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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都灵》
第一章
我是猫。
聪明的读者们一定清楚,此处沿用了某部著名小说的开篇部分。倘若是那部小说的话,接来下就该这么写了:“名字嘛……还没有。”不过,本猫可是有名有姓的。
鄙名梦吉,给我取名的是与我同住的一位大叔。大叔算是一位职业作家,靠写些伪小说为生。
平日里我们互不干涉彼此的生活,而这已经成为某种不言而喻的默契,不过也偶有例外。比如说,大叔生病的时候,我会煮点粥之类的东西给他喝。
然而,某天早晨我遇到了些麻烦,只好向大叔求救。
“哎,过来一下啊!大事不好了!”
听了我的话,大叔便顶着他那乱蓬蓬的头发从工作室过来了,睡眼惺忪的双眼在看到我的瞬间,一下子瞪得溜圆。
“呜哇!你是何许人也?!”
“我是梦吉呀。”
“啊?不会吧!真的吗?”
大叔歪着脑袋盯着我好一顿端详。
“不过,你毛衣上的那些条纹好像看起来很眼熟啊。”
“那是我毛皮上的花纹嘛。”
“哦。”大叔点了点头,“那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也不晓得。反正一觉睡醒之后就如此这般了。”
若要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就是:原本是区区小猫一只的我,居然变成了人类!而且看样子大概还未及弱冠。从镜中来看,应该还算是个仪表堂堂的男子汉。
“唔……”大叔点了支烟说道,“世上还真有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儿呐。”
一般来说,如果一只猫变成了人,这点程度的惊异应该是远远不够的。不过,倘若在这个地方煞费笔墨的话,本小说的情节就无法继续展开了。所以,对于大叔的反应就暂且描述到此吧。
“你觉得接下来怎么办好呢?”
“嗯……既然你都已经变身了,我也无计可施。难得有这么一次嘛,你就尝试一下人类的生活吧。”
“唉——真烦啊!我觉得以往的生活就挺好的嘛。”
“你在说什么啊?难道一个大好青年,整天就只想晒晒太阳、睡睡午觉吗?对了,你去给我打工好了。车站前面的拉面馆正在招人手呢。”
“我可不擅长吃拉面啊,因为我的舌头现在还是猫舌99lib.的样子。”
“谁让你去吃啊?我是叫你去给客人们服务的。”
“但试吃什么的还是很有必要的吧。而且,要是我去打工赚钱的话,大叔从政府那里得到的抚养金就会大大缩水。”
“是呀,你说的倒也在理。”
这么说着,大叔便打开了电视机,电视上正在播映花样滑冰大赛。看到安藤美姬滑冰时的曼妙身姿,大叔脸上立马露出一副色迷迷的表情。
“马上就到都灵冬奥会了。自从盐湖城冬奥会结束以来,已经有四年时间啦。真是时光飞逝啊!”大叔嘟囔了几句,突然一拍大腿,向我这边转过头来,“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你又想说什么?”
“你去参加冬奥会吧。然后拿个金牌,向我报恩,怎么样?”
第二天,我便跟大叔一起坐上了前往札幌的飞机。
“我第一次知道冬季奥运会还是在中学二年级的时候。自从在札幌冬奥会上看到日本队在跳台滑雪比赛中包揽金、银、铜牌之后,我就迷上了跳台滑雪。”
“啊,我知道。那次的参赛选手是叫原田或者船木什么的吧?”
“那是长野奥运会,札幌奥运会是在一九七二年。在那之前,我都不知道有冬季奥运会这么个比赛。”
“不过,即便是现在也很少听说冬季奥运会啊。一般人估计也跟我差不多。冬奥会跟夏季奥运会比起来,人气可是相差悬殊呐。”
“这些事大家都心中有数,你就不用挑明来讲了。不过情况也确实如此。比如说,卡尔·刘易斯、谢尔盖·布勃卡等人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提到比约恩·戴利、马蒂·尼凯宁的话,恐怕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尼凯宁是跳台滑雪的选手吧。前几天我还看到他因为暴力犯罪被捕的新闻呢。”
“当年他可是在卡尔加里冬奥会上获得三枚金牌的芬兰英雄啊,可事到如今只有在惹上麻烦时才受到关注……唉!”
“那戴利呢?”
“比约恩·戴利是挪威的英雄。他曾经被誉为‘越野滑雪之王’,在长野冬奥会上一人包揽三枚金牌。到此为止,总计获得过八枚奥运金牌。你说他是不是实力强大到令人恐怖?”
“这些事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啊。”
“就是说啊,在日本,人们对冬季奥运会的关注度远远不够。作为一个冬季运动迷,我对这件事一直很不满意,总想调查一下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的真正原因。这次刚好是个好机会,咱们就去实地调查一下,看看冬奥会对于日本来说究竟是何种存在。”
“你还真能讲大话,到底能不能办到啊?且不说这个,我倒想问问,你说的实地调查跟我参加奥运会有什么关系吗?”
“正如我刚才说的那样,冬奥会的比赛项目在日本的人气很低。换句话说,出赛应该会比夏季奥运会简单很多。我就是想去验证一下。”
“哼……会那么顺利吗?我可是只猫啊。”
“也许正因为你是猫才会顺利的。”
多么乐观的预言啊!
“不过,我可要提前声明一下,这次参加奥运会只是代表我自己。这跟你说的什么报恩之类的莫名其妙的事儿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哦,好像到了!”
“你在听我说话吗?喂!这位大叔!”
到了札幌以后,我们便坐车前往陆上自卫队所在的马驹内驻屯地西岗射击场。其间我问大叔为什么要去这个地方。
“因为那儿有一个专业运动团体。”大叔鼓了鼓鼻子说。
“专业?足球或者棒球之类的吗?”
“那样的话就不是冬季运动了。我是说冬战教啊。”
“冬战教?”
大叔取出连接到手机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了某个网页。于是画面上便出现了“冬季战技教育队”这样一个标题。页面上显示着如下介绍:
冬季战技教育队(通称“冬战教”)位于有着一百八十五万人口的札幌市,由战斗战技教育室(负责“指导积雪寒冷场地的战斗、战技时所必需的教育训练”)、调查研究室(进行“在积雪寒冷地的部队应用等的调查研究”)、特别体育课程教育室(进行“冬季两项”、“滑雪”的教育训练)以及支援这些活动的团队总部构成。是陆上自卫队唯一的冬季专项训练部队。
“哼……是用来进行野战训练的地方啊。”
“虽然字面上是这样,但实际上主要是培养奥运选手。特别是冬季两项,在日本只有这里可以当作练习场地。”
“为什么啊?对了,冬季两项是什么?”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
“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似的。”
听到我这样讲,大叔顿时皱了皱眉头。
“也是。一般对外行解释的话会说成是铁人三项的变形什么的。冬季项目的认知度都很低,冬季两项就是代表啊。”
根据冬战教的主页来看,所谓冬季两项,好像就是越野滑雪和射击相结合的运动。也就是说,在进行长距离滑雪的同时还要用来福枪射击。如果射击脱靶的话,作为惩罚,必须滑行更长的距离。
“这种比赛规则,我光是用脑袋想想都觉得难度太大了。”我说道。
“是吧?而且射击是需要取得相关资格的,所以参赛者当然也就寥寥无几。”
“原来如此。所以只有在冬战教才能练习喽。”
“没错!”
“哎!我说,你该不会想让我参加这个比赛吧?”
“正是如此!”
“不要啊!我可不想做那么辛苦的事。”
“你真烦人!既然你都到这儿了就认命吧,再说参赛选手确实是少之又少。冬战教的成员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个而已。实际上,这九九藏书就是全日本的所有参赛人数。也就是说,一开始就能成为国家队队员。怎么样?哪里还有这种近在咫尺的奥运之路啊!”
“是吗?可是我总感觉好像被你骗了。”
“那样的话正好,你就权当是被我骗了。跟我来吧。”
车子驶上了山路。所到之处有一扇庄严的大门,门口站着两位自卫官。入口的牌子上写着:陆上自卫队冬季战技教育队第一射击场回旋滑雪道。
穿过大门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原野。那里有一条沥青铺成的道路,一些年轻的选手脚踩着类似旱冰鞋的东西在上面滑行。
大叔告诉我那就是回旋滑雪。在没有雪的时候就如此这般地进行越野训练。我看着那些人滑行自如的轻盈身姿,感觉好像十分有趣。
这时走来一位身着自卫官制服、面相凶恶的男子。大叔跟那人讲了几句话后便招手叫我过去。
“这位是中村忠先生,他是冬战教的宣传负责人,同时也兼作运动员星探。中村先生,这家伙就是我之前跟您提到过的梦吉。”
“你就是梦吉啊。”中村先生稍稍缓和了一下令人发指的脸色,“听说你以前是只猫。”
看来他已经对情况了如指掌。于是我只好低下脑袋向他鞠躬施礼,嘴里说着“请多关照”。
“你有意参加冬季两项,我很高兴啊。这一行的选手募集可是非常困难的。”
“运动员星探所关注的,说到底还是在大学或者高中时期有过越野经验的人吧。”大叔问道。
“这个嘛,本来我们是想发掘一些顶级选手的,但是那种人往往都会进入普通的企业队继续越野比赛……所以,目前发掘人才还是比较困难的。”
“那么,发掘人才时一般都会说些什么话来诱导别人呢?‘可以很容易去奥运会参赛’之类的吗?”
“当然也会那样讲。不过一般来说,首先会强调良好的训练环境;还有,越野滑雪跟冬季两项这样的比赛项目,有可能参加奥运会,等等。然后就会讲一些可以开枪射击啦、并且可以随便射击之类的话,这样似乎很有煽动效果。但事实上进展并不顺利。”
“问题出在哪里呢?”
“人们对自卫队这个名称有抵触,还有就是对职业内容不甚了解吧。而且,一般有了其他职业奋斗目标的学生也不在我们的选择之列。被运动员星探发掘并加入冬战教的选手,会比一般入队者的地位还要高。”
中村先生带我们参观了射击场。以回旋滑雪方式滑到射击场的选手们迅速用来福枪摆好姿势,开始射击。他们瞄准的是前方五十米处排列着的五个又黑又九九藏书圆的靶子。成功命中的话,黑色的靶子便会变成白色。
“这些运动员在越野滑雪之后,一个个都累得气喘吁吁的,却居然还有能力立刻开始射击。”大叔不禁感叹道,“我在学生时代也练过射箭,呼吸一旦急促起来的话,就很难瞄准靶心。”
“一般来说,运动员在滑行至射击场附近时都会逐步调整呼吸。不过,世界顶尖级的男选手是不会去调整呼吸跟脉搏的。他们会保持正常速度滑过来,之后立刻进入射击状态,不必有意识地调整呼吸及脉搏就直接开始射击。动作快的选手甚至能够在三十秒内命中所有靶心。”
世界级的竞争果然不可小觑啊。
这时,一位很可爱的女运动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滑行而来,随即架好了来福枪。那飒爽的英姿委实动人心弦。不知怎地,我总觉得她有点像广末凉子。
“那个女孩子真可爱啊。”我不由自主地称赞道。
“是啊。”大叔也是一副色迷迷的样子。
“那是目黑香苗。”中村先生说道,“她是目前被寄予厚望的选手。队里已经内定让她参加都灵奥运会了。”
从中村先生的话中我们得知,目黑选手毕业于日本女子体育大学,现年二十七岁。她最先开始进行冬季两项的训练当然是在加入自卫队之后,在此之前是越野滑雪项目的选手。从二三年开始参加世锦赛,上赛季的最好成绩是第八名。速跑能力位居世界前十左右,本赛季将以前三名为目标。
“她以前姓铃木。”
中村先生的话令我们诧异非常。
“嗯?以前姓……?”
“对。她丈夫就是盐湖城奥运会中冬季两项的代表选手,目黑宏直。”
原来她已经身为人妻了啊。大叔有些难掩心中的失落感。
就目前来看,除了目黑香苗,男子组的井佐英德选手也已经被内定为奥运会参赛代表了。冬季两项的代表男女各五人(各含一名候补选手),当这篇怪文被见诸报端时,说不定名单早已尘埃落定。
“这些人都好厉害啊。我也能跟他们一样吗?”
“只要努力练习应该就没问题。”中村先生说,“不过你好像有点驼背啊。”
“那是天生的。”
“如果进行冬季两项的练习,没准你的驼背就能治愈了。”
之后,不知大叔玩了什么手段,我们居然有了跟目黑香苗选手对话的机会。
在房间里相对坐着时,我感觉目黑选手比起训练时似乎娇小了许多。或者可以说,架着来福枪进行回旋滑雪时的她看起来要比实际生活中健硕很多。这恐怕是因为她的自信也感染了我们吧。目黑选手告诉我们,她现在的目标是在都灵奥运会上获得奖牌。看起来的确大有希望。
“你从越野滑雪转而练习冬季两项的决定性因素是什么?”大叔问道。
“我是上大学三年级时被冬战教挖过来的。当时他们对我说,加入自卫队的话可以射击,所以也能进行冬季两项的训练。而且他们还说,因为这个项目竞争者比较少,所以很容易参加奥运会。”
这些话跟中村先生对大叔讲的内容完全相同。
“能够射击与能够参赛奥运会——对于你来说,哪一个更有吸引力?”
“我自己是更想射击。那时我觉得参加奥运会完全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
“你实际接触过射击后,又觉得如何呢?”
“嗯——挺难的。我觉得外国选手也许从小就有机会练习开枪射击,所以他们的射击技术都非常棒。”
这时,大叔站起来离开了座位,于是我悄声跟目黑选手搭起话来。
“那个——他们要我参加冬季两项的训练呢。”
“看来是这样。那你要加油哦。”
“滑行过来后立刻射击,这个应该是相当艰苦的吧。”
“这个嘛……”目黑选手苦笑了一下,“如果无法控制自身节奏的话就不能调整呼吸。刚开始的时候,完全做不到在滑过来后立刻射击。别说瞄准了,就连扣下扳机都成问题。”
“啊?那么难啊?”
“我也曾经想过无论有多难只要在比赛开始前瞄准射击就好了。但是,不管怎么说,首先也要扣得动扳机才行啊。所以觉得这个很难。”
也许是看到我的表情一下子黯然失色,目黑选手赶紧摆了摆手说:
“呃,不过,能够命中靶心的话就会感觉挺有趣的,也特别开心。”
“但没命中就很痛苦了吧?”
“话虽如此,但没命中目标的话,只要拼命去滑就可以了嘛。”
难道真可以考虑得如此简单吗?
“我原本是猫。跟狗不同,不太擅长长距离奔跑。”
“那样的话,就更适合练习冬季两项了。因为,只要掌握了射击技术,就只需要跑很短的距离。即使遇到无法以速跑能力战胜对方的情况,也有可能取得胜利。”
“哦,是这样啊。”
虽然明显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但我自己竟也认同了她的话。
“唔——我不知道这样问合不合适。”
“没关系的,请随便问。”
“那个——冬季两项有哪些吸引人的地方呢?”
目黑选手“嗯——”的一声陷入了沉思。
“训练的时候还是很辛苦的,它的吸引力或许只有当你抵达终点时才能体会得到。命中靶心,顺利滑行,然后抵达终点。这时你就会尝到充满成就感的喜悦。也许冬季两项就是不断追求这种成就感的运动吧。”
“真了不起!”
我鬼鬼祟祟地望了望四周后,小声问道:
“目黑小姐是自卫官吧?难道没有什么不满之处吗?”
听到我这样问后,目黑选手也压低了声音回答道:
“纪律太严格了。比如说,吃饭的时间被规定得很死,一点都不自由。另外还要受到枪支管理法之类的约束。不过因为是法律规定的,所以感觉到不自由倒也理所当然。”
“真是辛苦!”
听目黑选手说,冬季两项在欧洲是很受欢迎的竞技运动。一名选手甚至可以有好几个粉丝团。据说比赛时支持者们也会拉起横幅为他们加油。而且,好像还有运动员明星。
“有时我也会想:正因为有那样强大的后援团,所以他们才很厉害吧。”目黑选手痛切地说道。
因为还有别的事情,目黑选手便离开了房间。我正在想大叔到底在干吗时,一位身着训练服的女孩子走了进来。
“咦?你是谁啊?”她这样问我。
“我叫梦吉。”
“哦,你就是那只想参加冬季两项训练的小猫啊。”
“啊不,其实并不是我想参加……”
“我叫曾根田千鹤,请多指教。我是练越野滑雪的。”
“啊,不是冬季两项吗?”
“我刚加入冬战教后也练了半年的冬季两项。本来个子就小,却还要背着那么重的枪(大概四五公斤)。当时的我跟现在比起来完全没什么肌肉,所以经常弄得腰酸背痛的,枪又重,回旋滑雪又辛苦,射击当然是经常脱靶,真是叫人郁闷非常。”
“你不喜欢射击吧?”
“对。不过说实话,也不是真的很喜欢越野就是了。”
“嗯?”
“我喜欢的是田径运动,长距离的那种。但是学校的田径社团又没什么实力,所以我为了接受更好的田径训练,就加入了滑雪社团,这样,严冬时节就必须练习滑雪。不过我逐渐感受到了其中的乐趣,而且后来我的成绩也直线上升,感觉很不错。”
“不过,只是练习越野滑雪的话,应该没有必要加入自卫队的吧?”
听到我这么一问,曾根田选手突然提高了嗓门儿高声道:“就是嘛!我想去上大学!自卫队什么的最讨厌了!我讨厌自卫队这个词,而在自卫队还得穿着绿色制服,你不觉得这样会很古怪吗?对这一点,我始终从心底里感到很抵触。但是我父母与高中的老师都说,如果我去上大学的话,家里一定会破产……”
“破产?”
“我经常会参加一些社团活动,所以会花很多钱。所以,老师跟父母商量后决定让我加入自卫队。其实是有大学寄推荐函来的……不过实际上确实也相当费钱,现在回想起来,当初也是无路可走。”曾根田选手一边说,一边呵呵地笑着。
“大叔……就是跟我一起住的那个人,以前倒是写过些是想要练练越野滑雪之类的文字。”
“那位作家吗?哎——真怪!”
“是吗?”
“因为越野滑雪其实就是边忍着痛苦边勇往直前的啊。我是从不向人推荐这项运动的,简直一点意思也没有。”
“那曾根田小姐,你为什么99lib?一直坚持训练呢?”
“那个嘛,因为我还没滑出令自己满意的成绩。之前还未取得世界比赛的选手权、没有晋级奥运会代表时,我确实考虑过要放弃。但是,倘若就这样放弃的话,我总觉得自己在今后的生活中一旦遇到不顺心的事,也会一味选择逃避。虽然备受打击,但是我把现在当做人生的低谷,下定决心,如果不滑出自己满意的成绩就绝不放弃。于是就一直坚持到现在了。”
虽然一直声称自己对滑雪抱有抵触感,但曾根田选手还是赤心炎炎。我查了一下她的成绩,发现她在二二年之后的全日本滑雪选手权大赛以及很多日本国家级的比赛中,都取得过冠军。这真是一位实力很强的选手啊!
“加油啊!希望你可以拿到奥运会的参赛权。”
“谢了!你也一定要加油啊。”
曾根田选手出去后不久,大叔便回来了。
“你去哪儿了?”我问。
“我让中村先生带我去看了看训练设施。这里设施齐备,非常不错。你要给我好好练习啊。”
“不,我决定再好好考虑一下。”
“什么嘛,事到如今你还想反悔吗?”
“不是呀。冬季运动项目那么多,我发现我竟然对此一无所知。不知道其他到底都是怎样的运动,我想了解得更多、更详细些。”
“原来如此。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我还根本不清楚到底有哪些项目嘛。”
“这样啊。”大叔抱着手臂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打了个响指,“好吧,那接下来就去试试那个吧。”
“那个?那个是哪个嘛?”
“那个就是那个呗。”
那个究竟是什么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章
某天早上,我正靠在窗边懒洋洋地晒太阳,结果大叔却拿着逗猫棒不断地逗弄我的鼻尖。
“你干吗呀?我早就不是猫了啊。”我挠了挠鼻子抗议道。
“好端端的一个小伙子整天这么懒散。当猫的时候一无可取也就罢了。可是都变成人了,还整天无所事事,让人看着就来气。”
“我只不过休息一会儿嘛。”
“那也不至于休息一整天吧。上次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啊?”
“上次说的哪件事?”
“你把上一章的事统统忘到脑后了?当然是参加冬奥会的事啊。”
“哦,那件事啊。”我慢吞吞地直起腰来。
“大叔你竟然还记得啊?”
“那还用说!你该不会想装蒜、假装什么都不记得吧?如果你不去参加奥运会的话,那就赶紧给我去拉面店打工。”
“知道了知道了!我参加就是了!那接下来还干吗?”
只见大叔得意地一笑,打开了电视机与收音机,于是电视画面上映出一片雪景。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一名选手直线滑下,随即飞跳了起来。刹那间,电视机里传来播音员的阵阵叫好声。
我好像看过这段录像。这是在长野奥运会上跳台滑雪团体赛中日本队获得金牌时的情景。
我正看到原田、船木等四名选手由于难掩喜悦之情而在雪地上不断翻滚时,大叔按下了暂停键。
“你就去练这个吧。”
什么?我吃惊不小。
“饶了我吧!那么恐怖的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啊?”
“你不是猫吗?猫可是很擅长从高处一跃而下的。”
“那是两回事。直线滑下、然后从空中飞跳而起,我光是想想都觉得腿软。”
“正因为如此,才显得很有男子汉气魄嘛,没准还可以成为明星呢。”
“呃——是吗?”我歪了歪脑袋,“可是我感觉就算在跳台滑雪界闯出名堂,也不会变成明星的。”
“好吧,那我们一起去看个究竟。”
于是我跟大叔去了离家不远的一家咖啡厅。那里有一个叫做莫奈美的美女服务员,据说芳龄十九。
“我说莫奈美啊,你还记得长野奥运会的跳台滑雪团体赛吗?那年日本队取得金牌。”大叔一脸色迷迷地问道。
“知道啊。当时我父母都激动得很呢。”
“看吧。”大叔对我说,“就连这孩子也知道那场比赛哦。”
“那你能说出获得金牌的那几位选手的名字吗?”我向莫奈美问道。
“也许吧。”
听到大叔这样讲,莫奈美显得有些为难起来。
“嗯……原田跟船木……”
“还有呢?一共有四位选手呢。”我催促道。
她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剩下的那两个人我已经不记得了。”
“哦,是吗?”大叔双目圆睁。
“那你还记得跳台滑雪个人比赛的成绩吗?”我对莫奈美说,“船木获得了一百二十米级的金牌、九十米级.99lib.的银牌,原田获得了一百二十米级的铜牌。”
“是吗?”
“不记得了吧。”
“不好意思,我那会儿还只是个小学生呢。”说完,莫奈美便离开了。
大叔抱起双臂。
“就连拿过金牌的跳台滑雪选手,也只有这么低的认知度啊。冬季运动比我预想的还要无人注目啊。唔——真是‘历史重演’啊。”
“历史?”
“在长野奥运会之前,跳台滑雪也曾有一阵子受到过人们的关注。那是在一九七二年札幌奥运会的时候。”
“你在上一章好像也讲过,那时日本队包揽了金、银、铜牌,对吧?”
“那是在七十米级跳台滑雪时,现在改称为普通台男子单人比赛。笠谷幸生获得金牌后,我真的非常感动。本来笠谷选手完全有机会获得九十米级跳台滑雪冠军,但是在第二跳的时候突然遇到一阵强风,所以功败垂成了。”
“那也是一位很有实力的选手啊。”
“札幌冬奥会上,日本所获得的奖牌到头来也只有那三枚。但在因斯布鲁克冬奥会之后,我才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三枚奖牌的重要性。当时的赛绩可谓史无前例地悲惨,所有比赛项目中竟然没有一名日本选手进入前六名。就连当时人们最为期待的跳台滑雪,也只有笠谷选手取得了七十米级第十六名、九十米级第十七名这样的成绩。当时,所有日本人都很失望,或者可以说是觉得很扫兴。冬奥会难得在札幌举办,但在我国的关注度并没有因此而攀升,我觉得其原因就在这里。因为谁也不愿意看这些令人失望的镜头。”
“为什么连跳台滑雪也失利了呢?”
“简单来说,是因为新老队员的交接没有做好。笠谷幸生虽然曾四次出战奥运会,是位伟大的选手,但换个角度考虑,可以发现,这也表明了当时日本队的窘境:除了他以外,再无别的选手有资格参赛。他出赛因斯布鲁克冬奥会时已经三十二岁,已经过了巅峰时代。也许由于在札幌冬奥会上取得了好成绩,跳台滑雪界便大意轻敌了。不过话虽如此,日本的跳台滑雪团体也并未因此而低迷不振,在接下来的普莱西德湖冬奥会上,八木弘和选手夺得了七十米级跳台滑雪银牌。当时,秋元正博选手也晋级到第四名,所以从总体来说,成绩还算不错,但随后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大叔紧握拳头把桌子敲得咚咚直响。
“在萨拉热窝冬奥会上,出现了后来有鸟人之称的芬兰选手马蒂·尼凯宁和民主德国的神童选手延斯·韦斯弗洛格。正如大家所料,他们二人分别拿下了九十米级、七十米级跳台滑雪的冠军。至于日本嘛……”
说到这里,大叔突然沉默起来。
“日本怎么啦?”我催促着他继续讲下去。
大叔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行,想不起来了。那个时候,我们好像是在新婚不久的朋友家里一起看电视,我这个跳台滑雪迷正在为大家讲解。这一点我倒是记得。那次比赛,感觉就是马蒂·尼凯宁跟韦斯弗洛格的一对一单挑赛嘛。可日本选手的事我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了。隐约只记得第一回合结束时,日本队连获奖的可能性都没有。嗯……实在想不起来了。”
看到大叔苦思冥想的样子,于是我取出笔记本电脑,帮他在网上查了查。日本队在萨拉热窝冬奥会上的成绩如下:
七十米级跳台滑雪:
长岗胜(第二十二名)松桥晓(第三十四名)岛宏大(第五十四名)八木弘和(第五十五名)
九十米级跳台滑雪:
八木弘和(第十九名)松桥晓(第二十名)长岗胜(第四十三名)岛宏大(第五十一名)
“成绩好像确实如此。”大叔从背后瞅了一眼电脑屏幕说,“就连在普莱西德湖冬奥会上获得过银牌的八木弘和选手,四年后也只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另一名种子选手秋元由于卷入交通事故而谢绝出赛。这对于日本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打击。实际上,当时在日本称得上是世界级跳台滑雪运动员的,也只有秋元选手一个人而已。”
“那是日本跳台滑雪团队的低谷时期吗?”
“完全算不上,还有更低谷的时候呐。你去查查看在那之后举办的卡尔加里冬奥会的比赛记录。”
我按照大叔所说去查了查卡尔加里冬奥会,查询结果如下:
七十米级跳台滑雪:
佐藤晃(第十一名)长岗胜(第二十五名)田尾克史(第五十一名)田中信一(第五十二名)
九十米级跳台滑雪:
佐藤晃(第三十三名)田中信一(第四十七名)长岗胜(第四十八名)田尾克史(第五十二名)
我不禁“嗯——”地沉吟道。
“确实结果不太理想啊。”
“事实还不仅如此。其实从卡尔加里冬奥会开始,跳台滑雪团体赛就成为正式比赛项目。但是日本的成绩是十一支参赛队伍中的第十一名,也就是倒数第一。且不论日本队跟位居第一的芬兰队成绩相差一百六十分以上,就算与位居第十的美国队相比,居然都差了三十多分,真是最丢脸的一次惨败。而且芬兰队再加上马蒂·尼凯宁所得的两个冠军就是所谓的三连冠,这样,日本队就越发显得可悲了。当时,有个名叫迈克尔·爱德华兹的英国选手也参加了本次大赛。据说这位大叔是个鞋匠,成年后才开始进行跳台滑雪运动的。他的昵称为埃迪,在大赛中很受欢迎。虽然在七十米级、九十米级的个人赛中都只拿到了最后一名,但他那滑雪时纵情飞跃的姿态却显得很有魄力。而日本队呢,仅仅因为拿不到好成绩就士气消沉,试问又有谁会去关注这样一支队伍呢?”
“这就是所谓的雪上加霜吧。”
“没错,所以当时我十分愤慨,心想:‘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日本跳台滑雪队一定要振作起来啊!’本想给他们打打气的。”
“你只不过是一个以写作谋生的大叔,你能怎么给他们打气?”
“搞写作的也可以成就大事啊。我决定写一部以跳台滑雪为主题的小说,描写一位背负着日本跳台滑雪界众望的天才选手被谋杀的故事。怎么样,很有创意吧?标题是《鸟人计划》,由新潮社出版,现在角川文库也在出版这部书,你也向熟人推荐一下啊。”
“给其他出版社的书做宣传不太好吧?刚才的这部分很有可能被编辑给删掉哦。”
“那也无所谓。总之我在写那本书的时候,进行了大量实地调查。你听了可不要吃惊哦,我还采访过现年三十三岁的现役运动员葛西纪明呢。他曾经多次获得世界冠军的荣誉,是全日本的骄傲。当时他在读高一,还告诉我,他是工藤静香的粉丝。”
“哦,我听说过他。长野冬奥会之后,在一个关系到船木和喜在世锦赛综合排名的比赛中,葛西以一个惊天大飞跃夺走了冠军,结束了船木和喜在所有项目上的全胜记录。”
“这种事你倒是记忆犹新嘛。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我也只能一笑而已。毕竟葛西选手的做法并没有违背运动员道德……”
“长野冬奥会的团体队员中没有葛西选手吧?所以他那次才会意气用事?”
大叔打了个响指,对于我的想法表示赞同。
“我也觉得是这样。据我这个资深跳台滑雪迷来看,相对于葛西纪明选手本身的实力来说,他在奥运会上的成绩实在不怎么样。恐怕这也反映了日本跳台滑雪界的现状。比方说,我初次见到葛西选手是在一九八八年年末,那时,在札幌举行的世锦赛上出现了一位来自瑞典的选手。后来,正是这位选手改写了整个跳台滑雪界的历史。”
“居然有那么厉害的选手啊?”
“他就是让·鲍克罗夫选手。此前无人能敌的马蒂·尼凯宁,在飞行距离方面怎么也赢不了他。他的特技在于飞跳过程中把滑雪板大幅横向展开,而他的绰号‘蟹钳’也是由此而来。”
“展开滑雪板?莫非是……”
“正是V型跳转。把滑雪板展开的话,飞行距离就会变长,这种事大部分的选手都知道。但是这样做的话,飞行得分会降低,所以基本没人这样做。而让·鲍克罗夫抱着‘即使被扣分也可以用飞行距离补救’的想法采用了V型跳转。最终变成了无敌选手尼凯宁的有力竞争对手。”
“嗯,就没有别的选手想要模仿他的吗?”
“全世界的跳台滑雪相关人员当然都关注过这种滑法。日本也不例外。我曾经向当时的日本队教练小野学询问过V型跳转的事。小野教练提出了两个问题。首先,采用V型跳转后飞行距离就会变长这件事的概率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其次还有一点,即规则问题。选手们必须应对比赛中姿态评分标准的修改。什么时候改、怎么改,根据这些方面采取不同的应对方式。由于距离阿尔贝维尔冬奥会只剩三年时间了,所以选手们很难预测。”
“最终呢?”
“大概说来,就是交给个人去判断了。之后没过多久,由于规则的变更,即使进行V型跳转,也不会被扣分了。但话虽如此,也并不是所有利用V型跳转的选手全都能够大获全胜。因为V型跳转还没形成一套理论,并非所有选手都可以通过展开滑雪板加长飞跳距离的,也有很多选手一直以来都是通过那种典型的平行跳跃方式而取胜的。这其中就有葛西选手,他的飞跳方式非常优美,且因其艺术感享誉世界。而且他也取得过很好的成绩,所以没理由特意去改成V型跳转方式。在阿尔贝维尔冬奥会的99lib?前一年,他还曾坚持说,自己会将这种典型飞跳方式持续下去。”
“那么说,后来他还是改变了飞跳方式?”
