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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第十二个》
第一节
琴台路的某间茶馆坐无虚座。一曲川乐袅袅弥漫。
当年文君在此当垆卖酒,美女兼美酒的招牌吸引了无数风流才子、民间百众,如今这间茶馆99lib?同样吸引了众多客人。川馆子特有的装修古朴生香,与北京老舍茶馆的清新、典雅的老北京风味又有所不同。茶席上头的那帷幕前的舞台上,穿着古衣的大师傅们,在充满好奇的目光中娴熟地表演着自己的拿手绝活:杂技、传统曲艺、皮影戏、魔术、相声。当变脸开始的时候,师傅脸上瞬息万变的脸谱引来台下客人们如雷的掌声。
旁边有三个位置空着,他的视线落在门口。
她怎么还没来?
思忖间,铜钱门帘被撩开,一个苗条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他眼睛一亮。
“This lease。”这位皮肤白皙、身段苗条的女人,先冲他甜甜一笑,而后才把两位金发碧眼的客人请到他坐的茶席上。
两位外国友人的注意力全落在了正在变脸的师傅身上,茶未沾,食未进,便不断冲台上伸出大拇指,直称赞:“Excell藏书网ent!”
女人刚要为他介绍这两位客人,他却摆了摆手,示意迟点再说。女人会意地点点头,坐到他的身边为他斟了一杯热茶,用纤纤素手轻轻推到了他的桌前。他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把它抓着放到自己的膝盖上,跟着背景乐曲轻轻拍着。
女人忍不住会心发笑,手放在腹部轻轻抚摩着。
舞台上进行着长嘴壶茶艺表演:两个穿着有着 土黄色对襟的米色功夫服的年轻人,一人提一把细嘴长近二公尺的铜壶,一人拿一个茶碗,配合着表演各种招式:紫气东来、天人合一、贵妃醉酒等,无论哪一招,无论哪个方向,年轻人手中长长的壶嘴均紧紧跟随着那个茶碗,万无一失地把热茶“飞”入茶碗里,博得满堂喝彩。
两个外国客人手掌拍个不停,看到两个年轻人开始远远地为台下的茶客们飞“茶”时,赶紧把茶碗揭开。很快,那两个年轻人转到了他们这一席上,其中一个年轻人吆喝一声,在台上扎稳了马步,侧身高举起茶壶,登时,开水呈一道抛物线倾泻进了蓝眼睛眼前的茶杯里,滴水未溅。
“Wow!”两个蓝眼睛夸张地瞪大了眼睛,望着台上向他们鞠躬的年轻人大叫,“Amazing!It is so amazing!”
第二节
他依然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她游刃有余地为两位客户解答关于茶艺的疑问,举手投足间透着优雅、娴静,欣赏不已九九藏书。
送走客户后,两人坐在车子里,她从手提袋里掏出了一个保温瓶藏书网——用盖子当杯子,倒出飘着淡淡花香清凌的菊花茶水,递到他的眼前。
他其实不喜欢喝茶馆里浓烈的热茶,刚才假装好客喝了几大藏书网碗,现在喉咙里正干得冒火,冰镇而清凉的菊花茶来得正是时候。
他细细品着菊花冰茶,其实品着的是她的体贴入微。
等他喝完后她才盖好金属保温瓶,看他一直凝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本该沉稳的女人竟然像小女生般调皮地把保温瓶贴到他的脸上。
他夺过保温瓶扔到一边,把她揽到了怀里,不安分的手探进了她的后背,在又滑又腻的皮肤上揉着。像以往一样,她没有抗拒地软在他的怀里,手却放到了腹部,轻轻地拍了许久:“我有了,是你的。”
她抬起头,笑靥如花。
他却忽然像被毒蜂蜇了一般,一下把手抽了回来。
第三节
“我有了,是你的。”
把她送回了住处,一个人驾车回家的时候,他想起了她笑着告诉自己的这句话,身体仿佛被那冰镇的菊花茶水淋过一样,冰凉冰凉的。
这女人。明明说好藏书网了游戏而已,不会当真的。
他看到屋里那支证明凿凿事实的验孕棒,对她的欣赏转瞬变成了怨愤。
“我们什么时候把婚结了?”她微笑,却又面带得意地看着他。
99lib?孩子,是她一早处心积虑想要的吧?所以才能逼迫自己就范?
“你不想让我把事情闹大吧?反正你家里那位不是无法生育了吗?跟她离了,我安心跟你过日子。”
离婚?说得倒轻巧,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可都是家里那位给的,离了婚,他喝西北风去吗?而且——
他狠狠地捶了一下方向盘,车子没控制好,差点撞上了旁边的车子,对方车主探出头冲他骂了两句。
而且,如果他跟她的事情被家里那位发现了,就算是自己不离,家里那位也一定饶不了自己,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权利、地位、财富、名九九藏书 声会全部泡汤。
“我都已经有了你的孩子,你不可以丢下我不管。”她把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的照片,一张一张慢慢地摊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那些游龙戏凤的照片是她一早准备好,打算跟自己摊牌的时候派上用场的吧?
他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丝毫不知道,比起今天去过的川茶馆99lib?里的变脸,他的表情也有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精彩。
不能让她说出去,得想个方法,让她闭嘴。
可是,要怎么做?
前面是个红灯,他缓缓地把车停了下来,双手的拇指不停地轻敲着方向盘,视线扫进后视镜时,看到了车座上那个锃亮的物体。
是那个金属保温瓶。睹物思人,他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又紧紧地盯着前面的交通灯。
红灯灭了,黄灯亮了,接着又是绿灯。
在绿灯亮起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也倏忽一闪,响起了川茶馆里那悠悠的乐曲。
锣鼓声,铜钹声,萦绕不止。大师傅变脸的时候忽闪而过的脸谱,红的,青的,黑的,绿的,最后定格在了白色的脸谱上。
白色脸谱上那道窄窄的眼缝眯了起来,嘴角危险而狡诈地扬了起来。
他想起的最后一个镜头,是在异国语言的叫好声中,戴茶倌帽的年轻师傅一个刚健的马步,耍出一招紫气东来,那热热的水通过长嘴壶飞入茶碗里,那茶碗里的茶叶起起伏伏着,翻滚不断,让人琢磨不透。
他哑然笑了。绿灯。通行。在那乐曲声里,他一脸轻松地继续前行。
第四节
琴台路的这间茶馆依然热闹非凡。公司举办了一场欢庆会,包下了这间茶馆。
茶席那边的戏台上如常上演着各种杂技,表演变脸时依然获得声声喝彩。他的表情依然那么从容,其实内心却随着紧张而亢奋的乐曲节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来了,来了,他盯着舞台上那张变幻的脸谱,当出现白色脸谱的时候,他的心打了个战,泛白.99lib.的嘴唇愈加干燥无血。
“你怎么了?”她看出他的异样,关切地问。
那张美丽亲切的脸在他看来却是蛇蝎一般地毒。
他摇摇头,保持着镇定拿起了茶碗,却又放了下去,手在不易察觉地微抖着。
身后的舞台上,长嘴壶茶艺表演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她心疼地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从手提袋里拿出了保温瓶,在他碗里倒进了冰镇的菊花茶。
他端着茶碗一口气连喝了几杯,到最后她把保温瓶里的菊花茶倒得见底,连冰块也滚进了茶碗里。
“看茶,看茶!”
