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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杀人事件》
一
“委员长,你要回去了吗?”离开书桌正朝门口走去的时候,被坐在柜台里的弥生如此问道。
城峰有纱停下脚步,对她回了个谦恭的笑容。
“嗯。也许在其他地方更能集中精神。”
她环视了下放学后的图书室。平时根本就没几个人的阅览间,今天几乎所有的座位都被临时抱佛脚的学生们占满,各处不时传来“这条算式会不会出呢?”“考试范围到第二章吗?”“别再垂死挣扎我们就一起堕入地狱吧。”诸如此类的对话,贴在墙壁上的“保持安静”的提醒文字根本就毫无意义。每逢考试前一天都会是这个样子。
“唉,委员长藏书网要回家了吗?”
“我还想着待会要向你请教‘車争ひ’的意思耶。”
坐在弥生旁边摊开教科书的两名女生不满地抱怨道。
“要是古文的话我也可以教你们喔。”
“不,三田前辈的话大概会越教越糊涂呢……”
“你这家伙说什么!?”弥生半带玩笑地扬起拳头。后辈们则以教科书当作盾牌相互嬉笑起来。
“既然委99lib?员长要回去的话那我也回去好了。”
“弥生,你要坐柜台吧,不能回去喔。”
“真是严格啊。”被她像埋怨地说道。
有纱再次笑了笑,离开了图书室。她关上门边走在寂静的走廊上边轻轻扶了扶眼镜。
自从四月份分配职务时抽中下下签而担任了这个工作到现在已经过去五个多月。尽管高中的图书委员长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职务,不过至少对于有纱来说是个沉重的负担。会当图书委员长单纯只是因为喜欢小说罢了。不管是组织人员还是融入集体,从来都不是她所擅长的事情。
“号外,号外……。有号外喔……。”
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听到了精神充沛的声音。新闻部的成员们守候着放学出来的学生们,向他们派发最新号的学校新闻。从情绪高涨的女部长身上感受到威压感,让有纱惊慌地靠在墙壁走了过去。
她从自行车停放处拉出女用自行车,朝着学校正门出发。伴随着刹车声从两边被树木包围的坂道上滑下去。九月中旬的空气还相当闷热。
边感受着扎成双马尾的头发随风飘动,有纱边考虑着接下来要.99lib.去什么地方。虽然回家也没关系,不过还是想尽可能去可以集中精神的地方。要说既安静,又凉快,有利于考试复习的地方,平时常去的那个地方应该可以吧。
比图书室更要巨大的书本之城。内向的自己为数不多的安居地之一。车站对面的图书馆。
二
经过路口穿过商店街之后,便来到了风丘的住宅街。附近有着公园和球场的一片安静之地,被树木包围的占地内耸立着横浜市立风丘图书馆。
那是如将四角方块并列而成的混凝土两层建筑。外墙基本上以灰色的砖头堆砌而成,窗户上方带有淡褐色的线条,整体的构造菱角分明,不过就只有装设着自动门的中央部天花板是设计成可爱的拱形,这种微妙的设计确实很有公共设施的风格。
虽然以设置在各个地区的的地域图书馆来说这里并不是特别大的设施,不过因为会接收从市内各处的图书馆送来的藏书,所以普通书籍大致都能在这里找到。在这个城市出生长大的有纱从小时候起就经常会来这个地方。拜此所赐让她成为了对职员们来说非常熟悉的常客。
每次前来都会对排列在书架上的书籍数量之多而唏嘘不已,烦恼藏书网该借哪本书才好,最终晃着塞得满满的书包回家。新刊可以使用零花钱在书店里购买,而其他书籍则几乎都是在这个图书馆里借阅。
无论是与芝田胜茂的相遇,认识儒勒·加布里埃尔·凡尔纳这个名字,还是迷上京极夏彦的小说,全都是在这个图书馆,这个图书馆对有纱来说就像个熟悉的朋友,同时也是为她拓展未知的知识世界的导师。
她把自行车停放在停车场上,通过自动门进入了馆内。
踏近馆内的瞬间,立刻感受到空气的密度一下子上升。纸张的气味和人工性的室温,以及不可思议的寂静气氛。地板整体都铺着浅灰色的地毯,把脚步声都吸收了进去。在邻接的地区中心施工的噪音也传不到这里。虽然也许会有人觉得这种气氛沉闷,不过有纱却很喜欢这种氛围。
一进门来到的区域是乡土资料的阅览专区,左手边的放向是聚集有从图鉴到绘本的儿童书专区。穿过这里之后,就会看到设置在右侧墙边的图书柜台。穿着深蓝色围裙戴着名牌的职员们就在柜台里面工作着。图书柜台的正面前方有个楼梯,整个二楼都是普通书籍的取阅区域。
正打算往楼梯走去的有纱这时站住了脚步——有两个男人正在电梯前方交谈着些什么。其中一个是穿着深蓝色围裙的长发男人,另一个则是穿着清爽衬衣的青年。
“可是,非得在这里才行吗?”
“是啊,可以拜托您想个办法吗?”
“我倒是没关系……”
“那么,请务必要在今日内……”
“恭助哥。”
向他搭话之后,青年像是惊讶地往转过头去。接着“呀,是有纱啊。”举起了手。另一只手上则是抱着数本书籍。
他的名字是城峰恭助。是和有纱姓氏相同的父方那边的表哥。因为两家距离很近所以小时候两人经常一起玩耍。特别是在图书馆见到他绝不是稀奇的事件。有纱之所以喜欢读书很大程度上就是受他的影响。
“久我山先生,那我就先告辞了。”
恭助对交谈的对象这么说道,对方像是思考什么似的点了点头,对有纱颔首招呼后就回到了图书柜台。他是名为久我山的图书管理员,因为外貌和著名的音乐家很相似,所以有纱暗地里称呼他为列侬先生。
“你们在谈什么呢?”
“就是关于从书库出借书籍的商谈罢了。”
恭助和有纱一起走上楼梯,以不会造成他人困扰程度的声音交谈起来。
“你是来借书的吗?”
“不是,是来复习的。从明天起就是期末考试。恭助哥呢?”
“和明石一起来做暑假作业。”
“原来有作业啊。”
“是教学报告啦。不过,资料比想象中要少。”
“明明去大学的图书馆就好了。”
“那里太大了让人静不下心。还是这边比较好。”恭助直率地笑道。
和小时候一点都没变,让人联想到朝阳般的柔和笑容。
接着他把声音压得更低,细声地这么说道:“关于那本书,今天似乎还没有人看过。”
“……嗯。”含混地回应的同时,两人已经抵达了二楼。
朝着设置在右侧的阅览区走去,坐在长桌旁边的恭助朋友·明石康平正面对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他看到两人便小声向有纱招呼道。
“有纱,好久不见呢。”接着他就像是想戏弄恭助地,“刚想着你怎么这么迟,原来是正和可爱的表妹约会啊。”
“只是偶遇而已。说是从明天开始期末考试。”
“呜哇真的吗?不过有纱看起来成绩就很好啊。”
“也、也并没有那么好……”
虽然想要否定,不过恭助他们并不在意继续说了下去。打工的时间不要紧吗?那么说来,差不多到时间>了啊,那么下次再继续吧。他们两个都是在一站距离的国立大学里就读的二年生。大学生轻松又自由,总有种大人的感觉。
“我们要回去了,你要坐这里吗?”明石说。
“啊,不用,我坐凳子就行了。只是复习教科书而已。”
“是吗。城峰,走吧。顺带把你载回家好了。”
明石把笔记本电脑收进挂包,朝楼梯方向走去。可是,恭助不知为何还是站在不动。他脸上带着担忧的表情凝视着有纱。
“怎么了?”
“我说啊。”恭助略带犹豫开口之后,“……抱歉,没什么。你加油复习。”
再次露出温和的笑容,转身背对着有纱走去。当追上明石之后,“就那么依依不舍么。”听到他被明石如此嘲弄的声音。
有纱好一阵子呆立在原地不动,不过感受到阅览桌边的其他人投来的视线便回过了神。她把书包在肩膀上扶好,在书架之间行走起来。
“英美小说”,“东洋小说”,“文艺小说”,还有“日本小说”。
国内小说的书架前有片宽广的空间,零星地有些阅览者们坐在四角的凳子上。边调 6574." >整老花镜的位置边阅读杂志的老人。用不太熟练的手势查阅着资料的中学生。还有头戴潇洒>的山高帽身穿满是皱褶的衬衣垂下头打瞌睡的大叔。
有纱来到“ま行的作家”前方,在没人使用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来梦……把头转过这边。”
偶尔间听到某人哄小孩的声音。有纱朝书架方向看去,只见那里站着个像是少妇般的女性,正朝着一个小女孩举起智能手机。看来是在拍照。这已经算违规了啊,她在内心皱起了眉头。
接着,可能是内心也有同样的想法吧。有纱越过那对母女,与站在书架旁边的少年对上了视线。视线相交只是一瞬间,对方的目光马上就转回书架上。
少年俊秀的侧脸凑近书脊,移动着手指挑选书本。他身上穿着衬衣戴着深绿色的领带,那是和有纱相同的风丘高中的制服。
他和有纱以及恭助同样,都是这个图书馆的常客。经常能看到他坐在凳子或是阅览桌旁阅读书本。不知是性格急躁还是阅读速度异常之快,刚以为他在阅读早川书房的‘异色作家短篇集’可是几分钟后就已经摊开穗村弘的歌集了,是个有点奇怪的人。他也频繁地在学校的图书馆出没,在那边看的大多是轻小说和漫画之类的。
记得名字好像是里染。
由于他是隔壁班的所以几乎没和他说过话,不过有传言说他的成绩相当优秀。所以才会有明明即将考试却还是来这里挑小说的闲工夫吗。
咔嚓,传来按下快门的声音,少妇风的妈妈和女儿边吵嚷着边走到其他的区域去。有纱放心了下来,她以怜悯的视线往被作为射影背景的书架望去,她并非阅览室而是选择坐在这里是有理由的。因为在这里能把自己喜欢的一本书放入视野中。
那是排列在从“ま行的作家”的书架往下数第三排的硬皮精装本,淡灰色的封面上以红色的文字印着书名和著者名。
‘键之国星’——森朝深零。
那是这个图书馆的十二万册藏书之中,有纱最为重视的一本书。页数大概为两百五十左右,印在没有装帧图的封面上的横写标题被蔓藤的图案包围,角落贴着印有‘风丘图书馆’几个字的条形码。
打开书本后跃进眼帘的是全四章的目录,以及并列着外国名字的登场人物介绍——因为还记得很清楚,所以即使不从书架上取出来她也知道。
书脊的最下方取代搜索编号贴有表示禁止出借的“馆内专用”的贴纸。因此即使摆放在不起眼的地方还是会被这个贴纸吸引了视线,经常能看到在馆内阅读这本书的人。恭助刚才提到的‘那本书’指的就是这本小说。有纱平时总是关注这本书的情况,每次看到有人取阅都会心情激动不已。
拿着书本的里染从眼前经过,朝着阅览区的方向走去。看来他已经选好要看的书了。瞥了一眼封面发现那是皆川博子的‘猫舌男爵’。有纱心想,自己也得鼓起干劲来才行。
她推了推眼镜,从书包里取出英文教科书和单词本。
三
“我要去借书你在外面等一下。”下到一楼之后,城峰恭助对朋友这么说道。
明石康平从自动门来到外面,然后恭助往出借柜台走去。坐在99lib?柜台里面的人是先前和他交谈的图书管理员·久我山。并没有其他要借书的人排队。
恭助如往常那样将六本书和图书馆的借书卡放在柜台上。久我山“出借期限为两周。”边以>..事务性的口吻说着边读取书籍的条形码。
‘傍闻’,‘梦的远近法’,‘坛中的手记’‘教育商谈入门’‘特别活动与人类形成’‘道德教育论’。各本书籍的标题和返还期限以黑色的字体列印在再生纸上,被打成借据从机器里吐了出来。
久我山把借据撕下来,从笔筒上取出红色圆珠笔,把借据翻过背面,迅速在上面写了点东西,然后把凭条夹在‘傍闻’中间。“请。”
久我山把书递了过来,和恭助对上了视线。图书管理员露出稍带担忧的眼神,恭助满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后离99lib?开了柜台。
在朝自动门走去的途中,恭助从书籍中间把借据抽了出来。他看了看并列在上面的署名之后把借据翻过背面,确认了写在上面的文字之后,又把借据夹回书籍中间。
借据的背面写着这样的文字——按‘入’的按钮,251026
四
老旧的台式荧光灯不断发出如同飞虫振翅的声音。
有纱边用圆珠笔叩打着笔记本的空白部分边翻着参考书对答案。由于反复地做着这样的动作,空白的部分被刻上了无数的黑点。将其连接起来也许能形成星座图案。
夜晚。有纱正不断地在自己的房间里与考题范围进行着奋斗。
在图书馆里赖到快要闭馆的时间才终于对考试作好了一番对策,数学B的最终确认也趁着晚饭和月九的空挡在客厅里完成了。
现在复习的是物理的演习题目。虽然做错了一题,不过重新检查发现单纯是计算失误。总之,这下子明天的考试科目应该没问题。虽然还不能疏忽大意就是了——
她感觉精神过于高度集中,于是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看了眼时钟,发现已是十点五十分。
她扎起头发,在吊带背心上套上T恤,走下楼梯。母亲和弟弟正在客厅里藏书网收看娱乐节目。
“我去买点饮料。”
“哎呀,这么晚出去?”
“只是去??自贩机买而已。”
“路上小心哦。”
母亲马上把视线转回电视屏幕中的SMAP身上。她是稻垣吾郎的粉丝。
穿上运动鞋走到外面,把自行车的锁打开。虽然徒步范围内就有自贩机,不过她想兼作转换心情便决定前往图书馆。图书馆前方的自贩机正好有卖有纱喜欢喝的那种饮料。
正?当把脚踏上脚踏板的时候,袋子里的手机传出收到信息的声音。取出手机查看之后,发现发信人的名字居然是城峰美世子。恭助的母亲——也就是说,是有纱的叔母。打开邮件一看,内容让她更感意外。
“恭助有来你们家打扰吗?他九点半左右出去之后就一 76f4." >直没回来。”
“……美世子姑姨真是保护过度啊。”
有纱苦笑道。‘没有来我们家,我想应该没事的。’如此回信。接着她便踩起自行车出发。
恭助的父亲——有纱的叔父在十年前亡故,之后美世子就一直和恭助两人相依为命。因此她对恭助总有些关怀过度的地方,经常都会发来像是这样的邮件。恭助都已经二十岁了,夜晚会出去也不奇怪吧。也许是独自在横滨室内游荡,说不定是和明石一起去喝酒,去见女朋友也有可能吧。
与白天呈鲜明对比,晚上的外界空气异常寒冷,作为九月代名词的玄月也隐藏在云层之间。
有纱踩着自行车不断从一个路灯骑到另一个路灯的灯光下。就在骑了五分钟开始有些气喘的时候,就到达了目标的自贩机前方。
自贩机的旁边有条进入图书馆的道路,从草木之间可以看到建筑物的菱角投下的黑影。附近一点灯光都没有,这样看起来真是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吗。在一瞬之间感觉好像看到二层的窗户里头映现出像是鬼魂的细小光点。
她反射性地扶了扶眼镜,马上转换想法认定是自己看错了。这么晚的时间不可能会有人在图书馆的。
把视线转回自贩机上,明暗的对照让她感到晃眼。有纱的目标是名为丸美饮料的制造商生产的苹果汽水。她下了自行车,毫不犹豫地将零钱投了进去。
咔,饮料罐伴随这个声音滚落下来。从收取口把饮料拿起来立刻打开盖子,就在拉开拉坏的时候,手指划过一阵痛楚。原来是拉住金属制的拉坏时手指内侧被割到了。呜哇,真倒霉。平时会小心注意的,果然是集中力下降了啊……她边如此想着边喝了一口饮料。有种学习的紧张情绪被强烈的碳素一洗而空的舒适感。有纱将嘴唇离开饮料罐,微微吐了口气——
就在这时,有某样东西猛烈地撞在停在身bbr>旁的自行车上。
同一时刻,袴田柚乃将教科书扔了出去把头伏在桌子上,走投无路地呻吟道:“再也撑不住了……”
人间临终图书馆
站在通往图书馆 7684." >的道路前方的那须正人目光停留在自贩机上。他这时正好想要喝点清晨的咖啡。要不要买好呢。不,还是到事务室的咖啡机上自己泡比较省钱吧。泡个咖啡这点时间还是有的才对。他摆脱诱惑,边对抗着困意边进入图书馆的占地内。
那须在风丘图书馆里任职管理员,今天是每隔五天一次的早班。他比其他图书馆管理员更早一个小时上班,解开自动门的门锁,打开货运出口的便门,巡视自由取阅区以及进行简单的清扫,检查书库设定空调温度,还必须得将闭馆时使用的回收箱也检查清楚才行。
因为昨晚熬过夜的缘故所以今天七点上班可谓是件痛苦的事情。虽然是个晴朗舒爽的早晨,不过对自己而言恐怕会是艰苦的一天了。
“唔?”就在他迈步行走着的时候,发现前方有个熟悉的背影。披散在肩胛骨上的直发,以及穿戴整齐的套装西服。
“上桥小姐!”
“啊,那须先生。早上好。”
女性回过头来,果然是上桥光。她是和那须同辈的图书管理员。戴在那张凛然的美貌上的黑框眼镜在今天也是显眼夺目,光是看到她的样子那须的睡意就全被吹跑了。撤回前言,没想到一大早就能遇见她,看来今天会是个好日子——不对,等一下。
“今天应该是我上早班才对。怎么你来的这么早?”
“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昨天从书库里取出的书本就这么搁置着回去了。所以觉得有点担心就早点回来了。”
“唉,就只是因为这样?”
“毕竟是刚修复好的,要是又弄损了就太可惜了。”
上桥有点害羞地说道。那须不禁“上桥小姐真是伟大啊。”大加赞扬起来。
就为了一本书特意上早班自己可绝对做不到,不过她这种一丝不苟的地方也是很棒的优点。她对同龄的人也用对待客人的说话方式也是因为性格太过认真吧。大概。
“对了,修复的书是?”
“‘人间临终图卷’的上卷。硬盒的初版。”
“啊啊。记得梨木馆长说过是书页脱掉来着。是因为劣化了吗。”
“可能是借阅的人使用不善。”
“最近的借阅者真是没品德呢。连二楼厕所的镜子也出现裂纹了。”
“那只是被幸村先生不小心用拖把砸破了而已啦。”
两人边愉快地(至少那须是这么觉得的)交谈着边走过停车场,到达了建筑物前方。因为正面的自动门还没打开,所以要从职员用的出入口绕进去。
出入口是位于建筑物西侧?的普通门扉,门锁是电子式的密码锁。对讲机下面有个输入密码的键盘,以及用于保护键盘的塑料盖子……本该是这样的。
“咦?盖子被打开了。”上桥说。确实平时总是关上的盖子被打开了,数字按钮暴露了出来。
“还真是啊。”那须回应道,不过却并没太在意。他走到数字按钮前面,以熟练的手势按起按钮,输入了六个数字——2、5、1、0、2、6。
解除门锁打开门扉。无人的事务室迎接了两人的到来。职员们的办公桌,放置在各处的手推车,文件夹和向复印机以及供水的小水槽。依然是熟悉的室内光景。
“上桥小姐,修复的书放在哪里?”
“应该是放在走廊的手推车上……奇怪?”
正打算往走廊那侧的门走去的时候,听到上桥又发出了声音。
房门是打开的,隔着走廊能看到对侧书库的入口。
“这扇门在昨天回去的时候没关吗?”
“是不是呢。”
和出入口的盖子同样,那须都不太记得。不过他觉得平时确实是关上的。图书管理员兼馆长的梨木对这种事很神经质,回去的时候必然会检查清楚的。
“好奇怪啊……啊,书也不见了!”
来到走廊上的上桥又大叫起来。那须也走过去看了看,只见她正用手指着放在书库门扉旁边的橘黄色的手推车——附带脚轮的小型移动式书架。手推车里堆放着几册书本,在那之中确实没找到标题是‘人间临终图卷’的书籍。因为走廊上的物品不多,所以难以认为是混在其他都物品里面。
“真是奇怪。明明就是放在这里的。”
“就算先前放在这里,回去的时候就不是吧。也许是有谁注意到就放回书库里了吧?”
“是这样吗。”
“是啊。毕竟书又不会长了脚自己跑掉……”
那须停下话头。他发觉到另一个异常事态。
走廊是一条从事务室的房门往左右延伸的直线。事务室的对面分别有书库和货运出口的房门,走廊右侧的尽头有扇小窗,左侧的尽头则是有通往图书柜台的房门。
而尽头的这扇房门也与事务室的房门同样,不知为何是打开着的。
“那须先生,那扇门在昨天回去时也是关上的对吧。”
“嗯。梨木馆长应该会关上的。”
“……关上的房门也没理由会自己打开吧。”
虽然那扇门并不会上锁,不过那是划分自由阅览区和事务区的重要门扉,即使是闭馆了正常来说也是不会打开的。
“夜间有人进入过吗。”
那须通过不长的走廊,来到自由阅览区。视线迅速往柜台里面环视一圈。墙边有个保管寄送的书籍和预约书籍的巨大书架。无异状。左侧是咨询柜台。无异状。右侧是还书柜台。还是无异状。而正面的出借柜台——
视线刚投向那里,那须就大吃一惊。办公椅都东倒西歪的,五个圈圈的脚轮都朝向这边。还能看到柜台下面的地板上有着与浅灰色的地板明显相异的污迹。那是直径二十公分左右,像是渗透出的斑点似的污垢。
污垢的颜色是发黑的血红色。
“那、那须先生。”上桥扯住了他的衣袖。如果不是这样的状况本应是让人欢喜的事情。
“那是什么啊?”
“就算你问我……”也根本回答不出来。
“看……看上去就像血一样。”
那须走近一步。地板上的污垢肯定是血。而且还飞溅到柜台,办公电脑之类的物品上。理所当然的,昨天闭馆时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污迹。
啊啊,今天果然是讨厌的一天——那须边感到全身冒汗边巡视起自由阅览区等其他地方。上桥也跟了上来。文库区,儿童区,厕所和多功能室。无论哪里都和昨天同样。
“看来除柜台以外都没问题啊。”
“是的。不过还有……”
还有二楼。两人相互对望,相对无言地表示同意。下定决心之后,两人慢慢地踏上台阶。寂静无声的馆内连脚步声都不太能听到。连已经熟悉图书管理员工作的那须,都对这份寂静感到毛骨悚然。
即使阳光从窗户外面投射进来,二楼宽广的自由阅览区域还是相当昏暗。低矮的杂志专柜书架,搜索藏书用的电脑——都没发现什么问题。两人边让视线在各处游走边进入最接近的通路中。
就在走到一半的书架位置上的时候,上桥发现了某样东西。通道的前方,偏右的位置躺着一册书籍。是硬皮的书本。视力良好的那须看得出书背上印着‘人间临终图卷·上卷’的书名。正是上桥昨天放在走廊的手推车上的那本书。
“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上桥加快脚步,走到书籍旁边。那须以目光呆然地追着她那头长发有左右摇 6643." >晃的背影。只见她弯下身子,准备把书籍拿起——然后整个人定住了。bbr>
看来她是在准备捡起书籍的时候有了什么新的发现。上桥凝望着地板一会儿之后,惊恐不已地把头转向右边。那张总是带着知性的面孔上出现了异常的变化。她嘴巴一张一合地发不出声来,挣扎似把身子站直回来,然后惊慌地在身后地板上瘫倒下来。让人觉得她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惊讶。
“上桥小姐?”那须出声呼唤。她没有回应。
那须也加快脚步。走到她身边之后,他总算知道她发现什么了。他所受到的冲击也和这位同辈的女性差不相上下。
有人在书架前面死掉了。
第一次期末战争开幕
计划失败了。
为何会失败呢。能想到好几个理由。也许是对自己的能力过度自信,也许是搞错了优先顺位。不过以后再反省也不迟。当前的问题是怎样才能跨越眼前这场危机。还有些许剩余的时间。某人也说过要是在这里放弃比赛就等于是结束了。唯有竭尽全力拼到最后才行!
“ko、ki、ku、kuru、kure、ko·koyo。se、si、su、suru、sure、seyo……”
“那是什么咒文?”
柚乃边吃着早餐,边在嘴上念叨着的时候,坐在对面的哥哥这么问道。柚乃把标着‘古文’的教科书封面展示给他看,简短地回答道。
“不是咒文是古文的语法。动词的カ行变格和サ行变格的活用。呃,接下来是……”
“柚乃,吃饭的时候把别打开教科书。”母亲隔着饭桌说道。
“唯、唯有今天饶过我。”
“不行。难得我今天烧了鲑鱼。歌也有这么唱吧,吃了鱼脑袋就会变聪明。”
“这样就能让头脑变好我就不用这么辛苦啦。”
“难道有小测验吗?”
“说是从今天起开始期末考试。”
兄长和母亲悠哉地交谈着。柚乃不情不愿地合上教科书,夹起烧鲑鱼送入口中。虽然咸味相当绝妙,但实在不认为能让头脑变好。
柚乃所就读的风丘高校从今天,九月十一日起开始期末考试。为期四天。这次一年生要接受的考试共有十二个科目。现代文,古文,数学I,数学A,化学,地学,日本史,现代社会,英语R,英语W,保健体育,家庭综合……科目比期中考试有所增加,单是罗列出来就让人心情郁闷。
第一天的科目有地学和古文。因为只有两科,所以相对于从明天起迎接的战斗来说较为轻松。可是因此而大意就会失荆州。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不擅长的地学上,因此其余时间古文教科书几乎从不离手。尽管试图想要在昨天完成全部的复习,但要说结果是怎样的话,那就是开头的那段文字所归纳的情况。
“不过你说期末,现在是这种时期?暑假才刚结束吧。”
“二学期制就是这样的。”柚乃说。“因为九月份就结束第一学期了。”
“啊是吗。天气还这么热真是辛苦啊。哈哈哈。”
哥哥笑着翻阅起报纸。他的身旁摆在茶杯,身上穿着的是睡衣。看起来非常从容。
“……哥哥,今天的工作呢?”
“今天休息。”
“啊,是吗。”
“别这么冷淡!哎呀,不过真是好久没休过假啊。今天就整天在家里悠闲地……唉?”
那种如显摆般的语气随着手机的震动声而中断。好像来电话了。
“喂,我是袴田……啊,仙堂先生。您好。唉?事件?不,可是……好的……好的……保土谷是吗。确实是离我家很近……好的。不过我今天休息……啊,好的……”
随着通话的进行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柚乃侧目看着哥哥的样子继续吃起鲑鱼,偶然间望了望时钟,脸色也同样变得苍白。都已经这么晚了?不好,悠哉过头了!虽还不至于会迟到,可是就这么去上学的话可就没有能复习的时间了!
她慌张地把味噌汤喝光,然后朝盥洗室走去。在整理仪容期间也不忘在脑内继续背诵形容词‘ク’的用法。ku·kara、ku·kari、si、ki·karu、kere、kare……。自己那张只因为像是文学少女就经常被人戏弄的脸容映照在镜子里。尽管整个夏天都在进行部门活动,不过手臂却依然柔弱皮肤也还是那么白皙。在检查头发的时发现脑袋右侧的毛发卷曲了起来。要整理好似乎很花时间。要选择成绩还是选择发型好呢。她欲哭无泪地选择了前者。
“nara、nari·ni、nari、naru、nare、nare……”
边复习着形容词的用法边走到玄关之后,发现哥哥也摇摇晃晃地从二楼走了下来。他换上了制服,手上拿着皮包。
“有工作了?”
“明明是休假……明明是休假……”
“还真辛苦呢。”
“彼此彼此。”脸色如死人般的哥哥说道。
兄妹两人打开玄关的大门,以比平时的早晨更没精神的状态“我出门了。”相互齐声说道。
“下一个。古生代的六个划分之中,爆发性地出现生物的最初时代被称为什么?”
“寒武纪。”
“那么下一个。在泥盆纪出现的最古老陆上两栖类生物的名字是?”
“……提示。给我提示。”
“样子傻乎乎,好可爱的。”
“这算哪门子的提示!”
“正确答案是魚石螈。”
早苗为了让柚乃也能看到便把地学的资料集倾斜起来。确实上面印着像是山椒鱼和蜥蜴混合似的生物插图,并标记着‘魚石螈’这个名称。不过这东西哪里可爱?
“连复习过的地学也变得没自信起来了……”
“哎,事到如今再后悔也没用。”
被对方拍了拍肩膀。光是如此似乎都会让挂着塞满教科书的书包的肩膀都耸拉下来。
风丘高校的正门和校舍之间有条长长的坂道。柚乃和朋友早苗边相互向对方出题目边沿着被安上‘头晕眼花之坂’这种像低血压症状名字的坂道行走。虽然平时在这种时间段会看到悠闲的上学光景,不过今天的情况却稍有不同。学生们都以各自的风格呈现出期末考试特有的奇怪行动模式。
既有如念经般咏唱着可疑数学算式的人。也有因为过度沉浸在教科书之中结果撞到树木而翻起白眼的人。“我就说了,只要记住是‘用爪子挠的克洛维斯’就行了啦。”甚至还有这样对朋友披露出迷之谐音的人。这时有两个像是二年生的男生边谈笑风生边从柚乃的身旁走过。
“昨天新闻部的那个你看到了吗?”
“看到看到。昨天我都通宵复习了。”
“呵呵呵可惜啊,我也是同样。”
为没有复习而自傲的情况很常见,不过因复习了..而自傲倒是很少有。
“总觉得很多人都兴致高昂呢。新闻部的那个是指什么?”
“柚乃不知道吗?啊啊这样啊,因为你昨天马上就回家了……”
早苗把资料集放回书包,接着在里面翻找起来。不久后取出了一张纸。
“这是昨天放学后分发的东西。你也没打开推特看过吧?前辈们可是都热情高涨喔。”
那是新闻部发行的‘风丘时报’的号外。伴随以挑衅的态度用手指着前方的部长照片一起以极粗的字体印刷的大胆标题跃入眼帘。
致二年生的紧急通告 参加考试就能前往水族馆游玩!
正如诸君所知,我校在每次考试之后都会按名次公布成绩优秀者的名字和分数。期末考试的主要科目共有十科,换言之最高分就是一千分。这次荣登二年生第一位·第二位·第三位,站到二百八十人顶点的三名学生,将会得到学业优秀的荣誉以及被新闻部授予附赠的奖励。
第一位……横滨丸美水族馆免费入场门票五十枚。
第二位……同样的门票三十枚。
第三位……同样的门票十八枚。
这是增刊号上也有刊载特集的丸美水族馆入场券,而且还是年内免费入场的珍稀之物。无论想和朋友去玩的人也好,打算要送礼的人也好。奖品的用途都是各人的自由。那么诸君,随我一起跨越明天开始的地狱之旅吧!
部长/向坂香织
“原来如此……”
大概明白了。二年生就是看到这个而燃起斗志的吗。虽然是否可以为考试提供奖品这点很是微妙,不过因为这是新闻部自作主张搞的企划大概不会有人有什么意见吧。
“真可惜呀,要是一年生也有奖品就好了。”
“即使是有我们要名列前三也很困难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早苗垂下扎着马尾的脑袋之后,“不过香织学姐究竟从哪里搞到这样的奖品呢。合计起来可是有将近百枚耶。”
“啊啊。我想来源大概……就是那个人了。”
当来到楼梯口的时候,柚乃用手指着校舍的方向。恰巧有个身形纤瘦的少年正从那边走了过来。
带有阴沉感的额发,以及散发倦怠气息的半睁双眼。深绿色的领带很随便地扎>在衣领上,黑色的瞳孔凝视着手机画面,每走几步路就打起哈欠。
他以若无其事的态度混杂在从北门上学的学生之中,可是其实他并不是在‘上学’。本来他就已经身在学校中了。他是个擅自占领着文化部活动楼中一间没有使用的活动室,并把床和家电以及私人物品搬进去,悄悄地过着懒惰生活的废柴人类。那种生活状态本身就有问题,不过性格方面则是更为别扭。
“里染同学,早上好。”柚乃出声向他搭话,他——里染天马从手机画面上抬起头来。然后开口第一句就是,“睡懒觉么。”
“唉?”
“脑袋右边的头发翘起来了。”
“……很遗憾,今天我有好好地按时起床。”
“那么,就是太过悠哉地吃早饭了。”
他简单地下定结论,往楼梯口走去。感到恼悔的柚乃在他身后追了过去。里染的班级就在鞋柜的附近,于是柚乃便走到他身旁换上了鞋子。
“倒是里染同学才是,看上去好像刚起来的样子。”
“昨晚都没怎么睡过。”
“欸。是熬夜了吗……啊,等下。”
“购买的‘扑杀天使朵库萝’送到了所以看了一整晚。”
刚想说还是不要听原因好了,正如预料得到的是让人脱力的回答。在考试前到底在干些什么啊。
“不愧是上次考试的榜首,真是从容不迫呢。”早苗说。“这次也会拿满分吧。”
“上次会拿满分是因为学分有危险。这次可不会拿那么高调的分数。”
“不过前三位可是能得到奖品呢。”
“我知道啊是门票对吧。那本来就是我的。”
“……是吗?”早苗朝这边转过头,于是柚乃“看来是吧。”回答道。
那是大概一个月前,还在暑假期间发生的事。里染接受了警察提出的协力请求,担任了解决在丸美水族馆发生的杀人事件的任务。记得当时他从馆长手上拿到了作为谢礼的百枚免费入场券。
恐怕是和里染关系友好的香织请求他让出了九十八枚门票吧。剩余的两枚怎么处理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新闻部还真是想了个白痴主意啊。”关上鞋柜门的里染苦笑道。
“还以为香织拿那些门票究竟想干什么,原来是那个号外。拿到几十张那种东西根本不值得高兴吧。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如果是提供奖金的话还不错,不过是门票的话就根本提不起热情……”
“可是,门票不是能变卖吗?”柚乃嘀咕道,正打算走向教室的里染停下脚步。
“……你说什么?”
“不,就是说,如果请求卖票人或是金券店的人买下,不就能换成钱了吗?”
“既然是年内免费入场,估计价值会有四千元左右呢。毕竟丸美的年劵相当稀有,就算往下估算也有千元左右吧?”
“如果这样,第一名的人要是把全部五十枚卖掉的话,就是五万元了。”
“第二名也有三万元?哇,好厉害!什么东西都买得到了!”
“等……等一下。你们给我等一下。”里染插入热烈地交谈着的两人之中。
“那些门票,能卖出去吗?”
“正常来说都能卖得掉。你不知道吗?”
“……我都不知道。”
“在金劵店里不是也能以便宜的价格买到迪士尼乐园的门票吗?”
“迪士尼乐园……?”被他用像是异国词语般的话语反问了。
“怎、怎么可能,迪士尼乐园你应该认识的对吧?”
“当然了。别瞧不起人。”
“太好了。”
“温泉很有名是吧。”
“你到底和什么地方搞混了!?”
看来对于家里蹲属性的废柴人类来说那里是相当微不足道的存在。啊,没察觉到金劵店的事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正如里染所说的那样,即使风丘的学生们再怎么疯狂,也不可能为了当地水族馆的免费入场劵而认真到那种程度。不过重点之处在于写在通告文最后的‘奖品的用途都是各位的自由’这样的一句话。既然用途是自由的那么当然允许用来贩卖。换言之普通的‘奖品’能直接变换成豪华的‘奖金’。
第一位是五万元。第二位则是三万元。第三位也有一万八千元。既然在获得成绩的同时还能挣到零花钱,二年生们会那么兴致勃然可说是理所当然的。
“个、个个家伙都盯上那东西就是这个原因吗……可恶,那些金钱的亡命之徒。”
对于自己的动机倒是毫不在意,里染把拳头砸在鞋柜的侧面上。
“送给了香织学姐真是可惜呢。”
“不对现在还来得及。而且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只要找香织全部要回来的话……”
“休想得逞!”
从前方传来感觉已经老掉牙的台词。只见刚才谈及的新闻部长·向坂香织正摆出英雄的姿势堵住了里染的去路。红色的发卡和红框的眼镜,脖子上挂着黑色的相机。与早上的困意完全无缘的那双瞳孔正闪耀着愉悦的光彩。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旁的少年则是副部长仓町剑人。
“事到如今才发觉已经太迟了明智君。我说‘让给我’的时候天马可是‘好啊。’这样说的。从那个时点起门票就是属于我的了。绝不返还。”
“别这么说快还回来吧二十面相君。”
“都说不行了。想要取回门票就得遵从正规的手续喔。”
“……是指参加那个企划吗。”
“对。若能在考试中取得第一名就能取回一半的门票。不过天知道会不会这么顺利呢!”二十面相无畏地笑道。
“即便天马再怎么聪明,这次要面对的二年生中也有许多强敌。比如这边的小仓,别看他这样在上次考试可是排名第五的优等生!”
“抱歉里染,我们的部长又做傻事了。”
“没关系,习惯了。”
“别习惯啊!”
香织对自己的青梅竹马大声放话道:“总而言之,成绩优秀的学生们都以打倒里染为目标燃起了斗志。要是大意的话——”
“也许会被扳倒呢。”像是接着香织的话一样,从旁边的鞋柜处传来女孩子的声音。
里染天马“这次又怎么了。”说着皱起眉头。出现的人是与黑色短发无比合适的凛然少女——我们女子乒乓球部的部长·佐川奈绪。柚乃欢叫起来。
“佐川学姐!”
“早上好!”面对低头问候的两位后辈,部长“早上好。”以开朗的语气回应之后,“里染君。虽然我上次是第六名,不过这次下了很大的功夫学习。也许能进入前三位喔。”
“连你都盯上门票了啊。”
“免费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嘛。袴田,考试结束之后一起去水族馆吧。”
“唉!?就我们两个?”
“不,是和部门的各位一起。”
“啊,好的……。不过我要去!佐川学姐绝对会是第一名!”
“很可惜第一名的人是我。”
里染天马明确地说道。他的态度突变似乎充满干劲的样子。
“刚才你不是还说提不起劲真是白痴的主意什么的吗。”
“既然能挣五万元那就另当别论了。”
“虽说动机实在不太纯正,不过就决一胜负吧里染君。”
“噢噢,真不错真不错,气氛炒起来了耶。边受到小仓的白眼边订立这个计划总算是有了成果呢。”
燃烧起斗志的佐川部长,以及无比欢喜的香织。正以现在进行时的状态白眼着香织的仓町。这时候,“啊啦,该不会忘记我了吧。”
回过头看去,只见那里站着一名有着一头美丽长发,给人以高贵印象的女学生。可是她那双清澈通透的瞳孔却定眼地凝视着里染。
“……谁?”
“八桥千鹤啊!别真的给我忘掉啊!”
她在地板上跺起脚来。原学生会副会长·八桥千鹤——若借香织的话来说,就是上次考试的第三名。名次比佐川和仓町还要高。
千鹤像是要重振态势地干咳一声,“你还真是从容呢里染君。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永远都是第一名?实在太天真了,如此大意的话可是会被拉下来的喔?被我这个如今你所轻视的原学生会副会长。”
“喔是吗。”
“别用捧读回答!这样我不就像个笨蛋一样吗!”
地板又咔哒咔哒地振动起来了。虽然八月份遇到她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了,总觉得这位学姐给人的印象和以往大相径庭。看来她和里染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
“给、给我走着瞧,我会将这两个月以来所受到的耻辱加倍奉还。看我把你打个落花流水让你哭丧着脸认清本来的立场——”
“那个,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啊,对、对不起。”
在下诅咒的途中被人搭话,千鹤害羞地退到一边去了。屹立在通路正中间会阻碍到过来换鞋的学生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名学生代替千鹤走上前来,在贴着‘二年B班’标签的鞋柜前慢慢地脱掉鞋子。是个戴着眼镜,有双大眼睛的少女。
低垂的侧脸给人以如用毛笔精细描绘似的娇柔印象,在两边扎起的柔顺黑发垂落在肩膀上。红色的领结整齐地扎在胸前,过膝袜和裙子的长度也相当符合标准。脚上穿的是白色的运动鞋。风丘高校并没规定鞋子的种类,不过大部分女生都是穿乐福鞋穿运动鞋上学的人还真是少见。鞋尖处沾着红褐色的泥土,提起这双鞋的的拇指根部包着绊创贴。
感觉对方是个有点印象的学姐,柚乃搜寻起自己的记忆。啊啊对了。是图书委员长。经常能看到她在图书室的柜台和饭堂里看书的身影。记得名字是城峰——
“有纱,早上好……”香织举起手来。
“认识的人?”里染冒昧地问道。
“她是B班的城峰有纱。上次考试的第四名。是比小奈绪和小仓更强的敌人喔!对吧?”
“啊,你、你们好。”
图书委员长低头问候道,然后就这么遮着脸从柚乃等人面前走了过去。
于是千鹤“给我做好觉悟。”抛下这句话往走廊离去。香织等人也“那么教室见。”调转脚步,佐川部长“袴田也要加油喔。”愉快地留下这句话也离去了。
“……我想回家了。”身在暴风过后的楼梯口的里染天马,早已露出疲惫的表情。
“这不是连教室都没进去吗。”
“应该说,以里染学长的情况,学校不就等于是家里吗。”
被柚乃和早苗相互吐槽之后,里染便缩着肩膀往楼梯走去。柚乃走到他的身旁,“里染同学,你完全不去记别人的名字呢。图书委员长的名字连我都知道。”
“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而已。”
“那,你能说出我的名字吗。”
“袴田妹吧。”那才不是名字。
“不过,图书委员长竟然是上次考试的第四名,我都不知道耶。”早苗说道。“只是觉得她是图书室的主人,给人的感觉也是文化系的。”
“不对,也许性格意外地粗野呀。而且不是穿乐福鞋而是运动鞋,鞋子上还沾着泥土。手指还包着绊创贴呢。”
柚乃边登上楼梯,边得意地展示着自己的观察力,“为何你会认为她性格粗野?”
来到楼梯平台上的里染又停下脚步:“唉……因为,手指包着绊创贴。”
“谁都会受伤。我以前就曾经睡迷糊而从床上摔落下来。”
“可、可是她穿的是运动鞋。”
“为何穿运动鞋上学会成为对方性格粗野的理由。”
“是为了便于活动而穿的吧。难道还有其他理由吗?”柚乃恼火地反问之后,里染把视线投向窗户外面。
“例如是骑自行车上学。”
“……自行车?”
“经常能在车站对面的那间图书馆遇到那家伙。可能住所就在那附近吧。若是如此,对于乘巴士或电车的话就太近了点,徒步则是较远。因此骑自行车的可能性是最高的。虽然可能大部分学生都没发觉,其实使用自行车上学穿运动鞋反而更合适。乐福鞋因为容易脱落所以并不适合踩踏板,皮革也容易划伤而且偶尔用脚急刹车的话还会更快磨损。如果她是基于上述理由而特意穿运动鞋的话,那么她就是个对于物品的使用具备合理性的思考,比起外观来说更重视安全性的,和野丫头相去甚远的相当深思熟虑的女孩子。”
一口气地分析完之后,他便把视线转回了这边。柚乃和早苗都愣住了。慢了一拍地,早苗最先有了反应。
“里染学长好厉害!居然凭女生的鞋子就能想得这么深入简直就像个变态一样!”
“里染同学居然会去图书馆啊。真是对你改观了。还以为你只会蹲在房间里看动画而已。”
“虽然反应和预想中完全不同,不过还是感谢你的夸奖。”
面无表情地回以讽刺之后,里染领头登上了楼梯。接着校内就响起了铃声。难道是早会的预备铃?不好,结果还是浪费了复习的时间!
柚乃拉起早苗的手,匆忙往二楼的一年B班赶去。她边在走廊上奔走着边回想图书委员长的事情。确实说她性格粗野的分析可能偏离了正确答案。她答话的声音很小,脸看起来也很羞涩。
不对,和羞涩有些不同吧。该怎么说好呢,就是更加深刻的,像是在烦恼着什么的表情。
年幼的男子
对外面的警官们稍施敬礼之后,梅头咲子穿过自动门踏入风丘图书馆。
虽说是在相同分区的保土谷署任职,但进入这个图书馆还是第一次。里面的冷气效果不太强,地面上铺着与自己的裤子色泽相似的地毯。周围都是乡土资料。左手边是儿童书,深处是文库——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纸张和文字。自己从老早以前就不善应付这样的地方。因为会让人喘不过气。
右侧的墙边有几个以平假名标示“咨询处”、“出借处”、“返还处”的柜台,搜查员们正在“出借处”的周围到处走动。就在她想要往那边走去的时候,“啊,来了来了。梅头小姐,你太慢了。”
有个男人走了过来。是个敞开着满是皱褶的西服,脸上挂着与事件现场不相称的愉快笑容的初老刑警。他是梅头的上司白户。尽管他嘴上说着你太慢了这种话不过语气中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于是梅头也“早上好,白户先生。”轻松地回应道。
“是杀人事件吗?”
“看来没错了。”
“现场是柜台?”
“不,虽然柜台下的地板也留有血迹,不过尸体是在二楼。刚才我已经上去看过了,看来会成为有意思的事件啊。”
白户漫不经心地宣言道。他所说的有趣事件,大抵都不是什么好事。
梅头把背靠在复印机上。她举起手上拿着的便利店袋子,“我还没吃早餐,可以在这里吃吗。”
“在图书馆进食会违反规定吧。”
“总比在图书馆杀人要好吧。”
如此说完之后,便打开金枪鱼饭团的包装擅自吃了起来。
她边咀嚼着海苔边望向墙上的公告板。上面张贴着在市民会馆举行音乐会以及在儿童馆举行义卖会的通知,“志愿者清扫每周星期一17:30……”之类的地域性通告。相当平凡无奇的公共设施光景。话说回来竟然会在这样的地方>杀人。
“咦?也就是说,要设立搜查本部吗?”
“嗯,是和县警的合作搜查。你知道搜查一课的叫做仙堂的警部吗?就是负责六月的风丘高校事件的人。”
“不知道啊。那时我还在户冢署进行研修。”
“啊啊,是这么来着……总之就是由那个人负责指挥。是个硬派的有趣人物喔。”白户愉快地笑道。他愉快地谈论的人物,大抵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人。
“他已经来了吗?”
“不,好像是因为有会议所以会稍晚到来。相对地他部下的刑警已经来了,会参加初次的搜查。拜托梅头小姐你和我一起对他进行协助。之前他也有来寝入神社的祭典,你应该也知道的吧。”
不记得了。在上个月的祭典上一直都是协助外围的警备工作。只记得当时发现偷懒的白户和当地的女高中生亲昵地谈话而用可怕的眼神瞪视过他这件事而已。
“那个部下的名字是?”
“叫做袴田小伙子。”
“小伙子……是吗。如果是个苗条又带点神秘感的黑发帅哥就好了。”
“黑发?”
“那是我理想的男性形象。”
“黑发呀。”上司摸了摸稀疏的白发头。
“白户先生完全超出守备范围了。我喜欢比自己年幼的男性。例如大学生之类的。”
其实中学生乃至高中生都属于守备范围,不过她不愿被别人想成是犯罪预备军,所以从不会说出来。
“既然喜欢年幼的那袴田先生就正适合吧。记得他好像是二十五岁。”
“二十五?比我少一岁就已经是县警的搜查一课了?可、可恨的家伙。”
“梅头小姐毫不隐藏自己的想法呢……在本人面前可千万不能说出这样的话啊。”
“好的,好的。”
就在她随意回应白户,把吃完的饭团垃圾,塞进口袋里的时候,自动门开启,一名年轻的男性进入了馆内。他先是在附近东张西望,接着便朝这边走来。
“白户先生,好久不见了。”
“呀,你好。在上月祭典送来慰问品真是谢谢了。”
“没什么,倒是我才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呃,这位小姐是?”
男人望向梅头。梅头也回望着他,瞬间地脑海中进行鉴定。
体型,合格。黑发,合格。脸容,还算可以。年龄,容许范围。神秘感……完全没有。甚至会让人怀疑他到底是否真的警察。
“大概六十五分吧。”
“唉?”
“不,没什么。我是保土谷署的梅头咲子。请你多多指教。”
“啊,好的……我是所属县警的袴田优作。也要请你多多指教。”
在摆出像在说“真是前路甚忧。”表情的白户身旁,两人脸带笑意彼此握了握手。
虽 7136." >然休息日化为泡影,不过袴田优作却精神抖擞。
我要晚点才能到,在我到达现场之前,你就独自指挥搜查——这就是被仙堂警部所吩咐的任务。独自!指挥搜查!何等充满魅力的词语。就职三年,一直追随着警部背影的自己终于也迎来了这样的大好机会。这是我的事件。不对,应该说是我的主场。必须要展示出华丽的搜查和推理能力,让迟来的上司大吃一惊才行。
“那么!”和辖区的两位刑警打过招呼之后,袴田便拍了拍手。接着他环视广阔的图书馆,“……该怎么做好呢。”
止步不前了。
“袴田先生?”名叫梅头的女刑警出声搭话。袴田“不不,没事!”地回答道,实际上完全就不是没事。
仔细一想警部不在场就参加初次搜查这还是第一次,所以不知bbr>藏书网怎么做才好。事前得到就只有‘在图书馆发现他杀的尸体’这个情报而已。首先应该做什么呢。仙堂先生以往是怎样做来着。事件的概要?被害者的身份?哦不,是先确认尸体?没错就是尸体。尸体在哪里?在出借柜台内侧能看到搜查员们的身影。肯定就是在那里了。
“柜台内就是现场对吧?那么马上去看看尸体……”
袴田挺起胸膛走到柜台入口附近,接着以舞蹈家般的动作转了个身,往柜台内侧窥视。
地板上只留有些许的血迹而已。
“……已经被搬走了吗?”
“不,尸体在二楼。”
“啊,啊啊是这样啊。OK。呃,那么那里……不对等下,先将这些血迹……”
“好像不太可靠呀。”
“呜!”梅头的这声嘀咕尖锐地刺在他的胸口上。白户像是打圆场似地,“首先带你上去二楼吧。在这期间我会说明事件的情况。梅头小姐,我们让两名第一发现者在儿童书专区的阅览桌那里等待着。随便哪个都可以,把其中一人带来现场那里吧。”
梅头“了解。”回答之后往儿童专区走去。在离去之际她还对袴田投来可怕的目光。虽然第一印象觉得她是个亲切的大姐姐,不过实际上可能是个性格严厉的人。
“不好意思,我的部下太失礼了。不过本性是个很好的人。”
“不,不会。直率是件好事啊。还是个美女……”
“袴田先生也不要拘谨就是最好的了。就按平时那样去做吧。按平时那样。”
白户拍了拍自己的左胸。见此袴田猛然惊醒,立刻从胸口取出常用的笔记本。他翻开新的页面拿起钢笔,正如以往和仙堂一起搜查时的那样。
刑警前辈脸带笑意点了点头,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被害者是家住附近的大学生。头上有两处伤口,初步认定朝太阳穴打下的第二击是致命伤。凶器是掉在附近的图书馆书籍。发现者是在这里任职的两名图书管理员。两人在今早七点半上班的时候,在柜台的内侧发现了血迹。没发现其他异状之后两人便前往二楼,于是就发现了尸体。”
“管理员上班的时候,就已经有尸体了?”袴田在楼梯平台上停下脚步。
“请等一下。死亡推定时间是什么时候?”
“虽然还没精确……大概是昨夜的十点左右。”
“十点……这种时间图书馆还没关门吗?”
“已经关门了。图书馆在五点就会关门,十点的话职员们也都回家了吧。”
“那么,被害者就是闭馆后潜入进来的吗?”
“然后就被某人杀害了。嗯,这就是第一个谜团了。”
白户就和以往合作搜查时的那样,采用这种蕴含暗示性的说法。
“听你这种口吻好像还有其他谜团的样子啊。”
“还有一个,是个蛮有意思的谜团。”
白户继续沿着楼梯上行。袴田心中萌生出不安。他所说的有趣事件,大抵都不是什么好事。
整个二楼似乎都是自由阅览区,一片宽广的空间往四处延伸。地板上铺着与一楼相同的浅灰色地毯。眼前有台用于搜查藏书的电脑以及摆放着杂志的低矮书架。对面并排着三个木制的大型书架,大量书本的书脊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虽说是本地的图书馆,不过这样三列书架并排着保持平稳往深处延伸的模样,还是让人感到十分庄严。书架跟书架之间形成纵向的通道,包含左右窗边的通道在内共有四条。
白户穿过电脑和杂志架之间的通道,带领袴田走进楼梯正面的那条通道。从三个书架的侧面通过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片与书架平行摆放着四角凳子的宽阔场所。那些凳子的对面,右边的地面上放置着表示证物(A)位置的金属板。
“用作凶器的书本就掉在那里。不过现在还在鉴识中,稍后就会拿过来。尸体——”
就在那边——也没必要等他把这句话说完。
从(A)金属板附近往右边的方向飞溅着赤色的飞沫。是用什么东西擦拭过吗,无论哪滴飞沫都是微妙地晕开渗入地毯内。袴田追着这些血迹的踪影进而将视线投向右边。
一米前方的位置倒着一个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尸体以贴近书架的状态双脚朝着这边的方向。身高是平均数值,体型是偏瘦的类型。身上穿着青色条纹的衬衣和单薄的裤子,脚上穿着拖鞋,一身悠闲的打扮。脚边躺着一个黑色的挂包。
尸体以俯卧的姿势倒地,不过只有脸部横向左侧的方向。正如白户所言,头部有两处伤口。第一道在右眼偏上,眼皮就像岩之幽灵般浮肿,血液朝着下巴和脸部左侧两个方向流下。作为致命伤的另一处伤口似乎是在左边太阳穴的位置。因为那里和地板接触着所以无法直接看到,不过以头部为中心蔓延出的直径五十公分左右的血泊正是那里受到重创的最好证明。
而且,头部周围不知为何掉落着十册左右的书本。有的书封面朝上,有的是敞开着页面,杂乱无章地散落在血泊的周围。排列在书架上的书本是因为什么情况而掉落的吗。就在这样不断移动视线观察的时候,袴田突然发觉到某件事。
卧倒在地的尸体右手摆出奇怪的形状。如同指着什么东西似的弯起食指。指尖上沾满了鲜血。那是什么,就在如此想着走近一步之时。
“唉?”他怀疑自己的眼睛。原本充满内心的自信仿佛受到致命打击地完全崩毁了。
“白户先生,那是……”
“是的。”刚步入老年的刑警依然脸带笑容回答道。
“那是世间普遍称为死前留言的东西。”
映入眼中的一切
那个看起来就是平假名的“く”。形状是将弯曲成直角的一条线倾斜起来的文字——或者是记号?而且是写在稍微离开血泊的地板上。字的宽度约为一公分左右,颜色是红黑色。很显然是用沾血的手指写下的。仿佛要传达出死亡之际的痛苦一样,字的线条略有歪斜。
虽然光凭如此根本就无法看出什么,不过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死前留言并不只有一个。
尸体的四周虽然散落好几本书籍,不过其中有一本掉落在谜样的“く”旁边,距离被害者的鼻头三十公分的位置上。书本的封面朝上,左上角与血泊的界线相互接触。封面上以流行的插画风格描绘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男人的脸像被是包..围似地用赤色的“〇”圈了起来。那是拉丁字母的O吗,还是数字O呢?
又或者是——“你怎么想?”白户的声音让袴田回过了神。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挤出“不知道。”这么一句。
“硬要说的话……如果让仙堂先生看到的话,他肯定会皱起眉头吧。”
“那就抓紧时间吧。”对方递来用于现场检证的手套。袴田边穿戴上去边在伏地的尸体前弯下身。
虽然死者的遗容因痛苦而歪曲,不过扣除这点看上去像是个诚实的年轻人。头发因为受灯光照射,如今依然闪耀着光亮的色泽。
“白户先生,他的名字是?”
“挂包里的钱包内有身份证。”
袴田依照警部以往的做法那样双手合十之后,把躺在尸体脚边的挂包提了起来。他打开拉链检查挂包里的物品。里面装着钱包和手机,以及皮革的笔袋。
他打开钱包,取出学生证和驾驶证。
“城峰恭助。二十岁。横滨大学,教育人类科学部……”
提到横滨大学那只需从风丘乘坐电车行驶一站就能到达。死者的住所也是位于从这里行走五分钟就能到达的住宅街里。在证件的照片上看到的生前容貌果然给人以温柔和蔼的印象。虽然看起来完全与犯罪无缘,不过这位学生为何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死掉呢。
金钱也不见有被取走的样子,从钱包里再也没能得到其他收获。他把其他物品也拿上手里。
手机是翻盖式的移动电话,待机画面上被上了锁。画面的上部显示着收到邮件和省电模式的图标,不过要看到其他内容需要先破解密码才行。一直没有按键的话画面不到十秒就变暗了。
笔记本似乎是大学使用的东西,上面写着“教育心理学”这个课程名称,粗略地翻开过后没发现什么可疑的记述。打开笔袋,里面除了橡皮擦之外还塞着各种文房用具。订书机,尺子,修正液,自动铅笔和替换笔芯以及美工刀的备用的刀片。
“奇怪?明明有备用刀片却没有美工刀。”
“请你看看右边屁股的裤袋。”
袴>?99lib.田将视线移向俯卧的尸体屁股上。黄色的刀柄从裤袋里露了出来。
将其拉出来一看,果然是美工刀。那是通常被称作螺钉式的,转动螺钉就能调整刀刃长度的类型。而且是小型的,刀柄也很细。
“替换刀片和美工刀上的尺寸一致。那把美工刀本来也是装在笔袋里的吧。”
“为何会放在屁股的裤袋里呢?”
“天知道?也许用来防身吧。”
白户用玩笑的口吻说道。袴田缓缓地转动螺钉推出刀刃,仔细地观察起来。刀尖处有明显的铁锈,虽然尖端有些许缺口,但并无沾附血液的痕迹。不过实在不认为是用来防身的就是了。
“被害者的所有物品都在这里的吗?”
“是的。顶多还有手表。”
戴在死者左手腕上的是块便宜的手表,上面标示着与现在相同的时间。顺带看了看左手,发现中指和食指上有着像是翻看报纸和漫画之后会沾上的黑色污垢。
唔,袴田边形式上地嘀咕着点头,将这些信息记在笔记本上。接着他走近尸体的头部。
“散落在地面上的都是些什么书?”