听我这么一问,大叔的表情顿时僵硬了不少。
“在任何一场比赛中都是如此。在上一届奥运会上的成绩是无法作为任何根据的。对于别国选手来说,只要在正式比赛中取得好成绩,那么之前的成绩无论好坏都无所谓。当时,像葛西选手等擅长典型飞跳方式的滑雪运动员取得了胜利,然而暗中关注着飞跃技巧的选手们便抛开眼前的成败,一个接一个地开始转而练习V型跳转。而促成这件事的正是奥运期间的世锦赛。在此之前并没有太大成绩的选手们,凭借着V型跳转渐渐开始崭露头角。甚至可以说,想以典型的平行跳跃方式来取得获胜已经很难了。即使是葛西选手也很难应对这种状况。于是,在冬奥会即将召开之际,他也开始采用V型跳转方式。但是,这种方式并不是能够速成的,所以葛西选手最终只拿到了七十米级第三十一名、九十米级第二十六名这样的成绩。这次大赛简直可以说是宣告了V型跳转时代的到来。年仅十六岁的芬兰选手托尼·涅米宁正是凭借着V型跳转成为了九十米级的金牌得主。芬兰队既有主攻典型飞跳方式的模范选手马蒂·尼凯宁,同时也有新晋选手主攻V型跳转方式。日本队如果也能够早点采取对策的话,或许就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了吧。不过,也并不是所有的日本队员都起步晚了,有人就很早开始练习V型技巧,其中的代表即原田雅彦选手。原田选手在九十米级比赛中取得第四名,使得久违领奖台的日本队再次取得名次。在原田选手的努力下,日本队在团体赛中也挺进前四名,进步不小。”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我拍了下手说,“原田雅彦!我正在想这个名字什么时候会出现呐。”
“我曾见过原田选手两次。第一次是为《鸟人计划》取材的时候。原田选手从高中毕业后不久就进入了雪印乳业株式会社。当时他刚从欧洲比赛回来,我们只是彼此寒暄了几句而已。说实话,原田选手在那时才能还有没得到充分发挥,也没有取得特别引人瞩目的成绩。一九八八年秋天,经历了长野冬奥会使全日本为之狂热的半年之后,我去采访了集训中的原田选手。那是我与他的第二次会面。那时他已经有了一定威望。我问他为什么会那么早开始主攻V型跳转时,他告诉我,那只是因为自己无法凭借典型飞跳方式取得好成绩而已。如果成绩优异的话,或许会像葛西选手那样彷徨,不过倘若原本就没有取得过太好成绩的话,就算舍弃一直以来的技能也不会觉得可惜。”
“想不到这种自暴自弃式的转变反而奏效了。”
“其实也谈不上是自暴自弃。他本来就是极富挑战精神的选手。接下来,我们还是继续葛西选手的话题吧。葛西选手改用V型跳转方式后,随着技能的不断熟练,成绩也渐渐提高。在两年后的利勒哈默尔冬奥会上,他取得了七十米级跳台第五名的好成绩。不光是葛西选手,冈部孝信选手也取得了九十米级跳台第四名,可以说日本跳台滑雪队完全复活了。这样一来,大家对团体赛的期待也高涨起来。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我也不好再故弄玄虚了。我就直说了吧,那次最终取得了第二名,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第二名。在最后一名选手起跳之前,日本队本来是以显著优势位居首席的,但由于最后一名选手犯了一个致命的失误,所以被德国队反败为胜夺去了金牌。那时的最后一名选手就是——”
“原田雅彦选手。赛后他一直双手掩面蹲坐在地上。”
“那个镜头令人痛彻心扉,所以我到现在都记得。”大叔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思。
“要不去问问莫奈美吧,看她还记不记得这件事?”
大叔闭着眼睛,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吧,当时她应该只有七岁。”
“她连长野冬奥会都记不太清了,问了也只会让自己失望而已。”
大叔带着苦涩的神情重新继续刚才的话题。
“这件事在利勒哈默尔冬奥会期间受到了全世界的关注。比赛之前,参加北欧两项的荻原健司选手是最有名的日本选手。但比赛之后,原田便成了众所周知的日本选手了,就连当地的报纸也夸大其词地肆意宣传说‘孤注一掷的原田功亏一篑’。”
“你连这么小的事儿都记得啊。”
“因为那件事对我来说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关于原田选手的失败可谓是众说纷纭,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说法是,当时德国选手韦斯弗洛格在比赛结果还没出来时就跑去跟原田选手握手说‘祝贺你们取得优胜’。大家都猜测这会不会是德国队的施压战略。当然韦斯弗洛格本人否认了这种说法,原田选手自己也声称与那件事毫无关系。”
“那真相是什么呢?”
“谁知道呢。但准确地说,原田选手的失误其实并没有十分出乎人们的意料,原因有二:其一,本来跳台滑雪就是包含诸多不确定因素的运动项目。就像在札幌冬奥会上,笠谷选手在九十米级跳台滑雪比赛中偶遇强风突然失速一样,我们很难预测在跳台滑雪比赛中会发生什么状况。其二,当时的原田选手本身就有发挥不稳定的倾向。他是那种时而能滑出优异成绩,时而会出现重大失误的选手。看过他在利勒哈默尔冬奥会上的个人赛绩就知道了。九十米级跳台滑雪中,他第一次飞了一百二十二米,位居第四;第二次却在一百零一米处失速,位居二十一。最后只拿到第十三名。七十米级第一次飞了九十二米,位居十六,第二次却只飞了四五米,位居五十六,最后的总成绩是第五十五名。我还注意到,他的成绩经常不稳定,所以即使日本队在团体赛中暂居第一,我都觉得难以安心。看到原田选手失误后,我当时就想‘啊,果然出现失误了!’后来我问过跳台滑雪的相关人员,结果他们当时的想法跟我完全一致。也就是说,虽然日本跳台滑雪队复活了,但还远未成熟。”
“也就是说,日本队是在长野冬奥会上成长的吗?”
“没错,其象征就是船木和喜这名新晋选手的活跃表现。他的参赛使得曾经的精英葛西选手没有能够进入团体赛事。我一直是支持葛西选手的,所以当时还有些感伤。不过,正是由于这种变动,国家队才强大起来了,所以我最终还是以乐观的态度接受了这一事实。不过,葛西选手在冬奥会后状态极佳,居然阻止了船木选手的世锦赛综合优胜,真是讽刺啊。”
“哦,终于回到开头时所说的问题了。”
“既然已经回到这个主题了,我们就接着往下讲吧。由于在长野冬奥会上的出色表现,日本跳台滑雪队成为世界滑雪界的领头羊。但是在这场冬奥会之后,比赛规则却突然发生了很大改变。滑雪板的长度从以往的‘不超过身高的八十厘米’变成了‘不超过身高的百分之四十六’。稍加计算就可以明白,只有身高在一米七四以上的选手才能够使用跟以前一样长度的滑雪板,身高低于一米七四的选手必须缩短滑雪板长度。团体赛的主力队员冈部孝信选手,因为这条规定的变更,不得不开始使用中学时代的小型滑雪板。”
“咦,还有这种事啊!为什么要把规则改成这样啊?”
“欧洲队提出的理由是,‘倘若用飞机来比喻的话,不论飞机本身大小,如果机体跟机翼的比例不相同的话,是非常不公平的。’我认为这个理由有点牵强附会,他们的本意其实是排挤正在强大起来的日本队。日本队的选手大多身材较小,所以基本上所有的队员都必须缩短滑雪板的长度,而?99lib.盛产高大选手的欧洲队却可以加长滑雪板的长度。不用说也知道,滑雪板越长,飞跃距离也就越长。”
“这算什么嘛!真是卑鄙!”
“在其他的比赛中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当荻原健司在北欧两项中不断取得胜利时,比赛规则就变成了最后总成绩基本上由越野滑雪成绩决定。要知道,荻原选手擅长的是跳台滑雪,一直以来他都是凭借跳台滑雪去拉开比分的。”
“难道就没人抱怨吗?”
“抱怨也没用。反正日本队即使反对,也只不过是少数派而已。既然比赛规则改变了,那就只能根据改变后的规则去磨练自己的技能。但是,日本队在这一方面的反应又迟钝了些。在观望修改规则所带来的影响时,具有身高优势的德国选手突然开始活跃起来。着了慌的日本队虽然想要迅速制定对策,却无论如何也提不出有力方案。最后,好不容易想出通过减少体重去增加浮力的方法,但却因此造成运动员体力的大幅降低。在盐湖城冬奥会的团体赛中,日本队的排名下降了足足五位。”
“实施这种不利于日本队的规则很有效果嘛。”
“规则变更确实对我们造成了一定影响,但这并不是失利的全部原因。因为,波兰的亚当·马维什选手身高只有一米六九,却也在好多比赛中赢得过奖项。这说明只要技术高超,仍然有取胜的可能。所以也只能说,日本面对规则变化时,反应太慢了。”
“什么呀,你净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这样我也会失去干劲的。”
“你不用着急。坦白说,尽管日本跳雪队在长野冬奥会之后,状态始终低迷不振,但这也非全是坏事。从二五年的赛季开始,又会采用新的规则,这对日本队来说绝对是有利的。”
“此话怎讲?”
“我刚才讲过日本队在忙着减体重,其实欧洲许多队也在忙着减肥。因为瘦高的体型配上颀长的滑雪板,有利于在比赛中保证上浮力。不过那样也会对选手的健康造成问题。所以,如果选手过瘦、体重小于标准值的话,作为处罚,必须缩减滑雪板的长度。如此一来,滑雪界就会出现更多的强队。”
“这就意味着日本还有机会?”
我这样问道,可大叔“嗯”地迟疑着。
“怎么,还是不行吗?”
“说到底,还是得处理好新老选手交替的工作呀。虽然现在有伊东大贵这样的新锐选手,但是在二五年的世界大赛里我们还是只能期待葛西纪明等老将的表现。”
听完这话,我吃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葛西纪明?他还在代表日本比赛?”
“不仅是参加比赛,他现在仍然是日本的主力选手。”
“不会吧……”
“所以我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希望他继续参赛、为国争光,可是另一方面他如果仍代表日本参加都灵冬奥会的比赛,我也会觉得,难道日本连在跳台滑雪这个项目上都后继无人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去找到了正在忙活的莫奈美。倘若我问她:“假如日本日后都没有跳台滑雪的选手了,你会怎么想?”她又会如何回答呢?
当然我不会那么问的,因为我大致能够猜到她的答案,而且这也罢了,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大叔知道那个答案。
第三章
“那就这样,”大叔找到我说,“我们出发吧。”
“要去哪儿啊?”我问。
“不是明摆着吗?刚才我都讲了那么多跟跳台滑雪有关的事了。现在我说出发,你还不知道去哪儿吗?”
“哎,你九九藏书该不会是真的想让我去参加跳台滑雪这个项目吧?”
“那还用说,肯定是真的呀!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大叔揪着我的脖子,一个劲地猛拽。
“疼,疼啊!大叔,快放手啊。别老把我当猫嘛!”
“你要是不想让我这样,你就去当一名跳台滑雪运动员。最好拿块金牌向我报恩。”
“我都说过不会报恩了。”
我据理力争着,但还是被生拉硬拽地拖上了车。车子很快驶上了首都高速,朝着中央汽车道的方向行驶而去。
看来是要去长野那边了。在白马村里还留着长野冬奥会里使用过的跳台,这我还是知道的。
但是车子没有开上中央车道,而是从之前的调布出口下了高速。
“这,这是去哪啊?不是去长野吗?”
“谁说要去长野?”
“但是肯定得去有跳台的地方吧。”
刚说完大叔就“啧啧”咋舌,在我面前像雨刮器似的摇晃着食指。
“看吧,外行人就是麻烦。你以为你能现在一下子就能上跳台再飞跃下来?首先得接受必要的训练嘛。”
“话是这么说,可在这个地方下高速,到底是要去哪里训练呢?”
“当然是去跳雪运动少年团呀!日本但凡有名的跳台滑雪选手,无一例外,都是来自各地方的跳雪运动少年团。”
“怎么感觉像那个少年侦探团似的。”
“是跳雪运动少年团,就像棒球里的少年棒球联盟一样。其中规模最大的是札幌的跳雪运动少年团,成立于札幌冬奥会翌年。因为日本队刚在札幌冬奥会里包揽了金银铜牌,所以当时申请入团的人蜂拥而至,据说登记人数超过了一百二十人。此外还有葛西纪明和冈部孝信待过的下川跳雪运动少年团,在秋田县的鹿角也有。刚才我查了一下,富山和岐阜好像也有,甚至其他许多想不到的地方也都有。”
“哦。原来少年跳雪运动员的培养体制还是很健全的嘛。”
“可是关键是人才缺失。虽然我说过,札幌的少年团团员总数超过一百二十人,但实际上,现在要将团员数维持在两位数都很困难。好像只有札幌少年团的团员数超过了十名,通常都是一个团只有两三个人的情况。”
“人数那么少,都不能称其为一个团了吧?”
“是啊,跟札幌冬奥会后的情形一样,长野冬奥会之后,有一段时间,申请入团者也是骤然激增。但是那之后的七年内,日本队一直处于低迷状态,这导致跳雪运动的人气再次剧减。”
“唉,稍不留神就会人气大减啊。”
“因为成绩平平的话就不会受到媒体关注。往年一到冬季,连国内的跳雪比赛都有电视台转播,但现在基本上没有了。这说明这项运动已经完全吸引不了人们的眼球了。”
“不光无法吸引,而且确实看着也令人生畏,所以人们只能敬而远之了。”说罢,我伸了伸懒腰,往车窗外望去,“我知道要去少年团,但是那也回答不了我的问题呀。来这种地方你准备去哪里的少年团啊?该不会是为了省那点高速费,在这条普通公路上走个几百公里吧。”
“不用担心,马上就到了。”
果然跟大叔说的一样,车很快就在一条很不起眼的市区路上停了下来,路旁边有一个很大的住宅区。但是没看到跳台。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小个子少年走了过来,大叔迎上去寒暄了几句。少年的名字叫内藤智文,虽然身材矮小,但好像已是中学生了。
“这家伙就是整天吃闲饭的梦吉。”大叔就如此对我作了介绍,“以前是只猫,由于某种原因,变成了现在这样。”
“真的啊?”智文君脸上显现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笑脸,说,“欢迎来到调布跳雪运动少年团。”
“哦?”我像是治好了驼背似的往后一仰,“东京居然也有少年团?”
“我不是说过,连你意想不到的地方也会有吗?”大叔笑道。
智文君带我们进了少年团的集会室。他的哥哥和大君以及他们的父母都出来迎接我们。
“说起来那都是长野冬奥会时候的事情了。”说话的是他们的父亲内藤茂。
“我很喜欢跳台滑雪。那一次,好不容易在日本举办冬奥会,我日夜期盼着观看跳台滑雪的比赛,于是某天一大早就去排队买票。”
“您为什么那么喜欢跳台滑雪呢?”大叔问。
“那是因为札幌冬奥会上的笠谷、金野、青地三人包揽了所有奖牌,我被他们的表现震撼了。总之,提到那时候那个兴奋劲儿,简直是难以言表。”
呵,原来又是这个原因。
“真的吗?其实那会儿我也特别激动。”果然,说起这个,大叔立刻就来精神了。
“拜读东野先生的《鸟人计划》时,我就忖度着东野先生是否跟我有着相同感受。说起来,我跟东野先生你是同年生人呢。”
“啊,是吗?真是太巧了!不过札幌那届冬奥会确实太让人感动了。”
于是,内藤先生和大叔就札幌冬奥会的话题越聊越起劲儿。我在此奉劝所有的年轻人:千万不要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出生的中年男子面前,谈起札幌冬奥会这个话题。
两人饶有兴致地聊了一段时间之后,内藤先生的话题终于转到了长野冬奥会。据他所说,全家人在亲眼见证日本队的优胜之后,就想让当时上小学三年级的长子和大君去尝试跳台滑雪。因此,他们首先去观看了中学生夏季高台滑雪大赛,并在那里结识了一位少年。那少年告诉他们,跳台滑雪即便是从小学三年级时开始训练也不晚,并邀请他们到自己家的所在地,北海道下川町。
一般来说,故事也就到此为止了。可这家人的厉害之处就是,他们在翌年冬天当真跑到下川町去了。临去之前,内藤先生写信给下川町教育委员会,询问能否体验跳台滑雪。看来他们家人在这件事上确实认真起来了。顺便说一句,内藤先生是学校的老师,所以他才能想出来给教育委员会写信这一招。
在下川町体验过跳台滑雪的和大君与智文君,还匆匆参加了那时举行的比赛。当地的一家电视台录下了比赛时的情形,我们也有幸看到了当时的录像。当时还在上幼儿园的智文君飞跃的姿势令人感觉特别可爱。
从那之后,兄弟俩就以“成为一流的跳雪运动员”为目标,一直不断地磨砺滑雪技术。可是……
“可要是在东京的话,练习就很不方便了吧?”大叔问到了我正心存疑虑的问题。
“当然就很费劲了。倘若需要实地练习飞跃,我们就只能利用休息时间去新长野那边。现在日本许多地方都有跳台,夏季滑雪用的跳台也有很多,所以与其他少年团的孩子们相比,他们练习跳跃的机会也不算很少,而且有时也让他们参加其他少年团的集训。不过要是在家里练习的话,现阶段仍旧在不断摸索中。”
“都是怎样的练习呢?这个家伙做得来吗?”大叔说完瞟了我一眼。
“呃,这就不好说了,总之可以先试一下。”
我们跟在内藤先生后面出去了。听说集会室旁边的公园里就有练习场。
从房门口到公园的途中有一个数米长的缓坡,旁边放置着几块下面带有小轮的滑板,看上去像是加宽了的滑雪板。
智文君给我做了示范。他首先站到滑雪板上,摆出选手出发时的姿势。内藤先生一推他的背,滑板就慢慢地滑动起来。斜坡的一端放着几层床垫,靠近那里之前,智文君就以准确的姿势顺势跃出,跳到垫子上面。
“这个是我做的。”手里拿着滑板的内藤说,脸上露出自负的神情,“垫子什么的,全都是拿别人给的废品重新利用。”
“只要下点功夫用心琢磨,就没必要买那些昂贵的训练器材。”大叔颔首赞同道。恐怕他说这话是因为自己也动手做过单板滑雪的练习器材吧。不过老实说,我觉得他做的那些东西好像在提高技术方面没有多大的作用。
“直到最近,我的练习才得到附近人们的理解,大家都很支持。之前练习时,旁人总会投来异样的目光,有时还会听到‘那家人在公园里面到底搞些什么名堂呀’之类的话。”
听了内藤先生的话,我心想,恐怕旁人的确会如此考虑的。
就在大叔和内藤先生相谈甚欢时,我也和他们兄弟俩搭起了话。
“我说,跳雪好玩吗?你们跳的时候不害怕吗?”
“开始也怕过,但现在更多的应该是感觉很爽吧,能够跳好的话,会很开心。”和大君说。
“对未来有没有什么打算呢?”
“可能就是参加全国运动会吧。”
和大君略带羞涩地回答道。内藤先生像是听到了他的回答一样,惊讶地望向这边。
“啊,是真的吗?你的目标是全国运动会?”
“对。我以前也说过啊。”
“哦,不错。好啊,那你得努力呀。”
内藤先生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从他眼中看得出来,他对此满心喜悦。
和大君迄今为止都没有属于自己的滑板,可不久前收到了从下川跳雪少年团寄来的滑板。据说那是长野冬奥会冠军冈部孝信用过的。
“我很期待在比赛中用这个滑板纵身飞跃。”和大君说话时目光炯炯有神。
翌日,我们从调布回到东京。早上,我是被大叔一脚踹醒的。
“还想睡到什么时候啊?赶快起来,该练习了。”
“练什么习啊?哎呀,疼啊!不是跟你说过别抓我脖子的嘛。”
我被大叔拖到了公寓的外面。从这里到公路,有一个长长的斜坡,坡度很大,并且弯弯曲曲的。一看到放在那里的手推车,我就预感到大事不妙了。
“来,你站上去!”
“站上去要干什么嘛?”
“你就别管了,先上去!”
“等一下!你不会是想让我用这个顺着斜坡滑下去吧?”
“正是如此。你快点给我上去!”大叔又拽着我的领子,一把将我推上车,然后猛踹一脚,手推车便飞驰起来。
“哇!”
“弯腰,准备!保持好姿势,眼睛看前面——”
大叔嚷嚷着,可我这会儿根本什么都听不到。只见手推车横冲直撞地向公路那边飞驰而去,于是我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
“啊,你这个笨蛋!起跳还要再等会儿呢。”
大叔刚说完,手推车便猛地冲到了公路上,路过的一辆卡车幸好刹车及时,才逃过一劫。最后手推车撞到公路对面的墙壁上,散成一堆零件。
“你们这些蠢货,胡闹什么啊?”卡车司机大叔勃然大怒地叫喊道。
眼看大叔慌不择路地逃走,我也赶紧溜之大吉了。
“看来咱们还是放弃跳台滑雪吧。”回到屋里后,大叔说道,“即便现在就开始练习也无法保证能参加冬奥会啊,所以还是选一个出成绩更快的项目吧。”
“而且还得是更安全的项目。”我补充道,“像刚才那样,我有九条命也赔不起啊。”
我快速翻阅登载着冬奥会特辑的杂志,然后视线在其中一页上戛然而止。
“这个怎么样?倒是够安全,看起来也不太难。”
“是什么?”
“冰壶。”
“哦,冰壶啊。”大叔突然表情严峻起来,“冰壶还是免了吧。”
“为什么啊?”话刚出口,我突然明白了,“哈,是那次事故的后遗症吧?”
“不是因为那个。”
“哈哈,你就别欲盖弥彰了。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啊!你那次真是够倒霉的。”
“我都说不是因为那个了,你还纠缠不休了!”
“那么,我去参加冰壶项目也行喽。去参加冬奥会的是我,所以应该由我来决定才对嘛。”
“知道了。要是这样的话,那你自己一个人去冰壶场吧。我就待在家里看家了。”
“你想逃避吗?”
“不是,我工作很忙的。你决定了就快点准备,我会提前跟东京冰壶协会的人打招呼的。”
我就像是被赶出家门一般仓皇出了门。我要去神宫的滑冰场,据说那里有一所冰壶学校。
大叔对冰壶避而远之是有原因的。几年前为了赶时髦,他曾经尝试过玩冰壶,结果受了重伤。当时看到他回家时的样子,我都惊呆了,头上缠着绷带,鼻子也肿得不成样子。一问才知道眉毛上部缝了二十五针,并且门牙从牙根折断,鼻骨也骨折了,其状惨不忍睹。最糟糕的是,三天后还有电影《绑架游戏》的开拍发布会。大叔虽用胶布将脸上缝过的伤口掩盖住了,但藤木直人先生与仲间由纪惠小姐想必吃惊不小。关于这些事,大叔在散文集《挑战》里都有所提及,有兴趣的读者不妨买来看看。99lib?
我到达神宫的滑冰场时,冰壶培训课已经开始了。东京冰壶协会事务局局长仓本宪男先生亲自迎接了我。
“你就是梦吉君啊。我对你的事情有所耳闻,请多指教。”
“上次我家大叔给您添麻烦了。”
“没有,谈不上什么麻烦。”
很快,我就试着上了冰面。一只脚的鞋底套上了拖鞋模样的溜滑之物,感觉很奇妙。在投掷冰壶时,蹲着,用另一只脚起蹬,然后靠拖鞋滑行,再慢慢地把冰壶推出去。看上去虽然简单,实际尝试之后才发现难度很大。我基本上都是在把冰壶推出去的那一瞬间失去平衡,于是便摔倒在地。好像投掷时不应将自己的重力施加于冰壶。
“大叔是在投掷冰壶时受伤的吗?”
“不是,他是在擦刷冰面的时候受伤的。”
“擦刷冰面?”
“嗯,就是用冰刷刮擦冰壶前方的冰面。”
“啊,我在电视里看过。我开始还以为是在比赛时做扫除呢。”
“其实是因为冰面上撒有许多小水滴,水滴结冰后,冰面就会变得凹凸不平,这样,冰壶和冰面的摩擦就会变小,水面变得光滑,如此,通过用冰刷刮擦,使凹凸的表面变得光滑,冰壶滑起来就会更加容易了,而且如此一来,还能控制冰壶前进的方向。因此,使用冰刷可以掌控冰壶前进的路线和速度。”
“原来如此啊,不是大扫除啊。可要是这样的话,大叔怎么会伤得那么重呢?”
“他一边滑冰一边擦刷冰面时,一头.99lib.就栽在冰面上了。因此现在教授初学者时,我们都不让他们做擦刷练习了。”
冰场上,东京冰壶俱乐部的成员正在练习冰壶。看着他们的身影,我向仓本先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坦白地说,我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来玩冰壶。这些人当初是为什么决定开始学习冰壶的呢?”
“原因不尽相同。不过长野冬奥会之后,入部的人明显增多,却是不争的事实。那你又是为什么想学冰壶呢?”
“我是因为……说实话,我是觉得练这个似乎比较容易参加冬奥会。”
听了我的话,仓本先生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想也是吧。部里的会员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我自己也是其中一个。”
“噢?是这样吗?”
“我开始跟伙伴们一起学冰壶的时候,冰壶运动在日本还鲜有人知。当时我也以为练习冰壶就可以参加冬奥会了。但是当我兴高采烈去报名的时候,才发现人家的选拔测试都已经结束了。”仓本先生笑言道。
练习结束后,我试着和俱乐部的成员交谈起来。成员们形形色色,有大学生,有办公室白领,甚至还有女高中生。
我询问他们学习冰壶的原因,结果大家都说是看了长野冬奥会之后,觉得好像自己也有能力从事这项运动,所以才开始学习冰壶。甚至不乏想去奥林匹克赛场上比赛者。
东大学生A君,听说是俱乐部里最热心的一个人。他每到冬季就和队友们一起集训。休假时便坐车到长野,抓紧一切机会练习。不过不出所料,烦扰他的正是钱的问题。听说他有时候为了省钱,会直接睡在车里,就跟最近那些痴迷滑雪与单板滑雪的年轻人完全一样。
我问他,对从事冰壶项目运动的人数怎么看。A君这样答道:
“目前从事这项运动的,全日本大概也就只有三千人左右,所以只要能够坚持练习一两年,基本上就能认识所有人了。自然也会乐在其中,但总觉得,从事这项运动的人数毕竟还是太少了。”
“不过人少的话,相对而言,自己参加奥运会的可能性不就更大了么?”
“话是这么说,”一位女白领B小姐在旁边插话道,“正是由于人数少,所以就凭我们这种水平,还经常有机会和那些奥运替补队员级的选手比赛。这样一来,我们都能深刻感觉到实力上的悬殊差距。最先都想着,因为从事的人少、容易参加冬奥会才开始练习这个项目的,后来才发现这种想法太天真了。”
“那从事冰壶的人多一些也无所谓么?人数增加的话,相应地,竞争可是也会变得更激烈的啊。”
我话音刚落,大家都回答道:“当然了。”
女子高中生小C这样说道。
“我希望冰壶运动能够得到普及。因为组成一个队最起码要有四位选手,可是邀请朋友们一起来玩的时候,他们的反应只会是:‘冰壶,什么呀,那是?’”
听完他们的话,我感觉大家都很喜爱冰壶运动,并且很享受运动本身。可是让他们如此着迷的冰壶,到底有何种魅力呢?
“全队一起出谋划策,而且当比赛过程都按照预想的那样进行时,真的是满心欢喜。这应该是个人竞技中体会不到的东西吧。”说这话的是A君的队友D君,其余的人也都点头表示赞同。
“不知道我行不行?”
我这么一说,大家马上异口同声地说道:“你一定要试试啊!”
但是有一个问题。刚才小C说过,组成一个队最起码要四个人。我可以叫其他两只与我熟识的猫一起来,但是还缺一个人,怎么办呢?
想来想去,只剩下大叔了,不过要说服他肯定是一件艰巨的任务。嗯——
第四章
日子在懵懂中悄然消逝,都灵冬奥会快开幕了。大叔好像也终于放弃了让我参加冬奥会这样不明智的想法。
“不,我并没有放弃啊。”大叔突然如铁塔般伫立在我面前,“事到如今我们现在就去都灵,当场请求他们让你参加比赛吧。”
我顿时惊得几乎失语了。
“那种事怎么可能嘛!”
“可以啊。电影《冰上轻驰》里,牙买加队连自费的雪橇都没有,却获得了卡尔加里冬奥会的参赛资格,最终还在冬奥会里出场了。”
“那是电影啊?”
“但那是根据事实拍的。话说回来,我倒还没考虑过雪橇项目呢。”大叔抱着胳膊威风凛凛地俯视着我,“雪车和无舵雪橇,哪个好呢?算了,你到了那边再去试试看吧。”
照例,还是因为大叔的一时兴起,我就被他带上了飞机。飞机再次降落在札幌,下了飞机之后大叔进了商务旅馆。
“你来这种地方想干什么啊?”我问道。
“首先,最要紧的是了解所学项目的相关知识。你先听听专家是怎么说的。”
旅馆大厅里站着一位体型很好的男子。他的名片上印着北海道“雪车雪橇联盟”的字样,应该是那里的负责人吧。
“我想让这家伙从事雪橇运动,你看他能行吗?”大叔指着我说道。
那男子打量了我半天,然后点了点头。
“谁都可以的。雪橇是既安全又使人感觉愉快的运动。”
“以往的比赛项目里一直有雪车和无舵雪橇,后来又新增加了俯式冰橇吧?”
“不是新增加,而是重新回归。俯式冰橇以前就入选过冬季比赛项目,在第二届和第五届冬奥会里都是正式比赛项目。无舵雪橇是从一九六四年第九届因斯布鲁克冬奥会开始的,俯式冰橇的历史要更早些。”
“哦,原来如此啊。”大叔很意外似的说道。
我也很吃惊。如此惊险的运动那么早就成为正式项目,以前的人还真勇敢嘞。
“那雪车项目呢?”大叔问道。
“雪车项目是奥运项目中历史最久的,从第一届冬奥会开始,就一直是正式项目。不过,无舵雪橇和俯式冰橇脱胎于孩童玩耍的雪橇游戏,而相比之下,雪车一开始就是以竞速为前提被创造出来的比赛,所以在历史背景上有些许差异。这两种项目所属的联盟以前毫无关联,只不过由于两个项目规模都很小,所以最终合并在一起了。”
“从事这项运动的人果然还是不多啊。”
听了大叔的话,男子蹙了蹙眉。
“本来雪橇是给人带来轻松愉快感觉的运动,但随着竞技性的加强,其普及度反而变得越来越低。这还真有点讽刺呐。”
“此话怎讲?”
“雪车原本是利用自然地形进行的比赛项目,但是自从采用了人工滑道以后,就完全变了味儿。比如说为了让雪地表面冻冰从而变得坚硬,结果滑道上就不用雪,基本上全部用冰来铺建了。”
“雪车可是被誉为冰上的F1啊!”
“以往的雪橇都是钢制的,而到了现在,使用强化塑料和碳纤维材料制造雪橇成为普遍做法。为了减少空气阻力,在雪橇的形状设计上也是煞费苦心,结果一台雪车造价高达好几百万,最终变成不是常人随便就能参加的运动。日本队参加世锦赛的时候,由于运费太贵,直接把转站欧洲比赛用的雪橇寄存在了德国。倘若去美洲大陆比赛的话,都是借当地队伍的雪橇用。”
“确实如此啊。”大叔感叹着。
这让我想起了《冰上轻驰》里的情景。牙买加队闯入卡尔加里冬奥会后,他们使用的雪车都是别国转让给他们的旧货。
“还有设备方面的问题。”负责人先生皱着眉头说道,“总之练习场太短缺了。不仅是日本,纵观全亚洲也只有长野一地拥有螺旋形的雪车赛道。无舵雪橇的赛道在札幌还有,不过今后也必须想方设法保留下来。”
哦,原来是这种情况啊。这样的话,即使想增加从事这项运动的人数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了。
“雪车项目先不说,刚才也说过,无舵雪橇本来是供人消遣的娱乐项目,所以没有必要设立特别滑道,应该利用自然坡面去进行这项运动。这是我现在努力希望大众能够认知到的一点。我们正在筹办面向媒体朋友的比赛,务必请您能拨冗参加。”
“那参加冬奥会也不会是白日做梦吧。”大叔确认道。
“当然了,因为从事的人很少,所以比起其他的项目应该会容易些。”
听完这番话后,大叔就去买单了。我偷偷地向这位负责人问道。
“请问,我听说您曾经让许多其他项目的选手挑战过雪车,说要打造一支日本的强者之师。”
“嗯,有这事儿。要是田径选手和美式足球选手之类的人能兼职在雪车项目上也下点功夫就好了。”
“我还听说您也曾经让链球项目的室伏选手尝试过雪车项目?”