那铜壶长长的壶嘴伸到他们这一桌上来了,旁边的员工在不停藏书网地拍掌,等着年轻师傅们为他们公司的领导续水。
他蹙起的眉毛舒展开来,袅袅的茶香弥漫在空气中,他不易察觉地冷笑起来,把茶碗放到嘴角边有滋有味地喝了一口。
“看茶,看茶!”
他笑了笑,把茶碗慢慢地放在桌子上,揭开盖子,看着冒着热气的壶嘴对准茶碗泻出热水,弓起的手指在一边的桌子上轻敲:“够了,够了。”
“好。”年轻师傅们一个漂亮的收势,博来满堂喝彩。
他跟其他人一样拍着手掌,叫着好,以茶代酒地对全公司员工说出了一番早已由她准备好的祝词:“敬大家一碗。”
员工们都站了起来,拿着茶碗,轻轻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站在他身边的她也激动地站了起来,深情地看着他。
按他事先告诉她的,他将99lib.要公布他们的事情,获得大家的祝福。
他看着她,笑着。
她也笑了,旁边看出点端倪的人起哄了。
她的脸涨得通红,头开始眩晕,不知道是因为幸福,还是因为空气中弥漫的茶香。
她应得的。她想。
为了他,她牺?99lib.牲了那么多,他妻子的位置,是她应得的。
她憧憬着别人叫她经理夫人、经理太太。
她看着他那张英俊温婉的脸,伸手接过他碰杯而回的茶碗,一饮而尽。
旁边的人继续起哄,她笑了笑。
头更痛了,她看着他,视线里,他的脸模糊了起来。
身体里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夺走了一样,忽然空了起来。
“你——”这个时候,她才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茶的气味忽然如洪水般从她的鼻子、耳朵、口腔中直涌而进,身体瞬间充塞了无穷无尽的茶香,快要迸裂开来。
世界似乎除了茶香,便什么也没有了。
她最后听到了他轻轻唤她的名字,以及其他人急切的呼喊。
别叫我的名字,要叫我,经理夫人。
第五节
项维站在燕台路,看着茶馆门前摆放着的招牌铜壶。
一个月前,这里发生了一宗命案,一位职业女性在品茶的时候突发身亡。警方接案后展开一系列调查,发现死者喝过的茶里被人藏书网投入了过量的氰化钾,综合案发后的调查跟在场所有目击者的证词,却没发现谁有杀人的动机跟投毒的嫌疑,这件案子成了悬案。
项维搔了搔头,头脑里清晰地浮现出受害者以及案发现场的描述:死者钟西红,某外贸企业公司的客服部经理,现年二十七岁,单身,外貌姣好,家中次女,自大学毕业后便入职此.99lib.企业,平日无不良嗜好,作风正派,工作负责,在公司颇得人心,案发当天参与公司员工欢庆活动,在喝完总经理敬茶后不省人事,送医院后证实为中毒,不治身亡。
在警方的调查陷入僵局后,项维便接到了来自死者助理小林的委托,她在案发当天坐在死者身边目睹了整个过程。从她口中,项维得到了关于现场的最早描述:
“与钟姐负责接待的客户做成了生意后,李总安排我们在茶馆举行庆功宴。当时大家在公司包下的茶馆观看演出,我记得在台上的变脸开始时,李总把自己面前的茶给撤了,钟姐把自己带的保温瓶里的茶倒给了李总——”
“保……保温瓶里的茶?”项维一向有点口吃,这么结结巴巴地问。
“对,李总不习惯喝外面的浓茶,而钟姐一直随身都带着菊花茶。”
“然后呢?”
“李总喝过我们钟姐的菊花茶后,台上茶艺师傅的表演也结束了,于是李总以茶代酒祝贺我们公司业务扩建,大家都喝了自己的茶,而钟姐也饮干了李总的那一碗——”
“钟……钟经理喝了什么99lib??”项维再次打断她。
“李总的那碗茶。钟姐也不喜欢喝外边的茶,所以就拿过李总的茶碗喝了敬茶。”
“奇怪。”
“对吧?确实奇怪。我们亲眼看到李总拿着那个茶碗一口气喝了好几碗菊花茶都没事,可我们钟姐就喝了那么一碗便出事了。”
“不,不对,我说的奇怪不是这个意思。”项维摇头,“你们钟经理,跟李总的关系很好吧?是超乎了上司跟下级的那种,暧昧的,情人?”
“啊?为什么会这么说?”
“其一,李总不喜欢喝外面的浓茶是你们公司都知道的事情,可怎么你们所有员工谁都没随身带着菊花茶,偏偏只有钟经理带了?其二,最重要的一点,你见过哪个女人在饭桌上会不介意地用别的男人的茶碗茶杯的?钟经理如此不避讳,很显然,你们李总跟钟经理的关系不一般。”项维分析起来口齿伶俐。
“你是说——”小林一阵恶心,低99lib? 头下干呕起来。
“喂,你,没事吧?”
“没事。”小林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尴尬地笑着摸了摸腹部,“真是的,妊娠反应还真是麻烦。”
“恭恭……喜你。”看着她完全看不出来的腹部,项维干咳了一声,“能……能带我去你们钟经理的住处调查看看吗?”
“恐怕不行。钟姐住在公司宿舍,出事是在一个月前,在警察搜查没有发现以后,钟姐的东西便被处理掉了,现在那宿舍已经安排给另一位经理住了进去。”
“所有的东西都没了?”
