该说全身的毛孔都打开……”
“喔,你全身的毛孔都打开?那确实是全身发毛的恐怖光景呢。”
别胡闹了,鹈饲先生——朱美瞪向身旁的侦探,自行询问大学生:“你说的恐怖光景是什么?说明一下吧。”
“知道了。”大学生率直回应,以沉稳语气说起。“当时我从便利商店打工下班正要回家,路上不经意觉得口渴,到那边的自动贩卖机买罐装饮料,然后蹲在人行道开罐。我蹲的位置可以清楚看见对街的这个停车场。我就只是心不在焉喝饮料,并且不时看向停车场,就在我不经意将视线移向停车九九藏书场的瞬间——”
大概是恐怖的记忆鲜明复甦,大学生突然开始发抖。
“我看见了恐怖的光景。一个男的猛然跑向牆壁,真的是拼命全力奔跑的感觉,速度很快,目击的我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他就这样直接正面撞上这面大楼外牆!然后他发出像是猫被踩的惨叫声被牆壁弹开,一瞬间像是醉汉在原地摇摇晃晃,就这样失去力气仰躺倒地,这一切都是突然发生的事——怎么样,恐怖吧!可怕吧!”
有些激动的大学生徵询朱美他们的同意,然后像是断定般高喊:“真的是自杀的瞬间!啊啊,可是我完全想像不到,这个世界上居然有那么离奇的自杀手段!居然主动全力撞大楼牆壁!”
亢奋的大学生当前,朱美与鹈饲蹙眉相视。
“你能够想像这种自杀手段吗?”
“我没办法想像这种自杀手段!”
纳闷的两人,听到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救护车警笛声——
第三章
经过一夜的隔天,朱美与鹈饲坐上她的爱车宾士前往大学医院。朱美是为了探视冲撞她大楼受重伤的那个人,鹈饲的目的应该是收集情报或打发时间。他没道义专程探望那个神秘的全力狂奔男性。
“鹈饲先生,听好哦?要是贸然插手,可能又会做白工喔。”
开车的朱美出言关心,坐在旁边穿西装的鹈饲指着自己的脖子说:“会做白工还是会接到大案子,必须等插手才知道吧?”
他说得煞有其事,但接下来这番话应该才是他的真心话。
“何况‘全力撞向眼前牆壁的男人’很令人在意吧?会想直接和这个男的交谈,确认他究竟多么积极吧?你肯定也抱持相同兴趣,探视只是藉口。我说错了吗?”
“总之,我不否定就是了……”朱美在这方面也充满好奇心。
载着两人的宾士终于经过“乌贼川市医科大学附设医院”的正门。鹈饲如同说顺口溜般,不断说着这个俏皮的医院名称。“乌贼川市医科,大学附设医院!乌贼川市医科,大学附设医院!乌贼川市医科……”
很多乌贼川市民会做相同的事,并不是鹈饲特别幼稚。
朱美果断地无视于他的举动,将车子停在停车场。
依照朱美得到的情报,昨晚以救护车送进医院的男性虽然重伤,但生命似乎没有大碍。实际到医院柜檯询问,柜檯也表示可以面会。
朱美他们在附设商店买了煞有其事的花束,立刻前往男性的病房。
三楼的某间个人病房,躺在白色病床的男性身穿蓝色睡衣,和昨天截然不同。他头上包着厚厚的绷带,脚上打了不忍卒睹的石膏,看起来完全是重伤患,不过看表情似乎颇有精神,要交谈不成问题。
男性身旁是一位化妆得有点花俏的褐髮女性,大概是妻子吧,还是女友?思考这种事的朱美在两人面前深深行礼致意。
朱美告知是来探视的,年轻男女脸上立刻绽放笑容。
“啊,当时是两位帮忙叫救护车吧?受两位照顾了。”
“多亏两人的急救,他才勉强捡回一条命,两位真的是救命恩人。”
实际上完全没急救,只是扔着不管,但对方擅自认定他们是恩人也是好事。
朱美与鹈饲很有默契地大方摇手。
“不不不,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的,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他们表现得一副低调好人的样子。接着这两人对朱美他们进行自我介绍。
男性是中原圭介,职业是酒保,在后站一间“四打数四安打”的酒吧工作。
鹈饲听到店名似乎想问些什么,但朱美以目光制止。
至于女性是高岛美香,男性的好朋友。所谓的朋友当然有很多种,但只是来探视的两人不能深究到这种程度。总之朱美综合现有情报进行判断,得出‘两人在酒吧认识,后来产生关系,现在正在同居’的结论。这不是推理,是女人的直觉。九九藏书
总之彼此介绍完毕之后,鹈饲像是等待已久般开始询问:“‘四打数四安打’真的是酒吧名称?这名字真不错呢!哎,这不重要。话说回来,那个停车场昨晚究竟发生什么事……”
“不,关于这个……”中原圭介如同打断檮饲的询问般开口。“警察也问过相同的问题,但其实我完全不记得。我只记得自己走出公寓住处要到便和商店买东西,之后的记忆很模糊……听说我昏倒的时候双手空空,看来没去便利商店……我自己都想知道自己发生什么事。”
“唔,短期失忆吗?听说头部遭受重击的时候经常会这样。那么,关于目击现场的大学生证词,你心里也没底?”
“是指‘我自己冲向大楼撞牆’的证词吧?我听警察说过这件事,但我心里完全没有底,不晓得自己是否真的做出这种蠢事……不过既然那个大学生说看见了,我大概真的做出这种事吧,真的主动去撞大楼的牆壁。”
“嗯……”鹈饲以正经表情询问:“你做过让那栋大楼记恨的事吗?”
“不,千万别这么说。”中原立刻摇头。“我完全没恨过大楼,也完全没被大楼恨过。对吧,美香?”
“是的,这个人不是会被别人建筑物记恨的人!”
“原来如此,这样啊。哎,正常来说应该是这样吧。”鹈饲接受他的说法。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不过认真回答的一方也不太对。
“不提这个……”对刚才脱线对话感到失望的朱美,介入两人的交谈。“关于昨晚的事件,警方是怎么想的?他们判断是案件吗?”
“不。”中原摇头回应这个问题。“警方似乎不认为是案件,毕竟那个大学生目击作证,警方只认为是‘脑袋有问题的男性想自杀而乱来’吧。不过他们这么认为也在所难免。”
“原来如此。”鹈饲点了点头。“警方确实难免这么判断,因为他们也很忙,应该不愿意动不动就配合自杀者的奇特行径吧。”
“……”被称为“自杀者”的中原似乎不太高兴。
“不过就我所见,你看起来不像是想自杀的人。不,即使想自杀,一般也不会选择那种手段。昨晚的事件暗藏某种隐情,你应该也想知道吧?你肯定想知道,不可能不想知道,绝对不可能不想知道对吧?这样的你需要这个东西——”鹈饲递出一张名片,夸张地低下头。“需要服务的时候,请打电话给我!”
什么嘛,总归来说是来拉生意的?行事意外周详呢——朱美有点佩服。
不过,中原圭介接过名片一看,立刻在床上绷紧全身。
“鹈、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侦、侦探?你这家伙是侦探?”
中原圭介以颤抖的声音,将救命恩人称为“你这家伙”。他的表情明显浮现畏惧的神色——
经过一番风波,朱美开着宾士从医院返家,副驾驶座的鹈饲对中原圭介的质疑有增无减。
“朱美小姐也看见了吧?对‘侦探’这个词那么敏感起反应的人,肯定是‘内疚的坏蛋’、‘推理迷’或‘内疚的推理迷’三种人之一。”
“……”从机率来看,应该不是第三种人。“总归来说,中原圭介不是单纯的自杀者是吧,这我也有同感,毕竟他说自己失亿似乎也有点假。”
“我也这么认为。他肯定隐瞒某些重大的事情。”
“那么,惊慌说他自杀的那个大学生证词,难道也是假的?”
“不,那个大学生看起来不像在说谎,何况如果当成谎言,可信度也太差了。反过来说,我觉得他的证词是直接陈述他眼见的光景。”
“换句话说,中原圭介自己朝大楼牆壁全力狂奔撞上去——这是事实。不过实际上,这种事想做就做得到吗?”
两人轻声说着这种事时,宾士抵达黎明大厦。转向开进旁边停车场的时候,出乎意料的光景映入朱美眼帘。
“喝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停车场的正中央,一名年轻男性发出怪声,全力跑向99lib.黎明大楼的深色外牆。看起来不像是单纯的自杀者——
第四章
将车子停在停车场的两人,一下车就走向那名青年。
“流平,你在做什么?试着重现昨晚的怪事吗?”
“鹈饲先生,你看不出来?我在试着重现昨晚的怪事喔。”
复诵般回应的人是户村流平。他是“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的一员,堪称是鹈饲唯一的部下或手下。大概是鹈饲彻底教导的成果,这名青年的举止实在轻率、轻佻、轻浮,这种特性非常适合“侦探的徒弟”这个身分。
这样的流平重新振作,再度朝大楼狂奔,却在牆边妻惨失速,只有稍微撞上大楼外牆,就搔着脑袋回到朱美他们身边。
“所以,怎么样?实际试过的感想如何?”
“果然不可能。”流平大幅摇头。“只要牆壁进逼到面前,无论如何都会害怕,速度自然变慢,能够直接撞牆简直不正常。换句话说,昨晚的那个男的不正常,大概是喝酒失去理智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哎,勉强还有这种可能——”
“这样啊。不过中原圭介没喝醉喔,身上也没有酒味。”
“如果不是喝酒,会不会是咳药?会出现幻觉的那种药。”
“不,这也不可能。”这次是鹈饲否定。“要是用了不好的药,医院肯定会检查出问题,这样的话应该不会淮许我们面会。”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
流平说着抓住师父鹈饲的手,原地转一圈,利用离心力将他的身体扔向牆壁。鹈饲笔直飞向牆壁——
“对吧!”流平看着狠狠撞牆的师父,一副满足的表情看向朱美。“举例来说,就是巨无霸鹤田将谷津嘉章狠狠摔向擂台边绳的要诀。换句话说,那个叫做中原的男性,被一个体力匹敌职业摔角手的人抡牆,然后大学生只目击中原被抡牆的样子,所以在他眼中像是中原自己撞牆。应该是这么回事吧?”
不过鹈饲按着额头,反驳流平的这个假设。
“喂喂喂,不可以乱讲话,这种事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朱美问。“流平的假设或许挺合理喔。”
“不对,不行不行!因为鹤田与谷津是夸称默契无懈可击的‘奥运搭档’,鹤田不可能将谷津甩向边绳,如果是鹤田对阿修罗原就很有可能—咦,问我在说什么?当然是全日本摔角黄金时代的话题吧!”
“看吧,是流平的错。因为你聊起摔角,鹈饲先生才会胡闹……”
“咦……怪我吗……”流平表达不满。
这次轮到鹈饲抓住他的手,原地转一圈,像是还以颜色般将徒弟摔向牆壁。流平背部狠狠撞牆,鹈饲气喘吁吁地说:“看吧,朱美小姐。在停车场正.99lib?中央做这种显眼的举动,却只有中原圭介的动作被目击,没看到另一个壮汉——有这种荒唐事吗?”
“哎,确实是这样吧。那么鹈饲先生是怎么想的?”
“我?我正在拼命思考。”
说出这句话的鹈饲,正以眼镜蛇扭绞稳稳固定流平修理他,看起来不像是在拼命思考。无奈的朱美背对玩着摔角的两人,抵着下巴低语。
“不过这下子伤脑筋了,这种奇妙的案件肯定会成为市区话题,黎明大厦的评价又要直直落了。这栋大楼原本就像是废墟,类似灵异现象的传闻没少过……”
“咦?灵异现象是指什么事?”后方传来流平略感意外的声音。
朱美转头一看,形势大幅改变。反击的流平施展卍字固定,用力抓住鹈饲身体,鹈饲脸色苍白,似乎连说话的馀力都没有。
“不是灵异现象啦,是传闻,始终只是传闻。”朱美做个开场自之后,说起前几天听到的奇妙传闻。“附近开店卖酒的高桥先生一脸诧异对我说,他前几天半夜下班回家,在这栋大楼前面——慢着,喂,你们在听吗?”
鹈饲与流平以呻吟代替回应。朱美忍无可忍,以穿着高跟鞋的右脚“咚!”一声踢飞眼前以卍字形交缠的两人。
鹈饲与流平发出“呜哇!”的丢脸声音倒地。朱美俯视妻惨跌坐在柏油路面的两人,抆腰大喊:“你们两个!别再玩得像是下课时间的国中生了啦!”
朱美带着鹈饲与流平进入黎明大厦上楼。“鹈饲小姐,太过分了吧?”鹈饲摸着被踢的屁股露出不满表情。
“我为刚才的胡闹道歉,但没必要说我们‘像是下课时间的国中生’。因为本来就是这样吧?如果流平是国中生,我早就上高中了啊?”
“啊!对!喔!”假设真的是这样,也完全不值得自豪喔,鹈饲先生——
感到无奈的朱美,在上楼时再度提起刚才要说的奇妙传闻。
“酒店的高桥先生,下班会骑脚踏车经过这栋大楼前面。他说当时以月亮高挂的夜空为背景,看见某个黑色物体轻飘飘浮在空中。高桥先生刚开始以为是浮在远方天空的飞碟,不过仔细一看,发现好像浮在很近的天空……大概在黎明大厦旁边……”
“是喔……”流平对此感兴趣。“既然是这栋大楼旁边,总归来说就是停车场上方的空间吧。浮在那里的黑色物体……应该不是飞碟,是幽灵。”
“都不是啦!”朱美驳回流平的意见。
三人终于抵达侦探事务所所在的四楼,但是鹈饲没停下脚步,指着正上方提议:“难得有这个机会,就到楼顶看看吧,或许找得到飞碟降落的痕迹。”
这次由鹈饲带头上楼,后面依序是朱美、流平。走到尽头推开冰冷的安全门,映入眼帘的是生鏽铁栅栏围绕的死板水泥地空间。这里是黎明大厦的楼顶。流平踏在楼顶的瞬间,就指着前方大喊:“喔喔!鹈饲先生,请看,发现降落的飞碟了!”
“喂喂喂,流平,你搞错了,那是这栋大楼的水塔……”
“……”鹈饲邀我们上来,该不会是想玩这个冷笑话吧?
朱美投以疑惑的视线,鹈饲忽然以严肃表情看着她问:“话说回来,你觉得高桥先生看见的黑色物体是什么?”
“咦?是……”朱美顿时结巴。“天晓得,大概是鸟之类的吧。”
“鸟不会轻飘飘浮在空中吧?反倒应该是人类灵魂之类的。”
“或许吧,前提是这个世界有黑色的人类灵魂。”
“嗯,也对。”鹈饲似乎听懂朱美的挖苦。“话说回来,那个真相不明的黑色物体最后怎么了?降落了吗?”
“没有,高桥先生说他一个没注意,那个东西就消失了。”
“原来如此。”鹈饲按着下巴。“乍看像是一点都不重要的眼花,不过搭配昨天的事件思考就觉得另有玄机。顺便问一下,高桥先生目击黑色物体的正确日期与时间是什么时候?”
“两天前,时间是晚上十点左右。”
“那就是中原圭介撞牆的前一天。”
鹈饲说着,走向围着楼顶的铁栅栏。
从楼顶此处可以俯瞰下方的停车场,从他们昨晚发现中原圭介昏迷的位置来看,这里几乎是正上方。朱美站到鹈饲身旁,俯瞰着地面思考。
假设中原圭介昨晚从这里跳下去,摔到地上躺成大字形。虽然这样是悲剧,却是简单明瞭的状况,可惜事实并非如此,所以才成为问题。他不是摔落地面,而是撞上黎明大厦外牆,而且是如同自杀般奇妙地狂奔撞牆。究竟为什么?
不习惯的思考令朱美伤透脑筋,但旁边的鹈饲似乎发现重大线索,发出“唔!”的声音,将脸凑向眼前的铁栅栏。他观察铁栅栏表面片刻,接着从口袋取出侦探谋生的七大法宝之一——单边眼镜戴在右眼。
单边眼镜朝向眼前的另一栋大楼。
“鹈、鹈饲先生,你在看什么?那边的大楼怎么了?”
隔着停车场和黎明大楼相对的,是叫做“后站居”的出租套房大楼,和黎明大厦一样是五层楼的钢筋水泥建筑物。相对于楼顶平坦的黎明大厦,对面长方形建筑物上方是人字形,除了这一点,两栋建筑物无论是屋龄与狭小程度,看起来都大同小异。不过或许是基于地利,座落在乌贼川后站的这栋大楼挺受欢迎,听说几乎没空房。
“那边四楼阳台的落地窗。”对面四楼整齐并排三个阳台,鹈饲指着正中央的阳台。“窗边看得到灯光吧?虽然白天看不清楚,但是肯定没错。”
“好像是。所以这又怎么了?”
“昨天晚上,那扇落地窗后面同样开着灯,即使是深夜也一样。”
“这样啊。可是有人熬夜不稀奇啊?”
“不过,从我的侦探事务所看出去,那个房间位于正前方吧?所以我经常隔着停车场看到那个房间的住户。住在那里的是一位老先生,独居的前上班族,如今退休以年金度日,兴趣是散步与看电视,不抽淤,会一个人喝酒,不过是在便宜的居酒屋。无依无靠,担心自己的将来——总之,这都是我的想像。”
“居然是想像!”朱美不禁差点蹲下。“我还以为你调查过!”
“用不着调查,反正不会差太多。总归来说,就是没办法乱花钱的独居老人,所以他每天早睡早起省电费。这样的老先生昨晚熬夜,今天从白天就开着灯——”鹈饲说着就独自陷入思绪,如同忘记朱美的存在藏书网。“……也就是说……喂喂喂,慢着……这下子麻烦了……”
鹈饲一边滴咕,一边在楼顶走来走去,后来脚步如同进入卫星轨道,开始描绘漂亮的椭圆形。朱美默默以视线和流平交谈。
——流平,小心点!
——朱美小姐,收到!
最后,鹈饲的脚步突然静止在卫星轨道,接着发出喜悦的声音。
“这、这样啊,我懂了!也就是说——!”
鹈饲猛然跑向铁栅栏,这一瞬间,朱美伸手抓住他的背,流平同时扑向他的下半身,以双手抱住他的腿。
“喂,这、这是做什么!放开我,你们想做什么!”
“鹈饲先生!”朱美一脸正经地警告:“这里是楼顶!摔下去真的会死啊!”
“没错,鹈饲先生!这跟摔落太平洋不一样啊!”
被两人联手抓住的鹈饲,扭动身体大喊:“笨蛋,我不可能摔下去吧——真是的,知道了知道了,好了,够了!”鹈饲像是放弃般说完,就摆脱两人转身。“流平,回去吧,回去我们的侦探事务所,然后养精蓄锐,淮备应付即将来临的重要局面。”
“这样啊——”流平和朱美对看之后询问鹈饲:“这是什么意思?”
师父简短回答徒弟含糊的问题。
“总归来说,现在是午睡时间。”
第五章
当天夜晚,时段堪称进入深夜时——
朱美独自离开黎明大厦,前往隔着停车场相邻的大楼“后站居”。不是要造访大楼,她是在附近寻找蓝色雷诺。那辆车如同违规停车,停在稍微远离后站居公共玄关的位置。99lib?
她轻敲车窗之后坐进副驾驶座。“如何?有什么动静吗?”
“不,完全没有。”驾驶座的鹈饲抱着方向盘,觉得无聊般摇了摇头。“话说你有什么事?如果只是来说风凉话……”
“不是来说风凉话啦。”朱美将手上的餐盒递到他面前,嫣然一笑说:“我送点心过来了!鹈饲先生爱吃海鲜吗?”
“不,没到喜欢或讨厌的程度……”鹈饲含糊回答,朱美当着他的面打开盖子。
“来,看看这个!朱美小姐特製的‘炸牡蛎三明治’,看起来很好吃吧?”
鹈饲朝餐盒内容物一瞥,表情立刻铁青。
“喔,这、这看起来真好吃啊,我就感恩收下——当成明天早餐吧。”
“什么?”朱美立刻面露不满。“为什么不是现在吃?”
“别乱说,要是现在在这里吃掉然后吃坏肚子,今晚的监视就搞砸了吧?”
“会不会吃坏肚子,要吃吃看才知道吧?”
“这种赌注太危险了吧,到头来,一般会用麵包夹炸牡蛎吗?”
“咦……”不能夹?朱美大为惊讶。
就在这个时候,鹈饲唐突地指向前方。“朱美小姐,你看,来了——”
往前一看,一辆厢型车正要停在后站居的公共玄关前方。
从驾驶座下车的是全身衣物漆黑,以墨镜与白色口罩全副武装的神秘人物。不知道是非常不愿意被他人看见,还是罹患非常严重的花粉症,从季节来看,两种推测都很有可能,但应该是前者。
神秘人物打开副驾驶座车门,取出长宽各约一公尺的大包包扛在肩上,在玄关前面左右张望之后就快步进入建筑物。
“太好了——不,抱歉,朱美小姐,看来没空享用你特製的三明治了。那么,就是这么回事!”
鹈饲一副鬆了口气的样子,将餐盒塞回朱美手中。
接着他立刻恢复为侦九九藏书探的表情,静静打开驾驶座车门下车,如同追着神秘人物般小跑步冲进后站居的公共玄关。刚才的黑衣人抱着大包包在梯厅等电梯,鹈饲没搭电梯,而是走阶梯上楼,无视于二楼与三楼,一鼓作气冲到四楼,然后躲在走廊看不见的牆边死角。“呼——”鹈饲终于得以喘口气。
“总归来说,问题在于四楼老先生的房间吧?”
“唔哇,朱美小姐!”鹈饲后知后觉般惊声尖叫。“喂,谁淮你跟来的!”
“哎呀,也没人说我不淮跟来吧?”
但现在无暇悠哉讨论。
“嘘……!”鹈饲在脸前竖起食指。“电梯到了。”
鹈饲悄悄从牆边探头看向走廊,朱美也跟着做。前方放着颇高的盆栽,成为最合适的障眼法。朱美心想居然凑巧摆着这种掩体,不过仔细想想,这肯定是鹈饲预先搬来的。
朱美透过盆栽叶子缝隙,可以轻鬆眺望四楼走廊。
神秘人物走出电梯,笔直走向三个房间的正中央那扇门。
虽然对方朝走廊角落的盆栽一瞥,却不觉得特别突兀的样子。这个人放下肩上的大包包,从口袋取出小钥匙开门,然后抓住门把开门,但是门只开了一点点。
门后以链条上锁。
要怎么做?在朱美屏息注视之下,神秘人物採取大胆的行动。
这个人从大包包取出的东西,是类似园艺剪刀的巨大金属工具,也就是链条剪。神秘人物毫不犹豫将刀锋抵在眼前的门链,以双手夹住握把,链条随即发出细微的金属声响轻易被剪断。
——就在这个时候!
率先冲到走廊的鹈饲,无声无息接近到这个人的身后。
“海。”他亲切轻拍对方肩膀,举起右手。“你在做什么?”
即使隔着墨镜与白口罩,也清楚感受得到对方乱了分寸,只不过,以为对方会觉得万事休矣而轻易举白旗的下一秒,对方就如同进行最后的抵抗,挥动手中的链条剪应战。鹈饲侧腹中招而踉跄,神秘人物趁机试着逃走。当然不是搭电梯,是走阶梯。
“唔哇!别别别别,别过来这里啦!”
朱美即使身体发抖,还是踢飞盆栽想稍微牵制。对方绊到滚动的盆栽,脚步瞬间变得笨重,鹈饲于此时追上。
“这家伙!别以为逃得掉!”
神秘人物抵抗揪住他的鹈饲,两人扭打成一团,三步併两步冲下阶梯,不规则的脚步声持续响起好一阵子,两人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楼下——接着突然!
“呜哇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九九藏书
两人同时发出的惨叫声,也传到四楼的朱美耳中。看来,侦探又摔落阶梯99lib?了——
数十秒后,慎重跑下楼的朱美,发现两人重迭倒在一楼。鹈饲在上面,神秘人物被压在下面。
“鹈饲先生,还好吗?活着吗?没死吗?”
“嗯,没死。”鹈饲缓缓撑起上半身。“放心,从二楼摔下来没什么大不了,我之前从山崖摔落太平洋都……”他莫名逞强。
“那种事一点都不重要。”朱美指着倒在鹈饲下方昏迷的神秘人物。“这个人究竟是谁?”
鹈饲缓缓起身回答:“是凶手。”
“……凶手?”老实说,就算鹈饲这么回答,朱美也摸不着头绪。剪断别人家的门链锁无疑是犯罪,但鹈饲不可能只因为这种罪就称他是凶手。唔,“他”?不对,等一下—这个人真的是“他”吗?重新近藏书网距离审视,就发现体型相当娇细。
“难道这个人是——女的?”
朱美蹲在神秘人物前面,剥下蒙面的墨镜与口罩。出现的果然是女性脸庞,而且似曾相识。朱美不禁大喊:“啊!这个人不就是在中原圭介病房里的女生吗?”
“没错。”鹈饲如同早就知道这个事实般,面不改色地点头。“是高岛美香。”
对,高岛美香,就是这个名字。但她为什么在这里?
连续得知意外的事实,朱美来不及整理自己的大脑。
此时,听到骚动声的户村流平赶来了,他似乎是从停车场那边监视四楼某房间,因此不晓得这边的状况,一目击现场就产生简单易懂的误解。
“啊,我听到好大的声音,以为鹈饲先生又摔落阶梯——什么嘛,摔下楼的原来是对方。”
鹈饲没有特别否定,将昏迷的高岛美香交给助手处理。
“别让她逃走啊。”
鹈饲只下达这个命令,就沿着刚才摔落的阶梯冲上去,摸不着头绪的朱美也跟着跑去。再度回到四楼的鹈饲跑到事发地点——门链锁被剪断的房间。门是半开的,鹈饲毫不犹豫踏入室内,朱美也随后跟上。虽然是别人家,但现在事态紧急。
老人独居的套房东西不多,给人空荡的印象。只有电视特别大的室内充满冰凉至极的空气,感觉不到其他人。小小的厨房只堆满没洗的餐具,这么一来,套房内部该找的空间只剩下一个。
朱美与鹈饲两人极为自然地站在卫浴间的门前。
(要进去了。)鹈饲以眼神示意之后,将门完全打开。
出现的是西式马桶以及小小的浴缸。在极为平凡的卫浴设备光景中,只有一个地方不平凡——
老人的尸体浮在放满水的浴缸。
第六章
鹈饲姑且确认老人已经死亡,然后立刻关上卫浴间的门。
回到起居室的鹈饲,低头看着桌上的信件低语:“仓泽敦夫啊——嗯,这就是过世老先生的姓名吧。”
反观朱美像是压抑心跳般持续大口呼吸。老人死在出租套房大楼的其中一间,这个事实肯定不令人意外。朱美踏入室内的瞬间,脑中也隐约想像得到这幅光景。
不过,这位老翁——仓泽敦夫为什么死了?高岛美香为什么尝试入侵他住处?鹈饲为什么预料得到?还有——中原圭介为什么全力撞大楼外牆?
数个问号在脑中盘旋,最后,朱美只能问他。
“怎么回事?”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鹈饲反问。“这里是四楼套房,.99lib.而且如你所见,这个房间的玄关大门直到剐才都从室内上了门链锁,此外,老先生死在浴室的浴缸,看来是溺死。一般要是看到这种状况,你觉得这个房间发生了什么事?”
“……老先生在浴室溺死……所以是意外?”
“没错,看起来确实如此,但这不是意外,因为我们知道昨晚有个男的全力冲撞黎明大厦外牆,这是前所未见的奇妙事件。黎明大厦的这个事件,以及这栋后站居的事件,你也不觉得完全无关吧?隔着停车场建造的两栋大楼,依序有老人丧命、有年轻人受重伤,当然应该认定这两个事件相关。”
“也就是说,老先生的死不是单纯的意外?”
“当然不是意外,这是他杀。仓泽敦夫在上了门链锁的四楼套房遇害。懂了吗?换句话说,这是密室杀人。”
“密室杀人!”意外的词使得朱美声音不禁变尖。
“对,设计成浴室意外丧生的密室杀人。”
“原来如此,确实是密室吧。”朱美环视狭窄的室内。“可是这样的话,凶手杀害老先生之后,要怎么离开这间上锁的房间?”
“没什么,虽说是密室,却不是完全锁死的房间。玄关确实上了门链锁,但窗户应该没锁——看吧!”
鹈饲一副“正如我预料”的模样,打开通往阳台的落地窗。
“凶手是从落地窗来到阳台,没有其他选择。”
“不过接下来怎么做?这里是四楼,不可能跳下去,难道是用了绳子或绳梯?可是如果有人用这种东西降落到地面,再怎么样也会引人注目,毕竟不晓得何时有人会来停车场,而且从道路也看得一清二楚,杀人凶手会用这么显眼的方式逃走吗?我觉得这样反而危险。”
“对,一点都没错,凶手的想法肯定也和朱美小姐一样,觉得没办法下去。就算这么说,要移动到相邻阳台也同样危险。这栋住宅大楼似乎相当受欢迎,上下左右都有人住。那么楼顶呢?这是最不可能的事,因为这栋建筑物没有楼顶,只有人字形的屋顶。这么一来,最不会引人注目,最可能安全逃离的路线究竟是哪里?”
鹈饲说着看向窗外,他的视线朝向停车场对面的黎明大楼楼顶。
“不会吧……凶手想从这个房间移动到我大厦的楼顶?”
“对,就是这样。后站居四楼到黎明大厦的楼顶,直线距离不到二十公尺,虽然有点角度却并非不可能。而且在这么高的位置移动,地面的行人或驾驶也不会目击。咦,问我怎么移动?当然是沿着绳索在空中移动啊?”
“你说绳索?从这个房间的阳台拉绳索到我大厦的楼顶?不会吧,这种绳索什么时候拉的?”
“距离现在的几天前——至少在两天前的晚上,两栋大楼中间肯定有绳索。但我觉得当时还不是绳索,而是细长透明的钓鱼线之类吧。”
“两天前晚上,就是酒店的高桥先生在停车场上空看到奇怪黑色物体的晚上吧。到头来,那个东西的真面目是什么?”
“我不知道正确答案,但应该是蝙蝠吧。蝙蝠挂在横跨两栋大楼的透明线休息,高桥先生凑巧在地面看到这一幕,以为九九藏书黑色物体轻飘飘浮在一无所有的空中——就是这么回事。”
“是喔,不过那么细的线,没办法让人类抓着移动啊?”
“当然。那条线只不过是执行密室杀人计画的机关,凶手恐怕是预先访问或潜入这个房间,从阳台垂下钓鱼线,将另一头拉到黎明大楼绑在楼顶铁栅栏吧。”
“我说啊,这种事用讲的很简单,其实是很费力的工作喔。”
“没错。正因如此,凶手才在实际行凶的数天前布局。预先在.99lib.两栋大楼之间拉出一条细线,再利用这条线拉一条粗绳索,事情就简单得多吧?实际拉粗绳索是行凶当晚的事。”
“行凶当晚……难道是昨天深夜?”
虽然很模糊,但朱美隐约想像得到,鹈饲率直点头回应。
“没错。凶手昨晚造访这间套房,使用看似意外丧生的做法杀害仓泽敦夫先生。虽然不知道详情,但大概是使用简单的方法吧,例如用酒或安眠药让对方睡着,再浸入放满水的浴缸。杀人计画姑且顺利完成,接下来才是问题。凶手走到阳台,靠着事先拉好的细线,在后站居与黎明大楼之间拉一条绳索,一条隐藏在黑夜的黑色绳索。而且绳索肯定是两圈,才能在逃离之后从黎明大楼那边回收绳索。位于阳台的凶手以及位于黎明大厦楼顶的共犯,两人一起进行这项工作。”
“你为什么知道黎明大厦楼顶有共犯?你看到了?”
“我没看到,但我知道有共犯,不然就不合逻辑。”鹈饲如同要朱美别插嘴专心听,如此断言之后继续说明:“绳索顺利拉好之后,终于要逃离四楼了。凶手将绳索穿过腰问的粗腰带,这是安全带。这么一来万一没抓好绳索,也不用担心摔下去。凶手悠哉吊在绳索上,开始在空中朝黎明大厦移动。不过坏事真的不能做,此时发生了最坏的状况!”
“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绳索断了——大概是开始移动没多久,就从阳台这边噗叽断掉。”
“咦咦,噗叽断掉?既然这样,绳索上的凶手变得怎么样?”
“变得怎么样?”鹈饲咧嘴回应:“那还用说?绳子另一边绑在黎明大厦楼顶,拿着断掉绳索的凶手,只龙在停车场上空模仿泰山了。实际上,凶手就是这么做。虽然没发出‘啊……啊啊……’这熟悉的泰山咬喝声,不过解释成他害怕到发不出声音就合情合理。”
“泰、泰山……朝黎明大厦……好恐怖!”