白户以下巴指了指身旁的书架。那是国内小说的“ま行作家”的书架,被害者的头部横侧,正好与袴田齐腰高度的位置上有块相当不自然的空缺。并排在上面的最后一本书的作者名是“森博嗣”。散落在尸体周围的书本作者名分别是“森真沙子”、“森冈浩之”、“森泽明夫”、“森田成男”……原来如此,看来都是原先排列在那里的书。
“大概是不小心用手撞到而偶然掉落下来的吧。难以认为是有意图地散落在地啊。”
“比如被害者和犯人在书架前打斗什么的?”
“谁知道,也没发现有脱落下来的扣子。相对于这个,受到殴打的被害者在倒下时撞中书架的可能性更大。”
“那么,就是倒下之后再写上这些信息的吗……”
袴田再次俯视那个神秘的死前留言。地板上的歪曲文字,以及画在书本封面上的“〇”。他慎重地将那本书捡了起来。
是软装单行本。厚度大约三百页左右吧。把书翻过来,与血泊接触的边角部分,书页的边缘沾着赤红的血污。视线转向地毯上的血泊,只见与书本接触的位置呈现直角的凹陷。也就是说书本是先掉下来,之后血液才蔓延过来的。
观察过书本上的各处之后,发现书本的开侧——翻页的部分有数条像是被什么细小的东西擦上去的赤色线条。不过这倒不像是什么死前留言。是打算要画上“〇”的时候,被死者的指甲刮到的吧。
封面的上部以流线型的字体印着《遥控刑警》这个书名。书名下方的是名为“钴口夜央”的作者名字。出版社是“文福出版社”。不认识的书名,从没听过的作者,从没见过的出版社。封面的角落贴着出借标签。再往书背一看,上面印有“2010风丘图书馆”这样的图章。看来是前年购入的书籍。
“是‘遥控刑警’啊。”白户从身后窥视书本。
“您知道这本书吗?”
“那是稍早之前引起话题的书啊。是擅长遥控操作的刑警大显身手的连作故事,每集都会有诸如遥控飞机之类的机器登场相当有趣。记得还被提名为去年的本屋大赏后补。可惜结果还是输给‘谜之蒂娜’就是了。”
“嘿欸。”
“我想现在书店里也有摆放贩卖。您没看过吗?”
“我不太看这样的书……”
“是推理小说啊。不去看看吗?明明是刑警。”
“正因为是刑警。”
他随便回答之后,重新看着封面。以怀旧的色彩描绘的飞机和潜水艇为背景,以及头戴猎鹿帽的两个帅气的男人。右侧的是童颜的青年,左侧的是拿着遥控器的男人,而被用“〇”圈住的就是这个男人。
“这个被圈住的人就是遥控刑警吗?”
“是的,他就是主角。原航空自卫队的王牌飞行员。”
“为什么这样的人会当刑警?”
“这点就算读者也不清楚。记得名字是久我山……”
“莱特。……久我山莱特。”从身后传来谦恭的声音。
“据说是取自莱特兄弟的名字。我看过杂志的采访。”
回头望去,只见有个二、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梅头跟在他的身旁。
“莫非他是第一发现者?”
“是的。他是图书管理员那须正人先生。”
梅头介绍道,他本人也小声地“我叫那须。”报上名字。短发以及略带红润的圆脸童颜。虽然姓氏是茄子,不过外貌上更像是西红柿。
“初次见面,我是县警袴田。”
袴田把‘遥控刑警’放回原处,再次拿起笔记本。呃,仙堂先生平时是怎么展开问话的来着。
“虽然我想你已经跟辖区的人说过了……啊,请你告诉我。详细地再次把发现死者时的情况说一说。”
“好、好的。”那须拘谨地点了点头之后,边以胆怯的目光望向死者,边说起发现尸体时的情形。
自己今天上早班,和偶尔遇上的上桥一起走进图书馆。以被打开的按钮盖为开端察觉到几件怪异的事情,之后在柜台内发现了血迹,确认无其他异状后便前往二楼,于是便发现了尸体。发现尸体后就立刻报了警,完全没有触摸过尸体和凶器。
“请问,另一位图书管理员呢?”大致听过他的供述之后,袴田向梅头询问道。
“那是名叫上桥光的,与那须先生同龄的女性。因为她似乎受到很大的打击,我想还是先不要叫她来问话为好……说来,地板上的字是什么?”
“是死前留言。”白户说。
“siqian?liuyan?太没常识了吧。”
“犯罪大抵都是超出常识的。”
被对方以教导的口吻这么说,梅头那张美丽的脸容歪曲起来。袴田转身面对那须,“请问您认识这位叫城峰的人吗?”
“当然认识。据说在我到图书馆任职前他就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从小时候起就几乎每周都会来图书馆。进入大学之后也总是说比起校内的图书馆还是这里感觉更舒服。在课程外的空闲时间经常都会来露面。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偶尔也会找我聊天。昨天他也和朋友为了做报告还是什么而前来这里。不过大概四点左右就回去了……”
“四点左右。听说这里的闭馆时间是下午五点是吧。昨天各位职员是几点回去的呢?”
“事务员都是和平时那样在 4e94." >五点前下班了,作为图书管理员的我要留下来开会。结束会议后所有人都是一起离开图书馆的,那时大概是八点吧。因为不久前我看过时间所以可以确定。”99lib?
“城峰先生被杀的时间是两小时之后,晚上十点左右。他有可能躲藏在闭馆后的图书馆里面吗?”
“怎、怎么会,不可能的。我们在闭馆后会仔细地检查馆内。因为馆长对这种事很是啰嗦。”
“昨天也确认过了?”
“是的,由我和馆长在离开之前检查的。当然没发现什么躲藏起来的人。”
“那么,他又为何会倒在这里呢。”
“……”苦笑着的那须表情顿时凝固。袴田翻动笔记本,用笔尾挠了挠头。
“呃,那我换个问题吧。请您把这个图书馆的安保情况告诉我。是否有能在夜间从外面进来的出入口呢?”
“安保情况是吗……正面入口的自动门和工作区的货运口都无法从外面打开门锁。所以能在夜间出入的就只有事务室的职员用便门。”
“那扇门是使用怎样的锁?”
“是电子式的数字锁。从外面进去的时候必须要输入密码。白天因为经常要出入所以设定的是‘333’的简单密码,不过夜间安全性就会增强,密码也增加到六位数字。”
“白天和夜间的密码不同是吗。”
“因为是以电脑操控的。设定为到了闭馆的下午五点就会切换成夜间模式。到了翌朝的开馆时间就会自动恢复。像是自由阅览区的灯光,以及自动门的传感器都是与其联动的。”
“以地域图书馆而言真是有模有样呢。”梅头说。
“由于市政府的要求而在上个月刚导入的。不过,老实说我们都觉得很麻烦……”
既然连白天都要设定个‘333’这样的简单密码,那确实是挺麻烦的吧。这就是所谓管理方和施行方的感受性差异吗。
“既然是由电脑控制,那么应该能够调查大门的开关履历吧?”
“不,还不至于是那么高级的系统。”
还以为能够搞清犯人的出入时间,可是期待落空了。
“那么,夜间的密码是?”
“‘251026’。”
二五一零……袴田边复述这串数字边把它记在笔记本上。虽然并不算难记,不过有六位数字重复性也不大。不是能随便输入就能猜中的密码。
“职员们是否都知道夜间的密码呢?”
“只有我们这些图书管理员知道。以我们馆的情况而言,事务员都并非正式的员工。而且也没有夜间的轮班时间。”
“这样啊。那么,图书管理员有多少个?”
“现在是五个。”
“五个?意外地少啊。”
“不,这已经算是多的了。图书馆的管理员人数以全国的平均数值来说一个馆大多少于四人。而且如果是我们这种全职的员工比例就更加……”
“我、我明白了明白了。”
发现那须变得饶舌起来,袴田慌张地打住他的话头。即使同样作为公务员,在当今的业界也有许多人过得并不轻松。
袴田回顾笔记本的内容,思考起来。夜间进入图书馆必须要知道密码。而且知道密码的只有那须他们五个图书管理员。也就是说,夜间能进入图书馆的就只有这五个人——
“也就是说,图书管理员之中存在犯人的可能性很大啊。”
白户说。那须“怎、怎么这样。”如此说道,不过他终究还是说不出否定的话来。
“也只能这么考虑吧。各位之中有谁在闭馆后返回图书馆,解除了便门的密码让城峰进入了馆内。后来城峰在柜台内侧受到袭击,在地板上留下血迹之后就逃到了二楼。接着在这个地方被追来的犯人砸下致命的一击,倒在地板上即将断气之前,他用自己流出的血液写下了这些死前留言……”
袴田等人的视线落在赤色的血字上。死亡之际写下的信息。被“〇”圈住的久我山莱特,以及平凡无奇的“く”之文字。“く”与久我山。久我山……。
“那须先生。”突然想起某件事,于是袴田开口问道,“莫非图书管理员之中,有位叫做久我山的人吗?”
他对此完全不抱期待。完全就只是个心怀侥幸,要是向仙堂问出口的话很可能会被他怒骂的问题。
可是那须却“是的。”回答道。
“有个叫久我山卓的人。他在这个图书馆任职了将近十年时间了。……恭助君和他应该相当熟稔才对。”
他像是对自己的回答感到犹豫似地再次移开了视线。袴田等人都对此惊讶无比。在写字的途中定住的钢笔从笔尖渗出了墨水,将笔记本的页面染上了小小的污迹。
“什么嘛。事件不就已经解决了吗。”不久后,梅头欢喜地如此说道。
叫醒服务
已经开始有其他的职员陆续到图书馆上班,不过图书管理员久我山卓因为本来今天就没有排班,所以过了开馆时间他也没有出现。
虽然搜查员往他的住宅打了电话不过却无人接听,打他的手机倒是本人接听了。他似乎是刚得知事件,隔着话筒传来的声音相当惊讶。他表示马上就会过来,不过现在因为私事而去了静冈,需要花两小时才能回来。由于认为还是等待久我山和警部到达之后再审问职员们为好,袴田便先让那须回去一楼。这次是让白户跟在他的身旁。
早上在家里喝着咖啡的时候,还以为今天会是个悠闲的假日——袴田边透过窗户眺望着住宅街边诅咒着自己的不幸。那么说来,柚乃说过今天开始期末考试来着。也许她现在正在学校里为难解的问题而抱头苦恼着吧。就像现在的自己这样。
“根本不需要烦恼吧。”梅头咲子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考。
“叫久我山的图书管理员就是犯人。毕竟被害者本人就是留下这样的遗言。”
“不,虽然我也这么认为,不过就是难以接受……比如说,那个信息真的就是指久我山吗?”
“既然写着‘く’,又用‘〇’把久我山圈住,图书管理员里面也有个叫久我山的人,能在夜间进入馆内的也只有图书管理员,肯定不会有错的啊。”
“说、说得这么肯定……”实在难以反驳。
“不过,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写‘くがやま’呢?”
“无论是‘が’、‘や’、‘ま’,都比‘く’的笔画数要多呀。快要死去的被害者想要指出犯人而写上‘く’,可是..写完这个字的时候就耗尽力气了。因此才转念把视线内有相同名字的人物圈起来。因为这样做更简单呀。”
这番流畅的意见让袴田退缩了。这位女性在大大咧咧地发言的同时,背地里也会以理性来思考事情。似乎会是仙堂警部喜欢的类型。
“……我觉得这样太简单了。”稍作思考之后,袴田说道。
“为何犯人会没发觉这些信息的意思呢。如果是我杀了人,对方留下表示袴田的‘は’字的话,肯定不会就这么放任不管。”
“也许是根本没发现对方留下信息吧。”梅头依然轻松地回答。
“而且写得也不是特别的显眼……也许即使有注意到犯人也不认识久我山莱特这个角色,所以就不明白信息代表的意思。嗯,肯定是这样的。这也是没有把‘くがやま’全部写完的理由之一。比起直接指出名字,指示角色名较为不易被察觉。”
“‘遥控刑警’是前阵子的话题作对吧?而且久我山莱特又是主角,图书管理员有可能会不知道么。”
“就算是图书管理员和书店店员也不可能通读所有书籍呀。”
“嗯,可是……”
“真是不够干脆呀。”梅头挽起双臂,“被殴打头部致死的人并非绝不可能瞒着犯人留下信息。虽然我知道就这么接受会让人不安,不过单纯地考虑的话……”
“是否有可能死前留言本身就是犯人伪装出来的呢?”被袴田如此反问,梅头停下了话头。
“你是说犯人拿起尸体的手指,用血来代替墨水留下死前留言吗?”
“是的。这样就能让别人成为替罪羔羊……”话还没说完就遭到对方的嘲笑。
“假如我是犯人,就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马上逃离现场了。袴田先生,你推理小说看太多了。”
“我几乎没看过推理小说啊。”
“是吗?”
“嗯。毕竟是刑警。”
“白户先生倒是经常都有看。”
“啊啊,毕竟他是……”
“我怎么了?”被沙哑的声音搭话,袴田回过头去。刚才下去一楼的白户回来了。
“我是想说您是个独具慧眼的人。”
“我就当作是对我的称赞好了。这个请收下。”
对方像交付伴手礼一样把套着硬盒的书籍递了过来。
“据说是那须先生他们发现的,是掉在通道上的凶器。”
长约二十公分,宽约十五公分,厚约四公分。虽不至于能称作大型书籍不过看起来相当结实的样子。换句话说,就是足以作为殴打别人的工具。书籍本体是全黑的装订,从硬盒里取出来一看,发现有掉页被修复过的痕迹。书套上点缀着浅绿色的花草图案,上半部的角落沾附着血迹。
硬盒的背面也有若干红色的斑点。正面以大大的字体印着“人间临终图卷·上卷/山田风太郎”。
虽然不知道‘遥控刑警’,不过这本书倒是有听说过。那是写于大约三十年前,归纳了九百人以上的死亡方式的奇书。袴田不禁扬起了嘴唇。这本书的下个版本必须要加上新的项目了吧。城峰恭助,二十岁,被‘人间临终图卷’殴打致死——
“犯人可能接触过的部分,下半部分的左右两角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了。至于血迹还在鉴定中。其他有被擦拭过指纹的地方还找到两处。”
往这边走,白户说着开始带路。经过现场的时候,袴田将凶器放回立着“A”金属板的地面上。硬盒背面的红色斑点似乎是在遗弃书本之时被飞溅在地板上的血液沾上的。
下到一楼,通过自动门来到外面。被警戒线围住的区域外面聚集了听到警报声而前来围观的附近居民。绕到建筑物的西侧之后,马上就看到一扇平凡无奇的门扉。
门扉上方装着一个细小的电灯,右侧有个对讲机。在其下方有个崭新的银色数字键盘。那是与固话按键很相似的类型,不过本应是“#”的地方是个标着“入”的大按钮。数字键盘收纳在盒子里,有个塑料制的奶油色盖子,现在盖子是保持着打开的状态。
“数字键盘的表面,以及这扇门的门把上的指纹都被擦拭掉了。”
“就是说什么东西都检验不出来么。”
“这么说有点不太对。其实有检验出这扇门早上被打开的时候,那须先生沾上去的指纹。不过,尽管是每天职员们出入都会使用的门,却完全检验不出其他人的指纹。因此可以证明昨晚曾经有被谁擦拭过。”
“擦拭指纹的就是犯人吗?”梅头说。
“正常来想就是这样吧。毕竟犯人也是从这扇门出入的嘛。”
袴田弓起背,仔细观察电子锁的按钮。他戴上手套准备伸出手指时,白户“请先按下输入按钮。”提醒道。遵从他的话按下“入”的按钮,然后连续按了三次“3”的按钮。这是那须所说的白天密码“333”。
接着转动门把之后,门扉便无声无息地朝外打开了。在事务室内,身穿青衣的鉴识课成员还在各处忙碌地工作着。右侧的墙壁有另一扇门,打开之后能看到深处的走廊。
“……其他门把的指纹没被擦拭掉吗?例如和走廊连接的房门,和柜台连接的房门,还有就是,这扇门内侧的把手之类的。”
“被擦拭过的只有数字键盘的表面和这扇门的外侧把手而已。”白户复述道。
“有从其他地方检验出大量的指纹。至于是谁触摸过哪里现在还在搜查中,不过其他地方没被擦拭指纹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那就是说犯人没触摸过那些地方啰?”
“或者是忘记擦拭吧。”
“是这样的话就最好了呢。”
“……”
袴田从便门的门把上放开了手,也许是回力的设计吧,门扉慢慢地动了起来,与开启时同样无声无息地关上了。他试着再次转动门把,不过门扉无法打开。看来确实是自动锁的样子。
“唔,真是一头雾水啊。”
“真是靠不住呀。”
“咕!”梅头辛辣的一语再次刺在他的胸口上。明明刚才还是“好像不太可靠呀。”
他正想要提出反驳,却在这时听到传来咔咔咔咔咔……像是挖掘泥土的声音。还闻到乘着风飘来的红土气味。
“好像开始施工了啊。”
“啊啊。说来过来这里的时候,有看到旁边似乎在施工的样子。”
“据说是对地区中心的建筑物进行重建。”
白户用手指着图书馆占地之外的地方。隔着树木能看到被白色的篱笆围住的工地现场。戴着黄色头盔的作业员正在建筑物的骨架之间来回走动。工地角落建有一栋两层的小屋,大概是用来过夜的简易房屋吧……慢着。
“白户先生,从那间小屋里能清楚看到图书馆对吧?也许作业员有目击到什么东西也说不定。”袴田兴奋地对白户说道。
“是的。其实我也这么想,现在已经让部下去调查了。”
“……”被抢先一步了。
“果然靠不住呀。”梅头自言自语道。突然觉得很想哭。
“已经去了挺久了,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啊,回来了啊。”
只见有个男人正钻过黄色的封锁带朝这边走了过来。他是在体育馆事件里曾经见过保土谷署的刑警。如果他能早点回来就能避免发生这种尴尬的惨剧了。
对袴田的内心想法毫不知情,那位刑警“事情很顺利。”以此作为开场白开始进行报告。
“昨晚有四名作业员在那间小屋的二楼过夜。从那边的窗户能清楚看到图书馆的西侧——事务室和二楼的窗户。据说那里在夜间窗帘也是拉开的,所以作业员们很清楚地看到图书馆的状况。”
“首先,在晚上八点建筑物内的照明被关闭。在那之后就从没看到窗户对面亮起灯光。也就是说应该没打开过电灯。不过相对地曾经看到二楼的窗户有过三次光线的摇曳。”
“三次……”
“第一次是关灯后的一个半小时之后,大概九点半左右。第二次是三十分钟后,大概十点左右。第三次是一个小时之后,大概十一点左右。据说当看到亮光时,他们就说起最近图书馆似乎雇用了夜间警备员的话题,所以对这件事有所印象。”
说是在夜间看到摇曳的微光,难道是手电筒吗。不过,“被害者并没有带着手电筒对吧。是被犯人带走了吗。”
“也许不是手电筒而是手机的照明吧?”梅头说。“可以拿来替代吧。”
“啊,原来如此。”
“真是个方便的时代啊。”白户感慨地点了点头之后,“可是无法解释看到灯光的时间存在间隔啊。十点是死亡推定时刻所以还好说,不过三十分钟前和一小时之后的就……”
九点半,十点,十一点。既然有被目击到光线,就证明当时有人身在馆内吧。到底是有谁在干些什么呢。这就是白户所言的‘第一个谜团’。
“总而言之,首先需要证实被害者昨晚的行动……白户先生,莫非你也已经派人去调查过了吗?”
“是的,现在正让人去城峰恭助的住宅调查。很快就会有结果……噢呀?”
白户回头望向便门。有名搜查员打开了门走了进来。看对方身上穿着的是青色的鉴识人员制服,看来并不是从死者住宅带报告回来的人。
他并不是兴奋地说出“事情很顺利。”这种话,而是“得知了一件重要的事。”以严肃的语气说道。
“已经调查过残留在出借柜台内的血液,血型是B型。”
“……哈啊。”点了点头之后,袴田歪头问道,“那有什么问题吗?”
“大有问题。因为被害者的血型是A型。”
袴田机械性地将鉴识人员的话记在笔记本上,然后将视线离开笔记本思考起来,于是总算察觉事情的重要性。梅头和带来报告的刑警都以惊讶的目光相互对望。唯有工地现场的施工声从远方空虚地传来。
“……似乎又多了一个谜团呢。”摸着满是皱纹的额头,白户如此总结道。
“昨晚在这个图书馆里被袭击的,除了城峰恭助之外还有另一个人。”
三十分钟之后。返回二楼的刑警们都坐在楼梯前的凳子上沉思着。白户正闭起眼睛,似乎在打瞌睡似地歪着头。梅头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交叉双脚,焦躁地用鞋尖敲着地板。袴田边在他们面前来回渡步边重看笔记本上的信息。
从作为凶器的书本上获得了新的血液鉴定结果。沾附在‘人间临终图卷’书角上的血液实际上有两个种类。分别是B型的血液,以及A型的血液。初步认为首先是沾上B型的血,经过四、五分钟凝固至一定程度之后再沾附上A型的血液。
也就是说,那本书曾经被用来殴打过两个人。殴打的顺序为先是在柜台内留下血迹的某人,后是在数分钟之后遭到殴打的城峰恭助。不过即使是明白了这点,也只是让中心谜团变得越发难解。
在柜台内侧受到袭击的人到底是谁呢?
“B型血的人物身份能有两种解释吧。犯人或是第三者。”袴田以归纳想法的语气说道。
“以是犯人的情况来说,首先是城峰恭助袭击了犯人,之后犯人边流着血边作出反击,并将城峰恭助置于死地——也就是说,两人就是在互殴。假如是第三者的话,犯人就是先后袭击了他们两个人。”
“不过。”白户睁开眼,“假如是后者的话,柜台内为何没发现死体?”
“柜台内的血量还不到致死的程度,那个被殴打的人也许保住一命而逃了出去。又或者是,犯人把尸体搬走了吧。”
无论是哪个都不是太令人愉快的真相。
“比起第三个谜团我倒是更在意第一个谜团。‘归根究底被害者他们究竟在晚上的图书馆里干些什么呢’。”
白户把脑袋摆正,说出了自己的主张。
“我想大概是突发性的杀人吧。凶器和指纹就是证据。如果犯人最初就打算杀人的话,正常来说会准备更像样点的凶器吧。不可能会用仍在那边的书本。而且指纹被擦拭掉也就代表并没采取戴上手套的对策。因此并不是计划性的犯罪。……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夜晚的图书馆里发生过什么事就更让人费解了。”
“也许是牵涉到其他的犯罪吧。”
“说不定是毒品交易。我在以前看过的动画里见过在图书馆进行毒品买卖的馆长。”
“毒、毒品交易?真是个想法惊人的馆长啊。”
“不管怎样,审问犯人就能知道了吧。”梅头插话道,“只要审问叫做久我山的图书管理员……”
“噢噢,梅头小姐是着眼于第二个谜团么。”
“管它是第几个谜团,被害者的留言就是这样写的,根本没有怀疑的余地吧。”
“可是梅头小姐,我还是觉得太过草率的话……”
“还不都是因为你这么优柔寡断。”
“咕啊!”
袴田的膝盖终于垮了下来。身旁的白户依然我行我素地继续说了下去。
“也许那个‘〇’其实是拉丁字母的O也说不定。‘く’就是稍微改变角度的L。这样的话,犯人就是OL了。”
“白户先生……可以请你稍微闭下嘴吗?”
“开玩笑啦,玩笑。哎,可以不用考虑那个‘〇’是指代久我山莱特的可能性吧。恰巧圈住了人脸,恰巧那又是与嫌疑人姓氏相同的角色,实在太过偶然了。”
“如果不是指代角色名的话,就没理由会特意在书本封面上留下那种信息呀……不过这样的话,叫久我山的图书管理员果然很可疑啊。”
就在袴田打算回顾发现尸体时的情况而翻看笔记本之时,“等、等一下。”梅头抓住了他的手臂。她窥探着笔记本,以惊讶的口气说道。
“现场的状况和证言居然记录得这么详细……难道你在跟我们谈话的同时还归纳了这些信息吗?”
“是、是啊。在警部到达的时候作为参考……”
“为、为什么做得到这种事?”
“你问为什么……因为被仙堂先生吩咐要把全部信息记录下来。再说我本来就擅长做这种事。”
这番说明不知有否传入梅头的耳中。她摆出愣住的表情,以事到如今才发觉到某件事的目光望着袴田。
“你……难道是个很厉害的人?”在她如此嘀咕道的同时……
“警部大人到达了!”从一楼传来搜查员的叫喊声。袴田慌张地摆出严肃的姿势,白户等人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不久后仙堂警部便迈着利落的步伐从楼梯走了上来。
那就是敞开着灰色西服的前襟,身材高大,肩幅宽广的男人。年龄约莫五十多岁。一课之中少数的老练警部。交杂着银色的短发以及细长的双眸,刻画在眉间的深深皱纹,如实地表露出他在犯罪搜查上的丰功伟绩。
警部和袴田等人汇合之后,简单地打过招呼就径直往尸体走去。也许是已经收到几个报告了吧,他以眼睛确认地上的挂包和俯卧的被害者以及散落的书本,最后俯视着赤色的死前留言,然后停下动作。接着,“混账。”正如袴田的预言,警部本来就凶恶的脸容更是皱了起来。
从二年A班的教室能清楚看到放学回家的一年生们。
考试期间原则上是禁止进行部门活动的,因此所有人都是径直往校门走去。脸带疲惫的表情相互谈笑的女生们是在对考试的答案,还是在谈论午饭要去哪吃的话题呢。教师增村慎太郎正站在窗边,远望着前庭的这副光景,觉得自己的肚子也有点饿了。第三场考试开始到现在还没过十五分钟,要结束监考的工作吃上午饭,看来还得等好一段时间了。
他把目光转回教室中,四十个人脑袋上的旋毛跃入视野中。A班的学生们正把脸凑近解答用纸,默然地不断动起铅笔。初日的考试出于时间分配的关系,和只用考两科就能回去的一年生不同,二、三年生需要接受三科考试。他们现在正进行的是物理的考试。制作考题的人就是增村。为提高学生对考试的重视性,所以将这次的考试提升了难度。评分是很有意思的事。
增村离开窗边,再次巡视教室。
因为以前考试出现过作弊问题而把事情闹得很大,所以风丘高校从这次考试起,监考官被赋予了针对作弊的巡视义务。无论怎样的可疑举动都休想逃过我的法眼——他以这样的视线逐一逐一地巡视每个学生的座位。演剧部的梶原,吹奏乐部的山吹,新闻部的向坂。这些平时总是无忧无虑的学生们,似乎今天也认真地面对着考试……倒不如说感觉有点认真过头了。这些家伙为何只有这次考试这么斗志昂扬呢?增村在内心歪了歪头。现在的他还对造成这种情况的人就是坐在旁边的新闻部长这件事全然不知。
哎,怎样都无所谓了,认真面对考试是件好事。自顾自地如此接受下来,悠哉的教师继续迈步行走。
不过当来到教室后面的时候,便发现了唯一一个不认真的学生。
“……里染,快起来。”增村对坐在窗边座位头伏在解答纸上的学生叫道。对方动也不动。嘶咕,还发出这样的寝息声。
“喂,听到没,不要睡觉。”用出席簿敲了敲他的后脑袋。他伴随着唔呀的叫声身体抖了抖,然后又再次发出寝息声。
“喂,里染……”正打算要再次叫唤之时,tereteteeteereteteetenten。
听到传来让人感到怀念的“Giatrus”动画的主题曲音乐。幸亏响了两拍之后就停了下来,但身后的学生们还是开始发出吵杂的声音。增村的饥饿感转变为胃痛。
里染天马抬起头来,以迷糊的眼睛望着增村。
“……对不起,我睡着了。”
“还有什么其他要说的话吗?”
“……”里染略微歪头,“早上好?”
增村倒退了两、三步,啊啊,自己不是这家伙的班主任真是太好了。
“把手机关掉。现在马上。”
“唉?”他取出手机,“啊,真的耶,有邮件啊。”
“别看邮件现在可是考试期间。赶快把电源……”
可是不等增村把这句警告的话说完,里染就已经咔哒地从椅子上站起了身。他的视线依然停留在智能手机上。
“喂……喂,怎么了?”
“我要早退。”
“早退?”
看来里染是认真的。他利落地把东西收拾好离开座位,往教室的出口走去。教室内的吵杂声变得更大了。
“发生什么事吗?”向坂香织向他问道。里染“叫我过去。”只是回了这么一句。
“等下里染,你真的要回去?”
“因为突然有点急事。解答纸请收上去吧。”
“急事?”
重要到连考试都放弃,到底是什么急事呢。是因为收到邮件吗。究竟是谁叫他过去呢。家人吗。
“难、难道是有亲人遇到事故……”增村碎碎念地说着,即将走出教室的里染停下脚步。接着他稍微思考了一会,“我想大概不是什么亲人哦。不过遇到事故倒是真的就是了。”他冷漠地抛下这句话,打开教室门。
“……啊,安静安静。喂,快专心考试!”
增村暂且平息学生们的吵闹声。不到十秒教室内再次恢复了平静。真是的,他边这么说摸着肚子走到里染的座位上,将桌子上的解答纸拿了起来。
然后他惊讶地抬头确认墙壁上的时钟。考试时间还剩下将近三分之二。里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睡觉的呢?啊啊,果然不是那家伙的班主任真是太好了。
增村出..尽浑身解数制作的考题被完全击溃。解答纸从上到下被填得密密麻麻,就只剩最后一个小题目,如同故意调整分数似的被留了空白。
手电筒·WAKEUP
初日的考试以算是过得去的感觉结束了。第一场的地学考试因数日前开始的复习而受到了成效,地震,矿石以及地球使都不过不失地解答了出来(顺带一说关于最古老的两栖类·魚石螈的题目并没有出)。作为烦恼根源的第二场古文考试也受到不打瞌睡认真上课的恩赐,总算避免了最坏的事态发生。至少应该能达到平均分才对。
可是要安心下来还太早了。柚乃的战斗还刚刚开始。明天的考试科目分别是化学,现代社会,数学A这三科。其中最大的敌人是化学。无论看再多的教科书都难以理解克分子浓度。
因此柚乃打算要认真地复习,在车站和早苗分别之后便朝着图书馆进发。虽然柚乃居住的城镇距离风丘有两站的距离,不过经常都会在放学后前往风丘图书馆。
那是个安静,凉快的好地方而且也不太会有人——
“咦?”才刚进入图书馆的占地内就遇上了变卦。
图书馆前方挤满了人,到处传来人们交谈的吵杂声。从人群之间能看到黄色的封锁带和交通锥。建筑物似乎被封锁了。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她试着找附近的大叔询问道。大叔远望着拱形的屋顶,“好像有人被杀了。”
“唉?”
“真让人为难啊。我是来延长椎名诚的书的出借期限的,这下子可无法延长了啊。今天就是返还期限日了。既然发生这种事,过了期限应该也能延长的吧。我可还没看完呢。小姑娘觉得呢?”
“不、不知道……谢谢您。”
因为好像得不到什么情报,柚乃便从大叔身边走开。她打算绕着建筑物往角落的方向走去,不过果然还是被封锁带阻止了。她踮脚伸起头来,看到自动门前站着两名警察。大叔所说的话看来是真的。有人被杀了。是谁呢。
内心泛起不安。六月末风丘高校也才在体育馆发生过放送部的部长被刺杀的事件。虽然觉得总不会这次也是自己认识的人成为被害者……。
从吵杂的人声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刹车声。
回头望去,发现小车就停在身旁不远处。是台银色的轿车。后座的车门被打开,有个少年从车上下来。是个肩上挂着书包,随便地扎着深绿色的领带,手上拿着助六寿司袋子的少年。
“里、里染同学?”柚乃出声叫唤,于是里染边把寿司卷塞入口中边往这边走来。
“翘毛弄好了啊。”
“……托你的福。”
柚乃把手放在头发上。在休息时间让早苗打理过,翘毛确实是弄好了。不过这男人是翘毛研究家还是什么吗。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呢?该说,为何是坐车来?”
“来打工。因为想要‘那花’的蓝光碟。”
“那花?”什么花啊。
“您辛苦了。回去的时候也要拜托了。”
里染天马对车内说道。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下来一个身穿制服的男人。
“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
对方以疲惫的语气说的这句话,让柚乃想起了他的名字。是叫羽取。上月的水族馆事件之时,负责将闭门不出的里染送到现场的人,搜查一科的新进刑警。柚乃也边对他感到同情边搭乘过几次他开的车辆。
这位羽取先生让里染坐上车,把他载到风丘图书馆。图书馆正被警察封锁着。里面好像发生了杀人事件……也就是说,“难道是被警察叫来的吗?”
“你真清楚啊。该不会你就是犯人吧。”
“……我大概有不在场证明。”
“排除一人。”里染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着,“这个帮我拿着。”并把助六寿司的袋子塞到柚乃手上。她顺着势头就这么接了过来。
这时候“哎呀真是感谢你了。”听到传来嘶哑的声音。
“我们又见面了啊。有专车接送待遇真好呢。”往图书馆方向转过身,发现又有个眼熟的刑警站在那里。他是保土谷署的白户。
“警部在里面等待着。走正门的话太显眼了,我带你从便门进去吧。”
“您好,白户先生。”里染轻松地招呼道,“能顺带也让这家伙进去吗。”
“噢呀,是袴田先生的妹妹啊。被起用成为助手了?”
“她是拿东西的。”
“你哥哥也在里面,大概不要紧吧。请一起进去好了。”
好管闲事的刑警抬起黄色的封锁带,愉快地笑了起来。里染弯下身钻过带子,快步地朝建筑物走去。
柚乃交替看着贴有特价商品标签的助六寿司还有他的背影,“……拿东西的人是什么意思!”她边发出慢了一拍的吐槽,边追在里染身后走了进去。
跟随白户的带领,两人穿过宽广的事务室和走廊,来到了图书柜台的内侧。自由阅览区里果然没看到有什么人,倒是有三名男女正在楼梯前等待着。
相貌和体型都孔武的男人·仙堂,以及把头发搭在耳边身穿套装的女性。还有表情呆滞的哥哥。从今早打来的电话中偷听到的‘保土谷署事件’看来就是这件事了。
“柚、柚柚柚乃!?为什么会在这里?”
看到妹妹之后,哥哥扭着身子抱住头。接着来势汹汹的女性“白户先生!”大声叫嚷道。
“怎么了梅头小姐。”
“还问我怎么了,您到底想要干什么!我才不管是不是警部的命令,不过让无关人士进入现场是违反规定的啊!而且如果是大人的话还好说居然把高中生……把高中生——”
被称作梅头的女性正打算迫近白户数落一番,但不知为何途中就没了气势。相对地她大睁着杏眼,紧盯着在身旁走过的里染,然后小声地嘀咕道。
“一百分。”
仙堂没有理会这样的部下们,直立在原地交叉双臂。细长的双眼一直紧盯着自己的宿敌。当里染来到面前之后,他总算张开了口。
“不好意思啊。突然把你叫来。”
说出的是意外的台词。仙堂至今都很讨厌里染,就算会不甘情愿地请求对方协助也决不会摆出低下的态度。大概是评估了对方过去两次的实绩,到了第三次连他也变得圆润起来了吧。
“完全没问题啊。”里染说。“只是在学校里接受物理考试罢了。”
“……这不是很有问题吗?”
“问题已经全部解决了。”
仙堂的嘴角抽动了起来。这家伙果然很讨厌,看来他又改变了想法。事情有了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
“总之,感谢你丢下考试特意前来。”以讽刺的口吻回话之后,他将视线移到柚乃身上。
“话说回来袴田小姐。居然是助六寿司,真是老土的兴趣呢。确实现在是午饭的时间,不过食物能否拿到图书馆外面吃呢。”
“这、这不是我的啦!是里染同学让我拿着的。”
“啊啊,是吗。”仙堂把视线转回里染身上,“午饭给我在外面吃。”
露骨地改变了说话语气。
“那边的大姐姐似乎在馆内吃过饭团呢?上衣的前襟沾着海苔的碎片,裤袋里露出便利店的袋子。是在外面吃的话理应会把垃圾扔在入口前的垃圾桶里才对。”
里染天马若无其事地挑起毛病。梅头满脸羞红,“讨厌,居然叫大姐姐。”又表现出怪异的反应。仙堂的意志坚定无比,他再次压抑住脸上的青筋。
“算了无所谓……进入正题吧。袴田,笔记本借我一下。”
“为何连柚乃都来了啊……不对在里染君要来的时点我就有不好的预感没想到竟然真的会跟过来啊。总不会平时都一直待在一起吧怎么办才好啊他们两个已经完全……”
“袴田!”
“是!”哥哥反射性地遵从了上司的命令。里染收下了笔记本。仙堂“一个两个都这样。”咒骂之后干咳一声,“被害者是叫做城峰恭助的二十岁学生。横滨国大的二年生。”他当场说起了事件的概要。
发现死者时的状况,尸体的样子,图书馆在夜间的安保情况以及从柜台内发现的血迹。凶器,指纹,还有留下的死前留言。
“眼下我们烦恼的问题就是这个死前留言的意思。虽然我觉得九成就是指名叫久我山的男人,可是无法确信。我当了刑警三十年还是藏书网初次看到留下死前留言的尸体。这种问题应该是你所擅长的领域吧。给你五分钟时间看看现场,然后把你的意见说给我听。”
“……”
“如果对逮捕犯人有帮助,我就答应给予报酬。”
“包在我身上,就让我用光速解决掉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里染突然有了活力,初次对警部展露了笑容。如文字所言真是个见钱眼开的男人。
“那么请走这边。”白户开口说道,于是众人一起走上楼梯。柚乃也打算跟过去,不过却被恢复过来的哥哥挡住去路。
“你不去也没关系吧。留在这里就行。该说你给我回去。”
“哥哥。被害者是叫做城峰吗?”
“……这又怎么了?”
“该不会他有个叫城峰有纱的亲人吧?”
“唉?不,关于亲人方面还没收到报告……啊,喂。”
“我还是也去好了!”
柚乃可不是里染的随从,会一头栽进杀人事件里也不是为了在日常生活中寻求刺激。应该说,可以的话她更想立刻回家复习现代社会和数学A。不过,唯有一件不安的事阻止了她这么做。
被害者名为‘城峰’的这个姓氏。那与图书委员长,城峰有纱的姓氏相同。当然也可能是完全无关的人,不过如果真的是她的家人或亲戚的话呢?这样的话风丘的学生又再次被卷入事件了。里染所说的,她经常都来这个图书馆这点也让人感到在意。
城峰恭助和城峰有纱到底是否存在关系呢。她希望至少要将这件事确认清楚。
柚乃以在乒乓球训练中练就的动作钻过哥哥的腋下,跟在里染身后走去。见此仙堂侧目看着她。
“你都要来啊。”
“因为我是拿东西的!”
她展示出助六寿司的袋子,仙堂不满地哼了一声。
“你喜欢就好……不过我想你会后悔的。”
一分钟之后,柚乃确实感到后悔了。
众人并排站在书架的前方,一起俯视着横躺在地上的男人。肌肤苍白,>..动也不动,血液从头上流下的年轻男人——城峰恭助。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直接看到尸体了。体育馆事件的时候自己和早苗就是第一发现者。可是尽管是第二次当然也不可能会习惯。柚乃咽了口唾沫,藏在追上来的哥哥背后。就连里染也不免露出不快之色。
“我可没听说又有尸体啊。”
“当然了。我都没说过。”仙堂戏谑地说道,把现场检证用的白手套递给宿敌。
“好了,所有物品都维持着发现尸体时的状态。赶快开始吧。”
里染天马勉为其难地接下手套,往前走上一步开始进行工作。柚乃胆战心惊地从哥哥身后探出头,观望着这个状况。
里染天马首先翻看哥哥的笔记本,确认作为案件关键的各类东西。尸体。散落的数册书籍。挂包。以及凶器。
“从凶器的周围乃至尸体的脚边都飞溅着少量的血液么。”
“啊啊。大概是被殴打的时候飞溅出来的吧。”
“不过,无论哪处的血沫都有些微妙的晕开呢。就像被用什么东西擦过一样。”
“也许犯人擦拭过地板。”
“擦拭……?”里染边重复仙堂说的话边把套着硬盒的“人间临终图卷”拿到手上。
“凶器下面的地板也有溅上血液对吧。不过那里和其他地方也没什么不同。”
里染天马自言自语地说着,仔细地端详着书本。他还把书籍本体从硬盒里拿出来,不过很快就失去兴趣似地放回原位。
接着他走近尸体,拿起散落在地板上的数册书籍。大部分书本都与从头部流出的血泊相互接触,不过连书本下面都染上血液的地方没有任何一处。
“看来在血液蔓延出来之前书本就已经散落在地了呢。”
“是的。”白户说,“大概是倒下之时碰落的吧。”
“原来如此。”大步走回凶器那边之后,里染以前卫芭蕾舞般的动作,重现被害者的动作。
“被害者站在这里,首先是右眼遭到第一击。然后在身体弯下来的时候从左边遭到第二击。鲜血飞溅到地板上,因被殴打的力道而以往右翻转身体的姿势倒退两、三步。想要撑住身体而伸出手结果碰到了书架。书本被推倒而散落在地,稍迟一会被害者也倒了下来。从头部流出的鲜血在地毯上蔓延开来。”
“然后再写上死前留言。”
警部接话道,不过里染无视了这句话在挂包前弯下身。他粗略地翻看装在里面的笔记本,手机也只是打开待机画面后就丢下,然后在皮革笔袋里翻找起来。
“呐,那孩子是什么人?”梅头小声地向哥哥问道。
“姑且把他当作是搜查顾问吧。以收取报酬的形式对我们给予协力。”
“他有过实绩吗?”
“至今已经解决过两个事件。六月的体育馆事件,还有上个月的水族馆事件。”
“嘿欸。挺厉害的嘛。”
梅头的瞳孔闪耀着花季少女般的光.99lib.辉。然后她又看向柚乃。
“那边的女孩子呢?”
“……是我妹妹。”
柚乃和梅头彼此凝视了一会,相对无言地点了点头。梅头又马上转身面向哥哥,“为何令妹会在这里?”
“我倒是想问啊。”
“大哥。”就在哥哥发出悲痛之声的时候,里染向他搭话道。他正要从尸体的裤袋里抽出美工刀。
“这把美工刀的尖端有些缺口啊。有在哪里找到碎片吗?”
“不,并没有找到……本来就是有缺口的吧?”
“刀刃上各处都长了铁锈,但只有缺口的断面没有。这就证明和空气还没有太长时间的接触。我想这大概是最近才破损的。”
他边淡然地说着边把美工刀放回裤袋。他带着苦恼的表情环视现场,如同在月台上等待电车的乘客一样,用鞋尖在地板上敲了三下。
“啊啊原来这样,是洗手间。”
“……洗手间?”
“您不知道吗刑警先生。就是便所。叫化妆室也可以。厕所,休息室,盥洗室,茅厕,随便>.怎么叫都可以。大哥,好像二楼也有洗手间对吧?”
“唉?啊啊。词典专柜的深处有个男女共用的单间。”
“已经调查过了吗?”
“我想搜查员应该已经检查过了,至少详细情况就还没……啊,等一下。”
里染天马边听着哥哥的回答边快步走了出去。哥哥也在他的身后追了上去,躲在哥哥身后的柚乃也必然会同行。
“里染同学,你要去洗手间吗?因为看到尸体而觉得不舒服之类的?”
“我是觉得不舒服但不是要去吐。”
“那是去干什么?”哥哥说。“是像水族馆的时候那样去找卫生纸吗。”
“不,这次找的是刀尖>..。”
“刀尖?美工刀的?”
回到过来时的通道,在楼梯前往右拐之后,便来到了新闻·词典的专区。左边墙壁的深处有扇挂着男女公用标志的洗手间拉门。
里染天马拉开门,走进里面。传感器作出反应自动点亮了灯光。是个没有窗户的宽阔单间。右侧有个合上盖子的西式便器和卫生纸座架。正面有个小小的洗面台,而且上面还贴有一张写着“小心割手”的纸张。看来是为了遮住镜子而贴上去的。
柚乃和哥哥在洗手间内环视。地面上铺着平坦的瓷砖,上面找不到一丝尘埃。
“刀尖在哪里?”哥哥说道,不过里染并没作答,只是沉默地展开行动。他把脸挨近地面来回走动,打开便器的盖子,又从纸架上拉出卫生纸。转了一圈连洗面台都调查完毕之后,“猜错了吗。”才终于出声说道。
“你是认为刀尖藏在什么地方吗?”
“我是这么想的,不过好像搞错了呢。”
“我是不太明白不过浪费时间了啊。回去吧。”
“浪费时间什么的说得还真过分啊大哥。我已经算很有效率地……等一下。”
里染天马突然把鼻头凑近“小心割手”的贴纸上,仔细地瞧了瞧:“有重贴过的痕迹。”
写着提醒语的纸张四角都用透明胶带固定起来,凑近一看之后,发现胶带边缘旁的墙壁颜色和周围相比有些微妙的差异。确实看起来像是被重新贴过的样子。
里染天马把手指放在胶带上,慎重地将贴纸剥了下来。被覆盖住的果然是面镜子。左侧有数条裂痕,看来是放任着会很危险所以职员们才贴上提醒的纸张。可是里染对此并不在意,他只是注视着撕下来的胶带背侧。
贴在左下方的胶带背侧沾着一块三毫米左右的银色碎片。
“猜中了。”里染天马满意地把碎片捏了起来,“请拿去鉴识。”交到哥哥手上。
“这个……难道就是美工刀的刀尖?”
“无论怎么想都是这样吧。话说大哥,这个洗手间就只有照明是传感式的吧。传感器在夜间也能正常运作吗?”
“不。传感器全部都与电子锁联动,闭馆后不会运作。”
“你说全部,连一楼的洗手间也是吗?”
“啊啊。不过,工作区的职员用洗手间就能使用。因为那里的照明不是传感式的。”
哥哥顺势地回答之后,像是回过了神似地,“这样又怎么了?”问道。里染带着沉思着什么的表情,把纸张贴回镜子上,然后又在洗手间内来回走动。
“又要找什么东西吗?”
“还有一个在现场里没发现的东西……唔,算了。回去吧。”
他像是结束一件工作似地边吹着口哨边走出洗手间。是井上阳水‘前往梦境之中’的旋律。柚乃等人再次在楼梯前方横穿而过,返回到现场。
梅头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白户打从心底地露出愉快表情,仙堂的脸上浮现出青筋。
“想去厕所时要举手获得许可,你在小学时没学过吗?”
“不记得了。我是宽松教育的受害者。”
警部眼见就要爆发的样子,不过在哥哥将碎片交了过来并说明事情之后,他就露出像是受到机关枪扫射的表情。他面向里染刚想说些什么,但马上就改口,“感谢你的协力。”以悔恨的语气呻吟道。
“话说回来我最初是拜托你思考死前留言的意思才对。”
里染天马轻轻举起手代替回答。然后他终于将画着红色死前留言的书籍拿了起来。
“是钴口夜央的‘遥控刑警’啊。”
“噢噢,您知道吗!”白户满脸放光。
“当然了。”里染点了点头。
“特别是第二话相当优秀。那个远距离诡计在推理界可是史无前例啊。”
“我倒是觉得有欠公平呢。对于最重要的衣架描述不足。”
“网络上也有很多人表示同样的不满不过那是因为读得不够深入。从开头的描述和久我山的台词来看,浴室内的衣架是塑料制这点再显然不过了……”
“给!我!看!死前留言!”
仙堂终于爆发了。
里染天马又“我听得见啊。”说着,与端详凶器时同样,改变角度仔细观察‘遥控刑警’。当视线移到侧面时停下动作。
“刑警先生,书脊的对侧——就是翻页的那侧。粘在这里的血迹怎么回事?看起来像是划上的细线一样。”
“啊啊,那个么。是画圈的时候,被沾着血的指甲刮到的吧。”
“指甲?不,不是指甲吧。被害者的指甲剪得很整齐。即使真的被指甲刮到也不会留下这么细小的痕迹。”
“……那,你觉得是什么?”
里染天马并没作答,持续凝视翻页侧好一会——并非,而是把书放了回去。接下来他采取了难以置信的行动。
他跪在尸体前方,抓起死者的脑袋,使劲抬起了几公分。
“里、里染同学?你在做什么呀!”
柚乃不禁大叫出声,只见里染以认真的眼神窥探头部和地板之间的空间,“脸的横侧并没有沾血。”
又碎碎念道,然后把城峰恭助的头放了下来。对于接触尸体的恐惧似乎完全消失了的样子。他又凑近被害者的脸,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苦恼似地摇了摇头。
接着这次他开始在“ま行作家”书架的一端至另一端来回渡步。跟洗手间的时候同样,他以像在寻找什么东西的目光四处张望,不过并没有详细调查些什么。
这样子重复两次之后,里染停下了脚步。然后讲述搜查的结论。
“没有手电筒。”
“……你说什么?”
“手电筒。根据工地作业员的证言,八点之后这个图书馆并没有亮灯对吧?取而代之地,倒是在二楼的窗户多次目击到像是手电筒的光亮。也就是说,被害者要在夜间的图书馆内做些什么,就必定需要带着光源才对。不然的话,被害者根本无法在夜间的图书馆内自由走动。可是现场里并没有发现手电筒。”
里染天马像是要进行确认地环视书架。……确实,并没有找到那样的工具。
“无论是尸体周围,挂包,裤袋里都没有找到。也不在洗手间。这样实在太奇怪了。好了,手电筒会在哪里呢?”
里染天马又开始来回走动起来。仙堂和哥哥都以不安的视线对望一眼,“把这家伙叫来是个错误吗。”像是要这么说似的。
“啊……你也知道的吧,这个世界上有种叫做手机的便利工具啊。”
“是说用手机的灯光照亮脚下吗?”
“啊啊。简单快捷。”
“可是他的手机装在挂包里。要是用来代替手电筒使用就太奇怪了吧。四周都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而且要说的话他的手机还是设定成省电模式的。这种模式是以降低灯光的亮度和音量来减少电池的消耗。实在难以认为会以降低亮度的状态来代替手电筒使用。”
“……”单纯的反驳被更单纯的理由颠覆,仙堂像是退缩似地挠了挠头。
“那么,犯人是将被害者的手电筒带走了吗?”梅头说。“又或者是,原本就只有犯人带着手电筒。如果是两人一起潜入图书馆,被害者并不是必须带着光源吧。”
“说的没错大姐姐。不过我认为恐怕是前者。”
“为什么?”
“凶器下半部的角落的两处被擦拭过对吧?既然是两处的话,犯人就应该是双手拿着书本的。再说要用书本把人打死,无论如何都需要用上双手的力道嘛。不过这种情况下,犯人双手都用上了,那就无法拿着光源。所以是被害者拿着手电筒,犯人杀人后再将其带走的可能性更高。”
梅头也和仙堂同样整个人愣住,“原来如此。”只是说了这句话。
“不过如果是这样,这个状况就太奇怪了。”
“唉?”
“那么手电筒究竟在哪里呢。请大家也来思考一下。手电筒。手电筒!”
他的举动越发异常了。柚乃以怀疑的目光看着他让自己拿着的助六寿司袋子。难道里面装着什么奇怪的食物吗。
仙堂像是投降似地叹了口气,“啊,里染君。”作出不知第几次的劝导。
“手电筒我是明白了,不过还有比起这个更重要的事吧。就是死前留言啊。差不多也该将对死前留言的意见……”
“死前留言!”里染天马突然以抗拒般的态度大叫起来。
“死前留言?这个重要?刑警先生您是睡迷糊了吗快醒一醒。着眼于死前留言究竟能明白什么?根本毫无意义。这才是浪费时间。”
“浪、浪费时间是什么意思。肯定重要吧。那可是被害者留下的……”
“没错,是被害者留下的。不过他人的想法我们是绝对无法知道的。即使觉得已经知道那充其量也只是推测。更不用说对方都已经死掉了。”
里染天马用冒渎的手指直指着尸体沾满鲜血的脑袋。尸体当然毫无反应。
“‘く’字和‘〇’。这指示着图书管理员的名字。确实也许是这样。不过也可能不是。而且也可以解释成‘痛苦’的‘く’。将死之前回顾自己的读书生涯于是把喜欢的书本角色圈起来这种可能性也不能排除吧。假设可以订立无限个,不过全都证据薄弱。所以思考死前留言的意思根本就是浪费时间。手电筒不就很清楚地指示出来了吗!”
被逼近的警部带着如同不知因何被骂的五岁儿童般的表情倒退一步。
“你说手电筒指示了什么?”
“指示了很多事情。要我逐一说明吗?比如是……”
“那个,警部。”就在里染准备继续数落下去的时候。有个搜查员跑了过来,提交了报告。
“久我山卓到达了。”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警部以暂且安心的样子面向里染。
“总之这个问题暂且延后。得先向图书管理员们问话才行。”
“好吧。说不定能从不在场证明之类的事情上明白到什么新的事实。”
里染天马这么说道的瞬间,警部的安心之情就被吹飞到水平线的彼方去了。
“你也要去?”
“当然了。”侦探露出事务性的笑容。
“毕竟我的‘意见’还没有给完嘛。”
今天开始搜寻名字带有ク的犯人
儿童专区的书架比起二楼的普通书架造得更矮,各处都贴着手工的海报和朗读会的通知。径直穿越这个区域之后,便来到尽头的阅览区。
正面墙壁的书架上排列着学研的图鉴和小学馆的伟人传之类的用于查阅资料的书籍,正中央摆着一张椭圆形的大桌子。这张桌子也是比起二楼的桌子要矮,桌面各处的99lib?刮痕和铅笔污迹相当显眼。一定是两周之前过来完成暑假作业的孩子们在这里捣蛋弄成的吧。
不过现在是取代小学生的五个大人正坐在这张桌子的旁边。他们都横列而坐地朝向这边的方向。从柚乃看来坐在最右边的是个年轻的圆脸男人。他缩着肩膀,像是在意坐在旁边的女性似地视线偶尔飘向对方。而这名女性则是低下戴着眼镜的脸,用手帕捂住嘴角。从杂乱的直发能窥见到她狼狈的精神状态。仙堂所说的两名第一发现者——记得是叫那须先生和上桥小姐——好像是吧,柚乃心想。
坐在上桥的旁边,桌子中央的是个体格健壮的男人。年龄大概五十多岁左右吧,搭在背后的长发用带子扎成一束,浅黑的鼻子上方戴着黑框眼镜。从眼镜腿的两端垂下的两条金属链子搭在脖子上。是张会让人联想到豪爽而且知性的冒险学者般的容貌。他如同表露不安似地经常改变嘴唇的形状,皮肤上也略微渗出汗水。
坐在他的旁边,与他呈现鲜明对照的是个娇小的女性。脸上的皱纹很多,看上去已经有相当年龄。在大大的眼镜深处能窥见到带有严厉之色的瞳孔,短鲍勃头上参杂着白发,骨瘦如柴的手指交叠着摆在桌子上。虽然身上穿的是米色的对襟毛衣,不过黑色披风和三角帽也许和她更合适。
最后一个是坐在最左边的,戴着圆眼镜的中年男人,不过他却是挺直腰板动也不动。与其他四人相比,至少他在表情上看不出有什么动摇。尖脸的轮廓,无法判断正看着何处的眼睛,长度及肩的头发。无论是那张容貌,还是那副脱俗的样子,都让人联想到某位倡导世界和平的旧时代摇滚乐歌手。
“让各位久等了,十分抱歉。”站在桌子前的仙堂打开话头。
“我是县警仙堂。这个是我的部下袴田。拜托各位多多指教。那么,各位已经从辖区的人那里听说过事件了吧?作为搜查的一环还需要向各位询问几件事情……”
“能否请教一下。”鲍勃头的女性插话道。
“我们已经知道您们是刑警了……不过那边的两位是?”
五人份的视线都投注到在警部的隔壁旁若无人地吃着寿司卷的少年,以及他身后的柚乃身上。柚乃急忙躲在哥哥背后,不过已经太迟了。理所当然的事吧。因为辖区的两人留在二楼,所以只有自己两个和县警搭档在一起肯定非常引人注目。
“啊……”仙堂用手扶额,“他是搜查顾问。只是让他同席而已请各位无须在意。”
“看上去还是个孩子就是了。”
“是高中生。不过并不是什么可疑的人。”
“他似乎在吃寿司的样子。”
“失礼了,那就订正。他就是个可疑的人,不过还是请各位无须在意。”
虽然她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暂且还是不再深究下去。当事人里染依然不以为然的样子,继续动口咀嚼着寿司。顺带一说让柚乃拿着的袋子已经回到他的手上。这种状况下吃东西很不好吧。各种意义上来说。
仙堂再次轻咳一声,“那么,首先是那须正人先生和上桥光小姐以外的三人——能否请教您们的名字呢。”
“寺村辉树。”坐在中央体格健壮的男人说道。
“梨木利穗。”接着鲍勃头女生也报上姓名,“我也兼任着馆长。”她加上这么一句。
“……久我山,卓。”最后是左端戴圆眼镜的男人以明显的停顿语调回答道。
久我山——是与尸体留下的首字母一致的名字。与被害者圈住的角色相同的姓氏。看来他就是先前谈及的名为久我山的图bbr>书管理员。仙堂的眼睛闪过一丝光彩。
“各位都认识被杀的城峰恭助对吧?据说他经常都会来这个图书馆是吗。”
“从他小时候起就已经认识了啊。”寺村举起几乎与桌子同高的手。
“他必定会在每周的某天前来,有时是挑书有时是学习……。以前也曾经在这张桌子上帮忙进行自有研究呢。也经常和母亲或是学校的朋友前来。再有就是,他的表妹之类的女孩子。”
“是呀,借书的礼貌也很好,非常聪明伶俐的女孩子。”梨木接话道。
仙堂像在摸索单词意思似地,“聪明伶俐么。”复述道,“比起那须先生,寺村先生您们跟城峰先生更熟悉bbr>对吧。”
“因为跟那须君和上桥小姐不同,我们在这里工作很长时间了。”
“不过,跟他最要好的不是久我山先生么。他们昨天也好像聊了些什么。”
“喔。久我山先生,您跟城峰先生很要好吗。”
听了梨木的话,仙堂把身体转向久我山。对方淡然地回答道。
“嗯,因为我们阅读兴趣相投。偶尔会相互向对方推荐小说。”
“那么您们昨天谈了些什么?”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只是彼此打招呼罢了。”
“打招呼?这样啊,城峰先生的样子和平时有何不同吗?”