小林点点头:“当时是我带钟姐的爸妈进宿舍收拾的,总共也没多少东西。”
“没……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小林想了想,有点迷糊:“就是,在钟姐的书桌脚背发现了一支验孕棒。”
“验孕棒?”项维也迷茫了,他似乎没听说受害人有受孕的痕迹。
小林不好意思地看了项维一眼:“是我的验孕棒。我上个月跟钟姐一起买了验孕棒做了一下测试,没想到居然落那儿去了。”
第六节
随后项维去见了小林口中的李总。
大企业的总经理,在商海中练就了一副宠辱不惊的平和面孔,即使得知了项维侦探的身份,也依旧面不改色,提起钟西红的死,更是如喝粥吃饭般平常。
没有特别的伤感,也没有特别的可惜。
这反而让项维生疑。
若死去的是个底层普通的员工,也许项维会对李总此刻的表情不以为意,但如果死去的是跟他有深层关系的女经理,特别是刚为公司招待了重要的客户、做成了生意的功臣,李总刻意淡然的神情,不得不让人揣测他的真实心意。
“?99lib?那天小钟还为我斟了她特制的冰镇菊花茶,她喝的也是同样的茶,却出事了,公司有不少人都猜,也许投毒的对象是我,但偏让小钟给赶上了,因为这事我还很懊恼呢!”口中说着懊恼,可脸上却没半点懊恼的神情,死了一个人的场景从他口里叙述出来就如同做季度报表那般枯乏简单。
“李……李总,我冒昧地,想……想问一个问题。”项维一直注视着李总放在偌大的办公桌上不停地轻弹着桌沿的两根手指。
“你说。”
“你跟钟经理,钟西红女士,是情人关系吗?”
“不是。”李总哑然失笑,抬起右手很快摸了一下鼻子,“要是没别的事,项先生可以出去了。请见谅,实在是因为公司业务繁忙,容不得我们把这么多时间跟精力放在一个死去的员工身上。”
项维转身关上门的一瞬间,心底几乎同时下了一个结论:他在撒谎。
刚才的那个小动作出卖了他。
在藏书网否认与钟西红存在情人关系的时候,他极快地点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男人的鼻子上,有可导致勃起的组织,当男人想隐瞒什么的时候,鼻梁上会发痒,这就是为什么男人撒谎的时候,多数会下意识地去摸鼻子。
李总现年四十二岁,已婚,父母双亡,妻子为企业董事的千金,结婚多年未有身孕。李总大学毕业后结识了现任妻子,从此扶摇直上,难怪他否认与钟西红的关系。一个凭借裙带关系才获得高位的软饭男人,并不是说他才华实力有问题,而只是在全面投资的商业社会,金钱跟地位往往才是成功的关键,这是许多不得志的人士每每感慨的遗憾。
很明显,李总的嫌疑是最大的。
虽然从钟西红家里找不出任何显示与他有关系的物品——也许在钟西红被害后就被处理掉了,但案发现场钟西红跟李总的暧昧、李总对这层关系的隐瞒以及对她的死的避而不谈,让人不得不在意。
问题是,几乎全公司的人,都看见李总喝下倒进茶碗里的茶,也看见钟西红喝下茶碗里剩下的茶,那茶却是钟西红本人带过来的。警方彻底检查过钟西红装茶的保温瓶以及剩下的茶渣,毒理测试没发现一丝毒素,这就排除了钟西红自己下毒的可能,那下毒的对象,究竟是李总还是钟西红?同一杯茶,李总喝了,钟西红也喝了,为什么李总没事,而钟西红却死了?茶中有毒是经化验证实的,那么这杯茶,是在什么时候被人下了毒?在李总喝了以后,那个茶碗一直在众人的视线里,要是有人动手脚,那么应该所有人都看到了,可事实是,所有人都没发现下毒的人,按照当时的场景,也没可.99lib.t>能有人会那么明目张胆地动手,凶手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呢?
第七节
馆子里依然响着悠长的川剧腔韵,项维对戏台上的曲艺相声不大感兴趣,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出事那天的每一件小事情。
茶,茶点,菜肴。舞台上的变脸表演,长嘴壶茶艺。掌声,乐声。
茶席上,观看的众人,小林,钟西红,李总。
李总不喝外茶,钟西红用菊花茶斟满茶碗,李总喝茶。
李总敬茶,钟西红接过茶碗,喝茶,小林目睹钟西红毒发身亡,众人惊讶。
项维搔了搔脑袋,没可能有人可以在众目睽睽下投毒。那么是在茶碗的盖子上做了手脚吗?
警方将现场的茶具扣押调查,除了那只茶碗里的茶水有毒,其他茶碗,包括盖子、手柄都没问题。
更何况,那杯茶李总喝的时候早揭开了盖子.99lib?,在递给钟西红之前他也喝了几口,这个事实有整个公司的员工作为目击证人。
项维苦恼地看着提着长嘴壶的师傅开始远远地在台上为席上的客人续水。
在茶碗从李总手上转移到钟西红手里这段短短的时间里,除了这两位当事人,没有其他人接触过茶碗,不过,茶碗里的茶水,曾经续过水?
项维看着长长的壶嘴里倒出的热水,一滴不溅地为自己的茶碗里续满,看得出神。
从年轻师傅壶里倒进那个茶碗里的水,有毒?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当日所有续水的茶碗里的茶都应该有毒了,同一壶水,怎么可能别的茶碗里的茶水没问题,却只有李总的那一碗出事了?
说不通,完全说不通。
项维使劲搔头,小林挎着手提袋走进来,快步走到这边的茶席上:“要我走进这里,真有点困难,毕竟这个茶席就是钟姐死去的地方。”
项维点点头,表示理解:“我需要你把案发当日的事情,包括所有细节,全部从头到尾说一遍,来一次案件重演,能行吗?”
小林点点头。
“那么,我是李总,而你是钟西红。我坐在这里,你坐在这里?”项维站起身,小心翼翼扶着小林互换了一下位置。
“李总不喜欢喝浓茶,于是——”
“钟姐拿出了平时带在身上的保温瓶,斟茶,递给李总——”小林早有准备,拿出了保温瓶,倒满项维空的茶碗,示意他喝下,“是我私家泡的菊花茶,又清又凉的,那天李总就是这么喝下去的!”