“没错。这时候希望你回想一下,停车场大约是十五公尺见方,也就是说,隔着停车场而盖的两栋大楼距离大约十六、七公尺。另一方面,黎明大厦大约多高?虽然没有详细计算,不过以一层楼三公尺来算,五层楼是十五公尺高,加上楼顶铁栅栏的高度,肯定还是有十六、七公尺。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吧?”
“凶手手中的绳索长度,和黎明大厦的高度差不多是吧?”
“没错。也就是说,凶手只要紧握断掉的绳索,并且抓淮时机鬆手,就可以平安落地——或许吧!”
“不可能啦,完全不可能。”朱美无情地断言。“因为凶手以泰山状态接近地面的时候,力道肯定很强,不可能平安着地,最后会狠狠撞上黎明大厦外牆——啊,原来如此!”
朱美至此终于觉得自己看出鹈饲述说的真相了。
“对,正是如此,不可能平安着地。那个大学生看见的是凶手努力尝试这种不可能的着地,却妻惨失败的模样。你应该懂了吧?朝大楼外牆全力狂奔撞上去的人——中原圭介就是杀害仓泽敦夫的真凶。”
“……”果然如此。朱美点了点头。“中原圭介不是自愿跑去撞牆,只是他想停却停不下来罢了!”
“没错,中原圭介不想自杀,也没有咳药,只是被断掉的绳索甩得降落停车场,就这么没办法煞车,全力奔跑数公尺,最后终于停不下来,狠狠撞上大楼外牆,而且大学生偶然目击这一幕。不过大学生看不到黑色绳索,所以就他看来,这个突然出现在停车场的人,不知为何主动狠狠撞牆。朱美小姐,怎么样?这就是全力撞向眼前牆壁的超积极男性真面目。你很失望吧?”
“没什么好失望的。”朱美原本就不觉得是什么“超积极男性”。“不过,没想到全力狂奔神秘人的真实身分是杀人凶手。”
朱美无奈说完,催促鹈饲继续说明。
“我们发现躺成大字形的中原圭介时,没看到任何地方有绳索,代表绳索在那时候已经收掉了吧?”
“没错。中原圭介变成泰山状态落地之后,黎明大厦楼顶的共犯肯定连忙将绳索卷上去。这里提到的共犯当然是高岛美香。”
“对,高岛美香!她的行动莫名其妙,她今晚原本想做什么?”
“搬尸体。”鹈饲很乾脆地回答。“所以她才会深夜开车过来。对了,她不是背了一个大包包吗?我们去确认里面的东西吧。”
两人打开放在玄关门口的包包,里面是折迭式轮椅。
“看,没错吧?高岛美香打算以这台轮椅偷偷将尸体搬离房间。”
“为什么必须这么做?”
“那还用说?既然密室杀人出了批漏,就非得这么做。”鹈饲再度回到起居室,继续说明。“中原圭介与高岛美香计画一起杀害仓泽敦夫先生,并且伪造成他在密室意外丧生。内幕大概是这位老先生意外过世之后,他们的相关人物领得到保险金吧。他们的密室杀人计画如刚才的说明,蛮横到称不上是诡计,但他们失手了。中原圭介免于摔死,却被救护车送进医院,还接受警方侦讯。结果虽然以自杀未遂之类的说法不了了之,但事实上造成了一场骚动。如果就在这个时间点,在后站居的某间套房发现老人离奇死亡,警方会依照他们的盘算,将这个案子当成普通的意外处理吗?”
“不,没办法期待这种结果,警方没这么天真。”
“那当然,连我们都认为这两个事件相关,警方也一样。这么一来,中原圭介光是假装失亿,也无法避免警方追查——如何,懂了吧?现在的他们一定要避免仓泽敦夫先生的尸体被发现。”
“所以才想将尸体搬离房间啊。中原圭介在床上不能轻举妄动,所以由高岛美香独自负责。”
“对。不过这里有个大问题。尸体所在的房间是不够严谨的密室,是他们自己造成的。要入侵只能从四楼阳台潜入。”
“啊,对喔,就算想搬走尸体,也得先进房才行。”
“一点都没错。所以到最后,高岛美香只能亲手毁掉他们打造的密室,而且是将玄关门链锁剪断的粗暴做法。”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朱美回忆刚才发生的事。高岛美香被鹈饲目击决定性的场面之后拼命试着逃走,然后殃及鹈饲一起摔下楼。
这就是今晚事件的一切真相。
就这样,仓泽敦夫命案在发现尸体的同时突然破案,以这种奇妙的形式闭幕。摔下楼昏迷的高岛美香被警方带走,在医院病床上的中原圭介也肯定得重新接受警方侦讯。他亲口说出神秘全力奔跑的真相时,不晓得警察们究竟会露出何种表情。
至于朱美,则是在意她费心製作的餐点去向。
“到最后,我朱美小姐特製的‘炸牡蛎三明治’是谁吃掉的?”
她隔天来到侦探事务所询问。鹈饲看着手边的文件粗略回答:“唔……我没吃喔,不可能吃,应该是你带回去了吧?”
朱美当然不可能带回去。那么究竟——啊!
朱美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在这时候,事务所的电话响了。她一边进行负面想像,一边拿起话筒,电话另一头传来流平虚弱的声音。
‘朱美小姐……今天帮我向鹈饲先生请假……嗯,我好像吃坏肚子……’
“啊啊,这样啊,我知道了,我会转达。”
朱美简短回应之后放下话筒,收起表情告诉鹈饲:“流平说他头痛,所以要请假——”
第一章
黎明大厦五楼某九九藏书 间住家——刚清醒的二宫朱美不经意拉开窗帘一看,窗外是出乎意料的银色世界。云层后方的蓝天洒下耀眼阳光,照亮整面的白雪。乌贼川市区平常的邋遢模样也在短暂期间上了纯白的妆,成为让人认不出来的美丽街景。
站在窗边的朱美年约二十五岁,拥有整栋黎明大厦,自己优雅住在顶楼,是年轻的大楼屋主。在乌贼川市非常罕见的雪景,使她好一段时间天真地看到入迷。“晤?既然下雪……”但朱美突然隐约感到不安,皱起美丽的柳眉。“该不会又要发生什么事吧……”
依照至今的经验法则,乌贼川市下雪的日子,几乎一定会发生重大案件。以最近来说,花见小路家的宝石失窃,或是善通寺家的交换杀人,都是在下雪的日子发生。此外好像还有案件是在下雪日子发生,总之无论如何,乌贼川市下雪的日子都要提高警觉。
应该说以乌贼川市的状况,只要下雪几乎都和案件有关。乌贼川市就是这样的城市。
而且依照至今的经验法则还可以断言一件事,这种下雪日子发生的事件,肯定和那个男的有关。“那个男的”是指住在朱美正下方的侦探。
私家侦探鹈饲杜夫,在黎明大厦四楼以“欢迎麻烦事”为标语高挂侦探事务所招.99lib.牌的他,正是本市名声最另类的侦探,简称名侦探。
对于乌贼川市出没的歹徒来说,鹈饲无法预测的各种活跃与失败,有时候令他们发抖,有时候将他们卷入欢笑的漩涡。许多罪犯因为他的功绩而落网,另一方面,逃离他追捕的罪犯人数更多。虽然这个人褒贬不一、功过参半,却无疑是引起朱美注意的邻居。
“这么说来,鹈饲先生昨天也说要去盯梢……”
虽说是盯梢,却也不是不眠不休地监视凶恶歹徒的大本营,单纯是调查外遇。这几天,鹈饲为了掌握外遇的决定性证据,逐一监视某个男性的行动,就算下雪应该也不会暂时中止调查外过吧,突然的大雪反倒可能成为外遇男性临时外宿的最好藉口。
“也就是说……”朱美微微闭上双眼。
她试着在脑海想像侦探在下雪夜晚忍着寒冷拼命工作的样子,随即——
不知为何,眼前浮现贫穷侦探向行人兜售火柴的光景。侦探头上堆满雪,脸色苍白发抖伫立在街角,后来疲惫至极的侦探点燃一根火柴想取得须臾温暖,在小小的火光中,他看见美味大餐与暖炉火焰,以及坐在摇椅述说推理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唔哇,大事不妙!
“鹈饲先生肯定快冻死了!”被己身妄想增添不安情绪的朱美,握拳擅自宣布:“不能这样下去!我非得去救他才行!”
到头来,这名委托人是在数天前来到九九藏书“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
门发出轧蝶声打开,现身的委托人是即将步入中年的女性。她脱下丝绒黑色大衣之后,底下是时尚的灰色套装,窈窕腰身非常搭配窄裙,给人沉稳的气息。但她并非只是衣物高价,生活水淮应该在中等以上。
“那个……我叫水泽优子,想来商量一件事……”
委托人的视线无依无靠地游移,大概是初次造访侦探事务所而紧张。鹈饲以擅长的商业笑容迎接她。
“海,欢迎来到我的侦探事务所,我们侦探事务所全体同仁由衷欢迎,请到沙发坐吧,茶水立刻奉上——”
水泽优子听话坐在沙发,反观朱美为鹈饲的话语歪过脑袋。
“……全体同仁?”
事务所里除了侦探与委托人,只有朱美一个人。她只是凑巧来玩,不过似乎也被列入“全体同仁”了。鹈饲奸诈说谎想将部下人数灌水,朱美因而遭殃。
(我?)朱美指着自己的脸。(对,你!)鹈饲指着她。
开什么玩笑!我不是事务所的职员,是事务所的房东啦!
像这样说出真相很简单,但是在首度见面的女性面前起口角很幼稚。朱美判断这时候还是为这个爱慕虚荣的侦探留点面子比较好。
“是……那我去泡咖啡喔——”
朱美以像是能够射穿人的视线瞪向鹈饲,然后独自走向厨房。
将三杯咖啡放在托盘端回房间一看,水泽优子终于淮备说起委托内容。朱美将咖啡杯放在桌上,极为自然地坐在鹈饲身边的座位,加入他们的对话。
“……外子在乌贼川信用金库担任业务部长,我怀疑他最近和年轻女性私会。”
然后水泽优子提出几个事例,说明她99lib.怀疑丈夫外遇的经过。例如衣着品味改变、留在衬衫的香水味、出差与外宿次数突然增加,或是将手机带进厕所等等——
不过,听她述说的鹈饲板着脸。鹈饲原本就对乏味又麻烦的外遇调查兴趣缺缺。
“原来如此,不过……”他在委托人说到一个段落时沉重开口。“这无疑都是可以质疑外遇的根据,却称不上是决定性的证据,无法否认可能只是您多心。夫人,您不介意吗?即便‘调查之后毫无结果’,但我是斤斤计较的职业侦探,当然还是会收取报酬,绝对不便宜喔。不觉得将钱用在这种地方很浪费吗……可以吗,夫人,真的可以吗……”
别将宝贵的钱用在调查外遇这种荒唐的行为——侦探亲切地如此建议。这么讨厌调查外遇的侦探很罕见。
但水泽优子没收回自己的委托。
“无妨,请务必调查,因为肯定有隐情。是的,绝对没错,这是女人的直觉!”
最终的根据是这个?朱美与鹈饲无奈转头相视,但对方如此热心委托,侦探也没理由拒绝吧。最后鹈饲接受了水泽优子的委托,而且隔天就开始监视她丈夫的行动。
顺带一提,委托人丈夫叫做水泽晋作,五十五岁的金融员,只看照片是表情正经八百的人,丝毫感觉不到外遇的可能性……
第二章
话说,担忧鹈饲遇难的朱美,穿上红大衣加羊毛围巾,单宁裤底下还加穿防寒紧身裤,以这样的重装备冲出黎明大厦。盯梢地点是向户村流平打听的。叫做流平的男性才是货真价实的鹈饲助手,他说鹈饲在稍微远离市区的住宅区——幸钉的某间公寓监视。朱美为黑色宾士爱车加装雪链,一路沿着溼滑的雪道前往幸钉。
她在将近上午九点时抵达现场。
那栋公寓位于叫做“美雪坡”的陡峭坡道上,公寓也叫做“美雪庄”。古老的看板上面堆积数公分的雪。
问题在于侦探在公寓何处监视。从车窗环视四周,所见之处都没有鹈饲的身影。这是当然的,侦探正在盯梢,要是形迹败露就没办法盯梢,肯定躲起来了。不过,他在哪里——?
朱美将宾士停在坡道,沿着美雪坡往下走,寻找鹈饲躲藏的地方。不久,她发现坡道旁有间适合盯梢的空屋。应该无人的住家前面,坐镇着一尊大得不自然的雪人。究竟是谁堆的?
“总觉得这个雪人很可疑……”朱美轻声说着接近过去。
“不可疑喔,只是普通的雪人……”普通的雪人说话了。
“……”与其说普通更像是灵异现象,或者是开玩笑的领域。
朱美抱持无奈心情看向雪人另一侧,正如预料,鹈饲就蹲在那里。熟悉的西装加一件黑色大衣,脖子挂着做生意的火柴盒——更正,是单眼相机。他以雪人为掩体,视线笔直看向“美雪庄”,看来他确实正在盯梢。话说回来!
这尊雪人是鹈饲堆的?用来藏身?没有其他适合的藏身处吗?朱美脑中浮现各种问题,但是没问出口。就算问了,他也肯定会九九藏书一派正经地全部回答“YES”,鹈饲就是这种人。
“抱歉,可以别站在那里吗?”此时,侦探嚣张地向朱美提出要求。“这样你看起来像是在对雪人讲话吧?要是引人起疑就麻烦了。”
“哎呀,会回话的雪人更容易引人起疑吧?”
朱美低声挖苦,听从鹈饲的吩咐躲在雪人后面。
“话说回来,现在是什么状况?工作顺利吗?”
“还不晓得。昨晚水泽晋作一个人进入那间公寓的一〇一号房,很可能在房内密会某人,但我还没办法确认对方的长相。”
鹈饲说着,以掌心爱怜地抚摸挂在脖子上的单眼相机。
“无论如何,要是水泽晋作带着女人走出那间屋子,就是按快门的机会。我的相机将捕捉决定性的瞬间,任务就此结束。”
“会这么顺利吗?对方应该也在提防吧。”
“只能祈祷自己走运了。话说回来,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咦,探望?”鹈饲脸色瞬间铁青。“这、这真令我感谢……不过你该不会没受到教训,又做了‘特製炸牡蛎三明治’之类的东西过来吧?”
朱美在上次事件大显身手製作的“特製炸牡蛎三明治”,鹈饲并没有吃(后来进入流平嘴里,破坏他的胃),这次是复仇战。她当然淮备了特别的餐点过来,要让鹈饲的舌头改观。
朱美从包包取出保温餐盒,打开盖子递出内容物,鹈饲随即害怕得扭曲表情,声音微微颤抖。“这、这是什么?”
“朱美小姐特製的‘醃鲭鱼红辣椒三明治’。看起来很好吃吧?”
朱美挂着甜美笑容拿起一个三明治,强行递到他面前。
“来,吃吧!”
“这是‘不吃就没命’的意思吧?没办法,抱着必死决心享用吧……”
鹈饲战战兢兢伸手接过温热的三明治,闭上眼睛咬下。但是在下一瞬间,他的表情变得黯淡,嘴角软弱半开,溼润的双眼渗出家犬被抛弃般的哀伤神色。看到他消沉的模样,朱美不知所措。
“咦,怎么回事,不喜欢醃鲭鱼吗?既然这样就早说嘛,真见外……”
“不是见外!是很腥啦!”鹈饲气冲冲地将没吃完的热三明治砸回餐盒。“到头来,居然用麵包夹醃鲭鱼加热,你的构想太创新了吧!这种破天荒的点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是在称讚?”难道很好吃?
“你光是舌头有问题还不够?”鹈饲不悦地撇过头。“何况鲭鱼有寄生虫,要是由冒失的人拿来做菜会发生惨事……唔喔!”
鹈饲慌张拿起胸前相机,视线隔着雪人投向公寓。美雪庄位于陡坡往下的二十公尺处,一楼边间的玄关门开启,即将有人现身。
“好,两个人一起出来吧……出来之后看着这边的镜头别动……”
鹈饲说着不可能实现的愿望,看向单眼相机的观景窗。
出现了两个人,中年男性与年轻女性。男性肯定是在相片看过的水泽晋作,女性是陌生脸孔,她的右手撒娇般挽着男性左手。
看来侦探的祈祷成真了。刚密会结束的两人比想像的更没戒心。
鹈饲在朱美身旁按下快门。喀喳喀喳喀喳喀喳……连拍快门发出轻快声响。
走出玄关的两人来到积雪斜坡,两人都背对这里。鹈饲看着观景窗,以不耐烦的声音说:“喂,再一次,转过来啊……走上坡啊……”
但是这对男女一反侦探的愿望,就这么背对这里并肩走下斜坡,两人的背影逐渐远离,按快门的机会到此为止——
在如此心想的瞬间,女性一个转身笔直指向这里。
被发现了吗?朱美不禁缩起身体,但女性的表情出乎意料是笑容。“你看你看!那里有一个大雪人耶!”女性拉着男性的手这么说。不对,不确定她是否这么说,不过感觉很像。被拉手的中年男性也咧嘴看向雪人,奇蹟的按快门机会就此来临。
“喔喔,好棒!完美看着镜头!这正是‘雪人效应’!”
喀喳喀喳喀喳喀喳……
全神贯注按快门的鹈饲彷彿知名摄影师篠山纪信,但这对男女完全没发现自己被狂拍,应该也想像不到纯真无瑕的雪人背后躲着狡猾的侦探吧。这或许也可以称为“雪人效应”(不过到头来,“雪人效应”是什么?)。
最后,这对男女再度背对这边走下美雪坡。等到看不见两人背影之后,朱美与鹈饲走出雪人后方。
“如何,鹈饲先生,好好拍下来了吗?”朱美想窥视相机的液晶画面。
“不行。”鹈饲不知为何将手上的单眼相机拿开。“—晚点再给你看。”
“有什么关系啦,小气!”朱美伸手要九九藏书拿相机,鹈饲不让她碰。
朱美伸出手,鹈饲逃走。下一瞬间,鹈饲的脚在积雪表面打滑。
“呜哇!”鹈饲一屁股跌坐在地。“呜哇啊啊啊啊啊啊!”侦探就这么抱着相机惨叫,沿着积雪斜坡滑下去——
隔天,委托人水泽优子再度以端正的套装打扮出现在侦探事务所。
鹈饲将拍下的所有照片摆在桌上,一副“怎么样啊?”的骄傲表情。朱美和上次一样以职员身分到场见证。
委托人一看到照片就轻轻“啊”了一声,她看过照片里的年轻女性。她以颤抖的手捏起一张照片。
“这个人是大崎小姐,大崎茜小姐,是以前来我家当女儿家教的女大学生——不对,她现在应该也已经出社会就业了。”
“原来如此,那么看起来没错了。您丈夫前天晚上偷偷和早就认识的大崎茜小姐见面,不晓得两人的关系从家教时代就开始,还是最近才开始……啊,夫人,请您冷静。”
“叽咿咿咿咿咿咿——”
不像哀号也不像愤怒的奇怪声音。这是委托人显露屈辱与愤怒的一瞬间。
总之,鹈饲的任务就此结束。侦探以现金方式取得绝对不算少的报酬,反观委托人则是得到丈夫外遇的证据照片。
朱美单纯基于好奇询问水泽优子:“您打算怎么使用这些照片?”
“我要离婚,这些照片到时候应该会助我占优势吧,因为我非得向外子要求相应的赡养费才行。”
水泽优子宣布要和丈夫全面抗争,表情透露出难以亲近的严厉感。
水泽优子郑重向鹈饲与朱美道谢之后,离开侦探事务所。
在委托人离去的事务所里—朱美鬆了一口气。
“看来,那位先生的外遇出乎意料得赔上不少钱呢。”她半同情地低语。
鹈饲再度清点信封里的现金说:“确实,不过接下来是他们夫妻的问题。无论会成为纠缠不清的离婚戏码,还是血腥火爆的夫妻冲突,都和本侦探事务所无关。侦探这一行就是这么回事。”
鹈饲似乎已经对水泽夫妻失去兴趣。他好好清点现金之后,宣布“这个委托就此了结”,将信封收进手提保险箱。
不过,原本以为就此了结的事件,在三星期后出现意外的演变——
第三章
水泽优子第三次出现在“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的时候,朱美一下子认不出这个女性是谁。不只是外遇调查已经结案一段时间,最大的原因在于她的模样。她极度激动,气喘吁吁,视线像是害怕某种东西般游移,脸颊红得像是柿子。虽然衣着几乎和三星期前相同,却失去端正沉稳的气息。
鹈饲冷静地对昔.99lib.日的委托人说:“海,水泽夫人,您脸色大变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如何,和您丈夫离婚的事情进行得还顺利吗?拿得到赡养费吗?”
“关、关于这个……”水泽优子上气不接下气般颤抖嘴唇。“外子……外子遇害了!请帮帮我,警察在追我!”
“您、您说什么?”鹈饲的声音变尖。“您丈夫遇害?真、真的吗?”
“嗯,是真的,但不是我杀的……我不可能杀掉外子,这种事……侦侦侦侦探先生,您相信我吧?”
“夫、夫人,请别激动,稍微冷静一下吧。”
水泽优子似乎陷入轻度错乱状态。鹈饲搂住她,指向事务所一角的柜子。“朱美小姐,帮我拿那边的白兰地过来。”
“知道了。”朱美迅速跑向柜子取出白兰地酒瓶,将酒倒进玻璃杯之后立刻递给鹈饲。“来,拿去!藏书网”
“谢谢。”鹈饲接过玻璃杯,在一脸畏惧的水泽优子面前,自行喝光杯里的酒。“呼……真带劲啊……”
“你喝有什么用啊,笨蛋!”朱美赏了鹈饲脑袋一巴掌。
接着,或许是过于老套的搞笑吐槽产生放鬆效果,陷入错乱状态的水泽优子,表情逐渐恢复冷静。看来白兰地这么用也是一种正确做法。
冷静下来的水泽优子坐在沙发上,向侦探说明来龙去脉。
“后来我立刻拿那些证据照片给外子看,要求离婚,同时带女儿离家出走,现在住在姊姊家。毕竟离婚协商要一段时间,而且在正式离婚之前,和外子住在一起只有痛苦可言。即使如此,为了进行必要的沟通,我偶尔还是会到外子家,今天也是。”
“今天是星期六,您丈夫也在家是吧。那么,夫人是几点过去的?”
“上午十点。我穿过外门要打开玄关大门时,突然听到男性的呻吟,我立刻从玄关进屋看向客厅,发现外子趴倒在地上。我吓一跳跑到外子身边大声叫他,但他没有反应。我不经意一看,倒地的外子旁边有一把沾血的刀。”
“啊,那把刀就是推理影集常见的刀,所谓的‘绝对不能捡的刀子’。捡起那把刀的瞬间,清白的第一目击者可能会被当成命案凶手。也就是说,夫人,您该不会将那把刀——”
“是的,捡起来了。”水泽优子很乾脆地回答。
鹈饲一脸无奈,转头和朱美相视。既然这样,后续进展大致可以想像。“绝对不能捡的刀子”大致上都和“不知为何凑巧出现在现场的目击者”配套。
鹈饲如此心想要催促水泽优子说下去,她果然接着说:“我捡起刀子的瞬间,后面传来女性的尖叫声。”
“果然是这种演变吗……”鹈饲无奈询问:“所以尖叫的是谁?”
“外子的外遇对象大崎茜。她穿着睡衣站在那里,看来她趁着我离家出走住进那个家,真是厚颜无耻的女人。”
“原来如此。那么大崎茜看到你之后呢?”
“她看着转头的我再度尖叫,似乎早早就认定我拿刀刺杀外子。”
“嗯,以当时的状况难免会被这么认为,所以夫人怎么反应?该不会就这么拿着刀,用力挥动右手说:‘不对不对,不是我,不是我!’——做出这种引人误会的举动吧?”
“……”水泽优子低着头没回应。
看来她做了引人误会的行动。“水泽优子面露凶光,用刀子指着我激烈恐吓”——大崎茜如此向警方作证的光景浮现在眼前。
“我吓得扔下刀子夺门而出,之后连我都不晓得自己用什么方式逃到哪里,回过神来就站在侦探事务所的入口——”
水泽优子挤出声音,为一连串的经过做个总结。
“我明白了。”鹈饲点了点头,以指尖搔抓脸颊。“总之,我非常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您採取了最差的行动。既然夫人没做亏心事,果然不应该逃走。”
“您说得是,我当时完全乱了分寸……”
“不过木已成舟就无可奈何,重点在于今后的应对方式。光是逃跑也没完没了,思考如何证明夫人的清白吧。”
“这样啊,比方说要怎么做?”
“最好的方法就是逮到真凶——关于凶手,夫人心里有底吗?”
“有。”她以确信的口吻说出嫌犯名字。“是大崎茜。因为她当时也在现场吧?她看着我尖叫只是煞有其事的演技,实际上是那个女人刺杀外子,肯定没错。”
“原来如此,并非不可能。但是大崎茜在这个时间点杀害您丈夫有什么好处?”
“我不晓得这种事,大概是基于他们自己的隐情吧。”
总归来说,水泽优子认为大崎茜有嫌疑只是情绪化的论点,没有具体的根据。侦探更改询问的方向。
“最近您丈夫的行动是否有疑点?像是和别人争吵,或是害怕某些东西。”
“外子因为离婚的事情和我争吵,而且好?99lib?像怕我。”
那么,这个人果然是凶手吧?朱美抱持单纯的疑问。
“这么说来……”此时,水泽优子忽然想起什么般开口。“虽然不晓得算不算疑点,但我注意到一件事。我刚开始要求离婚的时候,外子迟迟不肯答应。并不是抗拒离婚,反倒像是害怕我要求钜额赡养费。”
“这也在所难免,以您丈夫的立场,无法免于支付赡养费。”
“不过,外子某天突然转变态度。‘好啊,随时都可以离婚’——他就像这样突然变得强势。”
“喔,真奇妙,是基于什么理由吗?”
“不晓得,记得大约是十天前的事。”
“那么,应该是那时候发生某些契机吧。夫人心里有底吗?”
“这个嘛,说到十天前……”水泽优子双手抱胸思考片刻,接着抬起头。“这么说来,刚好在那个时候,外子向我提出奇怪的要求。”
“什么奇怪的要求?”
“照片。他要我拿外遇证据的照片给他看,而且是所有照片。”
“所有照片?我拍的所有照片吗?很多张喔,因为我当时得寸进尺,无谓按了好多次快门。”
无谓拍下的所有照片,都交给她这个委托人了。
“是的,外子说他想看所有照片。”
“是夫人要求离婚的时候,已经拿给您丈夫看过的照片吧?”
“是的,所以我当时不懂他为什么想再看一次。”
“所以,夫人依照您丈夫的要求,将所有照片拿给他看?”
“嗯,毕竟没理由隐藏,而且要是他想刁难照片,我也想听听他要怎么刁难。我是在咖啡厅和外子见面,但我实际拿照片给他之后觉得扫兴,因为外子不只没刁难,甚至也没有仔细看照片,只有简单翻阅就说‘知道了,够了’,立刻将照片还我。”
“只有这样?光是这样,您丈夫对于离婚的态度就突然改变?”
“唔,我也不晓得这是不是契机……”
此时,侦探事务所的门被粗暴打开,如同要打断她的话语——
“打扰啦。”首先出现的是身穿褐色风衣的中年男性。
“打扰了。”接着出现的是手拿大衣、身穿西装的年轻男性。
鹈饲一看到两人就略为惊讶,但他立刻从沙发起身走向两人,朝中年男性伸出右手要握手。
“海,真难得,这不是砂川警部吗?好久不见呢,记得上次见面是在葛桥的桥头跳放浪兄弟的舞吧?”
“别讲得引人误会。”砂川警部一副不愿回忆般的表情低语。
警部无视于鹈饲的右手,鹈饲不情不愿收回右手。
“总之,很高兴确认你还活着。最近一直没看见,还以为你早就殉职了。对——就像是可怜的志木刑警那样。”
“喂,别擅自杀掉我啊!”年轻男性从旁边探头——他就是志木刑警。“我确实曾经被河水冲走摔落瀑布,但我没死喔。话说你的手下怎么了?我一直没看到那个家伙的轻佻模样,那家伙死了?”
“轻佻……啊啊,你说流平吧?是的,他死了。”鹈饲很乾脆地以话语杀掉自己的助手,然后询问两名刑警:“话说回来,乌贼川警局引以为傲的最强搭档要委托我什么事吗?”
“怎么可能委托!”砂川警部扔下这句话就经过鹈饲身边,站在坐在沙发上的中年女性面前。“你是水泽优子小姐吧?关于水泽晋作的命案,我们想请教几件事,方便和我们一起去局里吗?万便一起去吧?一起去吧!”
警部一副像是要用绳索套住脖子带走的魄力,志木刑警也不容分说地以右手抓住她的手臂,看来他们已经认定水泽优子是杀害丈夫的真凶。
“请等一99lib?下!”大概是对两人的举止感到愤慨,鹈饲大声怒喝。“这位是我的委托人,就算是警察,要是敢对我的委托人动粗,我也不会原谅!”
砂川警部随即以锐利目光瞪向侦探。
“就算是侦探,要是敢做出藏匿嫌犯的行径,我们警察也不会原谅喔。”
“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好了……警部先生,请不要着急啦。”
“着急的是你吧?”朱美低语。鹈饲依然挂着低声下气的亲切笑容。
“哈哈,居然说藏匿,别这样,我只是想让事情和平收场罢了。”
刚才放话说“我也不会原谅!”的气势去哪里了?朱美对侦探的表现失望,代替没骨气的他抗议。
“刑警先生!你将她当成凶手太武断了,你有什么证据吗?”
“没有证据,但是有目击者。一名女性目击水泽优子在尸体旁边拿着刀。依照她的证词,水泽优子以恐怖表情持刀朝向这名女性,而且大幅挥刀激烈恐吓。”
“……”啊啊,大崎茜!你的误解正如期待!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肯定没错,你们也不要无谓插手。”
砂川警部说完再度要求重要嫌疑人同行,水泽优子从沙发起身,乖乖听从警部的要求,脸色苍白到像是被宣判死刑的被告。朱美不禁在她后面出言激励。
“不要紧的,别担心!你的清白肯定……肯定会,由这位鹈……还、还是算了,没事!”
“咦,什么?”水泽优子露出期待目光转身。“你刚才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所以请不要抱持奇怪的期待!”
朱美将头摇到几乎要断掉,水泽优子随即露出非常失望的神色。接着,沉默至今的侦探向前一步,大概是终究无法坐视吧。
他握拳轻敲自己左胸,坚定放话宣布:“夫人,请放心!您的清白,我鹈饲杜夫肯定会协助证明!请抱持坐上大船的心情等待佳音吧!”
水泽优子的表情瞬间变得开朗,说句“拜托您了”微微低头致意。这一瞬间,鹈饲的表情紧绷,朱美感到心痛。
水泽优子在两名刑警左右戒护之下,离开侦探事务所。刑警们下楼时的对话,传进侦探事务所——
“警部,感觉我们好像是跑腿的反派?”
“没那回事,我们只是秉持正义而行动!”
再也听不到刑警们的声音之后,朱美再度看向事务所内部。
刚才充满自信拍胸脯的鹈饲,如今握拳猛捶牆壁。
“混帐,混帐!我这个家伙为什么又多嘴了!明明完全没办法保证能证明她的清白啊!啊啊真是的,接下来怎么办啊!”
“对不起了。”朱美看着陷入自我厌恶的鹈饲,终究也只能道歉。
第四章
数小时后的侦探事务所——
99lib.“哎,算了。”侦探摆脱自我厌恶的情绪,恢复平常的轻浮表情,挂着看开的笑容,将大约三十张的照片排列在桌上。
“虽然是顺势放话,不过既然在砂川警部面前嚣张断言,如今也没办法了,只能证明委托人的清白,不然会被他们拿来当成往后三年的笑柄。”
朱美不清楚这个人的想法究竟积不积极,总之既然他打起干劲,朱美也得到台阶下了。
“所以,在下雪日子拍的这些照片就是线索?”
“希望如此。”鹈饲含糊回应,“老实说,我不知道这些照片和水泽晋作遇害是否有直接关系,只是晋作看了这些照片就突然积极办理离婚程序罢了。不过晋作的命案很难当成和这次的离婚完全无关吧?”
“是啊,两者看起来确实有关。”
朱美检视并排的照片,旁边的鹈饲也盯着相同的照片看。
“嗯,无论怎么看,照片里似乎都只有感情很好的外遇情侣。”
“并不是‘只有’吧?照片有拍到下坡行驶的车子,还有住家与公寓,而且也拍到人影——”
“人影?哪里?”
“看,这里。”朱美拿起一张照片,指着上头某处。
照片里是盖在坡道下方的独栋住家,看起来挺豪华的,特色是积雪的三角屋顶。住家院子有个黑黑的人影。当时鹈饲是在坡道上方拿着相机,因此偶然从斜上方角度拍到下方住家庭园行走的人影。
“看,这是人吧?”