“嗯,很久之前是有一次。室伏选手的能力是一流的。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目前在自己的专业、链球项目上也已经是冠军选手了。”
“果然雪车和无舵雪橇什么的,人气不高啊。”
我的话音刚落,负责人先生的脸上便显露出几分忧愁的神情。
“说到底还是知名度的问题呀。电影《冰上轻驰》首映那会儿,知名度多少上升了些,但之后也并没有怎么发展起来。所以说老实话,我是寄希望于广大媒体的宣传作用了。”
“媒体?”
“比如木村拓哉要是能拍一部以雪车、雪橇之类项目为题材的电视剧,这些运动的人气肯定会直线上升的。他不是拍过一部有关冰球的电视剧吗?在那部电视剧的影响下,许多人都蜂拥而至要学习冰球。99lib.”
“但是要拍电视剧的话,首先得要有故事情节呀。”
“所以嘛,要是东野先生能写相关剧本的话,那不是正好吗?”
“啊……”
我允诺会将他的意思转告给大叔。
与那位负责人先生分手后,我便把他的话转告给了大叔,哪知大叔听完之后表情晦暗。
“跟雪橇有关的小说嘛,写倒是能写,但是且不提拍电视剧的事情,目前好像还没有出版社答应将它付梓成书呢。”
净说这种煞风景的话!
“那个姑且不论,看来雪橇项目确实是参加冬奥会的捷径,所以你先去体验一次吧。”说完大叔又抓住了我的脖子。
“好疼,疼啊。我都说了别再抓我的脖子嘛。要去哪儿呀?”
“本来想让你滑一次真正的赛道,但考虑到你水平太差、肯定没戏,所以让你先去类似的地方体验一下吧。”
于是我们乘坐出租车来到了大仓山跳台,它旁边就是札幌冬季运动博物馆。大叔径直走了进去。
博物馆里摆放着许多体验冬季运动的模拟设备,居然连跳台滑雪的模拟装置都有。本来都已经放弃跳雪项目了,但大叔说机会难得,还是让我去体验一下。
我带上特殊的护目镜,眼前就出现了虚拟跳台,还能听到观众们的加油声以及实况转播的解说声。正当我感叹神奇时,模拟已然开始了。眼看着起跳点飞速接近脚下,我迟疑了片刻,走了过去。起跳太晚了。只觉得自己在空中翱翔,然后又慢慢落了地,最后勉强完成了摆动回转的动作,才骤然停了下来。
我们到外面等待结果公布,谁知飞行距离竟然只有区区七十米。滑道坡度很大,一般都会飞行至少一百米。
“什么呀,就飞了这么点儿距离,真够寒碜的啊。你果然在跳台滑雪项目上没有什么天分啊。”
“你净说些风凉话,你自己不也只跳了九十米多一点吗?”
“我无所谓的啊,我又不想参加奥运会!”
紧接着我又尝试着挑战了越野滑雪和射击滑雪的模拟装置。结果在越野滑雪项目中输给了不知来自哪里的小学生,射击滑雪的射击部分也全都脱靶。我这才明白,无论哪一项比赛,难度都不小啊。
最后我试了试雪橇的模拟装置。在我前方有一个屏幕,画面中的景色看上去就像实际滑行时所看到的一样,从身边风驰电掣而过,脚下的雪橇也随之左右摇晃。
之前我感觉这台装置就像个简陋的玩具,但实际操作起来让人心惊胆战的,于是我不禁在中途就落荒而逃。
“喂,你小子怎么从模拟装置里跑出来了?”
“不行,这个我干不来。”
“为什么?”
“我觉得有点儿晕。猫本来就不适合坐车什么的。”
“什么呀,真是个没出息的家伙!雪橇都不行的话,你还想练哪个啊?”
“算了吧,还是放弃得了。这样不也挺好的吗?反正冬奥会本来就火不起来。”
我刚说完,大叔马上扬起眉梢说道:
“你说什么?火不起来?你没看报纸吗?没听新闻啊?现在报道的不都是都灵奥运会的事儿吗?”
“是吗?那不都是有关建筑耐震强度、造假问题和堀江贵文事件的报道吗?都灵冬奥会只不过是顺带提及一下吧。”
“别胡说!现在电视中可是每天都能看到安藤美姬。”
“那倒是,不过那也是电视台为了提高冬奥会节目的收视率所做的事前宣传吧。其实他们心里恐怕也不看好这次冬奥会。”
“你说什么啊!不看好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我环顾了一下周围后低声耳语道,“他们也不觉得能获得多少奖牌吧。根据美国体育杂志的推断,日本有望获得奖牌的就只有速滑的加藤条治和花样滑冰的荒川静香了,并且很可能都是铜牌。”
本以为我说这话后大叔会勃然大怒的,没想到大叔却露出一副像是被戳到痛处的表情。
“果然美国也是这么预测的呀。他们还猜得真准呢。”
“什么?原来大叔你也是那样预测的啊。”
“我的期待值还更高些。我觉得单板滑雪女子U型池项目也有希望拿奖牌,还有雪上技巧的比赛。”
“那样的话再加一两块,奖牌总数还是达不到五枚吧。如此一来,人们观看冬奥会的情绪也很难高涨起来。”
“奖牌并不是一切,即使没有获胜也能令人感动,这才是体育运动的真谛。”
“不是吧。我觉得最终有没有获得奖牌还是非常重要的。失败者确实也能震撼人心,但前提是得有人来关注他们啊。如果人们对项目本身漠不关心,甚至一无所知,那即便发生再多戏剧性的事件,日本人也会不为所动的。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了解这个项目嘛。”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日本人对冬奥会毫不关心啊。”
“至少他们没有像大叔期待的一样去关注冬奥会。就算我熟识的那些猫朋友,也从没听过它们对冬奥会多感兴趣。”
“嗯——”大叔沉吟着拿出了电脑。
“你要干什么?”
“我查一下人们对都灵冬奥会的关注度。啊,结果出来了。”
只见大叔盯着电脑屏幕,表情猛地阴沉下来。
“结果很打击人吧。”
“根据某搜索引擎公司的调查,大概有百分之七十的人对都灵冬奥会有所关注。”
“百分之七十?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嘛。”
“可其中的百分之五十二只是稍微关注,表示非常关注的只有可怜的百分之十八。从年龄段层面来讲,处于十几岁年龄段的人有百分之五十九表示关注,二十几岁年龄段的是百分之六十七,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是百分之七十三,五十几岁的有百分之七十五。总之随着年龄段上升,关注度也在提高。反过来说,年轻人基本上对都灵冬奥会都不太关心。从根本上说,还是因为年龄大的人经历过札幌冬奥会和长野冬奥会,所以才会关注冬奥会,而十几岁的年轻人对长野冬奥会基本上就没什么印象了。”
“如果调查一下对足球世界杯的关注度,不知道结果会如何呢?肯定会截然?99lib?不同吧。”
“这得取决于日本足球队的水平,以及能不能在预选赛里出线。不过整个日本对此还是比较关注的。”
“足球可是尽人皆知并且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体育运动呀。”
“确实如此吧。综合我迄今为止搜集到的九九藏书材料,总的来讲,冬季运动项目的知名度很低,而且非常低。许多人都不知道冰壶有什么规则,一般人见到雪车和雪橇的机会也少之又少。提到射击滑雪,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是个怎样的项目。像这样不为人所知的项目,冬奥会的比赛里太多了。根据刚才那个搜索引擎公司的调查,冬奥会里人们关注的项目首先是花样滑冰,其次是跳台滑雪,第三是速滑。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因为这些项目都比较容易看懂。”说完大叔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双目圆睁。
“啊,我忘了一个很重要的项目。”
“什么?”
“高山滑雪,这可是冬奥会里的明星项目。连这个项目都没有人关注啊。”
我歪了歪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都没考虑过高山滑雪。”
“你说什么呀!我现在在写的小说《赝品》的主人公就是高山滑雪运动员。你说,我怎么能不想啊?嗯,要不就逐个地问问我认识的人,调查一下高山滑雪项目的受关注度吧。”
大叔随即当场开始写起邮件来。内容如下:
关于都灵冬奥会的紧急调查。请写下自己对于高山滑雪项目的看法,什么内容都可以。当然你也可以叙述自己对都灵冬奥会的期待。
“这样不知道会等出来什么结果呢。”
电脑前的大叔抱着胳膊说道。
回到东京时已经陆续收到了回信,大叔很快地浏览了一遍。旁观者能够清楚地读出他在阅读时逐渐泄气的表情。
“看来结果不太尽如人意吧。”我伫立在一旁,说道。
大叔突然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
“比想象中的……不对,应该说,比我预想的还要不好。”
“他们都写了些什么?”
“本来真正知道高山滑雪是什么项目的人就不多。当然,比赛在旗门间滑行,比较需要多少时间,好像他们这点常识还是有的。但是有很多人都说,他们不懂得高山滑雪项目分类的意义。”
“项目分类的意义?”
“高山滑雪比赛分为回转、大回转、超级大回转、速降和全能,但是许多人都不知道这些具体分类之间的区别。回转项目和速降项目,观看过比赛就知道是什么样,但是这两项之间的回转与大回转、超级大回转两种项目之间的区别就不很明显。而且,的确,超级大回转的赛道中,也有一段就可以称之为速降。”
“啊,我也这么觉得。估计不懂滑雪的人自然会弄不清楚不同形状的赛道所代表的意义,因此都不明白高山滑雪比赛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竞速项目。甚至连看到滑雪强国获得很多奖牌时,只会觉得那不过是因为他们参加的项目数量众多而已。”
“这次接受调查的答案中也有这种说法。”
“夏季奥林匹克比赛中的田径项目就不会遇到这种问题,肯定谁都知道田径一百米和两百米比赛的区别。”
“也有人寄来了跟田径项目比较之后得出的意见。冬奥会的项目多数都是按比赛所需时间区分胜负,这就使人与人之间的对抗感大大减少了。”
“对抗感?”
“田径项目其实也是按照比赛时间长短决定胜负,不过最后却跟运动会中的赛跑一样,大家都是一起竭尽全力地奔跑,其中第一个跑过终点的人获胜。但冬季的项目,无论是滑雪还是滑冰,基本上都是选手们各自比赛,之后再计算时间,根据所需的时间来分出胜负。这样的话就很难让人兴奋起来,缺少一种选手之间同时决战的紧张感。嗯——还感觉真像他说的一样。”
大叔在电脑面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总之,都是因为滑雪和滑冰这些运动不太被一般人了解。规则和体系本身没有什么难的,但还是有很多人对此难以理解,都不知道那些项目是在比些什么东西,因此很难让他们对那些项目关注起来。虽然可以努力提高项目的可观赏性,但人气低迷的项目在短时间内始终无法受到强烈关注。这就像夏季项目中的射箭比赛,为了便于人们通过电视观看,连规则都作出了修改。射箭本来就是对战性很强的项目,但还是很难引起观众的兴趣。”
“不过因为山本先生在射箭项目里获得过银牌,所以日本人对射箭项目还是比较关注的。”
“那么,对于很难获奖的冬季项目,就没有什么可以期待的了么?”
“怎么感觉你信心骤减,要放弃了啊?”
“也不是放弃,可是……”
大叔打开了电视,屏幕上正好在播放都灵冬奥会的开幕式。解说员兴奋得声音颤抖,就好像是在参加世纪庆典。不过,不知道那些在各自家中观看比赛的人们听了他的声音会作何感想。
“我们还是先去都灵看看吧……”大叔嘟囔了一句。
第五章
二六年二月十八日清早,大叔应该是前一天晚上参加了什么聚会,回来时已喝得酩酊大醉。他好像得了个什么小说奖,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总之就是去参加颁奖仪式了。
大叔一到家就鲸吞牛饮地喝起水来,看到我,还打了个酒嗝,酒气熏人。我赶紧往后退了一大步。
“真难闻啊!”我捏着鼻子说,“您回来得可真晚啊!你还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知道啊!我都准备好了。”大叔瞟了一眼大门口,那里放着一个行李箱和一个帆布背包。
“来得及吗?”
“没事,七点半有人来接。”
我看看钟,时间只剩下一个小时了。
“啊,不过还是挺高兴的。”大叔躺在沙发上伸着懒腰,发出令人不快的笑声,“得到别人的祝福和褒奖,感觉还真不错。只可惜散得太早!可恶,要不是去都灵的话,还可以跟他们玩得更开心点的。”
听了他的话,我不禁忖度着,幸亏今天安排好了要去都灵。恐怕跟大叔打过交道的编辑们都会这么想吧。要是让他由着性子喝的话,估计会连着喝上两三天也说不定。
“快去洗个澡,冲冲你的酒气。时间都快来不及了!”
“真嗦!知道了。”大叔慢慢动了起来,“切,为什么非得这时候出门嘛?光文社还真会安排时间。烦死了,一点儿都不想去啊。本来还想和大家多喝几杯的。”
“还在絮絮叨叨干什么?快点去啊!”我冲着大叔的屁股踹了一脚。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意大利的都灵,当然这会儿那里还在举办冬奥会。痴迷于冬季运动的大叔,很在意日本人对冬奥会的看法,为了弄清这一点,所以计划亲自去实地考察。谁知道出发的前一天,正好是刚才提到的文学奖颁奖仪式,所以这几日他完全没有什么干劲。
其实大叔之所以打不起精神,还不只是上述那些原因。都灵冬奥会从二月十一号开幕到现在,已经历时一周,可日本队却捷报全无。被认为是夺金大热门的加藤条治由于不堪压力而发挥失常,而本有望获得数枚奖牌的男子U型池项目,在预选赛就惨遭全部被淘汰的命运。雪上技巧比赛中,虽然上村爱子选手表现不俗,却因为评分标准模棱两可,结果也无缘奖牌。速滑女子团体追逐赛在四分之一决赛里难得遇到了对手摔倒,然而在第三四名的决赛中,日本队又出现了失误。接着,在女子U型池比赛里,今井梦露也摔倒了。总之,从比赛开始至今,赛绩平平。
尽管大叔也预言过,日本会在这届冬奥会里陷入苦战,但恐怕他万万没有料到会是现在这种惨状。估计是由于以上原因,所以这会儿都快出发了,大叔好像仍然丝毫不在状态。
即便如此,浴后的大叔看上去似乎还是有些振奋的。紧接着,他一看到我就瞪圆了双眼。
“你搞什么呀,穿这一身?”
“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我问你身上穿的是什么?”
“防寒服呀。装在那边纸箱里的。”
“那是庆祝我获得直木奖时人家送的。你怎么倒穿上了?”
“因为现在都灵很冷呀。”
“就是因为很冷,所以有关负责人才送给我当礼物的嘛。你赶紧给我脱下来。”
“那,那我穿什么去啊?”
“你本来不就是猫吗?有身上的皮就足够了。”
“可现在已经没了呀。况且猫天生怕冷。”
“你还真嗦!那我借你一件滑雪服,你就穿那个吧。”
“是那件有点脏兮兮的滑雪服吗?”
“你要是嫌弃的话就别穿啊。”
正在我们争论时,门铃响了。接我们的人来了。没办法,我只好披上那件脏兮兮的衣服。
来客站在公寓门口,一袭黑衣。他是大叔的编辑,名字就叫黑衣,听起来像一位幕后工作者。
“你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梦吉君呀,请多指教。”他很郑重地鞠躬说道。
“我以前应该跟你提过,这家伙以前是猫,所以没有护照,这没什么问题吧?”
大叔的话听起来荒诞无稽,但黑衣君却点了点头。
“我倒还没听说过猫也需要护照,现实中那也是不可能的事。不过我们这是在小说里,所以应该就没问题了。”
“说得也是啊。”
“嗯,别担心了。那我们就走吧。”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这事儿就算解决了。这些家伙们也太随心所欲了吧。平日里一定也总是打着这种腔调,说些“这是在小说里,情节当然就不必细究了”之类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大叔在车里居然酣然入睡了。
“他一定累坏了吧,其实没必要这么辛苦自己。”黑衣君说。
“抱歉,旅行中恐怕还会给你添麻烦。”
“哈哈,没事。包在我身上了。”
黑衣君拍着胸脯说,一副很值得信赖的样子,不过五分钟之后,他也打起了瞌睡。想必黑衣君也参加了昨天晚上的宴会。
到达成田机场之后,我们匆忙办完登机手续,然后大叔去书店买了两本书。一本是宫部美雪女士的《蒲生邸事件》,另一本是奥田英朗先生的《糟糕透顶》。
“咦,你怎么在这个时候买这两本书啊?”我问。
“要坐超过十二个小时的飞机,准备两本厚点儿的书才有充实感嘛。”
大叔好像没有明白我问这个问题的真正意图。我的意思是大叔和这两位作家都颇有交情,却至今还未拜读过他们的大作,这也太奇怪了吧!特别是奥田先生,大叔经常和他结伴去喝酒,都没读过人家的代表作。大叔还真能做到毫不在乎地跟奥田先生打交道。
大叔说肚子饿了,于是在餐馆里点了叉烧面。黑衣君也悠闲惬意地喝起了咖啡。飞机的正点起飞时间是十点半,现在都已经十点了,这两个人还如此气定神闲,这恐怕不太对头吧。
“差不多该登机了吧。”我忍不住问道。
黑衣君看了看表,点头表示同意。
“是呀,差不多该走了。”
他俩晃晃悠悠地走向登机口,我跟在后面。可这时,那里排起了长队,其中以年轻人居多,可能是大学生们已经开始放春假了吧。
终于磨磨蹭蹭地排到了行李检查处,可大叔带的包却没能通过安检。一个面相凶恶的女检查官勒令他开包检查,大叔不禁“啧”了下舌。
“也没装什么特别的东西呀。因为这种无关要紧的理由逐个开包检查的话,会把入口堵住的——”
大叔嘴里发着牢骚,女检查官却满脸严肃地说道:“里面装着刀。”
“什么?”
“你的包里面装着刀具。”
大叔脸色大变,开始在包里翻找了起来。片刻之后还真找出一把折叠刀。
“糟了,原来是沿着浅谷登山时用的刀。这下糟了,这是朋友送的礼物……”
大叔感叹着,但为时已晚,刀被没收了。这倒也理所当然,连剪刀、刮胡刀什么的都不能带上飞机,更何况是那种尖锐的刀呢,简直可以充当货真价实的凶器了。
没想到在这种意料不到的地方浪费了时间,我们出海关的时候已经是十点二十分了。一位女乘务员拿着汉莎航空公司的牌子,正焦急地四处寻找着。
“请快一些!现在还没有登机的就只有你们几位了。请加快速度!”
几个人吃了一惊,便拔腿飞奔起来。
我们气喘吁吁地跑过登机桥,拥向登机口。有一位汉莎公司的空姐正在等着我们,看上去是日本人,年龄大概在四十岁上下。她看了大叔的票,带我们找到了座位。
总算赶上了,真是有惊无险。正在这时,那位空姐非常客气地说道:“那个——这次真是恭喜您了。”
嗯?大叔一脸的迷惑表情。
“我是说您获得直木奖的事,真是太棒了!”
“啊,非常感谢!”大叔点头应道,冷汗直冒。
坐到座位上之后,大叔“扑扑”地笑了起来,令人得慌。
“在这种地方还有人知道我的名字呢,我也算是名人了啊。”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也就是说,那位空姐知道在迟到的乘客名单中,有一个人就是大叔你。从今往后你的生活可不能再像现在这样马虎随便了。”
“我的生活哪里马虎随便了?你可别没事找碴哟。”
大叔毫无自觉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居然就打起了呼噜,可这会儿飞机都还没离地起飞呢。我看了看,发现他的安全带也没有系。这个样子,怎么能不让人说他做事马虎随便呢?
大叔大概连着睡了三个小时,这期间派发了舱内午餐,可他一点都没醒。刚才的那位空姐好像有什么事似的来看过几次,但每次看到大叔那雷打不醒的睡相,只好回去了。
大叔醒来后伸了个大懒腰,然后用手揉了揉脸。
“睡得真舒服!果然商务舱就是不错。”
“这还得感谢黑衣君呀。”黑衣君坐的是经济舱。
“那就用不着了。他能借着考察的名义出去旅行,用公司的钱看奥运会的比赛项目,还得感谢我呢。”
“你说这种傲慢的话,会引人反感的。还有,虽说能亲眼看到奥运会比赛,但是好像也不会有多大收获吧。”
“那是指无望获得奖牌吧。”
“嗯。”
“呃……”大叔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我本来以为在我们去之前,无论如何也能获得一枚奖牌吧,可结果证明这种想法太乐观了。速滑项目也估算错了。”
“那U型池项目呢?”
“今井梦露的比赛结果确实有点令人失望。但男子项目的比赛水平也就那样了,我本来就没指望他们能获得奖牌。”
“是这样啊。”
“当我得知以肖恩·怀特为代表的美国队要出场时,我就清楚,日本队已经夺牌无望了,因为美国队的运动员都是专业选手。我在电视里经常看到他们出现在极限运动比赛里,表现也十分活跃,就好像篮球比赛的NBA运动员一样。只要他们参加比赛,业余的日本选手肯定是敌不过的。我就不明白日本滑雪大联盟的单板滑雪部部长有什么根据扬言,日本选手比美国选手更有实力。”
“跳台滑雪项目中原田雅彦的表现也挺让人吃惊的。”
“嗯,确实令人大跌眼镜。我之前就有预感,觉得他会出什么事情,可没想到居然直接就失去了参赛资格,而且原因仅仅是体重轻了二百克,那也就是一杯牛奶的重量呀。”
“有一种说法是,由于单板滑雪规则的变更太过频繁,太过复杂,所以才会出现这种事。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单板滑雪的规则变更确实比较频繁复杂。那是因为单板滑雪的技术和滑板的材质每年都有所改进,所以规则当然也必须相应地作出变化。跳雪选手中最近盛行过度减轻体重,让原田选手失去资格的规则就是为了防止这种行为而设定的。说到底,这条规则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对,而且把握好规定的体重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能说是自己不小心造成的失误。本来我还想为他辩解一番,但仔细考虑,这也是他自己犯的错误。”
又不是没跟人家见过面,可大叔评论起来还真是直截了当、不留情面。恐怕大叔心里原本也一直期待着原田雅彦选手在本届冬奥会里有上佳表现吧。
“不管怎么说,”大叔握紧了拳头说,“由于我大老远地亲自飞去观战,肯定会发生奇迹。我会把我的好运分给他们。”
这话说起来气势十足,其实大叔也是提名了六次之后才获了一个奖而已,似乎运气也一般。
刚才的那位空姐好像发现大叔醒了,于是又走过来,似乎想要大叔的签名。最近我经常看到这种情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为什么总会有人那么想要这样一位大叔的签名呢?他写的字可不是一般的难看。
大叔在三张明信片上签完名后,那位空姐看起来十分开心。唉,我一点儿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总算到了法兰克福。法兰克福机场大得离谱。走了好几条通道还没到达我们要去的登机口。不管怎么走,标识牌都指示,目的地还在前面。
好不容易走到了登机口,转乘的飞机看上去很小。
坐在小飞机上又继续了一个小时的飞行旅途,最后终于到达了都灵机场。
“应该会有出租车来接我们的。”黑衣君说。
出了机场大厅,一位胖胖的男子走了过来,他有一双大眼睛,脸上胡子拉碴。看来这位就是出租车司机了,虽然他的英语很差,但起码会讲。他告诉我们他叫保罗。
“还是来了,我都以为自己不会再出国旅行了。”大叔一边嘟囔着,一边看着车窗外面。
大叔以前结过婚。那个时候因为妻子喜欢旅行,所以他们经常出国旅行。他妻子的英语非常流利,可大叔却对英语一窍不通。他刚才之所以感叹说自己曾以为不会再出国旅行,我知道那是因为他已经对国外旅行感到腻烦,就像对食物过敏一样。要是这次旅行能治疗一下他的旅行过敏症就好了。
车开到一个名叫阿斯蒂的城市,我们就住在那里的塞雷拉旅馆。这家旅馆看起来小巧舒适,同时又给人一种历史悠久的感觉。
办理完入住手续之后,我们来到旅馆里的餐厅,这里也非常袖珍,而且雅致。一位个子不高的服务生过来请我们点菜,遗憾的是他一点英语都不懂。他用意大利语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堆之后,给我们拿来了英语菜单。
虽然大叔对英语一窍不通,但看到英语还是安心了许多。他磨磨蹭蹭地看完菜单,点了章鱼土豆沙拉、意大利方饺,还有烤鱼鳍块。这些都是大叔在日本的意大利菜餐馆经常点的东西。而在这种时候,跟班的我只会采取最保险的方法点菜。
于是我也要了跟大叔完全相同的食物。
坐在另一边的黑衣君却用肢体语言向不懂英语的服务生比划着点了些东西。然后我问他点了什么菜。
“我点了金枪鱼。”他回答道,“有点想吃鱼了。”
那位不懂英语的服务生给我们端来了他大力推荐的红酒,大叔抿了一口之后点了点头。
“味道真不错!醇香与清甜都恰到好处。要是以后每天都能喝到意大利酒,真不失为一件幸事。”
大叔平日里对酒并无研究,因此我觉得他根本品不出什么好酒劣酒,但后一句应该是真心而发。因为他确实喜欢饮酒。
终于上菜了。每上一个菜,大叔都会“吧嗒”着嘴讲解一番,真是烦人得很。
黑衣君本来点的是金枪鱼,但是仔细端详给他上的菜,怎么看怎么像一例普通的肉菜。黑衣君心存疑虑地吃了起来。
“你吃的那个,真的是鱼?”大叔问。
“呃,看来好像不是。”黑衣君也歪着脑袋,犹疑着。
“那吃起来感觉怎么样?”
“没有鱼的味道。”
“看上去就是普通的荤菜嘛。”
“嗯,就是普通的肉啊,”黑衣君脸上露出郁郁的神情,嘟囔道,“并且味道也太重了。”
吃完饭,黑衣君脸上阴云密布。由于我们不懂意大利语,后面也许还会吃不少苦头。
回到房间后,大叔开始钻研一本意大利语的会话书。当然他也不会读太久,只读了片刻就去休息了。于是我也上床就寝了。
翌日是十九号,那是值得纪念的一天。我们首次观看了冬奥会的冰壶项目比赛,就是那个因意外受伤而给大叔造成心理障碍的项目。
来自阿斯蒂观光局的一位名叫曼努埃拉的女士来到宾馆,给我们介绍了一下后面的日程安排。她稍微会讲一点日语,但也经常会有听不懂的时候,这种时候她总会满带歉意地说:“我的日语太差了,十分抱歉。”其实我们才觉得不好意思呢,连个翻译都没有带。
曼努埃拉开车送我们到车站。因为我们都携带了在意大利国内通用的火车月票,因此拿着票直接进了站台。
不一会儿火车就来了。到站时间基本和时刻表上的时间一致,但这种准点的情况似乎很难得。平时晚点十分钟、十五分钟都是正常的,据说还会经常晚到半个小时以上。
我们踩着踏板上车之后,确实强烈地感觉到,乘坐的是外国火车。车里像卧铺车厢一样,有许多的小单间,单间里都在两边设有仅供三人乘坐的座位。为了保证有座,必须要提前预订。每个单间的入口都贴着纸条,上面标示着从某站到某站的座位已经被预订了。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从纸条上也能了解到,这些座位在哪些站之间是不会有人坐的,据说一些“精明”的乘客就会在此期间临时借坐在那些座位上。
而我们只能待在过道里,还好车厢厢壁旁边装有折叠式椅子,才能坐着休息一会儿。
火车到达都灵的林格托车站,菲亚特的工厂就在这里。我们在这里下车之后,在站台上环顾四周,只看到大片大片闲散着的空地。空地中央附近有一个巨大的滑冰场,那是速滑比赛的场馆。
“在这种地方建滑冰场,以后还能派上用场么?”大叔轻声说道。
“谁知道呢。许多冬奥会城市为赛事建造的设施,往往因为赛后被闲置,又加上高额的维护费用,最终又被拆毁。听说长野冬奥会的M波浪速滑馆也已经破旧不堪了。”黑衣君冷静地解释道。
要到冰壶比赛场馆所在的皮内罗洛·奥林匹克站,好像还必须从这里换乘火车。换乘的火车很新很宽敞,但是列车运行经过的线路却很寒碜。因为是单轨列车,所以逢站必停,即使是没有乘客上下的小站,火车还是会照停不误。
虽然这一站叫皮内罗洛·奥林匹克站,确切地说也只是个临时停车站,甚至连公厕都没有。冰壶场地明明就在眼前,却必须绕远路才能过去。大概是因为直达场馆的专用通道已经不能满足运行需求了吧。
“这个车站在奥运会结束后肯定会被拆掉的。”大叔说道。那腔调实在是令人厌恶。
来到冰壶场馆的入口,总觉得这里的气氛庄严肃穆。好像不仅要验票,还要对入场观众随身携带的物品进行检查。与机场里的行李检查方式相同,场馆入口处也准备了能够探测金属物品的安检门。
“什么呀,搞得这么严格!”大叔说。
“应该是为了防范恐怖袭击吧。意大利内政部长曾说过,由于丹麦媒体刊登了讽刺穆罕默德的漫画,所以冬奥会期间可能会遭到恐怖分子的威胁。”黑衣君立刻解释道。
大叔撇了撇嘴。
“奥林匹克和恐怖主义本身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里的东西,却不知何故,两者在很久前就有了紧密联系。听说斯皮尔伯格好像拍过一部叫《慕尼黑》的电影。”
“我希望能把政治和体育两者分开,不然,参赛选手的处境就太可怜了。”
“观众们也很悲惨啊。”
安全通过随身携带物的检查后,我们终于得以进入场馆。但在进入比赛场地之前,大叔又在前方发现了比赛期间正在营业的临时餐馆。于是大叔唠叨着民以食为天,径直走了进去。
当我们简单地点了披萨与啤酒,正吃着的时候,有一大堆人走了进来,好像是来自哪个国家的拉拉队。只听他们闹哄哄地喊着“美国!美国!”他们是来支持哪个国家的,一下子就很清楚了。
“上午的男子比赛好像已经结束了。”黑衣君说道,“看他们那么兴奋的样子,估计是美国队赢了吧。”
“比赛对手是哪个队啊?”
“英国。能够战胜英国这样的强手,就很有可能晋级下一轮比赛了吧。”
“那也未免兴奋过头了吧。这里可是公共场合,搞什么嘛!难道就没人告诉他们这些社会常识么?”
由于我们讲的是日语,不管说些什么,想来他们也听不懂,于是大叔开始毫不避讳地讲那群美国人的坏话。
“我知道你很生这些美国人的气,可关键是日本女队的赛况现在怎么样了?”我问黑衣君,“目前她们的战绩如何啊?”