项维皱着眉头喝了下去,冰凉的菊花茶嗞嗞地从舌头一直滑下胸腔,才喝完一杯,小林便又续上一杯,示意项维继续喝光它,一连三杯,让灌了一肚子水的项维腹胀胃疼,“那……那天他当真这么牛饮吗?”
“是啊,就是这样喝的,我坐在钟姐身边,看得真真切切,你不是说要巨细无遗吗?”小林把最后一杯菊花茶斟满,把保温瓶底泡得发软的菊花、冰块一并倒进了茶碗,看项维喝了一半,阻拦住了他,然后叫台上的年轻师傅过来续水。
项维看着茶碗里一半的菊花,伴着一阵嗞嗞的声音在壶嘴倾泻出的热水里升腾,一怔。
“李总说了一番致辞,钟姐站了起来,接过茶碗——”小林说着,捧过项维的那个茶碗,迟疑了,“项先生,我要喝下去这碗茶吗?我不乐意喝人家的口水!”
“谢谢,不用了。我想,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第八节
是的,怎么下毒,项维到底是弄明白了,问题是,没有证据.99lib. 。
一个月的时间,充裕得足以让凶手处理掉所有相关的物证。
直觉告诉项维,这将可能是一个知道动机、手法,却无法收集证据将其归案定罪藏书网的罪犯。
李总看着坐在茶席上好整以暇等着自己的项维,蹙了一下眉头,然后很快恢复了常态,沉稳地在他对面坐下:“项先生找我?”
“是的。”项维打量着李总,心想,这个计谋,这个男人不知道筹划了多久,设想了多少次?
“李总,你……你公司的职员,钟西红的中毒……中毒事件我已经了结了,我想也许你会有兴趣。”项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金属的保温瓶,慢腾腾地给他眼前的茶碗斟上,“这……这是你公司的小林小姐,向钟女士偷师学会的菊花茶,要试一试吗?”他给自己也斟上一杯,满满地,一饮而尽,注意到死死盯着茶碗的李总脸色先是变白,然后变青。
项维再把自己的茶碗满上,把保温瓶递到了李总面前:“喝,喝啊,这里还有!”
李总缓缓地抬起头直视着项维的时候,表情依然淡漠,看不出半点异样。
果然深藏不露。项维有点窘迫地搓了搓手,心里一沉。
李总依言把茶喝完了,项维把保温瓶里剩下的茶水全倒了出来——已经没剩多少了,半碗茶不到,更多的是没有泡开的菊干,以及几颗晶莹剔透的冰块。
似乎是故意的,项维倒得很用力,冰块撞在碗底,发出清脆的声音,相当好听。
李总的脸却再度变了,死死看着那些泛着冷光的冰块。
“师傅,添茶。”
项维忽然觉得李总的脸比变脸表演精彩多了,他叫来表演茶艺的师傅,看着他赏心悦目地扎着马步,一个飞龙在天把长嘴壶里的茶水送进了李总的茶碗里——热水冲泻下,冰块很快融了下去,不久,茶碗里就只有清一色冒着热气的茶水了,再无半点冰块。
李总的脸色铁青。
“钟西红的保温瓶里装着冰镇的菊花茶,茶水里为了维持低温自然放进了冰块。你在冰块里做了手脚,把毒注入了其中一个冰块里放进保温瓶里。因为保温瓶保持着冰水的低温,冰块不融,保温瓶里的菊花茶自然也是无毒的。到案发当天,你故意在众人面前喝光了钟西红保温瓶里的茶,这样所有人都知道你喝过钟西红的菊花茶而没事。茶水见底,钟西红把冰块跟不多的茶水最后倒进了你的茶碗里,你为了遮人眼目,故意又多喝了几口,刚倒出来的冰块并没有融化,里面的毒素不会渗透出来,你当然不会有事,但却加深了其他人对你喝过这杯有毒的茶的印象。随后,表演长嘴壶茶艺的师傅为客人续水来了,你的机会也来了——长嘴壶里倒出的是热水,热水一进茶碗,那冰块自然融化,而里面的毒自然也随着溶进了茶里,你在师傅续水后并没有沾这茶水,而深知道你不爱喝外面浓茶的钟西红,恰好碰上你向她敬茶,心疼你的她便自然替你把茶喝了下去。案发的过程,所有人,包括茶艺师傅,都没有机会接近那碗茶,所以下毒的手法才会显得如此天衣无缝。”
“你跟钟西红的关系一向是瞒着别人的,所以能证明这层关系的东西并不多,接下来,只要你处理掉了钟西红屋子里所有指向你的不利证据,便不会有人怀疑到你身上了。杀人,并且是当着众人的面杀人,利用茶艺表演的师傅制造机会,甚至让所有在场的人成为你什么也没做过的目击证人,你很大胆,也很冒险。”项维一口气说完,然后盯着李总。
“谢谢夸奖,可是很遗憾,我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总的表情再度恢复了从容,倚着椅背淡淡地看着项维,但放在桌底下的双手的大拇指,却开始轻轻敲击着他的大腿,“你三番两次诽谤我跟钟经理的清白,你们这些所谓的侦探,都这么信口雌黄吗?既然你找到了杀人方法,更应该集中精力找出凶手才对。”
“贼……贼喊捉贼的意思,李总你懂吗?”项维没想到自己说出事实后他还继续抵赖,又开始变得口吃起来。
李总沉默半晌,才问:“好吧,退一步讲,我跟钟经理就算有深一层的关系,动机呢?若钟经理是我的情人,我更没有理由害她才对。”
“错……错了,是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出轨的情人间才不会存在互相伤害。”项维搔了搔头,“你杀害钟西红的动机,是因为钟西红怀孕了,她逼你跟现任妻子离婚,而你不情愿,因为那将意味着你要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金钱、地位以及权力。”
李总身体一震,险些冲动地站了起来,但他却抑制着自己,盯着双手的大拇指。
“被我说中了?”项维咧嘴笑了。
“你没有证据。”
“可……可我有一张嘴巴。”项维得意,“要是我把你的这些事情宣扬出去的话,你说,会对贵夫人,还有贵公司产生什么影响呢?”
“你想怎么样?”