“是啊。”鹈饲扫兴般低语,上半身靠在椅背。“不过虽然是人,却只有豆子那么大,而且是背影,甚至看不出性别。”
“哎,是没错啦……”
此时,侦探事务所的门用力开启,不请自来的那个男性现身了——
“哎呀,两位在做什么?难得看你们表情这么严肃。”
耍嘴皮子踏入事务所的这名年轻男性,身穿运动夹克与牛仔裤,脖子围一条土黄色围巾。是侦探的徒弟户村流平。
朱美只将视线投向他,说出简短的感想。“哎呀,流平,你还活着啊。”
“唉,朱美小姐,怎么突然这么说?”流平以拇指指着运动夹克胸口,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别看我这样,我至今还没死过喔。”
“喔,原来如此。”
他还不晓得自己刚死一次。朱美转头看向杀害流平的当事人,鹈饲像是装傻般,又拿起一张眼九九藏书前的照片。
“啊啊,流平,你来得正好,其实关于这张照片……啊啊,那个……不,问你也没用。”
“不行啦,鹈饲先生,别放弃!俗话不是说三个什么胜过一个诸葛亮吗?流平,你看这些照片有发现什么吗……啊啊,也对……还是算了。”
说来神奇,没有其他人比户村流平这个青年更不令人抱持期待,会当真觉得与其期待他,不如找路边的野猫问路。
“两、两、两位怎么了?居然用‘曾经是第一指名选手,如今不列入战力’的眼神看我,我不太舒服。”
流平噘嘴抗议,不过光是认为自己是“昔日的第一指名选手”,他就很幸福了。朱美无视于这个想法悠哉的青年,再度低头看照片。
接着,流平也硬是从旁边伸出头,拼命想加入两人。
“喔,这些照片是下雪的那天拍的吧。唔……这就是鹈饲先生说的‘面向雪人看镜头的笨蛋情侣’啊……原来如此……”
这对师徒似乎交谈过这种话。居然形容为笨蛋情侣,水泽晋作与大崎茜听到99lib.应该会火冒三丈吧。朱美思考着这种事时,流平毫无徵兆就突然换个话题。
“啊,这么说来,两位知道吗?乌贼川市立大学的教授这天绞首自杀喔。”
虽然很多人忘记,不过乌贼川市立大学是户村流平曾经就读,并且被迫辍学的母校。那里的教授自杀,真要说的话确实耐人寻味,不过——
“唔,自杀?”鹈饲以无法释怀的表情反问:“为什么现在突然讲这件事?没人提到大学教授自杀的事吧?”
接着,流平以下巴朝眼前照片示意,面不改色地说:“因为你们看,那张照片不就拍到那个大学教授的家吗?”
“你说什么?”鹈饲突然稍微起身,将手上照片伸到流平面前。“哪里?你说哪里拍到了?”
“这里啊,你看,坡道下方有一问大屋子吧?这就是佐佐木教授的家。”
这一瞬间,朱美“啊!”地惊呼:流平指着三角屋顶颇具特色的独栋住家。照片拍到院子里有个豆子大的人影——
第五章
隔星期的星期一,鹈饲与朱美造访乌贼川市立大学教养社的咖啡厅。室内有许多学生吃午餐,但在寒冬的这个时期,屋外的座位只有猫群。在教养社此处喂食的猫咪们,拥有“教养猫”这个美妙的名字。
鹈饲摸着大腿上褐色条纹的教养猫,朱美默默喝咖啡。鹈饲斜眼看着似乎没教养的教养社学生,轻声说:“在他们眼中,我看起来应该像是新来的副教授吧。”
没那回事吧?怎么看都是可疑人物。朱美在内心悄悄低语。
“在他们眼中,我看起来应该像是迷人的女大学生吧。”
“没那回事吧?你怎么看都是世故的年长大姊姊啊?”
“……”不可能!这里的学生们和我肯定只差三、四岁。只要好好混进去,不可能分辨得出来!朱美忿恨不平。
“鹈饲先生……我带来了……”此时,远方响起户村流平的声音。
一个女孩跟在流平身后。她身穿贴身薄羽绒外套加上格子裙,黑髮绑在两侧,手提的小包包是可爱的粉红色。
她酝酿出女大学生的闪耀光芒,朱美不知为何觉得眩目。
流平走到鹈饲面前,立刻为鹈饲介绍身旁的女大学生。
“她是发现教授自杀的女生,文学系二年级的小松绫香小姐,在校内别名‘副教授杀手’,很受年轻副教授的欢迎。不过她发现佐佐木教授的尸体之后,似乎开始谣传她是‘真实的教授杀手’——没错吧?”
“虽然没错,但这种传闻都是错的:”小松绫香说着并扭动身体。“传出这种奇怪的传闻,绫香很困扰啦……不过绫香没杀人喔……因为佐佐木教授是自杀……”
小松绫香按着羞红的脸颊,可爱地摇了摇头。原来如此,先不提“教授杀手”,不过“副教授杀手”的嫌疑非常重大。朱美对声音甜美的她有所提防。
“总之,坐吧。”鹈饲邀绫香坐下。“这家伙拜托你了。”他说着将教养猫托付给流平,再度面向前方进行自我介绍。“我是叫做鹈饲杜夫的小气侦探。其实我想知道佐佐木教授死亡的细节,才会找你过来。我当然会淮备相应的谢礼。”
“咦,这样啊……”绫香的双眼很现实地开始闪亮。“那么,我刚好想买个东西,所以没问题喔!不过要我说什么呢!?”
“首先,可以说明你发现佐佐木教授尸体时的状况吗—啊,同学,麻烦讲话尽量不要拉尾音,节奏快一点。”
“是……知道了……”绫香完全没听懂般回应,然后终于开始说明。
“我想忘都忘不了,那是在大约三星期前,下雪星期六上午十点发生的事……”
绫香详细叙述她发现佐佐木教授尸体的经过。除了绫香,青山教授与森副教授被相同的邮件叫去;觉得可疑的三人进入屋内;后来二楼房间响起青山教授的惨叫声,诸如此类——
“……听到青山教授的惨叫声,我与森老师就冲进那个房间。那个房间好像是佐佐木教授的寝室,气派的床摆在牆边……佐佐木教授就躺在床上……脖子缠着睡衣腰带死亡……”
“嗯?”发出疑问声音的是抱着教养猫的流平。“从这个死状来看,佐佐木教授是被某人勒死的?既然这样就不是自杀,是他杀吧?”
“不,腰带在教授脖子围了三圈,而且打了死结。听说像这样将细绳绑在自己脖子上也可以自杀喔。”
“鹈饲先生,是这样吗?”流平半信半疑地询问。
“嗯,确实也有这种案例的样子,但是不太普遍。警方没考虑他杀的可能性?”
“不是他杀喔……因为没脚印……”
“脚印?”鹈饲与流平异口同声。“什么意思?”
“佐佐木教授推测是在上午九点左右死亡,换句话说,就是在他寄信到我们手机的时候。不过,假设某人在上午九点勒死佐佐木教授逃走,院子雪地肯定会留下凶手的脚印吧?因为当时雪已经完全停了。”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那么,没有凶手逃走的脚印是吧?”
“是的。我们穿过外门的时候,院子里只有一道脚印,是佐佐木教授的脚印。只有教授的脚印从外门笔直延伸到宅邸玄关,宅邸正面与后面都没有其他脚印。”
“嗯,换句话说就是这样吧?不再下雪的早晨,佐佐木教授从外面返家,在积雪留下脚印,穿过院子进入屋内。他在上午九点左右寄信给你们,后来将睡衣腰带缠在自己脖子上自杀——”
“是的,警察似乎也是这么认为,觉得教授之所以寄信给我们,是希望可以早点发现他的尸体。”
“原来如此,有道理。嗯,也就是说——”
鹈饲从旁边的包包拿出褐色信封,里面是那迭问题照片。鹈饲随手从里面取出一张,递到绫香面前。
“依照你的说法,这张照片的人影就是佐佐木教授吧。”
鹈饲说明这张照片是下雪那天上午九点左右拍的。
“哇,有这种照片啊……”绫香深感兴趣般注视照片。“看这张照片不知道是佐佐木教授还是别人,不过以时间来看,确实是佐佐木教授吧。我觉得刚好拍到教授穿越院子前往玄关的背影:”
“这样啊,嗯——这样确实解释得通,不过……”
鹈饲以左手拿起手边其他照片,一边以右手翻阅,一边面有难色地低语。后来他停止动作,再度询问绫香:“我为求谨慎再问一次,外门通往玄关的脚印,首先是佐佐木教授的一道脚印,再来是你、青山教授与森副教授共三道,只有这些吧?没发现其他可疑的脚印吧?”
“是的,没发现,所以警察判定是自杀。”
“顺便问一下,你当天穿什么样的衣服?”
“咦,当天的打扮吗……”绫香露出“为什么问这种事?”的疑惑表情,但还是确实回答。“下半身是窄管单宁裤,上半身是毛衣加羽绒外套,就是我现在穿的这件!还有,我也提了这个粉红包包!”
“这样啊。顺便再问一下,你听过水泽晋作这个名字吗?”
“不,没听过。那个人是谁啊……?”
“不,没事。你不可能认识——”
鹈饲说着再度翻阅手边的照片,最后将照片放在桌上。“谢谢,我受益良多。”他向绫香露出微笑。
斤斤计较的女大学生,当然不会被微笑轻易打发。绫香将右手伸到侦探面前。
“那么……约定的谢礼就麻烦了……”她露出纯真的笑容。
“啊啊,对喔,相应的谢礼是吧,我忘了。”鹈饲打响手指,以正经表情对身旁的助手下令:“那么流平,给她那个吧。”
“知道了。”流平将教养猫放在桌上,然后突然起身,以眼睛跟不上的速度,将上半身弯成直角。“谢谢您!”
“……”小松绫香顿时不晓得发生什么事而愣住,数秒后才终于理解状况。“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相应的谢礼’不是实质上的‘礼物’,正如字面所述是‘行礼’的意思啊:”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鹈饲毫不愧疚,面不改色地点头。“所以我一开始不就说了吗?我是‘小气的侦探’。”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既然你是这种态度……”小松绫香突然一把揪住侦探衣领,一改原本甜蜜的声音,以低沉的声音怒吼:“那我也不留情了,这个呆侦探!说到谢礼当然是钞票吧!想上法院吗,啊啊?”
“唉,不,我、我,绝、绝对,没、没、没那个意思……”
最后,鹈饲献上一张万圆大钞当谢礼,感谢小松绫香的鼎力协助。
绫香从他手中抢过钞票,再度改变态度。
“谢谢……侦探先生……有缘再见喔……”她留下甜蜜声音和天使笑容离开了。
“实际上就像是被勒索呢。”
“不,这比勒九九藏书索还恐怖。”
目睹现今女大学生的真相,朱美与流平瞠目结舌。
不过当事人鹈饲似乎丝毫没受到教训,就朱美看来,他甚至相当愉快。因为他不知为何摸着桌上教养猫的脖子,频频对猫说话。
“原来如此喵……是这么一回事喵……”
第六章
当天晚上,命案关系人聚集在佐佐木教授住处的客厅。
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的警察搭档,被警方怀疑杀夫的水泽优子,以及发现佐佐木教授尸体的青山教授、森副教授与小松绫香三人。鹈饲杜夫与二宫朱美当然也在场。至于户村流平—不,完全没看到流平,他似乎没被当成命案关系人。朱美向鹈饲投以抗议的视线。
“叫流平过来也没关系吧?他好可怜,好歹是你的徒弟吧?”
“流平?啊,我忘了。”鹈饲露出失算的表情。“哎,算了,不需要他。”
如此回答的鹈饲,提着平常很少提的黑色包包。
总之,在相关人士几乎齐聚一堂的状况下,最年长的青山教授首先表达不满。
“刑警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叫我们来这种地方究竟想做什么?”
“没有啦,关于这个……”砂川警部擦拭额头汗水,指向牆边的鹈饲。“其实是那边的侦探强硬要求我召集相关人士,才会变成这样——”
“侦探?”森副教授从身高一八〇公分的高度俯视鹈饲。“为什么警察要对侦探言听计从?难道那边的他是匹敌金田一耕助或明智小五郎的名侦探?”
“不,我不会这么说,但总之听听他的说法吧。要是没办法接受,各位之后要杀要剐都随你们高兴。”
警部的激进发言,使得小松绫香眼神闪闪发亮。
“没办法接受就可以打得半死啊!既然这样,我务必想听侦探先生怎么说……”
众人点头附和绫香的火爆话语,接着鹈饲终于向前一步。
“放心,不会花各位太多时间,只是想让各位看照片。”
鹈饲说着将包包放在桌子旁边,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是他在下雪那天拍的照片之一。众人围成一圈检视照片,鹈饲说明这张照片的细节。
“照片正中央的中年男性是水泽晋作,那边那位水泽优子的丈夫。旁边女性的脸被麦克笔涂黑了。其实这是外遇的证据照片,不能让各位看到外遇对象的长相,敬请见谅。”鹈饲如此告知之后说下去。“这张照片是大约三星期前的下雪日子拍的,拍照的是我,时间是上午九点左右——各位请仔细看,照片背景拍到佐佐木教授的家吧?而且院子看得见某人的背影。”鹈饲环视众人询问:“各位知道这是谁吗?”
“这是佐佐木教授!”绫香说。
“确实可以这样推涮。”森副教授点头。
“从时间来看肯定没错。”青山教授也同意。
鹈饲随即像是等待三人意见一致般,大幅摇了摇头。
“不,很遗憾,这不是佐佐木教授。”
“为什么?”青山教授语气有些生气。“为什么可以这样断言?”
“是啊,从这个小小的人影,肯定没办法判断他是不是别人。”森副教授说。
小松绫香也点头附和。“何况这个人是背对的……看不到脸……”
鹈饲独自承受三人的抗议,却不改若无其事的表情。
“只靠这张照片确实没办法判断,不过——”
鹈饲说完,这次从包包取出一迭约三十张照片,“我是以连拍模式拍下这些照片。这张照片不是单独的一张,只不过是这迭连续照片的其中一格。连续的照片——举例来说就像是电影或卡通,也就是说,这些照片使用某种方式,也可以当成动画观看,换句话说就像这样——”
鹈饲抓住这迭照片的左侧,拇指放在右侧滑动。许多照片依照固定节奏翻动。鹈饲重复相同的动作说:“各位懂了吧?和我们高中时代画在课本角落的翻页漫画大同小异。”
看来这是他高中时代的回忆。朱美觉得翻页漫画一般来说是小学生在玩的游戏,但是暂且不提这件事——
砂川警部一脸诧异地询问鹈饲:“以翻页漫画的方式看这些照片又能怎样?难道豆子大的人影看起来会突然变大?”
“还是说,背对的人物会突然转身——哈哈,怎么可能!”
志木刑警也出言消遣,但鹈饲面不改色朝刑警们点头。
“是的,人影当然不会变大,也不会转身。不过只可以确认这个人影不是佐佐木教授。事实胜于雄辩,总之也请各位看看吧,方便将脸凑到照片前面吗?”
众人挂着疑惑的表情,将脸凑到鹈饲手边。鹈饲在众人面前翻动照片。一张接一张……翻到最后一张再来一次,一张接一张……再翻一次,再翻一次……他反覆这个动作时,众人之间开始出现奇妙的骚动声。
“这是什么?”“感觉怪怪的!”“人影在动?”“可是动作怪怪的……”
砂川警部竖起一根手指,如同要代为说出众人的感想。
“虽然不太清楚,但人影的动作确实奇妙。拜托,再翻一遍!”
鹈饲依照警部的要求,再度翻动照片——
“我懂了!”“我也懂了!”“在后退!”“没错,在后退!”“真的耶……这个人在后退……”
朱美也终于看懂照片人影的特别动作。背对镜头的人影乍看像是正常走路,其实是倒着走。
“鹈饲先生!这个人不是从外门走向玄关吧?”
“对,这个人是从玄关朝外门倒退走,各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吧?”
侦探这番话再度令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是诡计。”“确实是诡计。”“古典的脚印诡计。”“应该说老套!”“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人用这一招……”“被这招骗的警察也好不到哪里去。”“哎,毕竟是乌贼川警局啊。”“毕竟是乌贼川警局呢!”
众人数落成这样,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只能脸红沉默。
反观鹈饲露出夸耀胜利的表情,说出一个结论。
“如各位所见,照片上的这个人在雪地倒退,试着留下假脚印,各位觉得佐佐木教授会做这种事吗?当然不可能吧?使用这种诡计的人就是凶手。换言之,这个身影肯定是杀害佐佐木教授并且伪造成自杀的真凶。”
鹈饲当着诧异众人的面,解释这种古典的脚印诡计。
“凶手与佐佐木教授在雪停之前,应该就已经在屋内。而且凶手在隔天早上杀害佐佐木教授。当时雪已经停了,整面院子都是雪,要是凶手在这个状态正常逃走,雪地应该会留下凶手的脚印,因此凶手穿上死者的鞋子,在雪地倒退逃离现场。一无所知的人后来看到这幅光景,会觉得这是佐佐木教授从外门走向玄关的脚印。相对的,因为到处都找不到凶手的脚印,所以佐佐木教授看起来像是一个人自杀——”
鹈饲说明到这里环视众人。
“总之,就只是这么简单的诡计。不过要完美完成这个诡计,必须进行最后一件重要的工作,就是将借用的死者鞋子放回原来的玄关,因为要是有死者脚印,玄关却没有符合的鞋子,那就不合逻辑了。凶手无论如何都要做这件工作。那么谁可以进行这项工作?不用说,肯定是首先发现尸体的三人——也就是青山教授、森副教授与小松绫香小姐之中的某人。杀害佐佐木教授的凶手就在这三人之中。”
至今聚在一起的团体,听完鹈饲这番话就立刻分成两边,也就是三个杀人嫌犯以及其他人。鹈饲看着嫌犯们说下去。
“那么,三人之中谁是凶手?森副教授吗?听说他当时背着看似很重的背包出现在现场,死者的鞋子很可能藏在那个背包里。”
“你、你在说什么……”
森副教授开口想反驳,但鹈饲抢先说:“不过,森副教授应该做不到。如各位所见,森副教授是身高达一八〇公分的高大男性,即使身高不完全和鞋子尺寸成正比,穿上矮小佐佐木教授的鞋子也不太可能正常走路。”
“唔?这就不一定吧?”反驳的是砂川警部。“即使很难穿好,只要脚跟没套进去,至少还是可以走路吧?”
“如果只是往前走确实无妨吧,但是不可能倒退。要是脚跟没套进鞋子就在雪地上倒着走,鞋子会轻易鬆脱。”
原来如此,没错。周围涌出赞同的声音,砂川警部也只能默默退下。
“那么,凶手是小松绫香小姐吗?但她也不可能吧。她当时是提着小小的粉红手提包现身,不过无法想像那个小小的手提包藏着男用鞋。”
“哎呀,是吗?”提问的是朱美。“她的包包确实很小,但如果清空内容物只塞鞋子,说不定勉强塞得下啊?”
“确实无法否定这种可能性,但是假设包包被一双鞋子塞满,她会刻意在两人面前打开包包拿出手机吗?不惜冒着内容物被看见的危险?不可能吧?”
“说得也是。那么,有没有可能藏在外套里面?”
“她的外套是贴身的薄羽绒外套,不是能够藏鞋子的宽鬆外衣,而且她一进入玄关就脱掉外套,代表她没将鞋子藏在身上,因此小松绫香小姐不是凶手。”
听到鹈饲这番话,小松绫香不是鬆一口气,反倒是提出不满的意见。
“既然知道不是凶手,为什么要把我跟森老师叫来这里啊……”
“确实没错。”森副教授也同意绫香这个中肯的指摘。鹈饲明显露出为难神色,嫌犯们的冰冷反应似乎在他预料之外。
“咦,不,这是,那个,怎么说……”
到最后,除了“炒热揭发凶手的场面”之外,他应该想不到其他合适的理由吧。鹈饲如同要掩饰自己的艰困立场,突然说出结论。
“哎,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所以答案只剩一个。是的,凶手是可以穿上佐佐木教授的鞋子,还能99lib.t>将鞋子藏在包包里的人。换句话说,凶手只可能是你,青山教授!”
被点名为真凶的青山教授,涨红脸顶撞鹈饲。
“不淮乱讲话!我不可能玩这种愚蠢的诡计。到头来,我不可能预测前一晚下大雪积满院子,而且雪隔天早上就停。你说的诡计是纸上谈兵,实际上不可能执行。”
不过青山教授的反驳似乎在鹈饲预料的范围之内。鹈饲冷静回答:“确实没办法预先规划并且执行吧,既然这样,这应该不是预谋犯罪。你前一晚造访这座宅邸,大概和佐佐木教授一起喝酒吧,后来外面下大雪,你获淮在这座宅邸过夜。隔天早上醒来一看,雪停了,整面院子积满雪,佐佐木教授在寝室熟睡。你看到这些条件到齐,首度想到可以进行这个古典的诡计——咦,动机?不,老实说,我没能查出动机,总之既然在同一所大学的相同学系一起担任教授,应该会发生各种摩擦或嫉妒吧,这种事可以想像——我有说错吗?”
“……”青山教授没回应。
“你用睡衣腰带勒死佐佐木教授,再用他的手机寄信给森副教授与小松绫香,要他们十点过来,然后设下我刚才说明的脚印诡计,这是当天上午九点的事。十点时,你将死者鞋子藏在包包,假装成清白的第三者,再度来到这座宅邸门前,并且和森副教授与小松绫香小姐会合,再度进入这座宅邸。你趁两人到处寻找佐佐木教授时,将包包里的鞋子放回玄关,然后前住二楼寝室,自行发现佐佐木教授的尸体,刻意惨叫——是这样吧?”
“……”青山教授依然沉默,但脸上是真相被说中的表情。
“你的诡计很单纯,但是顺利成功。乌贼川警局引以为傲的菁英搭档,也完全没发现脚印的突兀之处,淮备将佐佐木教授的死当成自杀结案。不过此时出现意外的陷阱藏书网。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一眼看穿你的罪行,这个人就是这位水泽优子小姐的丈夫水泽晋作先生。”
突然被叫到名字,水泽优子吓了一跳挺直背脊。
“外子……看穿罪行?”鹈饲重新面向自己的委托人。
“是的,夫人,您丈夫翻阅夫人递出的外遇证据照片时,察觉背景人物的奇妙动作,因而发现佐佐木教授的案件不是自杀,是使用诡计的命案。他大概是独自蒐集案件相关的情报吧,并且不知道是和我一样推理成功还是依赖直觉,认定真凶是青山教授。”
“那么,他后来要求再看一次照片是——”
“大概是进行最终确认吧。您丈夫得到确信之后做了什么事?肯定是想勒索青山教授。因为夫人离婚时,他会被要求高额的赡养费,对他来说,掌握大学教授的把柄简直是神助。”
“原来如此啊……”水泽优子释怀般说:“外子找到支付赡养费的门路,才敢强势宣称随时都可以离婚。”
“就是这么回事。不过被抓到把柄的青山教授也没有忍气吞声,他亲自造访水泽家,持刀刺杀您丈夫灭口。夫人贸然捡起刀子,因而被质疑杀夫,落得被警察追捕的下场。不过事实如我刚才所说,您丈夫的死也是青山教授的犯行——如何?我想这么一来,夫人就可以完全摆脱杀人嫌疑了。”
鹈饲看向砂川警部,警部挂着不高兴的表情,稳稳点头回应。
仔细想想,鹈饲插手本次案件的理由,并不是要解决佐佐木教授的命案,而是洗刷水泽优子的冤情,看来他直到最后都没忘记这个目的。委托人确实由侦探的推理证明清白。
如今青山教授的犯行摊在阳光下,被认定确实有罪。
但青山教授如同进行最后的抵抗,突然用力摇头。
“荒唐荒唐,别乱讲话!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这些照片上的人是佐佐木,不是我!”然后青山教授抓起桌上的照片,一边晃动一边喊:“哼,这种照片有什么意义?只要使用现代的数位技术,这种照片要怎么加工都没问题吧?像是换掉图像、更换顺序,只要有心,甚至可以轻易用电脑绘图加上不存在的人影。没错,这些照片是那个侦探为了陷害我而捏造的伪证,肯定没错!喂,究竟是谁拜托你的?为什么要伪造这种照片——”
就在这个时候,如同要打断青山教授的高谈阔论,桌上响起“咚!”一声好大的声音。放在桌上的是鹈饲从包包取出的黑色物体——单眼相机。
青山教授愕然语塞,鹈饲指着这台相机,朝眼前的凶手露出挖苦的笑。
“青山教授,可以这么说吗?如你所见,我的单眼相机是从十五年前用到现在的落伍底片型,没办法轻易做到你说的数位加工。若你依然有所质疑,那也请专家调查这个吧。”
鹈饲说完,从藏书网西装口袋取出褐色的细长物体扔在桌上。那是侦探那天拍下的光景。捕捉到雪中真凶身影的底片——
第一章
乌贼川市正如其名,是昔日以捕捞乌贼繁荣的水产都市,据说在全盛时期,多到几乎从海面隆起的乌贼群涌到港岸,扭动十只99lib? 脚说着“快来快来”对鱼夫们招手(招脚?),鱼夫们应邀在船上垂钓,猎物就如同大放送的娃娃机接连上钩。钓乌贼的鱼船日复一日出海寻求猎物,几乎每天高挂丰收旗帜回到乌贼川港口。人们获利、港口繁荣,乌贼川镇升格为市,乌贼川市就此诞生。
如今乌贼鱼业衰退,市区笼罩着不景气的气氛,但原因并非在于奇怪的市名。
这样的乌贼川市,当然有一座鱼夫们信仰的诡异神社,连何时由谁兴建都不晓得的古老神社名为乌贼神神社。该神社盖在俯瞰港口的山丘上,一般叫做“乌贼神”、“乌贼神大人”或是“乌贼大人”,不只是九九藏书祈求丰收的鱼夫,从祈求金榜题名的考生到祈求长命百岁的长者,或是祈求诈骗计画成功的虔诚骗徒们,使得这里香火鼎盛。
对于如今被揶俞为犯罪都市的乌贼川市来说,这座神社肯定是绝配。
在乌贼神神社境内,有一名身穿白色窄袖上衣加红色裤裙,也就是巫女造型的年轻女性昂首阔步。名为垄泽美穗的这名女性并不是全职巫女,是以时薪七百三十圆为代价负责神社工作的女大学生,巫女服是配合地点的扮装,近似元旦贩售祈福商品的打工巫女。
但现在不是元旦,季节是四月春。在入学季节已过,樱花季也结束的这个时期,完全没有香客在非假日白天造访乌贼神神社。
“但也多亏这样才省得遇见奇怪的骗徒——嗯?那是什么?”
美穗站在境内石阶上方,蹙眉俯视大鸟居。
一个巨大的白色生物笔直伫立在那里。身高约成人高度,圆筒形的胖躯体令人联想到烟窗,上方是大大的三角形。美穗看到头部的特别形状终于懂了。“——我知道了,那是乌贼,乌贼对吧!”
当然不是普通的乌贼,一般的乌贼不会直立以双脚步行,但这只巨大乌贼以两只脚站在地面,另外八只像是脚的物体挂在腰际晃动(虽然这么说,但是到头来根本不确定乌贼有没有腰),总之两只正常的脚加八只假脚,总共十只脚,由此看来这东西肯定是乌贼。简单来说,就是拟人化的乌贼布偶装。
“最近卷起一股吉祥物风潮,肯定是来这间神社拍照之类的吧。也就是说,现在那件布偶装里面,某人成为这股风潮的牺牲者……”
啊啊,可怜到不忍卒睹。美穗以指尖轻轻拭去眼角泪水,转身背对布偶装角色,然后像是转换心情般扬起裤裙踏出脚步。
“好啦,别管那只噁心乌贼了,工作工作!”
美穗面不改色说出吉祥物听到大概会气得藏书网喷墨汁的话语,独自进入境内。在杳无人烟的这个时段,必须将参拜殿以及后方的两座祠堂打扫完毕。美穗从置物问拿出竹扫把,先从参拜殿开始打扫。
美穗花费一小时左右打扫参拜殿。依然完全没有香客的身影,只有一对感情看起来不太好的情侣,在刚才点头问候之后经过她面前。这对情侣经过参拜殿甚至没有合掌膜拜,直接穿过神社境内,前往和神社相邻的宫司住处。他们大概不是香客,单纯是造访宫司的访客吧。美穗如此解释。
美穗打扫完参拜殿之后,就这么拿着竹扫把绕到参拜殿后方。这里是青翠树木茂密生长的大片森林,也就是所谓的“镇守之森”,沿着林问小径行走不久,就会突然看见小小的鸟居与祠堂。
鸟居是成人勉强钻得过的高度,后方祠堂是占地约一坪的古老木造建筑。正面的推门雕刻一张大图,正确来说是刻在对开的两片门板上,图样是一只颠倒的大乌贼。
因此,乌贼神神社相关人士之间,将这间祠堂称为“颠倒祠堂”。
顺带一提,不远处还有另一间祠堂,那间祠堂拉门上的乌贼图是正常的。相较于“颠倒祠堂”,相关人士称呼那间是“乌99lib?贼大人祠堂”。如同在参拜殿后方两侧守护的两问祠堂,都是知道的人才知道,相当灵验的灵力景点。
美穗立刻拿着竹扫把打扫起“颠倒祠堂”周边,不过才开始数分钟,美穗就察觉一件奇妙的事。雕刻颠倒乌贼的两片门板微微开启,似乎某人进出过祠堂。
“该不会有小偷闯进这种地方吧?”
祠堂里是一座祭坛,祭祀名为“颠倒之像”的铜像。老实说是一座无法期待有多少价值的乌贼铜像,但这种东西的重点不是价钱,在于是否有人信仰。崇拜“颠倒之像”的狂热信徒搬走安置的铜像——美穗在脑中描绘这种可能性,立刻打开门。
瞬间,美穗脱口而出的是“咿!”这个抽搐的声音。
开启的门后,约一坪大的狭小空间,躺着一名年轻女性。这名女性是趴着的,只有头转向旁边,是美穗没看过的侧脸。
女性右手握着乌贼铜像,是“颠倒之像”。面向侧边的女性,嘴唇看似轻轻贴在铜像上,如同在亲吻乌贼铜像。
此时,美穗视线捕捉到一个物体。“咦,这、这是,什么……?”
女性红色上衣的背部,冒出像是树枝的奇妙物体。看起来是刀柄,但是形状很奇怪。美穗提心吊胆将脸凑到女性背部,发现这是大型的烛台。烛台插在女性背部。出血之所以不显眼,是因为红色上衣隐藏鲜血的存在。
“不过,应该没死掉吧……”美穗鼓起所有勇气,牵起倒地女性的右手腕,以自己的手指按上去。手腕有温度,却完全把不到脉。
她死了。如此确信的美穗,终于发出撕裂丝绢般的尖叫声。
“呀啊啊啊啊啊!”冲出祠堂的美穗,像是逃走般沿着刚才走来的小径奔跑——
第二章
年轻的大楼房东二宫朱美,在樱花凋谢的春季某日,开着黑色宾士爱车造访乌贼神神社。朱美从驾驶座下车之后,身穿皱西装的三十多岁男性一脸惺忪地从副驾驶座现身。这名男性叫做鹈饲杜夫,栖息在朱美名下大楼其中一户,是“没钱”、“没实力”、“没工作”三者兼具的穷侦探。
不,他或许意外地有实力。实际上,朱美之前遭遇的奇妙事件中,某些事件就是以他的能耐顺利解决。他究竟是灵感如神的名侦探?还是只以巧合撑腰的平凡侦探?这方面的评价大概是两极化,但他的侦探事务所门可罗雀,是唯一毋庸置疑的事实。
朱美为什么带着这样的穷侦探造访乌贼神神社?当然不是委托赶走附在他身上的穷神。
其实乌贼神神社的宫司和朱美,两人的好友的朋友曾经见过面,交情匪浅(?)。朱美听闻这位宫司在找干练侦探解决某个麻烦,不在乎鹈饲依照她的判断是否干练,就向宫司推荐鹈饲。宫司就这样被朱美的话语欺骗——更正,是对朱美的话语大为感动,垦求她说:“请务必带这位侦探来神社。”朱美立刻将抗拒的鹈饲塞进宾士,全速造访乌贼神神99lib.社。
“要感谢我喔,因为你多亏我接到新工作。”
“确实。.99lib.”点头的鹈饲表情不太释怀。“但我总觉得被骗了。到头来,你明明不觉得我很干练……”
“没没没,没这种事喔。”被说中的朱美分寸大乱。“没、没问题的,到头来,一般人没办法辨别侦探的好坏,只要没明显出错,基本上看起来都很干练——总之加油吧!”