“不,没特别的不同。”
虽然是过于冷淡的回答,不过考虑到要追究随时都能追究,仙堂就没有紧咬不放下去了。他转回身体的角度改变问题。
“城峰先生被杀大概是在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各位昨天都在晚上八点就下班了是吧。即将离开图书馆之前,那须先生和梨木女士曾经检查过馆内是吗。”
“是的。”梨木说。“书库包含厕所在内都检查过了。”
“那时候有没发现什么异状呢?”
“完全没有。”
“离开图书馆之时,有关上柜台和事务室的房门吗?”
“关上了。”
“各位都是一起回家了吗?”
“因为我们都是住在海老铁线沿线上所以都乘坐电车上班。直到风丘站为止都一起同行,然后就会在那里各自分别。”
所谓海老铁线,就是连接横滨和海老名的私铁。本线全部共有十五站左右,风丘位于从横滨出发的第五站位置。
“……各位之中,是否有人在回家之后返回图书馆呢?”
仙堂环视所有在座人员,不过没任何人回答。他摸了摸下巴,进入正题。
“那么各位回家后——特别是夜晚十点时在做什么,以及是否有能证实的方式,可以请各位据实以告吗?虽然也许会让您们觉得不快,不过这是形式上的质问所以敬请见谅。那么,从那须先生开始。”
右端的圆脸青年被吓得肩膀抖索了一下。“好、好的。”他说着摆正了姿势,“我在雪之原的公寓里过着单身生活……昨天九点前回到家,之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面。所以没有什么不在场证明之类的……啊,不过十点的时候我登入过线上游戏,也许可以作为证明吧。”
“原来如此。”仙堂摆出“那种事能成为证明么。”像是想要这么说的不满脸色点了点头,“那么,接下来是上桥光小姐……上桥小姐,您不要紧吧?”
上桥似乎还未从发现尸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对于警部的叫唤毫无反应。那须“上桥小姐。”对她这么说之后,她才终于抬起头,虚弱地“我没事。”回答道。脸色非常苍白。
“问我昨晚做过些什么是吧。昨晚……我回到双子川的公寓,然后就吃完饭……只是这样而已。我想十点左右时应该是在淋浴,因为我是独自居住所以证明就……对不起。”
“你没有需要道歉的事啊。”仙堂以温和的语气说道。“寺村先生又是怎样呢。”
“我和妻儿两人一起生活。住在隔壁镇。不过昨天家里只有我一个。”
“这话怎么说?”
“妻子去参加同学会了。身为大学生的儿子也因为研究组的聚餐而晚归。所以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没任何人。所以无法提供九点到十一点的不在场证明。”
寺村这么说之后,“不对,等下。”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我看了月9的电视剧,可以说出昨晚的节目内容。喏,就是小栗旬去找工作的那个。”
“网络上或多或少会有剧透内容流出。这可无法成为严密的证明啊。”
里染天马突然出声说道。寺村瞪大眼睛望着他。与其说是对发言的内容惊讶,不如说是对身份不明的少年突然发言而感到惊讶才对。
“啊、啊啊。确实是这样……警部先生,我撤回那句话。我果然还是无法提出不在场证明。”
“顺带一说,不是小栗旬去找工作哦。”柚乃说,“找工作的是石原里美。”
“感谢你的订正。”
“多嘴。”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说出来而指正之后,里染便这么说着,把稲荷寿司塞入口中。明明他自己也擅自发言了。
“寺村先生,感谢您的配合。”仙堂取回主导权,“那么梨木女士呢。”
“老实说,我十点左右也是独自一人。回家途中在连王町下了车,去观看夜间的电影。”
“电影。名字是?”
“叫做‘东京教父’,是重新放映的剧场动画。”
“东京教父?”里染天马鹦鹉学舌地复述道。
“我也很喜欢那部动画。特别是梅垣义明配的角色,真是太棒了。不过那是很有年代的作品了为什么又重放了呢,啊啊我明白了,是监督的两周年忌辰所以才重新放映吧。真是间好电影院啊。想着‘梦想机械’能不能尽快完成呢,我一直都在翘首以盼呢啊唔。”
看到他似乎要喋喋不休下去,柚乃便抓起袋子里剩下的寿司卷塞入里染的口中。虽然被他用怨恨的目光瞪着,不过柚乃对此不予理会。
“那么说来,梨木馆长昨天回去时,‘我要去看电影’确实有这么说过来着。”
寺村嘀咕道,那须和久我山也点了点头。
“就您自己一个去看吗?”仙堂说。
“是呀。所以证明就……那是间小电影院,而且电影票也扔掉了。当然,我也可以说出电影的内容。”
正如里染先前所说的那样,“回到白沼桥的自家时已是十一点半左右。这件事丈夫可以替我证实。”
“我知道了。这样可以了……那么,最后是久我山先生。”
仙堂再次把身体转向坐在左端的男人。
“请问您离开图书馆之后,去了什么地方做过什么呢?”
尽管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从话语中却能感受到比起先前更强的威压。哥哥也翻开笔记本新的页面,等待嫌疑人的回答。
柚乃忽然想到,久我山和其他图书管理员是否知道现场留下了死前留言这件事呢。就他们的神情来看,那须和上桥以外的人也许还不知道。仙堂肯定是故意没告诉他们的。为了让嫌疑人疏忽大意。
“……我乘坐电车,去了超市买东西,九点半左右回到在大和的自家。吃过买回来的熟食,之后洗澡,喝了一罐啤酒后就睡觉了。就是这样而已。”
“熟食——失礼了,请问您的家人呢?”
“有个妻子,还有两个年幼的女儿。不过昨晚谁都不在家。”
“是跟寺村先生的家人同样,因为有事而外出了吗?”
“不。大概在四年前,妻子就回去娘家了。带着两个女儿一起。”
对于轻描淡写地说出的这句话,不止刑警们,就连图书管理员们都目瞪口呆。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连身为高中生的柚乃都能轻易想象的出来。
“久我山君,原来你和夫人分居了吗?我初次听说啊。”
寺村说道,久我山静静地回答。
“只是起了点争执而已。以前也有过一次,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难道说,”哥哥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您说自己今早因为私事而去了静冈就是——”
“妻子的娘家。我打算跟她和解。因为中途就返回了,结果没能见到面就是了。”
驱散内心的动摇之后,仙堂把证言归纳起来。
“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人能够证明您在晚上十点身在家里是吗?”
“是的。”他老实地点头同意。
“十分感谢。”如此回应的仙堂眼中闪耀出犹如抓住猎物般的光芒。
久我山没有不在场证明。不对,其他四人也没有不在场证明。按道理来说,所有图书管理员都有可能行凶。到底是谁——如此想着的柚乃突然注意到。
归根结底,这些人之中存在犯人的这个前提究竟是否正确呢?
“关于事务室的便门,各位有把夜间的密码告诉过什么人吗?”
大概与自己循着相同的思路吧,仙堂向图书管理员们问道。他们都对此摇了摇头,梨木作为代表“并没有。”回答道。
“夜间的密码不会告诉图书管理员以外的人。货运业者和事务员应该也不知道才对。”
“那么,能在夜间出入图书馆的,就只有在座的各位对吧。”
馆长正准备要点头同意之时……
“慢着。那家伙不是知道吗?”寺村以粗扩的声音插话道。
“喏,就是上月辞职的那家伙。密码锁在那时候就已经导入了吧。”
“啊啊,那么说来……确实没错,那个人是知道密码的啊。”
梨木也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说道,放松了严肃的神色。仙堂立刻追问下去。
“那个人是指?”
“三个星期之前,我们馆里还有另一名图书管理员。不过是个有点问题的人……”
“问题?”
“他把废弃处理的藏书转卖给旧书店,将获得的金钱收进自己口袋。虽说是废弃的书籍,但转卖可是严重的违规行为。”
“喔。”
“所以就马上把他解雇了。不过,在那之前密码锁就已经导入,所以也把夜间的密码告诉了他。”
“意思是说如果是那个前图书管理员的话,就能进入闭馆后的图书馆是吧。”
“是的……现在回头再想,没有改变密码实在太不小心了。”
是出自作为馆长的责任感吗,梨木看起来很不快地垂下嘴角。
“解雇的男人名字是?”
“……他叫桑岛。桑岛法男。”
桑岛(くわしま)——柚乃猛然惊醒,和哥哥对望一眼。
带有“く”的姓氏。跟久我山(くがやま)的读音也很接近。
“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好……不过印象上就是个总是任意妄为的人。尽管对书籍有着丰富的知识,工作也不会随便应付……可是毫无协调性,行为粗暴很引入注目之类的……”
“外表呢?”
“身材很高大。年龄好像是四十三岁吧。剃着光头,三白眼。还有,左边脸颊有道浅浅的火伤。”
“他说过自己小时候遭遇过事故。”寺村说。“不是什么太显眼的伤痕,不过他本人好像挺在意的。因此应本人的请求,不太会让他担任柜台和自由阅览区的工作。”
“那么解雇之后,桑岛先生就没在各位面前出现过吗。”
“不,因为他家就在附近,所以有好几次以客人的身份前来这里。毕竟他就是这种厚颜无耻的家伙啊。不过也不至于会来借书,也不会来找我们说话……啊,说起来昨天也见过他来着。像这样,深深地套着帽子像是变装似地打扮,直到闭馆时都坐在二楼的凳子上……”
“啊!”上桥光突然大叫道。
“没错,昨天桑岛先生……”
“怎么了上桥小姐。想起什么了吗?”
“昨天我也在图书馆内见过桑岛先生。他在自动门外和恭助君说了些什么。”
阅览区里再次吵杂起来。
“大概是下午三点左右吧。我在休息时顺便去外面的自贩机买饮料回来。那时看到恭助君和戴着帽子的男人站在自动门附近。看起来好像在说些什么的样子……”
“那个男人,就是桑岛法男?”
“因为帽子戴的很深所以看不到眼睛和脑袋,不过能看到脸上的赤色伤痕。所以当时在想,原来桑岛先生又来了啊。”
被解雇的前图书管理员,以乔装般的打扮出现在工作地点。而且,还和事件的被害者聊了些什么——
“上桥小姐,您有听见对话的内容吗?”
“不,只是稍微看了一眼……啊,不过,感觉好像恭助君说话时的神情很险恶,或者说是很严肃什么的。”
“既然如此,他和那个男人就不是互打招呼那么简单了吧。”
仙堂以如同讽刺先前的久我山那样的语气说道。说道久我山他则是毫无动摇的样子,依然安静地坐在位子上。
“关于那个男人,稍后也去找附近的居民取证一下吧。感谢您贵重的证言。”
仙堂打住了话头,如同苦恼般抿了抿嘴之后转向里染。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搜查顾问以将吃完的助六寿司袋子交到仙堂手上代替回答。他往前走出几步,环视着五位图书管理员。
“请问各位之中,有跟昨天相比外貌有很大差异的人吗?比如化的妆很浓,眼镜的种类不同,发型改变了之类的。”
五名图书管理员都带着不得要领的表情相互对望,不久后寺村说道。
“所有人都和昨天一样啊。”
“这样啊。谢谢。”
里染天马提出的问题就只是这个而已。他稍施一礼之后准备回到原来的位置,但在转身途中突然停了下来。
“啊,还有一件事。我想问的人是久我山先生,您说过自己和城峰恭助‘阅读兴趣相投’对吧?请问两位喜欢怎样的书呢?”
他又抛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过来。对此即便是久我山也皱起眉头。
“……推理小说。特别是外国的古典短篇之类的。”
“城峰先生最喜欢的短篇是?”里染天马再次问道。
久我山像是困惑似地沉默一会,然后回答道:“他喜欢的应该是爱伦坡的‘失窃的信’……这又怎么了,和事件有关系吗?”
“不,只是个人的兴趣。非常感谢。”
里染天马脸上带着笑意,转身背向茫然若失的图书管理员。
“警部先生,我有个请求。”
当侦讯完毕的仙堂即将离开阅览区,柚乃等人也准备跟过去的时候,听到有人以顾虑的声音问道。回过头去,只见那须和上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二楼的,散落在恭助君身边的书,是否可以收拾一下呢。”
“因为就这么放置不管会伤损到书本……”
“啊啊。现场检证都已经结束了……只要不会妨碍到搜查员就没关系。不过‘遥控刑警’我们是要收押的。”
“明白了。十分感谢。”
两人在道谢期间脸上也带着遗憾的表情,他们赶过柚乃等人往楼梯的方向跑去。那么说来之前听警部说,上桥是为了一本书而特意上早班的。她尽管目睹尸体,被吓得脸色苍白却依然关心书籍的样子,让人感受到图书管理员的责任感。
警部目送他们离去之后便继续跨步行走,来到儿童书专区的入口处之后,他呼地叹了口气。
这里是个与其说是儿童,不如说是给幼儿使用的区域,四周被绘本和图画书的书架包围着,地上摆着色彩鲜艳的凳子和小沙发。警部在其中一张上坐了下来。一直站着而感到疲累的柚乃等人见此也纷纷坐下。来总结一下吧,哥哥这么说着回顾笔记本上的内容。
“所有图书管理员都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由于他们的住所都不远,所以有充分的时间回家一次之后再返回图书馆。按道理来说谁都有行凶的机会。还有另一个人也显露了身份,即是上月被解雇的名为桑岛法男的男人。他曾经有在图书馆里引发问题的前科,而且昨天还曾在图书馆前与被害者谈过话。”
“太可疑了。”仙堂真的抽了抽鼻子,“有必要详细调查桑岛这个男人。不过,最有嫌疑的还是久我山。死前留言指示的人就是他而且又没有不在场证明,几乎都能确定了。在他露出马脚之前要对他重点监视……”
“你们怎么还在说这种话啊。”里染天马开口说道。他正在打发时间似地翻阅着绘本。
“我刚才都跟你们说过思考死前留言是没意义的吧。”
“我可不记得有这回事。还有这个寿司袋子,给我自己扔掉。”
“啊是被打断了来着。那么让我继续说下去吧。”
“别无视我!垃圾给我自己扔掉……”
“那个死前留言要不和犯人的名字毫无关系,要不就是犯人后来才进行的伪装工作。在关于手电筒的事实中,有九成能够证明这一点。”
正要把袋子推回给里染的仙堂这时突然停住了手。
“伪装工作?你的意思是死前留言是假的吗。”
“我认为并非完全虚假。拿尸体的手指写上死前留言,不但费时间而且还有留下痕迹的危险。若是普通的犯人就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肯定会赶快逃走吧。不过,死前留言可是有两个呢。看到第一个留言的犯人,出于需要隐藏其意思的必要,于是伪装出第二个留言,这种可能性比较大。”
“……为何这么说?”
里染天马把绘本合上,转身面对两位刑警:“就逐一说明吧。尽管有图书馆一直没开灯的目击证言,可是被害者周围却没发现手电筒。从这件事上可以想到的可能性有两种。被害者本来就没带着手电筒,或者他带着的手电筒被某人拿走了。假设是被某人拿走的话,关于此人的身份就又有两种可能性。击杀了被害者的犯人K,或是在柜台留下血迹的第三者X。”
“第三者是X就算了,为何犯人会是K呢。”哥哥问。
“久我山的K?”
“是杀人者的K。”
在聚集文学名作的图书馆将犯人的名字安作K,总觉得有点失礼……柚乃想起在中学时看过的夏目漱石的小说。
“好了刑警先生,假设手电筒被带走的话,您认为带走的人是K还是X呢?”
“肯定是犯人吧。再说,也没有第三者就是犯人以及真的存在的证据。”
“没错。不过我认为X是实际存在的。”
“什么?”
“这个能从亮光的目击证言之中推测出来。工地现场的作业员们目击到图书馆二楼亮起手电筒灯光总共三次。九点半,十点,十一点。行凶的时间是十点。那么,十一点时在二楼发出光亮的人是谁呢?相对于犯人在杀人现场逗留了一个小时,或是逃跑之后再次返回的这种想法,认为除犯人以外还有别人来过现场的想法更为自然。因此,在十一点时发出灯光的是第三者X的可能性很大。假设犯人殴打X和城峰恭助之后逃离现场,一段时间后晕迷的X恢复了意识的话,在时间顺序上就没有违和感了。
“不过按这种情况,X就是独自一人走上二楼的了。正如先前也稍微谈及过的,在没有光源的情况下要从柜台走到现场,即便是熟悉图书馆内部也相当困难。也就是说,从一楼移动到二楼的时候,X应该带着自己的手电筒才对。如果是这样,X就几乎没有盗走被害者手电筒的必要。当然还能想到好几个可能性,不过至少比起其他的假设,犯人带走手电筒这种朴素的可能性大得多了。”
对于里染长篇大论的讲解反应不过来的警部眨巴着眼,然后他望着自己手上的寿司袋子。
“摄取醋饭的话,能让脑筋变好么。”
“谁知道呢。好像没什么效果就是了。”
“为什么要看着我呀!”虽然刚才的确是吃过一个稲荷寿司就是了。
“回到正题吧。既然X带走手电筒的可能性很小,手电筒不在现场的理由就缩减到两个。被害者本来就没带着手电筒,又或是手电筒被犯人带走了。”
“……我知道了,不过这跟死前留言有何关系吗?”
“别这么急嘛刑警先生。要问为何的话,因为人类根本无法在黑暗的环境下写文字,”
刚听到这句话,仙堂和哥哥就被惊讶得表情僵硬起来。
柚乃也发觉了。手电筒和血字突然在头脑中有了重要的意义。
“请想象一下。城峰恭助被犯人殴打而倒在地面上。将死之际,他开始思考要留下信息。把血沾上手指,写下字和记号——可是,当时的图书馆是一片漆黑的。只是写‘く’的话也许还是办得到,可是要正确地把书本封面的角色脸部圈起来,在漆黑的环境里是绝不可能的。因此,理所当然的结论,就是被害者的身边应该有光亮才对。
“这时就适用于先前所推导出的两种可能性了。即是被害者没带着手电筒的情况,以及手电筒被带走的情况。前者正如在二楼说明过的那样可能性很低,但为求慎重还是考虑一下吧。受害者没带手电筒——这样的话,当然就是犯人带着手电筒了。”
说着,里染站了起来,像是拿着什么似地伸出右手,“犯人殴打被害者之后,应该是这样子照着他的手边的。被殴打头部而意识朦胧的人,要从血代替墨水留下两个信息究竟需要多少时间呢?十秒?二十秒?不,应该要更多吧。假如这样刑警先生,犯人为何会没注意到死前留言呢?毕竟犯人可是照着他手边的喔。即使殴打别人之后内心再怎么动摇,也难以认为犯人会对此无动于衷。”
没错。犯人肯定已经发现了死前留言。既然发现那个信息是指示自己的名字,就会将其消除而写上其他文字来进行伪装才对。
这么思考的话,里染最初所提示的结论就能理解了。为何着眼于死前留言也没意义呢?因为那个信息根本就和犯人的名字毫无关系,或者是由犯人之手加工过的伪装……。
“那么,”仙堂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另一种可能性就是正确的吧。手电筒是被害者带着的,被殴打之时手电筒掉到地板上,偶然地照到自己的手边。”
“是的没错。可是在那之后,犯人就带走了手电筒。带走的话也就是说,是走近被害者,弯下身,捡起来。那么在漆黑中的手电筒光芒,理应会像舞台的聚光灯那样照在被害者手边的死前留言上才对。像这样走过去,弯身,捡起来……呐,刑警先生。”
里染天马以教导的口吻将先前说过的话抛给坐在小孩子用的沙发上的两名刑警。
“既然这样,为何犯人会没注意到死前留言呢?”
第四个谜团
“咦?”骑自行车进入图书馆占地内之后,城峰有纱感到困惑。
平安结束第一日的期末考试的她,为了复习明天的科目便和昨天同样前往图书馆——尽管如此。入口前方却挤满了人,根本无法进入里面。来往这个图书馆十多年还是初次见到这样的盛况。由于过于惊讶,让她都忘了维持平衡差点倒了下来。
骑着自行车接近之后,她便知道不仅是入口前人流混杂,设施本身就已经被封锁了。今天应该不是闭馆日才对。
“那个,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她试着向站在最后面伸着脖子的大叔问道。
“好像有人被杀了。”
“唉?”
“真让人为难啊。我是来延长椎名诚的书的出借期限的,这下子可无法延长了啊。今天就是返还期限日了。既然发生这种事,过了期限应该也能延长的吧。我可还没看完呢。小姑娘觉得呢?”
“不、不知道……延长期限的话也能在网站上延长,我想大概不要紧吧。”
“唉,是吗?我都不知道啊。”
不去理会悠闲地这么说着的大叔,有纱慌张地当场逃离出去了。
因为看热闹的人群一直延伸到停车场上,她便移动到图书馆的角落,把自行车停靠在花坛前方。这里附近的人比较少,能看到拉在建筑物前方的黄色封锁带,以及屹立在内侧的警告们的身影。大叔说的话似乎是真的。杀人事件。在这种地方?到底是谁被杀了呢。有纱边在茫然地在封锁带附近徘徊边摸着贴在拇指根部的绊创贴。
不祥的预感缠绕在胸口上。
“总之辛苦你了。我会将你的‘意见’作为搜查上的参考。今天到此为止你可以回去了。应该说快给我回去。”
“就算不说我也有这种打算啊。”
里染天马边对警部回答边在楼梯前走来走去。手上拿着被强行塞回来的助六寿司空袋子。似乎是没找到扔垃圾的地方。
“即便是我也不想一直待在杀人现场呀。我要回去了。可以再让的士送我走吗?”
“送你个头白痴!还有别把警车称作的士!”
“不好意思,说是的士确实很失礼呢。”
“你知道就好。”
“那就称作出租车吧。”
“也不是出租车!”越发火大的仙堂口沫横飞地说道。
“出租车是什么?空手的拍打声?”
感到在意而小声问道,于是里染以看着可 601c." >怜孩子的目光望了过来。柚乃把交给自己保管的书包砸在他脸上挡住他的视线。
“哎,先不开玩笑了,”里染捂住通红的鼻子,“就让搜查顾问给您几个意见吧。我建议您详细调查图书馆的每个角落。比如天花板,储物柜,书库的移动书架之间的缝隙,总之就是所有的地方。虽然图书管理员们说回家前检查过了,不过能够躲人的地方可是有很多的呀。比如说我以前看过的动画里,就有个把尸体隐藏在电梯上的图书馆长。”
“……世界上还真是有各种各样的图书馆长啊。”哥哥不知为什么,以敬佩的口吻嘀咕道。仙堂依靠在出借柜台上,“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如果有谁藏在闭馆后的图书馆内的话,夜间的安保系统就变得毫无意义了。我本来就有打算仔细调查是否有人躲藏过的痕迹。”
“就是要这样。还有一件事,麻烦您要特别调查二楼的洗手间。”
“既然都已经找到美工刀的碎片,这样做究竟……说来你为何会知道碎片会在那里呢?”
“只是初步的排除法而已。总之就拜托了。那么先告辞了。”
对仙堂摇了摇头,里染往柜台深处走去。“好了你也快走吧。”被哥哥推着走,柚乃“我知道了啦。”敷衍地回答道。那么说来,结果还是没能搞清城峰恭助和图书委员长是否存在关系——
吱。就在两人准备离开大厅的时候,在楼梯旁边传来电梯到达的声音。
电梯门打开,先前上了二楼的那须和上桥带着橘色的手提车走了出来。白户跟在他们身后。那须发现大厅上的警部等人,礼貌地对他们行了个礼。
“警部先生,很感谢您。”
“书本不要紧吗。”
“血液染到书页上的书籍不多,所以基本能以更换封皮来修复。而且也没有丢失的书籍。”
那须把脸转向手推车。先前散落在尸体周围的书除了‘遥控刑警’之外,全部都以作者五十音的顺序排列在上面。森真沙子‘放学后的记忆’‘化妆坂’,森瑶子‘香水物语’,森内俊雄‘十一月的少女’,森冈浩之‘温柔的炼狱’,森川智喜‘猫的食物’,森泽明夫‘津轻百年食堂’,森田成男‘贯穿山林’‘仙人同心’,森田隆二‘湾岸狂想曲’。
“请等一下。”里染天马走到手提车前面。
“收拾好的书全都在这里了吗?”
“是的。啊,只有‘遥控刑警’没有拿回来。”
“减去那本之后,散落的书本全都在这里了?真的吗?”
“是的。”
“确定没有遗失的书吗?”
两位图书管理员对望一眼:“确实没有。除了出借中的书以后,其他的都用二楼的搜索用电脑核对过了。”
“只要用电脑调查过就行了吧。即使是我们,也无法掌握馆内的所有藏书啊。”
上桥说,那须也交杂着苦笑补充道。然而里染别说是苦笑,脸上就连赔笑也没浮现,他只是凝视着排列在手推车上的书籍。他慢慢地,慢慢地将头往左侧倾斜,不久后像是得出结论似地恢复了角度——下个瞬间,他朝着楼梯奔跑而出。
“啊,喂!”仙堂叫道,柚乃也反射性地追了上去。里染的目的地是先前去过的杀害现场。
“哎呀,顾问君。”
在那里看到的人是百般无聊地站岗的梅头,以及理所当然还在那里的尸体。没想到居然还会再见一次。先前吃下的稲荷寿司好像快要吐出来了。
可是里染根本瞧也没瞧尸体一眼。相对地他站在能把“ま行作家”的书架全部纳入视野的位置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量的书脊。
“怎么了吗?”
梅头向柚乃问道。柚乃“谁知道。”耸了耸肩。
“大姐姐。”里染依然面对着书架,“那须先生在收拾书本,核对藏书期间有作出什么可疑的举动吗?”
“可疑的举动?当然没有呀。”
“这样啊。这点很重要。”
里染天马离开现场,又快步走回楼梯那边。虽然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很重要,不过柚乃姑且也跟了过去。在与吵闹极不相符的图书馆内四处奔走,让人稍微有种奇妙的感觉。
在大厅里的仙堂气得几乎快要抓狂了。
“我说过很多次叫你别擅自行动吧?为什么你老是这样……”
“刑警先生!不好意思,我还有一个请求。”
“啊?”
“请详细调查城峰恭助的周边事物。他的房间,电脑,还有,啊啊算了,详细情况稍后再联络您好了。”
里染天马像是要驱散烦躁似地摇了摇头。似乎连他自己也没整理好思绪的样子。
“真是够了,这个事件还有好几个比起死前留言更让人费解的谜题啊。被害者和犯人究竟在夜晚的图书馆内干些什么呢,城峰恭助为何会被杀呢,第三者是否实际存在呢,存在的话究竟是什么人呢——还有那本书!”
“书?”
“刑警先生。说不定我们被卷进了可怕的独创性犯罪之中啊。”
他快速地这么说完之后,丢下愣住的哥哥和图书管理员们,往事务室的方向走去。右手上的助六寿司袋子被捏扁了。
“呃……那么,我们就告辞了。”
慌张地替里染也低头道别,柚乃又跟着他走了过去。正好在从便门来到外面之时追上了他。里染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自言自语地念叨起来。
“太奇怪了怎么搞的记错了吗?不对,确实是有印象……证据。有证据。记得昨天……名字是什么呢。”
“那个……,里染同学?”
“柚乃。”突然被直呼名字,柚乃愣住了。
“唉?”
“总觉得,应该思考下你的事情。”
里染天马只是一瞬间回过头,然后再次快步离去。在那期间他也没停止碎碎念。
“是什么?柚乃。YOUNAI。由乃……哦不对,是柚的柚吧?柚子,YOUZI……”
“那、那个,里染同学。”
“不对不是歌手,是水果的柚子吧?水果水果……很接近了还能联想到什么。水果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里染同学。”
“是作品名。九十年代……名字……水果……啊,想起来了!”
“里染同学,前面,前面!”
“是机械女神!”
在鸣指高叫起来的同时,里染猛烈地撞上停在前面的自行车。
咔!夸张的声音在四周回响。里染“呜啊!”地发出莫名其妙的声音倒在地面上,之后就动也不动。所以我都说了,柚乃边如此想着边跑了过去。
“你不要紧吧?”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停着自行车啊。”
“倒不如说为何你会没注意到自行车呀。”
总之里染看来没事。他盯着没有破损的自行车。虽然只是被撞的人太过虚弱,不过自行车看来也不要紧。那是银色车身的常见女装自行车,后轮那侧贴着眼熟的标签。
“咦?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
印着‘风高’的标签证明那是风丘高校的上学用自行车。那是为了容易区分而在入学时分配给所有学生的东西。嫌麻烦而没贴上去的学生也有很多,不过看来这辆自行车的主人是守规矩的性格。
撑起身体的里染也被自行车勾起了兴趣,他“唔?”地皱起眉头。
不过他的视线投向着不是标签而是坐垫。
浅灰色的坐垫。虽然上面没什么奇怪之处,不过角落沾了些像红色沙子的东西。里染走近自行车把食指放在上面,像是要确认触感一样用拇指摩擦起来。
“……红土。”
他继而把脸挨近坐垫,带着极为认真的表情吸了吸鼻子。……总觉得,真是可疑到不行的光景。
“里、里染同学,你怎么了?这次是觉醒了这方面的兴趣吗?”
“你也来闻一下。”
“唉?唉?”
看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无奈之下柚乃也把鼻子凑近坐垫。合成皮革和泥土的气味。还有混杂在里面的微弱——
“苹果的气味?”
“那个,那是我的自行车……”
在柚乃嘀咕道的瞬间,从背后传来搭话声。城峰有纱正站在那里。
“呃,就是……”身处冻结的空气中,柚乃搜寻辩解的词语。
城峰有纱像要保护身体似地按着裙子,往后倒退半步,流露出的表情与其说是愤怒更像是困惑。这也难怪。换作自己,要是遇上每天让屁股坐上去的自行车坐垫被不熟悉的同学年男生和后辈女生把脸凑过去闻气味的场面,肯定也会受到同样的打击吧。而且肯定会把对方当成是变态吧。
得解释才行。得解开误会才行。
“不是这样的。这是,那个,不是你想的那样。”
“图书委员长,今早也见过啊。记得名字是,城峰有纱。”
推开语无伦次的柚乃,里染淡然地和对方交谈起来。
“嗯、嗯。你是里染君……对吧?”
“啊啊。这个是袴田妹。”
“正确的名字是柚乃。”你还是没记住人家的名字吗。
“请问两位在这里做什么呢?”
“哦不,没什么。是来图书馆做考前复习的不过因为发生事件好像临时闭馆的样子,真遗憾……慢着,城峰?”
如呼吸般自然地撒谎之后,里染突然提高了声调。看来他终于想起她和被害者的姓氏相同。
“难道你是城峰恭助的家人还是什么吗?”
“……恭助哥是我的表哥。”
柚乃吞了口气。表兄妹。果然是有关系的吗。那么说来其中一名图书管理员“也经常和表妹一起来。”说过这样的话来着。
可是,这样的话就更让人为难了。她似乎还没得知恭助的死讯。在这种情况下,是否应该转告她呢。就在犹豫着的时候,“恭助哥怎么了?”
有纱主动地问道。里染像是代替回答地,用漆黑的瞳孔将有纱——不知为.
何不是脸,而是身体和脚部附近——如舔舐般观察起来。少女越发困惑地往后倒退。要是对方报警的话自己就独自逃跑吧,柚乃想道。
“委员长,记得昨天也在图书馆见过你啊。在二楼的小说书架那里。”
“嗯、嗯。你还记得呀。”
“时间是四点左右吧。我大概四点半就回去了,你一直都留在图书馆?”
“待到五点的闭关时间。”
“闭馆后就马上回家吗?”
“嗯……”
“回家之后,有没有再次回到图书馆附近呢?”
有问必答的有纱在这一瞬间变得语塞起来。隔着眼镜的镜片,能看到她的瞳孔如胆怯般游移起来。提问者则是面无表情,静待着对方回答。
有纱摇了摇头。
“……没有。”
“是吗,谢谢。看来图书馆今天之内都无法进入,你最好还是回去吧。”
里染天马调转脚跟,朝着图书馆占地外走去。柚乃犹豫着该怎么做才好,最后还是和先前同样对有纱行了个礼之后,就追着里染离去了。图书馆委员长从身后投来的视线让后背感到刺痛。
在途中发现掉在花坛附近的助六寿司袋子,于是捡了起来。看来是里染撞到的时候从他手上掉出去的。结果还是自己把它扔到附近的垃圾桶里。啊啊,让人感到虚脱无力。
“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真是的今天尽是些奇怪的事。”
即便追上来的柚乃这么问道,里染也只是继续自言自语没有回答的意思。
“以我来看里染同学才是最奇怪的……总之,我觉得还是不要再闻女孩子自行车坐垫的气味喔。作为人来说。”
“你先别吵。我正在思考。”
“思考什么?”
“城峰有纱。”得到的果然还是奇怪的回答。
来到步道之后,里染在路旁的自贩机前停住脚步。上面排列着两种丸美饮料的商品。
“……原来如此。是吃过寿司之后觉得口渴吧。”
“也许吧。”
里染天马敷衍地说道,望着自贩机内的饮料。还以为他接下来会取出零钱,但不知为何他却弯下身盯着地面。
“找零钱?”
“我还没穷到这种地步。”
混凝土地面上沾着赤红色的污迹。大概是从图书馆旁边的工地现场飘来的沙尘吧。继续移动视线,发现只有自贩机附近,有处如同流出的液体般色泽特别浓的地方。里染在那个地方抹了抹,把手指凑近鼻子。然后他像是理解地点了点头,追着这道污迹走到自贩机旁边。
“找到了。”
他捡起某样物品。是个已经开封的,三百五十毫升容量的饮料罐。另一只手拿着这99lib?个罐子的铝制拉坏。
“啊,是丸美的苹果汽水。这个很少见到有得卖呢。”
“也许吧。”里染天马轻轻摇了摇罐子。传出了液体摇晃以及碳酸弹跳的声音。
“里面还有饮料。碳酸也没挥发。”
“好像是呢。你要喝吗?”
“我看起来像是会喝捡来的东西的人吗。”
“从你至今的怪异行为来看我觉得非常像……”
里染天马满不在乎的样子把饮料罐放回原处,转而观察起拉坏。柚乃也把脸凑近过去。这个拉坏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边缘上沾着些许红色的东西。
“难道是血吗?”
柚乃把视线转向里染,他像是归纳思绪地远望着车道。当两三台汽车驶过之后,他像是想起来地,“机械女神。”低念道,取出智能手机。
虽然并没有偷看的打算,但因为柚乃把脸凑了过来所以也能看到画面。里染在搜索引擎上输入了两个单词。
‘LAIMENG风丘图书馆’
稍为犹豫一会后,他把‘LAIMENG’更改为‘来梦’。搜索。出现了风丘周边的饮食店和公寓名字之类的近三万条信息。里染打开搜索设置,芭搜索范围变更为24小时以内。接着再次搜索。
这次的搜索结果只有一丁点。
里染天马以纤细的手指触摸显示在最上方的搜索结果。是个S藏书网NS的个人主页。背景画面是个茶色头发的年轻女人的照片。并且,让人知道搜索结果正确的短文就显示上面。
投稿时间是昨日下午四点。梨木还附带一张两岁左右的女孩子,以图书馆的书架为背景站立着的照片。文本以图文字和颜文字作装饰,内容是这样的。
‘来梦,图书馆亮相!在风丘图书馆四处乱转’
传来呼气的声音。柚乃身旁的里染像是感到安心似地放松了表情。被幼女的照片治愈……看来不是这样。他把照片放大,指着排列在女子身后书架上的其中一册书籍。
看不出来是什么书。图像因扩大过度而像素模糊,连书名和作者名都分辨不出。只是,那本书的书脊上贴着红色的标签。
怎么会这样呢。即便里染等人已经离去,有纱依然还站在自行车前面。
先前在图书馆周围徘徊了一圈,回到停着自行车的花坛前之时,就看到有两名风丘的学生不知为何正把脸凑近坐垫。同为图书馆的常客——里染天马,以及早上在鞋柜前也见过的一年级女生。虽然在暑假期间曾经多次看到她穿着乒乓球部练习服出现在图书馆的样子,不过还是初次听说她是叫袴田友奈。啊不对,是袴田柚乃才对。虽然坐垫的事情似乎是自己误会了,不过感到在意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里染毫无脉络地投来的质问。昨天在图书馆待到什么时候。闭馆后是否马上回去。是否有返回图书馆。感觉心脏犹如被拉扯般疼痛。
这样,这样简直就像……
裤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有来电。是母亲打来的。有事的时候大多是发邮件的,打电话来还真少见。
“喂?”
‘啊,是有纱吗。现在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母亲的声音与平时不同,感觉就像走投无路的样子。
“我在图书馆前面。怎么了吗?”
‘图书馆……那个,有纱……你冷静点听我说。’
母亲像是让自己也冷静下来似地沉默一会,深深地叹口气之后,这么告知道。
‘听说恭助君被杀了。’
错综复杂的创作及其相关的搜索
凉爽的风于散步道呈放射状延伸的中央广场上吹拂着。
草坪发出沙沙的声音,梅头用手按住头发。也许是因为假期而且还是上午的缘故,周围不见有什么学生的身影,建造在森林中的广大校园相当的冷清。广场树木的对面耸立着大学的中央图书馆。远望着铺上玻璃的近代风设计的建筑,总觉得给人有种“好了,来学习吧。”这样的无形压力,感觉多少能够明白城峰恭助不选这里而是去邻镇图书馆的心情。
“也就是说是这样吧,明石先生。”
袴田把视线转回坐在长椅上的男学生身上。
“你在前天受城峰恭助的邀请,下午前往了图书馆。期间你就一直在阅览桌上制作课题报告,之后恭助先生说‘我要去选借阅的书本’,便在途中离席了大约一个小时。回来的时间是快到四点之时。后来你和恭助先生一起离开图书馆,用摩托车把他送回了家。接着就去家庭餐厅打工,一直工作到晚上八点,九点左右回到学生宿舍的自己房间。”
“就是这样。”
明石康平以头部略微前倾的方式点了点头。他是个虽然相貌普通,但是感觉却有些不太正经的青年。每过几分钟他就会看一次戴在左手腕上的卡西欧手表。据他说自己在午后有无伴奏合唱团的练习。
“城峰先生经常去风丘图书馆吗。”
“嗯,有空的时候大多会去。学生宿舍距离风丘也很近。”
“前天城峰先生的样子是否有何奇怪之处呢?”
“没发现有什么特别奇怪的。”
“以明石先生看来,城峰先生平时是个怎样的人呢?”
“是个普通的好人啊。我和他是在进入大学后才成为朋友的,所以不是知道得那么详细……该说是认真诚实不会耍心眼,还是说和我性格很合得来呢。啊,不过基本上他是属于文静的那类型,所以朋友也不多。好像也没女朋友的样子。”
“认真诚实,是吗。那么,他以前从没引起过什么事端吗?”
“就说我不太清楚了。如果想要了解城峰的话,就去问和他更亲近的人啊。比如他表妹有纱。”
“有纱。啊啊,是指城峰有纱对吧。”
这是昨晚在被害者亲属报告上看过的名字。好像她也经常会来风丘图书馆的样子。现在这个时间应该还在学校吧,看来有必要在傍晚时去找她问个话。
“可是明石先生,我们……”
“我们想知道的是由你看来城峰先生是个怎样的人。”
被从旁插口的梅头夺走了台词。袴田只好无奈地“就……就是这样。”补上这么一句。
明石摆弄着染成焦茶色的短发。
“事端吗……那么说来,去年他在大学的事务室跟人起过争执。”
“争执?”
“不,只是很小的事情而已。我加入的无伴奏研究社是去年刚成立的,我老是跟他说即使练习再多也没什么表演的机会,不如干脆就办个街头演出之类的吧。于是,城峰虽然不是我们的部员,但找他商量之后他就说很有趣,又是订立计划又是制作广告版什么的。结果最后我们真的搞起来了。就在这个广场。”
“街头表演?”
“对对。虽然反应很热烈不过毕竟没有得到许可,我们还是受到了责骂,连城峰也被牵连进来……哎,该说是那家伙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还是说没想到他也会做这种乱来的事呢。”
明石像是怀念似地露出微笑,然后静静地低下视线。
“那家伙为什么会被人杀了呢。”
“你的心情可以理解。”梅头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我们必定会抓住犯人。”
“好的……拜托您们了。我想城峰不会是什么坏人。”
“感谢你腾出宝贵的时间。无伴奏团的练习请加油。那么,袴田先生,我们走吧。”
“唉、唉唉。”
梅头先走一步离去,于是袴田也跟了上去。……奇怪?我才是县警她只是轄区的吧?立场好像逆转了啊。算了无所谓。
“刚才的证言全部记录下来了?”
“是的,大致上。”他看着被文字填埋的笔记本页面。梅头半是佩服半是惊讶的样子瞥了他一眼,“不过,明明是被警部吩咐而特意前来调查的,这样可是一无所获啊。”
“说的也是。没打听到什么重要的事。”
“也没发现优质的学生。”
“优质的学生?”
“不,我只是自言自语。比起这个,袴田先生,多给我说一下那个顾问君的事情呀。”
梅头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白户也好她也好,为何都对里染感兴趣呢。
“里染君可不是什么正经的人啊。倒不如说是个恶劣的家伙。不但随意在现场走动,态度又差,说话莫名其妙,还住在学校的房间里把自己肮脏的兴趣带入进去而且又对我家的妹妹出手,夏祭的时候他们好像还在哪里干了什么不轨的行径啊啊光是想起来就——”
“太棒了。”
“怎么好像忽视了什么的样子!?”
袴田叫嚷道,结果遭到似乎误会了什么的附近女学生们的窃笑。他模仿警部的样子慌张地干咳一声,把话题转回工作上。
“总、总而言之,赶快回去风丘吧。这次轮到被害者的母亲。”
昨日,搜查员们通知城峰恭助的母亲·城峰美世子前来警察局,不过被告知儿子死讯的她情绪非常激动,结果没能从她口中探听到详细的情况。于是一晚过后待她冷静下来之后,便向她再次提出了登门搜查的请求。袴田等人也打算向城峰美世子问话,以及调查城峰恭助的房间,顺带寻找里染用邮件拜托搜寻的‘某样物品’。
不过,至于为何要找那样东西,无论袴田还是警部都完全不明白就是了。
“喔,来了啊。”住宅街的停车场上,仙堂已经在这里等待着。他身后还站着以白户为首的五六个搜查员。
“明石康平那边怎样?”
“虽然得以证实他确实一直和被害者在一起,不过除此之外没其他什么收获……”
“搜查本部这边有何进展吗?”梅头向白户问道。
“知道了桑岛法男的现居地。”
“唉,真的?”
被开除的前图书管理员·桑岛法男当然也被纳入搜查中。虽然保管在图书馆的简历书上记载着风丘公寓这个名字,不过当搜查员前往确认的时候,桑岛却不知为何在上个月尾就搬走了。之后就一直调查他移居后的住所地址。
“算不了多远,只是邻镇的公寓而已。”仙堂说。“羽田镇的密斯玛路公寓,一〇三号室。”
“因为距离不远就让搜查员先去了。那里确实挂着‘桑岛’的名牌。”
“那,有见到本人吗?”
袴田催促道,白户慢慢地摇了摇头。
“很遗憾,他不在家。因为信箱里装着晚报,看来他从昨日下午就一直没回过家。如果今天下午也还没回来的话,我们打算向管理员借个钥匙进入房间里调查。”
“这样啊……”
桑岛法男。事件发生之日和死者交谈过,脸颊上有火伤的男人。他至今都没出现,犹如阳炎般摇摆不定,充满了谜团。
是个比死前留言指示的久我山更让人在意的人。
“总之,现在比起犯人,还是先调查被害者。”
仙堂像是要纠正搜查员们的思想般说道,他“那就走吧。”说着跨步走了起来。
众人穿过连接停车场的大道,走进了小路里面。似乎能在屋顶和屋顶之间往来的狭小角落处,城峰恭助的家就在那里。
那是间勉强在剩余的土地上建造起来的两层楼独栋房屋。不过因为被害者是母子家庭,也许光是让两个人住就已经充足有余了吧。虽然房屋朝南而建,可是所有窗户都挂着窗帘。前庭有个不大不小的花坛。夹着玄关前方的狭窄通路对面,有条延伸至下坡道的楼梯,这让袴田有种正走在迷宫中的感觉。
仙堂按响对讲机之后,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性打开了房门。
“是恭助君的母亲,城峰美世子对吧。”
“……是。”
“我们是警察。依照事前的联络前来拜访……”
“我明白了。请进。”
仙堂刚报明来意后,她就让出身体请刑警们进屋。与其说她是通情达理,更像是因过度劳累而疲于对话的样子。刑警们各自低头行礼走进城峰家。白户的梅头等人上二楼调查城峰的房间,只有仙堂和袴田两人被带到了客厅上。
“我去给两位泡茶。”
“啊,不用费心。”
“不会。那我去泡茶……”
她走进与客厅相连的厨房,把水壶放到火炉上。两位刑警在客厅的椅子上落座,边环视室内边等待对方回来。
是个家具很少,相当朴素——说难听点就是贫寒——的房间。沙发的靠背上挂着似乎是手织的蕾丝边,橱柜上摆着几张照片。一家三口齐聚的照片很少。因为恭助的父亲在十年前就已经亡故了。
“请用茶。”
把红茶端上来之后,美世子也在两人的对面落座。
她和被害者长得不太像啊,袴田想道。披散的黑发搭在肩膀上,给人感觉相当劳苦的女性。虽然皮肤还保养得不错,不过脸颊和身体都很瘦削,因承受儿子死亡的打击,让她脸上一直带着阴郁的表情。是因为眼镜片太厚的缘故吗,就只有黑眼圈边上的瞳孔看起来很大的样子。
为了避免让她承受更多的疲劳,仙堂温和地提出话题。
“我是县警仙堂。这个是我的部下袴田。负责侦查这个事件。……令郎的事情真的让人很遗憾。不过这是杀人事件。虽然也许会勾起您的伤心回忆,不过能否让我们请教几个问题呢。”
“……好的。”
“感谢您的合作。那么,首先是关于前天的事。听说您在车站前的裁缝店工作是吧。那您前天也有上班吗?”
“没有,因为前天是店铺的定期休息日,所以一直在家。”
“令郎是中午过后才前往图书馆是吗。”
“是的。他说要去图书馆一个钟左右,要在那里写报告,然后就出门了。回来的时候是四点过后。好像是坐朋友的摩托车回来的。”
“令郎回家后是什么样子呢?有跟您说过过什么话吗?”
“说了些‘报告进展不佳’之类的,没什么特别的话,样子也没什么奇怪的……。然后恭助就坐在沙发上阅读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了。”
“借来的书?”
“就放在那边的桌子上。”
朝沙发那边回过看去,只见餐桌上叠放着六本书籍。‘傍闻’,‘梦的远近法’,‘坛中的手记’‘教育商谈入门’‘特别活动与人类形成’‘道德教育论’。
仙堂“失陪一下。”说着离开座位,从二楼叫了个搜查员下来。下来的搜查员用相机拍摄了照片,把书籍押收了下来。
“您也经常会去图书馆吗?”
“休息日偶尔会去……。有时也会和恭助一起去。”
似乎踩中了雷池的样子,美世子的声音阴沉了下来。警部坐回椅子上。
“那么,回到正题吧。您说令郎在沙发上看书。”
“是的。每次借书回来时他都是坐在那里看的。入夜之后,我开始准备晚饭的时候他都一直坐在沙发上。不过之后出过两趟门……”
“两趟?”
“第一次是七点左右。他突然说‘我要去车站前买杂志’,然后就带着挂包出门了。那时过了大约十五分钟就回来了,还说‘买不到杂志’什么的。所以我也没特别的在意。”
杂志。那么说来,被害者的手指上有阅读漫画后会沾上的污迹。
“晚上七点出了一趟门,十五分钟后回来对吧。第二次呢?”
“第二次是过了两小时,吃过晚饭洗完澡之后。那时恭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可是他突然说‘我还是去其他店找找看’,我连阻止都来不及,他就又带上挂包出门了。”
那就是我最后看到恭助的样子,补充上这句话之后,城峰美世子低下了头。她的头发毫无生气地垂落着,几乎快碰到茶杯上。
“是否知道第二次出门的准确时间呢?”
“九点……二十分左右吧。”
“令郎是说‘要去其他店买杂志’对吧?”
“是的。”
仙堂使了个眼色,袴田把这句证言圈了起来。
从这里到图书馆徒步只需五、六分钟。九点二十分出门的话,到达图书馆就是差不多九点半——换言之,就是最初被目击到手电筒光亮的的时间。
恭助是对母亲撒谎,其实是要去图书馆吗。不过在那之后到十点的三十分钟期间,他到底在馆内做什么呢?还有在之前的七点外出又是所为何事呢?
“仔细想想洗过澡之后又外出确实有点奇怪.,不过那时我心想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吧,所以就没太放在心上。可是,过了一小时两小时都没见他回来,发邮件过去也没回复。所以我就想他可能是去了附近的表妹家吧。于是我就发邮件给他的表妹有纱了。”
美世子让袴田两人看了手机的发送记录。发给“恭助”的邮藏书网件记录分别有十点半和十一点过后的两封。两封都是‘你在哪里?’这样的简单内容。期间也有一封发给“有纱”的邮件记录,这封则是“恭助有到你们家打扰吗?”这样的内容。
“见他到了半夜也没回来,我就觉得担心了,不过还是觉得也许是突然遇上朋友或是什么事而耽误了吧。所以我就自己先睡了……我真是傻呀。要是我可以更挂心点就好了。”
“不会。我觉得您已经足够关心儿子了。”
虽然仙堂认同地说道,不过她只是把头垂的更低。美世子摘下眼镜,反复用眼镜布擦拭镜片。就像想要通过做点事情来排遣悲伤。她执意要去泡茶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吧。
“说起来,恭助君有在现场留下信息。那究竟是表示什么意思,您是否有什么头绪呢?”
仙堂把搬走尸体后拍摄的死前留言照片递给美世子。她把脸凑过去眯起眼睛,然后把眼镜戴了回去,依然把手按在眼镜上仔细凝视着照片。
“看起来像是指在书里登场的叫做久我山莱特的角色。”
他母亲果然也是相同的看法。
“恭助君是否对这本‘遥控刑警’情有独钟呢。”
“不知道……虽然他经常会看推理小说,可是最近好像不怎么看的样子。不过‘遥控刑警’是本引起话题的书,所以我和恭助都有看过。恭助有在图书馆跟叫久我山的图书管理员聊过这本书的话题……啊,久我山先生……”
看来她的头脑中也闪现出久我山就是犯人的想法。仙堂慌张地“不,死前留言不能太过相信。”补上这句话。他换了张照片,改变了问题。
“这些是装在恭助君挂包里的东西,是否有何在意的地方呢。”
“……手帕不见了。”
“手帕?”
“是的。恭助平时都会在挂包旁的袋子里放条手帕。黑色条纹图案的。”
图书馆内并没掉落这样的东西。是被犯人带走了吗?
“那么,还有个和携带物品相关的问题。令郎在九点二十分出门的时候,有带着什么照明工具之类的东西吗。比如手电筒,笔形手电什么的。”
“照明工具,是吗。家里是有一支小型的手电筒,至于恭助是否有带走就……”
“可以请您现在去确认吗。”
美世子和袴田两人一起来到走廊。她打开玄关旁边的置物柜,往里面探寻之后,“咦?”地发出叫声。
“不、不见了。本来这里应该放着一支银色的小手电筒才对。”
袴田将这件事也记在笔记本上,并圈了起来。里染的推理正中目标了。城峰恭助是带着手电筒进入图书馆,之后才被某人从现场带走的。
仙堂站在原地思考起来,“还有一个问题。”他对美世子说道。
“令郎为何会身在晚间的图书馆,为何会被杀害,您是否有何头绪呢。”
“……没有。”
美世子稍微提高了声调。
“在他父亲去世之后,恭助就一直是我的支柱。尽管还没完全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他却完全没表现出难过的样子,即使生活艰辛也从没说过一句怨言,在高中和大学都拿到奖学金还去打工……别说是扯上犯罪了,他就连反抗.99lib?期都没有过,是个非常好的孩子。他会招来谁的怨恨,甚至引来杀身之祸什么的,这种事……”
这时从楼梯那边传来脚步声。走下来的白户以眼神向仙堂示意。看来房间的搜查结束了。
之后获得主人的许可,袴田等人便对客厅和其他房间展开搜索。因为从事件发生之日以来都没扔过,所以垃圾桶之类的也都检查过。在被刑警们侵犯生活空间期间,美世子都一直坐在沙发上,目光紧盯着结果一口都没被喝过的红茶上。
搜查全部结束之后,她把搜查员们送到玄关上。最后由仙堂表示谢意。
“那么,我们就告辞了。感谢您贵重的意见。”
“不会……那个,刑警先生。”
“怎么?”
“关于守夜的事,我打算在后天举行。”
“啊啊,我明白。我会尽力在那之前将事件解决的。”
仙堂大力地点了点头。
不过在美世子关上房门之后,他的目光就恢复了刑警的冷峻之色。袴田听到他像是有苦难言似地“好孩子么。”碎碎念道。
“为人母的都会说这种话。”
‘喂。’
‘里染君?现在可以说话吗?’
‘呀大哥,你好。可以啊。刚好结束第二天的考试。’
‘啊啊,是吗……考得怎样?’
‘现在为止都没什么大问题。’
‘你倒是很轻松嘛。’
‘也算不了有多轻松啊。把你那边的情况也告诉我吧。调查过城峰恭助的房间了吗?’
‘刚刚调查完。可惜的是被害者好像没有你所推测的那种兴趣啊。’
‘真的?一点迹象都没有吗?’
‘啊啊,什么都没发现。不过,调查过电脑之后,发现有些奇妙的邮件交流。’
‘喔,是怎样的?……嗯。……嗯。原来如此,那就正如所料了。手机邮件方面呢?’
‘其实那边也有几个让人在意的发现。对方是……’
‘啊啊果然如此。情况大致上明白了。为了确认清楚,可以将那些邮件信息发到我这里吗?稍后我会好好处理的。’
‘你说好好处理——’
‘傍晚再到我的房间内交换详细的情报。我要挂了。因为跟别人约好见面。’
‘约好见面?跟谁?难、难道是柚乃——’
‘是大哥也认识的可爱女孩子哦。’
‘不就是柚乃吗!’
‘啊啊来了来了。哟,正等着你呢。那么之后再联络。’
‘喂喂里染君?里染?果然他是个不能大意的家伙!’
学习会
袴田柚乃边撑着朋友早苗的肩膀上边走在一楼的走廊上。期末考试的第二bbr>日可以说几乎没有成功的感觉。
果然最初就面对化学是最糟糕的吧。现代社会的记述问题多到不行时间根本就不够,就连本以为在理科中比较擅长的数学A也搞砸了。在对答案之后才发现到,应该要用重复序列解答的问题却套用了其他的公式。结束了。完蛋了。已经没救了。真想什么都不管回家盖上被子把所有事情都忘掉呼呼大睡。可是这个愿望无法实现。明天和后天都要继续考试。
“不如我从明天起就上幼儿园吧。从初等教育开始回炉重练……”
“初等教育是从小学开始就是了。”
早苗订正道。连开个玩笑都搞错自己真是没救了。
“怎么说呢,柚乃每次不都是能拿到相应的分数嘛。”
“这次是真的不行了啦。啊,感觉明天也会失败的样子。”
“不想这样的话不如就去图书室吧……不过就我来说,还是想要去发生事件的图书馆看一下。”
风丘图书馆杀人事件的相关报道登上了今早的电视新闻和报纸上。只是说了个大概详细情况还要等待后续的报道,这件发生在附近的事件也在考前的教室内成为了话题。
“又不是值得去看的有趣事件。而且今天可能还是闭馆吧。”
“唔,是吗。啊,那就去里染学长的房间好了。”
“我觉得在那么乱的房间里复习会让人更加无法集中精神……”
在经过第二校舍的时候,柚乃站住脚步。
那间凌乱的房间的主人正站在北侧走廊的空教室前面。他正把背靠在墙壁上,好像跟什么人在说话的样子。
“真的会发生那种事吗?”
“并非绝对。只是换作是我的话就会那样做。是概率的问题啊。”
“你说概率,那么也有可能不会吧。”
“那就到时再说。这对你也没有坏处。”
交谈对象是个黑色短发的女学生。由于对方背对着这边所以看不出是谁。——而且,他们似乎在谈什么秘密的事情。柚乃和早苗对望一眼,然后躲在走廊的角落上偷听起来。
“不过,为什么我要听从你的要求……”
“不愿意吗?”
“也不是说不愿意,不过我已经还你人情了吧。”
“说来之前你发来的合照真是不错呢。不如拿去照相馆放大装饰在楼梯口前面的公告板上——”
“知道了,我做就是了。应该说请交给我吧。”
“拜托了。”
“哈啊……。我果然还是很讨厌你这个人。”
“彼此彼此。啊啊还有。”
“又怎么了。”
“还是这样的你比较合适。”
“……就算被你这么说我也不会觉得高兴喔。”
女学生害羞地丢下这句话之后便往这边调转脚步。那张脸有点印象又好像没有。竭力动起因考试而疲劳的脑袋,柚乃终于想起来了。
是针宫理惠子。二年生的,给人予辣妹印象的少女。没有马上认出来是因为她的外表有了很大的改变。虽然有听到她在暑假结束时改变了形象的传闻,不过还是初次见到她的本人。确实是改变了。而且还变成了美女。原本的金色长发被干脆地剪短,发色也染回了黑色。卷曲的发尖和略施淡妆的细长双眼,那副样子就如同会出现在外国杂志上模特儿一样。
因为看出神而来不及藏起身体,针宫准备在走廊上转弯的时候发现了柚乃她们,脸颊猛然地羞得绯红,然后就朝着第一校舍跑了。
……性格上倒不像是外表那么酷的样子。
身旁的早苗发出“呃”的叫声。将视线转回走廊之后,发现里染的眼睛就在极近的距离处。
“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呃……刚来而已。”
里染天马像是懒得追问下去似地把视线从柚乃身上移开。于是早苗立刻就“你跟针宫学姐聊什么呢?”这么问道。
“只是讨论考试的对策而已。”
柚乃和早苗再次对望。听起来完全就不像是符合高中生的对话就是了。
就在这时,“站住!”
亢奋的声音插入了进来。转头一看,这次是香织从第二校舍那边往这边跑来。脸色变得煞白的里染正准备朝反方向逃跑,不过依稀察觉到情况的柚乃立刻拉住他的手腕。运动白痴的废柴光是如此就差点摔倒了。
“抓获!”