“掩……掩口费。给我一笔钱,保证我不会大嘴巴。”项维再次笑了起来,看着李总阴晴不定的脸,忽然觉得美妙极了。
李总面不改色地盯着项维,心里却在激烈地斗争,他想到了实施这个杀人策略前前后后的事情,没有破绽,不应该有破绽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张白色的脸谱的时候,他有了决心。
勒索他,看这个心虚的人能忍耐到什么时候,逼他显形,只要抓住了他的狐狸尾巴,想要收集他的罪证便轻易多了。抱着这个想法的项维,惊奇地看着李总慢慢地端起了茶碗,揭开,放到嘴边,然后皱着眉把见底的茶碗放回桌面:“我想告诉你,这菊花茶比钟经理泡的难喝多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到了门口。
“你知不知道,其实钟西红并没有怀上你的孩子,她只是设计在骗你,你根本不应该杀人的。”项维沉不住气地,忽然吼了出来。
他终于看到这个男人有一刻动摇了,肩膀有那么抽动了一下。
只是一瞬的事情,他甚至怀疑是否是自己看?99lib?错了。
“哦,那太遗憾了,她本应该,有更长的路可以继续走下去的。”他转身走了出去,给目瞪口呆的项维留下这么一句话。
项维呆了许久,然后才挫败地吐出一句:“冷……冷血。”
第一节
这是这座小区里独立的一幢别墅。
他佯装在别墅前的林荫小道走累了,在紫荆花树下的长椅坐了下来。
他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每天只能睡在流浪汉扎堆的天桥下,形容枯槁,但一双贼眼却放着精光,盯着眼前的这幢别墅。
半个月前,他便已经摸清了,这间别墅里住着一对夫妇,丈夫是市里某个五星级酒店的首席大厨,妻子是个无业游民,不,应该说是职业主妇。
提到她,他眼前浮现出了那个玲珑曲致的身体,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她保养得很好,特别是那双纤纤素手,长如葱,白如玉,根本不像家庭主妇的手。
看来做厨师的丈夫相当疼爱自己的妻子,不比他的女人,一双干惯重活的手糙得像老树皮。
他每天都注意着她规律的生活,晨跑,去健身房、美容桑拿馆,以及每周一、周三、周五晚上准时到一个西餐馆见一个男人。
情夫。
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他深深为那个丈夫感到不值。
丈夫是个有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每天早早地到酒店工作,这些年赚下的钱都用在为女人买房子、买豪华家电,付高级会所的费用、买时装以及珠宝上。
毫不知情的丈夫,每天乐呵呵地回家,拖着疲惫的身体还要为妻子准备晚餐,却不知道妻子在外头风花雪月。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却没考虑太多。那不关他的事。
现在重要的是找机会潜进屋子,找到他们不久前在拍卖会上买下的价值达到六位数的一颗钻石——那是他在拍卖会看着他们拍下拿回家的。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拿到妻子平时戴在身上的珠宝、首饰,还有现金。99lib?
想到又红又绿的钞票,他的肚子似乎更饿了。
今天是星期六,按照惯例,丈夫跟妻子会外出聚餐。他已经打过这个别墅的电话,确定没有人接。
这个时段,许多人家都安排了丰富的周末节目,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流浪汉。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站了起来,神色自若地走到那幢别墅前,像站在自家门前一样,在电子锁板面输入事前弄到手的密码。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他闪身进去,把门关上。
屋里没有亮灯,很昏暗,但依然分辨得出屋子里99lib?美轮美奂的装修,以及那些华丽的家具跟进口的电器。
他眼馋地环顾了一圈,没有丝毫犹豫地走到通往卧室的楼梯口,一抬头,却愣了,惊慌地后退了几步,掏出一把锃亮的水果刀。
屋里的灯“啪”地一下全亮了,屋里居然有人,是那个丈夫。
丈夫亦是一脸惊惶地看着他这个不速之客,视线落到他那把闪着寒光的刀上的时候,胖墩墩的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你……你想干什么?”
第二节
丈夫竟然在家。他暗自气恼自己的失策,举着刀威胁丈夫不许轻举妄动。
“你想要什么,尽管拿去,千万不要伤害我。”丈藏书网夫一脸窝囊,双手抱着脑袋,竟然吓得哭了起来。
真没用。他鄙视地瞥了丈夫一眼,瞟了一眼楼上:“你女人呢?”
“她——”丈夫害怕地看着他,跪倒在他脚边,“你别伤害她,求求你。”
原来,丈夫跟妻子都在。
他认清这个事实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妻子的面容与身段,再次舔了舔嘴角,一股子邪火烧得他心痒痒的。
“叫她下来。”
“别——”丈夫抬头哀求,看到他奸邪的眼光,身体又是一抖,“她病了,刚吃了药,正睡着,你别伤害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就是别伤害她。”
愚蠢的男人。他想到了妻子的第二个男人,既可怜又同情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丈夫。
都死到临头了,也就只知道护着自己的女人,却不知道女人早给他戴了顶绿帽子。
混账的女人。
他想起了自己的女人。想当初,他累死累活的,也就是为了让她过上好日子,两口子苦熬了几年,终于,他实现了诺言,让她好好地风光了一把。
自己也过了把偷香窃玉的瘾。
谁料,一场经济危机,几年攒下的基业全打水漂了。
而她,竟然勾结了别的男人,抛夫携子离去。
该死。
他还没嫌弃她年老珠黄,她竟然反而嫌弃起他了。
水性杨花的女人都该死。
这么骂着的时候,他的邪火却烧得更旺了,脚步慢慢地往楼梯口迈。
“不不,你别这样。求你了,求求你。她什么坏事也没做过,什么也没做过,你放过她吧?放了她,你真要杀人——”丈夫看着他手里的刀,惧怕地说不出话,“就……就冲我来吧?”
他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又向前迈了一步。
“求你了。”丈夫一把扑起来抱住了他的双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做,你就是别伤害她。”
丈夫抱着他,痛哭流涕。
他迈不出步子了,使劲在丈夫身上踢,直到丈夫哀号着捂着胸口吐血。望着丈夫的嘴角渗出的血丝,他居然痛心地冲口而出:“她在外面有男人,你这样护着她值得吗?”
丈夫的身体抖了一抖,僵硬了:“她有别的男人?”说着拼命地摇起了头,“不会的,她不会这么对我的——”
“我亲眼看到的,我是贼99lib.,不是骗子。”
丈夫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痛苦地吐出了一口血痰:“难怪,难怪,.99lib.她……她……要跟我离婚,难怪。”
第三节
是的,女人,这一刻跟你海誓山盟,下一刻却勾搭上了别的男人,离你而去,女人都是这种冷酷无情的贱货。
他看着丈夫的脸慢慢变白,心里直咬牙。
他的女人,孩子都跟自己生了,竟然还要跟自己离婚。
凭什么?