“你以为这样算是激励我吗——慢着,喂喂喂,那个巨大生物是怎么回事?”
鹈饲在大鸟居前方指向一个东西,是乌贼布偶装。乌贼位于通往境内的石阶,摄影师与拿着反光板的助手围在身边。
“喔,是吉祥物摄影吧。”鹈饲深感兴趣地移动视线注视这幅光景,走上石阶。“原来如此,那件布偶装里面,某人成为这股风潮的牺牲者……”
“鹈饲先生,别东张西望。”朱美提出警告。“你至今好几次从高处摔落,所以给我小心一点。好了,看着前面走路啦,噁99lib.
心的乌贼怪一点都不重要吧!”
此时,大概是朱美过于率直的发言传入耳中,噁心的乌贼怪突然像是被打般横躺在阶梯上,就这么滚啊滚的,转眼之间滚到石阶底部。“呀啊啊啊啊……”
喂喂喂!惨了!还好吗?周围的摄影人员纷纷大喊,慌张跑向布偶。如果是血肉之躯就会演变成惨案,不过大概是基于布偶装的吸震效果,巨大乌贼若无其事再度以双脚站起来。
朱美与鹈饲确认布偶平安之后,像是逃走般沿着石阶往上跑。
“朱美小姐,刚才很危险喔,以话语遥控杀人的手法差点就成立了。”
“哪、哪有杀人,我只是说它噁心,说出所有人由衷的想法吧?不是我的错!”
朱美一边逞强一边穿越境内。经过参拜殿前面时,有个巫女正拿着竹扫把勤快打扫。两人只向年轻巫女稍微点头打招呼,甚至没对参拜殿合掌致意,就笔直走向宫司住处。
“宫司先生的家在乌贼神神社用地旁边,宫司乌贼神金造先生跟他的家人都住在那里——看,那边那位好像就是金造先生。”
两层楼日式住家的玄关前方,站着一名迈入老年的白髮男性。虽然不高,体格却魁梧傲人,方正的下巴、大大的鼻子与锐利的目光别具特色,黝黑的皮肤不知道是晒太阳还是喝酒造成的。朱美对这位老人深深行礼致意。
“您好,我是二宫朱美,我好友恭子的朋友千秋在锦钉开酒吧。”
“你好,我是乌贼神金造,我好友荣吉的朋友博史是锦钉酒吧的常客。”
真巧呢!嗯,真巧!两人为这匪浅的缘分开心互搂。
愣愣站在一旁的侦探以扫兴语气低语:“总归来说,你们素昧平生吧……?”
别多嘴!朱美严厉一瞪,鹈饲就转头看向森林掩饰。他的视线固定在某个地方。“——哎呀,那位是?”
朱美被鹈饲这番话引得一起看向森林,发现一名身穿笔挺和服的年长女性。女性刚好走到通往森林的小径入口。
“啊啊,那是花江,我内人。”
“啊啊,原来如此。”鹈饲呢喃般说:“是要去‘乌贼大人祠堂’吗?”
确实,那条小径只通往“乌贼大人嗣堂”,朱美也这么认为。宫司妻子前去“乌贼大人祠堂”参拜当然也没任何问题。
和服背影如同吸入森林般消失,金造以此为契机转身,重新带领客人进入自家玄关。
“总之,两位跑这一趟辛苦了,欢迎你们。来,进屋吧。”
被带领进入乌贼神家和室的朱美,立刻当着金造的面介绍鹈饲。朱美当然介绍鹈饲是乌贼川市最干练的侦探。虽然朱美隐约感到良心苛责,但金造似乎全盘相信她的说法,持续閒聊一阵子之后,侦探与委托人的对话逐渐变得严肃。
“——所以,您找我这个侦探来这里的理由是?”
“嗯,其实……”金造像是担心隔牆有耳般压低音量说明用意。“想请你调查我长子正在交往的女性。”
“原来如此,身家调查是吧,这样啊这样啊。”鹈饲像是觉得无聊般轻声说完,以马虎的语气询问金造:“——所以,这位女性的姓名是?”
“是叫做梶本伊沙子的女性,二十八岁。不过这个年龄也只是她自己说的,实际上不得而知,总之是身分不明的女性。老实说,我反对两人交往,但真墨不听劝。”
“真墨?”鹈饲感到诧异。“交往的女性叫做伊沙子吧?”
“是啊,女性叫做伊沙子,真墨是长子的名字,真实的‘真’加上乌贼墨汁的‘墨’,全名‘乌贼神真墨’——不觉得这名字很适合乌贼神家将来的当家吗?”
不觉得。鹈饲吐露真心话之前,朱美先发制人询问:“好棒的名字呢,其他孩子叫什么名字?”
“儿子只有真墨一个,女儿有两个,长女叫做伽墨、二女叫做墨丽。”
金造以指尖在空中写字,兴冲冲地说明两个女儿的名字。
长子“真墨”、长女“伽墨”、二女“墨丽”,也就是墨字辈的兄妹。
感觉得到乌贼神金造对乌贼的强烈心意,真是问题多多的名字。朱美在心中轻声说着双关语。鹈饲内心的真正想法肯定也和朱美一样。99lib?t>
“原来如此,真是‘乌贼’的名字呢。”鹈饲也使用和朱美相同等级的双关语,拐弯抹角地挖苦。“——话说回来,我们原本在讨论什么事?”
“当然是乌贼的事。”
“不,是梶本伊沙子的事。”朱美好不容易将对话拉回正题。“所以具体来说,金造先生希望调查梶本伊沙子的什么事?”
“嗯,那我就老实说吧,我要求——”金造说到一半张着嘴。“啊?”他突然蹙眉。“你们有听到刚才的声音吗?”
接着鹈饲也歪过脑袋。“嗯,刚才确实有个像是女性叫声的声音……”
“我也听到了。远方传来‘呀啊啊啊啊啊——’这样的尖叫声。”
金造暂时中断对话,起身打开和室纸门。“喂,来人啊!”他大声叫人。回应金造呼唤而小跑步现身的是身穿运动衫的青年,个子高,体格壮硕,精悍的五官隐约和金造神似。看来是刚才聊到的金造长子。实际上,金造一看到他就说:“啊啊,真墨吗?我刚才听到女生尖叫声,发生了什么事?”
“不,我不晓得。声音好像来自祠堂那边的森林。”
“你说森林……?”金造以严肃表情闭口。
此时,突然响起玄关大门粗鲁打开的声音,接着,一名女性在玄关喊着“宫司大人,宫司大人!”呼唤金造。金造与真墨一起小跑步前往玄关。
“我们也去看看吧。”鹈饲催促朱美,冲出和室。
在玄关水泥地气喘吁吁的,是刚才在参拜殿前面打扫的女性。她身穿清纯的白色窄袖上衣加上红色裤裙,但裤裙大腿处不知为何明显变皱。
“美穗,怎么了?”真墨担心询问。“刚才的尖叫是你吗?”
“是、是、是的!”被称为美穗的女孩大口喘气点头,睁大双眼说出惊愕事实。“有人……有个女人死在‘颠倒祠堂’!”
“什么,有女人死了?”金造的声音变尖。“你说的女人究竟是谁?”
“这、这个……我不晓得……是不认识的女,生……”
美穗大概是紧张到极限,突然像是消气的气球般失去全身力气。
真墨以强壮的手臂抱住她的身体。“喂,美穗,振作一点!”
朱美与鹈饲同时转头相视。看来是重大案件。鹈饲表情明显变得充满活力,和刚才受托调查身家资料时截然不同。
“这个女生交给您了。”鹈饲将美穗扔给真墨处理,走到水泥地迅速穿鞋。“我去祠堂看看。是‘颠倒祠堂’吧?”
“等、等一下,鹈饲先生,我也要去!”朱美在奔跑的鹈饲身后大喊,立刻跟着他离开。
第三章
鹈饲与朱美毫不迟疑就进入祠堂所在的森林。对于住在本市的两人来说,乌贼神神社是熟悉的场所,他们至今也到“颠倒祠堂”参拜过很多次。祠堂位于林间小径不远处,两人气喘吁吁奔跑在小径上。
“看到了,是‘颠倒祠堂’。”鹈饲一边跑一边指向前方。
祠堂位于两人行进的方向。虽然老旧,但以祠堂来说是规模挺大的气派建筑物。正面是对开的拉门,门板雕刻乌贼的图,这只乌贼描绘成十只脚朝上,乌贼的另一个特徵——三角形的尖端部分则是朝下,看起来像是向下的箭头。若是将上面的十只脚当成头髮,朝下的尖脚当成下巴,隐约也像是一张人脸。
抵达祠堂前方的朱美与鹈饲暂时停下脚步,以严肃表情相视,大概是至此突然害怕起来,将天生的礼让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朱美小姐,请进请进……”“不,鹈饲先生才应该先请……”两人经过讨论,决议各负责一片门板,漂亮地分工合作。
“朱美小姐,要开了喔!”“鹈饲先生,要开了喔!”
出现的会是何种牛鬼蛇神——
“预备……!”“开!”
两人抱持着打开惊奇箱的决心,一鼓作气将祠堂拉门完全开启。朱美挤尽勇气窥视祠堂内部,发现全身是血的惨死尸体倒在眼前……原本以为是如此。
“咦?”“哎呀?”
鹈饲与朱美诧异相视,后来表情变化成安心与失望。
“什么嘛,什么都没有嘛。”朱美大方踏入眼前约一坪大的空间环视四周。“全身是血的惨死尸体在哪里?”
“不,我觉得那位巫女也没提到什么‘惨死尸体’……”
鹈饲说着也扫视祠堂内部,歪过脑袋。“嗯,确实,别说女性尸体,连一只死老鼠都没看到。我们该不会被那个女生骗了?”
“怎么可能,你也看到那个巫女惊慌失措的模样吧?觉得她那样只是在说谎或开玩笑吗?不可能。她肯定在‘颠倒嗣堂’看见了女性尸体,”
“既然这样,为什么那具尸体不见了?某人搬走了吗?不过尸体并不是可以轻易到处搬的东西啊?”
“这我知道,不过这样的话,难道那个巫女做了白日梦或产生幻觉吗?”
朱美如此低语时,听到“喂……”这个低沉的男性声音。朝声音方向看去,金造正从小径另一头现身。
“侦探先生,怎么样?有没有发现女性尸体……”但金造将问到一半的问题吞回肚子里。“……看来没有尸体,到处都没有。”
金造交互看着祠堂内部与鹈饲表情,露出扫兴的样子。“是的,什么都没有。”鹈饲微微点头简短回答。金造鬆了口气。
“受不了,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女孩,肯定是在打扫‘颠倒祠堂’的时候打瞌睡做梦吧,不然大概是临时想到的恶作剧。比方说知道私家侦探来神社,就编一个煞有其事的谎言。”
“原来如此,伪造的命案是吧?不过她的演技挺逼真的。”
“嗯,确实逼真。那么她果然是做梦梦见吗?不,无论如何都对不起两位了。那孩子是叫做垄泽美穗的打工大学生,虽然不是坏孩子,不过该说她某方面有点轻率,还是说她脱线,还是神经大条,还是喜欢扮装……”
“好了好了,不用说成这样吧。”鹈饲伸手制止金造单方面的结论。“何况‘喜欢扮装’没什么问题吧?到头来如果真的有问题,别让她打扮成那样就好。”
“唔,嗯,这个嘛,说得也是。”金造愧疚地支支吾吾。
“……”哼哼哼,看来反倒是这个大叔“喜欢扮装”吧?朱美察觉了真相。“话说回来,垄泽美穗小姐后来怎么了?”
“她在我家休息,真墨陪着她所以没问题。”
“这样啊。”鹈饲说着指向祠堂外面。“姑且看看祠堂周边吧,虽然美穗小姐说‘有个女人死在颠倒祠堂’,但她没断言是死在‘祠堂里面’。”
“说得也是。”金造附和侦探的意见,三人走出祠堂。祠堂位于森林里,但只有建筑物周边的杂草除得乾乾淨淨,而且勤于打扫。
就三人大致看来,祠堂周边当然没尸体,连一根树枝都没有。
“进入这座森林,或许会发现某些东西。”
鹈饲眯细双眼,像是要看透祠堂周围茂密森林的深处,但金还像是示意不要白费工夫般缓缓摇头。
“连森林都要找的话会没完没了,反正是做梦或是恶作剧吧。不提这个,该回去了吧?请你专程过来并不是为了找尸体,我们重要的事情才聊到一半。”
最后,三人停止继续找尸体,走回乌贼神家。
回到乌贼神家玄关,就看见挂着担忧表情的真墨,以及两名年轻女性。
两名女性的年龄都是二十出头,一人是身穿牛仔裤,给人活泼印象的短髮女性,另一人是身穿连身裙,长长黑髮垂在身后看似内向的女性。
朱美没看过两人,但是从她们外表给人的印象猜得出大概,应该是金造提到的伽墨与墨丽两姊妹。实际上,金造也介绍短髮女性是伽墨、长髮女性是墨丽。伽墨与墨匿两姊妹向鹈饲与朱美进行初次见面的问候,接着异口同声询问站在旁边的父亲:“老爸,怎样啊?听说在‘颠倒祠堂’有人挂掉,真的假的?哎,我觉得反正是美穗妹做梦搞错之类的吧……”
“爸爸,怎么样?听说在‘颠倒祠堂’发现尸体,这是真的吗?总之,我觉得应该是美穗小姐做梦误会吧。”
与其说是异口同声,不如说墨丽帮忙修饰了伽墨的口吻。
金造摇摇头告知没发现尸体,接着伽墨再度说得滔滔不绝。
“瞧吧,果然没错。怎样啊,真墨老哥,我说得对吧……”
“看吧,果然这样。如何,真墨哥哥,我说得没错吧?”
“知道了知道了,同样的话不要各讲一次啦。”真墨露出为难的表情。“话说回来,爸,我让美穗在客房休息,接下来要怎么办?”
“就这么让她睡吧。”
金造简短向真墨下令之后,转头看向鹈饲等人。“那么,侦探等人这边请。”他以不容分说的语气说完,再度带两人进入和室。
然后金造低头表示“请稍待片刻”,独自离开和室。
鹈饲与朱美被晾在和室一阵子,接着纸门突然打开,年纪看起来跟金造差不多,身穿和服的老妇人端着托盘现身。
老妇人将托盘上的茶杯谨慎放在两人面前。“——请用粗茶。”
“啊,谢谢,我最爱喝粗茶了。”鹈饲下意识地说出瞧不起对方的话语,接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您是金造先生的妻子吧?”
“是的,我是乌贼神花江,外子受您照顾了。”
“刚才造访府上的时候,我看见您的背影。您当时好像去了森林?”
“啊啊,那时候啊,是的,我去摘杜鹃花。”
“这样啊。”鹈饲悠哉回应之后喝茶,花江也说声“请慢用”郑重低头,然后拿着托盘离开和室,金造随即入内。
金造关上背后的拉门,一屁股坐在坐垫上。
“抱歉让两位久等了——话说刚才聊到哪里?”
“嗯,应该是聊到杜鹃花……”
“不是吧,鹈饲先生,是聊到要调查梶本伊沙子这个女性的身家。”朱美露出不耐烦的样子,重复从刚才保留至今的问题。“所以,金造先生希望调查梶本伊沙子的什么事?”
“对,就是这个。”金造轻敲手心,像是终于想到正题。“总归来说,我的目的是让真墨清醒,为此想收集派得上用场的情报,例如梶本伊沙子放荡的异性关系,或是丢脸的往事。”
“唔,丢脸的往事吗?”鹈饲一副梦想般的恍惚表情。“例如瞒着所有人,在半夜悄悄写正统推理小说?”
“不,哎,这样确实很丢脸吧,但不是这样。例如以前是太妹,或是有前科,我说的是这种东西。实际上,我甚至猜测那个女人是骗婚专家,只要调查肯定查得出东西,请务必协助。”
不,很遗憾,恕我拒绝……鹈饲正要拒绝难得的委托时,朱美以指尖狠狠捏他的小腿让他闭嘴。
怎么忽然捏我?鹈饲以眼神如此诉说,朱美也以犀利视线回应。
别奢求!穷侦探没有选择工作的权利!
最后,鹈饲无法忍受小腿的痛楚,接受金造的委托。朱美很满足。
两人告别乌贼神家,穿过神社境内踏上归途,但鹈饲看见巫女拿着竹扫把打扫境内的瞬间,侦探魂似乎再度点燃。
“啊啊,记得你是美穗小姐吧?”鹈饲走向打工的女大学生。“关于你刚才看见的女性尸体,方便说明一下吗?”
“不,请忘记这件事吧。‘颠倒祠堂’似乎什么都没有,那么肯定是我在做梦,或者是被狐狸骗了。”
“不可能是狐狸吧?祠堂祭祀的肯定不是狐神,是乌贼大人——话说回来,你一开始为什么会造访那间祠堂?”
“打扫。”美穗说着拿起手上的竹扫把示意九九藏书。“但我刚开始打扫就跑回来,所以完全没打扫。”
“经过那场骚动之后,你去看过‘颠倒祠堂’了吗?”
“不,没看。因为很恐怖,我没勇气去看。”
“可是,反正祠堂什么都没有啊?你只是被狐狸骗了。”
鹈饲毫不拘束地说完指向森林。“要不要现在再去‘颠倒祠堂’一次?毕竟我还希望你告诉我一些事。”
鹈饲说完就擅自大步走向主殿后方,朱美推着踌躇的美穗跟在鹈饲身后。
三人在林问小径前进,是刚才朱美与鹈饲一起奔跑的小径。鹈饲向美穗询问她在“颠倒祠堂”看到的女性尸体状况。
“你看见的尸体是什么姿势?缩成一团?还是直挺挺躺着?趴着还是仰躺?”
美穗说明自己在“颠倒祠堂”发现的女性尸体细节。尸体是趴着的,只有脸转向侧边,她对这张侧脸没印象,而且女性背上插着烛台,诸如此类。
鹈饲正经聆听美穗说明,然后发问:“尸体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唔,这么说来……”美穗像是回想起来般说:“那具尸体拿着‘颠倒之像’。女性脸朝侧边,‘颠倒之像’就在她面前,看起来像是在亲吻那尊铜像。”
“喔,死亡的女性亲吻铜像啊,嗯!挺有趣的。话说回来,那尊‘颠倒之像’是安置在‘颠倒祠堂’的铜像吗?”
“是的,是颠倒的乌贼铜像。”
“原来如此。刚才我们跑到‘颠倒祠堂’的时候,那尊铜像在祭坛上吗?朱美小姐,你记得吗?”
“这个嘛,我记不得了,毕竟根本没注意祭坛祭祀的神像。”
“其实我也是。”鹈饲说着搔了搔脑袋。讲到这里,就来到小径尽头,三人抵达目的地祠堂。建筑物看起来和刚才造访时一模一样,正面的拉门关着,上头雕刻的乌贼图依然像是向下的箭头,也像是人脸。
“那么,总之先拜见那尊‘颠倒之像’吧。”
这里所说的“拜见”当然不是参拜的意思,是观察的意思。
鹈饲走到建筑物正前方,以几乎堪称轻率的动作,随意将拉门完全开启。然而在下一瞬间,鹈饲维持这个姿势僵住,然后若无其事地关上祠堂拉门。
“……咳咳。”鹈饲将拉门前方的空间让给朱美。“啊……不好意思,朱美小姐,可以帮忙打开那扇门吗?我好像被狐狸附身,状况不太好……”
“唉,鹈饲先生,你在说什么?”
朱美即使觉得疑惑,依然以堪称冒失的率直心态站到拉门前方,依照吩咐一鼓作气打开门。午后阳光随即射入阴暗的空间,照亮染成鲜红的地板以及全身是血倒在地上的惨死尸体。
“……”朱美和鹈饲一样僵硬片刻,然后和他一样默默关上门。“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朱美发出足以撼动镇守之森的尖叫,一拳打向身旁的侦探。
数分钟后——大概是听到朱美的尖叫声,小径另一头再度响起“喂……”的声音,金造现身了。“怎么了?刚才的尖叫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啊!”
金造看到祠堂的模样就察觉异状,冲向满是鲜血的被害人。
“这、这太惨了……”金造吓得脸部紧绷,声音微微颤抖。“侦探先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请别管他,因为他立刻就会复活。”朱美非常冷静。
“但他流鼻血了啊,整张脸都是血!”
当然会流鼻血吧,因为我是任凭恐怖与愤怒驱使,毫不留情挥拳打下去。
朱美以颇为冰冷的目光俯视一直倒在祠堂前面的侦探。“不提这个,金造先生,沾满血的应该是这边,请看祠堂里面的样子。”
朱美再度打开祠堂拉门,让金造与美穗看那具全身是血的尸体。是年轻女性的尸体。花俏红色上衣加上澡蓝色裙子,脚上是不太方便走林问小径的高跟鞋。五官虽然工整,但是浓妆给人的印象变差,对于朱美来说当然是陌生的脸孔。
站在朱美身旁的美穗稳稳点头,红色的裤裙在颤抖。
“肯定没错,就是这个人,这就是我一开始在祠堂发现的尸体。”
“唔,居然会这样!女性尸体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吗?”
金造说出自己的惊讶心情,视线落在尸体脸庞,在下一瞬间发出“啊!”这声近乎尖叫的声音。“这?这个女的,难、难道是……”
觉得意外的朱美询问:“金造先生,您认识她?”
“嗯,当然认识,我刚才也跟你们说过吧?”
金造像是挤出声音般,说出这个名字。“这个女人是梶本伊沙子。”
“咦咦咦咦!”朱美身后响起格格不入的男性惨叫。“那么,委托取消了吗?我难得接下这个委托耶,怎么可以这样!”
吵死了,现在给我闭嘴!朱美在内心简短喊完,一个转身就挥出右拳。朱美的拳头传来命中的手感,刚复活的侦探脸部挨了今天第二拳,再度倒在坚硬的地面——
第四章
朱美等人向警方报案,不久,许多警车冲到乌贼神神社,镇守之森与祠堂周边满是警察,在这样的状况中——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乌贼川警察引以为傲的中年之星——砂川警部听完朱美叙述之后沉重点头。
“综合你们的说.99lib.t>法,凶手的行动大致是这样:首先凶手在这间‘颠倒祠堂’杀害梶本伊沙子,垄泽美穗目击了尸体。她去叫人的时候,凶手暂时将尸体搬出祠堂,后来你跟金造先生赶到祠堂,但当然没发现尸体。你们离开之后,凶手再度将尸体搬回祠堂,由你与垄泽美穗发现,并且当场打昏真凶之后打一一〇报警。换句话说,真凶是侦探。”
“啊啊,警部先生,真可惜!”朱美不禁打响手指。“直到途中都很棒,但是最后很遗憾!鹈饲先生不是凶手,因为他没有行凶机会。”
“不是吗?那么真凶殴打侦探之后直接逃走?”
“唉!”要不要当成这么回事?毕竟很难承认是我打的……
朱美瞬间受到这种诱惑驱使,但最后还是说出真相。“不,这也是错的。”
“这样啊。”砂川警部简短低语之后,交互看着祠堂里的女性尸体以及倒在祠堂外的侦探,深深叹了口气。“唔……看来这次也会成为难解的99lib.案件……”
“……”看来这次也被当成难解的案件了。朱美也叹了口气。
她身旁挂着严肃表情的金造,像是不耐烦般询问:“话说回来,警部先生,查出死因了吗?”
“是刺杀。背部有像是被细长锥状物体刺穿的伤,凶器是祭坛上的大烛台。烛台为了固定蜡烛,设计了针状的突起对吧?凶手似乎是用那种突起插入梶本伊沙子的背部。我们在尸体旁边发现沾血的烛台。”
“那么,推测死亡时间呢?”
“还没查明—对了对了,这方面我想请教垄泽小姐。”砂川警部像是回想起来般,转身面向巫女打扮的女大学生。“你最初在这间‘颠倒祠堂’发现尸体的时候,曾经碰过尸体吧?”
“是的,我碰过,我摸尸体的右手腕想确认脉搏。”
“当时尸体已经冰冷了吗?”
“不,没有,还是温的。”美穗身体抖了一下。“摸起来温温的,像是还活着,不过已经没脉搏了……”
“那么,出血程度怎么样?”
“当时尸体还没有流很多血。是的,尸体跟祠堂内部都不像这样沾满血。”
“当时的烛台凶器在哪里?倒在尸体旁边?还是插在尸体背上?”
“插在尸体背上,肯定没错。我清楚记得烛台的台座部位立在尸体背上。”
“原来如此,应该是这样吧,如果不是这样就不合逻辑了!”
警部说得像是线索完全接上,朱美歪过脑袋。
“警部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了吗?”
“当然。”砂川警部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转身面向朱美。“祠堂里出现女性尸体,消失一阵子之后再度出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座祠堂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刚才说过,杀害女性的凶手暂时将尸体搬出祠堂,再将尸体搬回祠堂……你也不认为凶手真的会做这种白费力气的粗活吧?”
“总之,凶手做出这种行动确实很没意义。那么警部先生如何解释尸体一下子出现、一下子消失的现象?”
警部随即说出意外的答案。“其实尸体没有一下子出现、一下子消失。”
“没有?什么意思?实际上不是一下子出现、一下子消失吗?”
“不,只是看起来这样,实际上尸体只出现过一次,就是你们刚才在耐堂里发现染血尸体的那一次。”
美穗理所当然对警部这番话提出质疑。“咦,那我一开始看到的尸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一开始看到的不是尸体,梶本伊沙子当时还活着。我说的可不是她还有呼吸的意思,她在那个时间点依然充满活力。”
“怎么可能!”美穗大喊。“背部被刺的人不可能有活力!”
“对,这正是你的误解。你并没有亲眼确认这名女性背部被刺,应该说没确认烛台的针插在她背上。这是当然的,因为你必须亲自拔出她背上的烛台才能确认,但你只看见烛台的台座部位立在她背上吧?”
“是、是没错……所以是怎么回事?”
“其实那座烛台没有针,无针台座的烛台立在她背上,看到这一幕的你,误以为烛台插在她背上。”
“可、可是,既然这样,脉搏呢?她没脉搏啊?”
“脉搏可以暂时消除。比方说,要是梶本伊沙子当时右边腋下夹着一颗橡胶球,你摸她的右手腕也无法确认脉搏。”
“换句话说……”朱美从旁插嘴。“美穗小姐最初在祠堂发现的尸体,是梶本伊沙子自导自演的装死,警部先生是这个意思吧?因为是装死,所以美穗小姐离开祠堂之后,梶本伊沙子可以立刻站起来,自己走出祠堂。”
“就是这么回事。依照这个推论,尸体消失就没什么好神奇的。”
砂川警部得意洋洋地述说自己的假设,不过在这个时候,如同从地面涌出的男性声音勇敢反抗他的假设。
“哈哈,居然说没什么好神奇的,警部先生,真是笑掉我的大牙啊!”
说话的是鹈饲。原本躺在地面动也不动的侦探,随着嘲笑的声音起身,在众人注视之下悠然站起来。
朱美惊讶到瞪大双眼。“什么嘛,鹈饲先生,你已经复活了?”
“呼,那当然。”侦探拍掉西装上的灰尘,露出从容的笑容。“以为我只被打一拳就会一直昏迷不醒吗?”
“……”你被打两拳喔,是不是该告诉你这件事?
但是朱美还没告知事实,鹈饲就伸手指向砂川警部。
“警部先生,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大致都听到了。从你叹气说,‘看来这次也会成为难解的案件……’的时候就开始听。”
“看来你装睡了很久呢。”警部无奈般板起脸。“话说回来,我的假设哪里让你笑掉大牙?你就说明一下吧?”
“小事一桩。”鹈饲依照要求说明。“警部先生说梶本伊沙子是装死,但这种事不像说的这么简单。到头来,假扮死人必须有观众在场才能成立,在这种状况,观众就是第一发现者垄泽美穗小姐,但是谁能预料到她在这个时间造访‘颠倒祠堂’,而且独自发现‘尸体’?要是她没来打扫,梶本伊沙子肯定就会一直假扮死人,在祠堂里空等好几个小时。假设美穗小姐顺利发现‘尸体’,如果这时候有其他香客在场,假扮死人的梶本伊沙子想停止装死也没办法如愿。警部先生,她在这种时候究竟要如何应对?”
“唔!大概是在中途停止装死,狂奔逃走——之类吧。”
“天底下哪有这种脱线的犯罪计画?何况像这样假扮死人有什么意义?梶本伊沙子演这场戏有什么效果?会让祠堂变成密室,或让某人得到不在场铁证吗?到头来,警部先生的假设就算可以解释梶本伊沙子的尸体为何消失,也没说明她后来为什么成为真正的尸体被发现。她为什么会在这间‘颠倒祠堂’以这种方式丧命?警部先生,你知道吗?”
“唉,不,这我也还不知道。”砂川警部不甘心地咬着嘴唇,以微微颤抖的视线看向侦探。“那、那么你知道吗?梶本伊沙子究竟是被谁用何种方式杀害,你知道这个真相吗……?”
鹈饲随即在警部面前双手抆腰,炫耀般挺胸断言:“不,警部先生!这次的案件,即使是现在的我也完全摸不着头绪!”
如果砂川警部不是公僕,鹈饲应该会挨这天的第三拳吧,但警部终究认清自己的立场,礼貌地对碍眼的侦探下令:“非常抱歉,但你可以稍微离开吗?因为你会妨碍搜查!”
第五章
“那个警部先生怎么这样回应啊?一般在这种状况,应该是警方低头说,请名侦探提供智慧才对,却把我当成碍事的家伙……”
被赶离现场的侦探面有愠色,嘴巴像是坏掉的水龙头,不断表述对警部的不满。朱美无视于鹈饲的怒火,以冷静语气述说现状。
“这也没办法吧?因为鹈饲先生还没被他们当成名侦探。”
“哼,看来是这样没错——啊啊!好想赶快成为名侦探!”
鹈饲说出像是打书的这句话,穿过林间小径回到神社境内。这段时间,侦探依然自问自答般继续述说案件。.99lib.
“尸体一下子出现、一下子消失也很奇妙,但是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在于我们还不知道这么做是什么目的。不,等一下,到头来,移动尸体是某种诡计吗?不过要当成诡计的话,巧合的要素太多了……”
此时,鹈饲等人身后传来某人的声音:“看来你们有烦恼耶……需要我帮忙吗……?”
是如同撒娇般拉长语尾的年轻女性声音,娇细却清亮的声音。这个娇怜的声音究竟来自怎样的美少女?朱美抱持些许兴趣转身。
位于后方的不是黑髮美少女,是白色的巨大乌贼怪。
“……”朱美脸颊抽搐。“这、这是什么?”她询问鹈饲。
“啊,这是刚才摔落阶梯的乌贼布偶弟——不,里面是女生,所以是布偶妹。”鹈饲像是看到十年交情的好友,向诡异的巨大乌贼搭话。“拍照拍完了吗?你叫做什么名字?”
“我叫做Maika……汉字是‘真乌贼’,但这样不可爱,所以请用英文的‘Maika’喔。顺带一提,姓氏是‘剑崎’……全名是‘剑崎Maika’……请亲切地叫我‘剑崎!’就好……”
“为什么?既然是吉祥物,一般都不会叫‘剑崎’,是叫‘Maika’吧?”
“咦……不能叫剑崎吗……我知道了。那么,今天请叫我Maika就好……”
“今天是吗……啊,原来如此,看来因为是吉祥物,所以设定也很随便。”
“没那回事喔……”Maika摇晃巨大的白色身躯抗议。“别看我这样,我有完整的设定喔……性别是女生,十七岁,住在乌贼川港的港岸,喜欢的颜色是白色,兴趣是浮潜,专长是踢踏舞,爱吃藏书网的食物是小虾与小鱼,天敌是大型肉食鱼类,遭到袭击的时候会喷墨汁逃走……”
前半确实是“剑崎Maika”的设定,但后半只是乌贼的生态。
朱美就这么愕然指着布偶装头部。“Maika,你头上的昆布是什么意义?是某种写实的呈现吗?”
“没、没礼貌……这不是昆布,是用昆布绑的缎带啦……”
“……”总归来说就是昆布。朱美在逐渐稀薄的真实感之中询问鹈饲:“里面的女生是谁?难道是十乘寺家的小樱?”
“不,应该不是。这种独特拉尾音的讲话方式,应该是吉冈酒行的沙耶香。恐怕是吉冈酒行受到长期不景气的影响,主业销售额恶化,结果招牌小妹沙耶香被迫像这样穿着乌贼布偶装赚日薪。对吧,沙耶香?”
“不、不是啦!沙、沙耶香这个女生……呜……我不认识啦……!”