追上来的香织已经抓住他另一边的手腕。柚乃和早苗对此拍手称赞。话说回来,在追逐别人的时候会真的喊出“站住!”的人还是初次见到。
“终于抓到你了二十面相。你也就到此完蛋了。”
“可恶,明智君。不对昨天你才是二十面相吧!到底是怎样的世界观啊!”
“这是黑魔术喔。”
“别以为什么事都能用黑魔术来解释!”
对里染的抱怨充耳不闻,香织对柚乃道谢。
“谢谢,小林君。这是你的功劳。”
“不,我才不是什么小林君。里染同学,你做了什么吗?”
“因为天马拒绝邀请企图逃跑所以我一直都在追着他。好了快去吧。大家已经集合了。”
“不巧的是我因为考试已经很累了。得回去房间睡个觉才行。”
“你在考试中有一半时间都在睡觉吧!我们需要天马的头脑。”
“头脑?”早苗对这个单词起了反应。“难道发生什么事件吗?”
“不是事件……啊,方便的话不如你们也一起去吧?”
香织边抓着垂死挣扎的犯人手腕边伸出右手,指着柚乃她们正打算要去的第三校舍。
“在图书室开学习会。”
“呀,可以聚集到这么多二年级的优秀学生真是太感谢了。看来这次考试能够避免挂科了吧。”
“与其说是聚集其实是被这个红眼镜女强行带过来就是了。”
“我也和左边的同样。”
“既然是男人就别对这种小事斤斤计较。来,天马拿出教科书。小仓也是。小奈绪也来复习。”
“好吧……说来,向坂的成绩也相当不错的吧。要指导梶原君的话自己一个就可以了不是吗?”
“大家一起复习,热闹点才好对不对。”
“在图书室里吵闹是不行的吧。”
“又不是在吃火窝。”
“啊,不过,人数多才能互补长短不是吗。也许还更有效率。”
“不愧是小奈绪,乒乓球部长!真是明白事理!”
“我也觉得吵闹很不好就是了。”
“啊,抱歉……那我就小声点说开始吧。开始。哇……,啪嗒啪嗒。”
“向坂,你不用勉强自己拍掌。呃,那么梶原君,你想我们指导什么呢?”
“首先是明天的科目……”
“这就开始了!?”
“小仓,安静点。”
“我才不想被向坂你这么说!?”
仓町连续发出两声大叫,不过幸好其他座位的学生吵闹程度也差不多,所以没有特别引人注意。
图书室在第三校舍的四楼,是校内纵长最宽的房间。门旁有个柜台,室内有收藏着最新到货的书籍和推荐图书的企划专区,排列着学习桌的阅览区,以及种类丰富的书架。或许是新闻部号外的效果,阅览区比起平时更要热闹,不管哪个坐席的学生都在盯着教科书和参考书。偶尔还会听到痛苦的呻吟声。
柚乃等人占到了窗边的桌子。同桌的是五名二年级学生。香织和里染,新闻部副部长仓町,有着特征性的天然卷头发的演剧部部长梶原,以及佐川部长。
从对话的内容,以及梶原站在主导的立场上来推测,他是以邀请成绩优秀的人帮忙复习为名目而策划这个学习会的。那么说来在八月尾发生的消失事件时,梶原就和香织说过这样的话来着。虽然混在前辈们之中学习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大家都是相熟的人,而且佐川部长还坐在自己旁边。
“袴田和野南也是,要是有不懂的就说出来哦。”
坐在柚乃左边的佐川部长把脸靠过来说道。
“既然是一年生的范围我想也很容易指导。”
“好、好的。谢谢学姐。”
部长的嘴角带着微笑,把视线落在认真地加以分类的世界史笔记本上。和社团活动中一样,在图书室里她也是个可靠的存在。既然是一年生的范围我想也很容易指导——自己在明年也能对后辈说出同样的话吗。大概不行吧。
“那,从什么开始?”被坐在右边的早苗戳了戳,柚乃回过神来。“先从这个开始。”她说着取出数学的问题集。明天的考试是现代文,英语R,还有数学I。可不能像今天的数学A那样重蹈覆辙。
这时,突然感觉到视线。往正对面的座位看去,发现坐在那里的里染正以阴沉的目光望着自己。又是翘毛吗?不对,仔细一看他的焦点是凝聚在自己的身后。
柚乃打算要确认而往背后回过头。里染的视线望着的人是城峰有纱。
因为考试期间没有会来借书的学生,所以她正独自坐在柜台内低着头阅读文库本。昨天和柚乃他们分别之后她就被告知了表哥的死讯了吧。她脸上的哀愁表情越发加深,明显情绪相当低落。
是因为被害者是学生而有所顾虑吗,早上的新闻上还没公开城峰恭助这个名字。因此学生之中没任何人为她担心。……是否应该打声招呼呢。
“明天的世界史真麻烦啊。里染,有没什么记国家的方法?”
“有呆毛的是意大利,大背头的是德国。”
“为何是拟人化?”
在犹豫的期间,里染和梶原又回到了悠哉的话题上。总之自己还是继续努力复习好了。
打开依照教科书出题的问题集,开始复习二次函数。幸好还没做的问题堆积如山可以做到满足为止。多到让人想哭。真的让人想哭。不对,自己绝不是不认真学习,而是因为太过努力进行部门的练习才会这样。
她边为自己找借口边把堆积的问题之山削掉。在六月学习的单元早已被夏日的暑热融化殆尽,必须要逐个和早苗确认对错才行。话虽如此这个损友学习也相当随便即使确认过也不能疏忽大意。只是做了两、三个问题就耗费了大量的时间。这样子明天真的不要紧吗。
看到这样子奋斗着的柚乃她们,香织“数学么。”低念道。
“我们明天也有数学II的考试。不妙了啊,是冈引老师。”
“冈引老师……啊,是传闻中超级严厉的那个……”
“与其说是严厉,其实是变态吧。”
梶原在座位上断言道。冈引老师似乎受学生们讨厌的样子。
“考试的问题真有那么难吗。”
“唔,这也是原因,不过他在考试中也不会通融啊。”
“啊啊,而且冈引的考试是在四个班联合的大教室里进行的哦。不少人都在考前怯场而退真是可怜啊。”
“这……的确是很严厉呢。”
“我想他的目的是想要气氛更像真实的考验吧。”
佐川部长从笔记本上抬起头,加入了对话中。原来如此,柚乃说着点了点头。不过,她其实在内心祈祷明年绝对别让冈引成为班主任老师。……自己和部长就是这方面有所差异吗。
香织探出身体,“柚乃你们的数学老师是谁?矢部老师?让人无法接受啊,英语呢?”
“英语R是佐藤老师,英语W是滨口老师。”
“滨口?噢噢,我和天马在一年生时也是他呢。”
“我也是滨口。”梶原说。“他倒是和冈引正相反。随便到甚至让人觉得不安啊。考题也是每年重复使用的样子。”
“唉!?”
早苗激动地叫道。
“每年重复使用?真的吗?”
“传谣就是这样的。”部长说。
“难、难道,佐川学姐去年的英语也……”
“英语W也是浜口老师。”
“给我!把去年期末考的考题给我!”
“不行。这等同于作弊吧。”
早苗隔着柚乃把手伸了过去,可是无法折服认真诚实的部长。损友灰心丧气地垂下马尾,这次改为拜托里染。
“里、里染学长,至少把英语的学习方法教给我……”
“去背教科书。”
“根本不同!我们的世界完全不同!”
早苗的脑袋垂得更低了。柚乃边捶了捶背边把视线转回问题集上。刚才做到问题6来着。接着是问题7。求二次函数的最大值和最小值的问题。
她刚在笔记本上画其图表便马上停下了手。
常见的单纯题型出乎预想地因为单纯过头而无从下手。该怎样才能解出来呢。
她环视整张桌子,梶原正在向仓町“日耳曼人是什么人?”提出这种哲学性的问题,香织则和早苗热烈地讨论着‘浜口’的话题,而里染——他连教科书都没打开,只是在摆弄着智能手机。不管怎样,看来佐川部长是闲着的。
“那个,佐川学姐,这里有点问题。”
“唔?”
部长从柚乃手上接过问题集。
“啊啊。这里大概是要区分定义域和轴的位置关系……”
大概是思考问题时的习惯吧,她把自动铅笔的笔帽部分贴在嘴唇上,开始解答问题7。柚乃连自己提过什么问题都忘记,只是出神地注视着她的样子。她如沉思般略微低下视线的那副模样,总觉得有种洗练的感觉。真不可思议。那头平时看起来充满跃动感的短发被午后的阳光照耀,绽放出知性而且冷静的魅力。要是问题7非常难解的话就好了,柚乃突然想道。
“佐川,那支笔。”
然而就在幸福感满点之时,却被里染用话语破坏掉了。
“体积小真不错啊。看来很容易携带。”
部长以愣住的表情把自动铅笔从嘴唇上移开。
“啊,这个?确实是很好用……不过怎么了?”
“能在考试期间借给我吗。下周就还给你。”
“唉?”
叫出声的人不是部长,而是柚乃。冷不防说些什么啊这个男人。借?向佐川部长借自动铅笔?借她刚才放在嘴唇上的自动铅笔?
“喔,借给你是没关系。”
“抱歉。帮大忙了……”
“不行。”
柚乃慌张地挡住里染准备接过自动铅笔的手。里染带着不满的表情望着这边。
“为什么要由你决定啊。”
“你问为什么……总、总之就是不行。如果想要小型铅笔的话,就拿这个。”
柚乃翻找自己的笔袋,取出了一支小型的圆珠笔。那是买笔记本时附送的东西。
“我的给你。不用还回来也没关系。”
她几乎是强逼地把笔塞了过去。里染收了下来在笔记本页角上试着写了下,“圆珠笔么。”他妥协地这么说之后,把圆珠笔收进胸前的衣袋里。……等下,为何不是放入笔袋而是放在胸前?
接着,里染“我去休息一下。”离开座位,往书架那边走去。真是的究竟怎么了,“真是莫名其妙……”
“我会教到你明白为止的。”
误会了这句话意思的部长把椅子往柚乃的座位挨近。
文学少女和博识的侦探
目光追逐文字,翻动书页。继续追逐文字,翻动书页。城峰有纱机械性地重复这种动作。
讽刺和幽默的世界在文库本之中不断扩展。那是个穷人假装的大富豪以及失业的青年在饭店中拿错对方物品的故事。然而寓意肤浅的内容完全无法进入脑袋。虽然如此有纱还是快速地翻动书页。如被强逼般阅读下去,用右手拇指确认书页厚度,就跟平常那样,没问题的,同时在内心如此劝服自己。
恭助哥好像在图书馆内被杀了。
被杀的时间是星期一的晚上十点。据说是被用书本殴打头部致死的。好像现在还没抓到犯人。据说现场留下了像是‘く’这个文字的信息……父母忙得不可开交,又不可能和警察直接对话,所以得到的只有片面的情报。其实自己真的很不想去上学,可是却“既然是高中生无论如何都要参加考试。”
被父母强逼地赶去上学。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解答考题的了。感觉考得很顺利,也觉得不是这样。
再次翻动书页。努力地埋头于故事之中。书本之中很温暖,如同被盖上毛毯般舒服愉快。重叠的书页能将一切覆盖起来。不论是讨厌的事,悲伤的事,痛苦的事,还是不安的事——
“这个,麻烦了。”
别的文库本被推到柜台上。
抬起头来,里染天马就在眼前。
“啊,好的。”
有纱慌忙把书签夹在自己的书上,收下了里染的文库本。她从封底后面抽出借书卡。风丘高校的藏书并没有以条形码来管理,所以借书手续还是旧时的方式。由于只需要在借书里上写上名字和日期,因此就算没有图书委员也能办理手续,不过名义上规定必须要有人来检查才行。
窗边的桌子处传来笑语声。挠着天然卷头的演剧部部长,以及指着他说着什么的新闻部部长。里染在借书卡上写着名字,“不好意思啊,我们那么吵。”
“不会……在考试期间总会这样子。”
有纱收下了卡片,把今天和返还预定日的日期写了上去,放入保管箱里面。里染借的是电击文库的轻小说。封面上印着如尼采的著作风格的书名,以及贴背而坐的少年少女插图。封面上的少年正喝着罐装果汁。
“里染君,你不复习没关系吗?”
“这是我要说的话。”
里染天马看着放在柜台上的有纱的文库本。确实自己也没资格说别人。
“在考试期间也看书,真是图书委员的模范啊。”
“才、才不是这样。”
“那为什么要看书。”
“……因为书本能让人逃避。”
在以黄绿色镶边的封面上,青年和老人在套着水桶的雪人前方手持高脚杯相视而笑。看起来相当幸福的样子。
里染天马暂且沉默不语,然后他慢慢地绕进柜台内侧,坐在有纱旁边的椅子上。
“是吗。”
这句话听起来既像是随便附和,也像是洞识了全部事情。
有纱看着他的侧脸。真是个奇怪的人,她想道。虽然之前就这么觉得了,不过从昨天起这种想法就变得更加强烈。他在自行车前作出的奇妙行动。神秘的视线。以及,那些如同刑警问话般的问题。那么说来在六月学校的体育馆发生事件的时候,曾经听到某个奇怪的传闻。据说他协助了警察,让事件得以解决——这样的传闻。
“克斯特纳粉丝的女高中生在现今实属罕见啊。”
里染天马小声地说道。视线再次盯在有纱的文库本上。
“只是随便挑来看而已,算不上什么粉丝。比如‘小不点和安东’,这类面向孩子的书籍我也经常会看……要说的话我还是更喜欢杰姆斯。”
“卖笑的少年?”
虽然后半句只是自言自语,但被对方说出书名让她相当惊讶。
“你知道吗?”
“因为这本书的缘故让我有段时间对于麦淇淋的生产商相当执着。”
“我还是初次见到有同龄的人看过这本书。里染君也喜欢杰姆斯吗?”
“不,我是恩德党。”
“是、是吗……不过,我也喜欢恩德。比如‘毛毛’和‘愿望潘趣酒’。”
“愿望潘趣酒吗,真让人怀念啊。这本书我现在都还记得。”
“嗯嗯。是个很棒的故事。”
“不,故事几乎都忘了,里面有个对书本吹毛求疵的讨厌家伙出现的场面对吧。那些讽刺真是绝了。”
微妙地岔开话题之后,里染粗略地翻开借来的文库本。刚才的话题意见不合。而且,对方似乎也没有离开座位的意思。
“……里染君,你经常在这里借小说对吧。”
“因为这类型的比起图书馆这里更齐全。动画原作也有很多。”
“你喜欢动画和漫画吗?”
“我喜欢逃避。跟你一样。”
里染天马把文库本倒扣在柜台上。然后他朝有纱的手瞥了一眼,“胼胝。”
“唉?”
“手指上的胼胝。看来也没有疏忽学业呢,不愧是学年第四名。”
“啊,不。这不是学习造成的。”
“插图练习?”
“也不是这样……”
原本打算顺势否定,不过有纱突然闭上嘴。可是已经太迟了。
里染天马像是理解似地摸了摸下巴,“啊啊这样吗。”点了点头。
“既然不光是阅读也喜欢创作的话,文艺部反而更适合不是吗?”
“……”
有纱用双手扯住裙子的下摆。
暴露了。
明明无论是朋友,同学,前辈,后辈,甚至是老师,在学校里至今谁都没发觉到的。而且,还是被基本没怎么说过话的隔壁班男生发现。
耳朵红透了。她以生硬的声音寻找推脱之词。
“呃,该说是,跟别人相互借鉴之类的,我不太擅长这种事。就是,所以说,其实只是有点兴趣所以偶尔写一下。”
“偶尔写的话可不会弄出胼胝。”他进一步追究起来。“是什么类型的故事?”
“……幻、幻想系的。”
“真想看看啊。”
有纱像金鱼般嘴巴一张一合。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呢?里染的藏书网语气缺乏抑扬顿挫,无法读出其背后的真意。
“是在笔记本还是什么上写的吗?电脑呢?”
“虽然不是不会用,但不太擅长……该说是不实际动手去写的话就很难写下去吗,啊,不是,那个……”
“真是越来越罕见了。”
里染天马半是惊讶地叽咕道。有纱的裙子似乎都快要被扯烂了。很难写下去?自、自己究竟乱七八糟地说了些什么啊。
“里染君……里染君不会自己写吗?”
脑袋都快要沸腾起来,而且还提了个奇怪的话题。
本来以为会被对方耻笑,可是里染在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就像是受到出其不意的攻击般移开视线。他撅了撅嘴,继续说道。
“其实现在有个正在写的故事。”
“唉?”
扯住裙子的手放松了力道。
“呀,不过我的那个写的真的不怎么样。而且是第一次写,结局都还没决定好。”
里染天马又拿起小说,百无聊赖地翻动起来。他的脸也和有纱同样变得赤红,目光游移不定。
难道说,他过来搭话就是这个原因吗。目的是想要找别人讨论创作的话题,所以才去接触似乎有相同兴趣的同年级学生吗?无论是昨天的奇妙发言,还是刚才那番生硬的交流,都是因为他在寻找说出这番话的时机吗。
假如是这样的话,“有点意外呢。”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只是心血来潮尝试一下而已。而且结局都还没决定好。”
“你已经说了两次了。”
有纱绽放笑容。总觉得已经好久没笑过了。里染用双手扯着文库本小说。跟自己慌张时的反应相同。不过还是希望他能妥善对待图书室的书籍。
“写的是怎样的故事告诉我嘛。”
“为、为什么要问。”
“因为感兴趣。而且,也许我能对你的故事给点意见。”
里染天马折腾着文库本好一阵子,不久后把头转过这边,有点害羞地面露微笑。他环视柜台周围,确定附近没有偷听的人之后,手足无措地开始说了起来。
“某个少女的故事。围绕少女和一本小说的故事。”
“哇,感觉很不错。”
“是吗……某个地方有个孤独的少女。内向的少女。虽然不怎么显眼,也不擅长和别人交流,不过实际上她相当知性又非常聪明。她很爱看书,平时总是在看着什么小说。”
“嗯嗯。”
“不过,少女还有另一个隐瞒着的兴趣。就是创作。不光是喜欢阅读也喜欢自己去写。她没把写出的小说给任何人看,不过就只有一个人是例外。就是住在附近的表哥。和少女从小时候起就很要好的他也喜欢看书。对少女来说他就是如亲哥哥一样可以依靠的存在。”
“……”
“某日,看完她的新作的表哥对故事大加称赞,说了这样的话。‘我想让更多人看到这个故事’,少女也打从心底地如此盼望,不过却难以踏出前进的一步。她没有勇气拿去投稿或是在同人活动上贩卖,也羞于让学校的朋友去看。她因为不擅长使用电脑所以也没有放到网络上,原本小说就是写在笔记本上的。就在少女打算放弃之时,表哥想到了某个方法。在身边而且被限定的空间内,能让不特定多数的人看到少女作品的,非常神奇的方法。”
“等、等一下里染君。”
有纱出声叫道。里染没有停下来。他快速地继续说下去。
“表哥首先把少女的小说制成书本。不是手写而是印刷成文字的,与其他书籍并无不同的硬皮装帧本。在现在的时代,很容易就能找到很多提供这种服务的印刷公司。就是将笔记本原稿寄过去就能将其制作成书本之类的。本来故人的日记或是学校的文集在需要长期保留下去时就会使用这种方法,所以小说当然也能这样制成书本。如果只是印刷一本的话只需要些许资金就已经足够了吧。于是世界上只有一本的,她所写的书本便诞生了。那么,表哥会怎么处理这本书呢?”
“等一下。”
“表哥把这本书放到经常会去的图书馆里。包上封皮贴上条形码伪装成藏书的样子,混入国内作家‘ま行’的书架上。因为条形码是伪造的所以如果被人借走马上就会暴露,不过只要贴上‘馆内专用’的标签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客人就不用说了,就连图书管理员也没发觉那本书是伪装的。当然了。谁都没有对此抱有违和感。即使是注意到也只会‘原来还有这样的书啊。’抱持这种程度的想法吧。就算是多么能干的图书管理员,也不可能完全掌握十万册以上的藏书。于是就这样两人的计划得以成功。”
“别说了……”
“两人最初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不过图书馆内渐渐地有读者阅读少女的那本书。虽然也许会有对存在这本从没听过的书籍感到违和的家伙,不过他们也不至于会联想到真相。最初对此心怀不安的少女,也在每当看到有人阅读的时候就心情无比激动。她就这样和表哥一起享受着这个秘密的游戏。可是——”
“别说了啊。”
她大叫道,用力扯住里染的制服衣袖。如同剧烈奔跑之后一样呼吸急喘。
里染天马终于闭上了口。衣袖被放开后他的视线还是紧盯着有纱。先前那如羞耻般的赤红,以及如害羞般的笑容,都已经从那张脸上消失。
在混乱的头脑中,有纱想起了杰姆斯的小说。卖笑的少年。因与恶魔交易而失去笑容,脸上只剩下冷酷表情的少年。不知为何被眼前的少年凝视着就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对,也许他其实是恶魔也说不定。
就在心悸平息下来之时,里染以毫无抑扬的声音再次开口。
“有何感想?”
“为什么会知道呢。”
硬挤出来的声音非常沙哑。里染把背靠在椅子上,再次说了起来。这次他从最初就是用冷漠的语气。
“昨天我和警察一起看过城峰恭助被杀的现场之后,就发觉到一件奇妙的事情。现场在国内作家‘ま行’的书架前面,地板上散落着从‘森真沙子’到‘盛田隆二’的各个作家的书籍,不过以五十音的顺序应当在那之间的某本书却不见了。可是整理书籍的图书管理员却说所有书都已经齐全。即使在电脑上核对过藏书的清单,他们依然断言除了出借的书籍以外全部都在这里。不过那本书是无法认为已经被人借走的。原因就是那本书上贴着禁止出借的标签。”
“那本书是……”
“森朝深零的‘键之国星’。”
刚听到这个书名,有纱的肩膀就猛然一震。
是我的书。
“里染君,你看过了?”
“不。我在八月时有发现多了那本书,但并没有拿来看过。所以书本不见也可能是我的记忆出错。不过并非如此,那本书也许从最初就不存在。于是,我就确认了一下。”
里染天马从口袋取出智能手机,让有纱看屏幕画面。是SNS的个人页面。像是育儿日记的短文上附带一张幼女的照片。有纱马上想起她是昨天在图书馆见过的被少妇妈妈带来的小女孩。记得那位母亲是把小女孩称作‘来梦’。
“虽然我觉得把小女孩的名字和脸容还有所在地暴露在网络上实在太没防范,不过在这种时候就很方便了。搜查一下马上就发现了。”
里染天马把照片扩大,指着摆放在幼女背后书架上的一本书。能看到灰色书脊上有个小小的红圈。
“虽然像素模糊而看不出书名是什么,不过上面的红圈,显然是‘馆内专用’的标签。而那个书架上并没有其他禁止出借的书籍。这就是‘键之国星’在九月十日下午四时存在于这个图书馆内的明确证据。”
他把手机摆在柜台上,“那么。”转回先前的话题。
“明明我的记忆并没出错,藏书清单上却没找到‘键之国星’的名字。即使在网络上搜查也完全找不到有关‘键之国星’的信息。这个时点结论就出来了。那本书并非图书馆的书籍,甚至是来源不明的非正规出版的书。是某人擅自制作,将其混入图书馆里的。而且那本书不知为何还在事件后从现场消失了。既然如此,就会让人怀疑那本书是否和杀人事件存在关系。”
有纱在不觉之间又扯住了裙子的下摆。有种与先前相异的不安涌上喉头。
“这样就明白至少有一个人曾经潜入夜间的图书馆。即是被害者城峰恭助。那么如果‘键之国星’是城峰自创的小说呢?虽然是个武断的假设,不过从他经常出入图书馆这点上来考虑便有充分的调查价值。于是我便拜托警察搜查城峰是否有创作小说的迹象。这种痕迹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清除掉的。如果他真的写过的话,从房间的笔记本或是电脑的文本数据以及USB储存器上,应该能找到某些创作的痕迹才对。”
里染天马稍息一会之后,“可是却并没有发现。”接着说了下去。
“不过相对地,在电脑上却找到了奇妙的邮件交流。就是这个。”
他再次展示手机屏幕。这次的照片似乎是将邮件的发送地址以屏幕截图保存下来的图像。寄送地址是“共版印刷”和“安田印刷”。
“这是提供书籍装帧制本服务的印刷公司,以及能将图像制造成贴纸的贴纸公司。贴纸是用来伪装成条形码和禁止出借的标签。恭助很显然是打算制造图书馆的藏书。不过那并非恭助本人创作的小说。那么到底是谁写的呢?可以推测的条件有三个。首先是和恭助亲近的人。如果不是亲近的人就不可能会帮对方代为制作书籍。其次是行动力和经济水平比恭助要低的人。如果有钱的话就能自己委托业者,亲自制作书本才对。这么考虑的话对方恐怕是还没熟悉社会的中学生或是高中生。然后最后一个,就是和恭助同样频繁来往图书馆的人。这点能从那本书被隐藏在图书馆里这件事上看出是毫无疑问的。符合所有条件的人是……”
里染天马并没说到最后,取而代之地以漆黑的双眼转向有纱。有纱无法和他的目光对视。她依然紧抿着嘴唇,盯着被抓出皱褶的裙子。
里染天马第三次操作手机,“关于证据方面,我是调查了恭助的手机。发现他只有最近频繁地给你寄送邮件。‘今天也有人看过了喔。’‘今天是两个!’‘今天也是一个’……作为表兄妹之间的交流,这样实在有点奇怪。”
已经没有确认屏幕画面的必要了。那些邮件也保存在自己的手机信箱里。
“决定性证据是作者名。森朝深零。以罗马字母书写之后重新排列顺序就会成为别的名字。”
最后他从柜台拿起 7b14." >笔和纸写上两个名字,然后放在有纱的文库本上。
MORIASASHINREI
SHIROMINEARISA
有纱边看着这个名字边回想起创造笔名时的兴奋心情。森朝深零。因为不能直接用本名,于是自己在房间里边听着风铃的声音边苦思出来的笔名。和恭助一起。
那是七月初的事情。有纱把三本笔记本交给了前来玩耍的恭助。花费半年时间创作的第三作终于完成了。原稿上各处都有用橡皮修改过的地方。看上去虽然很幼稚,不过除恭助以外也没其他人会看到,所以也无所谓了。至今为止一直都是这样的。
三日后,他带着兴奋的样子将感想告诉了有纱。不过听到他说想要在哪里发表,要不要试试先摆在图书馆里看看的时候,她还是被吓到了。有纱虽然犹豫,不过收到期限只在暑假期间所推动,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她自己也打从心底地雀跃不已。
在恭助的安排下,‘键之国星’制成了书本。那与满是橡皮修改痕迹的笔记本,以及印刷在便宜的复印纸上的原稿完全不同。是本不论排列在何处都毫无逊色的书籍。她甚至想要一直放置在自己身边,不过这样就没有制作的意义了。书本被悄悄带进图书馆,摆放在书架上。最初她很害怕。数日后再去图书馆,看到初次有人阅读自己的书之时,她就有种羞耻不已的感觉。随着时日经过,这种恐惧和羞耻的感觉便转变为兴奋。
她当然不能对看完的人“觉得怎样?”询问阅读的感想,不过从侧脸就能看出合上书本的人脸上带着的满足之情。恭助也对此很高兴的样子。不久后学校开学,‘键之国星’准备要被回收了,可是恭助“大学的暑假要到九月尾。”脸上带着恶作剧的笑容延长了期限。有纱也没有表示反对。正如里染所言那样相当享受。
只存在于夏天期间的,秘密的小说家游戏。擅自将熟悉的图书馆作为舞台的小小恶作剧。
然而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呢。”
“这个我也想知道。”
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之后,里染也这么附和说道。
“里染君,你是在调查事件吗?”
“不是主动的,只是打工。被县警雇用了。”
“你一直都在怀疑我吗?”
“也不是什么怀疑。只是有件想问的事。”
“想问的事……?”
“我说过了吧,自己还没决定结局。就是想找你商量啊。”
里染天马以自嘲的语气说道,像结束幕间似地坐回椅子上。有纱的喉咙再次收缩。
他所讲述的‘概要’,还没有结束。
“将自己的书混入图书馆,经过一段日子后的某个夜晚。少女从家中溜了出来骑自行车前往图书馆。哦不,正确来说是前往图书馆前面的自贩机。大概是为了缓解考试的紧张然后顺带去买饮料吧。她在自贩机买了苹果饮料,当场打开拉坏,喝了一口。可是,那时发生了某件事。”
他讲述的第二章很简短,但足以让有纱感到无比震惊。他没有理会有纱的反应,以轻松的语气继续说道。
“你觉得发生什么呢?”
想要支撑身体而动起来的手碰到了文库本。书本从柜台上掉落,在地板上发出啪嗒的声音。能从现实中保护有纱的东西已经完全没有了。
‘键之国星’的事情已经完全暴露。不过她本来就没有隐瞒的打算,调查过后能找到许多证据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那天夜晚的事情就不同了。无论是警察还是父母,她都没对任何人说过。他不可能会知道的。
是虚张声势吗。不对,想起昨天他投来的那些问题。昨天在图书馆待到什么时候。闭馆后是否马上回家。是否有返回图书馆——
不是虚张声势。
“……为什么。”
她以颤抖的声音重复先前的问题。
“自行车的坐垫。”
“坐垫?”
“看到你的自行车之时,我发现坐垫上沾着红土。要是轮胎或踏板的话就算了,坐垫会沾着泥土就奇怪了。触摸坐垫后感觉有点粘粘的。闻过气味之后……”
“闻、闻气味?”
“依稀有点苹果的香气。”
在淡然地推进话题的里染旁边,有纱摩擦着大腿的内侧。总觉得那里突然有种痒痒的感觉。
“你的运动鞋上也沾着相同颜色的泥土。现今几乎没有会裸露出红土的道路,而在这个镇内就只有图书馆前的道路,那附近才会有而已。大概是从地区中心的工事现场乘风飞来的泥土吧。于是,我就推测曾经有果汁洒落在那条道路的某处,而且自行车也曾经倒在那里吧。鞋子和坐垫由于沾上果汁而粘稠,因此才让泥土容易沾了上去。呀,这种偶发事件很常见,不过我在意的是时间。你的自行车倒在那条道路上是何时的事?星期二早上运动鞋就已经沾有泥土,这点袴田妹在楼梯口处就发现了。也就是说,你的自行车倒下是在星期二的早上之前。不过从坐垫上还残留轻微气味来推测,那也应该不是太久之前。例如说,是前日的夜晚。就是刚好发生事件的时候也说不定。”
背脊发冷。有纱挣扎地尝试提出反驳。
“可、可是仅凭如此,真的连是不是夜晚都——”
“这还不是决定性的。所以我首先就去确认你在回家之后是否有返回图书馆。”
“啊……”
“虽然你的回答是没有,不过看你的神情有点奇怪,所以我就试着调查图书馆前面的道路。于是在自贩机附近发现了汽水泼洒出的痕迹,而且饮料罐还躺在道路的角落。顺带一说拉.环上还沾着些微血液。在这个时点,我就确定你就是洒出汽水的那个人。”
在说这番话的同时,里染用手指着包在有纱拇指上的绊创贴。那里面还留有被拉环边缘割到的伤口。有纱像是逃避指责似地用左手遮住绊创贴。
“……就算知道汽水的事,也无法成为我在晚上去过自贩机那里的证据呀。也许我是在傍晚从图书馆回去时顺带买了饮料。”
“不。如果饮料是在星期一傍晚洒出的话,那个汽水罐是不可能还留到第二天的。既然你是图书馆的常客,那肯定记得入口的公告板吧。上面有地域性的通知。”
“公告板……”突然想起来了。虽然并没特别关照过,不过确实是见过。
——志愿者清扫每周星期一17:30……
“从星期一的下午五点半起,那一带就会被附近的居民清扫。扫除过的话那附近的垃圾几乎都会被清理掉。烟头之类的就算了,汽水罐这种显眼的垃圾不可能会被看漏。图书馆的闭馆时间是五点,所以即使你在回去之时买的汽水罐落在道路上,那个罐子不到一小时就应该会被清扫掉才对。然而罐子依然留在道路上。也就表示你在那里洒落饮料,是在志愿者清扫之后的事。”
已经无法反驳了。
“总结起来就是这样。你在闭馆之后回过一趟家,然后在几小时之后你又骑着自行车去了自贩机那里。不过那时却遇上了让汽水罐摔落还弄倒了自行车的突发事态,甚至让你连擦拭坐垫的泥土都不顾上就慌张地逃走了。并且,你还想要对我隐瞒这件事。为何要隐瞒呢?能想到的理由有两个。在所到之处做了不能对人言的坏事,或是目击到即使说出来别人也不会相信的离奇事物。不管是哪个,既然同天晚上附近发生了杀人事件,那你和事件有关联的可能性是极高的。”
下达结论之后,里染把背靠在椅子上吐了口气。
阅览区的某处又传来学生小组的吵闹声。有纱想起自己还身在图书柜台内。自己在同年级学生的眼皮底下,被同年的男生追问杀人事件的事情。实在太过荒谬,甚至到了让人想笑的程度。
“里染君真是个名侦探呢。”
“我才没有那么优秀。连迪士尼乐园我都不认识。”
他小声地回了句意义不明的话。这让有纱都忘了现在的严肃气氛,发出“唉?”的声音。里染像是要岔开话题地望向后方。
“于是,你觉得呢?少女是事件的犯人,还是目击者呢?”
“……她不是犯人哦。”
“证据呢?”
“事件发生在十点左右对吧。因为我想看电视剧,所以从九点到十点过后都是在客厅里作考前复习。母亲和弟弟?也在那里,所以是不可能偷偷溜出外面的。”
她如实地告知。里染“我知道了。”非常干脆地接受了。
“你相信我吗?”
“刚才就说过了吧,我根本没怀疑过你。也不认为你会知道图书馆的夜间密码。既然不是犯人,那就是目击者啰?”
“嗯……”
“你看到什么?”
里染天马的视线稍微变得尖锐起来。
有纱突然察觉,对他来说从现在开始才是正题。他说的创作兴趣都是弥天大谎,无论是‘键之国星’的事情还是星期一那晚的事情,他从最初就全部知道了。刚才为止都不过是进行确认罢了。他带有意图地接触有纱,为的是打听接下来的事。
这么想的话,自己心中的紧张感也上升了。有纱紧抿干燥的嘴唇,将昨夜的亲身体验说了出来。
十一点前。复习完之后在休息顺带骑自行车前往图书馆。十一点左右到达自贩机那里之时,在图书馆二楼看到手电筒的光芒。然后买了喜欢的苹果汽水,当场喝了一口,吐了口气。紧接之后——
“有个人从图书馆的占地内跑了出来,撞到了停在路边的自行车。我被吓到摔落了罐子,自行车也倒了下来。那个人感觉也有些手足无措。对方像是想遮住脸似地把帽子戴得很深,不过因为碰撞的冲击让帽子掉到了步道上。我在自贩机的光亮中和那个人对上了眼。”
“是认识的人吗。”
“不。是不认识的男人。”
“怎样的男人?”
“身上穿着灰色衬衣。年龄大概四十岁左右?身材很高大,眼睛是三白眼,左脸上有像火伤的痕迹……是顶着光头的,上面流着血。血还流到了脸上,看起来非常恐怖。他看见撞倒的自行车和我之后非常惊讶,我自己也很吃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男人有带着什么吗?”
“我想想……因为是一瞬间的事所以不太有自信,不过裤袋里好像有手电筒之类的东西。因为看到握把好像是红色的。我想大概没有其他的物品了。”
“男人接着就逃跑了吗。”
“嗯。他捡起帽子,往车站方向逃走了。我最初因为不知道发生什么而整个人愣住,不过突然就感到害怕起来。没管洒出的汽水就直接回家去了。明明把罐子丢在道路上是很不好的呢。”
有纱苦笑起来。那时她做梦都想不到表哥居然会在眼前的图书馆内被杀掉了。
“里染君,你肯相信我吗?”
她忐忑不安地问道,里染还是淡然地点了点头。
“刚才的话和很多事情都相符合。对方恐怕就是警察正在寻找的叫做桑岛的男人。他是上月为止在图书馆工作的图书管理员。”
“图书管理员?若是这样我应该会认识才对。”
“据说他在意脸上的火伤而只做后台工作。你不认识也并不奇怪。”
“……那个叫桑岛的人是犯人吗?”
“我认为不是,不过还不能肯定。”
里染天马像是要归纳思考,用手指敲着柜台。
“对方是警察的话,你还能说出刚才的话吗。”
“嗯……本来我就打算被警察问到的话就说出来的。”
昨天会对里染撒谎是因为受到突然的质问而被吓到,以及不知道他其实正在调查事件。
不对,不只是这样——也许其实是自己害怕被卷入事件也说不定。也许是自己不愿意面对现实也说不定。自己也依稀地察觉到‘键之国星’和恭助的死是有所关联的。尽管察觉到却还是想要逃避,想要隐瞒起来。
因为感受到视线而朝柜台外望去,正好和昨天跟里染一起的叫袴田的女孩子对上了眼。有纱像是想藏住身子似地低下了头。先前从柜台掉落的文库本正躺在脚边。书签从书本里掉了出来,已经无法得知刚才是看到哪页了。
“……里染君。”
“怎么。”
“喜欢看书的女孩子的故事,还是不要写为好哦。”
“为什么?”
“因为主角是个卑鄙的人。”
“这不是挺好的嘛。”
弯下身子的里染脑袋闯入了视野内。
“当周围太过吵闹的时候,想要捂住耳朵蒙上被子是很自然的事。那样也许确实是很卑鄙,不过那也是因为想不到能隔断噪音的其他方法。”
他捡起文库本和书签,啪掉尘埃,朝自己递了过来。
“还有,就是那个。你已经把秘密说了出来,抓捕犯人是其他人的工作。根本就没有烦恼的必要吧。”
虽然有纱看着里染的脸,不过他正撑着头望着柜台外面,没有回望过来的意思。
感觉他这种态度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难为情,他的脸上就如同文库本封面上的男人们相视而笑那样自然地流露出笑容。
“难道说,你是在鼓励我吗?”
“快别这么说。因为少了个喜欢逃避的同伴会让人寂寞而已。”
听起来果然是想要掩饰难为情。有纱“谢谢你。”说着收下了文库本。手指触碰书页的感觉还是如同往常。手掌大小的尺寸让人有种安心感。
看来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柜台内的奇妙对话已经结束了。里染从椅子上抬起身子,准备要走出柜台。不过在那之前“啊啊还有。”说着竖起手指,再补上了一句话。
“那本书非常的有趣,所以用更快乐的表情去逃避吧。”
“啊,是里染学长。原来他在那种地方。”
开始复习时的轻浮气氛也已经告一段落,现在所有人终于开始集中精神在复习上。早苗以只有柚乃听到的细小声音呢喃道。
“哪里?”
“你看,就是那里。”
她用手指着座位的后方,图书室的入口那里。柚乃在一瞬间怀疑自己的眼睛。
里染天马正和图书委员长并排坐在柜台的内侧。之前他说了句“去休息。”离开座位后就没再回来,还在想他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
“什么时候……该说,为何是柜台里面?”
普通学生应该不能进去才对,城峰有纱也没有要提醒他的样子,只是害羞地低着头。坐在她身旁的里染也始终面无表情。他们似乎正在交谈,嘴巴时而会动起来。城峰有纱突然望向阅览区,和柚乃对上了视线。委员长像是想要掩饰似地低下了头。
看起来气氛相当沉重。是在谈论事件的事吗,虽然柚乃是这么想的,“感觉气氛真不错呢。”
不过早苗抱持的印象完全相反。
“刚才他也和针宫学姐密会,跟八桥学姐之间好像也有些什么。里染学长还真是有两下子呢。”
“不,仅限那个人这种事情是——”
“我们是不知道呀。也许他曾经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和八桥学姐一起吃雪糕,还和针宫学姐在海滩上追逐也说不定喔?”
“我是.觉得八桥学姐会把他当成椅子针宫学姐会把他抓起来勒住脖子就是了。”
“不过他和图书委员长很般配不是吗。”
“是吗……”
家里蹲的废柴人类和喜欢看书的内向少女。如果是因为都是‘室内派’而强行凑在一起的话感觉确实是挺般配。毕竟两人都成绩优秀,在图书馆里也经常会遇见。而且——
“那么说来,他昨天也做出了奇怪的行动。”
“唉,怎样的?牵手什么的?”
“里染同学去闻城峰学姐自行车坐垫的气味。”
“哇,好奇怪!正常意思的好奇怪!那实在是爱之深切呀还是去阻止为好!”
“果然是这样吗。”
“对呀,要是不紧不慢的话真的会被抢走的喔!柚乃才是正妻吧!”
“制裁?加以吗?”
“唉,加以?一夫多妻?”
“唉?”
“唔?”
感觉牛头不对马嘴。早苗“不行了柚乃没有紧张感。”失望地耸着肩膀,把脸转向对面的座位。
“香织学姐怎么想?柜台内的那两个人。”
用自动铅笔在问题集上写着的香织抬起头来,然后说了这句话,“只有一个人而已。”
视线再次转回柜台,柚乃和早苗都惊愕起来。现在就只是有纱坐在那里,废柴人类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可恶逃跑了吗!”早苗说出了反派般的台词。
“不对,刚才里染学长可是坐在图书委员长旁边,两人之间的气氛还很好呢!”
“天马吗?怎么可能。”
“都说是真的。还有听说昨天他还去闻委员长自行车坐垫的气味喔。”
“啊,这个倒是有可能。”
“果然是这样啊……。不管这个,学姐怎么想?”
“唔,也不是不能理解。我也经常闻刚印好的报纸和麦当劳纸袋的气味呀。”
“不对我不是说气味的事。”
柚乃边听着早苗和香织这番也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边望着柜台那里。
图书委员长就像是不曾被里染找过一样,安静地阅读着文库本。她的手指上夹着绑着带子的小书签。摆着和学习会开始时见到的相同姿势,看着相同的书。不过也有稍微改变了的地方。
那种像是苦恼般的表情已经从她的脸上消失。
第三者X的方针
西斜的太阳余晖照在会让人错看成小型大楼群般逐渐堆高的DVD之塔,重叠得太高而崩塌的漫画书废墟,手办和杂志以及网络通贩的空箱,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关联商品上。
文化部活动楼一楼的最深处,被里染占为己有的百人一首研究会活动室还是一如既往的惨状。虽然本人表示“只是东西多而已”,不过每次来这里都会想,既然擅自住在学校至少房间还是希望他能好好整顿。
学习会解散之后,柚乃和早苗便前来这个房间,为疲劳的脑袋补充糖分。矮桌上放着倒入麦茶的玻璃杯,以及装着果冻的木质器皿。说到房间主人则是坐在固定位置的床上,翻阅着本周的周刊少年JUMP。
“所以,已经搞清楚的是城峰有纱不仅与遗失的伪造藏书有关,她还在事件当夜十一点左右在图书馆附近的自贩机前遇见了被认为是桑岛法男的男人。”
他面向跟柚乃他们一起围着矮桌的另外两个客人——哥哥和仙堂,流畅地进行报告。
“她本人也说过会对警察如实相告,稍后就去 5979." >她家进行确认吧。”
说完之后,里染观察两位县警搭档的反应。意想不到的新事实让柚乃相当惊讶,不过警部他们倒是有种意志消沉的感觉。
“为何警察花费一整天全力搜查才调查出的事,会和你在期末考的空当调查的事结论完全相同啊。”
“请不要自卑刑警先生。能够明白虚假藏书的事都是托您们搜查的福啊。”
“我说的是桑岛的事啊。”
仙堂以疲惫不堪的表情,“把这边的报告也交上来。”催促部下。哥哥打开笔记本,详细地把警方的成果说了出来。
城峰恭助的朋友·明石康平的证言。对前图书管理员·桑岛法男的搜查。母亲美世子的证言,以及在恭助周边地方找到的东西。
“正如在电话上说过的那样,除了电脑和手机上的邮件之外,没发现其他可疑的东西……不过问题是在这之后,关于桑岛法男这个人。因为到下午本人也没回家,我们就让几名搜查员闯进了房间里。然后——”
“难、难道里面有尸体吗!”
“你电视剧看太多了。”
随意地把香织的预测排除掉之后,哥哥把几张照片放到矮桌上。
三坪大小的榻榻米房间。铺在地上的被褥,挂在室内的清洗衣物,杯面的空容器。不过比其他物品更显眼的,是覆盖墙壁和地板的大量书籍。
“真是脏乱的房间啊。”
看着照片的里染说道。他到底哪来的资格说这种话。
“这些书,全部是桑岛的收藏吗。前图书管理员真不是盖的耶。”
香织说。明明她昨天没去过现场却相当清楚事情的样子。学习会上没聊过这个话题,大概她是从里染那里听来的吧。
“图书管理员的兴趣也要有个限度啊。”哥哥说。“他之所以在几星期前搬走,书本快要压坏地板也是原因也说不定。不管怎样,就是没任何人在房间。”
“那么,桑岛本人还是……”
“没在我们面前出现。简直就像个幽灵般的男人。”
听了柚乃的话后,仙堂很不快地哼了一声。哥哥再次翻动笔记本,“相对地,在室内发现了各种证物。首先,在垃圾桶里找到了染血的纱布和手帕。血液与留在柜台内的B型血相同。还有,鞋柜的旁边丢着手电筒。握柄是赤色的。”
这和刚才听过的城峰有纱的证言所说的手电筒颜色相同。这也就是说,“总之这样就搞清楚一件事了。在柜台内留下血迹的人物X,就是桑岛法男。”
“这个刚才我已经说过就是了。”
听到这番无情的指摘,县警搭档都垂下了肩膀。
“请您们用其他报告挽回名誉。比如说,有发现谁躲藏在闭馆后的图书馆里的痕迹吗?”
“……没有。已经按照你所说的从电梯乃至书库都调查过了,不过什么都没发现。”
“指纹呢?”
“检验出城峰恭助指纹的地方有三处。便门的数字键盘盖子,连接事务室和走廊的房门把手。以及,连接走廊和柜台的走廊那侧的门把手。因为能清楚地检验出来,所以最后触摸这些地方的应该都是城峰恭助。”
柚乃在脑内描绘出昨日经过的事务室周边平面图。数字键盘的盖子,事务室和柜台的房门。记得这些都是本应关上却被打开了的地方。既然最后触摸盖子和门把手的是城峰恭助,那么他就是把这些全都打开的人吧。
“在出借柜台周围,还有便门内侧的门把手上检验出的指纹,与在桑岛房间内采集到的指纹相同。也就是说桑岛曾经触碰过那些地方。根据这点,就足以证明他在事件发生当夜身在图书馆的事实。”
“尸体的挂包里的物品,还有塞在裤袋里的美工刀又是怎样呢?”
“就只沾附着城峰本人的指纹,除此之外没有可疑之处。”
“那么,二楼的洗手间呢?”
“找到的碎片果然是美工刀刃的一部分。而且从碎片上还检验出些许的洗手间地板的材料。不过,虽然把门扉和墙壁都详细调查过,可是没找到其他可疑的东西……也没发现城峰恭助和桑岛法男的指纹。”
“你是认为那个洗手间和犯罪存在关系吗。”
仙堂向里染问道。
“既然在那里找到被害者所持物的一部分,当然会是这样吧。”
“就算你这么说,不过那可是粘在透明胶带内侧的吧?为何会在那种地方?”
“很简单啊。因为就是被粘在透明胶带内侧嘛。”
里染天马边翻阅着杂志边说道。警部像是被泼了冷水似地皱起眉头。
“大哥,关于血液的情况是怎样呢?”
“除凶器之外都是很普通的检验结果。在一楼发现的血全都是桑岛法男的。在二楼发现的血全都是城峰恭助的。啊,还有,飞溅在二楼地板上的血不是有点奇妙的摩擦痕迹吗?看来果然是有谁擦拭过地板的样子。就只有那个地方的地毯上检验出的微细物质比其他地方要少。”
“……你说认为是被擦拭过,那能把正确的范围告诉我吗。”
“从尸体脚边到通道的一平方米面积。”
香织推了推红色眼镜,“既然擦拭过地板的话,那就是有什么东西滴落在那里对吧?会是什么呢?”
“例如是犯人的血什么的。”
柚乃也发表了意见,不过却被哥哥“不是的。”否定道。
“正如刚才所说,二楼的血液全都是属于被害者的。而且以现场的地板为主调查过整个图书馆,完全没发现能显示血液被擦拭过的鲁米诺反应。”
“唔,那么就是犯人的汗,或是泪眼之类的。”
“真是个像甲子园球场似的杀人现场啊……”
“不过着眼点不错。”仙堂说。“我们认为是犯人的体液溅落在地板上。”
“真是无法理解啊。”
顾问以钦佩的语气说道。
“如果是个人房间的话就算了,现场可是在图书馆自由阅览区的正中央啊。每天都有几十个人在那里来回往返。即使犯人的汗水>或唾液溅在那里的地板上,混在其他微细物质里就无法成为证据了吧。按道理不会特意去擦拭才对。”
“你不知道有句话叫毫无道理的电视剧吗。”
“我比较喜欢有道理的电视剧啊。”
里染天马边用手指折起杂志书页的边角边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不过很快就“就作为明天上交的作业好了。”搁置了这个谜团。然后他转换了问题。
“不在场证明方面呢?”
“虽然调查过车站和商店街的摄像头,不过并不清晰……五名图书管理员的不在场证明很不明确。桑岛法男的不在场证明也无法确认。不过,图书管理员以外的所有职员都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果然犯人还是知道密码的图书管理员之中的某个人。还有,关于城峰恭助还取得了另一番证言。图书馆南侧有间荞麦面店,那里的店主曾目击到城峰恭助。他说在晚上七点过后,从店内出来收招牌的时候,看到城峰站在店铺前方的道路上。据说当时城峰边望着图书馆的方向边来回往返了一,两次,不久后就沿着来路回去了。”
说到七点的话,就是城峰恭助第一次出门的时间。果然他在那时外出并不是去买杂志,而且想要前往图书馆。不过这个时间段图书管理员们还留在馆内。大概是因为无法潜入,所以暂且先回家了吧。
没去理会正发挥着想象力的柚乃,里染像是理解地点了点头,“验尸结果呢?”
“正如最初的判断那样。致命伤是左侧太阳穴的伤口。右眼的伤口在先,太阳穴是第二击。从伤口的深度来看,血沫是受到第二击时飞溅出来的。因为血液只是溅落在地板上,被害者受到第一击时身体弯了起来,头部的位置降低之后才受到第二击。大概第二击是紧接着第一击而来,之后被害者就倒了下来,不到一分钟就死去了。
里染天马把杂志翻了一页,“那么。”继续说道。
“接下来这件事非常的重要,被害者倒在地..板上之后,身体有挣扎过的迹象吗?”
“……根据验尸的结果,除右手以外没其他地方有过大动作的迹象。”
“移动头部的痕迹也是?”
“没有。你昨天也确认过吧,尸体是左侧太阳穴出血的,左边脸颊几乎没有沾上血液吧。因为尸体的头部一直都和地板接触。”
哥哥把手掌比作地板,边把手掌贴在侧脸上边解说。确实如果一直和地板接触的话,侧脸就不会染上血液了吧。
“还有一个新发现。”
就在里染的质问攻势停歇的时候,仙堂开口说道。
“出借柜台上有台电脑,键盘和鼠标上被检验出大量桑岛的指纹。在电脑上调查过事件当夜的使用履历之后,发现从九点三十分到九点五十分,曾经有人检索过某个图书馆客人的个人情报。你觉得那是谁呢?”
里染天马沉默地耸了耸肩之后,警部说出了答案。
“就是城峰恭助。”
听到这番话,香织猛然愣住,柚乃也差点把正在吃的果冻弄掉下来。
“正确来说,”哥哥补充道,“是检索区域内有着城峰这个姓氏的客人,然后依次逐一调查起来。最后到九点五十分时显示的是城峰恭助的个人情报。”
“说是个人情报其实就是图书馆客人的信息,能调查到的不过是姓名和住所以及年龄罢了。总之说到九点五十分的话,那就是死亡推定时刻的十分钟前。”
“恐怕在那之后不久,桑岛就被某人殴打了头部,几分钟后对方又在二楼杀害了恭助。”
两名刑警交互地说道。柚乃和香织也彼此对望。因为这是比虚假藏书更加预想不到的事实,所以要整理思考需要花点时间。
“呃……那么桑岛先生是想要调查被杀的城峰恭助先生对吧?潜入图书馆就是为了阅览个人信息吗?”
“没错。”仙堂说。“要调查个人信息的话,需要在职员用的电脑上输入密码。和便门的情况同样,既然是前图书管理员,那肯定也知道那个密码。潜入进去的话就能随意调查了。”
“城峰先生和桑岛先生,他们是怎样的关系呢?”
“不清楚。不过从事件当日他们谈过话这番证言来推测,说不定是这样的吧。”
仙堂像是要把冰融化一样摇晃着麦茶的玻璃杯,以鉴定的语气说出自己的看法。
“被开除之后还是常来图书馆的桑岛法男,发现了城峰恭助把伪造的书籍藏在馆内的事情。于是,他便以此来威胁恭助,要他协助自己进行犯罪。比如说在晚上盗窃图书馆的藏书,转卖给旧书店的计划之类的。当晚桑岛和恭助见面,九点半左右入侵图书馆。趁着恭助在二楼搬运书籍还是做着什么的机会,桑岛就启动了柜台上的电脑。以恐吓来说,握住对方的弱点越多越好。只要调查客人的数据信息,就能获得恭助的个人情报。然而,恭助发觉了这件事。他为了保护自己,用书本殴打了桑岛。桑岛一度倒在柜台下,不过起来后就夺走了凶器,追着逃跑的恭助上到二楼,在那里把他反杀了……怎么样,里染?”
“‘暗杀教室’快要动画化了啊。”
“你给我把头离开JUMP!”
刚才在警部冗长地解说期间,废柴人类又把目光转回杂志上。他一副厌烦的样子把杂志合上。
“刑警先生的这种说法,就好像将桑岛认定为犯人一样啊。”
“……他从现场逃跑至今行踪不明。怀疑他是理所当然的吧。搜查本部现在正采用以桑岛法男为重点的方针进行搜查。”
“‘久我山’这个死前留言又该如何呢?”
“正如你昨天所说的,那只是伪装吧。实际上城峰写的只有‘く’字而已。之后桑岛才把偶然看到的书本角色圈起来,将指示桑岛的‘く’伪装成表示久我山的‘く’。”
“我已经这么说过了吧。‘第三者X和犯人是同一人物的可能性很低。’城峰恭助被杀害是在晚上十点。桑岛法男从图书馆逃走是在一小时之后。若是桑岛是犯人的话,为何他要在现场逗留一个小时?”
“我在最近终于知道你的弱点了。”警部以细长的双眼紧盯着少年。
“你对人类太过无知了。”里染天马没有反驳,他把杂志搁在身边,然后等待警部说下去。
“人类啊,生起气来就会把各种各样的事情都遗忘。比如理性,痛楚什么的。被殴打头部的桑岛法男,拼命地从恭助手上夺走凶器。他追着逃跑的恭助,在书架前面把恭助杀掉。在兴奋的情绪冷却下来的同时痛楚就涌现了出来。于是他就倒在了尸体的旁边,晕迷过去。恢复意识是在一小时之后。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桑岛慌张地逃出图书馆——然后就被城峰有纱目击到了。”
“……确实,要是这样。”
“时间顺序上就符合逻辑呢。”
柚乃和哥哥都同时点了点头。香织“可是——”说着举起手。
“按这种情况,二楼没有留下桑岛先生的血不是很奇怪吗?二楼就只有恭助先生的血对吧?”
“大概是本来出血量就不多,在追着恭助的时候血液也凝固到某种程度。根据倒下的方式如何,即使血液没有留在地板也并不奇怪。至于擦拭地板,是因为晕迷时滴落了唾液吧。”
“唔,原来如此。”
“怎样?”
说服了其他人的仙堂最后把身体转向搜查顾问。
可是,里染还在坐在床上沉默地苦思冥想。
“谁知道呢。我还是以为除了城峰恭助和桑岛法男以外,还有另一个人身在图书馆内。”
“为何?”
“理由有好几个,比如说指纹。犯人有把数字键盘和门把手的指纹擦拭干净。如果桑岛法男是犯人的话,会把柜台等地方的指纹留下来不是很奇怪吗?”