就因为自己在外头跟别的女人逢场作戏的时间久了一点?那她还不是一样在外面跟野男人鬼混?
说什么他逼的,他什么时候逼过她了?
他为她买了大房子,买了贵首饰,买了新车子,雇了用人供她使唤,每个月给她那么多生活费,只要她乖乖地待在家里,好好地抚养他们的儿子,这么简单的要求也做不到?
还说他逼她?扯淡。
离婚?趁自己生意失败的时候来离婚,抢走他本来剩下不多的家产,抢走属于他的儿子,落井下石。
才不会让她得逞。
他脸色铁青地握紧了拳头,听着坐在地九九藏书上的丈夫绝望地哭述:
“我一个乡巴佬,大老远地进城,学了一技之长,好不容易才可以在城里活下来——
“认识她以后,我就一心想着,要让她过上好日子,一定不能让她受委屈——
“她说喜欢我,她喜欢一辈子吃我弄的菜,于是,我再苦再累,也每天做好吃的给她——
“她要住大房子,我们就搬到了大房子;她喜欢珠宝首饰,我买来给她;她喜欢钱,我赚的钱都给她——
“为什么她还不满意,还要背着我去找别的男人——
“是我,是我做得不够好吗?是我哪里做错了?”丈夫扑到了他身上,抓着他的身体摇晃,悲吼,“你说我做错了什么?”
“你做错的事,是你不应该相信女人。”
他被丈夫摇得有点头发晕,身体站不稳,险些摔倒,他一下把刀在丈夫手上划过,逼丈夫放了他。
丈夫痛嗷一声,抱着受伤出血的手,脸上重新露出了恐惧:“你……你……别……别伤害我。”
他没有抓刀的手按住了胃部。
饿得一向有毛病的胃忽然剧痛起来了,他皱着眉头,脸色发青,冷汗冒了出来。
胃痛得真不是时候。他有点恨恨地想。
这可是当年奋斗落下的病根,落泊得只能做贼后,每每胃一痛,便让他回忆起当年他跟女人艰苦创业、甘苦与共的岁月,让他既恼又苦。
“你……你没事吧?”
丈夫试图走近他,被他挥舞着刀子吓退了。
“吃的,给我弄点吃的。”
听着他的命令,丈夫愕然了。
既然女人刚吃了药睡下,想来在药效作用下没那么快醒来,先补充一下体力再藏书网说。
再次想到楼上的女人,他身体里的邪火就更旺了一点。
是因为太久没碰过女人的缘故吗?也许。
他举着刀喊道:“快点,你不是厨师吗?”
刀子发出的冷光刺得丈夫的神经紧紧的99lib.。
丈夫慌乱得鸡啄米般点点头,在他持刀逼迫下进了厨房。
第四节
明净的厨房里有早就准备好的食材,丈夫打开了燃气炉和抽油烟机,一边起锅,一边回头望了他一眼:“这……这是,我们的晚餐。”
他冷哼了一声,看着丈夫熟练地倒油,爆香葱花,厨房里冒出了他久违的99lib?菜香。
多长时间没有正经地吃过一顿饭了?
他摸了摸今天刚胡乱刮过的胡茬儿,心情一下变得黯然。
把她埋在做抵押的房子后院里,逃窜到这里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了。
时间真是难熬。
他看到丈夫缓缓提起了一把刨刀,警觉地提高了嗓门:“放下,你想做什么?”
“是,别——”刚要强笑着解释的丈夫看着他举刀过来,慌忙举起了双手。
“我……我只是,习惯地,想在菜品上加……加上雕花点缀而已。”丈藏书网夫结巴地说到,“你……你可以看着我,看着我做。”
萝卜的外皮很快被丈夫刨掉了,然后,薄薄的皮一圈一圈地连着削了下来,最后形成了一朵精致而栩栩如生的白蔷薇。
丈夫捧着那朵萝卜雕花,让他看了一眼,嗫嚅着说:“看,这……这是我做99lib.厨师的时候,学……学的。在烹饪班,我……我是学得最快的,因为……因为我下的功夫最多,活也干得最多。”
似乎触及了伤心的事情,丈夫抽咽起来:“她一开始就是因为喜欢我的萝卜雕花,才喜欢我的。她说这技术太了不起了,于是,我就习惯在每个菜上面,都用上雕花点99lib?缀——”
“没用的东西,只能看不实用。”他不耐烦地挥着刀,没心情听丈夫说下去。
丈夫默默地回头,把那朵萝卜雕花放在热气腾腾的红烧肉旁边,然后再拿起第二个萝卜。
如是再三,丈夫一共做好了三朵雕花,放在了那碟红烧肉旁边。
“你烦不烦?”他一把把肉抢了过去,把萝卜雕花扔到了地上,美丽的白花一下滚落到了角落,蒙上了一层灰。
他大口大口地把整碟红烧肉吃完了,登时觉得辘辘的饥肠暖和起来,再抬头,发现丈夫依然固执地用手里的胡萝卜一个一个地做着雕花。他心里鄙夷:“迂腐。”
讨女人喜欢又怎么样?
到头来还不是背叛你,离你远去。
他想起了生意失败后,那些再也没正眼看过他的女人,心情焦躁起来,又想到楼上的妻子。
他偷瞄了一下眼前的丈夫。
“好了。”.99lib? 丈夫回头,听到楼上传来细微的声响,脸上一阵紧张。
“那是什么?”他如临大敌。
“是……是老鼠,一定是老鼠。”
要是妻子醒过来了,发现了入室偷窃的贼,报警了可不得了。
他瞥了丈夫一眼,头一歪:“带我上楼。”
“别——”
“那女人背叛了你,又要跟你离婚,你这样做她也不会领情的,还不如,还不如让我帮你报仇怎么样?”
他罕有地笑了笑,但脸上的肌肉由于绷得过长时间的关系,僵硬了,如何挤也挤不出他想要的表情。
丈夫木讷地看着他,脸上阴晴不定,最后默默地走到他前头,把他领上了楼。
第五节
原来楼上卧室的门被风吹开了,从窗台进来的风吹得门吱吱地响。
他松了一口气,跟着丈夫走了进去。
睡房里都被漆成了淡淡的粉色,偌大的双人床上,洁白的席幔垂了下来,一边用金色穗带挽起来,露出了静静地躺在绣花白边被褥下女人那张姣好的脸。.99lib.