Maika硬咽地拼命否认鹈饲这番话,这副娇怜模样引得朱美也差点跟着落泪。不过仔细想想,朱美没有直接见过沙耶香,即使Maika是沙耶香也用不着哭。
“话说Maika,你刚才问‘需要我帮忙吗’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正如字面的意思啊!看来本次的案件因为发生在乌贼神神社,所以和乌贼关系匪浅贼贼,既然这样,比起警察或侦探,我这个乌贼揭开谜底的机率应该比较高贼贼——我是这么认为的……”
“唔……你讲的那个‘贼贼’藏书网,也是Maika的角色设定之一吧?但你继续这样讲的话,接下来很可能会变得麻烦,真的没关系吗?”
“请不要说这是角色设定啦!这是Maika天生的口头禅……”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朱美点了点头,按着下巴露出严肃表情。“这次的梶本伊沙子命案,肯定是连乌贼的手都想借的难解之谜,那么,请教‘吉祥物侦探’剑崎Maika或许也是破案的有效手段——笨蛋,怎么可能啊!到头来,谁会跟凑巧在场的吉祥物讨论命案啊?不可能有这种疯子吧!”
朱美断定的不久之后,在神社的巨大山毛择神木下方——
“……就是这么回事,Maika。更正,‘吉祥物侦探’剑崎Maika老师。”
关于这次的案件,鹈饲对吉祥物说明完毕了。朱美只能双手抱胸叹息。“还真的有这种疯子呢,而且意外地就在身边……”
反观体型巨大的剑崎Maika坐在残株上,眼睛眨也不眨地听他说完之后,开始思考这个案件(但无论她在思考还是在睡觉,表情都完全不会变),最后迅速起身。
“我知道了……看来大家过于在意尸体的出现与消失,忽略了某个物品的重要线索贼贼,只要察觉这一点,命案真相就会自然浮现贼贼。”
“啊?某个物品……”鹈饲与朱美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能转头相视。
第六章
Maika说明掌握案件关键的这个物品。“——就是竹扫把……”
“竹扫把?”鹈饲双手抱胸复诵这个词。“说到竹扫把,记得打扮成巫女的那个美穗小妹拿在手上。那根扫把怎么了?”
“请仔细想想,美穗小姐到‘颠倒祠堂’打扫,发现女性的尸体。受惊的她连忙跑回乌贼神家叫人,您觉得她当时会拿着竹扫把在林间小径奔跑吗?应该不会这么觉得吧?在这种状况,穿裤裙的女性会双手拉着裤裙跑步贼贼,毕竟这样跑得最快,而且也不用担心跌倒贼贼。”
确实,依照朱美的记忆藏书网,垄泽美穗出现在乌贼神家玄关时,裤裙的大腿部位皱巴巴的。美穗是双手拉着裤裙的大腿部位跑到乌贼神家,这么一来,她就不可能拿着竹扫把。
朱美感觉自己终于听懂Maika的意思了。
“原来如此,美穗当时肯定将竹扫把留在‘颠倒祠堂’。”
“确实是这样。”鹈饲点头之后低语:“不过好奇怪,我们赶到‘颠倒祠堂’的时候,周边别说竹扫把,连一根树枝都没有,为什么?”
“是凶手藏起来的吗……”
“不过,做这种事也没意义吧……”
鹈饲与朱美一起歪过脑袋。Maika面对这样的两人,得意洋洋地说出真相:“理由很简单……美穗小姐将竹扫把留在‘颠倒祠堂’前面,但两人赶到的祠堂不是‘颠倒祠堂’,所以当然没有竹扫把……”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鹈饲像是生气般大呼小叫。“我们赶过去的那间祠堂不是‘颠倒祠堂’?不然那间祠堂究竟是什么?”
“是啊,Maika,要是你过于乱讲话,我就把你整只烤熟喔!”
“我、我烤了也不好吃啦……”Maika害怕般扭动身体,然后突然改变话题。“那个,恕我问一件无聊的事,我的这里——看,就是这具身体上方像是三角形的部位,两位觉得是什么?”
“还会是什么……是头吧?”
朱美随口回答,鹈饲随即订正:“不,朱美小姐,错了,那里不是头,是乌贼的鳍,就像是普通鱼的尾鳍。”
“是的。那么,两位觉得我的眼睛在哪里?”
“那还用说,这里啊,这里!”朱美说着以手指插在布偶装的眼珠。
“哇,别这样,眼珠会被挖掉啦……”明明一点都不痛,Maika却做出强烈抗拒的动作。“对,那里确实也是眼睛,但我问的是一般乌贼的眼睛在哪里……”
鹈饲随即指着布偶装的下半身这样回答:“一般乌贼的眼睛在十只脚的根部,黏呼呼的那个地方吧。记得嘴巴也在那个软烂的位置。”
“侦、侦探先生太过分了!居然说我黏呼呼又软烂,请不要把我的身体讲得像是软体动物啦……”
“慢着,你是软体动物吧?搞不懂你这角色的设定……”鹈饲轻声抱怨并询问:“——所以Maika,总归来说,你想说什么?”
“两位不懂吗?乍看是头部的部位是尾鳍,乍看长脚的部位是眼睛与嘴巴。换句话说,乌贼这种生物看似尖头99lib.的部位其实是下半身,长脚的部位是上半身。实际看动物图鑑,乌贼的图肯定是十只脚往上。顺带一提,大家称为腿的那十条,正确来说是乌贼的手喔。因为是从上半身长出来的,所以当然不是脚,而是手。”
“原、原来如此!”鹈饲像是深受感动般拍手。“换句话说,Maika现在看起来是用两只脚站着,其实是用双手倒立支撑身体。”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受不了,这样真的很累很辛苦呢!”
“……”里面的女孩意外地配合呢。朱美在奇怪的地方感到佩服,但是这件事暂且不提。
“如果Maika说的是真的,那么我们赶过去的祠堂确实不是‘颠倒祠堂’。那间祠堂的拉门刻着十只脚往上的乌贼图。我们从小就一直认定那间祠堂的图是颠倒的乌贼,实际上却是正常状况的乌贼图吧?”
“嗯,换句话说,那间祠堂不是‘颠倒祠堂’,是两间祠堂的另一间——‘乌贼大人祠堂’,我们搞错了。不对,不只是我们,以砂川警部为首的警方人员也深信那间祠堂是‘颠倒祠堂’。”
“是啊,乌贼川市民肯定几乎都搞错了。”
“嗯,这也在所难免。不过等一下,只有代代担任乌贼神神社宫司的乌贼神家,不会像我们这样搞错,而且美穗虽然是工读生,但是和他们共事的她,肯定也能正确辨别两间祠堂,也就是说……”
“是的,就是这样……”
“吉祥物侦探”剑崎Maika开心般摇晃身体,说出震撼的推理。
“本次的案件,乌贼神家的人们以及垄泽美穗都说了相同的谎言贼贼——我是这么推测的……”
剑崎Maika在鹈饲与朱美面前摇晃巨大的白色身体说明案情。
“今天下午,美穗小姐在打扫时发现梶本伊沙子尸体,地点是实际上真正的‘颠倒祠堂’,拉门雕刻的是三角尖鳍向上、十只脚向下的颠倒乌贼图。发现尸体的美穗小姐将竹扫把留在祠堂旁边,跑回乌贼神家,并且在大家面前大喊:‘有个女人死在颠倒祠堂!’听到这句话的两位立刻赶到‘颠倒祠堂’,赶到两位长年坚信是‘颠倒祠堂’的那间祠堂——”
“不过,那里不是‘颠倒祠堂’,是‘乌贼大人祠堂’。拉门雕刻脚朝上的乌贼图,祠堂里当然没尸体,也没看到竹扫把。”
“但是在这之后,乌贼神金造先生跑到同一问祠堂,那就代表金造先生当时已经察觉我们误会了,虽然察觉却刻意没订正,和我们一起感到纳闷。是这么回事吧?”
“是的,就是这样……到最后,两位与金造先生没发现尸体就回到乌贼神家,然后金造先生暂时离开,让两人在和室等待。金造先生这时候在做什么呢?恐怕是对乌贼神家的真墨、伽墨、墨丽三兄妹以及垄泽美穗下了一个命令贼贼。他命令四人今后将‘颠倒祠堂’与‘乌贼大人祠堂’的名字对调——我是这99lib?
么认为的……”
“总归来说,就是在后续讨论时,完全配合我们误解的名称。金造先生没订正我们的误解,反倒打算直接将这样的误解当成事实。”
“为什么要做这种奇妙的举动?还有,我们误认是‘颠倒祠堂’的祠堂,为什么后来出现梶本伊沙子的尸体?”
“应该是梶本伊沙子的尸体从原本的‘颠倒祠堂’搬到假的‘颠倒祠堂’贼贼。推测尸体是金造先生委托两位工作的时候偷偷搬运的贼贼。实际搬运尸体的大概是体力好的真墨贼贼,但推测实际下令搬尸体的果然是金造贼贼。”
“等一下。”朱美看到先前担心的状况反覆上演,不得不讲句话。“看吧,‘贼贼’这个角色设定越来越麻烦了吧?而且你在说明推理的时候特别爱使用——还是别再讲了吧?”
“确实,我在意语尾在意到没专心听推理内容——别再讲比较好。”
“不,我明白两位想说什么,但我觉得要是撑这么久才抛弃角色设定,对于吉祥物来说是自杀行为贼贼,所以我要用到最后,”剑崎Maika对角色设定展现意外的执着,并且继续说明。“两位和金造先生谈完之后,再度和美穗小姐一起回到同一间祠堂,也就是两人认为是‘颠倒祠堂’的祠堂,发现梶本伊沙子的尸体,因此看起来就像是梶本伊沙子的尸体在‘颠倒祠堂’出现、消失,然后又出现。实际上只是将‘颠倒祠堂’发现的尸体移动到‘乌贼大人祠堂’……”
“是喔,原来是这样。”朱美姑且露出认同表情,向身旁的侦探确认。“不过,真的有可能像这样搬运尸体吗?”
“这个嘛,真墨看起来体力不错,只要花点时间应该搬得动,而且也可能使用台车之类的工具。何况美穗刚开始发现尸体时,尸体出血似乎不多,恐怕是因为凶器插在背上防止出血吧。既然这样,血浆也不会在搬运的时候弄葬小径,真墨搬完尸体之后将凶器烛台抽离尸体,让鲜血弄葬现场,外人就会认为这里是行凶现场。”
“原来如此,这部分我懂了。但我诧异的是金造先生为何不惜殃及家人与美穗,也要精心设计这种谎言。”
朱美的疑问,Maika已经预先淮备好答案。
“金造先生恐怕是想将这件命案彻底当成发生在那间祠堂,也就是两位认定是‘颠倒祠堂’的那间祠堂贼贼。反过来说,两位当成‘乌贼大人耐堂’的祠堂,也就是真正的‘颠倒祠堂’、真正的行凶现场,金造先生不希望将那里当成命案现场。因为凶手行凶之前,金造先生和两位一起看见某人前往那间祠堂——”
“某人……啊,对喔!”鹈饲大叫的同时打响手指。“是花江女士。事发之前,我们看见花江女士走林间小径前往‘颠倒祠堂’。不过我当时将两间祸堂搞反,所以认定花江女士前往‘乌贼大人祠堂’,实际上也这样轻声说过。”
“确实,当时我也认为花江女士前往‘乌贼大人祠堂’,所以没将她和‘颠倒祠堂’的命案连结在一起,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花江女士正是要到‘颠倒祠堂’行凶。”
“是的,我觉得至少金造先生应该是这么认为的贼贼,所以才说谎让花江女士远离命案中心。不过!”
“——不过?”鹈饲与朱美异口同声。
“金造先生与两位目击的,始终是花江女士进入森林的身影,没人知道花江女士是不是真的在‘颠倒祠堂’杀害梶本伊沙子贼贼。金造先生他们为了花江女士而拼命说谎,不过就我刚才听到的说明,会让我觉得花江女士过于缺乏杀人之后的恐惧与慌张贼贼……”
“确实。”鹈饲点头同意。“招待我们茶水的花江女士看起来很沉稳,或许她到森林真的是去摘杜鹃花。所以花江女士不是凶手,杀害梶本伊沙子的另有他人?”
“不过在另一方面,也无法排除花江女士是真凶的可能性贼贼……”
“……”我们或许被这个吉祥物捉弄贼贼。朱美开始隐约感到不安。“总归来说,凶手究竟是谁?”
朱美像是不耐烦般扭动身体,剑崎Maika突然在她面前说出惊人之语。
“查出真凶的关链,在于被害者的死前留言贼贼!”
“死前留言?”鹈饲皱眉。“现场有这种东西?”
“该不会是美穗说的那个吧?梶本伊沙子的尸体是亲吻乌贼铜像的姿势,难道那是死者的留言?”
“是的!美穗小姐依照金造先生的命令,在祠堂名字这部分说了谎,但其他部分肯定没有接受细部指示。既然美穗小姐说被害者是亲吻乌贼铜像的姿势,这应该是事实贼贼,而且这正是点明真凶的关键贼贼——”
“不过,亲乌贼铜像的样子为什么可以点明凶手?比方说凶手深爱乌贼之类?但是乌贼神家全家人应该都符合吧?”
“不然是亲乌贼铜像的模样代表某人名字的第一个字?”
“就是这样……亲乌贼正是代表某个字贼贼!”
“唔……我听你这么说也不懂呢。”鹈饲双手抱胸仰望天空。“对乌贼亲吻或是人工呼吸,应该不会变成任何字贼贼……”
“哇!请不要这样,偷角色设定是最要不得的事……”Maika原地跳啊跳的表露愤怒情绪。“要是侦探先生是这种态度,我就要停止解谜……之后请您自己想吧!”
好了好了,别这么说。只差一点就说完了。加油加油。大家都在期待喔——朱美与鹈饲像这样左右安慰,Maika才好不容易恢复心情,终于说出最后的推理。
“亲吻乌贼铜像,也就是被害者的口贴在乌贼上。侦探先生,口贴乌贼会成为哪一个字?”
“口贴着乌贼……乌贼口?”
鹈饲的回答彻底缺乏想像力,使得朱美低下头,Maika失望叹气。
“可以用乌贼的日文片假名思考吗?请把‘イカ’与‘ロ’排在一起。”
“ロ贴着イカ并排……啊,我懂了,是‘伽’,汉字的‘伽’。”
“是伽墨的‘伽’。”朱美不禁大喊:“换句话说,凶手是乌贼神伽墨是吧!”
“是的,就是这样……”在朱美与鹈饲以严肃表情注视之下,“吉祥物侦探”剑崎Maika表情动也不动,特别拉长尾音点了点头。
就这样,撼动乌贼神神社的难解案件真相曝光——
隔天报纸刊登乌贼神神社命案与凶手落网的新闻。
凶手果然是乌贼神伽墨。伽墨和金造一样,不接受梶本伊沙子是哥哥真墨的交往对象。昨天下午,伽墨叫梶本伊沙子到“颠倒嗣堂”,试着说服她放弃和哥哥交往,但是后来演变成口角,过度激动的伽墨拿手边的烛台刺杀对方背部。当时乌贼铜像从祭坛掉落,伽墨看到梶本伊沙子将铜像拿到嘴边,但伽墨不晓得她这么做的意图就逃离嗣堂,后来发生的事情则是正如剑崎Maika的推理。
只不过,“吉祥物侦探”剑崎Maika面对砂川警部带领的警方人马滔滔不绝地述说推理——这种过于另类的场面并没有真实上演,实际上是鹈饲将他听Maika说的推理转述给警部。
“不过,我不懂……”坐在侦探事务所椅子上的鹈饲,将看完的报纸递给朱美噘起嘴。
“剑崎Maika里面的人肯定是吉冈沙耶香,沙耶香明明只是酒行的招牌女孩,为什么穿上布偶装就立刻像那样展现名侦探推理?明明只是一套不可爱的巨大乌贼布偶装贼贼……”
“这个嘛,天晓得?”朱美低头看报纸。“当时讨论的地点在乌贼神神社境内,而且是在神木旁边吧?在那里穿着乌贼布偶装,或许是一大原因贼贼。”
“原来如此。”鹈饲微微点头。“总觉得这个口头禅会上瘾耶。”
“要是Maika听到,她肯定又会生气喔。‘不可以偷角色设定……!’这样。”
“但是先不提这个,昨天的Maika确实像是解谜之神降临的感觉。还是说名侦探的灵魂附身在吉祥物身上?”
“怎么可能。”朱美将报纸扔到桌上,如同在驳斥鹈饲的玩笑话。
不过鹈饲似乎沉迷于自己的想法,抵着下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朱美看着这样的他,内心不经意冒出一个疑惑。
“鹈饲先生,你该不会想穿那套布偶装看看吧?”
“我?扮演那个乌贼怪?”鹈饲瞬间一副哑口无言的样子,接着捧腹大笑。“哈哈哈,别开玩笑,与其打扮成那样,我宁愿放杀人凶手逍遥法外。无论案件陷入多严重的瓶颈,我都不会穿那种东西。”
不对,侦探抱持这种想法也有问题贼贼……朱美在内心低语。
她面前的鹈饲忽然露出正经表情,以严肃语气低语:“对了……下次让流平穿那个看看吧……这样流平就会说出名推理贼贼……”
然后侦九九藏书探咧嘴一笑,如同要规划一场有趣恶作剧的孩子。
第一章
时间是漫长梅雨季终于结束的七月中旬。
地点在盆藏山的某座村庄,名为猪鹿村。正如其名,是山猪与野鹿比人类还多的超偏僻村落。事件发生在猪鹿村深处的某处。
一名少年独自走在阴暗的夜路。
少年叫做中本俊树,身穿白色衬衫与黑色制服长裤,斜背一个布背包,包包表面印着以山猪与鹿设计的徽章,这是猪鹿国中的校徽。就读国二的他正从学校返家。
少年来到一分为二的岔路口。
“可恶,天完全黑了。”中本少年环视确认周围的黑暗,接着看着前方延伸的小径,不禁深深叹了口气。“而且还得走这条路……”
这是比起道路更像是拓荒小径、没铺柏油的一条路,路宽约一公尺。杂草茂密丛生的这条小径无疑是回家的最快路线,却没有路灯也没有车辆经过,真的是黑暗中的单行道。
可以的话,真想在天还没黑的时候走完这条路。中本少年抱胸叹息。
“混帐,早知道会这样,回家前就不应该玩‘钱仙’。”
他说得完全没错,却无法预料到这一点,这堪称国二学生的肤浅。不过,到头来是中本自己被讨厌的朋友唆使,以半桶水知识玩起“钱仙”,他的叹息是自作自受。
他朝着眼前的黑暗投以犀利视线,迳自低语。
“没办法了,毕竟这条路最快到家,而且现在的我没空绕远路。”
为求谨慎先把话说在前面,现在的他只是要回家,完全不是“正要前去拯救陷入危机的同伴”之类的紧急状况,稍微绕远路也只是母亲做的晚饭会变凉,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但是中本少年依然刻意做出危险的选择,原因果然只在于他正值国二的年纪。
不提理由,刻意做出危险选择的少年,大胆走在单行道。
“好,走吧,出发了。哈,这种路我每天都在走,所以完全没问题……”
他的嘴持续说着像是鼓舞自己的勇敢话语。停止讲话的瞬间,周围就会笼罩着恐怖的寂静,所以他非讲不可。即使在一百公尺远的位置,大概都听得出来他内心极度害怕,身体恐惧到颤抖。
“哼,反正应该不会有人。没有任何人吧?不,用不着回应!”
中本少年拼命和看不见的某人交谈,从旁人看来,他肯定比任何人都危险,但不晓得是幸或不幸,这条路除了他之外没人行走,完全是少年在演独角戏。
后来,一座山崖像是挡住中本少年的去路般出现。
山崖高约十五公尺,虽然不到垂直的程度,却是人类很难攀爬的陡坡。表面是褐色的地面与裸露的岩石,只有些许的植物绿意。不过现在天色非常阴暗,熟悉的山崖如同黑色屏风矗立在少年面前。
少年行走的小径在这座山崖前方右转,沿着山崖延伸。
然而,就在少年要走向山崖的这时候——突然响起“啊!”的叫声,听起来像是来自他头上。
少年不禁吓得绷紧身体伫立在原地,接着在下一瞬间!一个巨大的漆黑物体,迅速从山崖斜坡滚落。
神秘物体溅出碎石与尘土,沿着斜坡朝这边滚下来。感受到危险的少年,情急之下说出充满紧张感的一句话。
“——混帐,是陷阱吗?”
重申一次,他是正要回家的平凡国中生,并不是肩负“赌命也非得保护极机密文件”之类的特殊任务。绝对不可能有人埋伏或是设下大型陷阱等待这样的他。但是对于自我意识过剩的国中生来说,这种常识完全不管用。
某人想取我性命!如此确信的少年以刚学会的后空翻与侧翻,努力帅气地躲过敌方的攻击(?)。所有动作当然都是多此一举。
中本少年翻身远离山崖斜坡数公尺之后,双手伸向前方作势应战。刚才从山崖滚落的物体拉长横倒在他视线前方。
“是、是谁……?”
虽然他位于没有月光的黑暗之中,依然立刻看得出来这是一个人。对方身穿看不出颜色的短袖上衣与裤子,从体格来看似乎是成年男性。男性从山崖沿着陡坡一鼓作气滚落到这条路旁边,不可能毫髮无伤。
“唔,喂……你你你,你还好吗……”逐渐恢复真实感的中本少年从远处呼叫。
但是男性就这么仰躺着动也不动,微微张开的嘴没有说话的徵兆。
“死……死了……”
至少就中本少年看来是如此。即使如此,他还是努力尝试接近对方。
然而在这个时候,难以置信的光景映入他眼中。过于异常的这一幕,使他再度身体僵硬伫立在原地。
男性微微张开的嘴,吐出像是叹息的东西!
看起来像是瘾君子吞云吐雾的烟,但这是不可能的,少年瞬间消除自己的想法。因为男性嘴里冒出的东西看起来隐约带着明亮的光辉,正因如此,少年才能在黑暗之中目击这个物体。
不是香淤的烟。季节是夏天,所以也不是呼气变成白烟,当然也不是呕吐物。到头来,少年没看过胃里东西袅袅朝正上方吐出的特殊技术,而且也不想看。
那么,究竟是什么?从人类口中吐出,带着神秘光辉,如同烟雾漂浮在空中,这种神秘物体是——“唔,难道说……!”
此时,他脑中浮现一个艰深的词。至今听过好几次的诡异99lib.名词。少年提心吊胆说出这个和神秘现象一起为人讨论,不知为何令人印象深刻的名词。
“——这、这是ectoplasma?”
不,好像不太对。不是听起来好像大型电浆电视的词——
少年直觉发现自己讲错,仗着没人听到,若无其事地改口。“是ectoplasm,没错,也就是灵质!”
少年在灵异相关的书籍看过这个词。虽然忘记详细内容,不过记得是人类口中吐出奇怪物体的灵异现象。现在目击的光景正是如此。少年如此认定并且开始发抖。
“也就是说,这是……灵、灵异现象,换句话说是……幽、幽灵……”
虽然灵异现象不等于幽灵,但毕竟他是刚在放学时玩过“钱仙”的国中生,现在对于超自然现象特别敏感,已经不敢走到眼前倒地男性的旁边。
男性大概死了。这是当然的,从那座山崖滚下来,活着还比较奇怪。既然这样,伸出援手没有意义——
少年迅速打着这种如意算盘,在下一瞬间转过身去。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99lib.他发出连幽灵都会大吃一惊的尖叫声,沿着刚才行走的小径一溜烟跑走。
中本少年不顾一切在小径奔跑,最后穿过小径来到柏油路,蹲在路边气喘吁吁地调整呼吸好一阵子。
不晓得维持这个姿势经过了多久。
响遍远方天空的警笛声使得少年回神。警笛声逐渐增加,并且似乎往这里接近。
看来是某人打电话叫警察了。省下报警的工夫是应该高兴的事,少年却像是不屑般说:“——啧,是条子!”
再强调一次,他只是正要回家的国中生,并不是警方追捕的杀人魔,被条子发现肯定也完全不用怕,但这种道理果然对现在的他行不通。
中本少年如同要逃离警车的警笛声,再度沿着柏油路奔跑。
就这样,中本少年稍微绕远路抵达自家。“喂,妈妈,饭!”他一打开玄关大门就一如往常如此命令母亲。中本少年只敢在母亲面前维持强势态度。
而且,少年就这么将今晚的异常体验藏在自己心里,若无其事将母亲端出来的晚饭收进肚子。
虽然晚饭完全凉了,但是这种事不成问题——
第二章
夏季辽阔的多云天空之下,一辆蓝色雷诺行驶在盆藏山山腰的道路。
在驾驶座轻快打方向盘的,是身穿朴素西装的三十岁男性—鹈饲杜夫。
他在乌贼川市经营侦探事务所,是日复一日被琐碎事件与催缴房租追着跑的私家侦探。但是在另一方面,他屡次遭遇惊人的大案件,而且总是意外地大显身手。
平常坐在他身旁的都是侦探助手户村流平,但他这次基于某些不得已的隐情请假一次,代为坐在副驾驶座的是二宫朱美,“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承租之综合大楼的年轻房东,是和鹈饲签下租赁契约的好交情。
朱美慢半拍般询问驾驶座的鹈饲:“流平的‘不得已的隐情’究竟是什么?”
“到海边商店打工。”鹈饲不满低语。“后来99lib?我对他说:‘侦探助手的工作,以及在海边卖炒麵的工作哪边重要,你自己想清楚吧。’结果那个家伙,叽、叽叽、叽叽叽……”
“啊啊,是这么回事啊。”朱美瞬间就理解他咬牙切齿的意思。总归来说,户村流平光明正大选择了炒麵。“很像流平会做的选择。”
“也是啦。”鹈饲挂着死心表情看向副驾驶座。“不过就算流平旷职,我觉得你也完全没必要代替他插手这个案件。”
“哎呀,你有意见?别看我这样,我比流平有用喔。”
“喔,是吗?不过这真的算是炫耀吗?”
鹈饲正经询问,朱美不禁“呜”一声语塞。
实际上,“比流平有用”换个说法就像是“比脱轨电车更快更舒适”,不是可以得意洋洋说出来的事情。朱美对此深刻反省。
“哎,没关系吧?如果这次的委托是平凡的外遇调查,我也不会插手。不过既然是命案,当然会稍微感兴趣吧?何况以前某人说过,‘美丽的女性需要冒险’……”
“哪个家伙讲过这种蠢话?”鹈饲以无奈表情摇头。“何况还不确定这次的命案是他杀,所以才会雇用我。”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啊——”朱美在副驾驶座噘嘴。
实际上,这次的命案在世间当成普通意外处理。
顺带一提——案件发生在距今约一星期前的夜晚,一名年轻男性死在盆藏山山腰猪鹿村的某座山崖下方。死者是北泽庸介,二十七岁,单身,住在乌贼川市的市公所职员。
北泽在死亡当天,似乎是请了一个有点早的夏季假期,开车到盆藏山兜风。虽然这么说,但北泽并非带着女友约会,只是想让刚买的爱车尽情奔驰。实际上,猪鹿村各处都有人看见身穿T恤的北泽以及他的爱车——红色富豪。
不知道是历经什么事,当天晚上刚过七点半的时候,北泽被发现气绝身亡。
倒在山崖下方的尸体全身都有跌打损伤,从现场状况来看,几乎可以确定北泽是从山崖滚落。全身包含头部都受到重创的北泽,推测几乎是当场死亡。
看来是不熟悉地理的青年在黑夜时贸然接近危险的山崖不小心摔落,就这么断送性命。换句话说,这是一场不幸的意外——
这是警方的结论。当地媒体也是朝相同的方向持续报导。
不过,某人认为这个结论过于随便而提出异议,那就是北泽庸介的母亲——北泽真弓。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儿子是意外丧命。
这样的她听到“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的风评(是怎样的风评就不得而知),委托侦探重新调查这个案件。
委托的时候,朱美凑巧也在场。北泽真弓当着侦探的面吐露她对警方的不满与愤怒时,语气非常激动。她说:“我儿子的死不是什么意外,那孩子有惧高症,哪可能在天色昏暗的时候,接近那么危险的山崖?不,警方的判断是错的,这不是意外,儿子是被村人杀的!”
过于武断的说法,使得鹈饲战战兢兢地开口。
“那个……夫人相信令郎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他杀,请问您有什么证据吗?”
真弓随即怒目而视,以严厉语气放话:“说这什么话!你的工作就是找出证据吧?”
“真是的……”面对咄咄逼人的委托人,鹈饲与朱美一副有苦难言的表情相视。
不过,即使对真弓的傲慢态度不满,鹈饲依然接下这个委托。
毕竟这个侦探平常的工作只有调查外遇或找宠物,本次的委托却是要他查明究竟是意外还是他杀,对于这样的他来说,这个委托肯定稍微刺激一点。对于朱美来说当然也是。
就这样——这天,两人搭乘鹈饲的雷诺,一路朝盆藏山前进。
从车窗放眼望去,尽是悠閒山间的风景。虽然终究没看到野鹿,但山猪刚才在一瞬间横越车子前方。
看来车子已经开进猪鹿村。
车子在田埂中间的柏油路前进,不久,他们发现一辆白色脚踏车从前方接近,踩踏板的是年轻警宫,看起来就像是村庄的驻警。大概是在巡逻吧,不像是正要赶往某个特定的目的地。
“刚好,找他打听看看吧。”
鹈饲将车子停在路边,打开车窗。“不好意思:”他叫住路过的制服巡查。“我是乌贼川市的记者……”
鹈饲说起谎话连篇的自我介绍,但巡查就这么骑在脚踏车上端详他的脸,然后突然“——啊!”地倒抽一口气,匆忙走下脚踏车。
“您该不会是那位知名私家侦探鹈饲杜夫先生吧?独自漂亮解决善通寺家的交换杀人以及新月庄的弃尸案件,传说中的名侦探!”
这实在是天大的误会。以盆藏山为舞台的这两个案件确实和鹈饲关系密切,但都不算是他独自漂亮解决。
熟知真相的朱美板起脸,但是对鹈饲来说,巡查的过度反应应该是令他开心的失算,他立刻选择将对方的误会利用到极限。
“喔,被发现就没办法了——我正是传说中的名侦探鹈饲杜夫。”
就这样,他轻鬆成为“传说中的名侦探”。
效果立竿见影,巡查在鹈饲面前笔直立正致上最敬礼。
“很荣幸见到您,我是驻留在村庄值勤的松冈——话说回来,您今天光临本村庄有什么事?又发生什么重大案件吗?”
“总之,是否称得上是重大案件还是一大问题。你想想,大约一星期前,这座村庄发现一具摔死的男尸吧?我想到案发现场。”
“啊啊,那座山崖就在前面,不过有点难说明。”松冈巡查说完立刻骑上白色脚踏车。“那我带您到现场吧,方便跟着脚踏车走吗?”
松冈巡查刚说完,就用力踩起踏板。
鹈饲缓缓让车子起步,以愉快的语气向副驾驶座炫耀。
“朱美小姐,怎么样?我在这里的评价简直是直线上升吧?看来我的活跃不应该以《乌贼川市系列》,而是以《盆藏山系列》流传下去。”
“啊?你说的‘系列’是什么意思?”
侦探心情大好,旁边的朱美无奈叹息。
第三章
车子如同追着白色脚踏车缓缓行驶数分钟后,鹈饲等人面前出现一条小径,路宽没办法让车辆进入。鹈饲立刻开窗询问巡查:“啊啊,哈萝,松冈巡查,这附近有没有收费停车场?”
“没有,应该说车子随便停旁边没关系的。”
“真的?没关系?不会被偷?不会违规停车被开单吧?”
“不会不会,就说不会了……您疑心真重!”
巡查这番话使得鹈饲终于接受并且下车,朱美也随后下车。
松冈巡查将脚踏车停在路边,走进小径。在如同拓荒的小径行走数分钟后,如同宽敞褐色屏风的陡坡出现在他们面前。
“就是这里。”抵达现场的松冈巡查指向该处。“这座山崖底下的小径,躺着一具年轻男性的尸体。男性叫做北泽庸介,二十七岁,是乌贼川市公所的职员……”
“啊,我知道这些情报。”鹈饲一语打断巡查的厚意。“不提这个,我想知道发现尸体时的状况。发现尸体的是谁?怎么发现的?”
“啊啊,第一目击者吗?其实是我。”
“咦,是你?”鹈饲感到意外般蹙眉。“凑巧骑脚踏车经过?”
“不,不是这样,是有人报案。报案的是冈部先生,在附近经营果树园的男性。他打电话到派出所说,山崖方向传来‘呀啊啊啊’的妻惨叫声,我赶到之后——”
“原来如此,就发现这里倒着男性尸体了。尸体状况怎么样?”
“尸体仰躺,几乎是大字形,一眼就看出已经断气,因为额头割伤惨不忍睹。这么说来,记得嘴巴是张开的。”
“喔,嘴巴张开是吧。”
鹈饲像是模仿尸体状况般张开嘴,仰望山崖斜坡。
“话说回来,容我刻意确认一下,警方判断北泽是失足从这座山崖摔死,也就是意外。这个判断真的正确吗?”
“您的意思是——”
“比方说,不用考虑自杀的可能性吗?”