“是太过慌张而忘记了吧。这是常有的事。”
“那么还有一个。城峰有纱说过目击到桑岛法男之时‘除了赤色手电筒之外好像没带着其他东西的样子’这样的证言。既然如此‘键之国星’,以及城峰恭助带着的银色手电筒,应该是被其他人带走的吧。”
正准备喝麦茶的仙堂猛然停下了手。看来他还没考虑过这点。他把玻璃杯放回矮桌上“啊——”地含混其词。
“是从占地内出去之前,在图书馆旁边处理掉了吧。挖个洞埋起来之类的。”
“将特意从图书馆带出去的东西,在图书馆旁边处理掉是吗。”
“……那你认为桑岛法男不是犯人吗。”
“虽然还没有确实证据,不过这是我现在的方针。”
以讽刺的语气说完之后,里染把身体躺在了床上。仙堂像是闹别扭似地沉默下来,吃了口果冻。到底是相性不合的两个人。
好一阵子,房间内都飘散着尴尬的气氛。
“……如果犯人另有其人,那为何要把书带走呢。”回顾笔记本内容的哥哥自言自语地说道。
“终于有个有建设性的意见了啊。”躺在床上仰视天花板的顾问,脸上带着浅笑。
“恐怕这就是这个事件的中心了。”
“总觉得,不太能达到休息的目的呢。”
锁上百人一首研究会房门的香织这么说道。柚乃也“还真是。”垂下了头。原本是来补充糖分的,却被卷入报告会中反而动了更多的脑筋。
西斜的夕阳把寂静的校舍染成绯红色。如同受到凉快的微风推动,两人朝正门的方向走去。
“香织学姐知道事件了吗,你好像很清楚的样子。”
“因为天马昨天从考试中早退了嘛。傍晚时我埋伏在活动室里打听出来的。不过这次倒是没有深入事件的意思。毕竟要复习嘛。”
“我、我也想这样做。”
柚乃的头垂得更低了。得赶快回去解决汉字和英语单词才行。
“那么,你从99lib?最初就知道城峰同学和里染同学的关系对吧。”
“他们应该是在谈事件的话题吧。哎呀,就算不知道我也很清楚天马是不可能会有恋人的啦。”
“早苗她还推测了里染同学的其他对象喔。八桥学姐和针宫学姐什么的。”
“唔,想象力太丰富了……”
“说的也是呢。”
两人都苦笑起来。
刚才离开房间的时候,废柴人类已经在床上打起盹儿了。“难道又熬夜看什么东西吗?”这么问他之后,得到的是个莫名奇妙的像是动画片名称的回答。果然过着如沉落地底般的生活的他,和那种轻佻的事情一点都不合适。毕竟连和他来往甚长的香织都这么说——
那么说来,柚乃想起了点无谓的事情。
在身旁笑着的她,向坂香织是怎样想的呢。
十多年的同学兼朋友。从最初就知道房间秘密的唯一人物。初次见面的时候,曾经问过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但被她“是老相识。”随意地应付过去,在那之后就对此感到在意。再怎么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会每天都造访那间活动室吧。
难道她们两个是更加亲密的关系?以如同日常风景般看着他们两个在一起的画面的柚乃而言,要对此展开想象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至少比起其他人要容易。
“也有可能……是香织学姐,早苗也这么说过。”
直接问会让人不好意思,柚乃撒了点谎。
香织“我?”指着自己,“不不,虽然偶尔也会被别人这么说不过我可不是喔。”
她用轻松的态度否定了。柚乃又“说的也是呢。”回应道。
接下来对话暂时中断,两人沉默地走在夹在校舍间的道路上。虽然平时现在是能听到赛跑的吆喝声,吹奏乐部的演奏声,篮球与地板的摩擦声的时间带,不过考试期间的风丘高校相当安静。
即将来到前庭的时候,香织停住脚步。
“他也许再也不会喜欢上什么人了吧。”
她把视线投向背后的文化部活动楼。
柚乃在后面两、三步的地方站住,看着香织的侧脸。虽然口吻很轻松,但开朗的表情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再次吹来微风,摇晃起种在前庭的树木叶子。
她像是要隐藏声音般,悄声地,“因为——”
“唉?”
被柚乃反问,她像是回过神来似地把头转了过来,“不,没什么。”说着朝楼梯口望去。
“啊,对了,我把相机忘在活动室里了。我回去拿一下。再见啰。”
她轻轻地挥了挥手,然后就跑走了。在转身的刹那,红色的眼镜架反射了夕阳,闪耀出橘色的光辉。柚乃如同要追逐她的身影,好一阵子呆站在原地。
她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不对,自己刚才究竟是不是听错了呢。毕竟她说的很小声,而且周围还有风和树叶的杂音。完全没有听清楚的自信,但从嘴唇的动作能依稀想象得到,总之就是相当暧昧。
不过,柚乃边继续行走边思考着。
说那句话时香织的表情上,带有些寂寞的面影。柚乃曾经见过那张表情。在根岸站的月台上,在夏祭的神社中。每当说到里染的事情时,她开朗的表情上偶尔会蒙上阴影。而且她把里染称作‘他’。那样子就像是在谈论并不熟悉,关系并不好,远在他方的别人的事情一样。
嗡。
走到坂道上的时候,书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好像是收到邮件了。柚乃边驱散受香织的话影响而弥乱的心绪,取出手机确认邮件。然后看了两次发件人的名字。是里染镜华发来的。
把头发吹干之后,有纱回到二楼的自己房间。
前来问话的两名刑警在三十分钟前就回去了。他们事前似乎从里染那里听说了情况(原来他真的和警察合作!),案情询问比想象中更流畅地进行了下去,不过本来自己就不擅长和人说话而且对方还是刑警,所以心脏还是猛跳个不停。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要好好面对,把能传达的话都传达出去了。
自称是仙堂和袴田的两位刑警,都真挚地倾听有纱说的话。虽然关于把伪造的藏书放在图书馆的事没受到太大的责备,不过相对地写在笔记本上的‘键之国星’原稿就被他们带走了。没想到会有以这种形式被别人阅读到的日子到来。这几天净是发生些连想都没想过的事。
有纱在椅子上转过背,抬头仰视着天花板。即使把秘密告诉了警察,用热水冲洗了身体,也不可能将不安都抹去。从一楼传来母亲用电话交谈的声音。因为光靠叔母美世子难以举办葬礼,所以有纱的父母也提供了帮助。母亲的声音比平时更焦急,能感受到声音里混有些打击和丧失感。有纱的心情也是同样,不过看到夹着书签的那本文库本放在桌子上,她便稍微安心了点。
她想起里染说的话。不要紧。有他在。警察也在行动。所以自己也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就行。总之现在就先复习。明天考世界史。虽然大致上都复习过,不过为求慎重还是作最后的确认。
她打开教科书和笔记本,开始复习起来。风从窗户吹了进来,翻动了一张书页。
她无意间望向窗外。
下个瞬间,有纱惊吓地把脸转回桌子。然后她又胆战心惊地把视线转回窗户上。家门前的道路上就只有街灯的光亮,没有任何人。已经冲洗过的肌肤上喷出了汗水。心脏的鼓动比起面对刑警时更要剧烈。
是心理作用吗。
不对,刚才确实——确实看到了。目光对上了。
与站在街灯下面,紧盯着这个房间的男人。
与戴着帽子,眼睛是三白眼,脸颊有火伤的男人,与那个男人,对上了视线。
交错的思想
“世界史考得怎样?”最初没发现这是在跟自己搭话。
“委员长。”对方这么叫道,有纱终于抬起了头。
放学后的二年B班教室。眼前的是写着明天考试时间表的黑板,以及准备回家的同学们。站在桌子前的人是同为图书委员的三田弥生。
“啊,嗯。”有纱回答。“感觉好难的样子?99lib?。”
“真的?连委员长都觉得棘手吗?”
“嗯。罗马方面的题目太繁乱了。”
“啊啊,那方面呀。那肯定是老师的恶趣味呢。”
“嗯。”
“……”
会话中断。弥生带着担忧的表情望了过来。
“委员长,你没事吧?”
“唉,怎么这么问?”
“不,就是,觉得你好像在烦恼什么的样子。”
弥生含混地说着。她是发觉了在图书馆被杀的学生和有纱的关系吗,还是说有纱的表情真的相当忧郁呢。
不管是哪边,“我没事哦。”她只能这么回答。
“真的吗?”
弥生一脸担心地看着有纱的脸。感觉就像被看透了内心一样胸口作痛。
“那个,虽然我可能有点靠不住,要是可以的话不妨找我商量喔。”
“我、我真的不要紧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那好吧。”
勉强动起僵硬的嘴唇露出微笑,有纱离开了座位。她“明天见哦。”说着往教室门走去。与接受的话语呈正相反,目送着有纱离去的弥生脸上还是充满了担忧。
朋友的担心是正确的。其实自己并不是不要紧,而且真的遇上很不得了的事。表哥遭到杀害,而且可能还和自己写的书有关,还不只是如此,昨晚站在家门前的那个男人——在自贩机前见过的同一个男人,对方的脸印在脑袋里挥之不去。
可是即使找弥生商量,也不可能解决得了。
明明今天的阳光还是相当猛烈,寂静的走廊99lib?却还是让人感到寒冷刺骨。她边抚着起鸡皮疙瘩的手臂边朝楼梯口走去。
这时,有名女生从楼梯那边跑了过来。她是新闻部的部长向坂香织。红色的眼镜和红色的发夹。而且手上还拿着装有红色液体,上面没有标签的500毫升宝特瓶。
“久等了……”
香织和有纱错身而过,走进了隔壁的二年A班。里面传来“喔。”“辛苦了。”两名男学生的声音。其中一方的声音在昨天曾经听过。在图书馆柜台的内侧。
看到教室门是打开的,她便靠近门边往里面窥探。里染和演剧部部长梶原正在窗边的座位上边吃着零食边闲聊。似乎刚办完事回来的香织将宝特瓶交给里染。
“还真快啊。去哪里搞来的?”
“神秘研的活动室。”
“我们学校的神秘研意外地本格啊。之前还在校庭画魔法阵呢。”
“还有风茄的盆栽和晒干的蒜头喔。”
“真是个像魔界一样的活动室。”
“你那个活动室不遑多让啊。”
“别拿戏剧的道具和黑魔术的工具相提并论啊……说来,就用我们那里的血浆不就行了吗?”
“哎呀我是想要追求真实感嘛。我说啊,其实不需要那么多啊。”
“唉,那你早说呀。……噢,小有纱。”
被香织发现了,其实她本来就没有躲藏的意思。有纱轻轻地低了低头,畏缩地踏入教室里。那个装着红色液体的宝特瓶,近看发现颜色相当浓像是带有剧毒似的。
“那个,里面装着什么?”
“猪血。”
香织快活地回答道。……猪血?
“用、用来干什么?”
“用来撒。”
“……魔宴?”
“是实验。科学性实验。”
里染天马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边把宝特瓶塞入书包旁的袋子里。
“香织。可以的话还需要些汗水和唾液,体液之类的东西。”
“唔,就算你问我要这些东西——”
“排不出吗。”
“你说排出……唉,是让我排吗?”
“里染冷静点。快冷静下来。跟我到那边聊聊吧。好吗?”
“哎用水代替好了。”
无视了试图说服自己的梶原,里染把剩下的零食扔进口中离开了座位。“那就明天见。”他对香织他们道别后朝教室门走去。肩上挂着装有猪血瓶子的书包。……果然还是莫名其妙。
“里染君,你要去哪呢?”
“图书馆。”
又是简短的回答。有纱突然惊觉。血。实验。还有图书馆。难道说,他是要去调查事件吗?
下个瞬间。至今为止从未有过的想法在头脑的角落闪现。没错,是图书馆。去图书馆的话也许能得到新的情报。也许还能够接近犯人。不论是恭助哥的行动,还是站在家门前的男人,也许能弄清楚些什么——
“那、那个。”
察觉到时,声音已经比起思考更快地脱口而出。有纱面对回过头来的里染,以换作平时绝对表现不出的积极性,如此拜托道。
“请带我一起去!”
“呀……不管怎么说就只剩下一天了啦。”
“还有一天吗……”
表现出正相反态度的柚乃和早苗正走在连接正门的头晕眼花之坂上。
期末考试的第三天,结果可以说是两胜一负。原本就擅长的现代文,以及因学习会而受到成效的数学,这两科感觉考得还可以。英语R则是完全没有能过关的自信。现在以已经累到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要是出生在美国的话就好了。”
“我想这样的话柚乃就会为法语之类的而烦恼了……哎呀已经过去的事就把它忘掉吧。聊聊明天的事。”
“明天……”
最终日的时间表是英语W和日本史,还有保健体育和家庭科各三十分钟。虽然时间上和第二天·第三天相同,不过科目数是最多的。
“日本史怎样?能考好吗?”
“日本史我想不要紧。”
“喔。”
“可是其他科目就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柚乃这是要完蛋的节奏呀……”
“那么你又怎样呢。”
“啊,是针宫学姐。”
早苗像是想摆脱这个问题似地朝正面奔去。原来没自信么。
顺着朋友的视线望去,确实是针宫理恵子。她与昨天同样藏在墙角,正和其他学生在谈话。不过这次的对象不是里染,而是风华月貌的大和抚子——八桥千鹤。
因为尝过昨天的教训所以没打算要去偷听,不过还是看得出两人脸上的表情。千鹤满脸从容的样子,理惠子则是皱着眉头。
“那么,拜托你就那么办。”
接近正门的时候,听到千鹤这么说的声音。她迈着轻快的脚步从柚乃她们身边经过,朝学校外面走去。那么办是怎样办呢。昨天里染“讨论考试的对策”说过这样的话,她大概也是类似的吧。成绩优秀的两个人居然在商量,难道针宫学姐意外地成绩很不错吗。要是问香织的话也许她会摆出得意的表情揭露出如少年漫画般的真正称号。‘排行第零位·影之女王!’诸如此类的。
“那,为明天作准备我们相互出文法题目吧。”
坚实的话语将柚乃从妄想中拉了回来。早苗从书包里取出厚厚的英语文法参考书。绿色的封面上印着‘飞进英语之森’这个意境相符的标题。最初还是希望飞进小树林就好。突然飞进森林里遇难的话怎么办。
就在想着自己也拿出参考书好了,把手伸向书包的时候,柚乃才发觉到。
书包很轻。
“不好……参考书还放在活动室。”
因为平时上课用不上,搁在教室的置物柜里又会占地方,所以一直都是放在女子乒乓球部的置物柜里。虽然先前就想着今天必须要带回去,却因为考试的疲劳而忘掉了。
“你先走!我去拿一下。”
没有参考书可无法复习。柚乃对早苗说完后便调转脚步。“你慢走。”背后投来讽刺的话。走到正门前时差点撞上针宫理惠子。连续两天都这样说不定会被她认为是个怪人吧。
柚乃边因投射而下的阳光皱起眉头边奔走在才刚走下来的头晕眼花之坂上。坂道的斜度很大,还没走到一半脚步就变得沉重。有种本已遗忘的消极性思考伴随这股沉重感再度鼓胀起来的感觉。
虽然期末考试也很让人忧郁,不过烦恼之源还有另一个——
“哟。”
走上坂道的途中碰到了里染。柚乃刹住脚步。
“今天也睡过头了吗。”
“我哪有迟到!只是忘了东西……啊,城峰学姐,你好。”
在吐槽途中发现站在他身旁的城峰有纱,柚乃礼貌地低头问候道。里染单手拿着矿泉水的瓶子,书包侧袋中有个装着红色液体的宝特瓶。
“那是番茄汁吗?”
“猪血。”
“噢,是猪血啊……猪血!?”
不禁反问道。
“虽然早就觉得你白天虚弱得像个吸血鬼似的,现在终于觉醒了吗。”
“不可能是拿来喝的吧。”
“那用来干什么。”
“用来撒。”
“……这样啊。”
为了捍卫精神卫生,还是别追问下去为好。
“那这瓶水是什么?圣水?”
“矿泉水。”
“太好了,很普通。”
“其实本来是想要香织的体液就是了。”
“一点都不普通!”
这是想要献上祭品召唤恶魔吗。跟他一起的有纱似乎也不太明白情况,好像不太自在的样子游移着视线,在里染的身旁缩起肩膀。虽然知道他们不是那种关系,不过并肩站在树荫之下的两人还是有种彷如绘画一样的感觉。
“呃,那么,两位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图书馆。去调查事件。你也要来吗?”
“好……不。”
反射性地点头之后,柚乃马上慌张地否定。
“今天要复习才行。还是不去了。”
里染天马只在一瞬间露出意外的表情,说了声“是吗。”,然后又恢复面无表情走下坂道。有纱再次对柚乃低了低头,追着他身后离去了。
在看不到两人的身影之后,柚乃往运动部活动楼走去。走完坂道之后脚步依然沉重。
自己的选择应该是正确的。说是必须要复习也是真心的,带着这种的心境和他一起行动会有点不自在。
烦恼的根源除了考试之外还有另一个,就是里染的事情。
柚乃走进没任何人的活动室,打开置物柜。很快就找到了英语参考书。在暑假初期时,由于意识上受到里染房间的影响而令这个置物柜变得相当凌乱,后来在坚持不懈的整顿之后已经整齐了不少。
把置物柜关上之后,柚乃吐了口气。她坐在房间中央的长椅上,把参考书装进书包里。
然后她取出手机,打开昨天镜华发来的邮件。
拜启
袴田柚乃学姐:
这仍然残留着暑热的日子里,不知袴田学姐最近过得如何。愚兄是否有给您添麻烦呢。我这边最近都过着忙于帮助学生会成员的朋友干杂活的日子。自风丘的夏祭再会以来便久疏问候真的十分抱歉。那么今次发来联络是……
接下来的也是拘谨的文章搭配可爱的图文字这样的冗长邮件内容,不过概括起来就是‘一起去喝杯茶如何?’。
镜华是里染相差两岁的妹妹,与废柴的哥哥不同是个相当有礼貌的女孩子(虽然有些奇怪的地方)。现在是初中三年生,就读位于邻镇的名门学校绯天学园。
虽然被她这么邀请是让人高兴的事,可是柚乃从昨天起就为如何回复而苦恼。不只是由于考试期间相当忙碌的原因,还因为即将面对和镜华单独交谈感到些许的不安。
这说不定会打破与香织之间的约定。
正好在一个月前,与镜华初次见面的时候。柚乃向她问起了一直都很在意的里染家庭情况。为何他不是在家里而是住在学校里面呢?得到的回答是‘被断绝了关系’。据说他被父亲断绝关系,而他本人也期望离开家里。因此没有居住的地方,所以才住在活动室里。她很想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于是便在翌日向和里染来往甚长的香织打听。
并且,被她阻止了。
“不要在他面前说这件事。”被她这么叮嘱。“也不要跟别人说。”被她这么恳求。那是不能触碰的话题,里染也不希望被人探究,这都能从她那张严肃的表情上痛彻地感受得到。
从那之后柚乃就一直把这件事埋在内心深处。
可是,如果和镜华见面的话自己很可能又会问起什么。很可能会背叛香织和里染他们想要隐瞒的心情。那是种负疚之情。
她按下回复键准备打些什么内容上去。打了一两行之后立刻又改变主意,结果还是放弃了。从昨天起就这样重复过许多次,最终还是没能发出回复。关上手机之后柚乃抬头仰视天花板。带有铁锈的洒水装置和积满尘埃的荧光灯。单独一人仰视着的这副景象,让人感到有种难以相信这是平时和大家相互打闹的活动室那般的空虚感。
她想起曾几何时的某个疑问。水族馆的事件期间,以及风丘夏祭期间所在意的事。
里染天马的那双漆黑的瞳孔里,到底映照着怎样的景色呢。会有自己能够知晓答案的一天到来吗——
吱。
伴随着咯吱声,房门被打开。走进来的人是佐川部长。
“咦,袴田?”
“您、您辛苦了。”
她站起来低头道。部长不知为何穿着的并非制服,而是部门活动中所穿的青色练习服。肌肤上的汗水闪耀着光亮。
“袴田也是来跑步?”
“不,我是来拿参考书……唉,佐川学姐去跑步了吗?”
“只是绕着学校跑了两圈。因为身体变迟钝了。”
部长边打开自己的置物柜边轻快地说道。
看来她是在考完试之后来活动室换了衣服,然后去做自我训练的样子。虽说是绕着学校不过风丘高校的占地非常宽广,一圈就将近一公里就是了。
“复习好了吗?”
“大致上已经复习过了,一直学习的话会让人透不过气来呢。”
柚乃像是虚脱似地重新坐回长椅上。她望着用毛巾擦着脖子的部长。纤细而紧致的双腿和练习服的短裤非常相配。尽管窗帘是拉上的,但汗水吸收了太阳,让肌肤有种炫目的感觉。
“真想变得像佐川学姐那样。”
柚乃出声说道。部长“唉?”地朝这边转过头。
“怎么了,突然间。”
“因为,学姐什么都做得到。一直勇往向前。”
“这算什么啊。”部长苦笑起来。“袴田才是勇往向前吧。”
“我才没有……”
别说是勇往向前,自己连前进的道路都看不到。
柚乃没再说下去,把头低了下来。部长把运动饮料放在嘴上,咕噜咕噜地动着喉咙喝了起来。感觉得到她正透过置物柜上的镜子看着这边的气息。
“有什么烦恼的事吗?”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了。”
“该怎么说呢……我想要了解某个人的事,打算要理解那个人,不过那个人大概不想被任何人认识自己,要是被我知道的话那个人应该会很生气……在这种时候,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在说着的途中连自己都搞不清楚想要说什么,于是就强行归纳起来。部长边换着制服边倾听这番话,她在让手穿过袖子时停住动作,把身体转向这边。
“也就是说,是要选择自己的心情还是对方的心情吗?”
“是、是的。”
呼,像是在沉思似地吐了口气之后,佐川部长坐到了柚乃的左侧。距离比起昨天在图书馆时还要近。她像是想要挨近过来一样,略微倾斜起身体。
两人的手臂,肩膀,头发静静地相互接触起来。
“袴田真是青春呢。”
柚乃侧目看着部长。她像是打盹似地脸带微笑,合上了眼睑。从还没别好纽扣的衬衣前襟中能窥见到她的匀称身体,两个膨胀的鼓起物之间带些淡淡的阴影,尽管慌张地移开了视线,不过那副光景还是深深地烙印在视网膜上。
“我在初中的时候,也曾经遇过这样的事。为该选择自己的心情,还是对方的心情而烦恼。”
“……学姐选了哪边呢?”
“对方的心情。”部长睁开眼睛,“不过,现在我就为此而相当后悔。”
“……”
“啊,抱歉。会有汗味吧。”
部长慌张地从柚乃身上离开。她不觉得有汗味。闻到的是沐浴过太阳光的温暖肌肤上的余香。不过这种气味马上就被市售的止汗喷雾气味所取代。
“我认为袴田还是勇往向前就好了。”
部长边系着领结边说道。
“……如果,道路是错误的呢?”
“谁知道?”
“唉?”
“我担当不起那么大的责任。我可不是什么事都做得到的啊。”
像是自嘲般回答之后,部长又转过了头。那张在平时洋溢着领导气质的脸容上浮现出像是感到为难的表情。
“但是我不希望袴田变得像我那样别扭,我想说的就这些了。”
再见啰,补上这句话,换好衣服的部长离开了活动室。虽然打算要回以道别,不过房门很快就关上了。
柚乃呆呆地看着贴有练习表单的房门,接着像是想起来似地把视线转向部长坐过的左侧,然后又垂下了头。她边抚摸着左臂边在无人的活动室内辗转反思。
不久后她站起身来,打开手机。
在晴朗的日子前往图书馆
“你真的打算跟过来吗。”走出正门的时候,里染天马以吃惊的语气问道。有纱紧抿着嘴唇,“嗯。”点了点头。
“我想知道事件的进展。要是会给你添麻烦的话我就不去好了。”
“不会,图书馆的常客代表能跟着去反而对我有帮助。那么说来,今天没骑自行车吗?”
“啊,因为今天是走路上学……总觉得,没有骑自行车的心情。”
真正的原因其实是每当跨上坐垫屁股都有种痒痒的感觉,不过她不想对造成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说出口。
“那还真是健康啊。”
里染天马抒发着感想,往学校占地外踏出步伐。只是徒步上学就说是健康,真是个说话老气横秋的男人。
尽管放学后已经过去不少时间,但周围还是依稀有些正准备回家的学生,偶尔还传来今天考试的感想以及对明天所考的科目的抱怨。虽然事到如今才发现,似乎新闻部承诺会对成绩优秀的学生给予奖赏,因此二年生都相当有干劲。对考试给予奖赏可能是做得有些过火,不过因为上次考试出现作弊风波的缘故,总觉得二年级全体学生的学习动力都下降了。竟然能预料到这点设置了这种起爆剂,新闻部确实是干得相当出色。
“昨天警察有来你家吗?”
“来过了。是个叫仙堂的警部还有他的下属。我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都跟他们说了。”
“具体来说呢?要是还有我不知道的地方麻烦你详细告诉我。”
“大致上都是确认里染君所推测的事情……啊,不过,还被问到星期一遇上恭助哥时的事情。”
有纱说出了在事件发生之日的下午,在图书馆遇上恭助时的情形。如同往常那样谈起‘键之国星’的事情,以及在分别之际说了些什么。里染最为关心的是在跟有纱说话之前,恭助与久我山两人单独交谈的部分。
“恭助是‘可以拜托您想个办法吗’‘请务必要在今日内’这么说的是吗?”
“嗯。说是商量从书库出借书籍的事情。”
“并不只是打个招呼那么简单啊。”
里染天马愉快地扬起嘴角。
“你是怀疑久我山先生吗?不过,警部先生说不能凭死前留言妄下判断。”
“我又不是认为他是犯人。只是就算不是犯人,也未必和犯罪无关。”
侦探顾问似乎得到了什么答案的样子。
“其他还有什么吗?”
“其他……其实在刑警先生回去之后,发生过一件有点奇怪的事。”
她不觉得说出自己在家门外面见过桑岛法男会别人会相信。不过如果是里染的话,他肯定不会“是你看错了吧。”如此一笑置之的。他专心地倾听有纱的话,听完之后从裤袋里取出智能手机。
“这件事有对警察说过吗?”
“还没说。也许是我看错也说不定……。我应该说出来吗?”
“现在马上说。”
里染天马迅速地操作智能手机,似乎是在发邮件给刑警。
“如果不是我看错的话,那为什么我的住所会……”
“谁知道。不过根据警察的搜查,桑岛似乎利用图书馆的数据库详细调查过有着‘城峰’这个姓氏的客人。即使他知道你家的地址也并不奇怪。”
“地址……”
有纱环视周围。
在刚才谈话期间已经来到了车站前。交叉路上的人流比平日要多。正在等候的年轻人。从面包店出来的亲子。彩票销售点的阿姨。巴士站上的队列。走进车站的风丘学生们。那个脸颊上有火伤的男人,桑岛法男也许正从某处监视着自己——内心受这种妄想折磨,昨天的恐怖感又复苏了。双腿似乎都快瘫软下来。
“不用担心。”里染说。“今晚刑警们就会在你家附近监视的吧。要是能这样抓到桑岛的话警方也会高呼万岁呢。你不用在意,要不看书要不复习要不写作,照平时那样过就行了。”
“写、写作。”
有纱几乎没动嘴唇地反复念叨着这个词语。
“……我可能,再也不会写了。”
要好的表哥被杀害,自己写的小说被带走,这也许都和事件有关也说不定。在这种状况下,以这种心境,她无论如何都不认为能继续写出什么新的作品。不只是现在,大概以后都一直……。
不过也没关系。她并非认真地想要成为小说家。
有纱紧握着书包的肩带,边盯着着漆黑的柏油路面边行走起来。里染也像是察觉到她的心情那样背过了脸。
她在道口停住脚步。煽动起不安的警报机,电车通过的警笛声。扎起的头发随风摇摆。
走过车站对面就是萧条的商店街。唯一有活力的是坐在汉堡店露天席上的网球部部长以及二年生的女孩子。那么说来,在暑假结束时听到过他们开始交往的传闻来着。两人分享着大份的炸薯条,关系和睦地相互谈笑。
有纱偷看身旁的里染侧脸,不知为何突然想要弄好发型,她把手搭在自己的额发上。里染的行走速度比有纱稍微快点。有纱忽然想起那个叫袴田的一年级女生。看她和里染很亲密地说话的样子,他们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呢。
里染天马的黑色瞳孔转向有纱。
“‘键之国星’是怎样的故事。”
突然被他问到。
“你问是怎样……”
“记得你说是幻想系是吗。是以猫耳少女的视点用细腻的文笔描写人间的景象吗。”
“才、才不是啦。”
老实说,自己只是模仿大岛弓子的漫画而取的书名罢了。而且,“不是幻想系,是推理系喔。”
被这么订正里染挑起单边的眉毛。
“昨天你说是幻想系的吧?”
“‘幻想系的推理’本来我是想要这么说的……可是因为你擅自推进了话题……”
他有点难为情的样子“啊,是吗。”只说了这么一句。
有纱在头脑中整理故事的内容,说起了自己作品的序曲。毕竟原稿都已经交给警察了,事到如今再来害羞也无济于事。
“有个叫键之国星的架空星球。那里的人严格遵守‘所有的出入口必须要上锁’这样的法律。不仅是自家的玄关,房间的门扉置物柜的柜门还有窗户全部都要上锁。每次开关都必须使用钥匙。于是,大家都是带着很大串的钥匙生活。”
“好像是个很难生活的星球啊。”
“嗯。所以,当然也有反对派……某日,古怪的王子命人在王宫造了个没有门锁的房间。王子说不需要过多的枷锁,在那个房间里开始了生活。不过几天后,他在那个房间里……”
“被杀了?”
“嗯。算是,密室杀人。”
“密室?房间不能上锁吧?”
“本应是这样的,可是不知为何房门和窗户都打不开。即使强行破门进入房间调查,也弄不明白到底是谁顶住了房门。于是便出现了说那是键之精灵捣鬼的人,之后便开始在城堡内寻找犯人,就是这样的故事……”
杀人者到底如何不留痕迹地封闭没有门锁的房门呢。
要如何解读满是门锁的国家这样的异质世界,以及虽然常见却能勾起兴趣的不可能状况——不过,这只是随自己所想。
虽然想要听听别人的意见,不过里染给出的唯一感想只是“真有北山猛邦的风格啊。”
“密室的话,也就是说,重点是犯罪手法吗。”
“嗯、嗯。不过我不想把诡计都说出来。”
“我又不是想要你泄底。不过,是吗,推理么。”里染天马抚着下巴,沉默地继续迈步行走。然后他又以像是沉浸在思考中的声音复述道,“推理么……”
毕竟还是被称作公共设施,风丘图书馆如同往常那样开馆了。禁止进入的封锁带被取掉,看热闹的群众也都悄然远去。虽然有电视局的车辆停在停车场上,不过也只有一台而已。大概是被认定为普通事件吧。死前留言和伪造藏书的事情也还没在电视新闻上公布。
有纱在自动门前停下脚步,紧握着拳头仰望拱形的屋顶。进入久违三天的‘书本之馆’。跟表哥来玩过无数次的地方。跟他最后说话的地方。并且,也是他被杀的地方——要是说自己完全没有踌躇的话,那就是谎言。
可是,决定要来的人就是自己。
她跟在里染身后,往馆内踏出一步。自动门如同回应这份觉悟似地打开了。空气密度上升的那种感觉,比平时更强烈地击打在肌肤上。
馆内几乎没有使用者。虽然年轻的女性图书管理员·上桥光正坐在出借柜台上,不过她正看着电脑屏幕似乎没有发觉两人的样子。里染以如同散步般的样子往儿 7ae5." >童区走去。
“你想干什么呢?”
“首先想听一下图书馆使用者代表的意见。把这里的图书管理员们都是怎样的人告诉我。就算是你主观的印象也无所谓。”
突然的无理要求让她感到动摇。不过,既然跟过来就想要帮得上忙。“呃……”有纱边思考着边说了起来。
“那,从馆长梨木女士说起……。梨木女士对返还日期之类的规定相当严厉,不过她也很会为使用者着想,像是学校的老师那样的人吧。她在这里工作了二十年左右,知识和经验都很丰富……。寺村先生是任职时间第二长的,大概有十五年吧。感觉是个对谁都很亲切的人,朗读会之类的活动好像大多都是寺村先生策划的。呃还有,正如外表那样他的力气很大,感觉在这方面也很靠得住吧。经常能看到他抱着许多书走来走去的样子。”
两人来到墙边的青鸟文库的书架前,慢慢地往里面走去。
“久我山先生是个安静的,有点捉摸不透的人。不过并不是性格阴沉,跟他说话还是会亲切地聆听的。特别是和恭助哥好像非常要好。啊,有一次他让我看过家人的照片。照片上的他被两个小女儿围在身边,脸上带着笑容。也许他在家里是位好父亲吧。”
“好像正在分居呢。”
“唉!?”
有纱停止了人物介绍。并不只是因为受到意想不到的订正,还因为穿越书架来到阅览区的里染做出了奇怪的行动。
他在房间的角落站住脚步,在浅灰色的地毯上弯下身,把从书包里取出的猪血倒了下来。他以倒胡椒粉一样的动作甩动着瓶子,同时慢慢地移动位置,总共移动三次。结果三团血块以横列的形状染在了地毯上。各个血块马上就渗入了纤维里,形成了直径一、二公分的红色圆圈。
“你、你在做什么?”
里染天马没有作答,摆弄起智能手机。好像是打开了秒表的样子。接着他把手指伸向左边的血迹,在上面轻轻地抹了抹。指尖染上了血污。
然后他用湿纸巾擦拭了手指。接着取出手帕,对中央的血迹重复刚才的动作两、三次。血迹被擦糊,虽然若干转移到手帕上,不过因为血液深深渗入地毯里所以赤色的浓度并没有变得稀薄。
里染天马接着把湿纸巾放在右边的血迹上,以同样的方式擦拭起来。血液虽然几乎都被擦掉,不过湿纸巾内的水分渗进了地毯,形成了黑色的污垢。
“弄、弄脏地毯会被骂的呀。”
里染天马还是没有反应,他拿着智能手机确认。秒表的计时正好过了六十秒。他再次把手指伸向左边的血迹,和最初同样轻轻地抹了抹。这次没沾上血液。他把手指放回血迹上,这次多花了点时间,用力地摩擦起来。于是手指沾上了血液。
又用湿纸巾把手指上的血擦掉之后,他扭开矿泉水的盖子。他以先前同样的动作甩着手腕,把水倒在三道血迹跟前的位置上。如同下起雨一样,大大..小小的水滴染在地毯上。他马上用手帕擦拭这些水滴,水滴与血同样晕开,虽然多少有被擦拭掉,不过大部分都渗进了地毯里。
“……唔。”
仔细地观察过自己制造出的四种污迹之后,里染站了起来。好像是要回去大厅的样子。
“难道刚才的是实验?”
“是在那里吧。”
他说在那里,到底是哪里。
“那么,剩下的两个呢?”
“啊,嗯……那须先生是个开朗的人,不过也有些迷糊的地方吧。偶尔会犯错,被其他的图书管理员责骂。上桥小姐应该是我和最聊得来的人。很擅长制作绘图和贴纸,感觉是个可靠的大姐姐。跟她商量想要找的书不管要花几个小时都会帮忙找,她是真的很喜欢工作呢。”
“喜欢工作么。那就去找她吧。”
里染天马走在有纱前面,以像是决定好什么方针的口吻说道。
他经过无人的绘本区,这次径直朝出借柜台走去。可靠的大姐姐上桥光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啊啦。”地出声说道。
“有纱……你不要紧吧?”
与在学校里被弥生这样问的时候不同,这句‘不要紧吧’里面带有若干多余的感情。对遗族的同情。作为大人的礼仪。对事件的兴趣。以及些许的敌意——也许她已经听说过‘键之国星’的事情了吧。有纱实在无法回答,只是无言地点了点头。
可是里染并不在意这种气氛,“倒是你才是不要紧吗。前天看你好像不舒服的样子。”
“嗯。我没什么……毕竟也不能一直消沉下去吧。”
“实在了不起。你在忙着吗?还是不忙?来跟我聊点家常吧。”
里染天马单手撑在柜台上,开始进行完全偏离普通定义的‘聊家常’。
“前天你是和那须先生一起进入图书馆的对吧。在早上七点半左右。”
“是的。在上班途中偶遇上早班的那须先生。”
“早班人员平时就是那个时间上班吗?”
“是啊。普通的图书管理员是八点半上班,不过早班的话要早一小时。”
“不过你在前天不是上早班吧。那为什么要这么早上班呢?”
“因为我忘了把修复好的‘人间临终图卷’放回书库……所以实在是很在意。结果那本书被用作凶器,别说是放回去现在连书都没了。”
“只是想要把一本书尽快放回书库。仅是如此就提早一个小时上班吗。真是伟大呀。可谓图书管理员的模范。值得学习。对吧?”
被他征求意见,有纱“嗯、嗯。”点了点头。
上桥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张开了嘴,里染间不容发地,“说起来,你是戴眼镜的啊。”
“……看就知道吧。”
她像是觉得好笑地说道。
“一年到头都面对书本的话,视力还是会下降的。只有那须先生视力是正常的,其他的人不戴眼镜的话可能连30公分距离外的文字都看不清。”
“嗯,其他的人是吗。不过你的眼镜并没有度数。”
上桥惊讶地表情僵住,用手触碰自己的眼镜框。有纱不明其意,交互看着女性图书管理员以及面上浮现笑容的里染。……眼镜并没有度数?
“看就知道了啊。”里染说。“昨天在儿童区和各位见面的时候,我有观察过你们每一个人。戴着有度数眼镜的人看起来脸部会有些歪斜,凹凸的镜片会折射光线,隔着镜片看脸部轮廓会有些歪曲。正如你所说的,戴着度数很高的眼镜就会这样的吧。不过你的脸部轮廓完全没有歪曲。靠到这么近的距离确认也不见有歪斜的样子。换言之你的眼镜并没有度数。即是所谓的装饰眼镜。”
有纱目不转睛地望着上桥的脸。确实看起来镜片是没有度数的样子。不过她至今为止都没察觉到。
“以潮流感来说你的眼镜框也太朴素了,在工作中都一直戴着也有点奇怪呢。你知道你之所以戴眼镜,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有‘那种模样’,目的是将知性而凛然,喜欢书本的美女图书管理员这种印象深植于使用者和同事们的脑海里。”
他像是..要看对方如何反应地中断了发言。
上桥摘掉了眼镜,冷眼盯着里染。没戴眼镜的她也很漂亮。
“明明只是个高中生,就这么性格乖僻呢。”
“正因为是高中生所以才性格乖僻嘛。”
“……确实,我的眼镜是没有度数。不过那又怎样了?戴装饰眼镜的人在世界上不知有多少。应该没理由会受到指责吧。”
“完全没错。不过根据发生的事件情况,也能有这样乖僻的思考方式。你给人的知性印象是计算过的演技。既然如此那你就可能并不是周围的人所想的那般热心工作。这样的话,发现尸体的那天早上你会比平时早上班,也许并不是为了把书籍放回书库。”
上桥脸上的血气尽失,像是感到羞耻似地满脸通红。在她准备又要开口时,寺村辉树从身后的房门走了出来,这次也无法如愿提出反驳。女性图书管理员气冲冲地离开座位,手上紧握着眼镜往房门里面走去了。就像是要逃离追责一样。
寺村目送着擦身而过的上桥离去,然后把目光转向这边。
“噢噢,是前天和刑警们一起的……而且连有纱也来了啊。”
高大的男人并没有和上桥那样说出‘要不要紧?’这种话来。他只是以怜恤般的目光安慰着有纱。
里染天马还是毫不在意地,“寺村先生,您来得正好。我有两、三件事想要请教,可以吗?”
“可以啊。毕竟今天也没什么工作。”
寺村边打开复印机的盖子边允诺道。看来是在换墨水。
“那么说来前天还没发觉到,你平时经常都会来这里的吧。”
“您记得真清楚。”
“你是住在这附近吗?”
“算是租借了房间吧。”
礼貌性地回答完之后,里染切入了正题。
“关于发生事件的星期一那天,闭馆后各位图书管理员都开会到晚上八点对吧。那场会议是先前就预定下来的吗?”
“啊啊。因为规定每周星期一都举行例会。”
“是一直都是这么规定的吗。”
“是从两、三年前开始的惯例呢。”
“会议结束的时间大抵都是几点钟呢。”
“以往都是差不多八点吧。拜此所赐星期一总是会晚回家啊。”
“图书管理员也挺辛苦的啊。话说回来,要从书库取出书本的话,最短要用多少时间呢?”
“书库?唔……再怎么快要找出书本也要花十分钟啊。而且书库里面非常宽阔,要取出书籍还必须在出借票上签名,有很多手续要办挺麻烦的。你是想看书库里的书吗?”
“不,我不是要看书。”
“你的问题真是毫无脉络啊。”
“在我心中可没比这更有脉络的了,那么另一个问题。久我山先生在哪里呢?”
“……我想是在二楼。”
“十分感谢。”
稍施一礼之后,里染离开了柜台。
寺村推了推挂着链子的眼镜,以茫然的眼神目送他离去。
本以为他是要去二楼,没想到里染是回到儿童区那边去。追在身后的有纱也看不出他心中的脉络。
“里染君,你在调查什么呢。”
“各种事情。”
“各种事情……你刚才好像是用怀疑的语气跟上桥小姐说话呀。”
“不是‘好像’。”
里染天马简短地回答。实际上就是在怀疑的意思吗。
“不过,只是比平时早上班就被怀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只是在试探她而已。关于上桥的嫌疑还有更明确的证据。”
快步通过儿童区,两人回到了阅览区。里染在先前撒下的血液前停住脚步,取出智能手机确认秒表的时间。从启动起到现在大概过了十分钟。他在地板上弯下身,跟十分钟前同样用手指大力抹擦左端的血迹。血液已经完全渗进地毯,手指上几乎没有沾上血。然后他又用手..帕擦拭血液,不过血液也是没有沾染上来。
图书馆内乱
国内小说“ま行”的书架几乎没有呈现事件的影响。散落的书本被摆回书架,染上血液的地毯被替换掉,当然也没有尸体。不过放置在书架前的一扎花束,静静地诉说着这里曾有一名青年遭到杀害的事实。白色的百日草花束,花语是‘卓念亡友’。
可是有着浑浊瞳孔的侦探非但没有停在书架前,目光更没有投向地上的花束。就像是朝向前方的真实一样,他在书架之间迈进。
列侬先生也就是久我山卓正在二楼最深处的书架那里。他正和馆长梨木一起推着手提车,整理着历史书的专柜。看到里染和有纱走近,他们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最先开口的人是梨木。
“城峰有纱同学。”
“是、是的。”
“听说恭助君把你的小说混入图书馆的藏书里面是吧。而且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我在上午从刑警口中听说了这件事。”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责备之意。
“如果是从书库里带出书籍就算了,把不存在的书籍带进来真是前所未闻。你在暑假期间经常前来就是这个原因吧。你们两个肯定一直把没有察觉伪造藏书的我们当成笑柄对不对。”
“怎、怎么会……”
“而且这件事居然还跟事件有关……你真是会为我们找麻烦!”
歇斯底里地说完之后,梨木便快步地当场离去了。灰色的短发和满是皱纹的脸容,看起来就像真正的魔女一样。
有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当然她会生气是正常的,有纱很清楚有错的是自己和恭助。要是那本书和事件有关的话,制造出原因的就是恭助自己也说不定。只是听到一直仰慕的图书管理员说自己‘找麻烦’,让她感到绞心不已。
“抱歉啊。”她不知为何被久我山道歉了。
“因为梨木馆长有身为责任人的立场,这次的事件也劳了很多苦……其实我们谁都没有在意那本书的事。不然梨木馆长也不会为恭助君的死而卓念。献上花束的人也是她。”
“哎,她不在就正好了。”
事不关己地旁观的里染朝久我山走近一步。
“其实我有些秘密的话想跟久我山先生说。”
“秘密……是什么?”
“告诉城峰恭助夜间密码的人就是您对吧?”
听到这番唐突的指摘,让有纱把至今的困惑都忘掉地看着里染。他的语气就像跟朋友聊天般轻松,嘴角却没带着笑意。
久我山抱着从书架取下的书籍,站在里染面前。虽然他没有像上桥那样神色大变,但能从圆眼镜的深处看出他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
“我吗。为何?因为现场里有指示我的信息吗?”
“死前留言的事您已经知道了对吧。”
“今天从刑警先生那里听说了啊。不过我不是犯人。”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就是您把密码告诉他的。”
带有艺术家风貌的图书管理员语塞起来。
“就按顺序说明吧。恭助先生在闭馆后的图书馆里被杀害。那么不知道夜间密码的他是怎样进入馆内的呢?我最初以为是身在馆内的某人为他打开了门,或者是知道密码的某人和他一起进来的吧,不过这两个想法都是错的。指纹就是最好的证据。”
“就是输入密码的数字键盘保护盖啊。那个盖子上沾附着恭助先生的指纹。不过无论是馆内的某人为他开门,还是让一起来的某人输入密码,恭助都完全没有触碰数字键盘盖子的必要。既然盖子上沾上了他的指纹,那他就是单独来到无人的图书馆,亲自输入密码的才对。从事务室到自由阅览区的两道门都沾着恭助先生的指纹,而且上面没有犯人触摸过的迹象也正好证实.99lib.了这一点。因为最早来的恭助先生打开了盖子和馆内的门扉之后并没关上,所以之后来的犯人才会没有触碰过那些地方。那么,如果恭助先生是独自来图书馆的话,那他为何会知道密码呢?”
里染天马滔滔不绝地说着,以挑拨的态度询问对方。列侬先生慢慢推了推眼镜。
“犯人啊。是犯人告诉恭助君密码,让他潜入了馆内的。”
“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肯定是心怀不轨吧。实际上他就是被杀了。”
久我山以冷静的声音说完之后,也许是想起要顾虑遗族的心情,有些尴尬地看着有纱。
“只不过,其实有目击证言。”
“目击证言?”
“恭助先生在星期一的晚上七点,曾经说过‘要去车站前’一度离开了家里。并且在七点过后,被人目击到他在车站南侧的道路上徘徊。很显然他是在寻找入侵图书馆的机会。也就是说他并不知道图书管理员的下班时间。知道夜间密码的人,包含被解雇的桑岛法男在内,都很清楚每周一要举行例会,图书管理员们要到晚上八点左右才会下班。如果那之中有谁想要诱导恭助先生潜入无人的图书馆,那就必定会指定八点以后的时间,而且为以防万一,还会明确地告诉他不到那个时间图书管理员是不会下班的才对。如果对方心怀不轨的话就更加会如此了。要是恭助先生在图书管理员下班前就潜入的话,那犯人的计划就被毁了。这么考虑的话,恭助先生会想在比晚上八点更早一小时的时候潜入图书馆是极为不自然的事。”
在身旁听着这番解说的有纱也理解了。虽然指纹和目击证言的事是现在才得知,不过如果是事实的话,恭助被谁叫出去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既然恭助先生不知道图书管理员的下班时间,而且还是独自侵入馆内的话,就代表他是靠自己调查到夜间密码,自主性地想要潜入图书馆的。虽说如此那可是只有图书管理员才知道,本来就很少有输入机会的夜间密码。难以认为能靠偷看之类的方式调查得到。他应该是从某人口中打探出来的。那么他是向谁打探呢?假如我是他的话,就会去请求和自己最亲近的人。也就是说——”
里染天马没有把话说透,只是指着眼前的男人。
久我山还是相当冷静。
“你在最后的关头,推理的精度下降了啊。确实恭助君可能是从谁口中打听出密码的。不过,仅凭如此就说是我的话……”
“‘请务必要在今日内’他似乎是说过这样的话是吧。”
“唉?”
“就是星期一下午发生的事啊。当时您在和恭助先生单独交谈。被他拜托了什么的您是‘我倒是没所谓……’如此答应的,接着恭助先生就说‘那么务必要在今日之内……’。之后被城峰同学问起谈话内容的时候,恭助先生是‘商量从书库出借书籍的事情’如此解释的。不过问题是在那之后。根据城峰同学的证言,恭助先生是和她一起上二楼,跟朋友明石先生闲聊了两、三句,之后就马上离开了图书馆。走上二楼,闲聊一会,离去——无论如何温吞这也是不用花五分钟就能完成的行动。也就是说恭助先生离开图书馆是在和你分别后的五分钟之后。不过据说从书库取出书籍最快也要花十分钟对吧。既然恭助先生是‘务必要在今日内’如此请求从书库取出书籍的话,没有收取那本书就回家完全就不合理。换言之,他就是对表妹撒谎了。他拜托你的并非书库的书籍,而是别有所求。”
被里染逼近之后,久我山终于露出狼狈的样子。有纱也因得知恭助的谎言而动摇。那个时候的解释是说谎——没错。确实如果他是要借书的话,那么早就回去实在太奇怪了。并且同时她也猛然醒悟。
正常来说,恭助没有会对自己撒谎的理由。
所以他是心怀愧疚之事。
历史书从久我山的手上滑落。书本发出沉闷的声音撞在地板上,滚到了里染的脚边。印着庄重字体的封面朝向上方。
图书管理员把背靠在身后的书架上,长长地吐了口气。
“虽然觉得迟早会被谁揭穿,不过没想到对方会是你。”
“可以认为您是承认了吗。”
“啊啊。告诉恭助君密码的人确实是我。……不对有纱,你别误会。正如他所说的,我只是被恭助君‘希望您能告诉我’如此请求而已。”
像是想要制止往后退的有纱一样,久我山如此诉说道。
“那是星期一下午的事情。我正在自由阅览区干活的时候,恭助君过来跟我搭话。他带着认真的表情,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想要使用辞典区的参考书来写报告,可是不巧现在有事赶不上在闭馆前回来。辞典区的书都是馆内专用又无法出借,要使用的书本量实在太多了。要是可以的话,能否让我在闭馆后进入图书馆呢。
“于是就告诉他了吗。居然被这么简单的手法欺骗了啊。”
“最初我当然是拒绝的。不过见他顽固地再三请求,似乎是相当重要的课题,我就觉得不忍心……就在我答应的时候,正好有纱也在那里。”
有纱想起来了。当时在交谈着些什么的两人。被自己搭话之后像是被吓到似地转过头来,慢了一拍才回答的恭助。像是考虑着什么的久我山。
他说的那句“非得在这里才行吗?”是问是否非得在闭馆后来图书馆才能完成课题的意思。“我倒是没关系……”则是他答应告知密码时说出的话。
“如果是其他使用者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告诉对方的。不过……”
“您是认为城峰恭助的话就可以信任。”
听到里染这么说,久我山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因为我觉得只要不擅自使用电脑和书库,只是进入自由阅览区就没关系吧。”
“那,对话结束之后呢?”
“我回到出借柜台之后,恭助君就从二楼下来了。于是我趁着办出借手续的机会,在借据背面用红笔写上密码,夹在书里交给了他。就是‘按“入”的按钮,251026’……那时我做梦都想不到,居然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您告诉了他密码的事情,有对其他人说过吗?”
“没对任何人说过。现在是初次对你们说啊。”
“为什么要隐瞒呢?”
有纱不禁问道。久我山像是难堪地移开视线,把头低了下来。
“泄漏密码让外人擅自进来,而且还牵扯上杀人事件,已经是充分的解雇理由了。我还有藏书网家人要照顾……”
以细小的声音解释的男人身上的神秘印象已经完全消失了。现在的他已经不是远离尘世的图书管理员,而是为犯错而哀叹,为家人着想的弱小市民罢了。
“没事的久我山先生。我会替您对警察以外的人隐瞒这件事的。实际上,是谁告知密码不过是细微的问题罢了。比起谁是犯人的话。”
里染天马似乎要替对方保密的样子。久我山的表情越发扭曲,“我、我不是犯人。”
“我也是相同想法。如果您是犯人的话,就不会对那个死前留言放任不管。以我来想犯人是……”
里染天马边说着边弯下身,打算捡起先前久我山弄掉的那本书而伸出手,他突然停下动作。
就像是目击到哑剧一样,这段时间相当奇妙。里染维持弯曲膝盖用手触摸书本的姿势整个人定住,连眼睛都没眨。五秒过去,十秒过去,就在有纱和久我山开始相互以不安的视线对望之时,他终于站起了身。这次黑色瞳孔的焦点在有纱和久我山的脸之间往返。
“怎么了吗?”
“不……这个,还给您。请您努力工作。”
里染天马把书交给他之后,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回到通道上。
步伐摇晃不定,就像个梦游症患者一样。而且又听到他念叨着奇怪的话。
“对了。肯定没错……看漏了……血迹的证据也……可是嫌疑人……不对还没确定……不等到明天的话……”
“里染君,你没事吧?”
“唉?啊啊没事。没问题。我很好。”
跟他搭话之后,里染像是从梦中醒来似地回应道。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在教室里被弥生担心时的自己大概也是这副样子吧。
两人以比正常行走要慢的步调朝楼梯走去。
“那个,刚才久我山先生说的话……恭助哥想要知道密码是为了在晚上的图书馆里写报告吗。”
“确实恭助的挂包里装着笔记用具,不过现在大学还在放暑假吧?我不认为那篇报告必须要在当天写完才行。而且恭助对久我山的解释是‘因为有事而赶不及在闭馆前回来’。可是实际上,他只是回家看书而已。”
“那么。”
“那是说谎。”
里染天马冷淡地断言道。
“……他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还不清楚。不过……也许和你的小说有关。”
他在楼梯前站住,把视线投向有纱。
明明漆黑的瞳孔内没映入任何东西,却让人感受到如同被看穿内心一样的,不可思议的压迫感。
来到一楼之后,正好有两个男人穿过自动门走了进来。一个在腋下夹着灰色外套,另一个手上拿着笔记本。双方有纱都有印象。他们是昨天来过自己家的,叫做仙堂和袴田的刑警。
“呀。”
袴田对里染打了声招呼之后,望了在他身旁的有纱一眼,“换了女朋友吗..
?”
“嗯。因为令妹提要求的次数太多了。”
“提要求是什么!?是什么!?”
“整.99lib?t>理房间。”
开始对话五秒就惊慌起来的刑警,以及面无表情地将其无视的里染。总觉得能看出他们的上下关系。……那么说来,这个人的姓氏和那个叫袴田的一年级女生相同。说是令妹他们难道是兄妹吗。
不过,刚才他说女朋友?
“哎这下正好了。我有件事想要告诉刑警先生。”
“如果你不是要报告比我们抢先有了新发现的话那我就听好了。”
“那就算了。”
“真的有吗……”
“有的有的。等会请您去问久我山先生吧。能够知道点蛮有趣的事情喔。”
仙堂勉为其难地点头之后,恢复成刑警的表情转向有纱。
“里染君发来的邮件我已经看过了。你说发现了似乎是桑岛法男的男人是吗。现在已经在你家附近派遣了搜查员,要是有可疑人士出现的话马上就能搞清对方的身份。你就放心好了。”
“谢、谢谢您。对不起。明明我就没信心是不是看清楚了……”
“不会,就算没看清楚有桑岛的目击情报就已经帮大忙了。”
“还没收集到情报吗。”
里染天马问道。从惊慌状态恢复过来的袴田打开笔记本。
“看来昨天·前天他都在那附近的网咖过夜的样子,至于现在在哪里就……。也没看到他回去公寓。”
“唔,桑岛就先不管也没关系。”仙堂说。“现在我可以同意你昨天的意见了。杀害城峰恭助的犯人并非桑岛,可能另有其人。”
“好像发现什么的样子啊。”
“托你的福吧。”
以讽刺的语气回答之后,仙堂以细长的眼睛环视周围。出借柜台内的寺村像是想要偷听似地探出身体。警部扬了扬下巴,于是众人转移到没人的文库去那里。
然后他面向里染,重新发言道。
“鲇川哲也的‘镰仓推理指南’你有看过吗?”
“如果刑警先生是着眼于那个‘く’的死前留言改变角度的话就成为拉丁字母的‘L’,又发现‘L’就是被圈起来的久我山莱特的英文名读音light的首字母,而light转换成日本语就是‘光’因此指的就是图书管理员上桥光,而且她在发现尸体当天明明不是值班却很早来上班所以认为她的疑点太多的话,那么恐怕是搞错了喔。”
“……”
警部的嘴巴还固定在“你有看过吗?”的‘吗’字嘴型上,然后发出像是泄了气的声音。接着他的嘴角痉挛了起来。
袴田带着尴尬的表情看着这样子的上司,“你也想到了同样的事吗?”
“在看到死前留言的瞬间我就想到了不过觉得实在太蠢所以从思考中排除掉了。再说莱特兄弟的‘wright’和光的意思‘light’在拼写上就不同。”
里染天马以毫不留情的发言让警部受到更大打击之后,“话虽如此警部先生。其实刚才为止我也是循着上桥光的路线走的。不过我的根据并非死前留言。”
“那、那么是什么根据?”
“美工刀啊。”
“美工刀?放在屁股口袋里的?”
“没错。可是在几分钟前,又有其他的问题浮现出来。所以我已经完全搞不清楚了。”
两位刑警同时把头转向相同方向。
“意思是上桥光并非犯人吗。”
“她倒像是隐瞒着什么的样子呢。按道理来想的话,就会呈现出其他人物。”
“谁?”
仙堂态度严肃地问道,里染恢复了先前的认真表情。
“久我山先生。”
“久我山?为何是这家伙。你昨天不就说执着于死前留言没意义吗……”
“是的。不过,现在除他以外我想不到其他人了……不刑警先生,请您别那么当真的样子。我还不能确定。老实说我自己都完全搞不清楚啊。”
里染天马耸了耸肩,把背靠在文库本书架上,像是心血来潮似地拿起星新一的微小说集翻阅起来。袴田拿笔在笔记本上一点一点地写着,仙堂也像想要擦拭汗水一样摸着后脑。
三人都是五里云雾的样子。
几秒之后,这股沉默被“刑警先生!”这道叫声打破了。只见那须正人正从儿童区的那边跑过来。
“刚、刚才我去过阅览区那里,看到地毯的角落有血迹!难道和事件有何关系吗!?”
“请您放心那须先生。那不是人血而是猪血。”
“猪……唉?”
“正在进行实验。在明天前请注意别用手去触摸。那我先走了。”
里染天马把刚才看的文库本推给那须之后,对刑警们扬了扬手朝自动门走去。有纱也慌张地追了上去。每次行动都慢一步。
从自动门出来之后,午后的太阳朝两人袭来。因为图书馆内的冷气很强,受温度差的影响让人更感到暑热。里染将宝特瓶内剩余的水一口气喝光,“不温不热。”呻吟道。
“后面有荞麦面店是吗?”
“嗯。我去过很多次。很好吃哦。”
“便宜吗?”
“普通价格,大概。”
“那么,去那里吃午饭顺带休息好了。刚才说的好累。而且也想确认下目击到恭助时的证言。”
“嗯……唉,我们两个吗?”