黑衣君迅速掏出一个便签本。
“现在是二胜四负。要想突破第一轮晋级的话,至少必须取得五胜四负的成绩。换言之她们已经没有后路了。”
“到一胜三负的时候我就觉得她们没有退路了。”大叔说着,“后来赢了加拿大,晋级的可能还是有的。本来我还希望如果顺利的话,她们能赢下后来的瑞典,总之后面三场输得让人心痛。不过好歹我们也赢了几场,起初战胜了俄罗斯,若不是在对丹麦的比赛中出现了失误,本来也能赢的。要是关键时刻冰壶能够停稳的话就能赢了。”
虽然对冰壶有阴影,但看得出来大叔还是认真地研究过那场比赛的。
“体育比赛中本来就会有失误,更何况是像冰壶这种难度很高的项目呢。”
我这话一出口,大叔就白了我一眼。
“能够出现在奥运会赛场上的选手,是绝不该在这种关键时候出现失误的。明明就是个外行,别说得好像自己什么都懂似的。”
你自己还不是个大外行!我暗暗想道。
“今天的比赛对手是……”大叔问黑衣君。
“英国队。他们在上届盐湖城冬奥会上获得了金牌,可以说是一支实力强队。”
“看来将是一场苦战了。”大叔露出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在日本看比赛时,我为她们加油了半天,结果都输了。对美国的那场我根本没看,结果反而在加时赛取得了胜利。”
“那我们就别看了,现在打道回府怎么样?”我试探着问大叔。
“怎么可能不看?要是今天输了的话,晋级之梦就破灭了!尽管如此,我还是会看到最后的。”
这话说得好像已经必败无疑似的。如果“青森队”的女选手们知道是我们这种人在支持她们,她们肯定也会提不起什么兴致吧。
那群美国人仍然在临时餐馆里“哇啦哇啦”地吵个不停。于是我们出了餐馆,向比赛场地那边走去。
比赛场地看上去跟滑冰场差不多,冰场四周设有许多观众坐席。冰场里排列着四条冰道,说明在这里同时可以进行四场比赛。
我们的座位在最边上的冰道旁边,靠近建筑物。然而日本队与英国队的比赛却并非安排在这边,而是在相邻的第二冰道上进行。在我们面前进行的是瑞士对美国的比赛。我觉得安排我们坐在这边座位的人真是太不周到了。看比赛只有在最近处给她们加油才会有效果的嘛。
在我左思右想时,我们身后的瑞士拉拉队已经坐下来摆开了加油的阵势。
“凭什么他们能坐在最近的地方给本国队加油嘛?”大叔马上又开始发起了牢骚,“为什么不把我们日本拉拉队的座位安排在日本队赛道的旁边啊。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一向对欧美人没什么好感的大叔忿忿不平,不过大叔的气愤也在情理之中。像我们这样抱着游山玩水的目的来看比赛的也就罢了,那些特意来都灵为日本队助威的常吕町拉拉队的人,却也只能跟我们坐在同样的地方。
常吕町拉拉队跟电视里看过的一样,其中有戴着冰壶样式帽子的人,也有戴着圣诞树式样假发的人。大家看上去都满怀热情,这种热情能够清楚地感染到我们。
突然,我们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那是北欧两项的前选手荻原次晴,现在担任体育节目评论员。他的头上戴着一顶奇怪的帽子,站在摄像机前面。对于他来说,也许只有在冬奥会上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恐怕会全力以赴。然而他很快就走了,也说不准只是客串出场一下而已。
我向冰场那边望去,看到了日本队员目黑选手和林选手的身姿。目黑选手在第一场比赛时状态平平,所以第二场对阵美国时坐了冷板凳,不知道她今天的状态会怎么样。
以前我曾经在电视里听过,这里的冰场很光滑,而且速度很快,所以小野寺选手才会在关键时候没能让冰壶停在准确的位置。不过现在她们也该逐渐适应这个冰场了吧。
当我正出神地思考着这些事儿的时候,常吕町拉拉队的一位女士向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请问,你们是日本人么?如果是的话,请收下这个。”
说着,她向我们递过来两面日本国旗,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加油的话。
大叔收下后,马上和黑衣君对视了一下。
“看来不得不摇摇这面旗了。”大叔勉为其难地说道。
“我们姑且也算是来加油的吧。可能多少会起点作用的,先拍些照片吧。”
“嗯,说得也是。”
大叔拍着纪念照片,看上去还是兴味索然。
“你打起点精神好不好!”我对他说道。
“话虽这么说,可我又不是常吕町的人。”
“但你也是日本人呀。”
“我是日本人不假,但看到这些字句,总让人觉得,与其说是为日本加油,倒不如说他们是来为常吕町加油的。”
我仔细看了一下他们旗上写的内容,的确写得都是为常吕町加油的东西。
“真的很奇怪!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疏远感。难道我们是外人么?”大叔歪着脖子说道。
“你多虑了吧!不过确实感觉很难融入到他们中间去。”黑衣君也似乎有同感。
正说话间,比赛开始了。
日本队后手进攻,这种情况下比较容易得分。但是只要得了一分,下一局对手就会变为后手。双方都没得分的话,日本队下一局还会是后手进攻。所以,如果一开始就是后手的话,最好先得至少两分,不行的话,就要确保双方到最后都没有机会得分。我在来意大利之前看电视仔细研究过这种战术。
第一局,日本没有得分,接着还是后手进攻。第二局,得了两分。第三局,虽然变为先手,还是抓住对手失误又得一分。第四局,送给后手的英国队一分,然后在第五局再得三分。比赛进行得十分顺利。之前的比赛都会出现冰壶走位不准之类的明显失误,而在今天的比赛里却完全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今天日本队的状态看起来不错呀。”
“嗯。反而让人觉得对手英国队的失误太多了。”
大叔和黑衣君正那样说着的时候,突然,前面一个四十岁左右、身穿白色衣服的中年男子回过头来,瞪着黑衣君说道:“不是这样的。因为日本进攻战术应用得当,对手只能勉强应对,所以才出现了许多失误。”
“哈,是这样的啊。”黑衣君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那位大叔看起来应该是常吕町拉拉队里的一位重要人物,为自身安全起见,还是不要跟他作对的好。估计黑衣君也抱有同样的想法吧。
那位中年男子好像一直在倾听我们之间的对话。当听到黑衣君问“冰壶比赛里好像不需要裁判吧”的时候,他马上回过头来告诉我们:“冰壶比赛和高尔夫差不多,基本上不需要裁判。所以才要求比赛中要遵守规则,发扬公平竞赛的精神。”
由于同时进行着四场比赛,场上各国拉拉队的呐喊声此起彼伏,显得混乱异常。意大利拉拉队最先热闹起来。但是意大利队在第五局结束时被对手加拿大队干脆地赢了个七比二,他们顿时就泄了气,慢慢地也就安静下来了。
反而是美国队与瑞士队的拉拉队在那边开始唱起了对台戏。美国队那边还是照例地齐声呐喊着“美国!美国!”瑞士队那边也不甘落后,大声喊着“大热门瑞士!”一边还砰砰地敲着钟,吵得坐在前面的我们难受得很。
在这两个拉拉队喧闹的间隙,偶尔会听到“日本加油!”的喊声,不过周围太吵了,估计很难传到“青森队”选手那边去。
冰壶场馆里比预想中冷多了。大叔在长裤外面套了条滑雪裤,还一个劲地嚷嚷冷。我也在不知不觉间将身子蜷缩了起来。
第五局结束后进入休息时间,休息结束之后,下半场终于开始了。这时日本队已经六比一领先了,大家都想着,估计能够轻松取胜。大叔甚至开始打起了瞌睡。
谁想到,在第六局里一下子被对手扳回了三分。形势骤然又变得火药味十足。
刚才那位穿白衣服的中年男子好像也按捺不住了,不断地对小野寺选手制定的战术评头论足。
“不管对方把冰壶摆在哪儿,把它们全部打出去就行了呗。唉呀,你们想干嘛啊?不是说了,不能把冰壶投到那个位置的吗?把冰道上防御用的冰壶击走就行了啊。这些人都在干什么嘛。”那位先生不停地咕哝着这些话。
看职业棒球赛或者相扑比赛的时候,大叔经常会对着电视做解说,现在坐在我们前面的这位先生,简直跟那个时候的大叔如出一辙。
后来,日本队和英国队在第七局与第八局各得一分,比赛进入了第九局,场上冰壶的摆放位置十分复杂。最终小野寺选手以一次绝妙的撞击一口气得了三分,这样比分就变成了十比五。虽然还有最后一局,但在一局里不可能得到五分,所以英国队已经输了。在胜负明显已定的情况下,如果还要坚持继续比赛,会被认为是没有绅士风度的行为;而主动与对方队员握手则通常意味着主动认输。
“以前我在电视里看比赛的时候日本队都输了,可是来到都灵之后观看的第一场比赛却赢得这么漂亮,还得了一个开门红。恐怕日本队是托我的福才这么走运的吧。”大叔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我们走出场馆的时候天上飘起了雪花,之前,都灵已经有两周没下过雪了。难道大叔把雪云也带过来了么?并且还是湿乎乎的鹅毛大雪。不一会儿,我们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我们乘火车到波塔诺瓦站,下了车,发现雪不仅没停,反倒越下越大,路面上已经开始出现积雪。我们暂且先拦了一辆出租车,这时黑衣君却面露难色。
“老实说,今天是周日,”他说,“意大利的商店基本都不营业。我也查到了几家周末营业的商店,但是都开在一些不太好找的地段……”
事实证明,连出租车司机似乎也不知道那些地方,所以又走了点冤枉路。我们找了个地方下了车,准备步行过去,可是由于路面积雪,道路十分难走。当然了,这会儿也是冷得要命。
我们迷了路,误打误撞地走进一家餐馆。由于还没到七点,只能先喝点茶什么的。我们要了点儿葡萄酒,吃着拼盘里的奶酪和小点心。很快就到了可以正式点餐的时间,于是我们准备接着吃晚饭。
菜单对我们来说当然仍然是难解的天书。多亏大叔带着《应急口语对译》这本书,我们勉勉强强要了肉汁烩饭和猪排。“这个味道委实不错,我点得还真有水平。”大叔兴高采烈地说。
黑衣君胡乱点了个菜。本来还好奇会是什么呢,结果端上来一大块油炸猪肝,看上去就让人不舒服。他勉强吃了一半,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从明天开始我就跟东野先生学习好了,点菜的时候还是稳重一点好。”他苦笑道。
回到宾馆后,大家各自回房休息。
大叔开了一瓶房间提供的葡萄酒,倒在塑料杯子里,又开始自斟自饮了起来。大叔看起来心情沉郁,我问他怎么了。
“我想现在常吕町拉拉队那边应该很高兴吧。”
“那肯定是啊。人家会想俺们镇的选手在奥运会赛场上大出风头,这自然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俺们镇的……”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我仔细地考虑过,国家冰壶队跟其他团队项目不同,稍微有点特殊之处。通常情况下,棒球也好,足球也罢,组建国家队参加国际大赛时,队员们都是从各地精挑细选出的佼佼者。然而冰壶队却并非如此,在国内比赛中获胜的队伍直接代表国家参加比赛。”
“那也是没办法的。即使聚集众多优秀选手,临时把他们凑在一起也未必能成为一支强队,更何况冰壶又是难度极高的比赛项目。”
“但是我查过‘青森队’组成时的一些细节,其实这个队是由各地的优秀选手组成的。常吕町出身的小野寺和林都曾经在盐湖城冬奥会出场,她们当时是为了寻求更好的训练场去青森的。在青年赛中表现不俗的目黑和寺田也是这样,而且那年爆冷获得日本选手代表权的本桥,也是常吕町出身的。这个队组建不到一年,就获得了都灵冬奥会的参赛资格。因此说‘青森队’是‘俺们镇上的奥林匹克选手’并不确切,事实上,可以说,倘若没有常吕町的话,冰壶运动就根本不会发展到现在的水平。”
“所以……你是想说常吕町那群人得意忘形了,其实没啥可高兴的?”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在促进冬季运动发展这方面,本应由国家来做的事情,常吕町却为我们做了。‘青森队’是通过四处招揽优秀选手而使自身变得实力超群的,但你难道不觉得,其实本应该存在一种健全的体制来为之作出保障吗?我想说的是,国家和政府既不出钱,又不出力修建体育设施,甚至连强化提高优秀选手的体系都不健全,真不知道我们的政府都在干些什么!在这么艰难的条件下,我们的冰壶选手还能够取得好成绩,她们干得真是太棒了!”
酒瓶马上就要见底儿了。醉意朦胧的大叔在之后的一个多小时里都在喋喋不休地发表着他的见解。由于后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说法,在此就略去,不作详述了。
二十号那天,我们决定去看跳台滑雪团体赛,于是跟前一天一样,先乘火车到皮内罗洛·奥林匹克站,然后再转乘区间公交车。
“要坐多长时间啊?”大叔问道。
“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吧。”
“一个半小时?要坐那么久?”
“因为赛场离都灵市区怎么说也有二百多公里呀。”
“什么?距离那么远,那还能称之为都灵冬奥会吗?这就好比在东京举办冬奥会,却必须得到新县去观看比赛一样嘛。”
大叔愤愤然地说。像刚才这种牢骚,我和黑衣君以后注定还得听好多次。
既然要在车里颠簸一个半小时,我们决定出发之前先去方便一下。但是前面提到,皮内罗洛·奥林匹克站是一个临时车站,并没有什么像样的公共厕所,取而代之的是用蓝色塑料搭建的临时公厕。我一进去就大吃一惊,因为里面竟然没有冲水装置。便器下方有个类似铝箔样的东西。上完厕所后,拉一下便器旁边的把手,那东西就会像传送带似的慢慢移动,最后把污物送到污物桶里。
“这个也太恶心了吧。”大叔捏着鼻子出来了,“小便还能凑合解决,大便的话就太那个了吧。”
“要是女士的话就更麻烦了。”
“真是让人不堪忍受!车站的简易公厕居然是这样!那场馆里的厕所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
终于坐上了公车,车里的空间十分狭窄。椅子靠背本来都是放倒着的,坐起来倒是很舒服,可是前面座位的靠背逼近在脸前,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感觉像是被夹在名片夹里一样啊。”黑衣君调侃道。
公共汽车行驶片刻之后,就看到了雪山,心中终于真切地涌起一种要看跳台比赛的感觉了。这时车子突然停了下来。我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有一位男士要下车。那位男士走到距离汽车几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背对着我们,好像在做什么。
我和大叔面面相觑,原来那个男子在那里站着小便。看来是实在忍不住了,所以让司机临时停了车。虽然不难理解,但我觉得还是应该找一个更加隐蔽的地方比较好。
那个男子回来时,有一群人还鼓掌欢迎他,估计都是他的朋友。果然,哪个国家都有这种白痴!
之后,我们乘坐的这辆公车又有一次因为有人要小解而停车。这次是三个男子屁股对着我们,并排站在那里撒尿。真没想到,来到意大利的偏僻郊区,还能够看到这样的“风景”!
话说回来,这车就没想过定时停个车,让乘客上个厕所、休息一下么?车里女性乘客比较少,倘若她们也憋不住了,该如何是好?无论是车站里的简易厕所,还是这种时候的考虑不周,都实在让人非常不满。
结果我们坐的车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但是并没有到达赛场所在地,还必须再步行一公里才能看到跳台。
“这里的交通也太不方便了吧。”大叔又开始抱怨道。
步行片刻之后,就看到一条路的两边摆满了杂货摊,其中有卖酒的,有卖零食的,热闹非常。还有的摊位上在卖金牌形状的巧克力。总算让人有一种亲临奥运会比赛场地的感觉了。
“我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在冰壶场馆那里就丝毫没有感受到这种奥运氛围嘛。”大叔的心情好像又变好了些。
我们走到一个卖甜点的摊位前。大叔拿出那本《应急口语会话》。我还在好奇他要做什么,谁知他一直向店员大哥比划着表示“咸”“辣”意思的意大利语。
“我是想买些点心当下酒菜,可是这里的点心好像都是甜的呀。”
那位大哥似乎明白了大叔的意思,给我们推荐了两种点心。我尝了一下,果然一种是辣的,一种是咸的。这位大哥的领悟能力真是很强啊。
再往前走,看到一个小店,里面卖的商品看起来很像华夫饼干。正当我们一个劲儿地盯着看的时候,店员大姐给了我们一块试吃,居然味道绝妙。大叔要了份火腿夹心的,而黑衣君就跟昨天说的那样,决定不再独自冒险了,于是也要了一份跟大叔一样的东西。两人大吃起来,看样子味道很不错。
那个店里还卖一种热的果酒,就是把红酒加热后制成的饮料。这东西喝了以后能暖暖身体,所以我们也要了。谁知道大叔刚喝了一口,脸上就显出一种怪异的表情。
“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是这种味道?”
我也尝了一口。喝起来很甜,而且甜得要命。那味道就像往葡萄汁里加了大量的胶糖蜜一样。
“杯底还沉淀着砂糖呢。”黑衣君看着杯底,表情痛苦地说道。
“正因为老是喝这种东西,意大利才会有这么多胖子。”大叔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却把酒全部喝光了。
不管怎么说,肚子算是暂时填饱了,接下来我们就直奔跳台。比起冰壶赛场,在这里能看到的日本人要多得多。我又一次感受到,对于日本人来说,跳台滑雪果然是具有特殊意义的项目。
途中我们看到一个临时厕所,黑衣君说了声“少陪”就径直走了过去。可是却被旁边走来的一个外国小孩抢在前头先进去。但当这个外国小孩打开门时,发现前面讲到的铝箔便器上面还残留着一些秽物,嚷了句“噢,不!”就跑掉了。我们看着不禁有点幸灾乐祸。
即便如此,确实像大叔担心的那样,上厕所十分不方便。我们往后还得提心吊胆的。
总算到了赛场。看到普通台和大台并立在那里,我感觉比赛肯定会相当精彩。
就跟进入冰壶比赛场馆的时候一样,进入这里的赛场也需要接受安检。
“恐怖分子会到这深山老林里来吗?”大叔嘟囔着,走过探测金属的安检门。
靠近跳台的地方就是观众席。我们是从里侧上去,但外侧还裸露着钢筋骨架,就像还在施工的大楼一样。我想这是考虑到赛事结束后能够迅速拆除吧。
我们按票上的座位号找到自己的位子,没想到后面坐着一群日本人。他们讲的竟然是关西腔。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是选手们的亲友团。
于是我开始环顾四周,想找出选手们的亲友团都坐在哪里。很快便看到一群身穿印有“下川”字样防风大衣的人。
“那是下川町的拉拉队吧。”大叔说道,“因为在这次的冬奥会上,下川町出身的选手有四人呢。”
“啊?竟然有四个人啊?”
“就是冈部孝信、葛西纪明、伊东大贵、伊藤谦四郎四位选手。在今天的团体赛上,冈部孝信、葛西纪明、伊东大贵都会出场,所以这些人前来为他们加油也是理所当然的。”
“调布市东京跳雪少年团的内藤父子也说过,他们得到过下川町的多方照顾。看来对于日本跳台滑雪界来说,下川町是不可或缺的呀。”
“正因为这样,我才觉得如此下去有些不妥,因为其他町也应该多加努力,共同进步嘛。当然,国家在这方面的支持也是非常必要的。”
就在大叔唾沫横飞地讲着大道理时,各国的拉拉队员已经开始入座了。我本来还以为刚进来的那一大群人都是日本人呢,结果却是中国人。我不知道今天也有中国选手出场。
不一会儿,试跳就开始了。选手们按顺序逐个儿从高台上纵身跳下。看到这一情景,各国的拉拉队情绪开始高涨了,甚至有一群人在通道上挥舞着大旗,以致于和坐在后面的观众发生了龃龉。
我们身后带着一口关西腔的那群人也同样如此,由于亲眼看到跳台滑雪,显得格外兴奋。
“哇,飞得真远啊。”
“是啊,居然能从那种地方跳下来,不是人人能够做到的。”
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吧,我总觉得关西人越是离开关西地区,越喜欢讲关西腔。可能是他们觉得这样做才更有底气吧。
从他们的对话中,我发现他们基本上对跳台滑雪一无所知,连团体赛需要四个人参加、根据选手跳两次的分数相加起来计算总成绩之类的事情都不清楚。估计他们是来意大利旅行、顺便来看比赛的吧。
随着比赛时间临近,日暮黄昏,空气中寒意袭人。前面说过,我们所在的建筑貌似还没有完全完工,所以这里的气温下降得很厉害。大叔在紧身裤外面还穿了件滑雪裤,甚至把自己带来的单板滑雪裤也套在了外面,可即便如此,还是难以御寒。于是他又把那种一次性怀炉塞到两个膝盖处。大叔还穿了两双袜子,头上戴着单板滑雪用的针织帽,脸上还蒙着单板滑雪用的面罩,看上去样子古怪得很。
“以前我曾经去札幌看过在那里举办的世锦赛。”大叔一边冻得发抖一边说道,“那时候刚好赶上下大雪,冷得让人受不了。这次我吸取了教训,所以才带了今天这身装备,但那会儿的比赛是在白天,所以还算好,没想到这边的比赛居然安排在晚上进行,真是冒傻气。”
在我们谈话的时候,选手们还在继续试跳。起雾了,从下面已看不清他们的起跳点。
“真是服了。不知道万一比赛中途取消了的话怎么办呢?”黑衣君口中说了一句不吉利的话。
“都到这个地方来了,事到如今,比赛要是临时取消,肯定会引起暴动。”大叔表情阴险,好像他要带头暴动一般。
比赛快开始时,一些奇怪的舞蹈演员开始在一个特设的舞台上跳舞。大屏幕上出现了DJ模样的人。他穿的竟然是短袖!
“那家伙凭什么独自躲在暖和的房间里嘛。他就应该到寒冷的现场来做直播,不然怎么能准确地搞清楚实际情况啊。”大叔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知不觉中,比赛已经开始了。首先出场的是亚洲组的中国队与韩国队。他们在跳台滑雪项目上还是刚刚起步,事实上他们跳跃后的飞行距离也确实比较短。
“韩国虽然在国际大学生体育运动会和亚运会上获得过金牌,但归根到底是因为当时作为他们对手的日本队状态十分低迷。这也令人感叹这几年日本队的状态是何等不如人意。”大叔说着,垂下了头。
终于该日本队出场了,首先出场的是选手伊东大贵。
“日本队的尤里安·蒂拉主教练曾说过,冬奥会后,将以伊东为中心培养新的选手。伊东算是新老交替后日本队的王牌选手了,希望这次的表现能够充分发挥实力。”
听了大叔的话,我们心中也充满期待。可遗憾的是,伊东选手仅在跳跃距离略微超过一百二十米的地方就落地了。大叔、我以及黑衣君都叹了一口气。
其后出场的一户选手也表现平平。相比之下,反倒是北欧强队表现很抢眼,轻松一跃都能跳过一百三十米。这种结果甚至不禁让人怀疑,他们起跳的时候跳台的角度是不是有所改变。
葛西、冈部这两位资深运动员的跳跃也不太出彩,结果日本在首轮比赛中仅仅取得了第六名的成绩。
“唉,估计最后也就这样了。”大叔说着站了起来,并未让我们看到他脸上失望的表情。
“这结果跟你预想的一样吗?”
“比我期待的还要差些。我本以为葛西、冈部都能够有更出色的发挥,不过对于现在的结果我还是可以接受的。不管怎样,我已经见识过日本在卡尔加里冬奥会上的惨败,熬过日本队表现最为低谷的时期了。”
“不过今天好像是跟奖牌无缘了吧。”
“嗯,看来比较困难。”
“我是一直盼着北欧队失败的。”黑衣君好似还怀有一丝希望。
“估计不会。即便那样,日本也不可能进入前三名。”
大家都没了继续观看比赛的兴致,于是开始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外走。这时,厕所那边已经排起了长龙。
“唉,在冬奥会期间上厕所还真是个问题。如果主办方不能多为女性游客考虑考虑的话,以后估计都不会有什么人再来了。”
今天的大叔老在抱怨厕所的事。
我们并排站在一条小路上,这时一个不知来自哪个国家的年轻小伙子过来想插队,大叔对这种行为最为反感了。不出所料,大叔拍了拍那个小伙子的肩膀。等那个小伙子一转过头来大叔就瞪着他,用手指着后面,示意他去排队。由于大叔戴着面罩,一般人的反应都会大吃一惊。那个年轻男子也不例外,他缩着脖子往队列后面走去。大叔一直盯着他走到队列的末尾才罢休。
“活该!我最讨厌别人插队了,别以为我是日本人就好欺负。”
“你戴着面罩,他应该不知道你是哪国人吧?”
“那家伙肯定以为要是日本人的话就不会抱怨,所以才不把我们当回事的。一定是这样的!”
大叔有点较真起来,他肯定是心中怀着某种难以发泄的愤懑才会这样做。
总算轮到我们,但里面实在太脏了。怎么说也是个冲水厕所,可连最重要的水都流不出来,洗手处的水槽也坏了。
回到座位之后,第二轮的比赛已经开始了,我们没想到比赛竟然如此迅速。首轮没有进入前八的队就没有资格进入第二轮比赛。此时中国和韩国已经出局,他们的拉拉队也都打道回府了。
而日本队在不知不觉间名次又有所下降。看来伊东跳完之后又被其他队超越了。
而一户的跳跃也不足一百二十米,这样一来跟其他队的差距又拉大了。
“目前只能期待葛西和冈部的表现了。”大叔低语道,“恐怕他们俩都是最后一次参加冬奥会了。希望他们能放手拼搏一次,跳出好成绩,千万不要留下什么遗憾。我可不希望他们像原田一样,在最后一次冬奥会上留下痛苦的记忆。”
也许是大叔的暗中祈祷灵验了,葛西纪明表现得十分精彩,跳跃距离超过了一百三十米。下川拉拉队也终于恢复了活力。
尽管如此,三人跳完后日本队还99lib? 是只排在第七位。
“冈部,就靠你了!”正当大叔和黑衣君在祈祷的时候,冈部孝信选手起跳了。这次跳得十分完美,跳跃距离达到一百三十二米,创造了日本选手的最高纪录。这样日本终于又回到了原来的名次。
“太棒了!这样只要后面的选手们都出现失误……”
黑衣君嘴里许着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这种事果然还是没有发生。相反,挪威选手里约克索伊实现了冬奥会史上最长的跳跃距离——一百四十一米的大飞跃。奥地利选手摩根斯坦也跳出了一百四十点五米的成绩。
大叔笑了起来。
“对手太出色了,我们不可能赢。”
结果,奥地利位居第一,芬兰第二,挪威第三。日本得了第六名。
“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大叔难掩落寞之情,“不过以后日本队还得面对很多问题。如果不能真正恰当地处理好新老队员交替的问题,在下届温哥华冬奥会上,很可能就连第二轮都进不了。”
“日本队在长野冬奥会上取得的荣誉也已经成为历史了。”黑衣君失望地说道。
“长野冬奥会后因修改规则而造成的影响还是挺大的吧。”我问大叔。
“那简直是造成日本队一蹶不振的原因之一。不过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
“为什么?”
“你看今天的比赛,我们目前完全是靠葛西和冈部两位老将的努力才有这样的成绩。他们在规则修改之前都是王牌选手,但他们在新规则实施之后还是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所以其他的选手应该也能够做到。倘若今天两位年轻选手能像他们那样发挥出水平的话,今天日本就有望夺得奖牌了。”大叔果然还是觉得遗憾万分。
我也觉得不能再把什么都归咎于规则的改变了。
由于颁奖仪式看不看已经无所谓了,于是我们决定早点回去乘区间公交车。途中我们听到震耳欲聋的声音,回头望去,原来是人们在跳台边放起了焰火。此时在跳台下,恐怕正在举行盛大的颁奖仪式吧。
上车后我们都睡了一觉,大叔到这个时候才嚷嚷说,膝盖处的怀炉太热了。
我们回到皮内罗洛·奥林匹克站,在站台上等火车的时候,发现旁边站着一位很眼熟的中年男子。原来正是昨天在冰壶赛场观众席上坐在我们前面为我们充当义务解说员的那位先生,他看上去很沮丧。有一个日本男人跟他搭了句话。
“真是太遗憾了。”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位先生微微苦笑道。
周围甚至有人啜泣起来。我把这事儿偷偷告诉了大叔和黑衣君。
“唉,冰壶那边也输了。”大叔点了点头,“上午的比赛赢了意大利之后,四胜四负,难分伯仲。估计后来对阵瑞士,输得很惨吧。”
“这下冰壶也没希望了。”黑衣君很失望的样子,“这次的冬奥会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欢庆一次啊?”
大叔陷入了缄默,我也实在无话可说。
我们从皮内罗洛·奥林匹克站坐到波塔诺瓦车站下车。这里的厕所是收费的,上一次要花七十美分。我本来还以为里面有多干净,结果大叔从厕所里走出来时怒气冲冲的,一问才知道,原来里面的便器上还留有秽物。
今天大叔一整天都在跟厕所较劲儿。
由于大家心里都不痛快,于是回到旅馆后开始摆上葡萄酒,开起了宴会。白天买的小点心正好当下酒菜,包括从飞机上拿的红酒在内,总共喝光了三瓶酒。结果个个喝得烂醉如泥,蒙头大睡。
第二天是二十一号,我们决定去看女子花样滑冰短节目的比赛。本来想看自由滑冰比赛的,可最终还是没有弄到票。即使那些对冬奥会不甚关心的人,也会关注女子花样滑冰比赛,况且这是日本获得奖牌的最后一线希望了。所以就算是只能看短节目比赛,我们也能接受。
那天我们宿醉醒来,头晕脑涨地去吃早饭。旅馆的早饭每天都一成不变,羊角等各类面包配上奶酪、生火腿,还有酸奶、水果什么的,咖啡之类的饮料是可以随便喝的。
落座开始就餐之后,大叔扔给黑衣君一句话:“不知道今天的比赛会怎么样呢?”。
“主要看荒川的表现了吧。”黑衣君立刻回答说,“村主很难获得奖牌,美姬最多也就能得个第八名吧。”
他说的跟来都灵之前大叔说过的话完全相同。
“如果今天能有两个人进入前六名,就好了。”大叔说。
“是吗?”
“嗯,这样一来,在自由滑的时候才有机会逆转局势最终获胜。估计排名前两位的不会出现什么小失误,所以我们只有机会争取铜牌。总的来说,争夺铜牌的选手水平多少都差一些,所以可能会由于夺牌心切而导致在自由滑比赛中出现失误。”
“但是这对于日本选手来说不是也一样吗?”
“当然了。可是如果进不了前六名,后面的比赛也就没什么好期待的了。”
“是这样啊。”
到目前为止,我们所观看的日本队的比赛都十分令人遗憾。大叔本人不希望看到短节目比赛一结束,日本队就失去获奖机会。自由滑比赛是在后天,我也希望我们的期待能够延续到那天。
早饭之后,我们从阿斯蒂坐车到都灵的林格托车站。当时就去花样滑冰比赛的帕拉维拉体育馆的话,还为时过早。于是我们出了站之后,开始朝着与体育馆相反的方向走。这么走下去,应该会看到一家名叫奥托廊的购物商场。我们准备去那儿买点东西。
因为大叔在这次的旅行中忘了带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他带了笔记本电脑,却忘记带电源插头的适配器。电池勉强撑到了昨天,估计差不多快耗尽了。
我们很容易就找到了奥托廊,但商场的入口处却有许多穿着工作服的人在来回巡逻着。我们想从那里进去,结果却被告知得绕行至其他入口。看来这个商场的一部分区域被占用作媒体事务中心了,并且还有工作人员专用的便利通道与速滑场馆连通。
这样一来,原本只想进去购物的我们不得不绕了个大弯子,还多走了好多冤枉路。这次来看冬奥会,我的感想就是:观看所有比赛时有一个共通点,即普通观众无论如何都会被强迫绕远路。我真想问问那些自己花钱来看比赛的人对此有什么感受。不过话虽这么说,反正也用不着我来掏腰包。
终于进到了商场里面,我们找到一家叫做“土星”的电器店。这家商店很大,看来应该能够买到我们要买的东西。我们向一位漂亮的女店员询问卖电源适配器的柜台在那里,她告诉我们在二层。大叔听了之后终于放下心来。
然而到了二层,我们又问了另一个人,却被告知那种适配器已经卖完了。
“那种东西是不可能一下子卖光的。”大叔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估计是你同行们的‘杰作’吧。被那些待在媒体中心里的各国媒体同仁包圆儿了吧。”黑衣君轻点着头说着。
“那帮家伙真是太过分了!”大叔生气地说道,“不仅让我们绕冤枉路,连适配器也被他们全买光了。”
大叔不愿死心,在店里四处转悠了半天。结果发现展卖的苹果电脑商那里配有电源适配器,于是想把那个买下来。结果和女店员交涉了半天,还是被拒绝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怎么可能把那个卖给他呢?