“应该不是。如愿买下爱车前来兜风的男性,应该不会突然想寻死。顺带一提,他的红色富豪停在距离山崖不远处的路肩。”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某人硬是将北泽推落山崖?不对,不用硬推,某人将北泽引诱到山崖上方,找机会偷推他的背,我觉得就算是这种做法也可以伪造出疑似摔死的状况。”
“这个嘛,话是这么说没错……”松冈巡查有些为难地歪过脑袋。“不过,北泽是一个人造访这座村庄喔。当天好几个村民目击他,而且全部作证他是一个人来。这样的北泽为什么到了晚上会和某人一起站在山崖上?”
“这个嘛,话是这么说没错……”这次轮到鹈饲歪过脑袋。“顺便问一下,这座村庄有北泽认识的人吗?有的话想请你提供一下。”
“这我也不晓得。”年轻巡查说着摇了摇头。
“这样啊……”鹈饲简短回应之后,忽然指着上方。
“话说回来,山崖上面是什么状况?有人住吗?”
“山崖上面是小小的杂木林,树林另一边有条小河,小河旁边是果树园跟一间农家,大概就这样吧。”
“喔喔,那问农家就是首先向派出所报案的冈部先生家吧,原来如此……”
鹈饲大幅点头,如同理出了某些头绪,但是不能被他的夸张举止欺骗,这个人即使脑袋空空也能充满自信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九九藏书,朱美不经意感觉背后有股难以说明的气息,不禁颤抖。
她立刻转身观察周围的状况,但是眼前只有一条细长的单行道,路边尽是丛生的杂草或是矮灌木丛,别说人影,连一只山猪都看不到——才这么心想,树丛里就突然出现一只鹿!
鹿悠哉从她面前横越,静静消失在另一边的树丛。
“……”野生动物突然登场,使得朱美内心惊愕。猪鹿村真是不得了!
“喂,朱美小姐,99lib?怎么了?看到幽灵吗?”
“啊!”朱美因为鹈饲这一声而回神,露出笑容掩饰。“不,没事,是我多心,是我多心……”她摇头回答。
“这样啊。”鹈饲简短点头。“那么,不用待在这里了,接下来我想到山崖上面看看。”
“我来带路。”松冈巡查说完,再度带头在小径行走,鹈饲也默默踏出脚步。朱美有点在意后方,跟在两人身后。
山崖垂直高度顶多十五公尺,不过要爬上去得沿着山崖走小径,再进入一条陡峭的山路。在松冈巡查的带路之下,鹈饲与朱美挥汗勉强抵达案发山崖上方。
如巡查所说,这里是小小的杂木林,狭窄却围绕着茂密树木,是阴暗潮溼的空间。老实说,不是人们会乐于进入的地方。
朱美提出单纯的疑问:“北泽为什么会进入这种地方?”
“真奇妙,由此思考,就发现他的死果然有很多疑点。”
鹈饲轻声说着,慎重站在山崖边缘窥视下方。松冈巡查指着侦探脚边犀利指出重点。
“就是那里,那个地方留下北泽失足坠崖的痕迹。”
“嗯,所以北泽是在这里失足摔下山崖……不过失足的痕迹也可以伪造……果然是某人……不,可是……”
鹈饲甚至忘记自己站在山崖上,沉入自己的思绪。朱美看到这样的他,不经意觉得背脊发凉。这么说来,鹈饲每次站在高处,下一瞬间肯定会摔下去。这个男的搭载了这样的程式。
朱美自己站到山崖边缘,悄悄窥视下方。不行,即使是不死侦探,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也不是开玩笑的,朱美决定在事发之前警告。九九藏书
“那个……鹈饲先生,你要思考没关系,不过拜托一下,可以在宽敞一点的地方思考吗?这样危险到我看不下去。”
“嗯?啊啊,对喔。”鹈饲连忙看向脚边,他的双脚已经踩在山崖边缘。“——哎呀,危险危险。”
语气一反状况,十分悠哉。鹈饲以轻盈的脚步远离山崖边。
“呼,幸好流平不在,如果他在,现在我们肯定一起摔到下面了。”
朱美也由衷认为他说得没错,幸好流平不在!
“话说回来,松冈巡查。”鹈饲背对山崖,指向杂木林的另一头。“这座树林后方是冈部先生的果树园跟住家吧?”
“是的,在渡过小河的另一边,要帮您带路吗?”
“这样会帮了我一个大忙——但是没关系吗?你也有公务要处理吧?”
“放心,没关系的,毕竟这个村庄很恬静,很少出事。”
年轻巡查说完,再度带头踏出脚步,鹈饲与朱美也紧跟在后。
三人很快就走出茂密的杂木林,来到盛夏阳光耀眼的宽敞空间。听得到附近传来潺潺流水声。
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行走,就看到一条小河。
“这是乌贼川支流之一,大王川的源流,不过如各位所见是名不副实的小河。”
朱美听着巡查的说明,沿着河边行走。河宽不到两公尺,两岸维持着绿草与矮树丛生的自然景色,看向河面,可以透过清澈河水清楚看见浅浅的河底,河底是自沙以及小石头,绿色水草在其中缓缓摇曳,一只青鳃鱼在窥视的朱美面前游过。
“哇,好美丽的河流呢……这居然是乌贼川的支流,听起来好假呢……对吧,鹈饲先生?”
“咦?啊啊……”鹈饲不知为何回应得心不在焉。
怎么了?朱美抬头一看,鹈饲指着河流上游歪过脑袋。“那个大叔在做什么?”
朱美立刻看向他手指的方向。沿着河流往上的数十公尺处有一名中年男性,身穿工作服站在上游的河岸,似乎没发现这边的三人。他手上握着一根竹扫把,却不是在打扫河岸。
他将扫把前端朝上,重复在头上挥动。
男性身旁是两棵伸长枝伢、高度不同的枯木,所以朱美刚开始以为那个人想用扫把取下挂在树枝上的某个东西,不过仔细观察就发现似乎不是这样。
因为他的扫把前端不是朝着树枝,看起来是朝着两棵枯木的正中央,也就是一无所有的空间。
映入朱美眼帘的这幅光景,到最后只令人觉得是“身穿工作服的中年男性在小河河岸拿着竹扫把跳着毫无意义的舞”。
“真的耶,那个人在做什么啊……”
“哎,在这种大热天工作,或许会看见各种看不见的东西99lib?吧……”
鹈饲同情般低语,完全认定这名男性是“热昏头的大叔”,不过松冈巡查在这个时候指向那名男性,说出意外的话语。
“啊啊,他就是冈部先生,在附近经营果树园的冈部庄三先生。”
松冈巡查似乎和冈部庄三相识,挂着亲切笑容走向他,鹈饲与朱美也托福得以极为自然地接近冈部。
近距离看见的冈部庄三,是黝黑皮肤与方形下巴给人深刻印象的粗犷男性,年纪大概是五十多岁吧。他看向松冈巡查的表情颇为温和,不过相对的,看向鹈饲他们的视线暗藏提防陌生人的戒心。
“海,冈部先生,您好。”松冈巡查先亲切搭话。“不好意思,可以请您听这两位讲几句话吗?这位是专程从市区前来的知名侦探。”
冈部随即以瞪人般的犀利视线,看向面前的鹈饲等人。
“侦探?侦探找我有什么事?”
“其实……”鹈饲立刻进入正题。“是关于男性摔落山崖死亡的那个事件,我正在调查这件事……”
“那是意外,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听说您在案发当晚听到山崖传来‘呀啊啊啊’的惨叫声,所以您联络派出所,促使松冈巡查发现尸体。换句话说,虽然是松冈巡查发现尸体,但实际上首先察觉这个案件的人是您。是吧,冈部先生?”
“哎,也可以这么说。”冈部不悦地点头。“所以这又怎么了?我只是履行市民的义务啊?”
“是‘村民’的义务吧,哈哈哈。”鹈饲乾笑几声。
但冈部笑也不笑,一语驳回鹈饲这句话。“——不好笑!”
看来玩笑话对冈部庄三不管用。鹈饲似乎也领悟这一点,慢半拍绷紧表情。
“话说冈部先生,您是在哪里听到惨叫声的?”
“附近的自家院子。当时我刚好一边吹着夏季晚风一边抽淤,结果山崖那边传来惨叫声。”
“山崖那边——也就是杂木林的方向吧?”
鹈饲举起右手指向杂木林的方向。
“不过冈部先生,您为什么认为惨叫声来自山崖?为什么不是杂木林、不是这条小河,而是山崖?比方说,也可能是某人在杂木林遇袭惨叫吧?那您为什么觉得是山崖那边出事?”
“唉,这……”冈部脸上浮现狼狈神色,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嗯,杂木林与山崖确实都在相同方向,不过山崖比杂木林危险得多,要是相同方向传来惨叫声,首先都会推测是某人摔落山崖,这是理所当然吧?事实上也正如我所说的没错吧?”
“嗯,确实正如您报案时所说,案件发生在山崖。”
“那不就没问题了?可以不要胡乱找藉口吗?”
“请别说找藉口……”
鹈饲一副被误会的样子耸了耸肩。朱美趁着鹈饲停止询问,介入两人的对话。她想问冈部一件事。
“那个,恕我换个话题,冈部先生,您刚才在这里做什么?”
“居然这么问,小姐,就你看来,我刚才做了什么事吗?”
冈部以装傻的语气面不改色反问,朱美听他这么问也语塞了。
“是、是的,大概,那个,该怎么说,您举起竹扫把,然后这样……好像在打扫空中……的样子……”
“喔喔,打扫空中是吧!”冈部嘴角终于露出微笑。“这位小姐讲得真有趣呢,不过大概是你看错了,我没有做这种奇怪的动作。”
“不,但我觉得没看错……”
朱美找不到切入点而结巴,冈部见状扛起手中的竹扫把。
“抱歉,我很忙,还有果树园的工作要做,就此告辞。”
冈部说完,单方面结束对话转身,就这么头也不回地悠哉往下游走去。
“啧!”朱美看着冈部远离的背影,不甘心地打响手指。“好遗憾,明明只差一点点……”
“那位大叔似乎挺顽固的,但我觉得他知道一些隐情。”
“唔……他平常是更亲切的人……”松冈巡查愧疚地搔了搔后脑杓。“话说回来,接下来要去哪里?喜欢去哪里,我都可以为您带路喔。”
鹈饲随即双手向前,像是要推辞难得的邀请。
“不,松冈巡查,到此为止吧,继续受您照顾会过意不去,我们打算在这里逛一下就回市区,也请你回到工九九藏书作岗位吧。”
“这样啊,我知道了。”松冈巡查率直点头回应,却突然露出前所未有的邪恶笑容,将脸凑到侦探耳边。“嘿嘿,如果揭发意外的真相,请务必联络派出所喔,没问题吧?拜托喔,嘿嘿嘿。”他反覆叮咛之后轻拍侦探肩膀。“!那我就此告辞!”
年轻巡查朝愕然的鹈饲与朱美行最敬礼,然后沿着杂木林小径离开。
“唔……松冈巡查看起来是个好人……”
“不过心机似乎意外地重呢……”
两人目送巡查的背影,不禁面有难色地相视。
第四章
冈部庄三与松冈巡查接连离开之后,在安静无声的小河河岸——
“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做?”朱美立刻询问鹈饲。“该不会真的想在这里逛一下就回市区吧?还是要在这条河抓泥鳅?”
“哎,这条河看起来确实栖息很多生物就是了。”鹈饲蹲在河岸,将右手浸入河面。“其实还有一个人,我务必想找这个人间话。”他呢喃般轻声说。
不过朱美就算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没有底。依照至今聊到的内容,和北泽庸介之死相关的人物只有松冈巡查与冈部庄三,再来就是委托人北泽真弓,除此之外还应该找谁问话?
“你想要问话的人是谁?在哪里?”
“不,其实我也不清楚这个人是谁。”
鹈饲说着,以右手玩弄河底的褐色物体,是田螺大小的螺类,不过形状比田螺细长。河底有许多相同的螺类,他以右手紧握其中一颗。
“虽然不知道是谁——”他迅速起身,高高抬起左脚,在下一瞬间……“但我知道这个人在哪里!”
话刚说完,他就转向正后方。“在那里——!”
鹈饲随着咬喝用力挥动右手臂,以昔日野茂英雄般的独特动作扔出一颗螺。这颗螺描绘直线轨道,射进不远处的夏日草丛。
“——好痛!”
“嗯?”杂草丛叫出声音。不对,不可能有这种事。“那里有人吧!”
如同呼应朱美的声音,一个男生冲出草丛。白色衬衫加黑色长裤,体格矮小,完全是国中生。右手按着额头现身的这个少年朝草丛吐了一口口水,以装模作样的语气说:“——混帐,是陷阱吗?”
“还敢说什么陷阱!你这个偷窥狂!”
可疑的国中生登场,鹈饲猛然朝他袭击,然而——
“哼,怎么可以被抓!”男国中生以轻盈身手躲过对方的突击,接着不知为何后空翻!再度后空翻!以大胆的动作和侦探稍微拉开距离。
不过鹈饲也没认输。“休想逃!”他如此大喊,接着突然侧翻!再度侧翻!转眼之间和国中生拉近距离,最后以前跳空中迴旋收尾!
展露极致技术的鹈饲,漂亮地将国中生压在地上,剥夺他的逃跑意愿。
“……”
这两人无谓的动作太多了!还有,鹈饲先生,你应付国中生也太认真了!
朱美即使无奈,依然跑向倒地的少年,以及骑在他身上的侦探旁边。
鹈饲抓着对方的衣领,以老神在在的态度质询少年:“呼呼,真遗憾呢,小朋友,我早就发现了。你从杂木林就一直跟踪我们。”
唔!总觉得少年应该不是从?99lib.杂木林跟踪,而是从山崖下面就一直跟踪到现在,但鹈饲先生似乎认定是那样,别说实话比较好吧—朱美如此心想,决定不说出真相。
“喂,小朋友,你为什么跟在我们身后?目的是什么?”
“可恶,放开我!我跟你没有任何话好说!”
少年摇头抵抗,鹈饲抓着他衣领的手忽然放鬆。
“咦?没话好说……真的什么都没有?”
“那、那当然,因为我只是路过的国中生。”
“喂喂喂,是这样吗?什么嘛,看来期望落空了。我一直以为你正是掌握本次案件关键的人物。这样啊这样啊,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哎,抱歉,这次是我误会了,对不起。”鹈饲说完离开少年。“喂,朱美小姐,应付路过的小朋友只是浪费时间,我们回市区重新商讨对策吧。”
“也对,就这么做吧。”朱美配合鹈饲的态度点头回应,转身背对少年。
鹈饲与朱美如同无视于少年,并肩踏出脚步。但他们还没走三步,某个声音就从后方叫住他们。“阿伯,你们给我站住!”
鹈饲瞬间停下脚步,然后迅速转身,大步走向说话的人,再度揪起他的衣领往上拾。“你说谁是阿伯?谁?讲话给我小心点,别看我这样,我对罪犯跟男国中生毫不留情喔。”
“对对、对不起,阿……不对,大哥。”
“没错,这样就对了。”鹈饲放开少年衣领,以拇指指着自己的胸口。“不然如果你有那个心,也可以直接叫我哥哥。”
“不,这就免了,因为我是独生子。”
“这样啊。”鹈饲难过低语。“所以,你还有什么话想说?有吧?你很想对其他人讲某件事吧?”
少年率直点头回答鹈饲的询问。“嗯,其实有。”
不愧是鹈饲,身为侦探却兼具国中生等级的感性。正如他的预料,这个男国中生内心暗藏某个秘密。
在鹈饲出言催促之下,少年开始述说自己目击的异常现象。
“——灵质?”
小河河畔,蹲坐在树荫的鹈饲发出惊愕的声音,受惊的山鸠从草丛起飞,河里游泳的鲫鱼在河面弹跳。坐在大岩石上的朱美困惑地保持沉默,坐在旁边地上的少年表情却是正经八百。
鹈饲一脸严肃地向这个国二男生中本俊树进行确认。
“你在案发当晚凑巧经过那座山崖下方,目击男性摔落山崖的瞬间。你看到男性摔落山崖之后吓一跳要跑过去,但是在这个时候,男性吐出带着黄色光辉,如同叹息的东西,你看到之后认为那、那个……是……噗……灵……噗噗!”
“鹈饲先生,你在笑什么啊!”朱美代替少年抗议。“中本同学讲得很正经,所以你也得正经听吧?大人要是摆出这种态度,小孩会变坏的!”
“是、是我的错,抱歉。不过没想到是灵、灵……噗噗噗!”
“你要笑多久啊!我真的变坏给你看喔!”少年忍无可忍般大喊。“到头来,灵质哪里好笑了?”
少年严肃询问,鹈饲忍笑回答:“看来你误以为灵质是死者口中冒出来的诡异物体,但你错了,灵质是灵媒——也就是将死者灵魂叫回现世的通灵人,在使用法术时吐出的灰色丝状物,不是死者吐出的东西,也不会漂浮在空中,所以我可以断言你看见的不是灵质,是完全不同的物体。”
“……?”
既然这样,如果少年看见的是灰色丝状物,侦探会认同那是灵质吗?朱美在这方面难免感到不安,但总之北泽吐出的物体不是灵质,朱美也同意这个结论,因此没有刻意插嘴。
朱美身旁的中本少年,像是为自己的肤浅知识感到丢脸,声音变得颤抖。
“原、原来如此……阿伯……不,大哥,你好清楚呢。”中本少年似乎对坐在眼前的不起眼三十岁男性另眼相看。“那么,聪明的大哥,请告诉我!我那天晚上目击的奇妙光景究竟是什么?那个男的嘴里吐出什么东西?”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能保证不告诉任何人吗?”
鹈饲看着中本少年的双眼这么说,少.99lib.年像是入迷般默默点头。看来少年现在完全将鹈饲当成稍微优于自己的贤者,感觉迟早会真的叫他一声“哥哥”。
鹈饲以沉重的语气对少年说:“北泽庸介临死之际吐出的神秘物体,说穿了就是——‘灵魂’。”
“灵魂……”少年复诵之后轻敲手心。“原、原来如此!”
朱美差点从自己坐的岩石滑落。鹈饲问题很大,但这个少年也不遑多让。这两人该不会没有充足的科学知识吧?
但鹈饲依然以正经语气继续述说自己的意见。
“没错,是灵魂,不是有句话说‘灵魂出窍’吗?你看见的正是这幅光景。北泽庸介躯体死亡的一瞬间,灵魂脱离他的躯体,化为气态的闪耀光辉,从嘴里冒出来。天啊,你看见稀奇的光景了,这不是想看就轻易看得见的……”
“别再说了!!”藏书网没办法继续默默旁听了。朱美打断鹈饲的超常解释,猛然提出异议。“鹈饲先生!不可以对孩子乱说话!”
“乱说话?喔,那么你否定人类有灵魂?”
“我、我并没有否定人类有灵魂,但是灵魂绝对不可能发光或是从嘴里冒出来,应该以更加实际的方式解释。”
“是喔,既然这样,我就听听你相信的实际解释吧。”
“唔……”朱美听他这么说也语塞了。死者叹出黄色光辉的气,这种异常现象无从以实际方式解释吧?
朱美逼不得已,说出最没新意的可能性。
“这、这大概是看错了。惨剧发生在面前,中本同学受到打击,所以才彷彿看见这种不可能发生的现象,如此而已。实际上,死亡的北泽没叹出黄色的气,当然也没有灵质或死者灵魂这种事。”
朱美一鼓作气说完,才首度察觉中本少年的冰冷视线。
“……”少年以不信任大人们的表情低语。“啧,果然不该对任何人说的。这样啊,我懂了啦。”
中本少年像是再也没什么话好说般迅速起身,接着缓缓拍掉裤子灰尘,快步远离朱美他们,再不慌不忙转过身来,双手在嘴边摆成喇叭形状大喊:“笨蛋,我没看错!不淮当我是小孩子就瞧不起!我真的亲眼看得很清楚——!”
鹈饲随即也大声回应少年的内心呐喊。
“对,你没看错!你确实看见了!那是人类的灵——”
“灵魂哪可能看得见啊——!关于这部分,那个大姊讲的是对的——!”
“唉!”鹈饲愕然张嘴。“这小鬼讲这什么话……”
“快点滚回市区吧,可恶的骗子侦探!”
中本少年一说完,就一溜烟朝杂木林方向跑走。
朱美目送少年背影消失在林子里,深深叹了口气。
“啊啊,好像伤害他了,早知道别讲那种话。”
“哼,别管他就好,宠那种自我意识过剩的小鬼没好事。”
“哇,鹈饲先生对国中生真严厉,因为像是看到以前的自己?”
“和这种事无关。”
“那么,因为像是看到现在的自己?”
“怎么可能!”鹈饲不悦地双手抱胸。“总之我讨厌他,所以不告诉他真相,他注定一辈子思考自己目击的神奇光景有什么意义。哎,比起轻易告诉他答案,让他自己想比较有助于他的.99lib?将来。”
“——咦?”鹈饲这番话令朱美不禁瞪大双眼。“也就是说,鹈饲先生,你知道那孩子目击的神奇光景有什么意义吗?所以他讲的不是做梦也不是看错?”
“当然。那个少年只是因为对灵异现象感兴趣,九九藏书才被影响得没看见眼前的现实。实际上,这个现象没有很奇妙,灵质这种东西和这个案件完全无关,死者的灵魂当然也无关。”
鹈饲说着,发出咄咄逼人的笑声。
朱美愣愣地注视他。仔细想想,鹈饲这个人原本就对超自然或灵异世界完全没兴趣,却突然说出“死者灵魂”这种话,朱美才会觉得奇怪。看来那番话是用来迷惑那个爱好灵异现象的国中生,鹈饲已经察觉事件真相。
“既然这样,就赶快说明吧。”
朱美说完,侦探像是吊胃口般回答:“等天黑再说。”
第五章
数小时后,夏季太阳也已经西沉,盆藏山洋溢夜晚的空气——
吃完晚餐的朱美与鹈饲,再度回到小河河畔。这里几乎就.99lib.是朱美等人白天遇见冈部庄三,听中本少年讲灵异事件的地点。
鹈饲坐在大残株缩起上半身,朱美蹲坐在枫树底下,背靠粗壮的树干。周围又高又茂密的夏季绿草完全遮住两人身影,他们的视线总是专心投向小河。
不过,在这里埋伏至今三十分钟,值得提及的事件只有鱼儿在河面“噗通!”跳了一次,乌鸦在河岸“瓜!”叫了一次,以及侦探“哈揪!”打了喷嚏一次。
最后,只有朱美打呵欠的次数随着时间增加。
话说回来——朱美忍住今晚不晓得第几次的呵欠,斜眼偷看坐在一旁的鹈饲。
这个侦探是基于什么目的在这里埋伏?即使直接询问这件事,鹈饲也吊儿郎当地闪烁其词,完全不肯正经回答。
“既然这样……”朱美决定让自己的大脑全力运转。
某人会来到入夜的小河河畔?这个人出现在这种偏僻地方做什么?这个人和北泽庸介的死有关吗?
到头来,北泽庸介的死是意外?自杀?还是他杀?许多疑问在朱美脑海浮现又消失,但思绪一直没能整合。
想着想着,朱美开始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没能整合的思绪终于陷入瓶颈,朱美的眼皮逐渐沉重。
不知何时,朱美独自陷入睡眠的深渊。
然后——经过了一段如同永恒又如同刹那的时间。
朱美突然感觉身体浮在半空中,在下一瞬间——“咚!”
“唔!”她随着后脑杓的钝重冲击睁开双眼。从睡眠深渊生还的她,看见浮在夜空中的月亮。看来自己睡着了,原本应该背靠枫树树干,如今则是仰躺在地面。
真是的,美女侦探助手的形象全没了。
“好痛……”朱美按着撞到地面的后脑杓缓缓起身。
回神一看,夜幕完全笼罩周围,刚才仅存的些许晚霞馀光,如今也消失无踪。
盆藏山各处都在黑暗之中。不,等一下,好像不是这样……
朱美忽然感觉黑暗中隐约有个东西而歪过脑袋。奇怪,这种奇妙的感觉是什么?感到疑惑的朱美呼叫身旁的侦探。“那个,鹈饲先生……”
但他没回应。
直到刚才坐在残株上的鹈饲不知何时起身,整张脸完全伸到草丛上方,动也不动地注视前方,早就不是秘密埋伏了。(既然这样……)如此心想的朱美也光明正大起身,和鹈饲并肩看向前方。
就在这个时候,一幅光景映入朱美眼帘——
过于美丽的这幅光景,使得她“啊!”地惊叫一声就暂时语塞。
她面前的小河,无数光辉沿着潺潺流水飘动。
都是黄色……不对,正确来说是黄绿色的光粒。这些光粒在河畔草丛、树木的枝枒或叶子上,或是在岩石表面散发无数光辉,如同今晚某人不小心将黄绿色的宝石洒满河岸。
朱美好不容易回神询问身旁的侦探:“这、这些,难道是……?”
面对她不完整的询问,鹈饲以一句话就完美回答了:“是萤火虫。”
这些光芒确实是萤火虫。散发淡淡光芒的萤火虫如同圣诞灯饰点缀河岸。朱美暂时陶醉地欣赏幻想般的光之舞。
不过她看着看着,内心再度冒出数个疑问。
“那个,鹈饲先生,今晚的埋伏难道是为了这个?”
朱美压低音量,以免影响四处飞翔的萤火虫。鹈饲同样轻声回应:“当然——如何,很漂亮吧?”
“漂亮是.99lib?漂亮……”朱美以扫兴的语气回应。“既然这样,应该不会演变成这里出现凶恶杀人魔的状况吧?”
“那当然,怎么可能出现凶恶杀人魔——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鹈饲以正经表情询问,朱美在黑暗中脸红。
“因、因为就是会让人这么认为吧?到头来,我们来到这座村庄是要查明北泽庸介的真正死因,为什么会变得像是‘夏夜赏萤’?这样很奇怪吧?”
“是喔,所以朱美小姐认为这些萤火虫和北泽的死无关。”
“啊?那当然吧?为什么小虫和人类摔死有关?”
“不,两者关系可大了。”鹈饲斩钉截铁地断言之后询问朱美:“你对那个中本少年的证词有什么看法?北泽庸介死亡时吐出像是叹息的发光物体,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你应该不认为是他说藏书网的灵异现象吧?”
“当然不认为……咦,那么,不会吧?”朱美至此总算理解鹈饲的意思。
少年目击的奇蹟是过于异常的现象,所以感觉不可能进行合理的解释。然而现在这一瞬间放眼所见的光景不就是答案?
察觉这件事的朱美半信半疑地开口。
“难道……死者的叹息其实是……萤火虫?”
“没错,萤火虫。”鹈饲很乾脆地点头。“虽说是萤火虫,但当然不是一只,是几十只萤火虫同时从死亡北泽的嘴里飞出来,而且牠们的屁股闪闪发亮,所以看起来彷彿死者叹出散发黄光的气。不过唯一目击这个场面的中本少年是喜欢灵异现象的国中生,所以解释成更有趣的‘灵质’现象。”
“原、原来如此——我虽然很想这么说……”朱美难以置信般摇头。“不过为什么死人嘴里有萤火虫?这种事太神奇了……应该说噁心!”
即使萤火虫看起来美丽可爱,但塞进嘴里就是两回事。朱美不禁发抖。鹈饲斜眼看着她,咧嘴一笑。
“哎,确实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不过你想想,北泽庸介还活着的时候,某人硬是撬开他的嘴将萤火虫塞进去,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吗?假设可能,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也、也对,我觉得这种事应该不可能,而且完全没意义。”
“对吧?所以只能推测北泽不是被某人强迫,而是自愿将许多萤火虫放进嘴里,既然这样就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也就是——”鹈饲在朱美面前竖起食指,以坚定语气断言:“北泽庸介是萤火虫小偷!”
“咦?”他出乎意料的这句话令朱美暂时语塞。“……萤火虫小偷?”
“对。没办法相信吗?不过我听过类似的案例。以前某个村庄的某人被称为抓萤火虫的大师,这位大师不使用捕虫网,他在小河河畔发现萤火虫,就会用手指抓住放进自己嘴里存放。据说他以这种方式,能够在眨眼之间抓到几十只萤火虫。”
“别再讲了啦!我不是说过很噁心吗?”
“就算你这么说,但这是事实,所以也没办法吧?何况这种做法虽然不卫生,但确实合理。抓到小虫的时候,人体能暂时保管小虫的部位果然是嘴,换句话说,大师将自己的嘴当成虫笼的代替品。”
“那么,北泽庸介也学大师这么做?”99lib?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北泽恐怕是在兜风时经过这条小河的河畔,时间大概是黄昏时分吧,他在这里偶然目睹飞舞的萤火虫。他刚开始应该是被这幅光景感动,但是不久之后,邪恶的想法开始在他脑中萌芽——‘抓住这里的萤火虫,再高价卖给都市的家伙,不就可以小赚一笔吗?而且现在还可以上网卖,嘿嘿嘿!’类似这种恶劣的点子。”
“原来如此,确实是低俗乌贼市民会有的想法。”
“嗯。只不过依照现实状况,基本上不可能抓萤火虫来卖。”
“为什么?因为违反动物保护法之类?或是华盛顿公约?”
“不,这是法律之前的问题。到头来,萤火虫发育为成虫之后,在地面生活约一星期就会立刻死掉,不是锹形虫或瓢虫那种可以养很久的生物,真要说的话,牠们的生态比较像是蝉。”
“是喔,蝉就没办法交易了。不过住在城市的北泽连这种知识都没有,就这么认为可以藉此赚一笔钱。”
“总之,也无法否定北泽抓萤火虫可能只是想自行享受几天,无论如何,发现萤火虫的北泽突然变成萤火虫小偷,这应该是事实。不过因为事情过于突然,他手边没有捕虫网也没有虫笼。回到车上或许找得到代替品,但他甚至捨不得花时间来回。此时,北泽想到抓萤火虫大师的趣谈——我终究不认为他想得到,但以结果来说,他选择的方法和大师相同。”
“也就是用自己的嘴代替虫笼……呜噁……”
原本肯定能唤来感动的幻想光景,也在侦探述说的意外事实面前褪色。
朱美看着河岸飞舞的萤火虫群,不禁按住自己的嘴。因为她觉得要是张嘴,似乎会有无数萤火虫飞进嘴里。
朱美从萤火虫群移开目光,再度面向鹈饲。
“所以,将萤火虫塞进嘴里的北泽为什么会死掉?”
“这始终是我的想像,但我推测某人看见了北泽抓萤火虫的场面。”
“可是就算看见,他也只是萤火虫小偷吧?不可能因为这样就被杀。”
“不不不,不可以小看区区的萤火虫小偷,因为北泽是乌贼川市公所的职员,乌贼川市的公僕在猪鹿村偷萤火虫,这是天大的事情,要是这个消息公诸于世,两个自治组织会开战的。”
“不,我觉得应该不会开战,不过确实会成为大问题吧,北泽将没办法留在市公所——我懂了,北泽害怕变成这样,所以含着萤火虫逃离小河河畔,进入杂木林。”
“没错。另一方面,发现北泽的人觉得萤火虫小偷不可原谅,对北泽穷追不捨,最后将北泽赶到那座山崖上面,然后终于将他推落山崖——”
就在这个时候,黑暗中响起低沉的男性声音,如同要打断鹈饲的话语。
“这就错了!我没碰那个人一根寒毛!”
朱美惊吓过度挺直背脊,反观鹈饲似乎打从一开始就察觉这个男性的存在,悠哉转身向后,朝着黑暗叫出对方的名字。
“不好意思,冈部先生,可以请你露面吗?”
从黑暗中现身的果然是冈部庄三。
和白天同样穿工作服的冈部,大步走向鹈饲他们,全身散发的严肃气息彷彿光晕。鹈饲一如往常以欠缺紧张感的话语向冈部搭话。
“海,冈部先生,你一直在那里听我们说话吧?该不会把我们当成萤火虫小偷?放心,没问题的,我们和他不一样。”
“你说的‘他’——是叫做北泽的男性吧?”冈部以爱理不理的语气回答。“那个人确实是萤火虫小偷,我凑巧目击现场并且质问他,但那个家伙大概觉得一开口就会露出马脚,就这么闭着嘴不发一语突然逃走。我追着他跑,他跑进杂木林,到这里都如你刚才所说,不过——”
冈部大幅摇头,在黑暗中也清晰可见。
“不是我杀的。他擅自靠近危险的山崖,然后自己失足摔到山崖下面死亡,也就是他自作自受。”
“原来如此,这种说法姑且合理。但如果这是事实,你为什么要做那种拐弯抹角的行径?”
“拐弯抹角的行径?”
“就是报警啊。你当时通报派出所说,山崖方向传来‘呀啊啊啊’的妻惨叫声,你为什么不老实说明萤火虫小偷在你面前坠崖?”