“一个也好三个也好都没所谓。”
里染天马边敷衍地说着边走进树荫里。有纱用手代替扇子对着脸颊扇风。
午饭。跟里染君去。哎,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不过怎么办好呢,要聊什么之类的。有什么话题吗。啊,对了那本书。就聊昨天那本书吧。幸好已经在昨天看完了。两位主角——叫什么名字来着。
离开图书馆占地朝荞麦面店走去。在自贩机的旁边经过。有纱在事件当晚泼洒出的苹果汽水不堪日照的暴晒,现在已经完全干透了。
阿卡西克咖啡店回想录
从正门出来的学生们身上的制服以半袖的夏服而言实在过于庄重。
男生是立领的灰色衬衣。女生是深蓝色的水手服。头发鞋子书包都统一成黑色的学生们正排着队列往巴士站走去。大门的里面是似乎能直接刊载在宣传手册上的现代风校舍。刻在门柱上的“绯天学园初中部”楷书字体如同每天都有人打磨..过一样闪耀着光辉。不愧是县内少有的名门学校,跟气氛悠闲的风丘高校完全不同。不对,他们都是初中生就是了。
独自穿着白色衬衣的柚乃感到有点不自在,便在街道树的树荫下缩起身子。她将英语教科书举到脸前挡住周围的视线,等待着对方的到来。过了约定时间十分钟对方也还没有出现。也许在不会太显眼的地方等待更好也说不定。
时而会有正在跑步的运动部学生伴随哨子声在面前经过。唯有这个和柚乃熟知的学园风景相同,让她感觉获得了救赎。
戴着运动帽的女生集团是垒球部吗。跟在后面的女生们身材稍微高一点,可能是在对面校舍上学的高中部学生吧。富有层次感的绯色运动服和黑色短裤——
“啊。”有点印象。主要是在关东预选会场,乒乓球杂志,暑假期间的旧体育馆见过。是女子乒乓球部的制服。
“哦呀?”其中的一人把目光投在柚乃身上,停下了脚步。长发扎在脑袋后面,匀称的四肢从制服上伸出,兼具美丽与帅气的中性美少女。
“忍切学姐……”柚乃把教科书塞进书包,慌张地行了个礼。
“记得你是佐川那里的……名字是……呃。”
“我、我叫袴田。”
“啊啊对对,是袴田同学。之前跟你比赛过呢。”
她像是想起来似地点头道。老实说光是如此就让人有点高兴。
忍切蝶子。
在作为强豪而广为人知的绯天学园女子乒乓球部坐上王牌地位的二年生。以名副其实的关东最强而受赞誉的全国选区运动员。她对柚乃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存在,暑假期间在风丘举办练习比赛的时候,偶然有了和她交手的机会。虽然比赛以惨败收场,不过似乎被她记住了脸。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跟人见面……”
“见面?唉,我以为是侦察。”
她爽朗地说出恐怖的话。到对方学校侦察什么的,又不是漫画。还是说就她看来是经常有人来侦察吗。
“佐川好吗?反正肯定很精神吧。”
“啊,是。她很好。说是要对忍切学姐报仇而充满干劲。”
“那就最好了。这样才有打倒的价值。”
“……我、我会帮您传达的。”
被她不逊的自信压倒了。忍切以跟比赛时同样的,如同评估般的目光看着柚乃。柚乃反射性地遮住左上臂。有种被她通过自己的身体,连在远方的佐川部长都被看透的感觉。
忍切蝶子把风丘的佐川奈绪视为竞争对手——这件事在县内相当有名。客观上的实力是忍切在上,不过由于个性相异以及击球风格的相性差,她在心中是认为佐川奈绪是最难应付的对手。在上述的练习比赛中她会突然参加,目的也是为了与部长一战。最后是以细微的分数差由忍切获胜,不过这反倒造成了火上浇油的结果。
“小蝶,不可以偷懒哦……”
被别人从旁边用慢悠悠的声音警惕道。忍切转过头“啊啊,小都。”回答道。走过来的人是同样穿着绯色制服,给人予端庄娴熟印象的少女。不过可不能被她温和的外表欺骗。她是和忍切并列的二年生王牌·都鸟海鸥。
不愧是强豪校,接连出现实力者。
“会被教练杀掉哦……”
“因为遇到认识的女孩子。你就先走吧。过会我会追上去的。”
“又说这种打发人的话……”
都鸟边拉长尾音说着边继续跑了起来,往远处离去了。可以跟面对上级生也能释放出威压气场的忍切正常对话的人也就只有她了吧。如果不算佐川部长的话。
看着对朋友挥手的忍切,柚乃发现她的左肘包着绷带。
“忍切学姐,你的手肘……”
“唔?啊啊,只是缠上绷带而已。不是受伤。我是开发新技能。”
“技能?”
“魔球什么的。”
她边笑着边发表的这番话,感觉有点脱离现实。“哈、哈啊。”柚乃脱力地回答道。
“对了,你说跟人见面,是跟谁见面?是男生吗?”
“不,那个……”
“袴田学……姐!”
说曹操,曹操到,等待的人正从校门跑了出来。
“让您久等了十分抱歉!因为要稍微去一下活动室。”
身穿深蓝色水手服的娇小少女。黑发扎在左耳的旁边从肩膀垂落到胸前,秀发上别着音符形状的发饰,让她在没有佩戴装饰的学生们之中显得特别注目。纤细的手臂和白皙通透的肌肤,年幼的外貌上唯一带有成熟感的,如同妖精般充满魅力的眼睛。
可是这位少女——里染镜华端庄的脸容,“咕。忍、忍切蝶子。”
不知为何一发现忍切,就变得扭曲了起来。忍切也“里染镜华。”用全名说出她的名字。带着非常不快的样子。
“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我要说的话。你在初中部前面干什么?事到如今才对自己的愚行而后悔想要从义务教育开始回炉重练吗?”
“就算有这种打算我也不会去做,要和你在相同校舍重练什么的我宁死也不要呢。今天你不是和学生会的杂事员一起吗?”
“姫毬是杂务员。明明成绩那么好可是无论说几次你都记不住呢。”
“只是我对你说的话不感兴趣罢了。”
两人之间激放出火花,然后忍切向柚乃问道。
“袴田同学,你说在等待的人是这个女人?”
“是、是的。”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不过你最好还是小心这个女人。”忍切把嘴唇靠近柚乃的耳边,“她的色情传闻源源不绝哦。”
“至少要说是黑色传闻!”
“原来你有是黑色的自觉啊。”
“还不及学姐你的程度就是了呢。”
这次似乎都能听到啪嚓啪嚓的火花声了。柚乃完全无法理解状况,两人同时把头扭过对面。看来关系相当差的样子。
忍切像是扫兴似地,“那我就先告辞了。”告别道。
“袴田同学。再替我转告一句话给佐川。下次再遇上的话我会让你好看的。”
拍了拍包着绷带的手肘,留下挑拨的笑容,关东最强的女子乒乓球员便跑开了。以似乎真的打算追上同伴的极快速度。
“真受不了那个女人。”镜华说。“袴田学姐,请您别把她说的话当真哦。不知为何她从去年起就把我视为眼中钉。是被夺走女王的宝座而闹别扭了吗。”
“镜华妹妹是女王吗?”
“不不,怎么会。我反而是奴隶。袴田学姐的。”
她满脸笑容这么说道。自己是不记得有订过这样的契约就是了。
“这件事暂且不管,真是久疏问候了呢。”
“啊……不会不会我才是久疏问候……呃也没那么久吧。一个月没见?”
“对我来说已经是很久了。那我们赶快走吧。”
话音刚落镜华就紧贴过来,利落地挽住柚乃的手臂。不知为何脑袋里听到被锁上手铐的声音。虽然对比先前更惹人注目感到在意,总之暂且就这么走了起来。
“要去哪里好呢?袴田学姐,您肚子饿吗?”
“不,还没那么饿。”
先前已经在车站跟早苗吃过汉堡包了。
“我也是。那么就去喝杯茶吧。国大附近有间很推荐的喫茶店喔。”
“喫茶店……”
她又说出了相当古风的单词。
“话说回来,让学姐特地从学校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天气那么热您已经很累了吧?”
“没这回事呀。因为是搭巴士来的。”
“这样呀。用PASMO还是SUICA支付呢?”
“因为我很少有充值所以是用零钱支付……”
“那么,难道是正在考试期间吗?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件事擅自发出那样的邮件!”
镜华慌乱地叫道。
柚乃呆然地张开嘴巴。自己应该没在回信邮件上写过正在考试才对。
“为、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无意间看到书包里的东西……”
她红着脸,目光投在挽住的柚乃手臂——肩膀上挂着的书包上。因为先前慌张地把参考书塞进去,拉链有些敞开能依稀看到里面的东西。
“钱包被垫在参考书的下面。这就表示参考书是在钱包之后才放进去的吧?这附近的市营巴士是后付式的,搭巴士用零钱付款的话在下车的时候就要用到钱包了对吧。既然如此放入参考书就是在下巴士之后了。我想学姐是在正门等待我的期间阅读的吧。单词本就姑且不论,拿着那么厚的参考书站着阅读,即使学姐再怎么喜欢学习通常来说也不会做这种事。所以我就猜大概是在考试期间吧。如果是二学期制的学校,会在这种时期进行期末考试也能理解了。”
“……”
“我没考虑过学姐的想法真的很抱歉。”
镜华看起来很难过似地低下了头,不过要是自己不制止的话她一直都会胡思乱想。
“镜华妹妹果然和哥哥很相似呢。”
听到柚乃小声这么说,镜华像是小孩似地鼓起脸颊。
“这完全不值得高兴。”
店铺的招牌上写着“纯咖啡阿卡西克”。
是以民家的一楼改装而成的,一眼就能看出是个人经营的喫茶店。虽然大概是想要呈现出红砖的西洋风样式,但因为规模太小让人怎么都会联想到玩具屋。嵌着菱形玻璃的门扉上挂着“营业中”的木牌。
进入店内后,迎接柚乃的是门铃声以及小提琴演奏曲还有咖啡的香气。
内部装潢被统一成焦茶色的沉稳色调,客人就只有坐在四人桌上的一位老人而已。柚乃和镜华在窗边的二人圆桌上相对而坐。
大概是听到铃声了吧,看似是店员的青年从店内深处走了出来。他似乎和镜华是老相识,“欢迎光临。”如此亲切地打了声招呼。打开随冷饮一起送过来的菜单之后,发现果然都是以咖啡为主。一杯的价格就几乎相当于一个吉士汉堡包。真是好贵。
“我要冷泡咖啡,袴田学姐要什么呢?”
“呃,那我也要这个。”
“那我要冰摩卡咖啡好了。”
“唉,为什么要换呢?”
“突然想改变主意了。麻烦给我们冷咖,冰摩卡各一杯。”
“明白了。”
对于改变点单毫不在意,青年低头行了个礼回到店内深处。他穿过柜台的样子,对唱针作细微调整的动作都相当熟练。
“感觉很不错的店呢。”
“能获得您的欢心吗?”
“嗯。气氛安静,唱片也很有情调。”而且店员也很帅气。“啊,难道说,这个阿卡西克的店名,是取自于阿卡西克密码吗?”
“不,好像是取自于‘红色优雅’的样子。”
“……”
原来是冷笑话啊。虽然怎么都好了不过真是个古怪的店名。
“镜华妹妹经常来这里吗?”
“是的,放学后经常会来。兼作休息大多都是一个人来的。”
“绯天好像很严格的样子,穿制服来咖啡店没关系吗?”
“只要不暴露就行了。”
镜华愉快地微笑着。她的个性果然和里染很相近。不对有些微妙的不同,哥哥相对于咖啡店似乎漫画咖啡店对他更合适。
“袴田学姐才是不要紧吗?丢下考试过来这里。”
“呃,嗯。已经快要考完了,而且一直复习的话会透不过气来呢。”
为如何回答而困扰于是照搬了部长说过的话。镜华像是从中发现言外之意似地眼睛闪耀起来,不断地点着头。柚乃则像是想掩饰自己的心虚一样不停小口地喝水。
“让两位久等了。”
伴随着清爽的冰块撞击声,先前的青年把玻璃杯送了上来。与店名相同的红色围裙,与店名相同的优雅笑容。透光的冰咖啡玻璃杯。让人有种在庭园里享受管家所泡的茶的感觉。
目送回到店内深处的青年之后,柚乃含上吸管。
“啊,好好喝。”
“对吧?”
“嗯。有吉士汉堡的价值。”
“吉士汉堡?”
“不不,只是自言自语。”
“这样呀。对了我突然想要喝冷泡咖啡了。可以让我喝一口吗?”
“唉?那刚才为何要改变主意呢?”
“女人心就是秋季的天空。”
“那是气候异常啊……那,你就喝一口吧。”
“非常感谢。作为回礼请也喝我的摩卡咖啡。”
“谢谢……啊,这个也很好喝。怎样好呢?要不我们交换吧?”
“不,我改变想法了。果然摩卡咖啡是最棒的。”
“镜华妹妹的女人心究竟是怎样的……”
“毕竟是秋季的天空。”
“那是天地异变啊……”
边听着不知名字的古典音乐曲边进行着奇妙的对话,品尝着咖啡的味道。明明只是来咖啡店而已镜华就已经高兴得不了。她把嘴巴含上吸管似乎很满足地笑着,时而朝这边望一眼又乐呵呵地笑起来。被阳光照射的音符发饰,洋溢在瞳孔内的光辉非常美丽。她在学校里也很受欢迎吧,总觉得会是这样的。
“刚才听你说去活动室露面,镜华妹妹是什么部呢?”
“合唱部。话说如此不过并不是唱歌,而是担任伴奏就是了。”
“还会弹钢琴呀。”
“因为学习过。”
像是要演示一样,镜华让纤细的手指在桌边弹跳起来。
“不过其实比起弹曲作词反而……啊,对了对了。想着要让袴田学姐对我有更深的了解,于是把这个带过来了。”
镜华打开自己的书包,从里面取出一张CD恭敬地放在桌子上。封面上是一个穿着夹克,绿色双马尾头发的少女拿着手枪站在废墟前的图画。封面的右端赫然地印着“发炮苯乙烯”这个乐队名。
“……这是镜华妹妹喜欢的乐队吗?”
“正确来说是我加入的乐队。”
“唉!?”差点把咖啡都打翻了。
“只是在网络上进行不起眼的活动而已……跟在网上认识的人联名作曲,用歌声合成软件制成歌曲配上动画上传网络。这个是通贩用的迷你专辑。”
还想着怎么有种既视感,夹克衫少女就是以声音合成软件创造的歌手吗。
“作曲和动画是分担负责的,而我是负责作词。”
“作词吗?好厉害。”
“不不,没那么了不起啦。”镜华害羞了起来。
“这个‘发炮苯乙烯’是乐队的名称,袴田学姐认识吗?”
“抱歉,我只知道VOCALOID很有名……很有人气吗?”
“在部分人群里。”真是微妙的说法。“袴田学姐平时会听怎样的歌曲呢?”
“唔,是什么呢。最喜欢的是SUPERCAR。”
“意、意外地古雅!那么学姐也许会喜欢我们的曲子。请您收下!”
柚乃以半推半就的形式收下了迷你专辑。看了看内面,上面排列着镜华作词的曲子。
一次性回路
混合果汁和可口可乐
只有你不用来参加葬礼
为被喊混账的大海着想的歌
神之歌手恶魔听众
投掷哈利路亚
“……”
“怎样?”
“真是,不,很摇滚呢。”
“很摇滚对吧?”
把乱七八糟这句话吞回了嘴里。
“顺带一说‘放学时刻是活地狱’这首曲子正在制作中。”
“活、活地狱……”
“是恋爱的少女之歌。”
镜华不知为何羞红了脸。
“在学校里基本上是保密的。要是暴露的话大概比起来咖啡店的后果更严重呢。”
“里染同学和香织学姐是知道的吧?”
“当然。因为画夹克衫少女插图的人就是哥哥大人。”
“唉是吗,是哥哥>大人啊……唉?”
发出了比刚才更加惊讶的声音。
“哥哥大人?里染同学?”
“是的。也经常拜托他画用在动画上的绘图。应该说是让他画。像是线画和简笔画之类的,因为哥哥大人懒得很每次交涉都要费很大的功夫。”
“……”
完全没想过他还有这样的特技。那么说来,先前镜华拜访里染房间的时候,“新曲快要出来了,完成后又要有劳你了。”记得她是说过这样的话。
“里染同学他,从很早以前就擅长做这种事吗?”
“是呀。还在绯天的时候他和香织姐一起搞过非正式的活动。”
“绯天?里染同学和香织学姐在绯天上过学吗?”
“嗯,曾经是初中部的学生。后来他们没有升上高中部,而是报考了风丘高校。”
并没在意惊讶的柚乃,镜华轻松地回答道。虽然知道里染和香织在初中时也在一起,不过没想到竟然会是绯天。不对,考虑到他妹妹就在那里读书这样反而应该是正常的才对。
“您没听哥哥大人说过吗?”
“呃,嗯。”
柚乃再次把视线落在CD封面上。站在废墟前的少女。虽然是幅没有多余线条的鲜明画像,但却是以最小限度的笔法精细地描绘出来的,与其说是漫画更像是绘画。色彩是淡淡的水彩画风,手枪和崩坏的大楼之间的对比呈现出奇妙的品味。看起来像是用电脑描绘的,是在那个房间里用绘图软件制作的吧。
回过神来之时,发现嘴巴已经惊讶得僵住了。
自己果然对里染一无所知。
柚乃把CD装进书包里,在椅子上挺直了背。她重新面对正优雅地喝着摩卡咖啡的镜华。
“镜华妹妹。”
“是。”
“你哥哥,为何会被断绝关系呢?”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如此问道。
镜华并没表现出特别警戒的样子,啊啊这件事吗,以非常轻松的语气说着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得到的是意想不到的回答。
“在我上初一的时候……也就是哥哥大人上初三的时候,好像是二月份吧。那天哥哥到了晚上也没回来,父亲大人也很晚才回家。父亲大人似乎是半夜才回来的,回来后突然就说要跟哥哥大人断绝关系。那个时候我已经睡了,所以这些情况只是我在第二天早上所作的推测而已。”
里染天马没有归家,父亲回家后就提出断绝关系的事?看来不是在家庭内,而是在家庭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大人似乎为此跟父亲大人吵了一架,甚至都大打出手了,虽然父亲大人无论如何都不肯改变主意,不过时隔几天回到家的哥哥大人也坚决表示要脱离家庭,于是父亲大人才终于让步,同意等到哥哥大人成为高中生后就让他出去独自生活。不过哥哥大人毕竟是那种性格,他不愿意继续受父母照顾,还没找到住处就突然离家出走了。于是我就去找香织姐询问了他的去向。”
“就是学校的活动室?”
“这很像那个废柴人类会有的想法呢。我姑且还是向母亲大大报告了这件事,母亲大人也是个性格奇特的人,她瞒着父亲大人每月让我把生活费转交给哥哥大人……嗯,然后就到现在了。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而已。”
镜华轻轻耸了耸肩,又喝了一口摩卡咖啡。看起来不像是有隐瞒什么真相。那么说来,她想起了某件事。在那个车站的月台上,香织曾经就镜华的事情说过这样的话。
——因为我只知道那孩子的表面。
“镜华妹妹没想过要去调查原因吗?”
柚乃再次问道。镜华把嘴唇离开吸管,似乎很不满地眯起了眼。
“学姐好像很在意哥哥大人的事情呢。”
“……”
柚乃以搅拌着杯里的冰块来摆脱这个追问。采用这样的问法似乎有点不太妥当。
两人在桌子的两边面对面沉默了下来。在背后流淌的演奏曲中开始搀杂上扑簌扑簌的声音。大概是相当老旧的唱片吧,唱针似乎又偏移了。不久后镜华像是忍受不住似地垂下肩膀。
“我当然有调查过,不过父亲大人和哥哥大人都绝口不提。按我的推测,也许他们是在升学的问题上意见对立。正好那时也是考试时期,父亲大人似乎想让哥哥一直待在绯天。不过毕竟是那个性格别扭的哥哥大大嘛,也许只是反抗期的症状,或者是因为那位感情要好的朋友……啊,不,我不肯定到底是不是真的就是了。”
刚想说些什么的镜华突然闭上了嘴。她的手指按着桌面,嘴巴咬住吸管。
“里染同学的朋友怎么了吗?”
“不,只是在同一时期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传闻。不过我对哥哥大人的交友关系并不清楚……”
“传闻?”
像是为说出的话而后悔一样,镜华低下了目光。柚乃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视线,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冰冷的感觉从放在玻璃杯上的手指上爬升上来。唱片的杂音变得更大。
扑簌,扑簌,扑簌,扑簌。
“……那位朋友,自杀未遂。”
像是呼吸停下了一样,古典乐曲的音色断绝了。
刚过六点不久的时候,从房门外面传来转动钥匙的声音。
提着超市购物袋回到根城的里染发现房间里开着灯而被吓到,他的目光在已经住惯的‘无法开启的房间’内扫视,看到在矮桌上摊开参考书和笔记本的柚乃后,表现出接近预期的反应——也就是说做出皱起眉头的动作。
“你在干嘛。”
“考试复习。英语的。”
“……顺利吗?”
“不太顺利。因为房间里有分散集中力的东西。”
里染天马好像想要对此说些什么的样子,他把超市购物袋放在矮桌上,在柚乃的对面坐了下来。然后他叹了口气。好像非常疲劳的样子。
“你一直都在图书馆吗?”
“在图书馆并没有呆那么长的时间,把图书委员长送回家,顺带去买点东西真是累坏了。”
“城峰学姐?送她回家?”
“以防万一。因为桑岛法男有可能会跟踪她。”
“……意外地绅士呢。”
“意外是多余的。”里染的表情变得更不快了,“话说你难道一直都在这里吗?”
“嗯,差不多吧。”柚乃像是要避开他的目光一样开始解答英语习题。稍前才刚见过你的妹妹,她决定先不把这件事说出来。
在那之后。
镜华的那句话为昔日的话题打上了休止符。柚乃也无法追问下去。店员换上了新的爵士乐唱片,两人也像是乘此机会改变了话题,之后在残留于玻璃杯里的冰块融化为止都聊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离开咖啡店分别之际,被镜华“下次请让我穿风丘的制服。”提出这样的请求。即使柚乃说可能尺寸不合她也说没关系。果然是个有点奇怪的孩子。
在归途的巴士上摇晃着身体的期间,柚乃不断地回想从镜华口中听过的话。特别是最后那句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其从头脑中抹去,每次回想胸口就会感受到一阵刺痛。
自杀未遂。这是真的吗。要是真的话,和断绝关系的事是否有关呢。她本以为只是单纯的父子争执,不过也许隐藏在背后的事情更加复杂。结果,得到的情报只是表面的。柚乃仍未能知道里面的真相。她不知道里染到底凝望着怎样的景色。也不知道香织避而不谈的初中时代的过去。
可是——
柚乃停下手上的铅笔,窥视里染的样子。他正百无聊赖地吃着装在木质器皿上的仙贝。
“图书馆的搜查怎样了?有什么新发现吗?”
黑色的瞳孔尖锐地盯着这边,“不是考试这边更重要吗?”
“……因为对猪血的用途觉得在意,你能告诉我的话就最好了。”
“……血液还在实验中。不到明天无法得到完整的结果。其他已经明白的,顶多是城峰恭助为何要进入图书馆而已。”
里染天马边咬着煎饼点心边说出调查结果。有纱在昨晚目击到的人影,与图书管理员的对话,久我山隐瞒的秘密,以及和警部的遭遇。并且最后“完全一头雾水了。”自暴自弃地丢下这句话。虽然柚乃也完全搞不清楚,不过她觉得警部那番将死前留言和上桥光联系起来的推理挺有意思。
“上桥小姐不是犯人吗?”
“以我来想她是清白的,不过她也确实很可疑。为了把书放回书库而特意上早班,就算工作认真正常来说也不会做这种事。她应该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如果上桥是犯人的话,应该不会忘记擦拭指纹,藏起不利的证物之类的。即使真是这样也有无法让人接受的地方。上桥来图书馆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半,和早班的上班时间相同。这样的话就太危险了,实际上遇到那须之后上桥就无法自由行动了。为何她不更早一点来呢?不可能是睡过头吧犯人怎么可能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该不会她的目标是那须先生吧。”
“唉?”
沉浸在思考中的侦探因柚乃无心的一句话而发出愣然的声音。
“不,就是,上桥小姐和那须先生是同期而且年龄也相同对吧。他们也都是单身。所以,上桥小姐就配合那须先生的上班时间出现。这样的话答案不是很简单吗?上桥小姐是想要有和那须先生独处的时间,所以她才特意上早班吧。”
“……”
“会戴装饰眼镜也是这个原因。也许就是为了配合那须先生的喜好,让他能多留意自己才戴上去的吧。”
“……”
里染天马像是耗尽力气似地身体慢慢倾斜,倒在了散落在地的漫画书上。
“偏、偏离到几乎让人晕倒吗?”
“正相反。”矮桌对面传来里染的声音。“昨天警部说的弱点也许是真的啊。”
“弱点?”
“没事,可以了。我已经累了。从明天起就由你来解谜好了。去给你的刑警哥哥出主意吧。还有再去养一只三毛猫。”
不知为何连宠物的种类都被决定了。柚乃安静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绕到矮桌的对面。她把手撑在腰上,俯视躺卧着的里染后脑。
“里染同学比起我更能看清事物的本质呀。”
“我才看不到啊。”
“别再自卑了请你拿出干劲来。犯人是谁呢?”
“……久我山卓。”
“久我山先生?意思是说,死前留言的指示是正确的吗?”
“这里就是问题。虽然至今为止都没去在意,绕了一圈后发现其实是很重要的。无法掌握事件和留言的关联系。要是掌握不了就无法得知真正的犯人。果然我什么都看不到……”
躺在地上把身体翻过这边的里染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他的脑袋在转过来的途中定住,目不转睛地仰视着柚乃。想着到底怎么了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呀!”
用尽全力朝他毫无防备的腹部踢了过去。
里染天马发出“咕啊。”的奇怪叫声背部撞在矮桌上导致木质器皿掉落直击了头部,如同被钓上来的鱼儿那样发出苦闷的叫声。柚乃在这期间按住自己的裙子。
“看不到那种地方也没关系吧,那种地方。”
“不,是你刚才站的位置不好吧……”
“就说你别看得那么仔细啦!”
撤回前言,果然他没有丁点儿的绅士。
“所以说你别踢我啊……”
里染天马伴随着呻吟声撑起身体。他边摸着腹部和脑袋边以警戒天敌似的目光朝柚乃脚边瞄了一眼,然后他突然睁大眼睛。
下个瞬间,他的身体又滚回地板上。脸上带着僵硬的表情贴伏在地,像是想要潜入柚乃的双脚之间似地滑行过来。
“呜哇啊啊啊啊!”
这次柚乃连出脚都顾不上就往后倒退。她被堆叠起来的DVD之山绊倒摔了下来,再次惊慌地按住裙子。里染对此毫不在意马上站起了身,他紧皱起眉头,不停地眨着眼睛。瞳孔里充满可怕的鬼气。
“真、真、真的打算要看两次吗!”
“两次……没错是两次。次数很重要。”
“啊、啊、你承认了吧?是确信犯吧?做好觉悟了吧?”
“我真是个傻瓜。为何会犯这种错误。”
“现在才反省已经太迟了!转99lib?过身去这次轮到屁股——”
“不过如果是(清)白的话。”
“别连颜色都要研究啊啊!”
“我不是说这个,是关于事件!”
对叫嚷着的柚乃回吼之后,里染又沉默下来。跟不上事情发展的柚乃“唉?”地发出困惑的声音。
事件?所谓的事件是图书馆杀人事件吗?他是发现到什么新线索了吗?可是刚才的状况又是怎样?难道看了女孩子的内裤推理能力就会提升?这是什么设定啊。不过如果是真的话,以后每次发生事件自己和香织就……啊啊不好,想象到了些非常讨厌的事情了。
不去理会摇着头驱散邪念的柚乃,里染缓缓地抬起头。看来瞳孔里已经恢复了理性。他像是清醒过来似地环视房间,把散落在地的点心收拾起来。
“明、明白到什么了吗。”
“正相反。”他说出和刚才同样的话。“什么都不明白了。”
“……是撞到脑袋的缘故吧。”
“是因为察觉到非常理所当然的事。不过大概很接近答案。”
脸上浮现出虚弱的笑容,里染把木质器皿放回矮桌上。然后他不是在刚才坐过的地方,而是在柚乃摊开的学习工具前坐下,拿起参考书翻阅起来。柚乃“唉?”地又发出困惑的声音。
“那个,那里是我坐的地方。”
“明天是英语考试吧。作为回礼稍为指导你一下。”
“回礼?不是道歉吗?”
“随便哪个都好了。”
里染天马拔掉荧光笔的笔帽,开始在参考书的各处画上黄线。他以教师般的熟练手法,不断地涂画出考试的范围。
柚乃愣然地望着他这个样子,然后又把视线转向木质器皿和刚才自己弄倒的DVD。如同之前看到镜华的迷你专辑上的夹克衫少女那时一样,不知为何不禁苦笑起来。
他果然是个搞不清楚到底在想什么的人。映入他眼中的景色,对自己来说还遥不可及。
只不过,现在已经不再感到焦躁了。
在乒乓球活动室发出回信邮件的时刻,自己就已经坚定了决心。即便直接询问里染和香织,也只会让他们为难而已。关于那件事自己就暂且先独自调查好了。直到自己能站在可以看到相同景色的地方之前,就稍为等待一下吧。即使那是复杂难行的道路,只要笔直前进就应该能够接近终点。
“……那么,就拜托你多多指教了。”柚乃轻轻地低下头,在里染的旁边坐了下来。
“没有出现呢。”
“嗯。”
“目击情报是真的吗?”
“是真的。说是大概昨天的这个时间,好像看到桑岛法男站在家门前面。”
“说是好像,那就不是确实啰。”
“嗯,这么说也没错。”
“……看来会白费功夫呢。”
梅头咲子背靠在助手席上,边发出嗦嗦的声音把袋装的豆浆喝光。仪表盘上的数字时钟行走速度缓慢到让人怀疑是不是故障了。距离换班时间还早。
透过挡风玻璃能看到住宅街的大路。在那之中建有城峰有纱的住家。而且前方还停靠着一台伪装成普通车辆的警车,白户和刑事课的同僚正在那里监视着。跟梅头搭档的人是县警袴田。搜查员以四人的阵容,以包夹着大路的阵势等待嫌疑人的登场。
可是从任务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五个多小时。桑岛法男依然没有出现,也没收到正监视着他的公寓的搜查员发来表示家主已经归来的联络。
袴田放在仪表盘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似乎是收到邮件。袴田确认了发件人,“是里染君发来的。”说道。
梅头敏锐地作出反应。
“唉,顾问君?他说什么?说什么?”
“我、我会读出来的,别把视线离开大路……呃,‘请再调查一次久我山卓。重新确认不在场证明,可以的话也向他的夫人和女儿询问情况。那就拜托了啰。又及·令妹今天要晚归。’……要晚归……晚归……”
袴田像个坏掉的机器人一样不停把头砸在方向盘上。果然是个靠不住的男人。梅头用豆浆的空袋戳了戳他的背,让他恢复过来之后,“顾问君认为久我山就是犯人吗?”
“看来是这样。毕竟告诉被害人密码的也是久我山。”
“那,果然死前留言的指示是正确的啰。”
“看来确实是这样……不过死前留言根本没意义,里染君本人可是这么说过的啊。”
这番推理梅头也听说过。被害人既然能留下信息,身边应该被手电筒的灯光照射到才对。而且,既然手电筒不在现场,那就应该是被犯人带走了。若是如此,犯人理应不可能没发现留言才对。本以为逻辑清晰,但其中也有陷阱。
“果然是久我山不认识久我山莱特这个角色吧?所以才没发觉那个信息指的是自己。又或是因为太过惊慌而顾不上去理会之类的。”
“不过这个也不是确定的吧?”
袴田像是要回敬梅头先前说的话那样说道。
“虽然无法理解里染君的头脑中想些什么,不过有件事我可以明确地说出来。让我们来思考死者的留言也不过全都是假设罢了。而且光是假设的话可就无法——”
“无法确定犯人,是吗。”
梅头把手撑在助手席的车门上。
究竟要怎样将死前留言这种东西转变成线索呢。无论是刑警的经验,科学的搜查,逻辑的思考都办不到。真是的被卷入麻烦的事件里了。
“要是能抓到桑岛的话事情就会明朗了吧……”
就在夹杂着叹息将注意力转回外面的时候。
有个男人出现在大路的对面。
是个深深地戴着帽子遮住眼睛,身材高大的男人。他边时而仰望有纱的住家边迈着慎重的步伐走了过来。上身穿着皱褶的灰色衬衣,下身是浅驼色的裤子,鞋子是茶色的皮鞋。
当男人在街灯的正下方经过之时,能清楚看到脸颊上的火伤痕迹。
没必要以无线电联络。白户和同僚从大路对面的车辆上下来,像要阻断退路似地跟在男人身后。袴田和梅头也相互点头,从车子上下来。
大概男人是发现被挡住了去路,他马上调转脚步。然而发现从身后迫近的白户他们,他便站在原地不动了。在夜晚的住宅街中央,四名刑警正逐步接近嫌疑人。这一切都如哑剧般寂静无声。
“你是桑岛法男对吧。”
白户往前接近一步,打破了这个均衡。
“我们是警察。关于图书馆的事件有事情想要向你请教,可以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吗。”
即使看不出对方的视线所投之处,粗重的呼吸声还是清晰可闻。他的头不停地从梅头他们到白户他们,从白户他们到梅头他们来回转动。并且脚上的皮鞋也在一点一点地寻找着退路。
白户再往前走上一步。男人的肩膀僵住,往后退去,“……!”
伴随着振奋斗志的鼻息,男人朝着梅头突进。对此梅头相当冷静。她正准备抓住男人的手臂压制对方。不过。
“滚开!”
本以为是个书虫的前图书管理员的身体比想象中更要强韧。来势凶猛地拦截的梅头反倒被男人撞飞。双腿被绊倒。她边想着“不好了。”边朝柏油路面倒下。视野的角落出现男人和袴田的身影。男人面红耳赤地准备殴打袴田。不行,要被对方逃掉了——
袴田灵巧地避开了男人的手臂。
他击打男人的胸膛,压下男人的头,把手臂绕到男人的脖子后。接着他如擒抱般扭转身体,把男人的身体翻倒起来。
当梅头站起来的时候,男人已经被按在地面上了。
“梅头小姐,你没事吗?”
“唉、嗯……谢谢。”
梅头以比平时更拘谨的声音道谢道。袴田连汗都没流的样子,“这是妨碍执行公务吧。”对白户这么说道。看来他还是有些靠得住的。就给他加十五分好了,梅头心想。
她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害羞一样,把目光移到在柏油路面上呻吟的男人身上。男人的帽子脱落,脑袋坦露了出来。
被抓住的男人——桑岛法男的光头上以蹩脚的方式缠着绑带和纱布。
倾向与对策
八桥千鹤边调整着自动铅笔芯的长度边为战斗作准备。
准备接受数学II考试的学生们逐渐聚集到第二校舍的大教室里。虽然现在还只有零星的人,不过十分钟后就会有从A班乃至D班的将近一百六十个学生入座,并在数学教师冈引的监视之下,在解答纸上写下名字了吧。
在大教室内举行的考试就只有数学II而已,提案人就是冈引。
虽然可以理解这种想要重现入学考试紧张感的用心,可是他在教室内到处走动真的很烦人,而且对考试规则也很严格,学生们都对此相当不满的样子。时而能听到从各处传来交杂着苦笑与叹息的交谈声。
不过对于今天的千鹤来说,正是需要这种严格的规则。
她不动声色地环视教室,用眼睛捕捉成绩优秀的竞争对手。安静地复习教科书的仓町。D班的正与乒乓球部的朋友讲话的佐川奈绪。图书委员长城峰有纱大概是心情不好吧,她正带着忧愁的表情独自站在窗边。然后就是,“唉,我可是很喜欢小宝宝的故事呢。还有之前的那个前卫的东西。”
“那个前卫过头了。总之门铃是最棒的了。”
“BEYOND觉得怎样?”
“那个我还没看。”
里染天马边与新闻部的部长聊着和考试无关的话题边走进教室。
他来到对应自己学号的桌子前,严守规则地只把自动铅笔和橡皮擦放上桌子,将其他物品放到教室的后面。然后他看了眼时钟,并没就坐就离开了教室。千鹤知道他是要去厕所。这是她在这几天内暗中观察统计出来的结果肯定不会有错的。里染天马有第一堂课后去上厕所的习惯。
千鹤朝坐在斜后方的学生递了个眼色。坐在那里的黑色短发少女——针宫理惠子像是“我知道了啦。”地回应一样轻轻点了.点头。转回视线,再次确认里染座位的周围。要是附近有其他学生的话会有点麻烦,幸好那里并没有人。因为那里是教室角落的位置所以并不起眼。应该可以顺利成功吧。
——计划开始。
悄声地如此嘀咕之后,千鹤若无其事地离开座位,追在里染身后走去。
自从六月的体育馆事件以来,千鹤就一直受到里染的愚弄。八月份的时候不但被迫去申请泳池的使用许可,在那个奇怪的实验之后还被他支使去收拾善后。再这样继续下去她的自尊心绝对无法允许。必须设法向那家伙报一箭之仇,取回失去的地位才行。她决定要把这个在暑假末尾举行的考试作为复仇的舞台。从里染手上夺取成绩第一的宝座。
话虽如此,让人火大的是,那家伙有着如怪物般的成绩。即使自己取得满分要是对方也是同分的话就算不上胜利。还需要设法将对方的名次拉低才行。虽然也考虑过好几个诸如散播作弊流言或是对其下药的庸俗方案,可是不管哪个都很费功夫而且成功率也不高。结果千鹤采用了最单纯也最确实的方法。
那就是在最终日第二节课举行的数学II考试。
数学II在各方面都相当合适。第一,这是千鹤会和里染在相同教室考试的唯一科目。第二,不懂通融的监考官所制定的严格规则。允许放在桌面上的只有自动铅笔和橡皮擦,以及黑色圆珠笔。以教科书和笔套为首的其他物品必须放在教室后面,决不允许在考试期间碰触那些东西。冈引的热情是货真价实的,上次就有个在考试中折断笔芯的可怜学生被他二话不说地送去补考。
既然如此,要是能让里染陷入相同的状况呢?
很容易想象。在考试前的休息时间,千鹤把里染引到教室外面(根据调查结果,即使不用引诱他自己也会去厕所)。乘此机会,千鹤的协力者接近里染的座位,把99lib?他的铅笔芯全部扔掉。回来后的里染怎么都想不到笔芯竟然会消失吧。当他察觉时考试已经开始了。不管他的头脑多么聪明,无法在解答纸上写字就毫无意义。举起手哀求冈引的里染,对他的哀求熟视无睹的冈引(再说冈引本来就对平时上课态度恶劣的里染看不过眼)。自己在远距离的位置边品味着这出惨剧边悠哉地解答问题,到了后日发表考试结果就会是全科目接近满分的千鹤成为第一位。数学II为零分的里染一落千丈——
风险最小,效果最大。这是符合千鹤美学的合理性计划。
千鹤躲藏在清扫用品柜的阴影处观察着目标。
从男厕出来的里染遇到了广播部的秋月美保,两人正站在走廊上讲话。明明性格阴沉没想到他的交友关系意外地广泛。从离开教室到现在大概过了三分钟。针宫有顺利地完成任务吗。
协力者选择了D班的针宫理惠子来担任。聚集在大教室里的学生中容易威胁的就是平时品行不端的她了。深夜在外游荡。敲诈的谣言。四月的‘灭火器事件’的嫌疑人——曾是学生会副会长的千鹤握住了她好几个其他学生并不知道的弱点。昨天把她叫到了正门旁边,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她听从了自己。即使外表变得漂亮,她的小恶党本质还是没变。操纵这样的人正是千鹤的拿手好戏。
美保和里染还在讲话。
“因为数学B很难考所以数学II也很担心……要是我能进入前三位的话就好了,不过应该不可能吧。”
“连你都盯上门票了吗。”
“因为人家喜欢水族馆嘛。要是里染君能得第一的话可以让一张给我吗?”
“怎么可能白送你啊。”
“作为回礼,我会奉上中午的无线广播使用权。”
“……白送你好了。”
秋月美保脸带笑颜挥着手——以前她给人予乖巧的印象,感觉她的性格也有了些改变——走进了女厕里面。里染转身朝这边走来。针宫应该已经做完手脚了吧,不过为求慎重还是再争取一点时间。
“里染君,可以聊聊吗?”
装作若无其事地向他搭话道。里染“啊啊。”地说着站住。
“考试的状态如何?”
“很顺利啊。现在都正如计划那样。”
“真是有自信呢。”真是个可恨的家伙。“不愧是学年第一位呀。希望你可以把必胜法告诉我。”
“我可没做过什么特别的事。就是预测考题,研究对策。不要临急抱佛脚要从好几天前花时间准备。”
“原来如此。结果无论是怎样的考试,最重要的是倾向和对策是吧。”
“对。倾向和对策很重要。无论是考试,还是考试以外。”
“……”
像是特意强调最后那句话的口吻让千鹤感到在意。
“什么意思?”
“八月份在泳池的时候,我就看出你燃起对抗的斗志了。所以觉得你从开学起就肯定会做些什么。于是我在暑假期间就已经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
“即使要耍些什么手段,你显然也只会使用棋子去办。毕竟不弄脏自己的手是你一贯的作风嘛。可是失去权力的你能操纵的棋子很有限。考虑到比较好说话,而且容易向我下手的同性又要年级相同——在那之中你最容易握住弱点的就是那家伙——不过也太好笑了吧,看来那家伙是沉浸在热恋中而没发觉呢。”
“等、等一下,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啊。那么,我们彼此加油考试吧。”
里染天马以优等生的态度这么说道,然后回到大教室。千鹤惊讶不已,只能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
刚才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口吻简直就像已经发觉千鹤威胁过针宫理惠子一样。他说已经先下手为强难道是——
不对,不可能。即使他有察觉到什么,也不可能连千鹤布置的计谋都看穿。如果已经看穿的话,他应该不会离开教室才对。
从动摇之中取回自信,千鹤打开大教室的门。再次向针宫递了个眼色,她也回以了点头。里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似乎没发现被做了手脚。果然刚才说的话只是逞强吧。
我的胜利毫无动摇。
不久后,在发际线后退的额头上皱起几层皱纹的数学教师冈引出现了。学生们各就各位,被分配了考卷和解答纸,听着冈引发表诸多的注意事项。然后宣告考试开始的铃声响起。
如同振翅的鸟群一样,考卷被同时翻了过来。
千鹤比起考试的问题更关注里染。他比起周围的学生慢一拍才拿起考卷,大致地通览全部考题。接着他拿起自动铅笔,用拇指按起笔芯……可是怎么按笔芯都没出来。
千鹤在桌子下摆出小小的胜利手势。成功了!办到了!
然而下个瞬间,她差点发出惊讶的叫声。
里染天马把自动铅笔放下,从衬衣口袋取出一支小小的圆珠笔,带着从容的表情开始解答题目。
完全不明所以。到底怎么回事?要是上班族的话就算了普通的高中生,而且还是学习态度马虎的学生,竟然会在胸前口袋常备着圆珠笔简直超乎预想。难道他知道笔芯被取掉了吗?可是怎么可能。
“喂八桥。”教师的声音传来。“别东张西望快解答题目。”
“啊,是……”
失败了。尽管心情焦躁无比,千鹤还是决定先完成自己的考试。不过把自动铅笔拿上手之时,她就愣住了。
先前已经调整好的笔芯,已经从笔尖上消失了。
她受不安驱使接连按着自动铅笔。可是无论响起多少次咔嚓咔嚓的声音,HB的黑芯还是没冒出头来。
她愣然地回望斜后方的座位。针宫理惠子从考卷上抬起头来,带着相当无奈的表情耸了耸肩。
在这瞬间,她全都领悟了。
里染天马果然已经看穿了。他顺着与千鹤相同的思考预测了那个计划,不知使用了什么方法让针宫理惠子倒戈,对自己动了同样的手脚。他故意离开座位并不是要去厕所,而是为了将千鹤从教室里引出去。
不过现在才发现已经为时已晚。因为正如里染无法举报自己的相同理由,自己也没有可以举藏书网报他的证据。
“八桥,都说要你别东张西望。”
“老师……笔、笔。”
“唔?”
“……不,没什么。”
不行,要是哀求的话会被送去补考的。千鹤以混乱的头脑寻找解决方法。有什么办法吗。不管是什么都好只要能写字就行。就在她想要抓住救命草地在桌子中摸索之时,指尖碰到什么细长的东西。摸起来的触感像是圆珠笔帽。
是笔!是以前用过这张桌子的人忘记带走的!千鹤边感谢着神明,丝毫没考虑过这可能是里染和针宫特意留下来的,把手抽了出来。
“……”脸上的欢喜表情僵住了。
拿在手中的是与自动铅笔和圆珠笔似是而非的,已经被用旧了的黄色荧光笔。
被折断的死亡旗帜
搜查顾问正好在同一时间来到保土谷警察署的大厅。虽然和学校不同这里是袴田等人的主场,可是穿着制服睡眼惺忪的少年依然还是那么我行我素。
“你好大哥,听说抓到桑岛法男了对吧?”
“在城峰有纱的家宅前面。现在正在审讯室里被仙堂先生训斥。”
“他作出了怎样的供述?”
“虽然我还没去找过他,不过似乎是否认了犯罪。”
“只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啊啊没错……说来你今天一个人吗。甩掉女朋友了?”
“正在募集包养人呢。大哥有没有意愿?”
“我拒绝。要是让你入籍的话柚乃不就成为你的义妹了吗。”
“拒绝的理由是这个啊。”
两人边交谈边走上二楼,打开审讯室的房门。
拉下百叶窗的狭窄房间内有三个男人。在桌子上摊开供述书的仙堂,以及坐在他身旁的白户。还有坐在他们对面,摆出不快表情,脸颊上有伤疤的男人。两人进来之后仙堂等人站起身来,把铁管椅子让给了搜查顾问。
“给我赶快完事。”仙堂说。“真是时代变迁啊,欺瞒供述也要有个限度。”
“看来还真是啊。也没发现猪扒饭。”
“这种东西在我任职前就已经废止了。”
“想拷问我吗?”
桑岛法男细声说道。仙堂把脸转向嫌疑人“某种意义来说吧。”回答道。
“桑岛先生,劝你还是做好觉悟。跟这家伙讲话是很累人的。”
里染天马走上前来,在仙堂的椅子上坐下。桑岛法男像是对至今都迷惑不解的东西有了重新认识似地眨巴着眼睛。
“你这家伙是谁。”
“我是搜查顾问。负责图书馆事件。”
“……你没疯吧。”
“当然。不过因为刚结束期末考试可能会有点情绪亢奋吧。”
桑岛似乎已经受不了的样子,以求助的目光看向仙堂。与袴田他们并排站在墙边的警部依然不改严峻的表情。
“桑岛先生。”里染开口说道。“你在星期一的晚上十一点左右,被人目击到从风丘图书馆出来对吧。以头破血流,惊慌失措的状态。”
“……啊啊,这个我承认。不过犯人不是我。我没有杀城峰恭助。”
“这个我知道。”
桑岛以和刚才有别的意义不断眨着眼。仙堂也发出像是惊叹的声音。
“我想知道的是,并非犯人的你为何要去图书馆,在那里做了什么,看到什么。可以的话能否请你逐一详细告知呢。也许你会认为说出来刑警们也不会相信,不过我相信你。原因就是,我很清楚你并不是犯人。”
里染天马边..说着边凝视着桑岛。袴田觉得这真是夸大其词的说法。不是‘认为’,而是‘很清楚’。简直就像里染已经在脑内完美地证明桑岛并非犯人。前图书管理员以白眼看着里染,咯吱咯吱地挠着包裹着纱布的脑袋。
不久后,他以留有警戒心的语气说了起来:“……是去看小说。”
“我被解雇之后,还是经常以客人身份去那间图书馆。毕竟从之前的公寓搬家之后住处离那里更近了啊。我原本是想要看些过期杂志之类的,不过在九月初的时候,发现国内小说的书架上有本没见过的书。名字是——”
“‘键之国星。’”里染天马抢先说道。
“对。书名和作者名都很没听过,也不记得有这样的藏书。我被勾起兴趣而把那本书拿上手。因为上面贴着馆内专用的标签,于是我就坐在二楼的凳子上看了起来。最初我认为那应该是外行人写的推理小说。故事发展相当不合逻辑,对奇异的世界观的描述也不足,显然是生搬硬套的文章……可是,看完之后我却有种彷如梦中的感觉。”
桑岛移开视线,诉说出自己的兴奋之情。
“真是很出色的诡计。虽然已经看过几千本推理小说了,可是从没看过这种类型的。简直是完全颠覆密室的概念。让人联想到阅读‘犹太之窗’那样的感觉……”
“其实当我听说那是推理小说的时候,就觉得会不会是这样的了。”
像是享受着这番对话一样,里染附和说道。
“总之我就是想要调查这本书和作者的资料。可是无论以书名,作者名,出版社去检索,在网上也几乎找不到什么情报。甚至连图书馆的藏书资料里也没有收录。版权页和图书馆的条形码也全都是伪造的。于是我就明白到这本书是有人擅自印刷擅自放到书架上的。‘应该是外行人写的’在某种意义上还真是猜中了。
“我越来越想知道作者的身份。于是,我就设置了点圈套。故意把书移到不符合作者名的地方。如果把书放上去的人发觉到的话,应该会把它摆回原来的地方才对。幸好我正在失业所以时间多得是。原先是打算每天前往图书馆持续观察的,不过不到两天就得出成果了。上周星期六有个男人把那本书摆回原来的地方——是经常能在馆内看到的年轻男人。”
“就是城峰恭助吧。”
桑岛点了点头。
“结果虽然是误会了,不过那时的我认为他就是作者。对他的身份也有些印象。就是图书管理员们经常会聊起的那名常客。记得他是个想要成为教师的学生,姓氏是‘城峰’。名字也听说过可是当时想不起来。不过总之他就是学生。是想要取得教师证的学生……于是,我就心想,是否能把那个诡计抢过来呢。”
“也就是说,你是以伪造藏书为把柄威胁了他,打算把那本书归为己有对吧。”
“……直截了当地说的话就是这样。”
头上缠着绷带的男人很不快地咂了砸嘴。
“我现在很后悔啊。但是我因为失业而走投无路。只要将那本书略作修改拿去应募什么小说奖的话,多少能得到点赏金……不,这也只是漂亮话罢了。我单纯是想要那个诡计。想要把那个诡计归为己有。
“那周的星期天,我又在图书馆见到城峰。于是我就上去搭话,把他带到自动门外面,提出了交易。说是希望能把‘键之国星’的诡计卖给我。要是不答应的话就向图书管理员举发那本书。在大学外引发这种问题的话可是会危及到成为教师的前途……我直接把心里所想的说出口对他进行威胁。那家伙相当为难。‘因为那本书不是我而是表妹写的,我想要找她商量一下。’他这么说。尽管我半信半疑,不过他确实有个表妹,而且记得她也是图书馆的常客。只是名字倒是不太记得就是了。”
“你真的应该多跟同事交流才行..啊。”
“在下个职场我会注意的啦。总之我姑且就将翌日的早上定为期限。跟他约定会在图书馆里等待答复,然后就和他分别了。”
“在那之后呢?”
“我坐在国内小说的书架附近,边打着瞌睡边监视会否有人把‘键之国星’带出去。要是让城峰把那本书带走的话,我就失去作为威胁的材料了啊。我一直监视到闭馆时间,但没发现有谁拿过那本书。”
“也就是说闭馆时,‘键之国星’还在书架上对吧?”
“啊啊。”
“原来如此。”
里染天马别有含义地微笑着,无言地催促对方说下去。桑岛像是不太想说的样子缩起脑袋。
“闭馆后我回了公寓一趟,后来就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太草率了。我不知道城峰的全名,也不知道他的住所。以防在被拒绝的时候作出应对,至少还是想要掌握他的住家地址。而且也想调查一下他表妹的来历。实际上我就有办法做到。就是图书馆的使用者资料。”
“于是你就在夜间潜入了图书馆。”
“我觉得偷偷动手的话应该不会被发现。”
哼,袴田身旁的仙堂不屑地哼了一声。桑岛潜入图书馆的目的是调查城峰恭助的个人情报——关于这部分警部的推理看来是正确的。
“估量好图书管理员已经回去之后,我就再次前往图书馆。因为夜间的密码没有更改,我就从事务室的便门进入馆内了。”
“当时数字键盘的盖子是打开的吗?”
“是打开的啊。”
“知道进入馆内的正确时间吗?”
“正好是九点半。因为看过事务室的时钟。”
“非常好。那么,麻烦你讲述夜间图书馆的冒险故事了。”
“你把我当成像印江·乔伊那么蠢啊。”白眼的男人摇了摇头。
“我毕竟还是没有点亮灯光的勇气,便依靠自带的手电筒走到柜台那里。不过工作区和自由阅览区都没有任何人影。”
“别怪我唠叨。事务市和柜台的门都是打开的吗?”
“是打开的。我没开关过。”
“也就是说工作区确实是没有人呢。”
“因为我在进入事务室的时候,有用手电筒照过周围。可见的范围内没发现任何人。”
里染天马静静地探出身体,“再问一件事。这个非常重要,走廊上是否放着‘人间临终图卷’的上卷呢?”
桑岛像是摸索记忆地摸着下巴,“放着啊。”回答道。
“好像是放在书库前的手推车上……没错,我有用手电筒照过所以记得很清楚。”
“我明白了。那么,印江·乔伊之后做了什么?”
“我利用出借柜台的电脑访问数据库,调查区域内带有‘城峰’这个姓氏的使用者。虽然认为大概没那么多的吧,不过还是有四十个人以上。可是因为没有附带脸部照片,所以搞不清楚到底是哪个城峰。线索就只有年龄。那个表妹..也是,顶多就只有姓氏同为城峰而且是女性,还有和他年龄相近这种程度的判断材料而已。所以我基本上都放弃了。无奈之下,我只好把比较符合的所有人的住所地址全部抄下来。”
“你没想过要打印,或是拷贝数据之类的吗。”
“因为打印机的墨水用完了,也没带着用来拷贝的储存器。我不想留下会让人起疑的痕迹……所以我就坐在椅子上,将帽子和手电筒放在旁边,逐一把候选者的名字和地址抄在笔记本上。虽然很费功夫,不过无需担心有人会在夜晚来图书馆,而且我也有充分的时间。毕竟是正在失业嘛。”
桑岛自嘲地笑道,马上又恢复不快的表情。
“……就在抄写了大概十五分钟的时候。我翻到了叫做‘城峰恭助’的使用者页面,就突然惊醒。名字的读音让我想起了图书管理员们曾经称呼他为‘恭助君’,我心想努力收到回报了呢,边看着城峰恭助的名字边‘就是这家伙!’叫出声来,然后……”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突然被人从身后殴打。我连带着椅子倒在地板上,手机也抛了出去,这些我是还记得,不过之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那时的时间,记得是九点五十分吧。”
“是被从身后殴打的啊。不是从前面。”
“是啊。虽然四周很暗不过电脑屏幕是亮着的,我一直都是朝着自由阅览区的方向。要是有谁从楼梯或者自由阅览区接近的话马上就会发现。”
“所以你身在图书柜台内期间,并没有人从前方接近过。这样确实只能认为是被人从身后殴打呢。”
里染天马再次点头,“那么你恢复意识是在什么时候?”
“清醒过来时我还以为已经去了那个世界了。毕竟一片漆黑嘛。不过,我在左边柜台下面摸到了掉在地板上的手机。看了下时钟发现是十点五十分。刚好是晕迷了一个小时。感觉真是坏透了,头上阵阵作痛地板上还染上血迹……不过总而言之,我想要先掌握状况。帽子和手电筒还放在柜台上,看来没有被人触碰过的样子。电脑也是开启的状态,于是我就慌忙把电源关上。然后我边想着到底是被谁打的呢,边环视一楼的自由阅览区,不过没发现任何人影。接着我就从楼梯走上二楼。就在边用手电筒到处照射边各处走动的时候,发现通道的深处放着‘人间临终图卷’……城峰恭助则死在了书架前面。”
桑岛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盯着审讯室的地板。就像是幻视到看不见的尸体那样的动作。
“有看到像是犯人的人物吗?”
“没有。就我所见的。”
“可以把尸体的样子告诉我吗?”
“……啊啊。”
桑岛像是打从心底感到厌恶地回想起来。他所描述的尸体状况和翌朝发现时的样子没有丝毫不同。俯卧的姿势。身旁的挂包。凶器和,血泊,书本,还有死前留言。
“我根本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虽然想要马上逃走不过却对‘键之国星’感到在意。因为那本书应该就在放在那个书架上的。可是,无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不在书架,也不在散落的书本里面。”
“你有翻找过恭助先生的挂包吗。”
“没有,因为我尽量不想触碰任何东西……难道是在那里面吗?”
“不,挂包里只有些小物品。之后呢?”
“逃走啊。从便门逃出去。不过来到道路上的时候,撞上了停在那里的自行车。还有个女孩子站在自贩机前面。我往前摔倒,帽子掉了下来,跟那孩子对上了眼。大概是见到我头上的血而吓到了吧,她掉落了正在喝的饮料罐整个人愣住了。我越发惊慌失措,连道歉都顾不上就逃走了。”
男人的供述终于和城峰有纱的证言对上了。袴田继续写着笔记,白户理解地点着头,仙堂则像是评估真假似地紧盯着桑岛。
里染天马继续“你说自己回了一趟公寓对吧?”问道。
“啊啊,走路回去的。处理过伤口睡了一觉。不过早上起来后就感到不安。图书馆里还留有我的指纹和血液。别人会不会认为是我杀了城峰恭助呢。警察会不会很快就来敲门了呢……我这么想着,只带上钱包和手机就从家里奔出去了。”
“被捕前的三日内,你去过哪里干过什么?”
仙堂发问道。“辗转各个网咖啊。”桑岛的回答果然是这样。也许即使不监视有纱的家宅,抓到他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尽管在逃亡可是我还是对‘键之国星’放不下。于是就翻看抄在笔记本上的名字和地址,一直思考究竟谁是恭助的表妹。不过到了星期三的下午,在名单中看到有个叫城峰有纱的人就突然领悟了。城峰有纱。以罗马字书写的话正好能转换成‘键之国星’的作者名。”
桑岛用手指在空中写起字来。
“我心想她可能就是作者,于是就去了她家。然后我就被吓到了。在窗户上看到的女孩子,跟那晚在自贩机前碰到的女孩子长得一模一样。我实在太过惊讶,当时就马上离开了。不过后来还是觉得在意,昨天便打算再去确认清楚……”
然后就被抓了,桑岛把背靠在椅子上来代替这句话。漫长而奇妙的供述到此拉下帷幕。
里染天马慢慢地站起身来。
“你的推测是正确的。城峰有纱就是‘键之国星’的真正作者。”
“果然是吗!她和事件有何关系吗。”
“不,她有不在场证明。”
“这、这样啊。”
“说到底,你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被谁殴打,对于是谁杀了恭助先生也没有头绪是吧。”
“帮不上忙抱歉啊。”
里染天马总结道,桑岛像是怄气似地皱着眉头。
“不过,总之不是我干的。是真的。犯人肯定是久我山卓啊。那个死前留言明显就是指久我山。”
“不巧的是光是这样无法作为证据。”仙堂离开墙边,“话说回来,‘键之国星’真是那么出色的杰作吗?虽然我只是大致浏览过。”
“诡计是杰作中的杰作。我推荐您认真看一遍……对了刑警先生,要是见到城峰有纱的话麻烦帮我转达句话。”
“什么话?‘让我剽窃你的作品’吗?”