没办法,我们只好去超市里面看看。花样滑冰比赛是晚上结束,比赛结束之后回到旅馆时肯定没什么吃的了。于是我们买了奶酪、点心等意大利风味的食物,估计这两个家伙晚上又打算喝酒了吧。
购物中心里有一家快餐店风格的餐馆。我们在那里点了些菜,还要了像罐头食品一样便宜的肉汁烩饭,不过味道上乘。无意中还在人群中发现了在速滑比赛中成名的及川,他是唐基汉堡牛肉连锁店公司旗下的选手。及川选手经过艰苦努力,取得了第四名,但是如果能再上升一个名次的话,估计他的人生从此就会截然不同了。
填饱肚子后,我们走向帕拉维拉体育馆。这时外面不是很冷,正好适合散一会儿步。
回想起来,像这样不紧不慢地在街上游荡着欣赏街景,还是来都灵之后的第一次。仔细观察,这条街道的景色还是充满情调的,能令人感受到强烈的历史感。这是一条单行道,许多商店的招牌都是透明的。然而对于行人来说,就不必遵守单行的规定,所以反方向走着看那些招牌,招牌上的字就像在镜子里看到的一样,全部左右颠倒了,倒也不乏情趣。
街道两边有许多小店。乍一看并没有办法搞清楚里面是卖何种商品的。因为一方面我们不懂意大利语,另一方面是它们如同约定俗成般的,在陈列橱窗上装饰着与奥运会相关的小商品和标语牌。有几个商店还像炫耀似的,展示着古典滑雪的器具。
“这地方跟古典式滑雪有什么关联吗?”黑衣君歪着脑袋问。
“我想应该没关联吧。”大叔干脆地答道,“因为这周围连雪山都没有啊。估计是为了营造奥运气氛才匆忙摆设出来的吧。可是,在鞋店、化妆品店的陈列橱窗上摆着滑雪用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嘛。”
“你说的也是。这个小镇是希望以自己的方式来为奥运会营造热烈的气氛吧。”
不一会儿,就看到帕拉维拉体育馆了。来自各国的观众络绎不绝地涌向体育馆,人群中不时能看到日本人的身影。不知是否因为花样滑冰比跳台滑雪更受到人们的关注,因此出现这种现象也是理所当然?并且,比起跳台滑雪与花样滑冰的看台,非选手亲友团以外的观众也更多一些。
我们走过一个修剪成巨型滑冰鞋的树丛,看到一些人在走来走去,看起来显然是日本电视台的工作人员。
他们好像是在物色着什么似的,仔细地环顾着四周,一看到我们,就径直快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请问,你们是日本人吧?”
“嗯,是的。”大叔冷淡地回了一句。
“能为我们日本选手说几句鼓励的话吗?”
哈哈哈!看来这个男子并未看出大叔的真实身份。而大叔现在可是名人啊,连飞机上都有空姐来主动搭话的呀!看来大叔的自尊心有点受到伤害。
大叔直接熟视无睹地走了过去,那人也没有继续纠缠。
“一到花样滑冰比赛,日本媒体果然就比较关注了。这些人估计是想制作一些节目给选手加油打气吧。我可不愿意就这样被他们利用!”大叔有点恨恨地说道。其实只不过是因为人家没有一眼认出他来而感到生气罢了。
“刚才那些人是TBS的呀。”黑衣君说道。
“TBS?真的吗?”大叔的眼神起了变化。
“应该是的。我好像看到了标识……”
“是吗?原来是TBS啊……”大叔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若是TBS的话,就该稍微配合他们一下了。”
“为什么?”
“TBS电视台现在正在播我的《白夜行》。倘若我给花样滑冰选手加加油、装装样子的话,不就能顺便给这部电视剧做一下宣传了吗?那部电视剧在收视率方面好像有些吃力。”
心眼还挺多!
“那我们再回去跟他们交涉一下?”黑衣君犹豫着问道。
“还是算了吧。有点不好意思。”
哪里是“有点”啊,应该是非常不好意思吧!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即使他在采访里给自己作品改编的电视剧打广告,最后录的这些跟花样滑冰无关的东西肯定还是会被剪掉的。
照例接受安检之后,我们进入了体育馆。里面的座位是钵状的,让人联想起美式足球场的座位。我们的座位在台阶尽头最上面那一列。万一睡着了倒向前方,很可能会顺着台阶滚落下去,令人有点胆战心惊。但是换个角度想想看,从这里能远远眺望到整个赛场,其实也不坏。
由于这个项目的人气很高,因此场内拉拉队的气氛比其他任何一个项目都要热烈,到处都能看到大幅的国旗。想想在这个项目上日本队很有实力,不禁感觉到一种强烈的骄傲感。
我们落座时,场上还有许多空座位。但随着临近比赛开始,就基本上座无虚席了。到此我才终于明白要弄到一张跳台滑雪的门票是多么困难了。虽然心中也很遗憾没有弄到自由滑冰比赛的门票,但也只好放弃了。
说起来我在观看跳台滑雪比赛时也曾有过一个疑问:外国人为何总是找错座位?场内到处都是他们争执的声音。
“我说这位先生,你坐的是我的位置吧?”
“咦,那我的位置在哪儿?”
“让我看看你的票。你看,你果然坐错了吧,你的位置是前面那个。”
“可那儿坐着一个金发大婶呀。”
“这就奇怪了。大婶,能让我看看你的票么?啊,不是吧?大婶的座位在后面那个上。这样的话我的座位不就没了吗?那我的座位在哪儿啊?”
就像这样,一个观众新入场,会造成好多观众的大规模移动。其实只要核对清楚台阶号和座位号就行了,这么简单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做起来那么费劲?
“这些人真傻,难道不认得数字吗?”大叔口吐粗言道。
确实,在日本的剧场、棒球赛场里是看不到这种情形的。也许是日本人在这种事情上比较细心,但也可以说,外国人太粗枝大叶了。
正在这时,比赛终于要开始了。根据选手的出场名单,日本队的三位女选手都被安排在后半场出场。比赛时,每五六个人一组,每组比赛的间隙,会进行冰面护理和选手热身。
第一组登场了。第二位出场的是在全美选拔赛获得第二的金米·梅斯内尔。美国拉拉队顿时开始沸腾起来。
没想到梅斯内尔一出场就获得了高分,其中艺术表现得分格外高。梅斯内尔自己也觉得发挥得很不错,至于技术分我们就不清楚了。唯一知道的就是全场观众开始沸腾,其中美国人呐喊得最起劲儿,现场“美国!美国!”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哎呀,观众席上的欢呼会不会对裁判造成影响啊?”大叔跟我想的如出一辙。
选手们轮番出场。如果不是出现较大失误,我们根本分不出来她们发挥得好不好。即使觉得她们技术上十分高超,但前面提到的艺术表现得分却又特别低。因此,梅斯内尔一直保持领先。
选手们各具特色,当然也有选手很显然已经无法进入自由滑阶段了。对于这样的选手,当她们出现失误时,观众们不分国别,都会给予她们鼓励的掌声,还会对裁判给出的低分发出嘘声,以示不满。这些场面让人心里觉得十分温暖。
“唔,这种行为可不好评价啊。”大叔歪着脑袋说,“给选手鼓掌加油,嘘裁判给的分数表示不满,这其实都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旁观者心态。目前梅斯内尔还是第一,等到实力能够威胁到她排名的选手出现在场上时,我就不信美国人还能那样博爱地去支持每个选手。他们肯定会在心里默念其他选手们赶快出现失误吧。”
“你怎么尽想这些阴暗面哟。”
“我说的可都是真话。”
“第三组选手开始热身了,其中就有安藤美姬。美姬的服装主色调是黑的,看上去很朴素。”大叔拿着黑衣君的双筒望远镜,一直盯着她看。
“嗯……”
“你在哼唧什么呢?”我问。
“在那么多身材修长的选手里,美姬果然还是显得比较丰满。怪不得她那么受欢迎,因为她不是那种常见的花样滑冰选手的标准身材。”
嗯,我感觉大叔是在夸奖人家,但对于花样滑冰选手来说,这想必不一定是好赞语啊。
正说着,第三组选手的比赛开始了。终于轮到我们的美姬登场了。我们紧张地注视着她。
“千万不要摔倒啊。”大叔在胸前双手合十地祈祷着。
正当我们为她祈祷着的时候,美姬做了一套连跳的动作。第二跳着地时,由于晃动而失去了平衡。我们都惊出一身冷汗,还好她勉强用手撑地没有摔倒。我们长舒了一口气,但这个动作肯定是要被扣分的。
尽管如此,美姬并没有减速,还是很舒展地滑着,散开的头发随风轻舞飞扬。最后的螺旋旋转因为力量太大,以致转到了离冰场护栏很近的地方,手也撞在了护栏上。不过整体上还是给人一种她在享受滑行的感觉。
由于美姬出现了两个失误,所以成绩没有赶上位居第一的梅斯内尔。我们失望地耸了耸肩。
“唉,没办法!按照我们之前的预测,安藤也是第三号选手,所以,还是期待后面两人的表现吧。”大叔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后面一组中的荒川静香就要登场了,但我们还必须先看看前奥运冠军斯鲁茨卡娅的表现。
单从热身时的状态看,荒川选手似乎比较淡定。她为我们展示了Y字平衡的滑法,配上她修长的身材,看上去优雅至极。
比赛正式开始了。穿着短裙的斯鲁茨卡娅上场了,她滑得果然不同凡响。即便是外行,也能感觉到她滑行时的那种速度感以及跳跃时的稳定感。旋转动作也完成得很好,十分优雅而轻快。
斯鲁茨卡娅的表演一结束,全场掌声雷动。不止俄罗斯的拉拉队,美国人意大利人也都鼓着掌,连大叔在拍手时也满脸佩服的表情。
当然,她的得分也非常之高,终于超过梅斯内尔,暂居第一。
“太精彩了!要想超越她,真是太难了!”黑衣君已经提前认输。
这时,荒川静香终于出现在场上。国外媒体之前都预测过她能够获得奖牌,希望真的跟媒体预测的结果一样。
伴随着《即兴幻想曲》的旋律,荒川静香缓慢地滑了起来。开场的连跳让人屏息凝神。千万不要失误啊!三周跳、两周跳完成得还好,我们也松了口气。
后面也没有出现明显的失误。热身时看到的Y字平衡的滑行动作也完成得相当不错。即使将撑着腿的双手伸展开来,那姿势也仍然曼妙轻盈,贝尔曼旋转动作同样非常完美。
表演结束后,观众席上响起了不输于斯鲁茨卡娅的掌声。我们紧盯着电子屏幕,结果出来的分数以零点六八分之差暂居第二位。
“太可惜了!不过已经很不错了。”大叔显得很兴奋,“这点小分差基本上不算什么了。”
最后一组选手出场,我们静候村主的表现。但是这组有两个强敌,一个是世锦赛亚军美国选手萨莎·科恩,还有一个是季军意大利选手卡罗琳娜·科斯特纳。
首先登场的是村主。黑衣君却说,他不喜欢村主那种感极欲哭的表情。
“那不是挺好的嘛。”大叔为村主选手辩解道,“那不过是一种表演风格,有的裁判还很喜欢她这种风格呢。”
“啊,不会吧?”平时并不怎么跟大叔对着干的黑衣君,这回好像难以接受大叔的说法。
我们还是来看村主的比赛。在外行看起来,她的表现是没有失误的。跳跃很稳,舞姿也很漂亮,看上去很舒服。大叔说她的“伤感风格”也始终拿捏得十分到位。
村主的最后得分落后于斯鲁茨卡娅和荒川,暂列第三。不过已经发挥得相当不错了。
实际上,就在我们为村主得高分而欢欣鼓舞时,在分数出来之前,全场已经是一片欢腾了。因为紧接着出场的意大利选手科斯特纳出现在了冰面上。虽说是为了节省时间没办法,但这种出场时机还是有些不太讨喜。
在异常热烈的气氛下,科斯特纳开始了比赛。想必她本人的精神压力应该不小,果不其然,刚开始的连跳就出现失误,摔倒了。
场内响起一片惊呼声。坐在前面的大婶好像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脸上一副世界末日降临般的表情,背过脸去都不愿再看后面的比赛。
科斯特纳竭尽全力滑到了最后,也赢得了满堂喝彩。但她脸上的表情很僵硬,最终得分也不太高,落到了第十位。肯定跟奖牌无缘了。
全场观众还沉浸在叹息中时,美国选手科恩登场了。于是之前一直给科斯特纳送去同情掌声的美国拉拉队开始不遗余力地给科恩加油。
科恩的身材很瘦小,热身的时候甚至会把她错认为是村主。只见她那小小的身躯时而跳跃、时而旋转、时而舞动着,当然始终都在滑行着,让人看得完全入了迷。在表现活力这一点上,她算是所有选手中最出色的。结束最后的旋转动作后,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这个选手太棒了!”黑衣君也兴奋不已地鼓着掌。
“嗯,这个也是强敌呀。战胜她是很有难度的。”
我们都觉得她的分数恐怕会极高。果然,结果跟预想的完全相同。科恩的得分出来后,一下子跃居首位。美国拉拉队那边顿时欢声一片。
“但是,她们几个之间的差距都不大。”大叔冷静地说道。
的确,虽说是第一,但科恩只领先位居第二的斯鲁茨卡娅零点零三分,跟荒川静香也只有零点七一的分差。
“这可就不得了了,不知道最终结果会是怎样。”
“日本选手分列三四位,这符合东野先生讲过的获得奖牌的条件呐。”
“嗯,总算有一种能真正看到日本队获得奖牌的感觉了。”
没想到结果会这么好,我们心满意足地走出了体育馆。一出来就有出租车等在外面。司机用生硬的英语告诉我们他叫保罗。
保罗向我们询问比赛的战况。
我们告诉他日本选手获得了三四名,没想到他马上问我们俄罗斯队得了第几名。
“第二名。”
“俄罗斯只得了第二?”
“意大利得了第十一名。”
“意大利什么的无所谓啊。没想到俄罗斯才得了第二名啊。”他若有所思地说道。
他也许是斯鲁茨卡娅的粉丝,像斯鲁茨卡娅这样优秀的选手,受到国外粉丝的欢迎也不足为奇。说起来比赛时好像也有许多外国人为荒川和村主两人加油。
“不知道荒川选手最后会取得什么成绩呢?”黑衣君问大叔。
“拿金牌应该比较勉强。不过银牌还是很有希望的吧。或许两位日本选手分获银牌和铜牌。”
“她们能够超过前面两名选手吗?”
“我在想,斯鲁茨卡娅有没有可能在后面的自由滑比赛里摔倒呢?”
听了大叔的话,我和黑衣君都吃惊不小。
“那不太可能吧?”
“花样滑冰赛场上,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在我的印象中,许多短节目排第二的选手总想在自由滑里实现惊天大逆转,结果往往以失败告终。盐湖城冬奥会上,斯鲁茨卡娅在短节目比赛中也是排在第二位,当时她想在自由滑比赛里逆转局势,最终却出现失误,被短节目比赛中排名第四的休斯反败为胜了。因此很难说她这次不会遭遇同样的噩梦。”
大叔毫无根据地臆测着,这要是让斯鲁茨卡娅的粉丝听到了,肯定会勃然暴怒,认定大叔是乌鸦嘴,甚至会认为大叔心怀叵测。因为大叔的话与其说是预测,倒不如说是他自己的希望。
“不管怎样,终于能获得一枚大家期望已久的奖牌了。”黑衣君的声音里也充满了希冀。
“正是如此啊!不过我很希望日本能够得到两枚奖牌。同时获得银牌与铜牌,与仅仅获得一枚金牌,你希望出现那种情况?”
“全世界的女子花样滑冰选手都期盼能获得金牌。伊藤绿选手已经得过银牌了,所以,要是能得到金牌的话就更好了。”
“那样的话,整个日本都会为之轰动吧。”
此时我们完全不知道两天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如同痴人说梦般的,随意想象着。
回到旅馆的时候已过凌晨。即便如此,为了庆祝今天的胜利,大叔还是打开了一瓶酒。真拿他没办法!
二十二号,早上五点半,出租车到旅馆来接我们。司机还是那个保罗。
这天,我们决定去看单板滑雪平行大回转项目的比赛。比赛场地在一个叫巴尔多内恰的地方,距离旅馆大概有两百公里。
“我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说,为什么比赛场地非要离得那么远。”大叔嘟囔着,“难道明知道去比赛场地会大费周折,国际奥委会还故意决定要在都灵举办奥运会吗?怎么回事儿嘛,真搞不懂!”
大叔胡乱地说着牢骚话,黑衣君颇感为难,也只能模棱两可地支吾着应承几句。
两百公里的行程,保罗一路驶来畅通无阻。根据仪表盘上的显示,时速竟然超过了一百四十公里。
“我以前开过汽车拉力赛的赛车,所以很喜欢驾驶的感觉。”
在途中稍作停留的咖啡吧里,保罗一边喝着卡布奇诺,一边告诉我们。
“我喜欢日本车,丰田、铃木、本田这些牌子的车都很不错。”
接着,他又哼着小曲驱车前行,脚下一个劲儿地踩油门加速。前面有稍微行驶缓慢一点儿的车,保罗都会毫不犹豫地超过去。
多亏了他这种野蛮的驾驶方式,我们到达巴尔多内恰的时候比预想的早了很多。但是我们还是必须在此转乘组委会安排的区间公交车,因为从这里开始就不能坐出租车通行了。
大叔在公共汽车里穿上了厚衣服,这里的确感觉很冷。
当天是单板滑雪平行大回转的比赛,日本队只有鹤冈剑太郎一位选手参加,并且,遗憾的是,他还没有达到那种有望得奖的水平。而我们之所以来此观战,是因为大叔比较喜欢单板滑雪这个项目。
“好不容易来看冬奥会的比赛,我可不能连一场滑板滑雪的比赛都不看呀。”
考虑到大叔的任性,黑衣君只好舍命陪君子,提议来看今天的比赛。虽然我们非常想看U型池和越野赛项目,可等我们到达这里的时候,那两个项目的比赛都已经结束了。
错过U型池比赛的大叔十分沮丧,但他通过屏幕观看越野赛比赛时仍然兴高采烈,尽管日本的千村选手在四分之一决赛时出现失误、摔倒了。
“无所谓。”大叔说,“单板滑雪越野赛中,摔倒是很正常的,如果怕摔,就赢不了实力强劲的对手。千村选手能在第一轮淘汰决赛中获得第二名,正是因为他不拍摔、敢于放开了去滑。与此相比,更让我感到高兴的是,这个项目比我想象中有趣得多。当然了,我在来之前就知道这个比赛很吸引人,所以才向大家推荐这个项目。在下届冬奥会上,这个项目的人气绝对不会输给U型池比赛。”
一提起滑板与滑雪的事儿,大叔就眉飞色舞起来。我敢保证,大叔心里肯定是在祈祷着日本的单板滑雪队能发挥得更加出色。倘若诸位读者中有对这一项目感兴趣的人,希望大家能够努力拼搏,获得这个项目上的金牌,争取在大叔有生之年让他实现夙愿。
刚才说的有些偏离主题。总之,我们就是如此这般决定来观看今天的比赛的。
坐在车里等待出发的时候,又有几个日本人上了车,这让我们觉得有点意外。因为我们本以为今天不会见到其他的日本观众了。
他们看起来好像是鹤冈选手的亲友团。这个项目与花样滑冰和跳台滑雪等项目不同,可以想象,倘若没有日本拉拉队来加油的话,选手会觉得非常落寞、没有底气的。我思忖着:还好我们来了,这不是很好么?
到达赛场时,离比赛开始还有挺多时间。我们几个人早上没吃早饭就出门了,所以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这里也有临时经营的餐馆,我们决定先进去看看。
餐馆里面的顾客寥寥无几,一群不知来自哪个国家的外国人正在喝着白葡萄酒,那情景十分喧闹。大叔看着心生羡慕,于是说道:“我们也喝点葡萄酒吧。”
这里使用餐券就餐,餐券系统倒还马马虎虎,可我们交了餐券后给我们上菜的那位大婶好像并不知道我们点了什么,而且她完全不懂英语。经过一番争论之后,她终于给我们上了一份蔬菜拼盘和一瓶白葡萄酒。
酒足饭饱,我们醉意朦胧地往观众席那边走去。正对面就是赛道。
平行大回转是两位选手同时在两条并行的赛道上滑行的项目。不用说,提前到达终点的人就是胜者。然而由于不同的赛道状况会对比赛成绩产生一定影响,所以会交换赛道,进行第二轮比赛。此时,在第一轮比赛中已经落后的选手必须延迟出发,抵消落后的时间差,最终在第二轮比赛中率先抵达终点的选手才是胜者。就这样,通过一对一的比赛,依次进行四分之一比赛、半决赛、决赛,最终决出胜者。
但是这种通过对决分胜负的方法只能用于决赛阶段。之前,首先是预赛阶段,按照所有选手在两条赛道上滑行的时间相加后得出的总时间排出名次,排名前十六位的选手才能进入决赛。
比赛终于开始了,选手每两人一组开始滑行。但是刚才提到过,这个时候他们不需要比速度快慢,只需要计算所用时间就可以了。
今天天气格外晴朗,天空中看不见一丝云彩。骄阳似火,挂在如同盛夏时节的万里碧空中。
大叔刚才在车里穿上了厚衣服,现在却嚷着热啊热的,开始脱掉上衣。上半身只穿着一件长T恤,下半身却仍穿着厚厚的外裤。
“下面是背阴处,照不到太阳的时候还是挺冷的。”
看来,向阳处和背阴处的温差还是蛮大的。大叔没有脱掉他头上的针织帽,好像正是为了显示这一点。脱了的话似乎会显得更热。
选手们轮番滑了下来。终于轮到鹤冈选手登场了。我们都探着身子向前望去。
鹤冈选手前半程滑得十分顺畅,可是滑到中间阶段时,由于碰到了地面的凸起处而损失了一些时间。我们不禁叹起气来。
鹤冈选手的亲友团就坐在比我们稍高一点的座位上,他们似乎也对第一轮比赛中鹤冈的表现有点失望。但我看到他们中间仍有人露出笑脸,也就松了一口气。
“日本选手若能在这个项目上取得好成绩,恐怕吉田美和等人会满心欢喜的吧。”大叔嘟囔着。
“为什么‘美梦成真’的主唱会高兴呢?”
“不是那个吉田美和。我说的是教过我单板滑雪的稻川与吉田夫妇中的那位妻子。”
根据大叔所言,那对夫妻在妙高山赤仓一边经营旅馆,一边尝试单板滑雪运动,还制作相关的教学视频等,为单板滑雪运动的普及贡献着自己的力量。大叔在山形县的月山曾经见过他们,那时,专业人士稻川还教过大叔如何在凸形斜面上滑行。
“吉田美和长期以来从事着高山滑雪的推广示范工作,始终致力于使人气迅速下滑的高山滑雪运动重新恢复人气而受到人们的关注。”
“高山滑雪?”
“滑板滑雪有两种,U型池比赛中用的是自由式滑板。但是眼下进行的平行大回转比赛用的则是高山滑雪板。自由式滑雪板适合完成跳跃的技术动作,而高山滑雪板适合单纯追求速度。有趣的是,在越野滑雪比赛中有时会存在混合使用两种滑雪板的情况。由运动员自己来决定是更注重操作性还是速度。这次比赛中,金牌获得者使用的是自由式滑雪板,银牌获得者则用的是高山滑雪板,到达终点时差距也不过十厘米左右。因此在越野比赛中,对于使用哪种滑雪板更加有利这一点还很难下定论。”
一谈起滑雪,大叔就会长篇大论,滔滔不绝。
“我知道有两种不同的滑雪板,但现在使用高山板的人是不是很少呢?”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一般人在雪场中使用的绝大多数都是自由式板,包括我自己。由于高山板用得越来越少,甚至连许多大厂家都不再生产这种滑雪板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简单地说,平常自己玩的话,用自由式板就足够了。不仅操作起来容易,而且随着雪板的发展自由式板滑行速度也有所改善。但是高山板还是有其独特优点的,现在却不受欢迎,对此我觉得十分遗憾。”
“那大叔你也开始用高山板呗。”
“吉田美和女士也这样劝过我。”大叔苦笑道,“她还送给我一副滑雪板和滑雪靴,不用的话也不太合适。不过我又和木村公宣先生约定一起去滑雪,所以现在是分身乏术呀。”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黑衣君突然从旁插了一句,“单板滑雪您玩得已经相当不错了。对高山滑雪与普通滑雪,您都可以去挑战一下。但是那之前最好把稿子……”
“我知道啦。”大叔横眉怒目。
就在我们谈论着这些的时候,第二轮比赛开始了。瑞士、法国、奥地利等国家的选手都滑出了好成绩。到达终点时,各国的拉拉队都敲着钟欢呼着。这时候最吵的果然还是美国那边,看来好像是有选手的粉丝助威团。他们一直重复地喊着“USA”,让人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就这样,鹤冈选手第二次登场。可能是顾忌到第一次的失误,他在做飞跃动作时一直都有些小心翼翼,结果终于在终点线前失去了平衡。虽然没有摔倒,可是浪费了很多时间才冲过终点线。唉,不过这也无可奈何。
在较量时间长短的预选赛中,来自瑞士的一对兄弟名列前茅,其他名次靠前的也大多都是瑞士籍选手。现在就看法国、奥地利、美国的选手能排在什么名次。
很遗憾,鹤冈选手没能进入决赛。
“但是,如果他不参加比赛的话,我们也就不会来看这个项目的比赛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应该感谢他,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出现在奥运会赛场上。”大叔将胳膊交叉在胸前,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点头说道。
离决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又返回到刚才的餐馆,大叔他们又喝起了啤酒。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鹤冈选手已经被淘汰了。”黑衣君问。
“既然已经来了,就看到最后吧。接下来应该比较精彩,因为选手们间需要一对一地比赛了。各国拉拉队为本国选手加油的情形也是看点。”
进入决赛的十六位选手根据预赛成绩分组进行对战。前面提到过,此时比赛分别在两条赛道上进行,以分胜负。
先要决出前八名,然后再进行八进四的比赛,不过失败者之间也要进行决定名次的比赛。后者就显得有点无聊了,感觉各国的拉拉队也趁此机会稍事休息了一会儿。
阳光越来越强烈,令人发晕。为了防晒,黑衣君将风帽裹得严严实实,连滑雪用的护目镜也都戴上了。但现在他似乎有些神情恍惚,开始要打瞌睡了。
“这个比赛项目很有问题啊。”大叔嘟囔道。
“怎么了?”
“你看黑衣君都迷糊起来了。”
“好像是啊。”
“其实我也很困了。”
“是因为太暖和了吧。早晨起得太早,你们又喝了不少啤酒。”
“不仅如此,今天的比赛本身也有问题。”
“是吗?”
“这种需要经过两轮比赛来决定胜负的方法本来就让人觉得比较麻烦。要是连续进行也就罢了,可中间又穿插着失败者排名的比赛,让人一点都紧张不起来。”
“可是,为了克服赛道差异,只有这样做才算公平啊。”
“话是这么说,但本来采用两人对战的方式就没什么意义嘛。像高山滑雪那样,每个人滑同样一条赛道不就简单多了吗?”
“双人对战看起来不是更有意思吗?”
“恐怕是这样吧。不过两个人同时在平行的两条赛道上滑行决出胜负,这种方法本身就有点问题。选手们都想着要和对手竞争,但最终只要尽量缩短自己的时间就能获胜。这样就看不到什么战术策略了,即便有,观众们也不明白。”
“也就是说,如果两位选手在同一条赛道上滑行,会好些?”
“那样的话,就是一战定胜负了。大家的情绪肯定可以被调动起来。”
“同一条赛道上两位选手的话……”说完我突然意识到,“那样不就成了越野滑雪赛了吗?”
“嗯。越野滑雪赛是在同一条赛道上进行的,不过是四位选手。其中当然会融合一定的战术策略,选手们也会有身体接触。比赛进行到白热化阶段时,为之加油的观众也会情绪激动。这次来,我听好多人都讲述感想,说观看越野比赛后觉得很有意思。你难道不觉得,自从越野滑雪赛成为奥运会正式项目之后,现在这个单板平行大回转就变得像是游戏一样轻松了吗?”
我“嗯”地沉吟了一声,回答道:“也许是吧。”
“所以我说这项目很危险啊,搞不好都有可能会被踢出奥运会比赛项目。还是应该不要拘泥于什么对战方式,学学高山滑雪的方式会比较好。因为回转技术使高山滑雪板得到用武之地,所以比赛项目才必须得保留下来。”
坐在我们旁边的黑衣君依然睡得很香。法国的媒体摄影师发现这个情景,饶有兴致地拍摄了起来。真不知道他拍这个干什么用。
最终决赛将在瑞士的舒赫两兄弟之间进行,这意味着瑞士将包揽了这个项目的金银牌。
“真没劲啊!本来还想欣赏争夺金牌时各国拉拉队间加油大比拼的热闹情景。如此一来,就只能期待铜牌争夺战中出现这种场面了。”
虽然大叔这么说,可是没想到在第三名的争夺战中,第一条赛道上的法国选手摔倒了,意味着他中途退出了。这样甚至不用等滑到第二条赛道,奥地利选手就已经铜牌在手。刚才还喜笑颜开地拍摄着黑衣君的法国媒体记者们也失望地离开了。
“搞什么嘛,真扫兴!没办法,我们也撤吧。”
“不看决赛了么?”睡眼惺忪的黑衣君问道。
“已经够了!再磨蹭一会儿,就赶不上公交车了。”
我们坐公交车回到巴尔多内恰,从那里再转乘火车。火车里面贴着一张雪橇选手的大幅照片,应该算是为增强奥运气氛所做的努力吧。
我们中途在波塔诺瓦转车,最后在阿斯蒂站下了车。曼努埃拉在车站等着我们,安排了今天晚上和阿斯蒂观光局的人见面。
明天没有安排观看比赛,大叔他们打算去雪场享受一下滑雪的乐趣。去观光局时正好可以问问他们克拉维尔雪场的一些情况。
双方交谈结束之后,决定一起去喝点小酒,于是在对方的带领下,我们去了一个叫爱诺特卡的酒馆,还品尝了一种叫做阿斯蒂肉酱的食物。据说这是阿斯蒂的名菜,勺子里放上细碎的生肉泥,要张大嘴一口吃掉,味道还是相当不错的。
这个酒馆的地下设有葡萄酒窖,据说数百年前曾经有一群修道士在里面住过。那个时候还有地下通道,与小镇中里所有的教堂相连通。
回到餐馆时有摄影师过来给我们照相,当时我还以为只是随便拍几张纪念照,没想到几天后相片被登在了意大利《拉斯坦帕日报》上,令我吃惊不小。
二十三号。一大清早就听到电视的嘈杂声,肯定又是大叔在看电视了。可是仔细听,却发现电视里讲的是日语。我很纳闷,就过去看了看,原来大叔在用电脑看影碟。我发现影碟外盒上居然写的是《大和拜金女》,立时差点绝倒。
“你连这个都带过来了呀!”
“对呀,这边打开电视也看不懂在讲什么。要是英语的话还好,可都是讲意大利语的节目。”
“你就别装蒜了,明明英语也不怎么样!”
“总之,我感觉自己肯定会怀念日语节目的,所以就带过来了。”
“为什么带来的是《大和拜金女》呢?”
“这个风格比较轻快,看起来感觉不累。到海外旅行是会堆积压力的,需要放松放松。”
“随便你吧,不过你电脑上的电池不是快用完了吗?”
“我从黑衣君那里借了他的手机充电器使用的电源适配器,结果连在电脑上还挺好用的。早知道一开始就这么做了。”
“黑衣君借给你适配器,其本意是想让你写稿子的,没想到你却用来优哉游哉地看起了电视剧。这样不太好吧?”