想到被子底下妙曼的曲线,他舔了舔嘴唇,腹部的邪火迅速蔓延起来,烧得全身九九藏书发烫。
“出去。”他扬了扬刀。
丈夫掩脸一步一步后退。
他压抑着心里升起的狂喜,走到了床边,低头看着这些天来只能远远注视着的女人。
又浓又长的睫毛,雪白的肌肤——她的脸很苍白,果然是个病西施。
他俯身下去,伸出去一只手掀开了被子,惊讶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料背后却撞到了一个冷冷的物体。
尖锐而寒冷的,刀?
他感觉到一阵剧痛在背后裂开,仿佛身体已经被剖成了两半。
是丈夫,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里竟然抓着一把刀。
跟他那把水果刀比起来,他手里的厨刀显然锋利且大多了。
而之前的唯唯诺诺及怯懦的窝囊劲儿,不知道丢哪儿去了,此刻站在他眼前的是个面容冷峻、目露凶光的丈夫。
大丈夫。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里忽然闪过这三个字。
“你——”
“你”字的尾音没落完,他的身体便倒了下去,一双逐渐失去光泽的眼死死地盯着男人。
“谁说萝卜雕花不实用的?你不正是最好的锦上添花吗?”
丈夫把刀扔到了一边,望着被他掀开被子的妻子:
女人的心脏部位,早被插进一把深陷得只剩下一点手柄的刀,白色的睡袍被染得通红。
他早知道女人出轨的事情了,可是因为爱她,所以决定容忍她,要不是她决意要离开自己,他不会这么做的。
为了留住她,让她永远成为他的妻子,他只好如此。
他才刚把刀插进她的胸膛,没来得及想清楚如何收拾残局,这个自作聪明的小偷便进来了,所以他只好用被子把她盖好,下楼去。
可现在不用那么费劲地伤脑筋了,有了这个小偷的尸体,一切都能自圆其说。
他很快挂了个电话,然后从容九九藏书地走下楼去,走进了厨房,一手拿刀,一手拿起胡萝卜,继续把它们刻成雕花。
物尽其用嘛!
第一节
“同志们,在伟大的毛主席的指导下,我们工农兵又迎来了新一轮革命歌曲的播放,下面我们推荐的是一首革命歌曲——”
明净的窗台上,双喇叭收音机飘出音乐声。靠着窗台的砧板上放着小半碗豌豆,盘子里整饬地放着胡萝卜丝、青瓜丝和黄椒丝,旁边是一小碗姜丝、蒜末跟葱粒,还有一碟薄薄的鱼片,锅里弥漫出香辣的气味,牛腩丁在稠汁里冒着小泡。灶头上放着的瓦煲里,没有盖好的口子边沿传出了丝丝米香。
她揭开了瓦煲,用勺子搅拌了一下被煮得细腻而黏稠的米粥,粥里浮现出一粒粒黑色的松花蛋,她把薄薄的瘦肉挑出来用筷子碾成细丝后重新放进去,一并倒进鱼片,待鱼片变得透明后倒进剩下的葱花。
外面门铃声响了起来,窗台上的收录机也传出了报时声。
时间刚刚好。
她开了门,一个大腹便便的秃头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抓着一瓶喝得快见底的二锅头,嘴里嘟囔着埋怨:“怎么开99lib.个门也这么久?”
“不是正忙着吗?”她弯腰把男人脱下的鞋子拿进厨房,用刷子把鞋底刷得干干净净。
“怎么还没饭吃哪?”男人看到做好的菜,咂摸了一下嘴巴,“开饭吧?”看女人还低着头只顾刷鞋,他不耐烦了,“你做什么呢?都是要在外边穿着走的鞋子,再刷也得脏。”
“我刚做完清洁,别弄脏?99lib? 了地板。”她说着把刷干净的鞋子提到阳台上晒着。
男人把所有饭菜端了出去:“快,过来,吃饭了。还是你懂俺——我的心思,我这辈子没别的爱好,除了酒,就喜欢吃你弄的松花蛋。”
“得了吧你。”她盛了满满一碗粥放到他面前,粥里满是松花蛋粒,“赶紧趁热吃吧!”
“哎,好。”他津津有味地嚼着,想起了什么,“对了,今个儿晚上,我一些老战友要来,你记得准备下酒菜。”
“要来客人啊?”她为难道,“这家里没啥好招待他们的。”
“啥呢,俺——我老许能怠慢战友?”男人把兜里揣着的票子拿了出来,“啪”地拍在桌子上,“拿去,弄多点好吃的。”
“知道了。”她笑着,收起了票子。
第二节
她走出了军区大院,门口一左一右两个警卫朝她立正敬礼的时候,她正在想该做些什么菜。
“许嫂子。”传达室的警卫员朝她热情地打着招呼,看着她手里挎着的篮子,“买菜去?”
“哎,这时候,也不知道还有菜卖不?”她看看年纪与自己相仿的青年人称呼自己嫂子,浑身不自在地羞赧起来,伸手捋了捋额前的刘海。
“唉,哪能没有呢?跟他们说一声,是许部长要的,能没卖?”小伙子安慰她道。
“谢谢。”听他提到男人的名字,心里很不是滋味的,她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大门。
粮食供销处果然还留着给自家的蔬菜果肉,她把票子递上去,拎着满满的菜篮子在街上慢慢地跺。
“许嫂子。”经过一家缝纫店铺时,一个老妇人叫住了她,“出来买菜啦?”
“哎。”她失神的眼睛转瞬恢复了精神,放着亮光,“大婶,您还好吧?”