“不……”桑岛像是完全想开似地虚笑起来。
“就说‘我是你的书迷’。”
“你相信那个男人的供述吗?”
几分钟后,刑警们移动到被自贩机包围的休息区。仙堂边抽着卡宾香烟边如此提问,坐在长椅上的顾问单手拿着罐装咖啡回答道。
“正确来说有点不同。我相信的不是他的供述,而是自己的推理。”
“……意思是和你的推理对照之后,桑岛的供述都是真的么?”
“是的。再说也没有怀疑的理由吧。他的话和其他证据也相互吻合。”
“他可是逃亡了三天,有充分时间想出合符逻辑的解释吧。”
“刑警先生还真是固执啊。那请您听好了。比如从他刚才说的话,可以逆推出城峰恭助的行动。”
喝了一口低糖咖啡之后,里染开始说了起来。
“城峰恭助在星期一的下午与明石康平一起前来图书馆,三点左右为了挑选借阅的书而离开阅览席。那时桑岛法男就去跟他搭话,向他提出了交易——这个情景被上桥光目击到了。那么,陷入危机的恭助会怎么想呢?首先他应该会想把成为威胁材料的‘键之国星’藏起来。不过桑岛法男看穿了这种想法,让他无法接近书架。于是他就焦躁起来了。期限是明天的早上。可是开馆期间无法把‘键之国星’拿到手。那么是否有在当天内不被桑岛发现就回收伪造藏书的办法呢?就只有一个办法而已。”
“潜入闭馆后的图书馆……”
袴田把这个唯一的方法说出了口。
“没错。于是他就对久我山卓提出虚假的请求,问出了夜间的密码。紧接之后他就遇见城峰有纱,不过似乎没有把被被威胁的事情说出来。
“那么到了晚上。七点左右时,认为职员们大概都已经回去的恭助,对母亲撒了个谎再次前往图书馆。还把手电筒放入了挂包里。然而他发现图书馆还亮着灯。无奈之下恭助只好先回家。再次挑战则是在大约两小时后,九点半左右。这次灯光都已经关闭,他便顺利地进入了图书馆。大概是在桑岛进入图书馆的四、五分钟之前吧。”
“四、五分钟之前?”白户说。“非常接近啊。”
“只能这么考虑。门把和数字键盘上的指纹表明了恭助是最初进入图书馆的。既然桑岛是在九点半进去的话,恭助就必须是在那之前入侵馆内才行。可是他从家里离开是在九点二十分左右。因此,恭助就是比桑岛略早些许进入图书馆的。”
噢噢,初老的刑警感慨地点头。他还是那么愉快的样子。
“这么考虑的话,就能想象出恭助被扣留在馆内的理由了。进入图书馆的恭助打开了数字键盘的盖子和事务室的门没关就上去二楼了,虽然他在漆黑的馆内浪费了不少时间,但还是平安地回收了书本。实际上他是打算要立刻就离开图书馆的吧。然而下去一楼之后他就被吓到了。因为桑岛法男就在柜台那里。当恭助身在二楼的四、五分钟期间,一无所知地进入图书馆的桑岛已经坐在了柜台内,开始着手调查使用者的个人情报。
“恭助想必会对桑岛为何在此而感到不解吧。不过尽管如此,楼梯和电梯都在柜台的正面,下去的话就会被对方发现了。于是他除了边在楼梯平台窥视对方的动静边等待时机之外别无他法。然后大约十五分钟之后,桑岛被某人殴打——”
“你的意思是殴打桑岛的不是恭助吗?”
仙堂问道,顾问对此点了点头。
“这件事即使不靠想象也能以逻辑来证明。正如刚才所说的,恭助是先进入图书馆的。无法认为恭助是在桑岛侵入前的些许时间内离开过图书馆。原因就是,便门内侧的门把并没沾上恭助的指纹。这就表示恭助进入图书馆后就没再出去。换言之在桑岛进入图书馆的时点,恭助就已经身在建筑物内。
“那么,他是在建筑物内的哪里?桑岛作证说‘自己入侵馆内的时候柜台那里并没有人’。当然因为并不是仔细地调查过,所以有人躲藏在书库或是货运口以及事务室的储物柜里也不无可能,不过至少那个人不可能是恭助。因为那些地方并没有沾着他的指纹。因此,桑岛在柜台内逗留的时候,恭助不是身在工作区而是在自由阅览区那里。并且如果是在自由阅览区的话,他就不可能绕到桑岛的背后。这就表示,从背后殴打桑岛的并非恭助。果然是在其他地方还有另一个人——犯人的存在。”
“唔……”
警部边吐着烟边斟酌这番证明,“前提是你的推理信得过的话。”以招人讨厌的口吻回击道。
“进一步来说,从这个事实能看出另一件事情。就是杀人动机。”
“动机?”
“就是封口啊刑警先生。恭助可是目击到犯人殴打桑岛的场面吧。桑岛倒下来晕迷了。犯人和恭助也许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于是犯人为了隐藏自己的罪行,就将作为目击者的恭助杀人灭口。”
“……”
仙堂把抽完的卡宾香烟在角型的烟灰缸上按熄。喝完咖啡的里染打算把空罐投进垃圾桶,但在途中又停下手,用正常的方式丢了进去。看来是没有能扔中的自信。
“也就是说,事件发生之夜的情况就是这样的吧。”
袴田制作了简易的时间表,向仙堂等人摊开笔记本。三个人的脑袋紧靠在一起,看着上面的内容。
| 时间 | 图书馆内外发生的事件 | 证据 |
|---|
| 19:00 | 城峰恭助离开家里 | |
| 19:10 | 恭助在图书馆后方的道路上徘徊,暂且回家一趟 | |
| 20:00 | 图书管理员们离开图书馆 | |
| 21:20 | 恭助再次离家 | |
| 21:25 | 恭助侵入图书馆。走上二楼 | 作业员目击到光亮 |
| 21:30 | 桑岛略迟一步侵入图书馆。开始阅览数据 | |
| 21:50 | 桑岛被随后到来的某人殴打 | |
| 22:00 | 恭助在二楼被杀害,犯人逃走 | 作业员目击到光亮 |
| 22:50 | 桑岛恢复意识。在二楼发现恭助的尸体 | 作业员目击到光亮 |
| 23:00 | 逃走的桑岛被城峰有纱目击 | |
“完美。不愧是大哥。”
“确实,跟其他证据和证言没有矛盾。”
尽管很不情愿仙堂还是认可了。然后白户则是悠哉地点了点头。
“已经相当清晰了啊。以桑岛法男威胁城峰恭助这件事为始,两人分别衍生出各自的目的潜入图书馆。随后到来的某人殴打了桑岛,目击到行凶场面的城峰恭助也被杀害。事件的梗概大致就是这样吧。不过,还有一件还没明白的事。”
“就是最重要的一点。犯人究竟是何人,为何会在那个现场。”
“带走‘键之国星’的就是犯人对吧?犯人是否也和那本书有关呢。”
刑警们分别说出各自的疑问,沉默了下来。里染可能也无法对‘最重要的一点’得出结论,他什么都没说地交叉起双脚。自贩机的低沉运作声犹如体现出了他们停滞不前的思考。>
仙堂吸完第二根烟之后,顾问从生锈的长椅上站了起来。
“大哥,关于从现场地板上检验出的细微物质,从中有什么发现吗?”
“不。没有任何像是和事件有关的发现。”
“是吗。那么就先去图书馆好了——毕竟那里是最需要调查的地方嘛。”
青色书签
从肩膀的重担上解放出来的柚乃,体会到了久违一周的轻松感。这不仅是指可以把肩上的书包扔在学校,还因为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了。
日本史由于自两周前的准备而收到了成果,保体和家庭科都并不难应付。说到最让人不安的英语W,柚乃在考试刚开始就惊讶不已。试题的大部分都是从昨天里染指导的范围里出题的。虽然这让她像是某个漫画那样“这是里染指导过的地方!”地差点大叫出声,不过拜此所赐考得相当顺利。
啊啊,这种安心感真是太棒了!已经不需要每日都把教科书带回家,放学后也不用再奋力复习了。尽管这么疏忽大意的话很可能在下次考试又会落入悲惨的境地,不过总之从今天起又能进行部门活动了。还能上网。也能和早苗去玩还能听从镜华那里得到的CD。
而且,还能抽出点时间去调查。
通过自动门进入里面,冷气马上渗透到衬衣的内侧。时隔三天再次到访的风丘图书馆已经恢复往常的平稳。不对,反而应该说平稳过头了。几乎看不到其他使用者的身影,馆内被如同灭火后的寂静包围着。看来事件留下的影响还相当浓厚。
“哎呀……你是之前和那个搜查顾问一起来过的女孩子。”
鲍勃头的馆长·梨木正坐在柜台内,她还记得柚乃。梨木从厚眼镜片底下朝柚乃投来可疑的视线。
“今天也来调查事件吗?”
“不,今天不是来调查的……只是想来阅览资料而已。”
“资料?”她的视线变柔和了。“什么资料呢。”
“呃,是学校的杂志,这里有存放吗?”
“是有几册附近学校的杂志收藏在这里。”
“有绯天的吗?绯天学园初中部的校志。”
“啊啊,绯天每年都有赠送校志,近几年的话好像在那边的书架……”
梨木走出柜台,把柚乃领到旁边的乡土资料专区。区内的地图和海老铁线的瓦版之中混杂着三本A5尺寸的册子。橘色的封面上印着学校的照片。标题是“黄昏”。其下方印着小小的“绯天学园初中部·二〇〇九年度”。另外两册分别是“二〇一〇年度”和“二〇一一年度”。
“这些行吗?”
“可以了。谢谢您!”
“因为不能出借,要看的话就到阅览桌那里看吧。复印的话一页十元……”
简单地说明过后,梨木便回去柜台内了。
柚乃抽出“二〇〇九年度”和“二〇一〇年度”的“黄昏”,在旁边的阅览桌上坐了下来。没从书架上拿出“二〇一一年度”的,因为那时他应该已经毕业了。她想调查的是里染的初中时代。
现阶段已经得知的具体情报只有他曾是绯天的学生而已。如果想要抓住新的线索,就只能以绯天学园作为关键点。话虽如此,即便在网络上搜索绯天学园也因为情报过多而无从下手。
于是她便着眼于校志上。大多的中学或高校都会每隔几年发行总结校内外发生的事情的小册子。以前在风丘高校的图书新闻上见过‘把校志寄送给图书馆了’这样的记事,所以她知道图书馆内不仅是普通书籍还存放着地区性的出版物。既然如此作为名校的绯天也应该会有校志在这里……。
柚乃怀着这种想法,简单吃过午饭后就立刻来了图书馆。原本以为会不够,不过只吃一个豆馅面包就足以解决午饭了。尽管如此时间却很有限。因为部门活动从三点开始,所以必须在这之前回去才行。
柚乃就像准备进行考试复习时那样说了句“上了!”给自己打气,立刻打开“二〇〇九年度”——里染天马作为初中部二年生时的校志。
开头的校长和PTA会长的致辞因为太冗长所以干脆跳过。接下来是年内的行事报告。各个活动部门的功绩。在评选会上获奖的人的作文,以及某某谁的演讲稿。偶尔会有附带着彩色照片的一年级学生的活动记录。
该说真不愧是绯天吧,校志的内容相当华丽,不过里面却没找到里染和香织的名字。照片的角落位置也没发现有类似的人物。
果然要白费功夫了吗。翻着页面的手指渐渐变得无力起来。
“啊……”
当翻到靠后的页面之时,她的手指停了下来。页面上印着《今年的黄昏赏》这个标题。看来是绯天版的对于在一年间在学业和体育上取得优秀成绩的学生作出的表彰。六名学生并排站在讲堂的主席台上。
在那之中有个眼熟的少女。
香织——并不是。是个把长发扎在脑后,挺直腰板,呈现出成熟美貌的女学生。看了看照片下面的名字,果然是忍切蝶子。她和里染是同学年的,所以二〇〇九年度就是二年生么。身高比现在略低,不过洋溢在脸上的就像在说获奖是理所当然那样的自信笑容从那时候起就一直没变。还有个在同时获奖的女生站在她的旁边,而这个看起来正符合中学生印象似乎相当乖巧的女孩子就像是被女王的气息压倒一样缩起肩膀。虽然没有被获奖的原因也记录上去,不过大概是乒乓球成绩的评价吧。从中学起就是最强这件事看来是真的。自己在中学二年级时是怎样的来着。只是记得由于发球技巧不行而被前辈责备的事——
“那个。”
“呀!”
突然被人搭话让心脏猛跳起来。回过头去,只见对方也像是被柚乃的反应吓到那样表情僵住了。
“城、城峰学姐。”
“对不起,我没有要吓你的意思……你之前和里染君一起来过对吧?记得是袴田——袴田妹同学?”
“我叫柚乃。袴田柚乃。”
这个委员长似乎意外地是个天然呆。
“你在调查什么吗?”
“啊,没有,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哈哈哈哈。”
柚乃慌张地把‘黄昏’合上,放回..书架。她肯定会觉得自己的举动很可疑。这么说来上次和她说话是在闻了她自行车坐垫之后,自己给她的印象还真是不断地恶化。
“呃,城峰学姐为什么会在这里?”
“想着事件会不会有什么进展,就试着过来看看……”
有纱露出虚弱的笑容,移开了视线。
对了。这里对她来说是表哥被杀掉的地方。应该不只是想要来借书而已。自己因为太过动摇而提出了愚蠢的问题。
说了声不好意思来表示歉意之后,柚乃也把头转向文库区那边。有个背着双肩书包的女孩子好像在找什么似地在书架间转来转去。可能是三年生或是四年生吧,发型的和面前的委员长很相似。
“……城峰学姐是从什么时候起来这里的呢。”
无意间这么问道,有纱“一直。”回答道。
“从幼儿园的时候起,就一直来。最初只会去绘本专区,之后就想看点里头的书,最后连二楼都去了。”
“学姐从很早以前就喜欢看书了呀。”
“是吗。要说喜欢的话,比起书本更可能是气氛。”
“气氛……”
强劲的冷气。纸张的气味。寂静的空间。
“图书馆的气氛有点独特对吧。总觉得这里是个特别的地方。比如挑选最多六本借阅书籍的时间,以条形码办理出借手续时的声音,翻开老旧的书籍时想着之前阅读的是个怎样的人之类的……我曾经很喜欢这样的东西。”
有纱像是感到怀念般说道。柚乃发现她最后那句话是用过去式的。
“其实这样不太好呢。”
“唉?”
“在图书馆就只光顾着看书。还想尽量把喜欢的书放在自己的身边。”
“啊啊……不过,因为我们没什么钱嘛。”
“嗯。不过,正因如此,也许就只有现在才会来这里了。成为大人后,能自由使用的金钱变得比现在要多,能在书店买到精美的书籍,还能去到远方的旧书店街,学会怎么在网上订书……变成这样的话那种舒服的气氛就会被遗忘,来这里的次数也会减少也说不定。”
她那环视馆内的瞳孔中闪烁着寂寞的眼色。并非当事人的柚乃也能依稀理解这种想法。并不是谁都能像城峰恭助那样永远眷念着一个地方。既然外面的世界非常广阔,人们就会到视野更宽阔的地方去。在这频频涉足之地,得到的收获必然会成为自己的财产,只不过,能在此驻足的时间却是有限的。
“就像毕业典礼的前日。”
柚乃低声地说着,有纱带着意外地表情转过头来,“可能是吧。”嫣然地微笑起来。并不是以前那种掩饰感情的笑容,而是让人联想到阳光般的自然笑容。
“袴田同学是个有点奇怪的人呢。”
“……是吗?”
初次被人这么说。
“袴田同学喜欢书本和图书馆吗?”
“不,我没有那么……”
“这样呀。不过,总觉得跟你很合适。”
这个倒是被人说过很多次。被提起自卑点的柚乃向对方回以苦笑。
“啊,那么说来,之前有见过和袴田同学相同姓氏的刑警先生。”
“啊啊,那大概是我的哥哥。”
“原来真是这样呀。那么,难道那件事也……”
有纱不知为何脸庞羞红起来。
“那件事是?”
“是听你的哥哥说的,他说袴田同学是里染君的女朋——”
“不是的。不过,谢谢你告诉我。”
像是想盖住那个单词一样,柚乃满脸笑容地订正道。是感觉到散发出的杀意吗,有纱带着畏缩的表情,“这样啊。”回应道。
“既然不是的话,那就好。”
“这样好吗。”
“不是,也不是说不好。”
有纱别开了视线,把书包挂回肩膀上。
“那么,我就告辞了。不好意思,妨碍了你调查。”
“没有没有……对了。城峰学姐,听说你被那个叫桑岛的嫌疑人盯上了。一个人回去没关系吗?”
“你、你真清楚呀。其实我有接到刑警先生的联络。”
“昨晚已经抓到了。”
耳熟的少年声音插了进来。
往自动门看去,发现里染正和刑警搭档往这边走来。
“哥哥!”
“柚乃!”柚乃挥着手往哥哥跑去,钻入脸带笑容回以挥手的哥哥腹间,以在夏天特训中提升了水平的强化型回旋叩击打了上去。哥哥发出“咕啊!”如同被堵住呼吸的声音倒在地板上,然后就动也不动了。
“你是妮妮的妈妈吗。”里染说。
“你说已经抓到,已经从桑岛先生那里询问过案情了吗?”
柚乃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说了下去。仙堂也不为所动的样子“啊啊。”回答道。
“关于他在夜间的图书馆里做过什么,姑且算是取得了全部供述。既然遇到城峰小姐就正好了,也有几件事情需要跟你确认。袴田,把事情说一下。”
“……”
“笔记本借来用下。”
警部在殉职的部下胸前抽出笔记本,以上面的内容为参考说起了桑岛的亲身体验。柚乃内心期待着这下事件就可以解决了吧,不过听完后她的头脑就更加混乱不堪。
“呃,这就是说,桑岛先生想得到‘键之国星’的诡计,于是就威胁了恭助先生对吧?潜入图书馆是为了得到对方的情报,然后在调查期间被某人殴打,醒来的时候就在二楼发现了尸体?”
“感谢你归纳要点。”
仙堂对柚乃这么说之后,把细长的眼睛转向有纱。‘键之国星’的作者带着复杂的表情歪起眉毛。
“城峰小姐,你认为桑岛的供述是事实吗?就是恭助君受到他威胁的事。”
“……我不清楚。不过,星期一下午准备和我道别时的恭助哥,好像是有什么话想要说的样子。也许他想说的就是被人威胁的事……而且。”
“而且?”
“初次让恭助哥看‘键之国星’的时候,也被他赞扬过诡计很好。提出把书放在图书馆也是以此为契机的。……不过我自己倒是不觉得真有那么好。”
有纱低下了头,垂落的前发遮住了眼睛。即使那本小说真是引发事件的契机,其实她也没必要觉得是自己的责任。
“结果犯人并不是桑岛先生吗。”
为了把头脑中的思绪整理好,柚乃再次向警部问道。
“那就是问题所在。我个人倒是觉得那家伙很可能是在说谎……”
“我不这么认为。”里染说。“桑岛法男不是犯人。”
“有什么根据吗?”
“美工刀啊刑警先生。昨天也说过了吧。”
“那跟供述的可信度有何关系?真是的不论桑岛法男也好,那个死前留言也好,你所说的……”
“死前留言。”
bbr>藏书网有纱忽然低念道。
抬起头来的她脸上的柔和笑容已不复见,相对地却浮现出柚乃曾经见过的那种表情。无论是想要掩饰想法而紧绷起来的脸,还是大大的眼睛以及纤细的眉毛都呈现出那样的感觉。
那是在考试初日在鞋柜前见过的,像是苦恼般的表情。
“怎么了?”
“不……那个,突然想起有点事要做,我就先告辞了。”
有纱低头道别,背对柚乃等人离去了。她往自动门走去脚步,就像被什么推动着一样相当迅速。
“……是听到事件当夜的话题而不好受吧。也许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仙堂挠着头。里染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他只是盯着自动门。
“刑警先生,打扰一下好吗。”
这时,有其他人的声音这么说道。对方是穿着深蓝色围裙的长发男人。是久我山卓。
“怎么了久我山先生。啊,如果是说我那个摊尸在那里的部下,那请你不用在意。待会他就会起来的。”
“不,并非如此。我只是想抗议一下。”
他的脸色明显比三天前更加憔悴。
“难道警察做事都是那么横蛮的吗?昨天半夜找上门来问了一堆问题。说话的口吻就像把我当成犯人一样。而且还派搜查员到我妻子的娘家……”
“啊啊,那是……我觉得很抱歉不过那是为了彻底搜查清楚。”
“请你们适可而止。我可不是犯人。”
久我山以平稳但却坚定的语气说道。仙堂像是想推卸责任地望向搜查顾问。里染以冷漠的语气开口道。
“不过我们就是在怀疑你。毕竟现场的死前留言所指示的人就是你嘛。”
“我才不管那是什么留言。总之犯人不是我。”
“你有证据吗?”
“我、我不是犯人!”
久我山突然激动起来。柚乃不禁往后退去,发出的声音大到让柜台内的梨木都转头往这边望了过来。久我山那张温厚的表情歪曲成丑陋的形状,瞪视着眼前的少年。对此里染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只是以漆黑的瞳孔回瞪着对方。
几秒钟之后,坚持不住的是图书.管理员。久我山疲惫不堪地垂着肩膀,无言地往连接事务室的走廊离去。关上门扉的巨大声音响彻整个馆内。
“……我越来越搞不明你的方针了。”
“就像刑警先生您自己说过的那样啊。我们需要进行彻底的搜查。”
里染天马轻描淡写地应付了警部,像是沉思地挽起手臂,往儿童专区的方向走去。
来到外面之后,发现天空上乌云密布。
那么说来天气预报有说入夜之后就会下雨。也许会提早下起来也说不定。今天是踩自行车来的,不过没有带伞。得赶紧点才行。
把女式自行车从停车场拉出来之后,有纱回望身后的图书馆。灰色的外墙和拱形的屋顶。阴沉的天空之下的书本之城看起来相当残旧,没有丝毫特别之处,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地方。
她想起了刚才袴田柚乃说过的话。
确实自己可能是想要从这个图书馆里毕业了吧。并且之所以使用‘毕业’这个青涩的词语,肯定是因为那里存在着青春吧。至少对有纱来说就是这样。亲近的朋友。为自己拓展未知世界的导师。自己的回忆里总是会出现这个图书馆。这个图书馆,以及恭助哥。
也许自己是对袴田同学撒了谎。
因为自己喜欢的并不是书本,也不是图书馆的气氛——
“永别了。”
从口中说出了告别的话语。不过那是对什么告别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少女跨上自行车,把运动鞋放在踏板上,用力地踩动起来。
Red Fraction
“英语考试的题目真的出到了你教过我的部分。”
“那就太好了。”里染边在儿童专区的阅览桌上翻看着恐龙图鉴边敷衍地说道。
“你是怎么猜中的呢。该不会是推理出考试的题目吧。”
“推导考试的问题有个叫‘依葫芦画瓢’的专门术语。”
“葫芦?可是居然会完全相符……”
“英语的担任老师是浜口吧。那家伙每年都会出相同的考题。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在学习会上聊过的话题。浜口的考试因为太随便反而让人不安。要是能得到去年的问题就能轻松地得分,早苗暴露出这种不轨的企图。不过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嫌麻烦吧。”
“因为那些问题正是理想的形态。恐怕是完美地集合了教科书上的要点吧。既然如此就能对出题的部分作出预测。”
“……”
那位因为太随便而被取笑的教师在柚乃心中的印象突然转变了。
毫无变化的问题。从背侧来看,也是没必要改变的问题。里染就是看穿了浜口的本质,从教科书上的要点逆推出考试的题目吗。感觉依稀能窥见到他虽然是个废材却能取得学年第一优秀成绩的秘密——慢着。
尽管对此感到佩服,但也觉得有点违和感。在学习会上柚乃说出浜口老师这个名字时,香织“我和天马在一年生时也是他呢。”说过这样的话。
也就是说,里染在一年生时也是由浜口担任英语老师的。该不会他记住了一年前的考试题目吧?正常来说是没可能的,不过是这个男人的话却很有可能。他遵循这些记忆来指导柚乃英文语法,不过要是挑明的话很可能会被柚乃“这等同于作弊!”如此责备,所以才会找了个这样的借口吗?
柚乃紧盯着身旁的里染。他像是突然对剑龙涌现了兴趣,把脸凑近图鉴。很像是故意如此的。
“里染同学。”
“干嘛。”
“你听过‘撒谎就是变成狼的第一步’这句话吗?”
“好像有在寓言还是童话里见到过,不过我可不是狼喔。”
“男人都是狼喔。”
“别说这种像爱丽丝SOS一样的话。”
爱丽丝?自己本来是想说粉红淑女的,不过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哎……算了。总而言之,谢谢你帮我复习。”
“不用客气。”
里染天马在说这句话的同时把圆珠笔递了过来。那是两天前柚乃用来替代部长的自动铅笔交给他的东西。
“这个还给你。托你的福让我闯过了考试。”
“虽然不知道起到怎样的作用……不过不用还了。送给你。”
“是吗?那我留作纪念吧。”
里染天马把圆珠笔放回原来的地方——胸前的口袋里。越来越可疑了。
“你还搞自由研究么。”
仙堂从大厅那边走了过来。后面跟着脸色苍白捂住腹部的哥哥。强化型回旋叩击效果的持续时间似乎很长的样子。
“只是试着进行恐龙型海陆空万能移动要塞大空魔龙的解剖学性考察而已。”
里染天马给了个莫名其妙的回答,把图鉴合上。
“有从图书管理员们那里得到什么证言吗?”
“关于上桥光在星期一目击到的恭助和桑岛的谈话,她认为恭助确实像是受到威胁。其他的就没有了。”
“停滞不前呢。”
“别说得像事不关己一样顾问君。那,你想让我看的是?”
里染天马离开座位,把三人带到房间角落。
地板上好像被撒了什么的样子,残留着四种污迹。横排的三个,眼前的一个。左端是血迹。中央也是血迹,与现场的血迹同样有些许擦痕。而右端的则像把血涂上抹布上按下去似的,带有发黑的污迹。剩下的一个不是血而是水,而且和中央的血迹同样水滴有些许擦痕。
“这是什么鬼。”
“自有研究。”
里染天马把先前听过的台词还给了仙堂。
“现场的地板有不自然的擦拭痕迹吧?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件事。血迹被擦拭也就表示是从血液上面擦拭的。也就是说擦拭是在杀人后进行的。不过有三个疑问。是谁,为何,如何擦拭的呢?”
“你问是谁,就是犯人吧。”
“你问为何,不就是为了擦掉什么东西吗。”
“你问怎么擦,就是普通地擦吧。”
仙堂,哥哥,柚乃依序回答道,里染也连续点了三次头。
“对。‘是谁?’肯定就是犯人没错。这能从实验中明白得到。在左端洒落血液的地方,血液已经完全渗入了地毯,用手指和毛巾擦拭也不会晕开。可是现场地板上的血液已经晕开。既然这样那么那部分地板就在行凶后十分钟以内擦拭的。能做到的也就只有犯人而已。
“‘为何?’也很简单。正如大哥所说的,是因为地板上有被发现就很不妙的东西。犯人在行凶后擦拭地板的理由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如何擦拭’这个并不清楚。所谓的‘普通地擦拭’也能分为两种。干擦和水擦。我试着比较过这两种方法。”
里染天马分别指着中央的血迹和右端的血迹。
“这边的是用毛巾干擦的,那边的是用湿纸巾水擦的。那么大哥,你觉得那边的血迹和现场的相近呢?”
“用毛巾干擦的那边吧。无论怎么看都是。”
“于是呢?”
“……犯人是干擦地板的?”
“完全正确。”
尽管被赞扬哥哥却眉头深锁。干擦或水擦真有那么重要吗?
里染天马的手指移到洒过水的痕迹上。
“那么,接下来请看这个。这是把水洒在地板,然后马上用毛巾干擦过的。水滴尽管也和血液同样晕开来了,不过正如各位所见,无法完全地擦拭干净。现在地毯上依然留下清晰的痕迹。大哥,现场上有留下这样的痕迹吗?”
“不,并没有。不过,也许时间经过就会干掉吧。”
“大哥,我是昨天下午在这里洒水的。”
哥哥耸了耸肩,撤回了反驳。
警察进行初次搜查的时间,距离事件发生还没经过十二个小时。既然在二十四小时前洒下的水都没有完全变干,那就能认定现场的地板也是同样的情况吧。
“我搞不懂这个研究的意图。能否归纳一下结果呢?”
就像对学生的研究报告感到费解的教授一样,仙堂这么说道。里染竖起三根手指。
“主要是证明了三件事情。
“①图书馆的地毯一旦沾附上液体就无法简单地擦拭干净。
“②渗进地毯上的水分即便经过二十四小时也不会干透。
“③犯人擦拭过地板。”
“……于是呢?”
“也就是说,我的推理得到了佐证。这样就凑齐了特定出犯人的条件。”
警部“原来如此。”敷衍地点了点头之后,慢了一拍才瞪大了眼睛。柚乃和哥哥也把视线从地板上抬了起来。
“已、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吗!”
“不,正相反。”
“唉?”
“犯人的身份还不清楚。老实说已经束手无策了。”
就像表示要撤回前言地这么说之后,顾问轻轻地举起双手。不过他的嘴角并没浮现以往嘲弄刑警时的那种讽刺的笑容。
“你说相反……可是,你又说条件已经凑齐了。”
“是已经凑齐了。这是依循所有的事实所推导出的,绝对确实的公理。可是与此核对起来后就越发搞不清楚犯人的身份。这还真是个奇妙的事件呀。”
“无法排除到某个人数吗?就像水族馆时那样。”
柚乃问道,“现时是零人。”
里染天马坐回阅览桌上,继续翻阅起恐龙图鉴。
其他的三人也分别带着纳闷的表情,愣然的表情以及泄气的表情相互对望。尽管只差些许就能明白,但犯人依然身处于迷雾中。
正相反——里染昨天也说过这样的话。明明已经发觉到什么却反而完全搞不明白。
无论是体育馆的事件还是水族馆的事件,里染都是逐一缩小嫌疑人的范围最终到达犯人的所在之处。不过这次无法这么顺利。越是接近越是遥远。越是思考越是陷入泥沼。伪造藏书和桑岛的威胁行为,尽管各种的事实已经得以揭明,却只有犯人的身份依然包裹着面纱。也许确实是个奇妙的事件。
柚乃也在里染的身旁坐下,在桌子上撑着脸。眼前是寂寥的儿童书专区。化作烟雾的真相犹如融化于这份寂静以及书籍的页面缝隙之间。
这时传来啪嗒啪嗒的细小脚步声,背着双肩书包的女孩子出现在书架的对面。她是先前在文库专区见过的那个少女。
少女以奇怪的目光看了看坐在儿童用阅览桌上的柚乃等人,走到资料本的书架前面。大概是用电脑搜索过书籍吧,她边比对着纸条和书架边寻找书本,然后拿起了一本名为‘奇异的宇宙’的书籍,又啪嗒啪嗒地往柜台走去。是理科的作业里出的题目吗。消失在书架之间的细小背影以及双肩书包,看起来就像是在森林迷路的小红帽一样惹人怜爱。
“城峰学姐以前来图书馆时也是那个样子的吧。”
就在柚乃不经意地这么说的时候,里染天马毫无声息地站了起来。
他吞了口气,在桌子上探出身体,紧盯着少女的背影。双眼彷如得到天启般圆睁起来。漆黑的瞳孔。像是会被吸进去的夜之色。在那眼瞳的深处,闪烁出如同电路和火花般的光芒,柚乃有种这样的感觉。光芒在黑色的基盘上疾驰,集中,交叠,收缩,在他的心中组合成了某种东西。
“刑警先生。”
等到少女的身影消失之后,他以毫无抑扬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犯人的身份了。”
“……唉?”
警部再次瞪大了眼睛。
“可是,刚才你还说束手无策。”
“我看漏了本质性的问题。是非常本质的问题……啊啊没错,为什么一直都没发觉呢。其实是有五个条件的。符合这些条件的就只有一个人。”
“真的知道了吗?”哥哥说。“有何证据呢……”
“证据?不,没有任何明确的证据。不过伦理上……任谁看来都很明显的伦理,确实地指示出了那个别无其他的答案。虽然分散的线索是脆弱的,不过只要将其全部组合起来,就会成为坚固的解答。柜台,现场的血迹……还有那个红色的信息!”
里染天马就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一样,情绪激动地喋喋不休起来。不过他很快就恢复冷静,把视线投向透过窗户能看到的图书馆停车场。
“刑警先生,可以马上把搜查员集合起来吗。人数尽量要多。”
“可以是可以……”
“要进行解谜了吗?”柚乃抱着淡淡的期待这么问道,“不,现在有比起这个更优先要做的事。”
“要做的事?”
“啊啊。”带着如同紧盯着什么的眼神,他这么说道。
“得阻止城峰有纱才行。”
解答
冰冷的雨滴击打着各家各户的屋顶,淋湿了制服的衣肩。
初下之时彷如将远方的景色抹得煞白的雨水,有种很快就会停歇,又会久下不停的感觉。从警车上下来的刑警们连伞都没撑就默言地朝着目的地走去。柏油路面上的裂缝开始形成了水洼。
袴田突然想起妹妹还是小学生时的事情。因为.远足的那天早上正好也是这样的天气,所以对背起登山包和水筒全副武装的柚乃非常担忧来着。那时的雨是一直落下去,还是停下了呢——
“是城峰有纱的自行车。”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搜查顾问从袴田等人的身后出声说道。只有他一个撑着折叠伞的里染用手指着路边的女装自行车。
“她果然先看穿了犯人的身份。”
“她现在就在这间屋子里吗?跟犯人一起?”
“是啊刑警先生。恐怕她是想要规劝犯人自首吧。状况相当危险。还是赶紧点为好。”
警部并没有坦然地接受这番话。他像是感到犹豫似地抚着后脑。
“可是,既没证据又没逮捕令就贸然闯入的话……既然城峰有纱正在劝说对方,犯人也有可能会听从劝告吧……”
“刑警先生,请你别搞错该看的东西。犯人从背后袭击了桑岛法男,紧接着又杀害了城峰恭助。而且被害者可是遭到两次殴打。不是一次而是两次。是带着明确的杀意去殴打的。”
“……”
“最好还是赶紧点。”
里染天马的声音相当认真。警部把细长的眼睛转向被伞遮住脸的顾问。袴田也能理解上司纠结的理由。
六月的体育馆和八月初的水族馆。至今为止他已经两次这么支使过我们了。结果如何呢?
“……白户先生,为求慎重请你们去封住后门和窗户。我和袴田从正门进去。”
掸掉沾在头发上的水滴之后,仙堂对辖区的刑警们下达了指示。白户等人点了点头,往屋子的后面绕了过去。留下的袴田和仙堂相互递了个眼色。最后像是要再考虑一次地仰视屋顶之后,两人也迈出了脚步。
慢慢地通过前门,往正门接近。
就在准备按下对讲机的时候,从家中传出了悲鸣声。
房门被大力推开,表?情惊恐的少女跑了出来。是城峰有纱。身后还有个正在追赶着她的人。
那个人的表情比起有纱还要惊恐,手上紧握着开刃的菜刀。
对方不知在叫嚷着什么。袴田让有纱藏在自己的身体后面,仙堂则和那个人物对峙起来。传来交杂在雨声中的菜刀被打落的声音。对方正想往道路的方向跑去,仙堂紧抓着对方的衣服阻止那个人逃跑。两人纠缠在一起,然后被湿濡的柏油路面滑到了脚。
“……噶啊啊啊啊!”
仙堂伴随着粗野的喊声在家门对面的楼梯上滚落了下去。
“仙、仙堂先生!”
袴田飞快地跑下楼梯。仙堂躺在地面上,正发出低沉.99lib.t>的呻吟声。袴田走到他身边之后,“我没事。”他就这么说着抬起了手,不过似乎因为腿脚疼痛而无法站起身来。
而对方则是以浸在水洼上的状态倒在旁边。大概是摔倒的瞬间仙堂挺身相助吧,对方似乎也只是轻伤的样子。不过杀意已经完全湮灭,不见有想要继续挣扎的动作。憔悴的侧脸承受着雨水的拍打,口中吐出虚弱的气息。
搜查员们走下了楼梯,把那个人物包围了起来。
虽然雨势逐渐增大,但没任何人对此在意。所有人都是哑然的表情。
从这个包围网之间穿过的少年走上前来。
他没有夸耀胜利也没有对这个结果感到安心,只是以浑浊的瞳孔俯视着犯人,稍有些寂寞地说道。
“初次见面,城峰美世子。——好了。麻烦谁去给她戴上手铐吧。”
解说
“太慢了。”
“抱歉,停车场太拥挤……”
“柚乃早上好……”
“你们好。”
梅头在见面场所的小卖部前瞪着哥哥,柚乃和香织相互击掌。拿着花篮的有纱则是对他们低头问候。身旁的废材男别说是问候了连正眼也不瞧这边,边打着哈欠边摆弄着智能手机。
“……是香织学姐把你叫醒的吗。”
“真是名推理啊。”
就算不用推理也知道。
“领带最好还是系好点。姑且算是去探病呀。”
“不要紧。葬礼的时候我会系整齐的。”
“在本人面前说这种话可是会被杀掉的喔。”
哎,能换上制服来就算不错了吧。不对,可能这也是香织帮他换上的。
“人都到齐了啊。那么,我们就出发吧。”
由白户带头,三名刑警和四个风丘学生朝着五楼的整形外科走去。
这还是初次来这种大医院,虽然心中总是觉得这种地方带有凄凉的气氛,不过透过镶着玻璃的电梯看到的中庭却如公园般美丽。
散步道的正中有名坐在轮椅上被护士从身后推着的少年。头顶上方是星期六的晴朗天空。也许是因为倾降的雨水在夜间就已经停下,也可能是因为各种事情都告一段落,感觉天空的色彩比起平时更要明朗。
要去的房间是五〇六号室。房门上贴着‘仙堂裕次郎’这个名字的牌子。哥哥敲了敲门之后,戴眼镜的少女打开了门。
“搞什么,都来了么。”
从脸露踌躇神色的少女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并非制服而是穿着蓝色病服的警部从床上撑起身体。他身旁还有位素未谋面的中年女性。
“同事们过来看我了,你们去外面避让下好吗。”
“是吗?可是,还有其他必需品……”
“好啦,快走吧。”
“三条内裤真的够了吗?”
“快走。”
看上去就像爱操心的母亲和反抗期的儿子一样。被再三催促的女性终于勉为其难地站起身,她对众人点了点头之后,便跟女孩子走出了病房。
错身而过时,少女朝柚乃看了一眼。虽然她像是对什么感到不解似地歪了歪头,不过最后还是沉默地往电梯走去了。也许她是对于有高中生混杂在‘同事’里感到奇怪也说不定。她身上穿的是私服,看上去感觉像是中学生。虽然身上带有与仙堂相似的氛围,不过形状姣好的眼睛和嘴巴让人觉得很可爱。
“是夫人和千金吗?”哥哥问。“其实不用请她们回去也没关系的。”
“不把工作带入家庭是我的信条。好了,你们就随便坐吧。”
这是个单人病房,深处的窗户敞开着,温和的微风从窗外吹了进来。房间的面积不大,窗边放置着收纳电视和冰箱的橱柜,走廊那侧的墙边也摆放着接客用的小桌子和四轮椅子。有点像是商务旅馆的房间。是最近的医院都是这样子呢,还是因为患者的社会地位呢。仔细想想警部也算是个挺了不起的头衔。
右脚上包着石膏的仙堂裕次郎先生(现在才知道他的全名)好像对自己的待遇受宠若惊,脸上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其实不用特意前来探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势。啊啊,还劳烦白户先生你们过来真是不好意思。而且连你们也……”
“呀……因为平时总是受警部先生关照嘛。”
“我可不记得有关照过你就是了。”
他对着香织皱起眉头之后,这次转向有纱露出笑容。
“城峰小姐不要紧吧?事后没有受到什么打击吗?”
“啊,是的,我没什么……警部先生您的腿怎样了?”
“只是骨折而已。两、三周就能痊愈了。”
“毕竟只是从楼梯滚下来而已嘛。”
听到这句多此一言的话,拯救了少女的英勇警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发言者现在仍然摆弄着智能手机。
“……你也来了啊。”
“说得好像不想见到我来的样子呢。”
“你的态度也像是不想要来的样子啊。”
“因为昨天为了迎接‘冰果’的最终话而重看了之前的二十一话所以现在困得要命。我可以在刑警先生旁边睡觉吗?”
“袴田,帮我按呼叫铃。我需要镇静剂。”
“我开玩笑而已。您比我想象中更要精神就最好不过了。”
里染天马把手上提着的纸袋..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为了让刑警先生在住院期间打发时间而把文库版黑杰克全集带过来了。”
“你是故意要惹火我吗!”
“怎么可能,我是在关心您啊。还有,我已经看过很多次了所以出院后也不用还我了。全部送给您。”
“我的病房可不是BOOKOFF!”
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影响伤势,于是柚乃看准时机介入了进来。众人为了让警部的心情好转而把各自的慰问品送了上去。
柚乃和哥哥送的是礼装的和果子。保土谷署的警员送的是水果。有纱送的是黄色玫瑰花束,香织送的则是住院用的洗浴用品套装。仙堂很不好意思地边“嗯。”“啊啊。”说着边收下这些礼物,到最后带着很不情愿的表情把里染的纸袋也收了下来。
“嗯,就当成是休假慢慢地休息就好了。”
“我可没有在这种连烟都不能吸的地方度假的兴趣。袴田,搜查本部没问题吧?”
“运作正常。大家都很担心仙堂先生呢。对吧梅头小姐?”
“大家都在说幸好滚下去的人不是自己呢。”
“梅头小姐,气氛,看气氛。”
在刑警们和仙堂交谈期间,有纱把玫瑰花装饰在橱柜上,柚乃和香织从冰箱里取出绿茶倒入杯子分发给众人。之后因为没什么事可做了,于是众人便围坐在小桌子边上。
这样看起来的话,感觉和在里染的活动室里休息没什么差别(房间的整洁程度倒是相差甚远)。实际上,坐在椅子上叉起双脚的里染就丝毫没有顾虑伤者的样子,还是和在自己的根城时同样边喝着茶边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时间。……也许还是别把他带过来比较好。
“那个。”
就在话题停下来的时候,有纱对刑警们搭话道。
“美世子叔母……”
先前一团和气的气氛如同恢复医院本来的寂静般冻结了。不过也许这是已经预想得到的问题,于是哥哥立刻回答。
“虽然在袭击你的时候精神相当混乱,不过逮捕后已经能正常地回答问题了。尽管现在几乎都是缄默不语,杀人的嫌疑倒是已经承认了。”
“……这样呀。”
有纱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着,紧握住裙子的下摆。即便她已经被对方用菜刀袭击过,不过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吧。被害者的母亲就是犯人,这个真相对于不是关系者的柚乃等人的冲击也相当大。
城峰美世子杀害了城峰恭助。她为何要做这种事呢。那天晚上究竟发生过什么。疑问堆积如山。不过,更让人在意的是——
“里染。”
仙堂把绿茶喝完之后,叫起了里染的名字。
“有件事想要问你。”
“什么事。”
“你是怎么知道犯人身份的?”
少年把还没喝完的绿茶杯放在桌子上,总算从智能手机上抬起了头。然后他对白户点了点头。
初老的刑警拿起皮包,从里面取出小型美工刀和‘遥控刑警’的书籍,排列在橱柜上面。每样物品都是留在现场的实物。看来是里染在事前安排好的。仙堂虽然以责备的视线望向拿出证物的白户,不过也只是“事到如今也没用了。”地说着耸了耸肩而已。
柚乃和香织重新在椅子上坐好,有纱也像是做好精神准备地紧抿起嘴唇。仙堂保持着在床上撑起上半身的姿势,刑警们围站在他的身边,静待着搜查顾问的发言。不觉之间哥哥也拿起了笔记本和圆珠笔。
窗帘如同宣告开演的帷幕般随风飘荡起来。
“那么,就当做打发时间,请各位听我说吧。”里染系好深绿色的领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用刀切断
“关于这次的事件,我虽然犯下了错失眼前大好机会的愚蠢错误,不过为了能简单易懂,就暂且从这种愚蠢的想法开始逐一进行说明吧。要特定出犯人主要需要五个条件。因为我会逐一进行确认,如果有反驳或疑问的话无需顾虑尽管提出。”
里染天马边说着开场白边走到窗边。他从橱柜上拿起了其中一件证物。那是装在被害者屁股口袋里的,黄色的美工刀。
“在第一天的现场取证上,我最先关注的是这把美工刀。这把美工刀是被称为螺钉式的,通过调整螺钉来伸缩刀刃的类型,因为装在笔袋里的备用刀片和制造商以及尺寸与其相符,所以被认为是恭助先生的私有物。虽然并无太大特征,不过仔细一看能发现有个注目的地方。刀尖的部分有些许的缺损。”
里染天马把刀刃推出几公分,指着尖端的地方。
“虽然刀尖已经生锈,不过破损的断面却很干净。看起来像是最近才破损的。而且如果是几天前就已经破损的话,恭助先生应该会把那部分的刀刃折断才对。于是我就从这件事上想到,也许刀刃是在事件当晚的图书馆内破损的。
“假如是在图书馆内破损的话,那原因又是什么呢?是撞到墙壁或是桌子而造成的话有点难以想象呢。正常人可不会拿着推出刀刃的美工刀胡乱挥舞,而且恭助先生的衣服上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既然如此,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掉在地板上了。可是,现场所在的书架周围却没发现刀刃的碎片。再说即使刀刃掉在自由阅览区的地板上,也难以认为会那么容易就造成刀刃破损。至于原因,就是因为整个自由阅览区的地面都铺着柔软的地毯。那么到底是掉在馆内的什么地方呢?工作区?不对,那里已经被搜查员调查过了。如果有碎片的话应该马上就能发现。那么,馆内是否还有其他裸露出坚硬的地面,而且又没被警察调查过的地方呢?”
“洗手间吗!”
哥哥大叫道。感受到的冲击似乎更胜于遵守医院的礼仪。
“没错。虽然不过是个推测,但只要调查洗手间就能轻易确认。于是我就试着去调查距离现场最近的二楼洗手间。在洗手间内搜寻之后,也确实是找到了刀刃的碎片。”
柚乃想起第一天的现场取证。
里染天马调查完美工刀之后,就突然前往洗手间。在往那里走去的途中他给出的回答是“要找的是刀尖”。现在柚乃终于明白他在现场取证时作出奇怪行动的意义。
“碎片是这把美工刀的一部分,这件事通过第二天大哥提交的报告而得以证实。而且,碎片上还沾附着微量的洗手间地板的素材。因此,是某人将这把美工刀带入洗手间,并且将其掉落在地板上造成刀刃破损这个事实就已经清楚了。”
里染天马把美工刀当作指挥棒那样挥动起来,接续说了下去。
“那个某人是谁?这能通过指纹特定出来。如果是某人把美工刀带入洗手间的话,那么这个人就会有两个绝对会碰触的东西。美工刀本体,还有洗手间的门把。首先从前者来思考吧。大哥,这把美工刀上沾着谁的指纹呢?”
哥哥回顾笔记本上的内容,“沾着的只有城峰恭助的指纹,并没有被什么东西擦拭过的痕迹。”
“那么有可能碰触这把美工刀的人物,就只有城峰恭助本人,又或是十分注意地戴上手套以防留下指纹的人物了。会采取这种行动的人物,在事件当晚的图书馆内就只有一个人。”
“犯人……”
香织细声说道,里染点了点头。
“不过犯人好像没戴手套吧?因为凶器上的指纹被擦拭掉了。”
听到柚乃的意见,他“说的也是啊。”再次表示同意之后,“确实数字键盘和凶器上的指纹都被擦拭了。不过因为那是犯人在行凶前触碰过的地方。我认为行凶后的犯人,应该是将手帕缠在手上或是用衣服的下摆包住手之类的,相当小心地防止继续在现场留下指纹。而证据就是,便门内侧把手的指纹并没有被擦拭掉。恐怕是因为犯人离开图书馆的时候,并没有直接触碰过门把。”
“原、原来如此。”
那么,是否可能会有没被擦拭过指纹但犯人却触碰过的地方呢。
“回到正题吧。”他转回对全员说话的语气。“通过美工刀上的指纹,带入美工刀的候补者就能排除到只剩恭助先生和犯人两个了。不过另一边,洗手间的房门又是如何呢?大哥,洗手间的房门有沾着恭助先生的指纹吗?”
“不,没有。”
“那么这就表示,恭助先生没有进过洗手间。剩下的可能人选就只有犯人了。因此,把美工刀带进洗手间的就是犯人。而且根据刚才我对袴田妹说明的理由,就能知道带入美工刀是在杀人之后才进行的。”
里染天马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扭动起黑色的螺钉,把出鞘的刀刃收回美工刀的本体里。
床上的仙堂摆出不悦的表情挽起双臂。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吧?城峰美世子她……”
“刑警先生,解说还在序幕阶段。请把对方暂称为犯人。”
“啊啊,好的好的……‘犯人’杀害城峰恭助之后,带走他的美工刀前往二楼的洗手间,然后又返回把美工刀塞回死者的屁股口袋里吗?”
“按道理来说的话就是这么回事。顺带一说我认为美工刀最初就是放在屁股口袋里的。如果是从笔袋里取出的话为避免让人感到可疑应该会放回那里的吧。”
“不过,竟然把美工刀带进洗手间……”
“至于拿来干什么用,这也很容易想象。既然刀尖是在洗手间里破损的话,就意味着在那个时刻刀刃就已经推了出来。刑警先生,我们什么时候会把美工刀的刀刃推出来呢?”
“……要切什么的时候。”
“没错。另外还能想到比如擦拭沾在刀刃上的东西,或是折断刀刃之类的可能性,不过这些都可以否定。因为刀刃上没发现有擦拭过什么的痕迹,而且刀刃已经生锈,所以难以认为那是被折断过的部分。因此犯人毫无疑问就是在洗手间里切断了什么东西。并且如果美工刀在洗手间里出入过的话,就能顺带解释犯人让刀刃掉落地面的理由。稍微想象下就能知道,以手掌包着手帕之类的状态使用这种美工刀是相当困难的,在想要扭动螺钉推出刀刃的时候,由于拿不稳而让美工刀掉落地面也并非不自然的事。”
警部像是在想象犯人使用美工刀的情景而动了动右手,然后“唔嗯。”说着摸了摸下巴。
里染天马继续说了下去。
“那么,对刑警先生所说的要点进行补充之后就是这样了。犯人杀害城峰恭助之后,从他的屁股口袋抽出美工刀带到二楼的洗手间,然后在里面切断了什么东西。之后犯人又返回现场,把美工刀放回了口袋里。”
依靠破损的刀刃尖端,约三毫米左右的小碎片,开辟出连接到犯人所在之处的道路。
无论是来探望的人,还是身为伤者的仙堂,都忘记了前来病房的目的以及右脚的痛楚专心地聆听着这番解说。所有人的视线都投注在站在窗边的里染以及他用右手摆弄着的美工刀上。
不过,还有很多仍未搞清的疑点。
“要切什么的话就算了,为何需要特意去厕所里切呢?”
“而且,犯人是要切断什么呢?”
梅头和白户代表全员发言道。
“女士优先,就从大姐姐的疑问开始解答吧。犯人会在洗手间使用美工刀,绝非因为心血来潮或是顺而为之什么的。照明的问题就指示出了这件事。自由阅览区的洗手间照明是传感式的,在夜间电源就会被切断。而且因为二楼的洗手间没有窗户,所以比起厕所里面还是外面由于投射进来的月光而稍为明亮一点。要是不依靠手电筒来使用美工刀切断什么的话,比起在洗手间内还是在外面更容易进行吧。尽管如此犯人还是在洗手间内使用美工刀,那就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那个理由是?”
“线索就是发现刀刃碎片的地方。刀刃的碎片确实是在洗手间内找到的。可是地板上却什么都没发现。洗脸台的镜子上有道裂缝,上面贴着提醒的纸张,仔细再看还能发现纸张的四个角落有重新张贴过的痕迹。把纸张揭下来之后,便发现右下角的胶带内侧沾着银色的碎片。”
实际随同过进行洗手间搜查的柚乃和哥哥相互对望。
对,这是最难以理解的地方。碎片会沾在胶带的内侧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美工刀掉落在洗手间的地板上,这时就造成了刀刃破损。这是无需置疑的事实。不过却不可能发生飞散的碎片钻进与墙壁紧贴的胶带缝隙里这种奇迹。实际上通过重新张贴胶带的痕迹就能明白到这件事。总而言之就是这样的。纸张曾经一度被从墙壁上揭下,被以反面的状态放置在地板上。犯人在准备使用美工刀时不小心把美工刀掉在地板上。那时刀尖的碎片就朝着纸张飞去,沾附在胶带的内侧上。于是没发觉这件事的犯人直接把纸张贴了回去。
里染天马以身体动作进行说明之后,“总结起来,就是犯人在使用美工刀前揭下了纸张,使用完后又重新贴了回去。那么犯人为何要采取这种奇妙的行动呢?能作出合理解释的答案就只有一个。”
“为了看镜子……”
有纱小声说道。
“对。既然揭下了纸张那就只能认为是要看镜子。也就是说,犯人要用美工刀切什么的时候,无论如何都需要看着镜子。这就是犯人在洗手间内使用美工刀的理由。”
镜子——。确实如果是图书馆这类设施,就只有洗手间里才会有镜子。
柚乃突然想起考试的第一日。
那时她慌张地跑进盥洗室,边梳洗边在镜子上看到的东西。自己的脸,还有——
“那么,最后就来思考白户先生所说的疑问吧。犯人要用美工刀切什么东西?那是能用美工刀切断,而且切断时需要看着镜子的东西。也就是……”
受这番话推动,聚集在房间里的人都慢慢地把手放在自己的头上。仙堂的是黑白交杂,香织的是夹着发饰,柚乃的是垂落到肩膀位置——各人都反射性地用手指摸着那样东西。
里染天马也捏着垂在眼前的那样东西,轻松地宣告道。
“头发。”
作为证物的美工刀被放回橱柜上,发出类似走下一步将棋的声音在恢复安静的病房内回响。依稀地听到从外面传来院内放送的广播音。
墙壁上的时钟正好指着十二点。哥哥以胆怯的声音开口道:“犯人是在行凶后切断头发吗?”
“就是把美工刀当成剃刀使用呢。话虽如此,当然不可能是切断大量头发吧。我认为大概是切掉了少部分的头发。”
“你说少部分,但为何要切头发呢。”
“犯人在行凶后切断头发的理由显而易见。就是因为犯人的头发沾上了血液。”
哥哥“啊啊。”地一瞬间露出理解的表情,不过又马上感到费解。仙堂也在床上发表自己的意见。
“被害者是以弯身的姿势受到致命伤的,飞溅的血液都散落在地板上。鞋子和裤子的话就算了,实在很难认为犯人的脸庞或头发会沾上鲜血。”
“并不是殴打的时候沾上鲜血的。恭助先生毙命之后,犯人头发的一部分浸在了以死者的头部为中心扩散的血液上。”
“……还真是相当肯定的口吻啊。再说头发也只是你的推测吧。”
“不过我是有证据的。”
里染天马立即回答道,拿起‘遥控刑警’的书籍。然后并不是将写有死前留言的封面,而是将书本的翻页侧朝着柚乃等人。那里沾着像是被什么细小的东西划过的数条血痕。
身穿病服的警部彷如被打个措手不及地睁大了眼睛。
“这些血痕是我在现场取证上所关注的另一个线索。无论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是什么沾着血液的细小物品跟翻页侧摩擦而形成的。而且沾着的不是一条而是好几条。于是我就想,能形成这种血痕的东西会不会是头发呢。可是恭助先生的头部在倒下后就没有动过的迹象。”
柚乃差点忍不住叫出声来。现场取证时里染抬起死者的头部,就是为了确认头发是不是和翻页侧摩擦过吗。
“既然不是被害者的头发那就是犯人的头发吧。通过刀刃的碎片只能让人认为犯人曾经切断头发。实际上现场就有能让人想到是被头发沾上去的血痕。也许这两点光有一点的话会证据不足,但凑齐两点的话就另当别论了。通过以上的两点,我就确定犯人切断的就是头发,而原因就是头发浸在了血液上。”
里染天马再次下达结论,终于跟上顾问步调的梅头连点两下头。仙堂依然紧咬不放地追问道。
“可是,血液是在地板上扩散的吧?而且书本也没被从地板上移动过的痕迹。”
“是的。所以犯人的头发要浸在血液上,而且还跟翻页侧接触的话,就只能是犯人把脸凑近地板才能造成了。”
“把脸凑近?这种事……”
“考虑到现场的状况这是十分可能的啊。因为地板上和书本上有这种东西存在。”
里染天马稍微改变书本的角度,将‘遥控刑警’的封面——以赤红的鲜血书写的死前留言展示给柚乃等人。
“这是我在第一天也说过的话,很难认为犯人会没发觉死前留言。那么要是有发觉,想要仔细看清地板上的留言,人类通常会怎么做呢?理应会把脸凑近地板至某种程度。或者也能认为是为了改写死前留言,为求慎重而朝地板弯下身。不是有很多人在写字时会把脸凑得很近的吗?不管是哪种情况,犯人的头发会与血泊接触并非什么不自然的事。虽然我出于某种理由,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高就是了……”
“某种理由?”哥哥说。
“不,事情有点复杂,这个就之后再说明好了——总之犯人就是把脸凑近地板的时候,垂在眼前的部分头发浸在了血液上。犯人惊慌地把头抬起之时头发擦到了翻页侧,在那里留下了线状的血痕。犯人当时大概相当惊慌失措。鞋子和衣服的话就算了,头上即使沾上少量血液也会相当显眼的吧,也有可能会被别人发现。于是犯人就从死者的屁股口袋抽出美工刀,跑进二楼的洗手间,边看着镜子边把沾上血液的发尖切断。”
里染天马把‘遥控刑警’放回橱柜上。仙堂也吐了口气,虽然终于放开挽着的双臂,不过表情还是相当严峻。
“我是已经理解了,不过可以提个根本性的问题吗?你刚才说的话,跟推导出犯人有何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因为通过这个事实,就能知道犯人的头发有相当的长度。”
这句具体性的发言刚说出口,刑警们的目光就同时变得锐利起来。
通过刀刃的碎片和洗手间的镜子推导出犯人曾经切断头发,再以这番推理和翻页侧的血痕推导出犯人的头发沾上过血液,又以死前留言推导出犯人曾经把脸凑近地板——思索终于结成了果实。
“纵然犯人再怎么把脸凑近地板,那个距离终究会有个限度。即使犯人的视力再怎么恶劣,仰或是再怎么小心谨慎地尝试伪装死前留言,凑近到三十公分的距离就已经足够了吧。因此若是发尖要和地板接触的话,再低限度也需要三十公分长度的头发。也就是说,犯人的头发绝不可能是我和香织的那种长度。再说如果我和香织硬是要把头发浸在血泊里的话,头部就肯定会几乎贴到地板上。若是如此的话应当会有相当大范围的头发沾上血液,这样一来可不是光靠切断头发就能轻易掩饰过去。”
短发的香织用手掌比对着距离把头凑近地板,然后点了点头。
“嗯。至少要有柚乃那种长度,不然就困难。”
柚乃也以同样的方式试了一下。确实如此,如果有自己那种长度的话,只要弯身到某种程度发尖就能触碰到地板。
然后她就突然想起来了。里染在现场取证之后,曾经向图书管理员们“各位之中是否有跟昨天相比外貌有很大差异的人吗?”提过这样的问题。头发短的人要是故意切断头发的话,发型上应该会有显而易见的变化才对。也许他提那个问题的目的就是为了消除这种可能性。
“接着是另一个问题。假如说头发的长度达至胸口或腰部的人物就是犯人,那个人的发尖就会沾上血液了。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大概会有‘不好,得去找个有镜子的地方切断头发才行。’诸如此类的想法吧?若是头发有那种长度的话,不管是哪部分的发尖沾上血液,只要把头发提到眼前就能轻易地切断了。也就是说,没必要特意前往洗手间,更没必要把纸张揭下来去看镜子。如果切断头发的时候无论如何都需要看着镜子,那么头发的长度最多只能是四十公分左右。因此犯人的头发长度大致是三十公分到四十公分。虽然无法得知精确的数值,不过最少也要有袴田妹那种长度,而且头发要短于能到达胸前或腰部的长度才行呢。因此可以将长度定义为及肩的程度。”
“稍等一下。”
香织插话道。
“我说啊,有没可能不是头发而是胡须呢?切胡须时也需要看镜子吧?”