“你真嗦啊。今天要全方位地休息一下,我还要去滑雪嘛。”
“你还要去啊?那我就留下来看家好了。刚好我想看女子花样滑冰自由滑比赛的直播。”
“哦,不过昨晚我去木村公宣先生下榻的酒店时,跟他约了今天一起吃饭的。”
“这样啊,那我也只能去了。正好,我还想问候他几句呢。”
“什么问候他啊?你不就是想去饕餮一顿嘛!好了,要去的话,赶快去准备一下。”
上午十点,保罗照例来接我们,他说了一句“再见”来打招呼。我们今天一天都会坐他的车,有点当老板的感觉。这样一来,我们轻松,他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我们朝着昨天向阿斯蒂观光局的人询问过的克拉维尔雪场进发。不出所料,路上要走至少二百多公里。这么长的路程,本以为保罗会觉得很辛苦,结果他似乎兴致十足,驾驶时还是一如既往的野蛮风格。即使对面方向有车驶来,他也毫不顾忌地连超前面三辆车。我紧张得手足紧绷,而他本人却时而哼唱着小曲,时而说什么“我是司机、疯狂的司机”。
在塞斯特雷,我们顺路搭载了一位名叫保拉的女士,这名字很容易和保罗弄混。她是曼努埃拉的朋友,来帮我们处理一些租用滑雪板的事宜。
昨天别人介绍保拉时说她会讲英语,可事实上,保拉的英语水平还不及保罗的一半。依靠大叔的《应急口语会话》,总算勉强能跟她讲清楚大致意思。
过了一会儿,我们就到了克拉维尔,保拉去租赁店里为我们交涉。但当我们进店之后,却发现店长的英语讲得十分流利,而且明白易懂,所以大叔听起来也没什么问题。于是我们顺利地租借到了滑雪靴和雪板。坦白地说,我都觉得保拉好像根本没有必要过来。
我曾经听说过欧洲租赁的雪具跟日本的不同,东西虽然很旧,但都保养得很好。但实际上,这里的滑板并没有打蜡,滑雪板的边缘也没有修整,即使想说句奉承话,也很难说质量很好。况且,雪板上的皮靴固定装置还左右脚颠倒了。
“唉,就这样吧。就没想过在这种地方能滑得尽兴,随便玩玩就算了。”本来对雪具很挑剔的大叔看来也降低了要求,无奈地说道。
听说这个雪场基本上不存在禁滑区域。不论是索道下面还是树林中间,都可以自由地滑。虽然有可能会受伤,但雪场的初衷应该是将判断危险的权利交给顾客自己吧。
“这样让游客对自己的行动负责,也许反而会更安全。”大叔坐着上行索道说。
“日本的雪场要是也能这样就好了。”
“关键是最初刚开始兴建滑雪场时,经营者已经划分了可以滑行和禁止滑行的地方。这样一来,滑雪者一开始就已经失去了判断哪些地方安全、哪些地方危险的机会。后来雪板滑雪、雪橇滑雪之类的运动都是逐渐以这种方式普及的。我觉得事到如今再做改变也不容易。”
“这种做法可以说是对滑雪的人保护过度了吧。”黑衣君说。
“嗯,也可以这么说。但是现在许多年轻人没有危险意识,出于好奇心理到禁滑区域滑雪,结果有时就会发生事故。这样的话,雪场管理者肯定需要彻底加强管理,最终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克拉维尔雪场的雪道基本上坡度很小,雪场很宽敞,所以滑起来较容易。但是由于主要是人工产雪,所以雪质稍微差一点。我们坐着索道升到最高处附近,在那里可以看到意大利与法国国界的标识牌,不禁让人心情大悦,切实地体会到了在国外滑雪的乐趣。
滑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后,我们回到了保罗的车里,他问我们累不累。我和黑衣君都累得说不出话,只有大叔看起来好像还意犹未尽。
这会儿刚过下午三点。虽然约了七点钟才和木村先生吃饭,但我们还是决定从滑雪场出发了。
木村先生住在塞萨纳镇上的夏波顿酒店里,而塞萨纳镇与克拉维尔雪场距离很近。上车后不到二十分钟,我们就到了那里,这时连四点钟都没到。
“这可怎么办啊?这么早就来了,接下来干什么啊?”
“先给木村先生打个电话吧。”黑衣君掏出手机说。
木村先生在电话中告诉我们他就在酒店的房间里。我们在酒店的大厅里等了一会,便看到身穿训练服的木村先生从楼梯处下来了。
木村先生曾经连续参加过阿尔贝维尔、利勒哈默尔、长野、盐湖城四届冬奥会,堪称高山滑雪界日本史上的第一个壮举。不过他这次是作为NHK的解说员来都灵的。
“这次来,感觉果然还是不太一样吧?”大叔问道。
“嗯,是啊。以前一说到奥运会,我潜意识里就老觉得自己是去参加比赛,而这次我心里还想着‘啊,这回我不出场真的可以吗?’”
连续参加了四次冬奥会,想必确实是会有这种感觉。
“但是现在我以完全不同的身份参加冬奥会,看到了当选手时没有注意到的一些东西,也算收获不小。因为当年作为选手,只会去考虑自己的事情。”
“只不过啊,”木村先生脸上闪过了一丝略带狡黠的表情,“昨天看了阿莫特的比赛,我就觉得,其实我现在也还能继续比赛呢。因为阿莫特和我可是同一代人呀,结果人家现在都拿过好几枚金牌了。他现在还能继续与年轻选手同场竞技,在场上全力以赴,居然又获得一枚奖牌。我看完之后很受触动,也从他那获得了不少勇气,甚至都有点后悔自己这么早就退役了。”
前天,挪威选手谢蒂尔安德烈·阿莫特在男子超级大回转项目的比赛中成功卫冕,他比木村先生要小一岁。
“关于本届冬奥会上日本选手的成绩,您怎么看呢?我感觉日本队在好多比赛中都没有获得奖牌,让我们白白期待一场。”
听了大叔的问题,木村先生将双臂交叉于胸前。
“一般人观看比赛都只注重奖牌数量。在奥运会上获得奖牌,确实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但是事情毕竟不是那么简单的,意识到这点之后,再回头来看这次日本选手的成绩,我觉得其实也不算太差。”
木村先生说得很冷静,给人感觉他不是单纯地庇护,或为日本选手辩解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日本队没有奖牌的日子也就到今天为止了,因为女子花样滑冰选手一定会为我们获得奖牌的。”木村笑着说完这些话之后又低声道,“在高山滑雪队里,有位选手好像觉得,花样滑冰项目就算不获得奖牌也无所谓,因为他自己想为日本获得第一枚奖牌。”
“您说的是佐佐木明选手吧,他还是前途无量的。”大叔也笑了,“木村先生,您对男子回转项目的比赛有什么预测吗?”大叔问。
“现在比赛变得很耐人寻味。根据目前的世锦赛成绩选出十五名选手,他们都会优先出场。其中会有两名日本选手。”
“也就是说除了佐佐木明,还有另外一位选手?”
“对。因为奥地利的代表选手有所调整,导致进入前十五名的一位选手退出,所以排名在第十六位的选手皆川贤太郎就被提上去填补空位了。”
“倘若能够进入前十五名,获得奖牌的几率就会很大吧。”
“没错。”木村先生点着头,“十五名选手中,成绩靠前的七位先出场,接着轮到剩下的八位出场。他们几个人之间的顺序由抽签决定。这就是说,幸运的话,佐佐木和皆川可以分列八九位出场,那样的话日本队就有机会了。能有两名日本选手进入前十五名,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呀。”
“较早出场的话会很有利吗?”
“我觉得应该会很有利。因为大回转和回转项目的赛道,是通过往雪地里注水,使之冻结,凝固之后的地面才会变得坚硬。这是为了防止由于出场顺序而使赛道条件产生差异,可是尽管如此,赛道条件还是会逐渐变差的。就我的经验来说,感觉在欧洲赛道上比赛时,若能在前十位出场,比赛成绩就会相对较好。”
原来如此啊!看来决定胜负的原因,除了选手的技术之外,还有很多因素。能够倾听长年参加过比赛的知情人的分析,感觉真是颇有见地。而大叔那种现学现卖式的讲解和毫无根据的主观臆测,不管听多少次,都令人感觉到索然无味。
我们也不能总让公务繁忙的木村先生陪着,就跟他讲好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见。接着我们暂时离开了酒店,决定在塞萨纳镇里四处逛逛。
从酒店正对着的主道上往岔路一拐,便会看到一条两旁货摊罗列的道路,许多外国人都在里面逛着。这里就相当于日本的温泉街一样,可以感受到欧洲乡间街道的风情,热闹而喧嚣。还有一群身穿民族风格服装的人们跳着舞蹈。
这时候飘起了雪花,冷空气也似乎凝结起来。我们完全没有了悠闲雅致的散步心情,决定到什么地方去避避寒。
我们到一个酒吧去喝起了啤酒。这时我们最关心的莫过于女子花样滑冰的比赛结果了。
“根据出场顺序来看,要是荒川出场时村主能够留在争冠阵营里就好了。最好是第一,这样一来荒川的压力就会减少很多了吧。”大叔说。
“唉,只希望她们俩不要双双失败就好。”黑衣君说了些不吉利的话。
后来大叔他们都不讨论争夺奖牌的事了,反而开始围绕自己最喜欢哪个选手的话题议论起来。
“我还是喜欢安藤。”黑衣君说,“然后是荒川。”
“你不喜欢村主么?”
“我实在对她那种伤感风格喜欢不起来,而且她那种脸型我也不喜欢。不过从这种意义上讲,我也不喜欢荒川生气时候的表情,感觉挺可怕的。”
黑衣君最看重的竟然是相貌啊。
“我觉得村主那样的类型还好。”大叔说,“荒川的风格也不错。不过考虑到身材,还是最喜欢安藤。”
大叔原来你最看重的是身材啊!
两人的对话越来越没有水准,于是我们出了酒吧。在去酒店的途中,意外地又与木村先生相遇了。他手中提着袋子,一问才知道,里面装着要洗的衣物。
“您是要拿到洗衣店去吗?”大叔问。
“对。不过准确地说,只是拿过去让他们帮我水洗一下,干洗太贵了,我准备拿回房里自己晾干。”
我不禁心生佩服之情。木村先生滑雪比赛时是那么果敢无畏,而在这种小事上却又能考虑得如此周全。
我们再次回到夏波顿酒店,准备在里面的餐厅里吃晚饭。木村先生好像本来准备推荐我们去离酒店不远的一个餐馆去吃鱼料理,但我们已经在酒店这里预约过了,而且无法取消。不过酒店餐厅的菜做得也非常不错了,对此我是心满意足的。
酒劲上来之后,大叔就开始跟木村先生东拉西扯地尽聊些废话。虽然我心里希望他好好采访人家,但看到木村先生听到我们路上的见闻时似乎兴致很高,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晚餐接近尾声时,大叔喊了句“啊,是安藤”,就一直盯着大厅那边。大厅的电视里正播放着女子花样滑冰比赛。
大家马上到大厅看起比赛来。跟短节目比赛时不同,安藤美姬这回身穿一袭白衣,感觉很飘逸。大叔却说她穿这一身看起来显得很胖,这让美姬的粉丝们听到了,肯定会生气的。
安藤美姬短节目结束时排在第八位。虽然她已经尽力了,但估计还是与奖牌无缘。接下来值得关注的是,她的四周跳能否成功。
在我们的注视下,安藤美姬勇敢地做了四周跳的动作,不过最后果然还是摔倒了。本来,当初在练习时这个动作就完成得不太好,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安藤美姬在后面部分又出现了明显失误,结束时名次当然也就下滑了。我们不禁齐声叹起气来。
本来还想继续观看后面的比赛的,可是由于时间已经不早,我们只能依依不舍地准备出发回旅馆。但是仔细一想,我不禁心生疑虑:明天还要回到这里来观看女子大回转项目的比赛,那我们究竟为什么必须在这二百多公里的路上来回奔波呢?
保罗的车载着我们回到阿斯蒂。今天滑了雪,又饕餮了不少美食,葡萄美酒使人心情愉悦,因此我在车上打起了瞌睡。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阿斯蒂了。
我看看旁边,黑衣君也在打着盹儿。在这次的旅行中,他好像一有闲暇就会酣然入睡。看来他是真累了。这倒也不难理解,因为大叔自己什么也不做。
黑衣君一醒,大叔便如同期盼已久似的,立刻问道:
“喂,差不多快到时间了吧?”
“什么啊?”黑衣君还是睡眼朦胧的样子。
“花样滑冰呀。结果应该已经出来了吧。”
“啊,也许吧。”
“你用手机上网查一下呀,说不定已经公布结果了。”
“哦,也是啊。不过谁知道呢,结果在网上刊登出来还是比较慢吧……”
黑衣君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机上网。突然,他“啊”地大叫了一声。
“上面写着荒川静香,奋力摘金!”
“啊?”
“真的?”
“等一下,我再上其他站确认一下。”黑衣君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我和大叔缄默地等待着。很快,黑衣君又开口了。
“果然如此!确实没错,是金牌!荒川静香赢了!村主排在第四名。”
哇!大叔发出一阵呐喊,同时我也几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开车的保罗,大吃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将事情原委告诉他之后,他也瞪圆了眼睛,好像觉得很了不起似的。
而黑衣君这时又发出了一声惊叫。
“据说斯鲁茨卡娅摔倒了,跟东野先生你说的一样。不仅如此,科恩好像也摔倒了。”
“你们看嘛。”大叔吐了口痰叫道,“跟我说的一样吧?我就觉得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儿嘛。不过两位选手都摔倒,这一点我可没有料想到。”
料到什么嘛!明明就是抱着私心,主观乱猜嘛。
“果然还是因为我来了啊!我能够给他们带来好运,真是太好了!这样的话,接下来的比赛也值得期待了。”
大叔一副得寸进尺的样子。
回到旅馆房间之后,大叔仍然得意洋洋。喝光了一瓶葡萄酒,马上又是鼾声雷动。真是够烦人的。
二十四号。今天要看的比赛是高山滑雪女子大回转项目。日本队原本会有三位选手出场,但昨天听木村先生说,其中两位匆忙回国了,似乎是为了回去积累世锦赛的积分。原来比起参加奥运会比赛,还有人更看重世锦赛呀!真是有点匪夷所思。
照例还是保罗开车送我们去赛场,今天的目的地是一个叫做塞斯特雷·科勒的地方。
“至少也得看一项高山滑雪的比赛吧。”大叔在车里说。
“那当然了。电影《赝品》的主人公就是高山滑雪运动员,我最开始关心高山滑雪比赛,就是因为那部作品,之后才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因此这次才会到都灵来。”
“今天出场的是广井法代选手吧。”
“他属于新天鹅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选手呢?”
“我看过他们的主页,结果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过去的战绩说是记不清了,所以也没写。兴趣是冲浪,好像比较喜欢去海边。”
“我们虽然要为广井选手加油,但今天我关注的最大目标是克罗地亚的科斯泰里奇。昨天听木村先生说过,因为她的出现,克罗地亚的全体水平都得到了提高。大家的精神状态与干劲儿从整体来看都有所改变。她能够给周围的人带来如此大的影响,应该是个很了不起的选手吧。”
今天车能开到离赛场很近的地方,我们在那和保罗分手,进了赛场。
寒风凛冽,吹得耳朵痛。虽然戴着防寒的风帽,但还是感觉很冷。
观众席与使用高山滑雪板进行平行大回转比赛的场地一样,都面对着赛道。我们在那里与事先说好要拍摄《小说宝石》杂志封面照的摄影师会合了。
想来讨厌照相的大叔最后照出来的样子好像是在闹情绪一般。摆个和蔼亲切点儿的表情又不会怎么样嘛!
拍完照,我们目送摄影师离开。黑衣君却不知为何,脸上一副很高兴的表情,于是我们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有一位不认识的白人女性向我表示祝贺,想必应该是祝贺荒川静香获得金牌。看来在花样滑冰比赛上取得胜利,果然会引起许多国家的关注啊。”
“与其在不引人注目的比赛里获得好几枚金牌,在花样滑冰项目的比赛中只要获得一枚就足够引人关注了。话说回来,我听说在美国,若在女子花样滑冰比赛里获胜,带来的经济效益非常可观。邀请获胜选手拍商业广告的出场费也不菲呢。”大叔又开始讲起那些道听途说的东西,“不过,如果不能令人强烈地感觉到是美国选手获得奖牌的话,那就会另当别论了。”
“那又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比如在阿尔贝维尔冬奥会中,一位名叫克里斯蒂·山口的美国选手获得了金牌,顾名思义,她是日裔美国人。在那种情况下,通常会邀请金牌获得者拍广告的公司就没有向她伸出橄榄枝,而且,其他拍广告的邀请也一直很少。据说原因就是由于她的外貌与日本人完全相同,姓氏山口也不像美国人。”
“怎么能这样啊?这不好像是种族歧视吗?”
“不是好像,完全就是。当然那些广告公司一直否认他们有这种想法。总之,美国一直都渴望得到女子花样滑冰项目的金牌。要是金牌被短节目比赛第二名的斯鲁茨卡娅夺得的话,他们也无话可说,谁知道却偏偏被他们比赛前认为会得第三名的荒川、日本的荒川获得了金牌,想必他们一定会感到很恼火的吧……”大叔嗤笑了起来,“我好久都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啊。”
我皱起了眉头。
“人家好意来祝贺你,你也没必要那样说别人的坏话吧?”
“呃,那倒是。”
过了片刻,比赛开始了。起点在很高的地方,我们看不到。不过我们前方有一个屏幕,从那里可以看到选手们滑行的状态。
很快,我们已经可以用肉眼看到选手们了,但是距离太远了,分不清谁是谁,并且这时候还起雾了。
好不容易到现场观战,结果却只能一直盯着电子屏幕观看比赛。不过每当选手们冲过终点时,各国的拉拉队都会敲着钟欢呼。这样才好歹让人有一种是亲临现场、观看比赛的感觉。
几位选手滑完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些字样。大叔看完之后顿时发出一声悲鸣。
“啊?科斯泰里奇弃权了!什么嘛,那我到底是为什么来看比赛啊!”
在大叔大呼小叫之时,比赛继续进行着,美国选手曼库索滑出了好成绩。当然,美国拉拉队又是一片欢呼。
“美国!美国!”
真是没完没了!
之后选手们相继滑下,不知道是由于赛道难度太大,还是赛道状况不好,好多选手都滑出赛道、放弃了比赛。
“这样一来,我只希望广井选手能够完成比赛。不管怎样都行,还是留下个名次比较重要。”大叔的话多少有点缺乏底气。
广井选手登场了,我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但是光从远处看根本就不知道她滑得如何。即便她滑到近处能看清楚,也不太可能解说明白她滑行时的状态。
不过在我们这些外行看来,广井选手的比赛并没有太大的失误,于是我们都一起长舒了口气。
“太好了,太好了!这种状态保持下去,第二轮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了。”说完大叔站了起来。
“你要回去了么?”
“已经体验过高山滑雪的比赛,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所以我觉得再坐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既看不到选手的身姿,也体会不到那种加油的感觉。”
情况确实如此。我看到黑衣君也开始蠢蠢欲动,于是我也同意了,说道:“好吧,那就回去好了”。
像我们这样都没等到前半场比赛结束就离开赛场的观众很多,也许是因为他们支持的选手中途弃权的缘故吧。
场地外面人山人海的,而当时营业着的店铺又很少,想找个坐下来休息一下的地方都找不着。总算看到一个酒吧,里面却挤满了一大堆人,要找个座位好像得费好大劲,并且连洗手间都没有。
我们喝了一杯啤酒就出来了,接着在前往公交车站的途中发现了一个收费厕所。付了三十美分进去一看,不出所料,里面也不洁净。于是大叔又开始抱怨了。
上完厕所之后,我们开始认真地寻找车站,结果竟然没找到。明明按照指示走过去的,可是那里的公共汽车却不去我们的目的地奥克斯。先上车的大哥跟我们说着什么,我们也完全听不懂。
就在我们四处乱转时,发现一位不知道来自哪国的大姐也在四处寻找什么。她好像也意识到了我们在为坐车的事困扰。大叔走上前去,询问她是否也在找去奥克斯的车,她回答说是的,现在还没找到呢。
跟黑衣君商量了一下后,我们决定先顺着与指示牌相反的方向找找看。我们抬脚刚走,那位外国大姐也保持着一段距离跟了过来。
走了片刻,前面便出现了看上去像是公交车站的地方。大叔看到站牌之后十分生气。
“早知如此,出赛场时就朝着反方向走不是要近得多吗?为什么非要让我们绕这么远啊。”
“哈哈,这是奥运组织方的阴谋吧。为了避免大群人蜂拥上车,所以故意让人绕远路的吧。”
“即便如此,也该好好给个标识吧。”
“估计意大利人为了想到这个计谋,已经绞尽脑汁了吧。”黑衣君用一种已经不抱任何期待的口气说着。
公交车站那里有一位穿着工作服的大爷,他带我们找到了去奥克斯的乘车站。那里贴着一张字迹潦草的时刻表。员工大爷指着某趟车的条目让我们去坐那辆。我很感激他的好意,不过那趟车已经走了一个小时了。大叔指着时刻表说,不对,应该坐十分钟后过来的车。那位员工大爷思考片刻之后点头表示同意。还真不好说这位员工大爷在这事上有没有帮上忙。
刚才一直跟着我们走过来的那位外国女性,估计是已经达到目的,便没有再靠近我们这里。嗯,其实她的行为也可以理解,想必对于眼前这几位来历不明的亚洲人,谁也不会打算主动接近他们吧。
我们终于坐上了车,到了奥克斯站之后很快换乘开往米兰的火车,然后在波塔苏萨站下了火车。波塔苏萨站与波塔诺瓦站相邻,是都灵的中心车站。
我们下车后坐出租车前往奖牌广场,这里每天都会举行颁奖仪式。仪式结束后,好像还会有著名艺人举办的音乐会。不用说,需要买票,而且大部分的票都已经售罄。好像也有当日票,但若想真正拿到票,还必须去排队领号。我们只能在外面远望几眼聊以自慰了。越过栅栏远远看去,感觉只是个普通的广场。到了晚上也许灯火通明,或者饰以各种装饰吧。
听说附近有奥运商品特许经销店,出售奥运会特许商品,于是我们决定去看看。然而去了之后才发现,原来只是个临时搭建的店面,入口很远。这时冬雨不合时宜地下了起来。
黑衣君需要给编辑部其他人买点礼品回去,所以一进商店他就四处物色起来。我和大叔则在搜寻有没有好玩的东西。店里装饰着标有菲亚特的雪橇模型,确实让人觉得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奥运商品特许经销店,里面也算十分热闹。
但是心情指数却没有继续高涨上去。看着商店里陈列着的商品,人的情绪反而明显地降下来。
“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嘛。”大叔很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他们这是在做生意吗?广告代理店都在想什么呀!难得有个机会大赚一笔,却不好好利用一下。”
这回我倒是和大叔英雄所见略同。店里的商品,比如运动衫和毛绒衫,形状土里土气,还价格不菲。钥匙圈和纽扣纪念章中跟花样滑冰和冰球这些人气项目有关的已经全都卖光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设计拙劣的大杯子,毫无新意的T恤,以及一些令人觉得没必要在这里卖的工具等等。反正没有一样让人一眼就相中的东西。
尽管如此,黑衣君还是将购物筐塞得满满的,我问他到底挑选了些什么物品。
“嗯,就是些钥匙链、纪念胸章、毛巾、T恤衫之类的物件。”黑衣君看着自己购物筐里的东西回答道,“还有些巧克力什么的,再就是一点破烂儿。”
“破烂儿?”
“也只能叫这些东西破烂儿啊!我原来还以为会有比它们强点儿的东西呢。”看来他也同样失望得很。
出了奥林匹克特许产品经销店,我们朝着波塔诺瓦车站走去。大叔还说想给在酒馆工作的女孩子们买些礼物回去。
“要是有价格既便宜又能给人深刻印象,并且使人心怀感激的东西就好了啊。”
想得倒挺美!
我们时而进商场看看,时而在商店街上溜达着。大叔在街上发现一个卖西式服装的商店。感觉他似乎是对店里特卖的标识牌比较中意。
“这个店不错啊,让人看着感觉比较舒服。大体看来,价位也很理想。明天来这里看看吧!”
大叔给这个商店起了个名字叫做“当铺”。这恐怕是由于店里摆放着的商品都隐约散发着一种二手货的气息吧。
大街上不时能够看到专营奥运特许产品的商店。黑衣君仔细地逐个逛着,却似乎并未相中什么东西。
“根本找不到跟花样滑冰有关的纪念品嘛!”他抱怨道。
“说明这是很受欢迎的项目啊!通过产品的销售情况,就能够了解到哪个项目人气最旺。跟冰球和单板滑雪等项目有关的产品好像都卖得不错,跟雪橇比赛有关的就不行,尤其是无舵雪橇项目,与之有关的商品好像到处都有剩余。不过我没想到跳台滑雪项目似乎也销路不畅啊。”
“因为美国人多嘛!”大叔愤愤然地说,“争相购买你说的那些纪念品的都是美国人!在这里只要是美国人赛绩差的项目就不受欢迎,自然就被卖剩下了呗。”
看来经过这次旅行,大叔对于美国人好像已经深恶痛绝了。也许是那次周围观众狂热地呐喊“美国!美国!”的情形让大叔感觉很倒胃口吧!
曼努埃拉在波塔诺瓦车站等着我们。据她说,今天有个晚会,可以吃到皮埃蒙特的乡土美食。
我们乘坐出租车前往皮埃蒙特媒体中心,进门前接受了极其严格的安保检查。正当我们站着喝红酒的时候,有一对不知来自哪个国家的夫妇向我们搭话。这对夫妇在得知我们是日本人之后,便提起了花样滑冰项目的事情,并且满口溢美之词。看来花样滑冰夺金的影响力果然很深远啊!
他们问了一堆有关大叔的事情之后,又问他对都灵的感想。大叔显得有些为难,便含糊其辞地回答道:“这里雨水太多了。”真是丢人啊,难道他就不能说出什么更有分量的话来吗?对方与曼努埃拉都苦笑无语。
“因为眼下是寒冬时节,所以也没有办法。”那位夫人对大叔说道,“请您到夏天的时候再来看看吧,夏季的时候,这里天好的时日倒是不少。”
其实大叔已经对都灵完全失去兴趣了,他只是随声附和了几句。
终于落座,紧接着,美食也被端上了桌,而我们赴宴的目的也正在于此。主菜是鳗鱼,曼努埃拉好像并不怎么喜欢这道菜。于是黑衣君说,她要是有机会去吃日本的蒲烧鳗鱼,一定会大饱口福。
正当我们一边品尝美酒、一边大肆饕餮时,来了一位面留须髯的大伯。他看着大叔问道:
“你是东野圭吾吗?”
大叔十分诧异,这倒也在情理之中。因为在这个地方,他没有什么熟识的外国友人。
“你为吕克·贝松的电影做过编剧吧?”
听了大伯的话,大叔又吃惊不小。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啊?
“吕克·贝松的确准备改编《秘密》为电影,不过我可没想到这消息居然还能传到这里!”大叔对黑衣君说道。
“也许是阿斯蒂旅游局的人说的吧!”
这位胡子大伯好像是从事影视方面工作的,他还问大叔能否接受采访。
谁知大叔只回答了一句:“不!”胡子大伯似乎很意外,悻悻然地走了。看来他没料到大叔会一口回绝采访的请求。
用餐结束之后,我们决定脚底抹油,迅速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若要再待上一段时间的话,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人物前来搭讪呢。
我们徒步走到波塔诺瓦车站,然后与曼努埃拉一起乘电车返回阿斯蒂。曼努埃拉的姐姐在阿斯蒂等着我们,她会用车载我们回酒店。于是我们欣然从命了。
今天是二十五日,早上七点,保罗就来接我们,接下来我们要连续四天坐他的车。由于互相之间已经比较熟悉,所以车里始终保持着轻松融洽的氛围。
今天要看的体育项目是冬季两项。说起来,在这次的采访计划中,最先接触到的就是冬季两项了。我和大叔最终并没能看到曾经接受过我们采访的目黑香苗选手在赛场上的英姿。电视里也很少直播冬季两项的赛况,即便播了,也只不过是转播外国的录像,因此排名比较靠后的日本选手根本就不会出现在屏幕上。
我原本还以为今天终于能够看到目黑选手比赛了,然而遗憾的是,她今天好像不出场。冬季两项分好几个种类,今天是从本次冬奥会开始成为新项目的集体出发比赛。通常,冬季两项是每个人设定好时间差后开始比赛,而统一开始时间、采用集体出发方式,则最先到达终点者即取胜。这可谓是一种十分明白易懂的体系了吧!男选手需滑行十五公里,女选手则需滑行十二点五公里,由于是集体出发,因此选手的出场人数必须要有所限制。本次大会从奖牌获得者以及世界杯排名顺序领先的运动员中选出总计三十名男女选手参加比赛。其中获得参赛资格的日本选手,只有在男子二十公里比赛项目中获得第十四名的菅恭司一人。
没办法,那就只能看看男子比赛了。
今天的赛场是在一个叫做切萨那·桑斯卡利奥的地方,去赛场的途中经过无舵雪橇的赛场旁,如此,便算是逛遍了这次大会的所有赛场。
到了赛场附近,途中我们又从出租车上被赶了下来,好像是让我们自己徒步走到会场。一行人极不情愿地迈开步伐。会场比我们想象的要远得多,而且道路上还积有残雪,走起路来十分费劲。
我正寻思着今天来会场的人数比预想的要多时,就看见安保检查的大门那里排着本次观赛行程中从未见过的蜿蜒长龙,而且在排队观众的脸上,似乎满是兴奋不安的表情。
“说不定今天的比赛人气很旺呢。”大叔说道。
“我也这么想。”黑衣君表示赞同,“与此前的情形相比,今天的氛围很明显不同了,观众们也热情得多,让人觉得像是来看棒球或者足球比赛的。”
其后这一印象在接下来的现场观赛中也始终保持。我们走向观众席,途中经过选手们做热身运动的场地,围观观众们的神情就好像赛马爱好者紧盯着帕多克时的表情一样。即便到达观众席之后,也丝毫不觉得周围安生多少,因为没有几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有的人已经激情昂扬地挥舞着拉拉队的旗帜,有的人则和着音乐哼唱着歌曲。
还有一点与迄今为止观看比赛的情形截然不同:赛场上完全没有看到美国拉拉队的身影。看一下选手名单可以发现,今天出场的只有一位美国选手,名叫哈基内恩。从其姓名来看,很明显像是来自北欧那边的。这也许是美国人没有特意到赛场来支持的原因吧。
话虽然这么说,其实日本观众也只有我们这几个人。在周围的观众们看来,也许还会纳闷:这里怎么会有亚洲人呢?