“这、这是因为……”冈部的语气如同呻吟。“因为老实说,我很怕。毕竟是山崖上面发生的事,现场只有我与他两人,就算说出真相,也不晓得警方是否肯相信。不,警方恐怕会怀疑我吧,这样的话,我没有证明自己清白的方法。”
“但我觉得警方也没有证明你犯罪的方法。”
“是没错,但问题不在这里。在这个小小的村庄,被警察质疑就是一大问题,肯定会造成负面评价,而且转眼之间传遍整座村庄。一旦被村民用这种眼光看待,就需要漫长的时间与忍耐才能摆脱,所以我希望尽量别牵扯到这个案件。”
“那么反过来说,你为什么报警?到头来,既然不想牵扯,别报警不就好?”
“话是这么说,但我在山崖上没办法确认他已经死掉或是还有呼吸。要是死掉就到此为止,但万一还有机会得救,就不能扔着不管吧?”
“原来如此,你个人内心也很纠结吧,结果你委托松冈巡查进行确认。你以少年在山崖下方发出的‘呀啊啊啊……’惨叫声为藉口,向松冈巡查报案。没错吧?”
“没错。我承认这是卑鄙的做法,但我刚才说了好几次,这是他自作自受,我没出手。虽然这么说,但在他死亡的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别人相信我……”
拜托,相信我吧——朱美彻底感觉冈部的视线如此诉说。
但朱美无法判断该如何解释这个男性的说法。他似乎是率直说出真相,但朱美也没单纯到如此信赖一个今天刚认识的人。世上有人打从骨子里是骗子。
不过,相较于如此提防的她——
“我知道了,冈部先生,我相信你的说法。”鹈饲乾脆到近乎轻率地点了点头。“看来北泽庸介的死只不过是一场不幸的意外。我会向委托人这样报告,对松冈巡查那边也是。”
“真、真的吗?你愿意相信我吗?”
当事人冈部庄三似乎也没想到鹈饲会这样反应。冈部瞬间像是感慨至极般沉默,然后说声“谢谢”深深低下头。
然后鹈饲以大而化之的语气对愣住的朱美说:“那么,既然看了萤火虫,工作也结束,我们就回市区吧——”
第六章
冈部带两人行经黑暗的夜路,从小河河畔回到雷诺所停的路边,托福两人没迷路就抵达车子所在处。
向冈部告别之后,朱美坐进副驾驶座,鹈饲同样坐进驾驶座,但在这个时候……
“啊,对了,冈部先生!”鹈饲像是想到重要的急事,下车走向冈部。两人在车旁简短交谈。后来冈部点了点头,鹈饲就露出接纳的表情,再度坐进驾驶座。“——那就拜托你了!”
鹈饲从驾驶座车窗朝冈部举起单手,然后就这么发车。蓝色雷诺顺利起步,挥手的冈部眨眼之间就被抛在后头。
等到冈部的身影完全消失,鹈饲主动对朱美说话:“好啦,朱美小姐,你应该想问我一些事吧?”
“那当然。不过,等一下,我想想要从哪里问起……”朱美暂时整理思绪之后,提出第一个问题。
“到头来,鹈饲先生为什么察觉那个河畔是萤火虫乐园?问过谁吗?”
“我没问任何人,只是因为那条小河凑齐各种条件。小河远离人烟、河水乾淨、岸边是茂密的草木,而且还有很多川蜷。”
“川蜷?”
“河底很多吧?就是大约田螺大的细长螺类,那个就是川蜷,是源氏萤的食物。源氏萤的幼虫在水里吃川蜷长大,川蜷是源氏萤繁殖时不可或缺的生物。”
“嗯?鹈饲先生,这么重要的川蜷,记得你拿来砸过少年……”
“别讲得这么难听好吗?我扔的是川蜷的壳,里面的肉已经被吃掉了,我可不是在糟蹋生命喔。”
他挺起胸膛。不愧是对环境友善的名侦探。
“我懂了。总归来说,那条小河具备萤火虫繁殖的环境是吧?”
“对,然后那个少年提供近似灵异事件.99lib.的证词,结合这两个要素思考,自然会得出一个结论:萤火虫在那条小河大量繁殖,北泽就这么含着许多萤火虫而死。”
朱美不晓得这是否是理所当然的结论,总之他的推理命中红心。
“那么下一个问题,冈部先生拿扫把跳的舞是什么意义?”
“其实那个也和萤火虫有关。萤火虫的天敌是蜘蛛,所以如果想让萤火虫繁殖,减少蜘蛛的数量就好。但是不能为此喷杀虫剂,不然萤火虫也会和蜘蛛一起死掉。那么该如何不杀蜘蛛又保护萤火虫?有一个土法炼钢的方法,就是不杀蜘蛛,只破坏蜘蛛网,反覆找出蜘蛛网并且破坏,这样就可以保护萤火虫。我们当时看见的正是这样的光景。”
“原来如此,蜘蛛在那两棵桔树中间结网,冈部先生用竹扫把前端拨掉。”
“没错。不过远远眺望的我们看不到蜘蛛网,结果看起来就像是他在打扫一无所有的空中。”
“冈部先生一直用这种方式保护萤火虫吧。也就是说,萤火虫在那条小河大量繁殖是他的99lib?功劳?”
“大概没错。那个人在那里打造了萤火虫乐园,或许不只是清除蜘蛛网,还培育川蜷或移植幼虫。但是北泽庸介突然闯进这座乐园,偶然目击的冈部先生火冒三丈追着他跑,导致这次的悲剧。”
朱美认为确实如鹈饲所说吧。假设真是如此,朱美就不得不再度质疑冈部庄三。
“那个,冈部先生真的没碰北泽庸介一根寒毛吗?说不定他过于爱护萤火虫,对萤火虫小偷进行过度的制裁……”
鹈饲没听完朱美这番话,在驾驶座摇了摇头。
“老实说,连我也不知道。但我只能断言一件事,那座萤火虫乐园没有他就无法维持下去,该怎么说,这样有点可惜吧?你不这么认为吗?”
“啊啊,确实如此。”
朱美缓缓点头,然后觉得自己终于理解鹈饲刚才的举动。
他之所以相信今天初遇的冈部,将一切藏在自己心底的理由。
他将那些萤火虫的未来托付给冈部。
受托的冈部今后应该也会在那条小河的河畔保护萤火虫,持续清除蜘蛛网吧。
对了,说到托付——朱美想起她要问鹈饲的最后一件事。
“鹈饲先生,刚才和冈部先生道别的时候,你拜托他做某件事吧?你究竟拜托他什么事?”
“啊啊,你说那个啊。”鹈饲在驾驶座咧嘴一笑。“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是请他让一个叫做中本俊树的少年看看那群萤火虫。即使是喜欢灵异现象的国中生,看到那幅光景肯定也会想到某些事吧,毕竟他亲眼看过死者嘴里飞出来的光,之后就看他的想像力了。”
“这样啊,既然这样,他肯定再也没办法说那是灵质了!”
朱美不禁发出笑声,在副驾驶座拍手。
“不,这就难说了,毕竟他正值国中二年级的年纪。”鹈饲说完,嘴角露出挖苦的笑容。
不知何时,载着两人的车穿过森林道路,来到视野开阔的山区道路。车子行进的方向,映入整面挡风玻璃的是乌贼川市夜景。
即使是冷清卫星都市的零星市区灯火,像这样远眺也挺漂亮的。朱美不禁陶醉忘神欣赏这幅光景,此时驾驶座传来鹈饲的声音。
“看,朱美小姐,那里是我们的城市——啊,不过我把话说在前面以防万一。”鹈饲移动视线看向朱美,像是忠告般说:“就算发生那样的案件,也绝对别说‘市区灯火好像萤火虫’这种老套的感想喔!”
朱美差点从座椅滑落,不禁放声大喊:“谁会这么说啊,笨蛋!”
第一章
坂神的金本知宪退休数天后,十月某个下雨的星期日——
一名女性手拿溼答答的伞造访侦探事务所。这名女性不知所措地环视邋遢室内,如同要在陌生的土地问路。
“请问,这里是‘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没错吗?”
“……”当时恰巧在事务所沙发打发时间的二宫朱美瞬间愣住,但她立刻理解状况,扔下右手的女性杂志。“欢迎光临!”接着她将左手的仙贝藏在背后起身。“您、您有事造访侦探事务所是吧?”
“是的,我有件事想特别前来商量,所以登门拜访。”
深深行礼的这名女性如同模特儿般高跳,身材傲人,灰色套装99lib.衬托窈窕腰身非常有型,背后是一头美丽的黑色长髮,整体洋溢稳重的成熟女性气息,不过从肤质来看,实际年纪还很轻,朱美判断大概三十岁左右。猜女性年龄是她私藏的专长。
至于朱美则是距离三十岁还很久的单身女性,而且年纪轻轻就拥有这间侦探事务所入住的综合大楼,也就是了不起的大楼房东。
所以,只要向侦探事务所收取每月房租,她就能享受无所事事的优雅身分——但是这个穷侦探别说每个月,甚至是以半年为单位欠缴房租,托福她每天都会监督这里的经营状况,尽量避免这间事务所成为不良债券。
简单来说,这间侦探事务所,现阶段堪称由朱美掌握实权。
因此她在星期日白天独自霸占事务所沙发,单手拿着女性杂志悠哉享用仙贝。
基于前述苦衷,朱美没道理放掉难得迷途上门的委托人。“请坐。”朱美朝女性投以最灿烂的笑容,亲切邀她坐下。
接着她去找这间侦探事务所表面上的主人。
他——最令朱美担忧99lib?的这名男性鹈饲杜夫,从事务所深处悠然现身。
“您好,欢迎来到推理的殿堂‘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
他说着新的宣传标语。朱美心想根本不需要这种标语。
“我是所长鹈饲,她是可以信赖的助手二宫朱美小姐。”
我不是助手。朱美在内心低语抱怨,但是看在“可以信赖”这句话就姑且原谅。
“此外,我还有一个不可以信赖的助手,不过等其他机会再介绍吧——话说盆藏山的枫叶如何?我觉得差不多是赏枫时期了。”
“嗯,这几天确实是赏枫的好时机……”她回答到一半,脸上迅速充满疑惑的神色。“为什么突然提到盆藏山?我明明连自己的姓名都还没说啊?”
鹈饲坐在朱美身旁,挂着老神在在的笑容开口。
“没什么,这是简单的推理。您那套笔挺的灰色套装是名牌正式套装,但是太正式了,不是刻意在雨天造访侦探事务所该穿的衣服,如果坚持要穿,应该会再穿一件雨衣,但您只撑一把伞就来到这间事务所。至于那把伞,乍看是典雅的褐色雨伞,其实是站前便利商店卖的五百圆廉价伞。高级套装加廉价伞非常不搭调,换句话说,您是因为突然下雨而为难,急忙买一把伞挡雨。不过这场雨不是突然下的,是从中午过后开始下,已经持续下了一个小时以上,代表您至少是一个小时前出门。顺带一提,我看窗外就知道您不是开车来访,因为停车场除了我的爱车雷诺,只停了我看过的车子。咦,可能是搭计程车过来?不不不,要是搭计程车,车子肯定会停在这栋大楼的玄关前面,从那里撑伞只须走一小段路,那么伞就不会溼成那样。您大概是搭电车到车站,在站前便利商店买伞走过来的,所以您住的地方是从乌贼川车站搭电车要一个小时以上的偏远城镇,既然这样,只能推测您住在盆藏山山脚的某处——请问我的推理如何?”
她听到鹈饲如此询问,毫不犹豫地条列回答:“⑴灰色套装不是名牌,是在平价西服店买的量产成衣。⑵我不是没穿雨衣,我根本没有雨衣。⑶伞乍看是廉惯品,不过是有钱朋友赠送的五千圆价位高级品。⑷我大约半小时前离家,当时雨已经下得很大。⑸所以我是搭计程车过来的。⑹伞溼答答是因为我在计程车招呼站等很久——这就是真相,如何?”
“……”侦探默默聆听她毫不留情的指责,最后抬起表情空洞的脸。
“咳!”他乾咳一声之后回答:“——哎,我偶尔也会猜错。”
完全没猜对的侦探居然讲这种话?朱美投以冰冷的视线,旁边的鹈饲若无其事佯装成面无表情,重新对面前的女性说:“唔,那么,首先请教您的大名吧……”
“千叶聪美,二十九岁。”灰色套装女性面对朱美与鹈饲如此自称。顺带一提,她不是住在盆藏山山脚,而是乌贼川市郊外的某间公寓,现在独居,在当地的寿险公司担任会计出纳。
“我进这个公司第七年了,现在依然单身,但是有交往对象。不过最近开始交往的他——”
“喔,他怎么了?做了什么事吗?”
“是的,其实我怀疑他有别的女人……”
“原来如此,相当有可能。”
这个反应从某方面听起来,对于委托人来说非常失礼,但鹈饲毫不内疚,甚至以严肃视线投向她,像是劝诫般说:“我不把话讲得太难听,请不要委托调查外遇,做这种事不会让任何人幸福。揭发他人的秘密究竟能怎样?只会让彼此空虚而已。”
原来如此,或许如他所说吧——差点附和的朱美连忙摇头。如果揭发他人的秘密很空虚,到头来这个世界就没有侦探事务所存在的理由,鹈饲这番话是在否定自己私家侦探的身分。
——这个人只是不想做“外遇调查”这种乏味的工作吧!
朱美敏感察觉这个嫌麻烦侦探的懒散意志,紧急发动她身为侦探事务所最高掌权人的特权。
“调查外遇是所长最擅长的领域,请您说明细节吧,我们所长肯定会回应委托人的期待。”朱美擅自推动话题,朝坐在身旁的侦探嫣然一笑。“对吧,所长?这间贫穷的侦探事务所,再怎么样都不会拒绝委托吧?”
鹈饲立刻出现明显失望与大幅放弃的神色。
“啊,嗯,那当然,调查外遇正如我所愿。好,就这么做吧,我就尽量揭发别人的秘密,让大家尽情享受空虚的心情吧。”
鹈饲闹脾气般说完,在沙发上伸直背脊,再度面向委托人。
“所以,您这位习惯劈腿的男友是怎样的男性?”
“并没有习惯劈腿就是了……”千叶聪美即使对侦探的反应感到困惑,依然说出男友的情报。“他叫做辰巳千昭,年纪大我三岁,三十二岁,职业是餐厅老板,虽说是老板,也只是开一间小小的酒吧而已,是在盐辛钉叫做‘满垒策’的时尚酒吧。”
“真的是时尚酒吧?取这个名字?我没办法相信呢。”
“名字一点都不重要吧?”千叶聪美回到正题。“爱喝酒的我,某天下班回家光顾这间酒吧,对正在摇酒的他一见锺情。后来我常常去那间店,彼此交情越来越好,终于开始私下交往。我们认识至今才半年,开始交往才短短两个月,但我很认真想和他结婚。”
“那么,您有什么根据怀疑这位辰巳先生有别的女人?”
“其实我听到好几个类似的传闻……”
“他和其他女性走得很近的传闻?”
“嗯,是的。”千叶聪美嘴唇颤抖,透露出不甘心的情绪。“像是辰巳在夜间市区,和年轻漂亮像是模特儿的女生亲密地手挽着手行走,或是在‘满垒策’以外的酒吧一起喝酒,或是在宾馆街看见他之类的。不同人在各种地方目击辰巳和那个女性在一起。”
“这样啊。为求谨慎请教一下,和辰巳先生在一起的女性不是您吧?因为您的体型也很像模特儿。”
“哎呀,别这么说……”千叶聪美谦虚地摇了摇头。“不是我,辰巳是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依照目击者的证词,那个女性是脸蛋妖豔又上浓妆,长长黑髮引人注目的美女,而且穿红色或紫色的华丽礼服。但我至今从来没有穿那种花俏礼服和辰巳一起上街。”
任职于保险公司的粉领族千叶聪美,像是夸示朴素的套装般挺胸。
“那个,恕我冒昧提出一个失礼的问题。”鹈饲郑重做个开场白。“其实您的男友异常喜欢模特儿,喜欢带这种体型的美女上街,而且一个接一个换——应该没有这种可能性吧?”他问的问题真的很失礼。
委托人当然否定鹈饲提出的可能性。
“我不晓得辰巳是否喜欢模特儿,但我觉得和他在一起的女性不可能每次都不一样。目击者说的女性特徵与服装印象都一致,到头来,不可能轻易就追到许多模特儿类型的女性吧?我觉得辰巳很英俊又受欢迎,但他不是吃软饭的人,真要说的话是文静又内向的类型。”
“这样啊,那就当成是这么一回事吧。”鹈饲以语带玄机的说法打断这个话题,一鼓作气说出结论。“既然这样就简单了。总归来说,只要发现辰巳千昭先生和那个礼服女性亲密相处的场面,拍下一张清楚的照片就好,这就可以成为花心的证据,再来就是您和辰巳先生自己沟通。要分手也好、要尽弃前嫌也好、要把那个女性吊起来也好……”
不能吊起来吧?朱美斜眼瞪鹈饲,反观鹈饲则是向千叶聪美讨一个调查外遇时不可或缺的物品。
“您身上有这位辰巳先生的照片吗?”
千叶聪美如同早就预料到这个问题,毫不犹豫取出票夹,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递给侦探。“——这就是辰巳。”
如何,很帅吧!
感觉这句炫耀的话语随时会脱口而出,但是二十九岁单身粉领族炫耀起男友毫无客观可言。朱美半信半疑地注视她递出来的照片,旁边的鹈饲也一起看照片,然后两人同时惊呼。
“哎呀,这实在是……”
“嗯,这真不错呢……”
看来千叶聪美这番话没有欺骗或夸示。她手中照片上的辰巳千昭,确实英俊得让人眼睛一亮。
第二章
最后,鹈饲接受了千叶聪美的委托,朱美这样就非常满足,不知道后来的详细经过,也没兴趣知道。既然接下委托,这份工作就属于侦探,之后应该会顺利完成吧。不对,以他的状况可能不会很顺利,但这样也无可奈何。朱美抱持置身事外的心态,不过,从下雨星期日经过整整三天的星期三下午,朱美再度和鹈饲的工作扯上关系。
当时朱美在乌贼川市的站前繁华区买完东西,到当地知名的咖啡厅“CHARLEY‘SCOFFEE”(仿冒大都市知名的“TULLY’SCOFFEE”)一边喝茶,一边心想该回家了。
这一瞬间,熟悉的西装身影从朱美眼前经过。
他将双手插在裤子口袋,微微低头前进,看起来难免像是一边走一边寻找掉在地上的十圆铜板,但是并非如此。朱美立刻冲出咖啡厅,快步追上他,轻拍他毫无防备的背。“——鹈饲先生!”
“呀啊.99lib.啊啊!”鹈饲瞬间惊慌大喊,闹区往来的行人同时朝他行注目礼。“嘘,朱美小姐!请!安!静!”鹈饲食指移动到嘴巴前方,做出非常矛盾的反应。
“吵的是你吧?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问我做什么—我看起来像是边走边找弄丢的百圆铜板吗?”
“……”看来不是十圆或百圆的问题。“不然你掉了多少钱?不然我一起帮忙找吧?反正我也很閒。”
“讲,我也很閒,很没礼貌,我和你不一样,一点都不閒……唔喔,危险!”鹈饲一个转身,就这么背对询问着诧异的朱美:“你看,大约十公尺前方有个年轻人吧?穿黑西装的男性。”
“啊啊,那个像是男公关的花俏男生吧,那是谁?”
朱美看着前方的西装背影询问,鹈饲立刻回答。
“那就是传说中的帅哥辰巳千昭——唉,喂,朱美小姐,你要去哪里?”
“那还用说,我要过去看他的长相!”
“你出乎意料爱追星呢……”朱美听着鹈饲从后方传来的这句话,向前跑去。
辰巳千昭在路边吸淤区吞云吐雾。朱美若无其事接近,近距离看他的长相。看照片就觉得很英俊,但近看就发现英俊程度更加抢眼。修整美丽的眉毛、细长的眼眶、笔挺的鼻子,头髮柔顺,洁白肌肤连一颗痘子都没有,如同紧贴身体的黑色西装非常适合他高瘦的体型。
朱美不知何时变得心不在焉,忘神看着他的侧脸。后来辰巳千昭将嘴里的淤塞进淤灰缸,从容踏出脚步。
朱美也像是跟在他身后般摇摇晃晃前进,此时后方突然——
“喂,朱美小姐!”
“呀啊!”这次轮到朱美大喊,路人再度同时行注目礼。朱美将食指移动到嘴巴前方。“嘘……鹈饲先生!请!安!静!”
“吵的是你吧?不提这个,你怎么心不在焉往前走?你肯定没理由跟踪那个男的才对。好啦,别妨碍我工作,你快回去吧。”
“哎呀,不需要这么拒我于千里之外吧?两个人肯定比一个人更好跟踪吧?鹈饲先生,难得有这个机会,我就帮忙吧。”
“你这么想追着帅藏书网哥的屁股跑?”
鹈饲无奈地耸肩,视线专注落在前方行走的黑色西装背影。随即在下一瞬间,鹈饲发出“啊!”的叫声。
往前一看,辰巳千昭站在人行道边缘举起单手,一辆计程车立刻像是中了魔法般紧急煞车,辰巳千昭悠然坐进后座。
“糟了!我们也得拦计程车才行!”
“放心,没问题。这边也淮备好车子了。”
然后鹈饲站在人行道边缘举起单手,开到面前的是鹈饲的爱车——蓝色雷诺。鹈饲与朱美分别迅速坐进副驾驶座与后座。在驾驶座开车的是侦探事务所的未出师小子—见习侦探户村流平。身穿花俏刺绣外套与牛仔裤的流平,在两人上车还没坐好时就紧急起步。
“要追那辆计程车是吧!”踩着油门的流平,刻意转头朝后座露出诧异的表情。“唔——不过,朱美小姐怎么在这里?”
朱美将他的脸推回去。“先别问了,给我看着前面开车!”
流平重新面向前方开车,鹈饲在副驾驶座双手抱胸,朱美从后座探出上半身,注视在前方行驶的藏书网 计程车。
不过,数分钟的追踪没造成任何戏剧化的进展。这辆计程车没有让轮胎摩擦地面展开飞车追逐战,就这样停在某个住宅区的一角。流平将雷诺停在有点距离的路上。
朱美从后座车窗眺望周围的景色,大同小异的住宅栉次鳞比,是随处可见的住宅区光景,前方卖豆腐的流动摊车挂着“怀抱真心营业中!”的旗帜。
“——这里是哪里?”
“墨谷钉,辰巳住的城镇。他住的‘墨谷公寓’就在前面,好像是适合单身贵族居住,相当大的套房型公寓。”
鹈饲从副驾驶座车窗指向前方,盖在那里的是冰冷水泥外观颇具特色的两层楼集合住宅。
辰巳千昭从计程车下车之后,沿着公寓外牆的阶梯上楼。
“他的房间是二楼边间,二〇四号房。”
正如鹈饲所说,辰巳千昭走到公寓外廊的尽头,停在第四扇门前方,从裤子口袋取出钥匙开门,就这么未曾回头就进入室内,流平等他身影消失之后说:“鹈饲先生,怎么办?回到老地方盯梢吗?”
“也对,车子停在这里显眼得不得了,先把车子停在收费停车场,然后在老地方盯梢吧。”
流平点头回应鹈饲的指示,只有朱美歪过脑袋。“老地方是哪里?”
不久,将车子停在附近停车场的三人,如同绕过公寓建地般来到建筑物后方,公寓小阳台井然有序的光景映入眼帘。
朱美看着这一幕重新询问:“流平,老地方是哪里?”
“你看,公寓对街有一间空屋吧?二楼有个古老的阳台吧?从那里可以清楚看见公寓的二〇四号房喔。”
“是喔,所以是最适合盯梢的地方,不过反过来说,不会容易被发现吗?因为对方也可以清楚看见我们吧?”
“不,没问题。阳台扶手钉了波浪板,我们可以从波浪板缝隙观察对面的样子,对面没办法反过来看见我们。”
“是喔,那就更适合盯梢了——是鹈饲先生找到的?”
“算是吧。”鹈饲回答之后,像是熟门熟路般从玄关闯入这问空屋。玄关大门似乎没上锁,应该说肯定是鹈饲使用侦探会有的技术擅自开锁。
“真是一个坏侦探!……”朱美如此低语,同样入侵空屋。朱美成为坏侦探的共犯了。
鹈饲、流平与朱美三人沿着空屋的老朽阶梯走上二楼阳台,弯腰躲在扶手下方的波浪板后面观察公寓。二〇四号房的阳台确实几乎就在正前方,落地?99lib.窗没拉上窗帘,应该可以隔着玻璃观察室内的状况,然而——
时钟指针已经显示黄昏时分,室内比想像的昏暗,朱美再怎么定睛注视,也无法隔着窗户玻璃确认人影。
“啊!真遗憾!这样什么都看不见吧?”
接着,如同听到的这句不满——二〇四号房的窗户突然透出淡淡的灯光。
不是日光灯的冰冷灯光,是更有情调的橘色柔和灯光,至今看不到的室内模样因而立刻映入朱美等人眼帘,朱美看到这幅光景差点惊叫出声。
窗边站着一名红色礼服的女性。她背对这里所以看不见长相,是身材如同模特儿高挑修长的女性。
女性正前方是身穿黑色西装的帅哥辰巳千昭,表情看起来是朝着眼前的美丽女性温柔微笑。
“看吧。”鹈饲从波浪板缝隙凝视着前方大喊:“是红礼服的女人!”
“嗯,肯定没错。”流平也和鹈饲维持相同姿势大喊:“可恶,让我看脸啊!”
但流平的愿望不可能传达给对方,女性就这么背对这里。
接着,礼服女郎与辰巳千昭的身影看起来相互吸引,两个身影在鹈饲等人的注视之下重迭,红礼服女郎如同热情拥抱般环绕双臂,朱美旁边的流平像是在期待什么般“咕鲁”嚥口口水,鹈饲“喔喔!”轻声一喊。接着在下一瞬间,礼服女郎身体往前方倒下,如同就这么将男性推倒。
最后,礼服女性与西装男性的身影都离开窗框看不见了——
“啊啊,喂,看不见,看!不!见!”鹈饲大喊。
“可恶……难得气氛正好啊……”流平大喊。
“吵死了,你们是青春期的男生吗?”朱美叹息。
两个男生的脸离开波浪板缝隙,在阳台跳啊跳的想尽办法要窥视二〇四号房的光景,看起来完全忘记正在盯梢,朱美只能对他们的举止无可奈何。
“不提这个,鹈饲先生,有没有拍到照片?”
“不,我太拼命看两人的激情场面,连一瞬间都不肯放过,所以顾不得拍照。我再三感到遗憾。”
“……”真没用的侦探。
“总之,红礼服女性直到最后都背对这边,所以实际上堪称没机会按快门,但总之可以确认辰巳千昭在二〇四号房和神秘女性密会,既然这样,只要赌上第二次的机会就好。”然后鹈饲对他不可靠的搭档下令:“流平绕到公寓玄关,等待女性走出房间的时机,我留在这里继续偷窥——更正,监视两人的行为一阵子。绝对不是基于非分之想,始终是工作的一部分。”
“咦……鹈饲先生……这样很奸诈啦……都是你吃香……”
“……”鹈饲先生,你的非分之想都写在脸上了!而且流平也惋惜过头吧!
朱美微微叹气,接着一幅奇妙的光景映入她的视野。
刚才神秘女性的红色礼服背影所在的窗户另一头,在橙色光线照亮的空间里,隐约充斥像是雾的东西。
“那是什么?”朱美从波浪板探头,指向二〇四号房。“是烟吗?”
“怎么可能,就算两人热情拥抱到像是要燃烧,也不可能冒烟——喔喔!”
鹈饲瞪大双眼凝视二〇四号房的光景,窗户另一头已经是浓雾覆盖的状态,完全看不见室内。鹈饲的声音因为惊讶而颤抖。
“那、那个确实是烟……不对,不只是烟……还看得到火……”
然后鹈饲像是要将重大真相昭告天下,在阳台大喊:“二〇四号房烧起来了——失失失、失火了——!”
二〇四号房发生火灾。出乎预料的紧急变化,使得鹈饲暂时在阳台不知所措,接着大概是思绪终于开始运转。“总之流平,打一一九通报!”他指示助手之后一个转身。“——我去看看现场!”
他刚说完就沿着空屋阶梯冲下楼,流平立刻拿手机报案。“等一下,我也去!”朱美迟疑片刻之后跟在耪饲身后。
鹈饲与朱美接连抵达“墨谷公寓”,两人就这么一鼓作气沿着外牆楼梯冲上楼,从外廊跑向二〇四号房房门。
抵达二〇四号房了,鹈饲与朱美像是确认彼此意志般相互点头。
然后鹈饲缓缓按下玄关门铃——叮咚……!
“笨蛋——!”朱美不禁大喊。“在火灾现场按门铃做什么啦!”
“没、没有啦,姑且是别人家,我觉得会有人应门……”
用不着应门!朱美猛然朝门把伸出右手,幸好门没锁,转动门把就轻易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套房公寓稀鬆平常的玄关光景。
朱美连忙开口:“那、那个,有人在家吗!?”
“看吧!你也没资格说别人吧?在火灾现场讲‘有人在家吗’做什么啦!”
“因、因为是别人家啊……”
鹈饲与朱美在首度遭遇的火灾现场,尽显经验不足的一面。
就在这个时候,朱美在脱鞋区发现鲜红的圆筒状物体。
“是灭火器!”朱美拿起这个物体交给鹈饲。“我们上吧!”他说完以手帕掩住口鼻进入走廊,鹈饲抱着灭火器紧跟在后。
短短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门,朱美打开门之后,鹈饲冲进室内。
映入眼帘的是熊熊燃烧的火海——虽然不到这种程度,但确实正在失火,房间一角没关的衣柜正在燃烧,放在牆边的床也有火光,某人躺在床上。
黑色西装,工整的脸孔——是辰巳千昭!
然而,他为什么能在燃烧的床上安然睡觉?
“辰巳……噗啊!”鹈饲被烟薰得后退一步。“可恶,这样如何?”
鹈饲握紧手上灭火器的握把,胡乱喷起灭火剂。即使是命中率低的喷射似乎也稍微奏效,二〇四号房的火势看起来受到控制。
火焰与浓烟笼罩的床上,火势也暂时减弱,此时朱美首度察觉,床上的辰巳千昭并非只是躺着不动。
“他、他死了?被烟呛死吗?”
“不对,不是烟。”鹈饲指向横躺的辰巳千昭上半身。“你看那个。”
朱美看向鹈饲所指的方向,黑色西装左胸部位冒出一根棒状物体,看起来是刀子或菜刀的握柄。
“不、不会吧?”朱美不禁睁大双眼。“这个人心脏被刺了!”
“对,至少他不是死于火灾,这是案件,咳咳,藏书网 恐怕是命案,咳。朱美小姐,总之就这么保留现场,咳,我们先,咳咳,离开这里吧,咳。光靠我们没办法,咳,完全灭火,咳咳咳咳……话、话说红礼服女性……在哪里,咳咳!”
“够了啦!要是继续勉强讲话,尸体会变成两具!”
暂时停止呼吸吧——朱美在鹈饲耳际忠告,然后她扶着站不稳的侦探身体,暂时离开二〇四号房。
被扶出来的鹈饲处于意识朦胧的恍神状态,脸色比死人还惨白。
第三章
消防车立刻接连抵达“墨谷公寓”周围开始灭火,但他们活跃的场面似乎不多。迅速报案与初期灭火奏效,损害程度降低到最小,二〇四号房只有部分区域起火。损害状况只有衣柜里的衣服与床被烧毁,衣柜旁边的大镜子被燻得漆黑,火灾造成的其他损害只有一名一氧化碳中毒的侦探,如此而已。
辰巳千昭从灭火的二〇四号房被抬出来,但他不是火灾的受害者,夺走辰巳生命的不是火焰或浓烟,是插在胸口的利器。
警方终于正式开始办案。
负责侦办的是乌贼川市警察——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对于朱美等人来说是老面孔双人组。这样的两人一看见朱美他们就说“什么嘛,是熟面孔呢”、“是熟悉的三人组呢”板起脸。朱美心想这应该是我要说的才对。
同时,朱美也不满两人将她列入侦探三人组之一。不是三人组,是“鹈饲与流平的侦探搭档”加上“美女姊姊”。这才是朱美的认知。
总之,朱美、鹈饲与流平三人在灭火之后的现场和刑警们见面。再度踏入二〇四号房一看,整体约四分之一烧得焦黑。
砂川警部单手拿着手册,以犀利视线依序看向三人。
“似乎是你们发现这个房间失火并且报案,先说明当时的详细状况吧。”
“知道了。”鹈饲向前一步开口。“其实我们受到某人的某个委托,咳,监视这间咳,二〇四号房,咳,然、然后……呜噁!”