“这是个不错的反驳,可惜的是并非如此。第一,胡须的数量比起头发要少。即使只是切断发尖也会相当显眼。第二,胡须也和头发相同理由,发尖要跟地板接触就需要某种程度的长度。可是胡须跟头发不同是生长容易进入视野的地方,要是长度有二十公分左右的话只要提到眼前就能轻易地看到发尖。第三,在现代的日本很少会有胡须那么长的人。而且在事件的相关者里并没有把胡须留的那么长的人存在。”
“那么说来确实是这样……”
香织就像对被切掉的虚构胡须感到惋惜似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于是这就是最初的条件。”
里染天马从口袋取出黑色的大头笔,转身面对着病床正对面的墙壁。见此仙堂叫嚷起来。
“你想干什么!”
“因为正好是白色的,就拿来替代白板了。”
“休想!住手住手住手我会被骂的!”
“又不是我……不,这是水性笔所以不要紧的。”
“刚才你是想说又不是我被骂所以不要紧吧!”
想要制止对方却因为右脚骨折而无可奈可。警部的奋斗化为枉然,里染当场在白板上写上最终的结论。
第一个条件——头发长度及肩的人物
“你坚决认定桑岛不是犯人就是这个原因么。”哥哥一边把这些字抄在笔记本上,一边感慨地说道。
“是的。第二天的傍晚,我在确认过碎片和指纹的时点就已经推导出这个条件,同时也知道了桑岛法男并非犯人。毕竟他可是光头的,根本就没有能浸在血液上的头发嘛。就算在被开除后头生长了,两、三周时间也只能长到平头的长度而已。根本达不到长发的程度。”
执着于桑岛犯人说的仙堂像是闹别扭地转过身子。病床的弹簧如同表现出他的恼悔似地咯吱作响。
“好了,有什么想问的吗?”里染天马对病房里的众人问道,白户最先举起手来。
“可以请教两个问题吗。我对此实在是搞不明白,洗手间里也有洗脸台的对吧。犯人为何不清洗沾血的发尖,或是用沾水的物品来擦拭头发呢?我觉得这样比起用美工刀切断头发更为简单。”
“原来如此。那另一个呢?”
“一楼的洗手间也有镜子的吧?既然想看镜子的话去一楼的洗手间就行了,为何要将能在一楼的洗手间做到的事非得在二楼的洗手间里完成呢?即使是要节约时间,只是上下楼梯的话比起慎重地揭下纸张所花的时间没有太大的差别。”
“两个都是相当尖锐的问题。不过,两个都能以同样的解答来说明。因为犯人是害怕会从掉落的头发上检验出血液反应。”
白户把手搭在自己稀疏的头发上,“掉落的头发?”他反问道。
“头发这种东西会在我们不觉之间掉落不少。要是犯人四处走动的话,在现场的地板上也会掉落好几根头发吧。由于图书馆是有许多人走动的公共设施,普通的头发即使被发现至少也能解释的过去。可是,如果从掉发上检验出鲁米诺反应的话呢?”
头发和血液反应。简直就是如范本般的物质证据。一下子就会暴露出犯人的身份。
“血液的痕迹就算清洗头发也无法消除。即使对犯人来说多少有点麻烦,还是应该避免四处走动而去距离现场较近的地方切断沾血的发尖,因为把断发放在口袋里或是冲进马桶,这样绝对避免让头发掉在地板上更要安全。”
“哈哈哈……是只有头发只会有的理由呢。”
“说的没错。虽然这是我的想象,不过也能想到诸如犯人缺乏冷静,或是对死者的血液沾上头发而恐惧想要尽早从身体上切离之类的其他理由呢。”
里染天马结束了跟白户的交谈,将视线转向柚乃等人所在的桌子上,“委员长怎么想?”
有纱受到指名。她确实像是在犹豫是否要举手似地扭捏着肩膀。
“呃……虽然里染君刚才以各种线索进行了推理,不过难道没考虑过会有虚假线索的可能吗?当然正常来说是不会有这种事的,而且犯人都已经被逮捕,我想里染君应该也不会被骗到才对。”
“真不愧是推理作家的意见。”
“我、我不是推理作家。”
有纱懦弱地抗议道。里染对此并不在意的样子,“关于虚假的线索可以简单地否定。决定性的证据就是沾在胶带内侧的碎片。如果这是假线索的话,为了进行伪装就必须要前往洗手间揭下纸张,再把碎片贴在胶带内侧,然后又要重新贴上去才行。然而要避免留下指纹来进行这种事的话,就要比起处理美工刀更费时间。总而言之就是留下痕迹的危险性非常高。在翻页侧制作虚假的血痕也是同样的情况。犯人为了作出误导而冒这么大的风险是相当不合理的。你不这么觉得吗?”
“……觉得。”
“因此,这些线索都不是虚假的。既然如此,第一个条件就是真实的。还有其他问题吗?”
他淡然地如此断定之后,环视整个病房。谁都没有举起手。
里染天马轻轻地吐了口气,回到柚乃等人的桌子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把玻璃杯里剩余的绿茶一口气喝光。
香织拿起宝特瓶绿茶,在空掉的玻璃杯上倒进了下一杯。
有触碰过的所有东西
“得出第一个条件之后,我就试着检验各位图书管理员是否符合。虽说如此结果图书管理员之中并没有犯人……各位就姑且当作推理的一个过程来听一下吧。”
坐在椅子上的里染继续进行解说。
“五个图书管理员之中有三个是长头发的。寺村辉树,久我山卓,还有上桥光。其中久我山通过第一天对死前留言的推理就能从犯人候补中排除。然后,寺村先生是把头发扎在后脑的。考虑到在行凶时也是这样的话,他的头发应该不太可能会浸在血液上。因此犯人就是上桥光。这就是我在第二天的时候得出的解答。”
听着这番解说的柚乃感到可惜。虽然结果是搞错了,不过他居然仅凭一个条件就能锁定出犯人。
“所以那时才会对上桥小姐……”
随同进行第三天搜查的有纱低声说道。里染“没错。”说着把玻璃杯转向她。
“虽然还留有几个还没搞明白的问题,不过本以为这下子就能揭露出犯人身份的我实在太过乐观了。于是我在第三天就前往图书馆进行最后的布置。对上桥光施与轻微的打击,为了确认密码的事情而对久我山先生追究责任。然而那时候却出了点问题。”
“是什么?”
“就是地板啊刑警先生。现场地板上的血迹。”
里染天马用鞋尖敲着脚下的地板。
“我无论如何都搞不明白的就是犯人在行凶后擦拭地板这件事。当时我认为犯人是想要消除残留在地板上的某种痕迹。可是现场是公共设施。即使是残留着什么痕迹特意去擦拭我觉得实在太敏感了。犯人究竟要擦拭什么,又是怎样擦拭的呢?我为了调查这个就使用了血和水进行了简单的实验。”
里染天马转向白户和香织,大致地将实验的内容说了出来。分作几次将血和水洒落在地板上。分别将其以稍有不同的方式擦拭。
“结果我明白了三件事。袴田妹,昨天我也说过吧。还记得吗?”
“唉?我想想。”
“①图书馆的地毯一旦沾附上液体就无法简单地擦拭干净。
“②渗进地毯上的水分即便经过二十四小时也不会干透。
“③犯人擦拭过地板。”
翻开着笔记本的哥哥帮口说道。“还真是什么都记上去啊。”梅头像是惊讶地低念道。
“多谢大哥。那么,各位不觉得这三点在逻辑上很奇怪吗?沾在地毯上的液体无法简单地擦掉,而且又不会干透,犯人却采用了干擦这种相当简单的擦拭方式。不过尽管如此,犯人留下的痕迹却被从地板上完全消除了。”
“……听你这么说。”
确实是很奇怪。
香织“应该是滴落了什么东西才会擦拭地板吧。”说道。哥哥等人则是猜测那是唾液或汗水之类的。不过既然干擦就能完全消除的话,难道擦拭的并非液体吗?不过这样就产生出是否有必要擦拭其他地板的问题——等一下。
“再来总结一下吧。”
就在柚乃打算把想到的答案说出来的同时,里染就这么说道。
“犯人所擦拭的东西是通常不会沾附在图书馆的地毯上,但被从杀人现场找到就会成为致命证据,而且只靠干擦就能完全消除的非液体类的东西。能够符合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一种。刑警先生,您知道是什么吗?”
病床上的警部露出领悟到答案的样子。他紧皱起眉头,以如同凝缩起三十年刑警生涯的粗野声音开口说道。
“指纹么。”
里染天马沉默地点头同意,不过警部并没有特别高兴的样子。
“我应该要更早点注意到才对……犯人并非单纯只是擦拭地板。只要把它想成是擦拭现场的一部分就行了。”
“您的心情我很能理解。我虽然在第三日的下午就发觉到这点,不过还是痛彻地感受到自己的愚昧。”
“呃,等下。”香织说。“你是指犯人的手曾经触碰过地板吗?”
“对。而且是一米见方的大范围。我们接下来就对这个耐人寻味的情况在进行思考吧。”
里染天马从椅子上站起身,将推理的深度扩展起来。
“首先,犯人是何时触碰的呢?地板上的血液大部分都稀糊了,只有凶器的底部还留有清晰的血迹,并没有被擦拭过的迹象。既然如此,犯人的手接触地板就是在凶器被丢置在地板上之后。换句话说就是在杀人之后才对。”
“不过,行凶后的犯人会很谨慎地避免在周围留下指纹的吧?”梅头提出意见。“比如用手帕把手包住。”
“没错。所以若要消除矛盾的话,就只能认为是刚行凶之时发生的事吧。犯人在刚殴杀恭助先生之时,在想到应付指纹的对策之前,手掌就已经触碰在自己脚边的地板上。只要这么考虑的话尸体和凶器的位置关系就能理解了。”
“……你说在刚杀人之后碰到脚边,为什么呢?”
“问题就在这里。”
相对于越来越感到不解的梅头,顾问倒是相当冷静地继续说下去。
“为何要采取这种行动呢?我们能用手接触地板的方式并没有太多。难道犯人玩起倒立或是俯卧撑了吗?这不值得讨论,刚杀人后不可能会做这种事。那么,有没有可能是身体瘫软下来而用手在地板上撑着身体呢?这个倒是很有可能,不过以这种情况来看手掌顶多会触碰到一、两个地方吧。即使为求慎重而去擦拭,一米见方的面积也实在有点过度了。那么究竟是为什么?
“稍微说点题外话,请各位回想恭助先生的手电筒。他的手电筒被犯人从现场带走,凶器上有用双手触摸过的痕迹,不过本来要用书籍殴打别人就必须要双手的腕力才行,因此犯人在行凶时肯定没拿着自己的手电筒。我们就基于这点来想象下行凶时的状况吧。被殴打的恭助先生身体摇晃起来,倒在了远离犯人的位置上。他拿着的手电筒也掉到了相同的地方。于是犯人的脚边会变成怎样?必然是一片漆黑才对。那么袴田妹。”
“啊,在。”
又被他突然叫唤,柚乃反射性地挺直腰板。
“你站起来,闭上眼睛。”
“眼睛?”
“你照办就行。”
“哈啊……”
虽然她不太明白,姑且还是遵从了。她从椅子上站起来闭上眼睛。眼前的景色消失,只能透过眼皮感受到外面的光亮。咔啦,脚边传来这种声响。接着听到里染的声音。
“我刚才把大头笔放在地板上了。就掉在你的附近麻烦替我捡起来吧。”
“唉,就这样去捡?”
“就是这样。”
“哎,既然要我去捡那我就去捡好了……”
眼睛都看不见要怎么捡嘛。
柚乃边在内心咒骂边向地板弯下身。她慢慢地用手去摸索大头笔。右手摸到了椅脚跟桌脚还有香织的鞋子之类的东西,不过没找到像是大头笔的物品。往前移动后就摸到了像脸颊般柔软的东西,“哎呀。”听到有纱发出的声音。看来刚才是摸到了她的大腿上。柚乃慌张地改变方向。
为何自己非得要做这种事不可呢。只要想到现在正被刑警们看着就让人很不好意思。她几乎四肢着地爬行,手也在地板上——
“啊。”
柚乃带着猛然惊醒的样子睁开眼睛。在几公分的前方能看到里染的脚。
“辛苦了,可以站起来了。总觉得有点不堪入目。”
“是你让我这么做的吧!”
话虽如此居然被别人看到自己用女豹的姿势朝里染迫近的样子实在太屈辱了。柚乃慌张地站起身来。还在疑惑怎么有种让人觉得尴尬的视线,原来是摆出失神表情的哥哥投来的。
大头笔就掉在柚乃的身旁。里染亲自将其捡了起来,对着全员开口说道。
“正如刚才各位所见,结合地板的大范围面积沾上指纹,以及现场一片漆黑来考虑的话,这个就是唯一的解答了。因为犯人想在漆黑的环境中捡起某种东西而用手在地板上摸索。犯人在行凶时的混乱状况下弄掉了某种物品,于是想要将其找回来。”
噢噢,白户发出深沉的叹息。接着他又对侦探问道。
“可是,那个掉落的东西是什么?”
“带有最多的疑问的就是这件事了呢。这次我们就关于这个东西进行思考吧。
“首先,从地板上的各处被摸索过的迹象,可以看出是很难寻找的东西——也即是说,①体积较小的物品。话虽如此从没有搜寻过书籍下面的状况来看,那就不是纸张或笔记本碎片之类的东西。②因此可以说是具有某种厚度的物品吧。其次,犯人是在刚杀人之后触摸地板的,也就表示那是掉落之时马上就能发觉的东西。既然如此那就是犯人的所持物了,然而犯人的双手都用来拿凶器了,基于这件事和①、②两点来考虑,我就认为那是③直接穿戴在身上的物品。而且最重要的是,犯人并没有优先去捡起手电筒。总之就是这样吧,明明只要捡起手电筒照射地板就能轻易找到掉落的物品,犯人却完全忘记了这种事,反而采取了在黑暗中摸索这种相当没效率的办法。本身也是因此才会留下指纹的,所以可以看出犯人当时非常的惊慌。因此犯人掉落的物品是,④比起任何东西都要优先捡起,对于犯人来说极为重要的物品。”
知无不言地罗列出各种情况之后,里染以教师的语气说道。
“好了,怎样呢?我在这个时点已经基本得出答案了,各位如何呢?”
学生们像是在商量谁要举手似地相互对望起来。
“看来还有点难想呢。那么我再提示一个线索好了。”
里染天马再次拿起‘遥控刑警’,与先前同样,把沾着头发血痕的翻页侧转向柚乃等人。仙堂像是厌烦似地叹息道。
“又是这个啊。”
“我昨天也说过了吧。要将所有的线索结合起来。”
“……?”
“回到先前的话题吧,请回想一下第一个条件的过程。我先前已经证明过犯人曾经把脸凑近血泊。对此我认为犯人是想要看清楚死前留言,或是尝试对留言进行伪装。
“在把血和水洒在地毯上的同时我也顺带对此做了相关的实验。我用手指代替发尖,试着去轻抚血迹。血液刚洒下来时手指马上就沾上了血液。不过一分钟后再以相同方式触摸,即便轻抚也无法让血液沾上手指。原因是血液已经渗进了地毯里面。”
大概是想起那时的事吧,有纱点了两、三次头。
“从这个结果就能得知,犯人的发尖和血液接触是在恭助先生倒在地板上之后的一分钟内发生的。从杀人后到把头凑近地板的一分钟。把血液蔓延的时间也纳入考虑的话就很难说是充足反而是相当短的时间。况且那是刚行凶过后,犯人又在寻找失物上花费了时间的话那就更加了。那么,请试着思考下。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犯人有可能会想到要伪装死前留言吗?”
这次的问题很简单。梅头小声地“不可能呢。”回答道。
“对,不可能。因此,犯人把脸凑近地板的理由,就能断定为是想要看清楚死前留言。在这点上是并非不可能的。在犯人被失物引开注意力的期间,恭助先生用血写下了留言,之后就断气了。然后没能找到失物的犯人,认为有必要依靠灯光去寻找,于是就打算捡起掉在恭助先生身旁的手电筒。可是就在接近尸体的时候,犯人发现了被手电筒照着的死前留言,99lib?为了仔细看清楚而把脸凑近地板……情况就是这样了。”
“那么,留言并非伪装而是真实的吗?”
“至少其中一个肯定是。”
被哥哥这么问道,里染换了个更严谨的说法。
“毕竟现场的留言有两个种类,无法断言哪边的假的或是两边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发现其中一个留言之后,犯人为了掩饰留言的意义而加上了另一个留言。”
哥哥对此理解地点了点头,然后回顾笔记本上的内容。
“可是,你刚才是这么说的吧。可能是想要看清留言也可能是想要进行伪装,你说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你知道我为何会这么说吗?”
“你问为何……咦,等下。”
似乎是发觉到什么的样子,哥哥皱起了眉头。然后他不太有自信地,“如果犯人的头发是及肩的长度,那不弯下身的话就无法令发尖触碰到地板吧?”
“说的也是呢。能让头发接触到地板的话,就需要弯下身或是撑着膝盖,还要把背部弓起来才行。”
“那么,弯下身的理由是为了看清死前留言……。可是,我觉得那个信息即使不用把脸凑那么近也能看得出来啊。字也写得很大,而且简单易懂。”
写在地板上的“く”字和画在封面上的“〇”。柚乃去现场的时候也是如此,只要站在尸体前就能看清楚了。
“我有同感。就算不依靠现场的灯光也能看得出来。纵然是看不见也好,只要捡起手电筒去照就行了。尽管如此,既然犯人不把脸凑近就无法看清死前留言的话,那么犯人就是视力极度恶劣的人了。”
“说的也是啊……不过,视力那么差的人不但要杀人而且在行凶后还要完美地消除证据又从现场逃跑,这才是非常困难的事吧?”
如同跟助手进行讨论的侦探,里染脸上浮现愉快的笑容。
“你说的没错大哥。即便是为了看留言而把脸凑近地板,犯人也凑得太近了。视力真有恶劣到那种程度的话,本身就无法进行这样的犯罪吧。因此我就认为大概头发是在伪装死前留言之时沾上血液的吧。如果是想要慎重地作出伪装,会把脸多凑近点也不无道理吧。然而实验的结果却正相反。这就形成矛盾了。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哥哥苦思了起来,不过最后还是束手无策地摇了摇头。里染面露浅笑地,“其实事情很单纯。虽然把脸凑近地板的时点,犯人的视力确实相当恶劣,不过只要以除此之外的时点视力正常来考虑就行了。也就是说,犯人就只是把脸凑近死前留言的时候是暂时性的视力变弱,事情就是这样了。”
“……暂时性?”
“通常来说,我们的视力不可能会那么剧烈地恶化或是突然改善的。能引起这种状况的话就只有一种情形,就是在短时间内戴上或是取下矫正器具的情况下。我们已经得到了证实这点的证据。即是犯人行凶后掉落了某种东西。为了把隐没在黑暗中的那个东西捡起来就需要用灯光照着身边。因此犯人便打算捡起手电筒而接近尸体,于是就发现了死前留言——既然这样,犯人在把脸凑近留言的时点,理应是还没捡起掉落的东西才对。”
哥哥的表情如同受到电击一样僵住了。
“好了,我再提问一次。犯人掉在地板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柚乃不禁望向坐在面前的有纱和香织。不只是柚乃,刑警们也把视线投注在她们戴着的那件日常用品上——以塑料框架和镜片组成的矫正器具。
犯人想要捡起的东西。
这就是体积较小,有一定厚度,直接戴在身上的物品,对犯人极为重要,而且掉落就会造成视力衰退的物品。
“把新的条件罗列出来吧。”里染天马并没有出声说出来,而是直接写上答案。仙堂已经顾不上再去骂他了。
第二个条件有戴眼镜,且有可能将其掉落的人物
第三个条件视力极差的人物
“意思是犯人掉落了眼镜吗?”香织边摸着红色眼镜的框架边问道。
“对。恐怕是在给予被害者致命伤的同时掉落的。”
“真是倒霉呀……”
“倒霉是没错但未必是偶然。原因就是,犯人为了殴打被害者而连续两次挥动大型书本。既然是使用浑身的力气挥动,全身必然都会动起来。身体动起来就会容易造成眼镜掉落。如果戴的是镜框宽松的眼镜,随着第二击的同时眼镜掉落地板根本不算什么奇迹。”
补充说明之后,里染像个结束了一幕的演员回到后台般又走回了这边。他在椅子上坐下喝了一口绿茶。
不久后,警部以愣然的表情低念道。
“你刚才说的话,全都是从现场那些微细血痕联想到的吗?”
“不。”
顾问把嘴离开玻璃杯,作出细微的订正。
“不是我联想到的,而是逻辑性的思考。”
红色留言理论
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内解谜暂时停了下来。柚乃和哥哥买来的西式点心盒在各人的手上传递,围坐在桌边的风丘学生们俨然一副茶会的模样,刑警们也围在病床边啃咬着饼干。柚乃挑选的松糕相对绿茶还是配红茶更有味。
“到这里有何想要反驳的吗?”
在休息期间讨论还在持续,里染边吃着白兰地蛋糕边向众人募集问题。于是香织立刻举起手来。
“有没有可能不是眼镜而是隐形眼镜呢?”
“没有。在掉落单片隐形眼镜的情况下,只要闭起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还是能以正常的视力来使用。”
“那,如果两边都掉落的话……不可能的呢。”
“隐形眼镜可不是那么容易把两边都弄掉的吧,又不是GEASS能力者。”
香织带着理解的表情退了下来。柚乃倒是对这个比喻感到莫名其妙。
接下来发言的人是白户。
“虽然这么说似乎会颠覆前提……不过至今为止的推理,杀人后擦拭地板,头发浸在血泊上,全都是建立在单独一人这个前提之上的吧。可是,事件当晚的图书馆内还有桑岛法男存在。记得他在供述上是‘没触摸过其他东西’这样说的,不过难道没有他干预过现场的可能性吗?”
“啊啊,我忘记说这个了。关于第三者介入的问题,能以十分钟这个限制时间来否定。”
“限制时间?”
“我在做过实验之后,就搞清楚了沾在地毯上的血液过十分钟左右就会完全渗透进去,即使用手指大力按压也不会沾上血液,用毛巾去擦拭也不会染上血色。既然如此,不管是擦拭地板的血液还是伪装死前留言,都必须要在殴打恭助先生后的十分钟之内完成。根据光亮的目击证言,桑岛来到现场是在行凶的一小时之后。因此桑岛是不可能干预的。”
“喔……那么,如果犯人是二人组呢?”
“因为犯人没有带着光源,才把恭助先生的手电筒拿走。这就意味着犯人也没带着手机。正如第一天刑警先生说过的那样,要是有手机的话就能替代手电筒来使用。如果犯人只有一个,就有可能恰巧无法使用手机吧。可能是忘在家里。也可能是电池没电。可是如果是两人的话又如何?在现代的日本,两人都无法使用手机的状况实在恰巧过头了。因此犯人是单独作案。”
“真是精彩的反驳啊。要是有坐垫的话现在就是要举起来的时候吧。”
“枕头也无妨的话那里就有了。”
“那是我的枕头。”
仙堂不满地说道。正吃着水果馅饼的里染转向有纱,“委员长呢?像刚才那样,不问点关于虚假线索的问题吗?”
“嗯……。不过刚才的推理,是以头发和血泊接触为前提的吧?如果要让这个变得虚假的话就需要以头发的推理是虚假的作为前提才行,可是头发的推理应该不是虚假的……”
“真不愧是推理作家。”
“我、我不是推理作家啦。”
她似乎不管说什么都注定会被里染调戏的样子。
“不过,我终于知道里染君在那时变得奇怪的理由了。”
“唉,他果然变得奇怪起来吗?被他做过什么?不要紧吧?”
“天马平时就很奇怪就是了。”
“你们给我闭嘴。”
被怪人瞪视着,柚乃和香织继续吃起松糕。见此有纱慌张地,“我说的奇怪不是那种意思……不对虽然的确是有点古怪……可是在图书馆跟久我山先生说话的时候,里染君在想要捡起掉落的书本时整个人定住了吧。难道就是在那个时候发觉到指纹和捡拾物品的事情吗?”
“回答得好。刚做完实验后,我就推测到犯人要擦拭的并非液体。虽然对究竟擦拭什么而思考了好一阵子,不过通过实际用手接触地板我就领悟了。要推导出眼镜也很简单。因为身旁的你和久我山就戴着眼镜嘛。”
有纱脸红了起来,用手触摸自己的眼镜。
“不过,相较于猛然醒悟在那之后总觉得你好像很苦恼的样子,而且对刑警也是‘已经束手无策了’这么说的。”
“这个嘛,确实是苦恼啊。因为要是刚才罗列的条件都是正确的话,嫌疑人的身份就会逆转过来。”
里染天马在说完的同时把蛋糕吃掉。
刑警们转向这边,病房内再次恢复了紧张感。柚乃把剩余的松糕塞进口里,用茶冲进肚子。
“回到排除法上吧。”
里染天马看向写着文字的白板,本来是病房的墙壁,“五名图书管理员之中,符合三个条件的人物——长头发,有可能掉落眼镜,视力低下的人物是谁?那须先生倒是所有条件都不符合呢,所以排除。梨木女士也正如先前所说的那样,发型是鲍勃头所以也排除。寺村先生虽然是长头发又戴着眼镜,不过他扎起头发就和第一个条件有细微的不符,再加上他没有让眼镜掉落地板的可能性。毕竟他的眼镜上挂着金属链子。因此可以完全排除。上桥小姐也是眼镜娘角色不过她的眼镜只是装饰。跟第三个条件‘视力极差’这点不合所以也能排除。这样的话剩下的就是……”
“久我山卓。”警部如呻吟地说道。
“没错。久我山先生符合所有条件。及肩的长发,戴着眼镜,从那镜片的厚度和上桥的证言来推测,他的视力明显很差。可是如果他是犯人的话,不可能会把那种死前留言放置在现场不管。”
既然都把脸凑近地板,犯人必然会发现死前留言才对。若是久我山卓是犯人,就会和他把指示自己名字的死前留言放置不管——
相矛盾。
柚乃也体会到了里染在第三天晚上说的‘绕了一圈’那种感觉。在初日的搜查上认定为毫无意义的线索,绕了一圈之后朝自己袭击过来。地板上的“く”和圈住书本角色的“〇”。两种血之留言。
里染天马第三次从椅子上站起来。“那么。”他说着摩擦起双掌。
“就事件的中心——死前留言展开思考的时间终于再次到来了。”
“假设久我山先生就是犯人,那他为何会把死前留言放置不管呢?难道他不知道久我山莱特这个角色名,又或是记错了,所以误会了死前留言的意思吗?不过他似乎和恭助先生讨论过‘遥控刑警’的话题。明明就看过那本书,却把跟自己姓氏相同的角色名字记错实在让人难以接受。这样的话,是因为太慌张而顾不上去消除文字吗?刚行凶后的犯人又是头发染血又是到处折腾的话,这种事情还是有某种程度的可能性。”
“我就说嘛?”
是以前曾经讨论过类似的话题吗,梅头向哥哥摆出得意的表情。哥哥像是沮丧地含糊其辞。
“不过还是并不确……”
“对,并不确实。”里染说。“死前留言是带着怎样的意图来写,又带有怎样的意思呢。究竟是恭助先生在现场亲自写下的信息,还是被犯人修改过的伪装呢。不确定的线索在性质上无法怎么推论也无法成立,无法找到能将其证实的任何证据。久我山先生有可能是犯人又有可能不是,我们需要展示出唯一的可能性,必须找到绝对确定的事实才行。”
里染天马慢慢地在写着‘条件’的墙壁前横穿而过,把背靠在窗边的橱柜上。右脚包着石膏的仙堂探出上半身开口问道。
“事实上不就找到了吗?”
“苦恼了五、六个小时后才找到的。不对,这也应该说是‘注意到了’才对吧。只是一直都看漏了任何人都显而易见的事情罢了……”
他再次拿起“遥控刑警”。里染摆出前所未有地认真,彷如即将举行仪式一样的表情转向警部。
“刑警先生,请让我先确认两件事。恭助先生被殴打了两次。第一次的伤口是右眼皮。虽还没到血溅四周的程度,不过还是伤的很深,尸体的右眼皮肿胀到几乎覆住眼睛。这个没错对吧?”
“啊啊。”
“另一个问题。恭助先生是身体俯卧,头部左侧朝下的状态——更正确来说,是受到致命伤的左边太阳穴贴着地板的状态——倒下来的。在他倒下之后到断气的期间,动过的只有右手,其他部位都没有动过的痕迹。这也没错对吧?”
“啊啊,验尸报告上就是这样写的。”
确认完之后,里染把软皮装帧的‘遥控刑警’放在病房的地板上。摆成与掉落在现场时相同的,封面朝上的状态。
“袴田妹,能麻烦你再当一次实验台吗?”
“唉,这次又要做什么了?”
“就跟尸体那样,倒在书的旁边吧。”
“为什么总是我……”
不过也不好意思叫香织和有纱做这种事。
柚乃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没想到不只是手连脸和身体都要贴在地板上。不过因为地板被打扫得很干净,所以也不会让人特别地抗拒就是了。
她走到书本的旁边,边回想城峰恭助的尸体样子边伏在地板上。脸颊贴在地板上的触感有点冰冷。距离鼻头三十公分处躺着‘遥控刑警’的书籍,被“〇”圈住的久我山莱特跟搭档的青年看起来就是正摆着朝向病房天花板的姿势。
“这样可以了吗。”
“重现度还不够。尸体的右眼是受伤的。你也要同样闭起那只眼睛。”
“好的,好的。”明明生活态度那么随便,对这种事却要求多多。柚乃保持倒下的姿势闭起右眼,“咦?”下一个瞬间,她就发出困惑的声音。
她不禁地移动右手,以食指在书本上探索。然而柚乃能做到的仅是如此罢了。她无法把手指放在封面的久我山上,更无法描画出血红色的“〇”。
“袴田妹。”里染低声道。“在这种状态下,你能在书本封面写上信息吗?”
“……写不了。”
“为何?”
“因为看不到……看不到封面。”
映入左眼视野内的就只有病房的白色地板和书本的翻页侧而已。彷如二次元的平面改变角度变成一次元的线条一样,封面和书籍的轮廓同化,完全看不到了。因为书本有三百页厚度的缘故。
“感谢你的协力。已经可以了。”
柚乃睁开右眼撑起身体,再次看向‘遥控刑警’的封面。她带着类似畏惧的感情望着画在那上面“〇”记号。刑警和香织等人似乎也露出同样的表情。
嗯,就是这么回事,里染以轻松的语气这么说道。
“如果无法相信的话,不妨随便找本三百页左右的书本自己尝试一下。头部左侧朝下倒地的人类,要仅靠左眼看到放在地板上的书籍封面是不可能的。要是脸庞较宽的话也许勉强还能看到,不过恭助先生的脸部轮廓很普通。进一步来说的话,恭助先生根本就不知道躺在自己眼前的书本是‘遥控刑警’。毕竟他不仅看不到封面,书脊还是朝着相反方向的嘛。既然如此,他就根本无法正确地圈住封面的角色脸部才对。”
“那,封面的信息是……”
“当然就不可能是恭助先生写的。是另外有谁用死亡的恭助先生的手指和血液代替画笔,伪装成就像是他画上去的样子。这样一来绝对确定的事实就得以证明了。”
他取下大头笔的笔帽,再次面向病房的墙壁。笔尖和墙壁摩擦发生清脆的声音。
第四个条件——伪装死前留言能得到好处的人物
即便第四个条件已经被列出,柚乃等人依然无法把视线从躺在地板的书本上移开。
重叠起来的书页厚度。被发尖沾上血液的翻页侧。
让人觉得就像书籍本身对犯人所施予的惩罚。如同因犯人以血污染了图书馆这个静谧的场所,因此收藏在这里的文章和书页团结了起来,对犯人露出獠牙一样。柚乃等人的内心都充满了这种神妙的感情。
“真亏你能注意到啊。”
白户表现出佩服之情,摇了摇头。
“嗯……只是因某件小事成了契机,让我发觉倒在地上的话观察角度会发生变化而已。”
里染天马朝柚乃的脚边瞄了一眼,用像是有所掩饰的语气说道。听到他这么说,柚乃的畏惧之情突然消散了。
是那个时候吗……。被他连续两次偷窥的时候吗……。见到柚乃虚脱无力地伏在桌面上,香织“怎么了吗?”担心地问道。还是不要对她解释为好吧。
“咦?”柚乃抬起头,“不过,死前留言的其中一个是绝对真实的对吧。那么‘く’是真实的,‘〇’就是虚假的吗?”
“就是这样。毕竟躺在地上的被害者还是能写字的嘛。刑警先生,结果您在第二天说的意见是正确的啊。”
看到留在地板上的“く”字,大感不妙的犯人为了把嫌疑推到其他人身上而用“〇”圈住久我山莱特……那么说来,在第二天是有提出过这种意见来着。看来也出乎本人的意料,仙堂抽动着喉头发出低沉的声音。
“那么,就根据第四个条件继续排除下去吧。久我山先生在书本上留下会让自己受到怀疑的信息是否会有好处呢?当然是完全没有。虽然也有事先看穿我们这种想法而故意画上去的可能性,不过他纵然受到警察的追责,也没有主动指出这个伪装的问题。正因如此,即使有个万一他也不会是犯人。”
里染天马下达新的结论,安静的病房内荡起了波纹。图书管理员之中的桑岛法男和那须正人都不是犯人。梨木利穂,寺村辉树,上桥光也不是犯人。并且,久我山卓也不可能是犯人。
剩下的嫌疑人为零人。
终于追上里染昨天的思考了。
“我到此就停滞不前了。既然犯人候补都没有了,那么犯人就存在于知道夜间密码的图书管理员之中的这个前提是搞错了吧。于是我就对这个前提彻底地重新思考一次。”
他背对着青空,在窗边来回渡步。
“知道夜间密码的人物。这点是不会有错的。因为犯人是单独侵入夜间的图书馆,所以绝对是知道密码的才对。要说除图书管理员之外有机会知道密码的人物,那就是图书馆的其他职员了吧?可是图书管理员以外的职员全都有不在场证明。”
图书管理员们不是犯人,其他职员也不可能行凶。既然这样,“犯人是图书馆外部的人……”
梅头说道。解说正在一点一点地接近真相。
“没错。只不过,是外部犯的话就有两个疑点。第一,夜间密码被导入后到现在还不够一个月。密码有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泄漏出去吗?第二,假设外部人士知道密码,那个人为何会在那晚出现在图书馆呢?并非经常出入图书馆的人,恰巧那天夜晚出现在馆内,又恰好遇到桑岛法男他们终究不太可能吧。再说对方会知道恭助先生和桑岛法男在馆内这件事也无法理解。毕竟他们两个都是各自单独行动的啊。”
将列举的疑点联系起来之后,里染暂时闭上了嘴,给予柚乃等人思考的时间。
确实如果是外部犯的话,事件就越发让人费解。既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得知夜间密码的。图书馆的密码泄漏给职员以外的人这种想法并不现实。
如果说是有的话——
“老实说,是图书馆外部的人而且又掌握夜间密码的人物,就我们所知的只有一个人而已。就是城峰恭助。”
屹立在窗边的里染继续说来起来。哥哥带着阴郁的神色张开嘴巴。
“这件事我觉得大家都知道了。”
“是吗?”
“是啊。他是从久我山那里打听出密码的吧。”
“那么我来问大哥。久我山卓是怎样把密码告诉恭助先生的呢?”
“唉?呃。”哥哥又翻起笔记本,“在他借书的时候,用红笔在借据背面写上密码交给他。〈按‘入’的按钮,251026〉。”
“对。是个六位数的密码。并不是口头,而是更确实地写上去交给他的。可是大哥,那张借据又到哪里去了呢?”
——啊。
从柚乃等人围坐着的桌子,还有病床上以及病床的左右两侧都各自发出哑言的声音。
美工刀,书本,死前留言以及各种各样的线索都突然从柚乃的意识中消逝。取而代之地头脑中都被至今都看漏了的一张纸片占据着。
图书馆的借据。
那张借据的背面被用红笔写上了信息。
“那张借据并没有被夹在从恭助先生家收押的图书馆书籍里。而且也没有从他房间的垃圾桶里找到。既然如此,理所当然他是把那张借据带到图书馆吧。大概是边看着借据边输入密码,然后再进入馆内的。关于这点,姑且也是有证据的。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沾着墨水的污迹。恭助先生是洗过澡之后才出第二趟门,既然如此那些污迹就是在这之后才沾上的。风丘图书馆的借据使用的并非感热纸而是再生纸,文字是用黑色墨水印刷的。而徒步走到图书馆的恭助先生,如果是以略微出汗的手拿着借据翻看背面的话,食指和中指正好就会触碰到印字的位置,于是就会沾上那样的污迹。然而,现场却完全找不到借据的踪影!确实是没有。无论是现场取证还是第二天大哥提交的报告上,都完全没有提及过借据的事。要是背面写着密码的借据被发现的,理应会成为重要的证据才对。既然如此,那借据就跟手电筒和书本同样,都是被犯人带走了。为何犯人要带走呢?借据被发现的话会陷入不利的只有久我山先生而已。除他以外的,而且还是图书馆外部的人把借据带走的理由会是什么?”
里染天马慢慢地离开窗边,走到写着‘条件’的墙壁前。
“我针对这个理由,订立了一个假设。这个作为单体的假设而言说服力并不高。不过,先前绕了大一圈最后得以证实犯人不在图书管理员之中的这个事实,以及从中衍生出的对于外部犯的疑问,将这两点结合起来的话,这个假设就会具有极强的说服力。将所有的逻辑理论收束到正确之处得出的这个解答,除这之外就别无他想了。”
他取下大头笔的笔帽。
“也就是说——是否犯人在恭助先生收下借据到潜入图书馆的期间偷看过借据上的信息呢。是否因此犯人才获知了夜间的密码,同时也知道了恭助先生想要潜入图书馆这件事呢。是否犯人在杀人后,为了让沾着自己指纹的借据瞒过警察的搜查所以才带走呢。”
完全无法反驳。里染背对着柚乃等人,把最后的结论添加上去。
第五个条件——有机会接触图书馆借据的人物〉
正如最初的宣言,五个条件全部罗列出来了。
他稍为停顿一会之后,“那么,进入佳境了。”加强声音说道。
“从久我山先生那里收下借据之后,恭助先生接触过的人物就只有两个人。学友明石康平,以及母亲城峰美世子。明石康平是短发,而且没戴眼镜。不符合犯人的条件。那么,剩下的一个又如何?让人惊讶的是,她完全满足了犯人的所有条件。”
他用笔尖敲打着白板上的五个条件。现在所有人都忘记那本来是病房的墙壁。
第一个条件——头发长度及肩的人物
第二个条件——有戴眼镜,且有可能将其掉落的人物
第三个条件——视力极差的人物
第四个条件——伪装死前留言能得到好处的人物
第五个条件——有机会接触图书馆借据的人物
“她的头发是及肩的长度,还戴着镜片很厚的眼镜。还是个视力差到从刑警手上接过照片时会不禁扶正眼镜的人物。她会经常来往图书馆,也知道久我山先生的名字,而且还看过‘遥控刑警’。她由于独自在家而在事件当夜没有不在场证明。无论是跟在做出可疑行动的儿子前往图书馆,还是从背后殴打想要调查儿子的可疑男人,她都具有极强的动机。而且更重要的是,她是满足所有条件同时也有机会接触借据的,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人。”
里染天马把大头笔收回口袋。
“基于以上的理论,我便知道了城峰美世子就是杀害城峰恭助的犯人。”
漫长的解说降下了帷幕。
他迅速地坐回椅子上,把玻璃杯内的第二杯绿茶喝光。香织连添第三杯茶也顾不上,只是和柚乃一起张着嘴巴。有纱凝视着写在墙壁上的条件,刑警们就像被石膏包住全身一样动也不动,就只有哥哥还在笔记本上快笔疾书。
“……可以请教个问题吗。”
哥哥停下手,抬起脸来。
“依你的推理,地板上的‘く’似乎是被害者本人写上去的……可是城峰美世子跟‘く’字根本没关系吧?那是表示什么意思的留言呢?”
“大哥,对城峰恭助来说,城峰美世子是什么人呢?”
“唉……是母亲啊。”
“对。也就是说,那个‘く’并不是平假名的‘く’。”
里染天马如同在空中挥笔似地动起手指。
“恭助先生本来是想要写‘母’这个汉字,可是写了第一笔就断气了啊。”
无比神圣的瞬间
“恭助先生在星期一下午四点过后从图书馆回到家里,除了七点出过门之外到九点二十分为止都一直在家。美世子就是在这期间看过借据上的信息。”
里染天马边吃着盒子里剩余的松糕边以闲聊的语气这么说道。
“恐怕她是想要知道儿子借了什么而拿起借据看,偶然发现了写在背面的信息吧。也许她还问过恭助先生写在上面的什么也说不定。虽然不知道恭助先生对此是怎么回答的,不过她就是在那时记住了信息的内容。”
“六位的数字能那么简单就记住吗?”
“如果是那个数列的话确实很简单。因为是九九之二段啊。”
“二段?”
“nigozyuu、nilokuzyuuni。251026。图书管理员们应该也是这样记的。”
大概是被这番说明逗趣吧,白户露出满脸的笑容。“请继续说下去。”他催促里染道。
“恭助先生在晚上九点二十分左右,对母亲撒谎‘要去买杂志’而从离家出门。因为不久前他也有过一次可疑外出,所以美世子就为此而担心吧。于是她就想着儿子到底要去哪里,不到十分钟就发觉到某件事。就是夹在书本上的借据消失了。”
难道是恭助带出去了吗?不过为什么呢?莫非和写在背面的信息有何关系吗——
“按‘入’的按钮,251026〉,即使不是直觉敏锐的人,也能从‘入’这个字上联想到是什么开锁号码吧。既然是写在图书馆借据的背面,很可能是图书馆的密码可谓是自明之理。而且他还是穿着轻装外出的。并不是远行的打扮。既然如此就是要去附近。而图书馆也是在附近的……于是她就从这些事上想到儿子也许要去闭馆后的图书馆。当然这不是什么慎密的推理,不过作为令对儿子过度保护的母亲萌生不安的理由已经相当充分了吧。于是,她便打算前往图书馆进行确认。那时她也许是慌张地出门的,所以才会把手机忘在家里吧。”
从家里到图书馆徒步只需五分钟左右。即使她比恭助迟二十分钟才出门,在九点四十五分左右就能到达图书馆了吧。
“便门旁的数字键盘盖子是打开的。她半信半疑地把写在借据上的号码输入进去。门扉真的打开了!于是她转动门把进入里面。因为回力设计的门扉会自动关闭,所以她便没有触碰门内侧的门把。好了。事务室内一片漆黑,不过右侧打开的房门处透出微弱的光线。她依靠这些光线来到走廊,发现光源来自于电脑的显示器。还看到有个可疑的男人坐在柜台内,在黑暗中操作着电脑。”
“桑岛法男么。”
仙堂说。
“又名为悲剧的主人公。这个男人是什么人?恭助在哪里?她拿起放在手推车上的‘人间临终图卷’,胆战心惊地从男人的身后接近。就在这瞬间,不幸的偶然发生了。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儿子的个人信息,男人还‘就是这家伙!’地叫嚷起来。显然男人是带着不纯的目的去阅览信息的。于是她便忘我地想要保护儿子。从男人身后出其不意地袭击过去。”
被殴打的桑岛法男倒在地面上,身体动也不动。确实是不幸的偶然。
“就在安心下来的转瞬之间,她又受到新的冲击。自己的儿子从正面的楼梯上走下来了。想必恭助先生也相当惊讶吧。顺带一说,我认为他就是在这时把美工刀放在屁股口袋里的。有谁殴打了桑岛法男。到底是谁呢?他拿起用来护身的美工刀,慢慢走下楼梯。于是发现对方是母亲之后,他便松了口气,把美工刀塞入屁股的口袋里。这样思考的话就没有违和感了。虽然不知道还发生过什么事,总之美世子就是向他询问为何会在那里吧。无奈之下恭助先生只好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母亲。大概还实际地走上二楼把她带到摆放着‘键之国星’的地方吧。美世子掌握了所有事情,不过母子之间当然还留有某个巨大的问题。就是倒在一楼的桑岛。”
里染天马停顿了一会儿,像是感到顾虑地望着有纱。她虽然已经满脸苍白,不过瞳孔还是紧盯着少年。继续说下去,就像是如此请求一样。
“……恐怕他们看着头破血流动也不动的桑岛,都认定他已经死亡了吧。我想恭助先生是劝自己的母亲自首,而美世子表示了拒绝。说不定她还要求恭助先生帮忙隐瞒。两人的争执马上激化,不久后她就丧失了心智。”
柚乃想象着那副光景,咽了口唾沫。
恭助大概是因为母亲没带着手电筒,所以是以从下面照着自己和母亲的脸这种方式拿着手电筒的。当母亲涌现杀意的时候,不知映入他眼内的到底是怎样的景象。在模糊的光线之中映照出的母亲,脸上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呢。
“她连续用人间临终图卷殴打恭助先生。第一击打中了右眼皮。虽然不是致命伤,但足以让他的身体失衡。第二击间不容发地袭来。恭助先生连带着书架上的书籍倒了下来。而美世子则因殴打的余势而掉落了眼镜。于是她暂且在脚边摸索起来,不过因为一片漆黑而没能找到。认为需要光源的她便朝滚到恭助先生身边的手电筒走去,接着再次承受了冲击。”
在被灯光照着的地板上,写着鲜血的死前留言。
“她已经顾不上眼镜的事情,想要仔细看清楚而把脸凑过去。看来是想要写‘母’却没能写完的样子。就在这时,她垂在脸前的部分头部浸到了血液上。她首先捡起手电筒,把掉在地板上的眼镜找回来。好了,接下来就必须处理头发上的血液才行。看到尸体的屁股口袋时幸运地发现了美工刀。于是她便为了不留下指纹而用手帕把手包起来,抽出美工刀带去有镜子的二楼洗手间。虽然洗手间的镜子有道裂痕,不过考虑到诸多的风险,最后她选择不去其他洗手间,当场把头发切断。”
里染天马不断地描述出犯人的行动。
手电筒可能是用口衔住或是放在洗脸台上,然后揭下纸张。推出刀刃,把沾血的部分头发切断。美工刀就是在那时掉落的,不过却没发现碎片粘在胶带上直接把纸张贴了回去。用手在地板上摸索和切断染血头发的时候,手指和手掌上应该会多少沾上点血液,也许她也顺带用自来水将其冲洗掉了。之后就回到现场,把美工刀放回屁股口袋里——
“接下来她就烦恼死前留言的处理问题吧。看起来会让带‘く’的人物受到怀疑,自己应该能逃过嫌疑的样子。不过如果被谁发觉到那是‘写到一半的文字’怎么办?就在犹豫着的时候突然看到‘遥控刑警’的封面。久我山莱特。记得其中一个图书管理员就是这个姓氏。于是她便拿起恭助先生的手指,制作出虚假的死前留言让久我山成为替罪羔羊。这大概是让人很不愿意想象的画面吧。”
里染天马如同情般对脸色由白转青的有纱补充说道。为了在她突然倒下的时候能作出应对,柚乃努力回想这间医院的内科是在第几层。
“接下来她就从恭助先生的挂包里拿走‘键之国星’和手帕,然后便寻找沾有自己指纹的借据。说是寻找,可能只是把手探入衣袋里就找到了吧。不过其他地方的指纹也必须得擦拭掉才行呢。凶器以及触摸过的地板,便门外侧的门把以及数字键盘的表面——用手帕擦拭自己的手指触碰过的地方,同时把手电筒和借据以及‘键之国星’带到外面。虽然借据和沾血的头发可以推导出来,手电筒和书本就不知道她是如何处理的了。大哥,有问出什么吗?”
“藏在地板下的收纳空间深处。似乎是打算找个机会处理掉的样子。”
“没想到挺有一手的嘛。那么,她回到家时是十点半左右对吧。之后她为求慎重便再进行了一个伪装。”
“啊……”
有纱打开自己的手机。
“对。就是向恭助先生的手机发送邮件,顺带也把‘恭助有去你们家打扰吗?’这样内容的邮件发给城峰有纱。嗯,就是表示自己可是在家等着儿子回来喔,这样弄点不在场证明吧。以上就是犯人在图书馆杀人事件中的所有行动了。
他补上这句总结的话,然而在场所有人都像是还没从杀人现场回到病房内的样子眨巴着眼睛。
里染天马把松糕一口气吃掉,伸手去拿装着绿茶的宝特瓶。不过在准备倒入第三杯茶的时候,他就像改变念头似地又把瓶子放了下来。
“还是红茶更合适啊。袴田妹,这附近有自贩机吗?”
“电梯旁边是有一台。”
“你说在哪有?”
“电梯的旁边。我们上来的那里”
“不知在哪里。委员长,你带我去吧。”
“唉?啊,嗯。”
不知为何还带上有纱,里染从病房里出去了。……连在不久前才经过的地方都忘记了吗?回去时最好还是让他去做个精密的检查吧?不对,也许他是想要把脸色苍白的委员长带到外面吧。
房门关上之后,演员离场后的舞台又恢复了寂静。还留有余韵的观众们至今都没能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是忘记说了,还是想要隐瞒呢。”
望着房门的仙堂嘀咕道。“什么意思?”香织问道。
“就是刚才的解说啊。犯人就是城峰美世子还有犯罪时的行动都已经明白了,但只有一个谜题还没有解决。就是她把‘键之国星’带走的理由。”
“那么说来……”
关于这件事几乎都没有提及过。里染明明之前还说带走书本的理由是‘事件的中心’。
“这是我的猜测,我想她大概是想要隐瞒儿子的坏事吧。”
合上笔记本的哥哥提出意见。
“喏,之前问话时城峰美世子不是老在强调‘他是个好孩子’吗。将伪造的书混入图书馆已经接近轻微的犯罪了,对她来说是绝不容许自己的儿子沾染坏事的,因此为了守护‘好孩子’这种幻想而把坏事的证物带走吧。”
“确实……既然母亲是犯人,这种动机也有可能呢。”
这个假设如粘液般浸入脑海,让人突然觉得绿茶和点心的余味相当恶劣。
支撑着自己的优秀儿子。没有阴暗面的好儿子。恭助不会扯上犯罪。不可能和犯罪有关。
必须要毫无关系才行。
“真是扭曲的爱呢。”
梅头低念道。哥哥也像表示同意一样点了点头,“更一步来说,也能这么考虑吧。她杀死儿子的动机,也许并不是单纯的封口而已。她是无法原谅瞒着自己制作虚假的藏书,甚至还非法入侵图书馆的儿子……”
梅头睁大着杏眼,跟身旁的白户相互对视。
“袴田先生,那是——”
本来她是准备要说你想多了,不过最终还是无法断言地否定。取而代之地仙堂这么问道。
“有从城峰美世子本人那里取得什么供述吗。”
“在昨天的审讯上,有婉转地向她问过刚才那样的问题,不过她本人是一脸悲痛的表情‘不太记得了’如此表示的,不知道她是真的忘记了,还是打算把谎言贯彻到底就是了……”
柚乃眺望着在窗边摇晃的窗帘以及外面无限延伸的天空。她想起里染在第一天说过的话。死者是想要传达什么呢。犯人是怎么想的呢。结果无论订立再多的推测,都是无法理解别人的内心想法。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她杀死自己儿子的这个事实而已。
吹进病房内的风如同图书馆的强效空调,让人感到相当寒冷。
在寂静的医院走廊上喝着苹果饮料,感觉好像混入了漂浮在空气中的消毒水气味,让人觉得不太好喝。尽管如此有纱还是咕噜咕噜地抽动着喉头,让甘甜的液体渗透进身体里面。
“感觉好点了吗?”
“嗯……谢谢你请我喝饮料。我已经不要紧了。”
“真是不会撒谎啊。”
里染天马如苦笑地说道。从这番话中听出了带有戏弄之外的意义,有纱抬起头来。眼前的少年正面无表情地喝着哈密瓜汽水。记得他刚才好像说是要去买红茶的才对。
自贩机旁边的走廊两侧放置着两张长椅,两人分别在那里相对而坐。跟在图书室的柜台内并肩而坐时,以及在图书馆追着他的背影时不同,现在能清楚地看到里染的样子。纤细的身体。松弛的领带。稍长的额发。还有,如暗夜般的瞳孔。
“……美世子叔母为何要带走我的书呢。”
她问起这件在病房里没有说明过的事,对此里染耸了耸肩。
“谁知道。也许是作为母亲的立场而想要隐瞒儿子做出的坏事吧。真是扭曲的爱呢。”
相对于前面说的那句谁知道,这句话倒是像事先就准备好的回答。
“里染君好像也不会撒谎的样子呢。”
“是你太过敏锐吧?那么说来,我也有件事想要问你。”
“什么?”
“你为什么会知道犯人是谁?”
渗透体内的甜腻感消失了。
“你不是依从刚才那番解说的相同思考吧。而且你也不可能知道搜查组的所有情报。应该没有可以断定美世子就是犯人的充足材料。那你为何会知道呢?”
“你问为何……就是,凭直觉。”
“直觉?”
“该说是心里这么想着就试着去确认,结果就真的猜中了吧。”
“真是不像推理作家的回答啊。”
“都说我不是作家……”
听到附近的电梯传来到达的声音,两人的对话随之中断。有名护士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她尽量不打扰到两人往走廊的对面离去。有纱他们周围就只有自贩机和观叶植物的盆栽。让人有种像是在密室中单独交谈的感觉。
就像彼此都在避免点燃引火线那样,两人轮替地不断喝着饮料。先把饮料喝完的人是有纱。
“‘键之国星’不知能不能回到我的手上呢。”
“似乎并没有扔掉,事情告一段落后就会还给你了吧?拿回来后让我看看吧。听到桑岛对那本书极力称赞让我都涌起兴趣了。”
“……我没有能达到高水准的自信呀。”
“里面有惊天动地的诡计对吧。”
“不过里染君大概能马上猜出犯人吧。”
“未必肯定能猜到啊。”
“是吗……”
她不这么认为。
“若是里染君的话,也许不看也能猜到。”
低声地这么说之后,里染倾斜着饮料的手停住了。他像是忍不住地露出笑容。
“你是说连封面都没看过就能猜出推理小说的犯人?”
“要是里染君的话,我觉得可以。”
“我可猜不到。”
“这也是撒谎。”
他肯定已经猜到了。只是没在刑警面前说出来罢了。
里染天马注视着有纱,有纱也回望着他。里染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又变回了面无表情。
她感觉得出对方正在犹豫。犹豫着是否要把那个完全没有证据的答案说出来。犹豫着是否要排除理性遵从自觉的直觉。他用拇指抚着罐子的边缘,如同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棋手下定投降的决意那样,深深地吐了口气。
“被害者的母亲。”
全身的汗毛倒竖。
颤抖从指尖爬升而上,想要将其抑止的有纱往双肩注入力气。明明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但不知为何嘴角却扬起笑容。
“里染君果然是名侦探呢。”
他已经看穿一切了。自从得知事件之后有纱就依稀感觉到的事情。不可能有那种事,她已经许多次这样劝说自己,但始终都无法抹去不安。
‘键之国星’被从现场带走的真正理由。
“名字也能猜到吗?”
她以嘶哑的声音进而挑衅道。
“……全名是很困难,开头的文字倒是可以。”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的呢。是昨天自己离开图书的时候,还是听到小说概要的时候,还是说是更早以前呢。
有纱带着祈祷般的心情闭起眼睛。在覆盖视野的黑暗中,忽然浮现出流着血倒在地上的表哥的样子。
让身体受朦胧的意识摆布,他的生命即将终结。在那刹那,无与伦比的直觉贯穿他的全身。他竭尽所有力气伸出手指,沾上鲜血,然后。
里染天马以微弱的声音回答道:“带有‘く’的人物。”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