冬季两项是一项非常严酷的运动,选手在越野滑雪的间隔还要进行射击。如果没有射中靶心,就必须多滑一百五十米长的环形雪道作为惩罚。从我们的座位上几乎看不到枪靶,不过环形雪道恰好横亘在面前,看得十分清晰。
“如果菅选手的射击情况不理想,我们就可以好好欣赏他滑雪时的英姿喽。”大叔净发些不祥之言。
三十位选手出场了,于是场上愈加群情振奋,解说员更是巧妙地为现场的气氛推波助澜。一时间,钟声、笛声、鼓掌声以及欢呼声充斥着全场,一片喧嚣沸腾的景象。
只听“啪”地一声号令枪响了,比赛正式开始。这三十名选手首先要在越野雪道上滑行一周。起滑时占据有利位置的选手冲在前面,菅选手已经有些落后了。
各位选手的滑行情况由解说员随时传达。听下来大概是这样的内容:
“吉伦达廉与安东列森这两位挪威选手滑得十分迅猛。来自德国的格莱斯紧跟其后。哎呀,波兰选手追了上来。这位波兰选手名叫托马斯·西古拉。他超过了格莱斯,不知道能否追得上挪威选手。”
有个胖胖的大婶儿就坐在我们旁边,好像是来自德国的狂热粉丝。每当解说员提到格莱斯的名字,这位大婶儿就会发出一阵怪异的尖叫声,同时起劲儿地来回挥舞着手中的小旗子。
“我记得目黑香苗小姐曾经提到过,在欧洲,冬季两项是人气很高的项目,实力强劲的选手甚至还拥有粉丝俱乐部。”大叔说道。
“所以她也提到,她们其实很想得到更多的鼓励与支持啊。”
“看到眼前的情景,我觉得她那么想也是理所当然的。”
排在前面的选手已经结束了第一圈雪道的速滑,返回到出发点。看到这一情景,看台上的观众们都兴奋地起身站了起来。事实上,正如解说员之前所说的那样,挪威队员果然实力很强。
终于到了射击的时刻,背景音乐听起来活力四射,好像是电影《加勒比海盗》中的配乐。
当然,到了真正开始射击的时候,音乐声停止了,周围的观众也都安静下来。此时,取而代之的是选手们每次扣动扳机时从观众席上传来的欢呼声。不用说,欢呼声都是为选手射击时漂亮地命中靶心而发出的,而脱靶时则会听到从观众席上传来“啊!”的痛惜声。
在最初阶段的射击中,排名靠前的选手们几乎没有一个因失误而脱靶。冬季两项的射击部分是每回射击五次,总计射击四回。前两回是伏地射击,后两回是保持站立姿势射击。其中伏地射击时枪支的准星容易固定下来,因此命中率也比较高。这些都是在“冬战教”学到的知识。
菅选手在第一回的伏地射击中脱靶一次,不过想必他已经尽力了,希望他在接下来的回合中发挥所长。
随后,比赛的进程给人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原本仅仅发生在德国与挪威两队之间的比赛被波兰队半路杀进似的。旁边的胖大婶儿疯狂地喊着加油,声嘶力竭。然而德国队员竟然在射击时脱靶了。
胖大婶儿瘫倒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世界末日降临了一般。
挪威队员与波兰队员之间的争夺持续了好一阵子。不过挪威队员在接下来的射击中也脱靶了,紧接着,波兰队员在射击中发生了同样失误。于是,德国队员又有了取胜的希望。
刚才还意志消沉的德国大婶儿,转瞬间恢复了元气。她立刻站了起来,挥舞着小旗子,又喊起了口号。大婶儿的眼镜都歪到了一边,不过她对此根本无暇顾及。
解说员激动地描述着最后阶段的激烈竞争。本来这些都是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听着听着,却也令人感觉到心跳加快,一种紧迫感扑面而来。这项比赛确实非常牵动人心,怪不得人气爆棚。
当德国选手率先回到赛场时,看台上几乎沸腾了起来,观众们的情绪被推向了顶峰。那个德国大婶儿激动得几乎都要晕过去了。
最终,德国选手格莱斯获得了冠军,波兰选手位居第二。挪威选手力挽狂澜,最后获得季军。
然而令人十分遗憾的是,日本队的菅选手还在赛道上被罚一遍遍地绕着圈儿。虽然他在第二回射击中全部射中了靶心,解说员还感叹道:“哇啊,来自日本的菅选手竟然也弹无虚发啊!”不过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能够引以为荣之处了。在第三回的射击环节中,菅选手三次脱靶,因此要在作为处罚的雪道上滑行三圈,让人深感痛惜。
几乎所有选手都到达了终点,又过了很长时间,菅选手才返回到赛场上来。好像还有一位选手落在他后面,解说员说道:“我们拭目以待,这两位选手到达终点的那一刻!”从观众席上传来了热情的鼓掌声。我不知道性情怪僻的大叔当时是怎么想的,不过我认为这些掌声并非出于同情之意。虽然冬季两项在这里是人气很高的运动项目,但它在全球范围来说,还属于规模较小的项目。在这种项目的比赛中有来自远东岛国的选手参加,这本身就是很难得的,因此即便成绩差强人意,恐怕观众也不会嗤之以鼻吧!或许他们的眼光与我们看待参加相扑比赛的欧美选手时相差无几吧!
不管怎么说,冬季两项应该算是饶有趣味的比赛项目。大叔与黑衣君对此似乎也持赞同态度。
“要是在日本的电视上能多转播几次就好了啊!”
“那样的话,日本队就必须在这个比赛项目上增强实力喽。不过因为电视转播比较少,因此民众对这一比赛项目的了解也寥寥无几,结果恶性循环,也就选拔不到优秀选手!”
我们一边称赞着菅选手的顽强拼搏精神,一边离开了赛场。今天同样要走很远才能达到公交车站,在满是积雪的下坡路上行走,更令人感觉辛苦。
“难道是想让观众们也体验一下环形赛道的感觉吗?”黑衣君一边走,一边发着牢骚。
跟昨天一样,我们先乘坐公交车前往乌鲁库斯,再从那里坐电车去波塔诺瓦。
我们在车站附近的比萨店吃完午餐,便出发去买礼物。去的那家商店正是昨天大叔相中的那家“当铺”。进了商店,大叔放下帆布背包,向满面狐疑的女店员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开始依次采购在店内橱栏里装饰的手袋、钱包之类的东西。那情形让人感觉好像是来了个暴发户一样。不过他买的东西价格都不怎么昂贵。但倘若是在米兰的专卖店里买这些东西,恐怕要花上十倍于此的价钱。
大叔准备用信用卡支付,然而当他派头十足地拿出运通的信用卡时,却发现卡已经过期了。大叔只好挠着头取出维萨的信用卡,才稍微挽回了一点面子。
出了商店,我们向车站走去。这时大叔的打扮便显得有些怪异:身上穿着户外运动时穿的防寒服,背着帆布包,手中却满满地拎着一大堆服装店的纸袋,嘴里还念叨着:“一定要谨防扒手啊!”就他这个样子,谁也不会接近他的。
回到宾馆之后,我们决定晚饭之前哪儿也不去,就待在黑衣君房间里观看高山滑雪男子回转项目的比赛。第一轮比赛已经结束,皆川贤太郎选手居然获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绩,佐佐木明选手位居第八,有望夺得奖牌。还有一位姓汤浅的选手排在第十七位,也在奋力拼搏。
第二轮比赛采取以逆向顺序开始的方式,于是在第一轮比赛中获得第三十名的选手首先出发。排名靠后的选手们都以逆转局势为目标,时而并腿滑行,时而采取八字式的腿形滑行。当然,很多人都不幸遭遇惨败,不断有选手失去比赛资格,或者弃权出赛。
在这种形势中,汤浅选手自比赛伊始就在日本队员中遥遥领先。他动作果断,勇往直前。在很多选手都发生失误的旗门处,汤浅选手失去平衡,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过幸亏他及时稳住了身体,然后开始加速。其间滑行所需时间在迄今为止的比赛记录中都是遥遥领先的。最后汤浅选手保持着领先状态到达终点,精彩地获得了第一名。
“这真是太棒啦!”大叔开始兴奋起来,“机会把握得太好了!一定能够得奖牌!”
还有十几个选手呢!我觉得现在就妄下定论,有些太性急了吧?不过事实却被大叔说中了。也许是由于其他选手都变得慎重起来,没有敢于尝试汤浅选手的那种冒险形式。在被第一轮比赛中排名第十一位的克斯特利兹超过之前,汤浅选手的成绩一直在显示屏上荣居榜首。电视解说员似乎也诧异于日本选手的奋战情形,从他口中不时地说出汤浅、佐佐木与皆川的名字。顺便提一下,当时担任解说的是意大利的英雄运动员汤巴。
再来说一下佐佐木明选手。由于皆川选手目前排名第三,汤浅选手也在奋力拼搏中,日本选手在这一项目中获得奖牌的机会近在咫尺。希望这位选手也可以放手一搏!
加油啊,即使失败了也不要紧!我们都冲着电视大声呐喊着。
也许我们当时不应该喊,佐佐木选手在出发后不久就没有能够通过旗门。大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没有办法啊!恐怕佐佐木选手心里也知道,拿不到奖牌的话,比赛就没有意义了吧!”
另一位排名第八、与佐佐木选手保持着相同时间记录的选手,其成绩没能超过汤浅选手。位列第七的西恩费卢达追了上来,比汤浅选手的成绩领先了足足四秒,因此汤浅选手降为第三名。我们本以为再往后不会有选手超过他了呢,谁知这个成绩竟然又被排名第六位的选手赶超,汤浅选手最后只落得第四名。虽然说心中早有思想准备,但还是觉得遗憾万分。
事有凑巧,在第一轮中排名第五的加拿大选手也出现了失误,成绩没有能够超越汤浅选手。还有其他四位选手,其中一位就是皆川选手,因此可以断定日本运动员能够拿到奖牌了。在第一轮中位列第四的选手哈利普斯特表现不错,一跃成为第一名。接下来就轮到皆川选手出场了。大叔开始祈祷:
“不管怎么样千万不要出现失误啊!滑行时间快慢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一定要顺利滑行完全程!”
就连旁观者都持如此保守的态度,选手压力之大,可想而知。因此皆川选手那看起来有些过于慎重的姿态倒也合乎情理。
尽管如此,皆川选手在后半部分还是重新调整了态势,顺利到达了终点。滑行所需时间排在第三位。不管怎么说,还有一线希望。
事已至此,我们心中期盼的就只有一件事了。
赶快失误!摔倒!滑出雪道!我们把所有能够想到的诅咒之语都用在了其余的选手身上。也许是这种诅咒起了作用吧!在第一轮比赛中位居第二的加莱·帕兰德鲁竟然没有通过旗门!我们一瞬间只觉得血气上涌。
“这么灵验啊,真是老天有眼!我们有可能拿到奖牌啦!只要这家伙也为我们摔倒……”
被大叔称作“这家伙”的选手是来自澳大利亚的莱菲。虽然有亵渎体育运动神圣性的嫌疑,但我也在心中暗暗祈祷着莱菲出现失误。
然而奇迹却没有持续下去。由于莱菲在第一轮比赛中表现不俗,在这一轮比赛中同样也表现出色,因此最后以领先于第二位将近一秒的成绩到达了终点,让我们着实叹了一口气。
“皆川位居第四,汤浅排在第五位,能够获得奖牌的只有两位选手。澳大利亚独揽奖牌,其他入围的国家还有瑞典和克罗地亚,再下来就只有日本了!就此而言,在回转项目上日本还称得上是成绩骄人的强国。这实在可以称得上是划时代的好成绩啊!不过,话虽是这么讲……”
我在心中嘟哝着大叔的后续台词,恐怕黑衣君也同样如此吧。
还是太可惜了!实在太可惜了!
二十六日,阿斯蒂市观光局的人陪同我们游览了市内,中午还请我们吃了饭,是位于郊外的一家名叫罗康达·德鲁·桑德菲次奥的餐厅。这里的招牌菜是一种叫做弗里德米斯特的料理,其实就是煎炸什锦。据说使用的食材中有乳牛内脏什么的,介绍者好像要以此吓唬一下我们这些日本人。不过在烤肉店里经常吃动物内脏的大叔闻之却不以为然。更何况我们这位大叔的故乡就是以烤内脏串而闻名之地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的人都食欲惊人,接连不断地在吃,吃的大多又是甜食。我心中暗想,怪不得他们都这么富态呢!不过这话始终无法说出口。
我们回到阿斯蒂市内的阿尔费埃里广场,在周末市场般的集市中随便闲逛着。不过,集市上卖的商品中没有我们感兴趣的东西。小摊上摆的都是些电视啦、录像机的遥控器啦、汽车的方向盘啦、佛像头什么的,因此无论怎样来看都像是一座垃圾山。唯一称得上正儿八经商品的是一个奢侈品牌的皮包,看起来异常昂贵,然而却被非常随意地摆放在塑料布上,并且卖主的形迹十分可疑。这不禁给人以无限的想象空间,不过我还是噤口不言为好。
我们步行回到了酒店,得知酒店的餐厅周日停业休息,不禁目瞪口呆。为了享用晚餐,一行人不得不又走回到阿尔费埃里广场。
到了二十七日,我们的奇异旅程也终于迎来了最后一天。最近几乎都看厌了的保罗来接我们,问我们玩得如何,我勉为其难地告诉他玩得很尽兴。
到达都灵机场之后,保罗拿出三瓶葡萄酒,说是自家村落里酿制的。想到以后再没有机会见到这位待人和善的疯狂司机,我心中还是有些难过。
机场方面对离开意大利的人也许不感兴趣,安检也史无前例地非常简单。将行李放到传送带上这种事情竟然都是由乘客自己来操作。一般来说,在任何机场都会无一例外地要求乘客将手提电脑从包里拿出来,而当时大叔没有照做,竟然也没有人说什么。
我们从都灵乘飞机到慕尼黑,然后再换乘前往成田机场的飞机。停留在慕尼黑的时间比较充裕,于是我们在登机口附近的餐厅里喝了杯咖啡,这时候又邂逅了木村公宣先生。相遇时,我们互相之间都感到诧异得很,一问才知道,我们搭乘的竟然是同一班飞机。
于是理所当然地,话题便又围绕着男子回转比赛的结果展开了。
“我虽然知道这样做不对,可那个时候还是祈祷着莱菲赶快摔倒。”
大叔坦白了实情,木村先生笑着说:“我也同样如此啊。我在心底呐喊着:摔倒!摔倒!在第一轮比赛中位居第二的加莱·帕兰德鲁跨越旗门的时候,我虽然觉得自己作为一个解说员不应该采用那种充满肯定语气的说法,不过最后也还是在电视上说了:他跨了!绝对是在跨!”
回国之后我们看电视时,确认了木村先生此言不虚。木村先生当时的语气确实十分肯定,声音中充满了喜悦之情。
“真是太可惜了啊!”
木村先生苦笑着对大叔的话表示赞同。
“确实很可惜!那种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不过,日本队有两名选手都取得了名次,也很厉害啊!我相信在不远的将来,日本选手一定能够获得奖牌!”
“果真如此的话就好了啊!”木村先生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大叔对事态并不了解。几天前跟木村先生见面时,他不是还说过日本选手要获得奖牌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吗?虽然这次离奖牌很近,但今后却未必还有这样的机会。木村先生深知,奖牌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到手的。
后来我们继续谈论这次回转滑雪的比赛结果。听木村先生说,最后获胜的莱菲在这次比赛中的表现其实十分保守。
“我觉得,他本不想在第一轮比赛中就冲在前面。不过既然已经位居前列了,也就顺其自然了。”
我们只能感叹:获奖的选手实力竟然如此强劲!
“木村先生,您将来有一天,会成为全日本闻名的领队或者教练吧?”
听大叔这么一问,木村先生歪了歪脑袋。
“我想至少眼下应该不会。我现在还处于学习如何指导别人的阶段,先教一段学生再说吧。”
这话颇有道理。有名的选手不一定就能够成为著名领队,这一点大家在谈论棒球时也经常提到。我听了木村先生的话,不禁感觉这最终还是要看选手的心理承受能力与精神状态。
木村先生在都灵待了两周多,看样子确实有点疲惫。大叔也面露倦色。我也不例外。我准备上飞机之后就把坐椅靠背放倒,看电视,睡觉。
日本时间二十八日下午一点,我们时隔十天又回到了住所。大叔立刻说要先洗个澡,我则在沙发上躺下来,回想着这十天里发生的事情。
老实说,这趟旅行还是非常愉快的。虽说走过的路途十分遥远,如果有人说让我重新再来一次的话,我肯定会一口回绝,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可以说不虚此行。
选手们都十分出类拔萃!我再次这么想着,而且奥运会也的确精彩纷呈。不过,倘若不是奥运会的原因,我和大叔也不会想到制订如此充实的行程。是去看奥运会啊!这种想法是我们的力量源泉,只要想到这一点,就会感到充满活力。
我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就酣然入睡了。猛然惊醒时,发现到大叔正在揪我的耳朵。
“你干什么啊?”
“你这个样子是怎么回事?”
“什么样子?”
当我看到自己的手脚,也不禁大吃一惊,因为自己的手脚全被淡褐色的短毛覆盖着。也就是说,我又恢复成了猫的样子。
“啊,变回原样了!”
“为什么会变回去呢?”
“嗯,是不是魔法消失了呢?”
“魔法?”大叔坐在沙发上,嘴里叼着一根烟。
他在都灵的时候没有碰过一根香烟,至此已经有整整十天了。假如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把烟戒了该多好啊。
“我们不在的时候好像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我在网上查了一下,觉得很惊讶啊。”
“什么变化?”
“首先,伊娜鲍尔变成流行语了。”
“伊娜鲍尔?”
“就是荒川静香在比赛中使用的招牌动作嘛。然后,人们给青森队起了个绰号叫冰壶少女队。现在她们都是高人气,而且人们对于冰壶的关注度也不是一星半点了。”
“啊,是吗?也就是说,由于都灵奥运会的举办,冬季运动开始受到人们关注喽?”
“唔,谁知道呢!”大叔吞云吐雾,“冰壶项目之所以被人们关注,说到底,还是因为跟其他的比赛项目相比,获奖的希望要大一些吧。在眼下没有其他选手能够获奖的情况下,作为大众媒体,能够做的也只有将焦点对准一些有望获奖的项目吧。”
“也不光是这个原因,我觉得她们自己身上也有着成为偶像的潜在因素。”
“那是当然,不过光有这点还不足以维持运动项目本身的人气。比如说,倘若在青森队不出场的情况下,电视台仍旧会转播冰壶比赛,那就另当别论了。”
大叔掐灭了烟头,从隔壁房间里把滑雪板抱了出来,开始动手往上面涂蜡。
“你要去玩速滑吗?”我问道。
“冬天马上就要过去了!再这么稀里糊涂、虚度时日的话,山上的积雪都该融化了!”
听了大叔的话,我忽然醒悟过来:曾将我变为人形的,也许正是冬日的魔法。
冬天原本对于我们动物来说就是一个非常严酷的季节。它使我们体温下降,食物减少,限制了我们的移动方式。我甚至曾经希望,要是没有冬季就好了,可是年复一年,在大多数国家,冬天都如期而至,从不懈怠。
我们的祖先曾经生存于如此严酷的冬季。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会对其后姗姗而来的春日暖阳心怀感激。然而我呢?整日里自在悠闲地待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饮食无忧,屋里既无风吹也无霜冻。春夏秋三个季节也不例外,每日都可以仰面朝天地在沙发上睡懒觉。我身上的野性已经荡然无存了。
不,不仅是我,其实大叔也是如此!
虽说看着日历能够知道日本已经进入冬季,但无论日本哪里下了大雪,或是有时候哪里发生了灾害,对于大叔来说都难以产生什么真实的感受与体会。
而让大叔察觉到这一点的就是滑雪板。通过对滑雪的痴迷,大叔才对雪国有所了解。大叔也开始时常看看天气预报,并且以预测北海道、新县等地的天气为乐趣;最近,他也开始担心大雪、暴风雪以及雪崩等自然灾害了。
与冬季奋战而生存——也许冬季运动就是这样的象征。而且这种生存方式同时也是一种唤回野性的过程,难道不是吗?恐怕这正是冬季魔法想要明喻的道理。
第六章
我正在舒服地酣睡,猛然间感到大叔正在踩我的肚子。
“喂,你干嘛踩人家的肚子?”
“我又没踩,只不过用脚尖碰了碰而已。再说你已经不再是人类了,早恢复成猫的样子了,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猫的肚子就可以踩?你这样做是虐待动物!”
“你真烦人啊!我不是说了我没有踩吗?说来说去你老是睡个没完没了的,这可不太好啊。时间已经过了正午,你还是别太过分,赶快起床怎么样?”
“话是这么说,可是人家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睛嘛。我这是在倒时差,这里跟都灵有八个小时的时差呢。”
“你准备倒时差倒到什么时候啊?回来都已经好几天了!”
大叔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电视,屏幕上是花样滑冰的画面,正在比赛的选手当然是荒川静香。
“虽然回来好几天了,可是你自己不也还沉浸在对都灵的回忆里吗?”
“谁说我沉浸在回忆里了?我现在头脑清醒多了,正准备从客观角度出发,对这次的都灵奥运会做个回顾呢。”
“那就回顾吧!”我将手脚伸直,尽情地伸了个懒腰,顺便还打了个哈欠。
“你好像没什么精神啊?”
“就算回顾,也几乎没有什么令人愉快的素材啊!日本的比赛成绩又那么差!中国和韩国都拿了好几块金牌!日本号称派出了史上人数最多的选手团,可最终获得的还不是只有荒川静香那一块金牌?日本队的负责人也在道歉,这次的奥运会真是挺丢面子的啊。”
“确实没有什么值得称赞之处。不过,最重要的是我们要从中找出自己的不足。失败是成功之母嘛,以失败为前车之鉴,有朝一日才能梦想成真。抱着这种想法,我那早已经失去希望的文学奖也才有可能拿到手的啊!”大叔说着,嘴角现出一丝微笑。
“什么呀,你这算是骄傲自满吧?”
“咳咳,你就让我骄傲自满一下嘛,这样才有人情味儿。话说回来,你刚才提到奖牌数的事情,意思是说日本应该以中国和韩国为榜样吗?”
“那不也是一种办法吗?”我纵身一跃,跳到了沙发上,“这两个国家一直都在滑冰运动方面投入很大。韩国在短道速滑项目上的垄断已经达到与日本的柔道相匹敌的程度了。日本人在体格方面与韩国人相差无几,可是感觉在这一项目上却完全不是人家的对手。”
“唔,韩国的短道速滑确实十分厉害,好像获得了六枚金牌、三枚银牌和一枚铜牌吧?可是啊,梦吉,你亲身去了一趟都灵之后,感觉到韩国的强大之处了吗?对此有丝毫印象吗?”
听了大叔的问题,我耸了耸肩膀。
“这倒没有。可那是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去看短道速滑的比赛嘛!韩国还在速滑项目中获得了一枚铜牌,那场比赛我们也没去看。”
“对呀。因为我们没有观看短道速滑项目的比赛,所以对韩国在这方面的强大实力完全没有印象。可是我们观看的比赛种类其实一点也不算少。”
“哪里是一点也不少,简直就是非常多嘛。冰壶、团体跳台滑雪、花样滑冰短节目、高山滑雪板平行大回转、高山滑雪女子大回转、冬季两项——我敢断言,去都灵的日本人里没有谁比我们看过的比赛更多。要不是大叔你说想玩滑雪板什么的,也许我们还能多看几种比赛项目呢。”
“那天没有什么想看的项目嘛。姑且不论这个,就说你刚才提到的这几个项目里,韩国选手有几位选手参加了?”
“嗯——”我拉开腹部的拉链,从里面取出文件。文件中整理出了此行所有观看过的比赛项目以及选手名单。“首先在冰壶项目里是没有韩国选手的,团体跳跃是第十三名,女子花样滑冰中没有,高山滑雪板项目里也没有。高山女子大回转中倒是有韩国选手,不过只得了第三十三名。冬季两项里当然也没有。”
“事实就是这样。毋庸赘言,你提到的这些比赛里都有日本选手参加。而且不光是参加,在三个项目里都获得了名次,在花样滑冰项目中还获得了金牌。”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也有成绩很惨的项目啊。”我看着高山滑雪板与冬季两项的赛绩,不禁蹙起了眉头。
“确实有的成绩令人深感遗憾,不过如果他们不去参加这些项目又会怎么样呢?恐怕我们就不会关注高山滑雪板与冬季两项的比赛了。换一种角度考虑问题,可以说,托这些选手参加比赛的福,我们才有机会接触到了迄今为止从未观看过的比赛。”
“你说的倒也有点道理。”
“那我们就抛开韩国占绝对优势的短道速滑不论,来回顾一下都灵奥运会吧。日本选手获得名次的项目如下。”
大叔将一张纸置于桌上,纸上记录着如下名单。
速滑男子五百米 及川佑 第四名 加藤条治 第六名
速滑女子五百米 冈崎朋美 第四名 大菅小百合 第八名
女子团体追赶赛 田田 石野 大津 根本 妹尾 第四名
男子团体追赶赛 中岛 牛山 杉森 宫崎 第八名
自由式女子猫跳滑雪 上村爱子 第五名
越野滑雪女子团体短距离 夏见 福田 第八名
男子滑雪混合团体 高桥 北村 小林 田山 第六名
花样滑冰男子单人 高桥大辅 第八名
花样滑冰女子单人 荒川静香 第一名 村主章枝 第四名
女子单板滑雪越野赛 藤森由香 第七名
跳台滑雪大台 冈部孝信 第八名
男子团体跳台滑雪 伊东 一户 葛西 冈部 第六名
女子冰壶 小野寺 林 本桥 目黑 寺田 第七名
高山滑雪男子回转 皆川贤太郎 第四名 汤浅直树 第七名
“怎么样?你不觉得阵容很强大吗?”
“有什么强大的啊?拿到奖牌的不是只有一个人吗?得第四名的还很多。”
“那我告诉你,韩国除了短道速滑项目之外,成绩是这样的。”
大叔又拿出一张纸。
男子五百米速滑 第三名 第八名
女子五百米速滑 第五名
男子一千米速滑 第四名
“看完这个就会明白,这些全是短距离速滑项目。除此之外,韩国选手没有一个人拿到名次!总之对于韩国来说,冬奥会仅仅意味着短道速滑的世界大会,几乎等于没有其他比赛项目。你觉得日本也应该变成这样吗?”
“唔……”
“我可不愿意让日本体育变成那样。”大叔说着,在我面前挥了挥手,“这次日本确实只拿到了一枚奖牌,不过更要着眼于获得名次的体育项目数量。在滑雪项目中,不仅是越野滑雪、跳台滑雪、自由式滑雪,甚至在高山滑雪项目中都有选手取得名次。你不觉得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吗?如果只能垄断一个项目,无论获得多少奖牌,那种奥运会对我来说也毫无魅力可言。”
“我又没有说要只在短道速滑这一个项目上加大投入力度。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要以韩国为榜样,在这些项目上再强化一些就好了。”
然而大叔却摇了摇头。
“即便经过一番努力之后,能够在短道速滑这一个项目上拿到几枚奖牌,但又能怎么样呢?我认为,以奖牌数量来评价奥运会的结果,这种想法本身就是错误的。我们的选手好不容易才在这么多的比赛项目中拿到了名次,你不觉得当选手们在很多项目中都有希望拿到名次,这样的奥运会比赛才让观看的人更提得起精神吗?女子冰壶比赛就是一个极佳的例子。由于选手们的英勇奋战,让很多迄今为止对冰壶一无所知的人也开始关注冰壶项目了。正是这种日积月累的努力,才使得人们对冬季运动与冬奥会的关注度能够逐渐有所提高。这二者之间是有密切关系的。”
大叔说话时的语调很罕见地充满了激情,看来他是真心热爱冬季运动啊。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也不会费那么大劲儿跑去看冬奥会了。
“不过,要获得奖牌好像很难啊。有的选手都获得第四名了,还是与奖牌失之交臂。这也许就是日本选手的薄弱环节吧。”
我这么一说,大叔“啪”地一下拍了一下自己的膝盖。
“你说得对!长期以来我一直都这么想。有的主力选手本来被寄予厚望,可是却不堪压力,最终表现不佳,这种情形我见过很多次了。不过,不光日本选手如此。比如这次的东道主意大利,本来有两位选手受到人们关注:女子花样滑冰项目的科斯特纳与男子回转的乔鲁乔·罗卡,可是这两人连名次都没有获得,罗卡甚至还中途弃权了。第二天跟本地观光局的人一起用餐时,那人还数落罗卡真没出息。这两位主力选手的相同之处在于:在各自的项目中,没有其他人们可以寄予厚望的选手。只要自己在比赛时摔倒,那么一切就都完了——可以想象得出,这种想法无形中对选手本人造成了莫大的压力。”
“嗯……”我抱着胳膊说,“你的分析也许很有道理啊。在花样滑冰短节目中,观众对科斯特纳的支持铺天盖地,在那种情况下,选手自然会受到鼓励。”
“我们再来看看这次奥运会上日本的比赛成绩。虽说获得第四名的非常多,不过成绩委实不错。你看看个人项目的第四名,有没有留意到什么?”
我盯着刚才的名单看了看,马上摇了摇头。
“没有!”
“你到底有没有心思认真琢磨啊?你再好好看看!在个人项目上获得第四名的一共有四个人。而在所有这些项目里,还有另外一位日本选手也获得了名次。”
我的目光又落到名单上。
“真的!”
“也就是说,争夺奖牌时,能顶上去的队友越多,总体比赛成绩就会越好。不管是科斯特纳还是罗卡,倘若比赛中再有一位本国队友一起争夺名次,也许在正式比赛中就不会出现那样的失误了。”
“唔,你说的这些有没有什么数据证明呢?”
大叔“啪”地打了个响指。
“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所以我整理了日本历年获得奖牌的记录。这里有一些很耐人寻味的信息呢。”
大叔又拿出了一份新文件。我很想说:你不好好写小说,每天到底在干些什么?不过转念一想,这也算是大叔的工作之一吧,我还是什么都不说好了。
“日本获得首枚奖牌的是猪谷千春选手,不过那是在五十年前,所以就不计算在内了。日本开始在冬奥会上真正地投入人力与物力,是在札幌冬奥会之后。在那次运动会上,日本独揽了金银铜三枚奖牌。”
“你又提这件事了啊。”我不耐烦地挠了挠耳后。
“你给我闭上嘴好好听着!笠谷、金野与青地三名选手同时登上奖台,那情形确实非常振奋人心。然而,这里不容忽视的一点是,日之丸飞行队可不是只有他们三个组成的。七十米级别的高台滑雪比赛第一轮结束时,日本选手是占据了从第一名到第四名的。”
“啊?第四名?”
“还有一位叫做藤泽的选手,他也是一位有希望夺得奖牌的实力选手。我认为,正是由于这位实力战将把持着第四名的位置,其他三人才放开一切思想包袱,跳出了好成绩的。”
“还有,”大叔接着侃侃而谈,“一九八年,在普莱西德湖奥运会上,虽然八木弘和选手在七十米级别比赛中获得了银牌,但同时秋元正博也获得了第四名。倘若当时八木表现不佳,那么秋元也极有可能获得铜牌。如果再分析一下在之后个人奖牌获得者的案例……”
大叔将文件展开。
“在一九八四年的萨拉热窝冬奥会上,北泽欣浩在速滑男子五百米比赛中获得了银牌。然而北泽选手获奖完全是出乎人们意料之外的事情。当时人们认为最有夺金希望的是称霸于世界短距离滑雪项目的黑岩彰,然而黑岩彰在正式比赛中失误了。就在整个日本都沉浸于沮丧与气馁的气氛中时,北泽给出了令世人为之震惊的完美表现。”
“嗯?那跟这次奥运会上的加藤与及川的情况很类似啊。”
“正如你所言,虽然感觉上加藤身负众望却一败涂地了,但其实日本在速滑运动历史上最初的奖牌并不是由头号选手取得的。而且,人们寄予厚望的选手在正式比赛中出状况也不只限于日本本国,这在所有国家都是一样的。实力强劲的国家能够最终获得奖牌,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还拥有第二位、第三位有实力争夺奖牌的选手。美国这次在高山滑雪的混合项目中,主力选手伯德·米勒在滑降阶段排名第一,我还以为他会直接取胜呢,结果在回转时段居然没有通过旗门,让人觉得美国队夺金的梦想一定破灭了。谁知道擅长回转的特德·里盖特居然从滑降时的二十二名一举逆转了局面,从而在这一项目中取得优胜。这样一来,美国男子滑雪时隔十二年又在高山滑雪项目中获得了金牌。”
“日本队在这次的高山男子回转项目中取得名次的,也并非被称为主力选手的佐佐木啊。”
“我想,在佐佐木选手身上背负着所有人的期待,他一定会觉得有点不堪重负吧。所以相对而言,皆川选手与汤浅选手更能够发挥所长。”
“也就是说,与其把夺金的期待全部放在一位选手身上,反倒不如有至少两名选手拿到名次更好些吧。”
“绝对是这样的。以这种方式成功的例子还有很多。在一九九二年阿尔贝维尔冬奥会上,短距离速滑项目中有三位实力健将:黑岩敏幸、井上纯一与宫部行范。结果日本队在五百米项目与一千米项目中都获得了奖牌。一九九四年利勒哈默尔冬奥会上,虽然河野孝典在个人混合项目中获得了银牌,但不用说,当时的主力选手是荻原健司。河野成功地掩盖了夺金呼声最高的荻原的失败。在之后一届的长野大会上,日本队出现了夺金高潮。不过这些项目中,都必然有能够在实力上互相抗衡的两位选手参加。比如,获得金牌的速滑选手清水宏保与队友堀井学,猫跳滑雪项目中的里谷多英与队友上村爱子,跳台滑雪项目中的船木和喜与队友原田雅彦、葛西纪明,短距离滑雪项目中的西谷岳文与队友寺尾悟、植松仁等等。而与之相反,在身负夺金厚望的主力选手只有一位的情况下,最后几乎都没有取得好成绩。以这次冬奥会为例,就可以举男子花样滑冰为例。其实这次在国内有一位实力相当藏书网的对手叫做织田,但由于出场名额有限,只派了高桥选手一人参赛。所以必须首先从增加出场名额这一点上出发,好好考虑对策。另外,男子远程速滑项目的白幡选手以及女子远程的田选手,长期以来也属于孤军奋战之列。虽说由于长年来不断连续挑战,也获得了一些相应的成绩,然而始终没有获得过奖牌,究其原因,我认为就是,独自一人的挑战终归是有界限的。唯一的例外也就是阿尔贝维尔冬奥会上获得女子花样滑冰银牌的伊藤美多利选手了吧。”
听到这里,我歪了歪脑袋。
“不过,即便是在夏季奥运会上,很多比赛也只有一位选手能够获得参赛资格,什么柔道啊、体操项目啊都是如此。室伏选手在投掷链球的比赛项目中也是孤军奋战、夺得金牌的啊。假如说没有两名选手以上出战就无法获得金牌,不过是冬奥会的借口罢了。”
听到这里,大叔皱着眉头,竖起食指,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这有点令人恼火。
“冬奥会中有很多受自然环境影响非常大的比赛项目。比如要在滑行这种不安定的状态中决一胜负,因此比较容易发生事故。而且在比赛过程中需要对夏季奥运会中不可能出现的超高速度加以控制。在冬季运动中无法预知会发生怎样的意外状况。在这种情况中,将所有获奖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位选手身上,这本身就是十分荒谬的!”