“你要咳多久啊!”朱美硬是拉鹈饲退后一步。“我来说明。其实我们从一间空屋的阳台监视这间二〇四号房……”
朱美指着窗户另一边的空屋,向刑警们详细说明发现失火的经过。两人双手抱胸聆听朱美说明,等到她说到一个段落,砂川警部就缓缓抬头瞪向鹈饲。
“喂,你的行为明显是非法入侵,法律不允许这么做。”
“啊?千万不要说是非法入侵,我有好好按门铃喔。”
“不对……!我说的非法入侵是在空屋盯梢!”
“咦,啊啊,是讲这个啊,不,这是,那个……”鹈饲结结巴巴,最后以笑容与歪理带过话题。“哎,无妨吧?多亏我们盯梢,原本会造成二十人死亡的妻惨大火,奇蹟似地只以小火灾作结。”
“哼,意思是要我颁感谢状吗?”警部挖苦一句之后就改变话题。“不提这个,问题在于死亡的辰巳千昭,依照刚才的说法,他当时和女性在一起?”
“嗯,肯定没错,是红色礼服的女性。”
“那个女性的特徵是?个子高还是矮?”
“以女性来说算高,和辰巳并肩站在一起也不逊色,体型修长,但没看到胸部,因为她一直背对我们。咦,礼服的背部?不,没有露背,不是那种性感礼服,是感觉更高雅的衣服,不过用色很花俏就是了。”
“头髮是长的还是短的?髮色呢?”
“长的,长髮束起来垂在背后,是黑色。”
“这样啊……”砂川警部点头并且在手册写笔记,接着继续询问:“那个女人是何时又如何出现在这个房间的?你们在市区跟踪辰巳的时候,他只有一个人吧?”
“嗯,所以那个女人大概一开始就在这个房间吧。女性独自在房间等待,辰巳后来进入屋内——”
“不,鹈饲先生,这可不一定喔。”插话的是流平。“辰巳进入房间的时候,那个女性说不定还不在这里,而是在我们移动到空屋时,从玄关进入房间。也可能是这种情形吧?”
“原来如此,流平说得对。”鹈饲双手抱胸点头。“不过,总之无论如何都差不多,总归来说,辰巳千昭与神秘女性待在房间,然后室内开灯,两人上演火热的激情场面。”
“等一下。”这次是砂川警部开口。“关于你们偷窥的那个场面——”
“哎呀,说偷窥太过分了。”鹈饲深表遗憾般噘嘴。
“就是说啊,警部先生!”流平也拉大嗓门。“我们不是偷窥,因为当时我们已经从波浪板探出头,目不转睛凝视那个场面。对吧,鹈饲先生?”
流平徵求附和,鹈饲轻轻赏他的脑袋一巴掌。
“——所以,警部先生,你说那个场面怎么了?”
“嗯,在你们眼中似乎是男女热情相拥的激情场面,不过真的是这样吗?你也看到他的尸体吧?那把凶器已经确定是小刀,那把刀从正面插入他的心脏。即使是男性杀人魔,也很难这么漂亮地刺中成年男性的心脏,弱女子就更难吧。不过女人有女人的武器,所以无法断言不可能。”
“原来如此,女人的武器啊,换句话说,那个女性以迷人的容貌与甜言蜜语让辰巳大意,然后假装热情相拥,将刀子插入对方胸口。所以我们看见的不是什么激情场面,正是女性刺杀男性的场面。警部先生,这就是你的意思吧?”
“就是这么回事。你们觉得呢?你们当时凝视那个场面吧?”
朱美听他这么问,感觉自己内心的确信在动摇。
老实说,她也是深信那个场面是男女激情场面的其中一人,但是重新检视就发现这或许是误解。那个场面在朱美眼中像是礼服女推倒西装男,当时她觉得这个女人很积极,不过世上也有很多这种肉食系女子,所以朱美99lib.
觉得没什么突兀感。
不过,如果女性推倒对方的时候拿着刀呢?这种可能性很高吧?空屋阳台和二〇四号房有段相当的距离,因此可以假设朱美等人没看见女性手中的小刀。
鹈饲恐怕也在思考相同的事,他在刑警们面前频频点头。
“原来如此,确实,我们当时满脑子都是青春期男生的妄想,无法做出冷静的判断,实际上那一幕可能正是杀人场面——流平,你不这么认为吗?”
“鹈饲先生说得对,或许那一幕确实是我们妄想出来的激情场面——朱美小姐,你说对吧?”
“别问我啦,笨蛋!”朱美稍微用力赏流平的脑袋一巴掌。
就这样,警方侦讯完毕,结果砂川警部推测朱美等人目击的红礼服女性正是杀害辰巳千昭的真凶。
“红礼服女性诱惑辰巳并且伺机杀害,在现场放火隐瞒自己留下的痕迹,就这么逃之夭夭。当时穿着礼服会引人注意,所以肯定加穿长大衣之类的衣物——好,志木刑警!找出高挑长髮的长大衣女性吧,这种女性肯定很显眼,所以一定有人目击。”
砂川警部向年轻部下下令,志木刑警立刻冲出房间。
鹈饲一副无法释怀的表情眺望刑警们。
第四章
辰巳千昭的葬礼,在他死亡两天后的星期五举行。
朱美和鹈饲一起参加葬礼。朱美穿黑色连身丧服,鹈饲一如往常穿着朴素西装。顺带一提,流平没来,因为他没有适合参加葬礼的衣服(实际上他已经有前科,曾经穿着夏威夷衬衫出现在某葬礼会场,招致周围的反感)。
鹈饲与朱美多少和辰巳的死有关,参加葬礼没有突兀之处,但鹈饲的真正目的是找出那个红礼服女性。
“不过,要是葬礼有女性穿红礼服列席,会场应该会陷入恐慌吧。”
“不可能有这种女性吧!要找就该找穿黑衣服的高挑女性。”
而且是黑色长髮——朱美补充之后,看向逐渐聚集的人们,随即在会场附近看到完全符合条件的女性,但这名女性一发现鹈饲等人就主动走过来。
“哎呀,侦探先生,你们也来了。”
这名长髮的高挑女性是千叶聪美,委托调查辰巳千昭是否花心的人物。
鹈饲已经将辰巳千昭的死亡经纬详细对她说明。朱美不晓得她听侦探说“他在死前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受到何种打击。觉得遭到背叛而不悦?还是丧失恋人的悲伤更胜于此?这部分连朱美都难以想像。
千叶聪美朝眼前的侦探投以质疑的视线。
“难道您还在调查辰巳的死?”
“不,并非如此。”鹈饲断然否定。“我纯粹只是想哀悼辰巳先生的死,才来参加这场葬礼,所以我甚至没有包奠仪给遗族。”
“真的只是前来致意是吧。”聪美莫名露出能接受的表情。
别把他的话当真!朱美在内心大喊。奠仪是朱美包的。
“话说回来,侦探先生看见的那个红礼服女性,后来怎么样了?”
千叶聪美问完,鹈饲装儍般耸了耸肩。
“这个嘛,我也不晓得怎么样了。”
“说得也是,毕竟寻找神秘女性是警察的工作。”
“就是这么回事。”鹈饲说完点头,千叶聪美就简单行礼,静静离开。朱美看着她笔挺的丧服背影,提出一个疑问。
“那个红礼服的女性,完全不用考虑可能是千叶聪美打扮后的样子吗?说到辰巳千昭周围的高挑女性,我觉得她应该是首选。”
“确实,不过这方面我已经向她本人确认了。案发当天下午,千叶聪美说她一直待在自己的寿险公司办公室。”
“只是她自己这么说,不算是不在场证明。不用查证吗?”
“为什么我连这种事都要做?就算我没做,警察也已经在做了。”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因为警方也在寻找辰巳千昭身边的高挑女性吧?千叶聪美当然会率先成为调查对象,即使如此,她依然能够面不改色出现在葬礼会场,代表她的不在场证明很可能成立——你不这么认为吗?”
听他这么说就觉得或许如此。虽然朱美认同鹈饲的推理……
“不过,我不知为何很在意她。现在也是,明明男友过世,她看起来却不是很悲伤……”
葬礼开始了。和尚的催眠诵经声响遍全场,列席者井然有序地排队拈香。朱美与鹈饲坐在会场最后面的座位,持续看着这一幕。
不久,朱美在拈香的列席者之中,发现一名引人注目的女性。是身材夸称和千叶聪美相近的年轻女性,高挑而且留着一头黑色长髮,隔着宽鬆的丧服也足以看出她的好身材。然而不只是外表,她拈香完毕回座时露出的表情引起朱美的兴趣。
“鹈饲先生,那个人……”朱美轻拉鹈饲的袖子。
“嗯,她在哭……”鹈饲也朝这名女性投以犀利的视线。
这里是葬礼会场,当然有不少列席者哭泣,例如辰巳千昭的遗族,尤其是年老的父母,在葬礼进行时也一直哭泣,也有许多中年女性被他们的样子引得落泪。不过在会场中,没有年轻女性像她一样在死者遗照前面潸然泪下,连千叶聪美都没哭。
这名女性离开会场时,鹈饲迅速起身前去追她,朱美也跟了过去。两人在葬礼会场外面追上这名女性。
“方便稍微留步吗?”叫住她的是鹈饲。“其实我们是警方的人……”
“哈,怎么可能!”她表情紧绷。“九九藏书我听说过‘宣称是一警方的人’或‘消防队的人’欺骗对方,是骗徒常用的手法……”
“不不不,请别这么说,我不是什么骗徒。”鹈饲装出慌张模样递出名片。“那我就说实话吧,我不是警察,是私家侦探,叫做鹈饲杜夫。”
“私家侦探?什么嘛,原来是这样。”
接过名片鬆一口气的她已经中了鹈饲的道。一瞬间让她觉得“这个人是骗徒?”提高警觉,再说“其实是私家侦探”表明自己的身分,对方听完会觉得“侦探比骗徒正经”解除戒心。朱美觉得这应该也是一种诈骗手法,没人能保证侦探比骗徒正经。
但她解除戒心了,现在肯定是机会。侦探立刻询问:“恕我冒昧,您和已故的辰巳千昭先生是什么关系?我看您在祭坛前面哭泣,所以有点在意。”
“我和辰巳是朋友。”
她说着主动进行自我介绍。水原沙希,职业是补习班讲师。鹈饲以率直到冒犯的态度询问:“您说您和他是朋友,不过只是朋友吗?你们其实是情侣吧?”
“这就错了,我们真的是普通朋友。我一开始是辰巳经营的酒吧客人之一,不过到店里久了,逐渐在私底下也成为好友。”
这部分和千叶聪美说的大同小异。
“那么,辰巳先生也没对你抱持恋爱情感?”
“这,那个……”水原沙希欲言又止一阵子之后拾起头。“其实,辰巳曾经向我示爱,这是短短两个?99lib? 月前的事。”
“喔,但你们没有正式交往是吧?”
“是的,我拒绝和他交往,不对,不只是拒绝,突然听99lib.他示爱的我乱了分寸,对辰巳说了过分的话……不,请别追问我讲了什么话,总之我的态度肯定伤害了辰巳。我原本打算等彼此稍微冷静再道歉,却突然变成这样,使我再也没办法实现愿望,我觉得好难过……眼泪自然就……”
她说着以指尖拭去眼眸泛出的泪水,朱美试着提出自己内心的最大疑问。
“那个,这个问题或许很难回答,但水原小姐拒绝辰巳先生的最大原因是什么?辰巳先生很帅,也拥有自己的店,就我看来是出色的男性。”
水原沙希随即在一瞬间露出非常为难的表情。
“咦?因为,那个人是……”
不过,如同要打断她的话语,两名身穿西装的男性从旁边介入。“打扰了。”
两名男性像是要推开鹈饲与朱美,挡在高挑美女面前。
水原沙希瞪大双眼,询问眼前的双人组:“两位是——?”
“恕我失礼,其实我们是警方的人……”
中年男性这番话,使得水原沙希露出“咦,又来了?”的困惑表情。“那个,这两位是骗徒?还是私家侦探?”
被她询问的鹈饲摇了摇头。“不,这两人货真价实是警方的刑警先生,乌贼川市警察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
鹈饲对水原沙希介绍两名刑警之后,主动面向刑警。
“警部先生,你找这个人有什么事?我正在和这个人说话。”
“不好意思,晚点讲吧。”砂川警部以命令语气对鹈饲说完,重新以严肃视线投向丧服美女。“你是水原沙希小姐吧?酒吧‘满垒策’的常客,和辰巳千昭私下的交情也很好。不好意思,我们想请教一些事,在这里讲不太好,方便和我们到局里一趟吗?”
语气和郑重的言辞相反,具备不容分说的魄力。
看来警方怀疑她就是红礼服女性。从身体特徵来看难免会这么判断,但真的是她吗?朱美实在不认为水原沙希是杀害辰巳的真凶。
“请等一下。”
刑警们要带走嫌犯时,鹈饲叫住他们。“她还没回答朱美小姐的问题——水原小姐,你为什么拒绝辰巳先生的追求?”
“唔……我觉得,这是因为……”
“为什么是警部回答啊!辰巳追求的对象不是你吧?”
鹈饲跺地表达不耐烦的情绪,但砂川警部以正经表情说:“放心,我也知道她拒绝辰巳的理由,大概因为辰巳千昭是女性吧。即使被同性表白,应该也没办法轻易答应吧?”
“??”
警部这番话过于令人意外,鹈饲与朱美哑口无言。刑警们无视于这样的两人,悠哉带着水原沙希离开葬礼会场。
第五章
不久之后——朱美坐在鹈饲驾驶的雷诺副驾驶座。冲出葬礼会场的车一路开往侦探事务所。鹈饲默默开车,反观朱美满脑子是刚才得知的震撼事实。
其实辰巳千昭不是英俊男性,是女性。
但是听警部这么一说,朱美心里并非没有底。近距离看见的辰巳长相,以男性来说是清秀的类型,洁白的肌肤与柔顺的头髮也是女性特徵,辰巳千昭确实是那种生为女儿身,却以男性身分生活的人吧。
不过这件事和他……不,应该说是‘她’……不不不,是‘他’又是‘她’,总归来说和辰巳千昭这个人的死有何关联?
朱美思考着这种事,旁边的鹈饲提出另一个问题。
“既然辰巳千昭是女性,那我觉得一件事很奇妙,就是委托人。千叶聪美不晓得辰巳是女性吗?”
“应该不晓得吧?因为她怀疑自己的‘男人’和其他女人外遇,才会委托鹈饲先生调查。”
“不过,千叶聪美正在和辰巳交往吧?为什么没发现?”
“因为还没进行那种男女行为吧?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依照她的说法,两人才交往两个月。”
“咦,既然交往两个月,大部分的男女都会做那档事吧?”
“你是基于什么根据这样断言啊?也有男女不做那档事吧?”朱美赌气大喊,然后稍微冷静地说:“没错,辰巳经过两个月也没做那档事,正因如此,千叶聪美确信辰巳有别的女人。假设她因而委托鹈饲先生调查……”
“啊啊,原来如此,确实可能是这种状况。”鹈饲姑且认同般点了点头。
聊着聊着,车子不知何时经过辰巳的公寓。
“那个,鹈……”刚好在朱美要对驾驶座搭话的这时候!
“叽!”的刺耳煞车声响遍四周,车子像是往前扑倒般紧急停止。副驾驶座的朱美讲到鹈饲的“鹈”,额头就撞上挡风玻璃。
“做什么啦,很危险耶!”
鹈饲无视于抗议的朱美打倒车档,这次是猛然倒车。车子沿着马路倒退几十公尺之后停在路边。
朱美抚摸乱掉的头髮看向窗外。“——哎呀,这辆车是?”
似曾相识的车子停在眼前。是挂着旗帜卖豆腐的流动摊车。
鹈饲冲下车,跑向卖豆腐的青年,朱美也跟着鹈饲跑去。
“啊啊,先生,我想问几件事。你上星期三也将车子停在这里做生意吧?”
“星期三?”青年思索片刻,接着大幅点头。“啊啊,‘墨谷公寓’发生火灾的那一天吧,没错,我那天也在这里做生意。”
“对,就是那天。话说回来,既然你在这边摆摊,公寓有谁进出肯定一目了然,谁从二楼下楼也看得一清二楚,对吧?”
“哎,是啊——所以小哥,要买点什么吗?”
“那我要一块板豆腐。”鹈饲买了一块要价两百圆的高级板豆腐。“回到刚才的问题,你记得当天火灾发生前后有谁进出公寓吗?”
“嗯,记得。一男一女冲进二 楼边閒,几分钟之后,女性抱着瘫软无力的男性走出来,记得那个男的一直在咳嗽。”
“唔,是喔,不过这不是我想问的。”鹈饲慎重地带过这个话题。“那对男女进出房间之前,同一个房间——二〇四号房有没有人进出?”
“这么说来,有个男的进入那个房间,是身穿黑色西装的型男,帅到连我都眼睛一亮,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是辰巳千昭。朱美他们也在车上目击这个场面。
“那么,那个男的进房之后,有没有女人从同一个房间出来?是身穿红色礼服的女性,也可能披了一件长大衣,有看到吗?”
“红礼服跟长大衣?这个住宅区有这种像是夜间花蝴蝶的女人吗?”青年做出思索片刻的动作,然后使个眼色。“话说小哥,要不要来一块嫩豆腐?”
“知道了,我买。”鹈饲买下嫩豆腐。“——所以,有看到吗?”
卖豆腐的青年一收到钱就断言:“我没看到那种女人。要是打扮这么显眼的女人从二楼房间走下来,我绝对不会看漏,所以没错。”
青年的回答令人意外,朱美以为自己听错。朱美他们冲进二〇四号房的时候,红礼服女性已经不在室内,换句话说,这个神秘女性很可能提前离开房间,但青年表示没看见。
难道说,实际上女性趁着朱美他们冲进房间时脱身?但如果是这样,这个青年没目击就很奇怪。
当然并不是不可能从二楼窗户跳下来,不过做出这种危险的举动究竟有何意义?
“这是怎么回事?”
朱美不禁歪过脑袋,不过……
“不,这样就对了,反倒是没这样才奇怪。”
她身边的侦探右手拿板豆腐、左手拿嫩豆腐,双手拿着两块豆腐露出愉快笑容。
第六章
两块汤豆腐端上侦探事务所餐桌的隔天——
鹈饲邀请案件相关人物前往那间空屋的阳台。
聚集的相关人物只有五人:鹈饲杜夫、二宫朱美、砂川警部、志木刑警,以及本次事件的委托人千叶聪美。
“户村流平怎么了?死了吗?”志木刑警率直发问。
“其实他撞到豆腐了。”鹈饲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很少人会撞到豆腐,不过无人起疑。看来原本就没什么人关心流平为何不在场。
“所以,你想在这里做什么?”砂川警部询问侦探。
“哼哼,警部先生,我现在要将本次的案件……”
“要将案件重现是吧?那就少废话,快开始吧。”
“……”重要台词被抢的侦探透露出受到打击的神色,但他还是立刻重新振作,指向前方的建筑物“墨谷公寓”。“那么,请看二〇四号房吧!”
众人视线随即同时投向二〇四号房,但房间没开灯,室内阴暗,虽然窗帘打开,却很难隔着窗户窥视室内。
“总归来说,状况和案发下午差不多是吧?”朱美看着前方擅自预测后续进展。“我懂了,等到那个房间亮起橘色灯光,就会出现红礼服女性与黑西装男性吧?”
“这个嘛,你说呢?”侦探双手抱胸挂着从容笑容。
不久,正如朱美的预料,二〇四号房亮起橘色灯光,室内状况立刻曝光,但出现在那里的并非朱美想像的光景。
隔着玻璃窗看见的不是红礼服美女,也不是黑西装帅哥,映入朱美眼帘的是熟悉的坂神虎直条纹球衣,那个人背对这里,所以看不见长相。
背号6。
“警部,是金本!坂神退休球员金本出现在二〇四号房!”
“志木,冷静点!我想那是穿着金本球衣的另一个人。”
总之,不可能是本人,而且身穿金本球衣的男性正前方,还有一个熟悉的男性。志木刑警指着那个男性的脸再度大喊:“警部,是户村流平!户村流平和坂神退休球员金本相对!”
“志木,你闹够了吧!户村流平只是和假扮成金本的另一个人相对。”
顺带一提,流平不知为何穿着红色的衣服,仔细一看就看得出来那是广岛鲤鱼的观赛用球衣,换句话说在这一瞬间,身穿鲤鱼红色球衣的户村流平,和身穿坂神直条纹球衣的金本(不过是别人)在二〇四号房相对,上演一幅幻想般的光景。
“……”这是怎样?
朱美不懂鹈饲的企图而愕然,反观鹈饲本人对眼前的光景满意地点头,然后像是对某人打暗号般突然高举右手,背对这边的直条纹男性随即对他的手势起反应,在朱美等人的注视之下,轻盈转身面向这里。
结果——
直条纹球衣瞬间变化成鲤鱼的红色球衣,这个人的真面目是……
下一瞬间,刑警们再度像是难掩惊讶般大喊。
“警部,好神奇耶!以为是坂神退休球员金本的那个人,原来是户村流平!”
“志木,一点都没错!总归来说,这是户村流平一人饰演两角!”
意外的事实当前,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受惊愣住。
鹈饲斜眼看着他们的反应,露出“计画成功”的笑容。
后来侦探等人离开空屋阳台,移动到“墨谷公寓”的二〇四号房。穿过走廊开门就是星期三的火灾现场,房间部分区域烧焦的凌乱空间。室内果然只有户村流平一人。
身穿鲤鱼红色球衣的流平,以得意洋洋的表情迎接他的师父。
“鹈饲先生,怎么样,我的演技没问题吧?”
“嗯,很完美。你漂亮表现出红帽时代与直条纹时代,两个时代的金本。”
“真的堪称最适合用来纪念铁人退休的诡计呢。”
“嗯,这样他应该也可以毫无遗憾离开球场吧。”
鹈饲与流平相互拍肩称讚彼此的努力,彷彿分享胜利喜悦的金本与新井(贵),不过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
“不提这个,流平穿的这件衣服是怎样?”
朱美走向流平,近距离观察他的奇妙穿着。
姑且是以广岛的红色球衣为底,但只有正面是红色布料,后半部贴着坂神的直条纹球衣,背号是6。换句话说,从正面看是身穿广岛球衣的户村流平,从背面看是从坂神退休的金本,是非常创新的穿着。要是在甲子园球场穿这件,坂神球迷会吐槽:“你是哪边的球迷啊!”要是在广岛马自达球场穿这件,会招来“金本果然不适合穿直条纹呢……”的评价。就是这样的服装。
“原来如此,”砂川警部呻吟般说:“像是前后缝错的这件球衣映在这里。”
警部说着指向窗边摆放的一面大镜子。
是服装店常见的移动式穿衣镜,和普通人差不多高,外框是银色金属。虽然失火之后被燻黑,但现在镜面与镜框都擦得亮晶晶,镜子表面朝着窗外。
探头一看,镜子映着空屋的阳台。
流平以这个状态再度站在镜子前面,背号6朝着阳台。镜子里是红色球衣的流平在笑,要是从阳台远眺这一幕,就是背号6的铁人金本不知为何和身穿广岛红色球衣的凡人户村流平面对面的光景。
“也就是说,如果将这一幕套用在案发场面……”朱美按着下巴说下去。“穿黑色西装的辰巳千昭,只以红色礼服覆盖自己背部并且站在窗边,然后以礼服背部朝着我们,以眼前的镜子照出自己正面的模样。”
“朱美小姐,就是这么回事。站在阳台的我们看见红礼服女性的背影,以及镜子里穿西装的辰巳。我们看到这幅光景,误以为二〇四号房有一男一女。”
“实际上,房间里只有辰巳千昭一个人,二〇四号房没有女性。”
“不,有女性,因为辰巳自己就是女性,正确来说是没有男性。”
“咦?啊啊,对喔,唔……”
朱美轻拍有些混乱的脑袋。鹈饲为己方当时看见的场面做个整理。
“我们认定这个房间有一男一女上演激情场面,但这完全是假象。在那个场面,这个房间只有辰巳千昭一人,他……不对,应该说‘她’?哎,怎样都好,总之辰巳利用奇妙的服装与镜子,独自饰演一男一女共两个角色。”
“也就是说……”朱美在脑中描绘这个光景。“辰巳千昭和镜子里的自己相对,并且和镜子里的自己相视,然后走向镜子,接着……唔,接着怎么了?”
朱美无法想像接下来的光景。
“很简单吧?”鹈饲随即回答:“辰巳千昭热情拥抱镜子,就这么将镜子推倒在床上,而且小心翼翼避免打破镜子!”
朱美不禁露出讽刺的笑,因为她在想像辰巳千昭推倒镜子的场面。
“……该怎么说,好荒唐的行为。”
“是啊。”鹈饲也咧嘴一笑。“不过,诡计原本就是这么回事吧?即使在别人眼中像是在进行重大的行为,但是实际近距离观察,就发现当事人以非常滑稽的模样进行荒唐的行动,不过辰巳本人的态度应该非常正经吧。”
流平点头附和鹈饲这番话,有点自嘲地说:“也就是说,鹈饲先生,我们为了偷窥辰巳千昭和镜子上演的激情场面,像是笨蛋在阳台跳啊跳的,对吧?”
“流平,讲话小心一点,只有你像是笨蛋在阳台跳啊跳的,我在那个场面依然冷静。”
“鹈饲先生,你的记性是怎么回事?你当时跳得比我还高,你忘了吗?”
“……”真是无意义的议论。朱美瞪向侦探说:“继续讲吧!”
“知道了,就这么做吧。”鹈饲回神般回到原本的话题。“总之,那个阳台的角度看不到床上的光景,辰巳进入我们的死角。不过假设我们看得到,应该会目击非常令人失望的场面吧。我们期待的激情场面当然不存在,推倒镜子的辰巳应该是立刻下床,将镜子收回衣柜旁边,然后她撕下贴在背上的红礼服布料,恢复为普通的黑西装穿着,点燃撕下的红礼服——流平,你知道这么做的意义吧藏书网?”
“演灭证据吧。为了佯装红礼服女性逃离现场,非得消灭那件礼服才行,所以她烧掉礼服,这就是突然失火的理由。光是烧掉礼服会引人起疑,所以连同整个房间烧掉。是这么回事吧?”
“没错。不过因为二〇四号房有人监视,这场火灾肯定立刻会被发现,还没蔓延就被灭火。但是只有红色礼服一定要烧乾淨,不能留下任何灰烬。然而这并非难事,那件红礼服原本就只有后半面,而且没必要和真正礼服一样使用厚实的布料,肯定是用轻薄易燃的化学纤维製作的。”
“既然这样,就可以转眼之间在那场火灾侥光,”
“.99lib.就是这样。顺带一提,该演灭的证据除了红礼服还有一个,就是头髮。辰巳千昭为了饰演长髮女性,肯定将接髮之类的假髮垂在身后,辰巳也要烧掉这顶假髮。”
“等一下。”砂川警部插嘴。“焚烧假髮这种东西肯定会留下灰烬,但是依照现场纪录,没有发现这种奇妙的灰烬啊?”
“不,警部先生,没必要使用真正的假髮,只要是远远看起来像是黑色头髮的物体就足以代用,比方说,光是将一捆黑色毛线垂在头部后面就好,或许烧掉之后会留下毛线灰烬,但这种东西只会被当成‘毛线围巾之类的衣物焚毁’,不会特别引人起疑吧。”
“原来如此,说得也是。”砂川警部也只能认同鹈饲的说明。
就这样,鹈饲证明红礼服女性是辰巳千昭创造的虚构人物。既然红礼服女性并非真实人物,在公寓前面卖豆腐的青年也当然没目击,但如果鹈饲的推理是事实,就只会得出一个结论。朱美将这个结论说出口。
“二〇四号房只有辰巳千昭一个人,也就是说,杀害辰巳千昭的是辰巳千昭自己吧?”
“没错。虽然巧妙设计成像是辰巳被红礼服女性刺杀,实际却只是单纯的自杀。辰巳大概是在室内放火之后自行躺在床上,以刀子插入自己胸口吧。”
“居、居然是自杀……”砂川警部发出低沉的声音。“唔唔,原来如此!”
沉重的沉默降临众人,大家都以严肃表情试着接受辰巳千昭死亡的真相。只有流平因为衣着过于奇特,看起来像是只有他在胡闹,难得的紧张感被这个家伙搞砸。
“不过,动机是什么?辰巳千昭为什么要寻短?”
鹈饲缓缓摇头回应朱美的询问。
“这种事只有死亡的当事人知道,我们只能想像。不过,生为女儿身却过着男性生活的她,各方面应该过得不是很顺遂吧。而且辰巳最近似乎向喜欢的女性表白却狠狠被拒绝,承受这个严重的打击,肯定成为辰巳自杀的动力之一。辰巳想伪造高挑长髮女性为杀人凶手,也可以看出她的想法。”
“是指水原沙希吧。原来如此,辰巳千昭想嫁祸给甩掉自己的可恶水原成为杀人凶手,才策划这种奇妙的自杀。”
朱美像是可以释怀般点头,但是在这个时候,房间一角响起抗议的声音。
“侦探先生,这是错的。”
众人视线同时集中在声音来源,站在那里的是另一名高挑女性。
千叶聪美。至今位于破案现场,却没机会讲半句话的委托人。
鹈饲问她:“千叶小姐,您说这是错的,不过是哪里错了?”
“辰巳不是要嫁祸给水原小姐。我觉得辰巳确实也抱持恶意,难免抱持阴险的想法,觉得既然要死就要让甩掉她的女人吃点苦头,但这不是这个案件的目的。辰巳真正的目的始终是让自己的死看起来像是他杀。之所以伪造红礼服女性,也是要令人觉得这是他杀案件,因为单纯的自杀领不到保险金吧!”
千叶聪美如同呐喊般告白,深沉的沉默再度降临众人。
“也就是说,辰巳千昭的目的是诈领保险金,而且千叶小姐,你承认自己也是帮凶吧?”不知为何是流平询问。
流平,你居然以这副模样在这个重要的场面抢戏!朱美打从心底感到无奈。
但千叶聪美不以为意继续告白。
“嗯,是的,辰巳的目的是将自杀伤装成他杀,将保险金留给自己年迈的双亲。她找我商量这件事,我同情她并且决定协助她的计画。我当然不是只基于善意就协助她,是因为辰巳保证会给我相当的报酬才协助她。”
“……”朱美无法理解千叶聪美想说什么。“唔……具体来说,千叶小姐在这个事件,是以何种形式协助辰巳小姐?毕竟礼服女性实际上是辰巳小姐本人,说到其他的职责……”
“哎呀,朱美小姐,你还不懂吗?”鹈饲感到意外地歪过脑袋,指向千叶聪美。“她的职责是扮演侦探的委托人,并且委托侦探监视辰巳千昭这个人。”
“啊,原来是这样……”
朱美至此终于明白她扮演的角色。包含朱美在内的侦探事务所成员,是刻意为辰巳千昭这场奇妙自杀所淮备的目击者。
千叶聪美向鹈饲说明:“依照辰巳的计画,无论如何都要有人从空屋阳台监视二〇四号房成为目击者。我听到鹈饲侦探的评价,觉得这个人正是最佳目击者,才会造访侦探事务所。侦探先生正如我与辰巳的预料,在那个阳台监视二〇四号房。”
“如果我们从其他地方监视,你打算怎么做?”
“到时候,我会提议从阳台监视,如果这样还是不行,只要安排其他的目击者就好。但实际上不用我提议,侦探先生就自行在那个阳台监视。”
“确实,因为那个阳台看起来很适合监视。”鹈饲说完耸了耸肩,朝朱美轻声说出自嘲的话语。
“到最后,我们都照着辰巳千昭写的剧本在走……”
就这样,鹈饲的推理与千叶聪美的告白,解开辰巳千昭离奇死亡之谜。
鹈饲说明案件结束之后,重新询问砂川警部:“话说回来,警部先生,我的委托人会背负什么罪名吗?”
“老实说,我不知道。以往没听过这种自杀手法。”砂川警部双手一摊,露出为难的表情。“既然是协助他人自杀,大概是帮助自杀罪吧,不,也可能是诈领保险金的诈欺罪——算了。喂,志木,总之带她回警局听她详细说明吧。”
志木刑警将手放在千叶聪美肩上,千叶聪美垂头丧气。
朱美决定问她一个在意至今的问题。
“千叶小姐,你听到的‘鹈饲侦探的评价’是怎样的评价?”
千叶聪美随即愧疚般缩起身体说:“其实,我听到的评价说他是……‘乌贼川市最冒失的侦探’,所以我才判断他很适合担任这个计画的目击者。”
“没礼貌!”朱美身旁的侦探不满低语。
千叶聪美朝着这样的鹈饲投以浅浅微笑。
“不过,侦探先生意外有着敏锐的一面呢,看来是我看错您了。”
千叶聪美深深鞠躬,像是在对至今发生的一切谢罪。
“没什么,只是歪打正着啦。”鹈饲说完害羞地搔了搔脑袋。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