“你竟然还说是荒谬的?”
“日本队这次在男子回转项目中虽然非常果敢,不过,已经有人在某种程度上对此预言过了。”
“是木村公宣先生吧?”
我们与木村先生一起在都灵用过餐,那是在男子回转比赛两天之前的事情。
“那时候木村先生曾经对我们说,男子回转比赛上可能会出现比较耐人寻味的现象。他说这话的根据并不是主力选手佐佐木明的状况十分良好之类的事情。木村先生这时已经开始注意到皆川选手,而当时按照世界杯时的成绩,皆川选手已经被编入第二队参加比赛了。他在这一团体中,最多排在第十六名,如果其他选手表现出色,可能连这个排名也没有。然而由于澳大利亚队临时更换了参赛选手,皆川便被编入佐佐木所在的第一队中。这样一来,滑行时间99lib?排名最差也可以排在第十五名之内。如果顺利的话,也有可能排到第八或者第九名。当时木村先生认为,如果两位选手在这样的环境中参加比赛,对于日本队来说,结果会很值得期待。”
“结局果然如同木村先生所料啊!”
“木村先生常年在这一比赛领域孤身奋战至今,深谙其中的辛苦与能力极限,所以这一次,我觉得他也是本能地抓住了‘这回一定行’的感觉。”
“木村选手在这方面也经历过很多事情,坎坷啊!”
回国时,木村先生与我们同一班飞机,我们对他始终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而且你要注意到,虽然荒川静香选手获得了金牌,但同时村主选手也获得了第四名。即便当时荒川选手出现失误而惨败,日本也至少能够确保一枚奖牌。所谓的有实力、有望夺奖,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因此我得出一个结论。”大叔竖起了手指,“夺取奖牌的最低条件在于:在主力选手之外必须还要有另一位准主力选手。也可以说,比赛的胜负走势,是由这位准主力选手的水平所决定的。”
哦,原来如此啊。我一边思忖着大叔的话确实有点道理,一边点了点头。不过,我忽然觉察到一个问题,便抬起头来。
“你的意思就是,要使参加各项比赛的选手层面更加有实力一些呗。这事儿想必每个比赛团体一直以来也都在考虑,我想他们可没工夫听你一个外行说三道四。”
“不,不单单是加强选手层面的实力、培养准主力选手什么的,这种想法在根本上就是错误的。假设有一位主力选手A,那么相应地要培养一位准主力选手B。在这种情况之下,是应该将B培养成为与A相同类型的选手呢?还是将其培养为具有不同特点的选手呢?这便是亟待解决的问题。从培养阶段来看,如果没有从一开始就怀着要培养两位以上的主力选手的想法,事情就不那么容易实现。我觉得现在日本队之所以出现这样的状况,就是因为在培养选手方面缺乏明确目标,在选手的发展方向上放任不管、听之任之,所以才止步不前。”
“放任不管……嗯,也许是这样吧。日本队拥有的不是世界纪录保持者,而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这一点,恐怕体育协会也没有想到吧。”
“不过,照这样下去肯定是行不通的。”大叔用力摇了摇头,“从实际情况来看,即便要培养准主力选手,在队伍中培养二号、三号种子选手,眼下也是愈发困难了。”
“你怎么突然变得悲观起来了?”
“结局可以用统计学知识来解释。要出现能够有实力争夺奖牌的头号主力级选手,首先必须要具备相应的分母才行。也就是说,要有数量众多的比赛选手,然后才有可能从中产生实力选手。从目前情况来看,很多比赛项目都是在尽最大努力培养一位主力选手。若要再培养一位,即需要使比赛人数变为目前的双倍。可是有意要练习冬季项目的儿童数量今后恐怕会继续减少下去。这次的都灵冬奥会甚至会加剧这种现象。”
“是因为没有拿到奖牌吗?”
“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这次冬奥会的平均收视率是历史上倒数第二位,仅高于盐湖城冬奥会。倘若没有荒川静香选手的夺冠,恐怕会是收视率最低的一次了吧!日本人对于冬奥会的关心日后愈加淡薄,那实在是一件令人感到遗憾的事情。”
“由于拿不到奖牌,因此对这些项目的关注就越来越少,因而比赛者的数量又不断减少。于是,由于很难出现优秀选手,离奖牌的距离就愈发遥远。这真是一种恶性循环啊!”
“除去花样滑冰之外,收视率较高的比赛项目有男子U型池比赛、男子五百米速滑以及女子猫跳式滑雪比赛项目等。这些不用说,都是在比赛前被认为有希望获得奖牌的项目。由于在这些项目上都失利了,人们便兴味索然了。换一种角度来考虑,也就是说,只要能获得奖牌,便极有希望恢复人气。也许下一届的温哥华冬奥会对日本来说就是一个转折点。但假如下一届冬奥会上日本队的赛绩仍旧不尽如人意,那么日本国民对于冬奥会也许就完全失去兴趣了。”
“这么说来,大叔你是在探讨冬奥会对于日本人来说具有何种意义这个问题吗?那你有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啊?”
听我这么一说,大叔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只是“唔”地应了一声。
“什么呀,难道你最终还没有得出任何99lib?结论吗?”
“这个问题还需要时间来验证啊。我感觉真正的答案应该会在下一届温哥华冬奥会上揭晓。不过,现阶段也有一些可以断言的事情。”
“什么事情?”
“在我实际进入到冬奥会赛场之后感觉到,日本真是一个很奇怪的国家。它不像韩国与中国那样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个亚洲国家,并在此基础上寻求自身的特点,而是一味地向欧美看齐。在很多赛场中,我们都被周围的人投以异样的眼神,他们好像在纳闷‘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日本人在呢?’我们甚至遭遇了嘲笑与冷遇。当我们看到,几乎所有的选手都到达终点之后,日本选手才终于回到会场时,心中感到十分痛心,这也是事实。我甚至觉得,这好像象征了日本在世界中的立场:强自己所难,站在一个错误的地方,被众人以怪异的目光看待。然而我却被这样的日本选手感动了。我生平第一次明白了顾拜旦所说过的‘重在参与’这句话的含义。奥运会是可以堂堂正正地主张‘请勿忘记:我们就在这里’的场所。日本也有冬天,也有地方会降雪,池塘也会结冰,所以会参加冬奥会。而且作为一个国家来说,这是极其自然的事情。我认为,我们应该不光着眼于有希望夺得奖牌的项目,倘若对于那些经过努力拼搏取得第二十名、第三十名的运动员们也加以关注,那么民众对于冬奥会的关注程度将会有很大改观。”
嗯,不管怎么说,这结论总结得还算不错。
“那,下一步怎么办呢?”我试探着问道,“好像木村先生邀请你去观看温哥华冬奥会了吧?”
“怎么可能会去嘛!我的身体可受不了。”大叔说着,皱起了眉头。
“下次就在电视上看好了。”
我听了大叔的话,不禁暗中琢磨着这话的可信度。因为我知道,大叔从意大利回国之后,仍在网上查阅观看冬季比赛时要穿的长靴。
也许到那个时候,我又会被施以“冬日魔法”吧!
第一章
我伸展开手脚,“呜啊”一声尽情地打了个哈欠。这不仅是由于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和煦温暖,而是因为我刚开始阅读大叔的《梦回都灵》,就感觉到困意袭人。99lib.
时光99lib?荏苒,那之后已经过了三年光阴,我的身体也变得行动迟缓起来。因为跟人类比起来,猫的衰老速度是人类的五倍。
尽管如此,我还是盯着爪边的《梦回——》。
大叔真是厉害,当时居然接受了这样的工作,居然要跑到意大利去寻找奥运题材。这对于不喜欢海外旅行的大叔来说确实是难以想象之举。而且每日里还要东奔西跑,累得筋疲力尽。不知道阿斯蒂市的曼努埃拉小姐现在过得如何?疯狂司机保罗先生是否仍旧喜欢在高速路上风驰电掣?
我回想起大叔吃尽苦头、伏案执笔这本书时的情景。正因为大叔不擅长写作随笔,因此将我作为主人公,将之构思成为一种小说式的风格。虽然当时看来是苦肉之计,但现在回头想来,我还是觉得幸好没有让大叔写什么观赛感想之类的题材,否则大叔只会写成冗长无聊的流水账,读者丝毫也不会感受到奥林匹克运动会上的那种兴奋、紧张与身临其境的感觉。因为大叔基本上只擅长于创作恐怖故事,而不擅长以幽默有趣的方式传达事实。好像他已经决定,在这本书出版之后,最多再出版一部随笔集,以后便再不染指这方面的题材了。我认为这绝对是个明智的想法。后来有人还问他能不能以北京奥运会为题材写点什么东西,大叔当即就拒绝了。
现在我把书推到一边,正式准备进入梦乡。今天大叔出门去了,又是去玩滑雪板。眼下大叔写的以滑雪场为背景的小说正在连载中,其实他只不过借着实地体验的名义,自己去玩个痛快罢了。
就在我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时候,响起了“嗵嗵”的敲门声。不对啊,如果是送快件的人,应该按门铃才对嘛。
我决定当作没听见,可是那“嗵嗵”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没办法,虽然麻烦,但我还是觉得有点蹊跷,于是打算去门口看看。
“嗵嗵”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虽然不清楚对方是否能听懂猫的语言,不过我还是试着问了一声:“谁啊?”
没有人答话。不过有个东西从门缝中被塞了进来,好像是个信封。
我战战兢兢地开门一看,门外却没有任何人99lib.的踪影。
我拾起信封,拆开后发现里面装着一张入场券。上面写着如下内容:
奥林匹克二五六(C)举办时间 十二月十日至十三日
奥林匹克?二五六又是什么意思呢?而且举行期间也太短了吧。票面上零零散散印刷着一些滑雪以及滑冰的图案。
我看了看走廊的尽头。走廊被笼罩在一片昏暗中,只有那遥远的尽头透着些须光亮。
不知为何,冥冥中我感觉自己必须要过去看看,于是便迈开了脚步。我心中充满了期待与不安,交织在一起,感觉复杂。
到了出口附近,我听到了一些噪音,还夹杂着人们谈话的声音。不过从外面照射过来的光线过于炫目,连眼睛都难以睁开。
于是我闭上眼睛,小心地迈步往前走,等调整了一下心情之后,再缓缓地睁开眼睑。
我赫然站在道路的正中间,险些就撞到别人身上了。
这里会是什么地方呢?
我环顾四周,发现日本人非常多,外国人的身影很稀少。虽然周围的人所讲的话语以及显示屏上的语言多为日语,但也混杂着很多英语。人们的服装都好像是由薄薄的金属片做成的,建筑物也都如同镜子般闪闪发光。
我看到有个像银行模样的店铺,便走了进去。里面罗列着一大排形状怪异的机器,却没有柜台一样的东西。那些机器的屏幕上,显示着如下内容:
日期 二五六年十二月十日
啊,果然如此!
各位聪明的读者想必已经猜到了,这个故事讲述的是穿越时空。现在我突然置身于二五六年。正常情况下,应该针对为何会发生这种事件而进行相应的考察与分析,但是我对此无暇赘述,略过不提。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我有些介怀,那就是这张入场券。
看来,应该是这个世界上的某处正在召开奥运会,而且光看票面设计就知道,似乎应该是冬奥会。这样一来,我作为《梦回都灵》的主人公,就不能错过这次观战机会。
我还注意到一件不可思议之事。伫立于玻璃门之前,我发现自己辉映在玻璃中的身影,跟那天相同,变成了人类的样子。
不过,那身影已不再是昔日的青春少年,而变成了中年大叔……
第二章
我准备先向往来行人打听这一届奥运会到底在哪里举行。我最先询问的是一位身穿银色西装的男子,这人的面相看上去比较和蔼亲切。
然而,他听了我的话之后,脸上却是一副诧异的表情。
“奥林匹克?你在说些什么啊?奥运会早就结束了。”
“结束了?那在哪里召开的呢?”
“那当然是这个城市啦,大概是在两个月之前吧。在那之后紧接着召开了残奥会,不过也已经在一个月以前就闭幕了。”
“可是我的入场券上注明了召开时间是从今天开始的呀。”
我这么说着,给他看了我的票,于是这个男子很纳闷地说:
“那就不清楚了。是不是什么地方搞错了啊?”
之后我又问了几个人,他们的反应都相同。于是我决定去警察局问一下。在奥运会期间,警察理应会负责会场的警备工作,我想他们应该会了解一些情况吧。
警察局里的那位警官看似一位朴实无华的战场英雄,然而当他看到我的入场券,好像也百思不得其解。
“真奇怪啊!奥运会和残奥会都已经结束,这里的警备老早就已经恢复正常状态了啊!”
旁边的女警官看着票面说道:
“哦,或许这是酷林匹克的票也说不定啊!你看,括号里不是写着一个C字吗?那正是酷林匹克的略称啊。”
“酷林匹克?啊,对了。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确实听说过。”
“好像就是今天开幕啊,我记得在网上的地区新闻里看到过。”
“一定是的,好像说那也算是奥运会的一部分呢。”
“那个——”我开口问了一句,“酷林匹克是什么啊?”
“怎么解释才好呢?”那警官抱住自己的胳膊说道,“它原本是在气候寒冷的地区举办的运动会。”
“原本?现在不是了吗?”
“嗯,今天的天气倒也挺冷的,但是听说很久以前比现在冷多了。那时候空气里的水蒸气不是变成雨滴,据说是变成白色的结晶落到地面。然后这些白色结晶聚集起来之后,建筑物与道路都会变成纯白色。酷林匹克就是那时候的运动会。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这些事儿吗?”那警官嘲弄般地笑了一下。
“……那这次的酷林匹克是在哪里举行呢?”
“嗯……”
警官们为我查到了举办场所。好像是在距离这里徒步只需要五分钟路程的一个室内体育场。
我道过谢之后,就出了警察局。
我一边向会场走去,一边回想着那位警官说的话。
他所说的“白色结晶”指的一定就是雪花。不过按照那位警官说话的语气来看,他应该从未见过下雪。
我终于看到了会场,屋顶是半圆形的。我想象着那里面开着冷气,一定会比较寒冷。虽说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份,外面却一点也不冷。但刚才那位警官竟然用“寒冷”一词来形容现在的天气,难道说,现在这种情况是正常的?
赛场入口竖着一个大牌子,写着“奥林匹克二五六(C)”。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却门庭冷落,人影稀少,给人一种十分冷清的感觉。
我给旁边的工作人员看了入场券,便进入比赛场地,这里并不像在都灵冬奥会那样检查观众所携带的随身物品。
我走过通道,看到有一个门扉开放之处。从那里进去之后,我陡然吃了一惊。因为呈现在我眼前的赫然是白色的溜冰赛场,能够看到穿着比赛服的选手们以及西服革履的赛场评委。
看台上人影稀疏,观众们的情绪也.99lib.丝毫没有兴奋之感,而是洋溢着一种似乎由于有熟人出场、因此不得已才到赛场来的氛围。
这时候发令枪响了,两位选手开始滑了起来。比赛内容倒是跟我熟悉的速滑没有什么两样,这让我多少松了一口气。
99lib?然而总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似的,好像有什么微妙的相异之处。
紧接着我就明白了:因为我一点也不感到寒冷。虽然滑冰场与观众席之间没有隔着任何障碍,但冰雪的寒冷之气却丝毫没有传过来。而且更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冰块在这种气温中理应会立刻融化才对。
就在我想着“莫非……”的那一瞬间,突然从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这不是梦吉吗?”
我回头一看,看到一位浑身穿着黑衣的老人站在那里。他正眯着眼睛冲我微笑着。
“果然是梦吉。我很怀念你啊!”
“那个,你是——”
是当年一起去都灵时的黑衣君!虽然他现在变成了一位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大爷,但那种呆呆的表情还跟从前一模一样。
“好久不见了啊,你还好吗?”
“托你的福,还可以。梦吉你不管什么时候总是显得那么年轻,这让我很吃惊啊。”
“哎呀,这其实是有原因的。”
我坦白地告诉了黑衣君穿越时空的事。
“是吗?还有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啊?”黑衣君对此也不作深究,“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一定要好好感受一下这个时代,然后再回去啊。”
“那倒是其次,不过这个大会到底是怎么回事?酷林匹克究竟是什么啊?”
我这么一问,黑衣君的目光立刻变得充满悲恸99lib?。
“说来话长了。在这五十年间,发生了一些令人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
第三章
“梦吉你也知道,从二十世纪末期开始,人们就开始为地球变暖的问题而呐喊。”
我们并排在观众席上坐下来之后,黑衣君开始娓娓道来。赛场上,滑冰比赛依旧照常进行着。
“简单地说,人们没有能够延缓地球变暖的步伐。虽然二氧化碳未能减排也是导致这种现象的原因之一,不过归根到底,人们无法控制大自然。于是地球的平均气温每年都在升高,南极与北极的冰川也在不断融化。在日本,浮冰无法漂到北海道,湖泊中不再结冰也变得并不稀奇了。地面的降雪量开始急剧减少,到了二二七年,终于,所有的滑雪场整个冬季都到了无法营业的程度。日本的滑雪场在那之后的三年内就全部关门停业了。同样的情况也在欧洲发生,到了二三二年,所有海拔在两千米以下的山脉都已经没有积雪。接着在二三六年,世界上所有的滑雪以及滑雪板团体都被迫解散了。因为当时已经没有这种比赛,相关团体自然也失去了存在的必要。”
“等,等一下!等一下!”我伸手抓住黑衣君说,“你说已经没有滑雪以及滑雪板比赛了,那这个酷林匹克是怎么回事啊?”
“当然,必须提及这一点了。”黑衣君点点头,继续说下去。
“二三四年,举办了最后一届冬季运动大会,当时的举办城市是纽约。”
“纽约?在那种地方?”
“那时候在什么地方举办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严格意义上的雪山之类的所在已经完全消失殆尽。滑雪和滑雪板选手都只能到为数不多的冰河附近进行徒具形式的比赛而已。纽约也只不过是转播的中转站罢了。而且,当时已经不进行像雪橇比赛呀、无舵雪橇之类的雪橇滑雪比赛,因为在建造体育设施的所在地,气温一升高就无法使用了。而纽约当时之所以申请举办这种运动大会,也只不过是想在当地召开花样滑冰比赛罢了。也就是说,花样滑冰比赛并没有受到地球变暖的影响。”
我不由得“啊”地叫了一声。
“那是由于这种滑冰场的原因,是吗?”
“你果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啊。”黑衣君眯起了眼睛,“这个滑冰场不是用冰块做成的,而是用塑料做的。它是使用塑料以及一种特殊原料进行树脂涂层制成的。这是从二八年开始普及的,梦吉你应该也有所了解吧。”
“当时应该是作为练习用的场地开发出来的,不过把那个场地用在正式赛场上就……”
“也是由于受到经济萧条的影响,塑料滑冰场保养费用很低,因此立刻在各地普及了起来。这样一来,改变规定.99lib.使之能够在正式比赛中使用就只是时间问题了。特别是这种场地有一个极为有利的优点,即可以使人们在夏天也能够看到花样滑冰的比赛,而且观众也不必因寒冷而瑟瑟发抖。紧跟在花样滑冰运动使用塑料滑冰场之后,其他滑冰比赛也不得不随之效仿。因为话说回来,所谓滑冰也只不过是一种在经济方面依赖花样滑冰的比赛啊。”
我思忖道:不光是滑冰项目!所有的冬季比赛项目都是依赖于花样滑冰比赛的,对于这一点!我当年去都灵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
我把这种想法告诉黑衣君之后,他表情沉痛地紧皱起了眉头。
“确实如此啊!在二三四年纽约的冬奥会上,只有花样滑冰受到世人瞩目,其他项目的比赛都成了一种陪衬。翌年,也就是二三五年,又有了一个令人做梦也想不到的决议:即冬奥会的无限期停止举办以及将花样滑冰项目转移到夏季奥运会的决定。”
“什么?”我把嘴张得老大,“居然有这种事情!”
“虽然听起来像个噩梦,但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刚才我也提到了,由于塑料滑冰场的出现,使得花样滑冰在夏季也成为了可能。既然如此,那就没有理由必须要划入冬季比赛的类别里了。而没有了花样滑冰项目,世界上就没有一个城市有兴趣角逐冬奥会的举办权了。况且雪山都已经消失,冬奥会的灭亡已经成为无可避免的事情了。”
“那么速滑与短道速滑项目也被放到夏季比赛里去了吗?”
没有啊!黑衣君感伤地摇了摇头。
“被调到夏季比赛里的只有花样滑冰项目。除此之外,唯一一个被列入讨论对象的是冰球项目。不过,由于冰球项目本身有同盟联赛,所以也没有调整为夏季比赛项目。而其他的比赛项目就全军覆没了,它们已经失去了奥林匹克这个最高级别的展示舞台。”
听了他的话,我不禁有一种欲哭无泪99lib?的感觉。倘若热爱冬季运动的大叔听到这些话,恐怕会立时休克吧!
“尽管如此,练习滑冰的选手还算比较幸运。由于花样滑冰项目还在,塑料滑冰场也被保留了下来,因此无论如何,比赛还可以继续进行下去。在这一点上,冰壶运动也得以延续。虽然在适应塑料滑冰场方面,选手们都吃了很多苦头。”
“跟雪橇比赛一样,滑雪与滑雪板项目也销声匿迹了吗?”
我特意使用了一种悲观的语言表现方式,然而这好像并非夸大其词。
“因为雪本身从地球上消失了嘛。”黑衣君脸上的笑容十分无奈。
“难道不能使用室内设施来造雪吗?以前不是曾经也造过雪吗?即便达不到那种规模,起码也可以造出U型池比赛所需的雪道啊。这种程度的设施,世界上应该还是具备的。”
“依靠那种设施确实曾经出现过很多场地,但最终都无一例外地由于经营困难而倒闭了。其实想想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虽然室内设施规模很小,可是特意前来滑雪的人都只限于那些曾经在宽阔场地中有过滑雪经验的人,他们是为了唤起以前那种记忆而去的。不会有什么初学者仅仅为了在区区数十米雪道上滑几次而特意学习滑雪和滑雪板运动。因此现在提起U型池比赛,都会被人们理解为滑板、直排轮滑或者摩托车的比赛项目。”
听着黑衣君的话,我逐渐低下了头。他说的有理。冰雪消.99lib.失,冬季不复存在,就会是这样的情形。
这时发令枪响了,我抬起了头。场上的速滑比赛在继续着。
“可是,那眼前.99lib.这个运动会又是什么呢?冬奥会已经不再举办了,也没有被列入夏季奥运会的比赛项目,可现在却在进行比赛。”
于是黑衣君看着滑雪场,叹了一口气。
“这只是今年的一场纪念性活动。它不是连续举办的。”
“这是什么意思?”
“在二三五年决议无限期停止举办冬奥会之后,花样滑冰之外的冬季运动团体为了使冬奥会的历史能够继续下去,不断地进行着多方努力。倘若人们连滑雪、滑雪板、雪橇比赛、平底撬滑雪赛等这些运动曾经存在过的事实都遗忘了的话,那实在令人备感孤寂。所以这些人决定:在今年的夏季奥运会与残奥会结束之后,要重新展示、复原以往冬奥会上的那些比赛项目。由于是在秋高气爽的世界进行比赛,因此冠名为‘酷爽的奥林匹克’,简称为酷林匹克。”
“原来如此啊!”我“啪”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终于对这一大会的名称含义有所了解。
“然而,说到底这只是一种运动展示,就算胜出也不会拿到奖牌。它的作用只不过只是向人们介绍曾经有这么一种奥林匹克运动的形式。”
我略感无力地垂下了肩膀。怪不得观众都无精打采的,原来如此啊。
“不过,虽说是复原,比赛使用的也仍旧是塑料滑冰场。这样,滑雪与滑雪板项目的比赛就没有办法实现了呗。”
“不,那种比赛也是可以实现的。”黑衣君的声音中好像有了一点精神。
“可以吗?难道是建造了相应的室内设施?”
“嗯,事实确实是这样。”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时间刚刚好。现在应该是在进行高山滑雪比赛。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啊?”
我好像精神振奋了一些。
第四章
黑衣君带我去的是一个类似电影院的所在。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显示屏幕,前面摆着很多观看用的椅子。进场的客人大概只有三成多一点,几乎都是年龄较大、或者应该说是高龄老者。
显示屏上出现了高山的画面。随着镜头不断拉近,站在出发地点的选手们被施以特写。
啊!我不由得叫出了声。
很快,选手们便迅速出发了,他们很果断地在路线中冲刺前行。这似乎是超级大回转的比赛。每当选手们在转弯处倾斜时,都会激起一阵雪的烟雾。
太棒了!我冲着黑衣君说道。
“不是还有这种残留着冰雪的地方吗?这到底是哪里呢?是加拿大吗?”
可是黑衣君缓缓地摇了摇头。
“遗憾的是这并不是实况转播,选手们都在那里。”
他用手指的是位于舞台一隅的一个储藏室形状的大箱子,仔细看,可以发现上面还有一个门。
“选手们在那里?难道说……”
“没错!”黑衣君点了点头,“那是一种模拟器。选99lib?手们戴着特殊的护目镜,在面前显示出的赛道上进行比赛。电脑通过分析他们的行为,并且将之与赛道共同做成影像,播出之后,我们看起来就好像选手们是在参加真正的滑雪比赛一样。”
“也就是说,CG……嗯,照这么来说,做得倒是很有水平。”
我凝视着巨大的显示屏。不管怎么看,选手们那展示着精彩赛技的身影、飞溅的雪粒、远处的风景,所有的一切让人感到,这就像是实际比赛。不过仔细考虑,也不难理解,因为即使是在我们生活的那个时代,CG技术也已经相当成熟了。
“虽然现在的CG技术已近乎完美,不过据说制作这个影像时还是很费了一番工夫呢,参考了很多许久以前的影像资料。因为说到底,几乎所有的工作组成员都从未见过滑雪运动与雪山。”黑衣君说道。
逐渐地,我终于开始切实地感受到,地球上已经不存在冰雪以及雪景了。我暗暗端详着周围的观众,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怀旧的伤感。这些观众看着电脑做成的影像,心里一定在回忆自己当年在雪山上迎风叱咤的情景。
显示屏上的选手动作漂亮地通过旗门,到达了终点。观众席中响起了掌声,我和黑衣君也在其中。
很快,模拟室的门打开,出现了一位高个子男性。他的头发已然变白,脸上皱纹纵深,虽然看起来精神矍铄,不过应该至少已经八十岁了。
原来是这样的啊,我不禁心领神会了。即便是模拟,但如果没有实际的滑雪技术,也不可能在假想空间的赛道上自如滑行。不过在这个时代,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才可能拥有奥运会级水平的滑雪技术。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观众们陆续站了起来,鼓掌声也在继续。我们也站了起来,为这位老者精彩的滑行技术而喝彩。
这位高个子的老人走到舞台中央以后,挥动着双手,向观众回应致意。
我感到有些吃惊,因为我对那张笑脸有一99lib?种似曾相识的熟悉。
“那是在奥运会上连续四次出场的——”
我刚说到这里,黑衣君就99lib?叫了一声:“梦吉!”我转过头一看,只见他将食指放在嘴唇前,好像是在告诫我不要说破。
我点了点头,更加用力地拍起手来。
第五章
我花了半天时间,看了好几场酷林匹克的比赛项目,有U型池比赛、雪地追逐赛什么的,还看了冬季两项。虽然这些比赛几乎都是计算机图形与模拟技术的结合,但还是感觉颇有趣味。
“这一时代的年轻人已经不能够在现实世界中体会那些运动的乐趣了。我总觉得他们很可悲呢。”
听我这么说,黑衣君歪了歪头。
“确实很悲惨啊!其实在我们那个时代真应该采取一些行动。至少应该看清楚,哪些政治家是真正致力于防止地球变暖现象,而哪些不是。”
“是不是无论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啊?”
黑衣君猛的坐直了身体,振振有词?99lib. 地说。
“不,我不这样认为。虽然人类很愚蠢,但却是可以学习的生物。目前在地球上各个角落,也有很多人为了使气候恢复正常而作出不懈努力。我相信再过几年,不,再过几十年,自然会原谅我们的。”
“要是这样的话就好了。不过,在那之前一定要保证滑雪、滑雪板等运动技能不会失传。”
“确实如此。”
不知何时,我们又回到了最初见面的地方。旁边的建筑物墙壁上有一片黑色的阴翳,似乎是在墙壁上出现了一个空洞。我知道那是什么。
“看来我得穿越回到我的时代去了。”
“好像确实如此啊。”
“多谢你啦!黑衣君,你以后一定要健康长寿啊!”
“谢谢!梦吉你也要保重!九九藏书”
我一边向黑衣君挥着手,一边走到墙上黑影的近旁。当我迈步踏进黑影中时,感觉很顺利地走到了墙壁的那一侧。
与来时相同,我的面前出现了那条昏暗的走廊,于是我头也不回地向走廊深处走去。不久,便看到前方出现了那扇熟悉的大门。
我进了房间,看到门口放着脏污的背包与滑雪板箱。好像大叔已经回来了,从浴室传来五音不全的哼歌声。听起来大叔现在的兴致很高,也许是滑雪场的条件不错。
我想:还是趁着现在抓紧时间好好玩玩吧。因为再过二十年,在日本就无法滑雪了。
不,等一等!二十年以后大叔已经七十岁了吧,反正也已经滑不了了。想到这里,我忽然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疏忽大意。在那个时代——二五六年,不知道99lib?大叔怎么样了呢?当时我要是问问黑衣君就知道了,可是由于眼前遇到的全是些令人诧异之事,我已经把大叔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二五六年……大叔已经九十八岁了啊。
我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又觉得,我们这位大叔也说不定确实能活到那个时候呢。
也许我没有问黑衣君大叔的事情倒是做对了。若是问了,恐怕我对他的态度就会有所变化。
“这位大叔,只剩下二十二年的寿命了!真是可怜啊!”
假如这么一想,以后也就不能跟他像以前九九藏书那样抬杠了吧。
不知从何时起,我又恢复成了猫的样子。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