“好,好,我家这些天,都算是好多了。这是你上个星期在我这里做的衣服,四套,你看看。”老妇人把衣服递给她,又从一台落漆的缝纫机膛底掏出了一个黑色的麻绳袋装着的东西,满是皱纹的脸上笑成了千沟百壑,“还是许嫂子你教得好,花费了点黄丹粉、石灰跟泥糠把我家的蛋埋了,它们变成了坏蛋,他们便以为吃不得了,就没把蛋收缴上去。我记得许嫂子你不是喜欢吃吗,所以就特意给你留了这些。”老妇人硬塞到了她手里,“许嫂子,你可不能说不要。”
“谢谢婶子了。”她接过去,从兜里掏出了一小袋子晶体,“对了,婶子,你的盐快没了吧?这是我家多余的,你拿去。”
“哎,谢谢许嫂子。”老妇人乐呵呵地接过去放进了缝纫机的膛肚子,“这些坏的蛋,其实口感还好着哪,黑黑的,还有好看的花纹,难怪叫作松花蛋。也就只有许嫂子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才知道这种漂亮的坏蛋。”
她笑了笑,看看时间不早了,赶紧小跑着回到家,发现两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坐在里屋里跟自己的男人天南地北地聊着,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笑声。
男人朝她招了招手:“来来来,来见见俺的拜把子兄弟。”
她局促地跟三个男人逐一打过招呼,在三双热辣辣的视线里躲进了厨房,却依然听到外面肆无忌惮地议论:
“哎,许老哥,你媳妇还长得挺俊的。”
“那是,俺们大老粗拎着脑袋上战场,打下江山图啥呀?不就是俊媳妇乖儿子?枪林弹雨里保住一条命,就得好好享受享受一番。”
“当然当然,哪天我也找个资产阶级的娘儿们过日子去。要清闲享福,就是资藏书网本主义那套才来得舒服。”
她站在了砧台边,看着那些鱼肉,用手掂了掂,快速处理起来,最后把几个松花蛋拿了出来。
第三节
菜才做了两道,门铃声又响了起来。她看看聊着正欢的男人们,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活去开门。
“嫂子好。”又是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身上带着一股腥臭味,让她眉头一皱。
“嫂子,这是俺家乡的特产,臭豆腐,我特意拿过来给许大哥尝个鲜的。”
她唯恐避之不及地想要后退几步,却藏书网没想到他见她脸色难看,粗声粗气地吼了起来:“怎么,嫂子,你看不起我们这些工农兵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家乡的食物?你这资——”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男人狠狠地敲了一脑勺:“怎么跟你嫂子说话的你?”然后接过臭豆腐塞到了她手里,“拿进去放着,等俺们吃完饭了,再好好尝尝。”
她皱着眉头把那几块臭豆腐拎进了厨房,刚想把它扔进垃圾袋,想到男人知道后阴厉的眼神,又作罢,视线落到松花蛋透明的蛋白上美丽的花纹上,一下有了主意。
她用线切开了松花蛋,沾上太白粉在油里炸得外皮金黄,把臭豆腐分成了几块滚上粉浆也放进了油里炸得焦黄,爆香姜丝、蒜末跟辣椒,再把炸松花蛋跟臭豆腐拌匀起碟。接着她把切成条的香菇煨好,连带着油淋在已经切成一片一片的松花蛋上。
当四个男人看着一桌子的菜,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时,她的男人得意了,一道一道菜地给他们介绍:“这叫什么,姜葱鸡,红烧鱼块,这是醋……醋藏书网熘里脊,这叫什么成汤,还有这是——啊油?什么油?”男人望向她。
“蕈油松花蛋。”她轻轻地答。
“对,蕈油松花蛋。”他指着最后一道菜,“这是啥子?俺,不,我没吃过吧?”
“这是用你兄弟拿来的臭豆腐炸拌的松花蛋,我也是第一次做,不知道成不成。”她显得有点慌乱,看了客人一眼,注意着他的反应。
男人伸手抓了一把塞到嘴里,咂着点点头:“成,你们也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三个男人三只手,都伸进了菜碟子里,把她精心弄好的摆设弄得一团糟糕。
她仿佛喉咙里塞进了一只苍蝇,觉得恶心。
“成,真的成。”
“嘿,嫂子,这还真新鲜啊!臭豆腐炒这什么蛋?”
“松花,是松花蛋。”
四个男人都笑着夸奖着她,她看着岁数比自己大两轮的男人毫不羞赧地叫着自己嫂子,一下惶然:“你们慢慢吃,我先去收拾屋子。”
第四节
里屋一片狼藉。桌上地下,花生瓜子壳、纸蒂烟丝、口水鼻涕,随处可见。
她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用扫帚把垃圾扫到一角,然后提了一桶水,慢慢地把桌子.99lib? 擦得光亮可鉴。而后又把柜子、茶几擦得一尘不染。
客厅里,四个大男人吃饱喝足,酒劲上来了,话也多了,聊着当年沙场杀敌的事迹,扯得脸红筋爆、喉咙沙哑,声音直往坐在里屋的她的耳朵里灌:
“当年你不说说,我杀了多少个鬼子?”
“你跟我一个连的,我不说,老五,你帮我说给他听,哪个崽子敢不长眼地往我们连里闯的?”
“你别说,你们都别说,俺,俺老许才是最最英勇的。”
她听到了男人醉醺醺的声音,仿佛看得见他通红的双眼,心头一紧。
“想当年,俺一口气干掉了三个鬼子,还……还他娘地被鬼子打中了三枪,一枪在……在这儿,一枪在……在这儿,还有一枪,在这,俺都没咽气,那……那其中一粒子……一粒子弹还留在俺身体里,俺也……也活得硬堂堂的!俺……俺不英勇,谁……谁英勇?娘西皮的!”
“对,对,许老哥才是,最英勇。”
“不,不,听我说,我……我也中弹了,我腿上,腿上还有几……几个弹痕伤口呢,我……我给你们看看。”
“娘西皮的,俺……俺命根都给打……打掉了,俺痛得直号那会儿你还……还是娃娃兵呢,你还跟……跟俺争什么?”
她听着男人的咒骂,鼻子忽然酸了。
终于,客人们都走了,她轻轻地走进厅里,看着饭桌上杯盏狼藉,而他抱头伏在了碗碟当中。她半拖半扛地把他推进了卧室,然后动手把饭桌清理整洁,把所有脏杯污碗一.99lib?股脑扫进了水池,一个一个细细地洗干净放好,拖起客厅的地板。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突然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
她吓了一跳,手里的拖把摔到地上,在寂静的屋子里发出好大一声响。
“老……老许?”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粗暴地把她拖进卧室,胡乱扯着她身上的衣服。
“老许,你别这样,别这样。”她哀求着,却不大声,低低地。
他趴在她身上折腾了一会儿,徒劳地放开她。
“老……老许?”
她却没有松一口气,浑身的神经反而绷得更紧了。
因为酒精的刺激,他的脸红红的,眼睛闪着危险的寒光,他的手缓缓动着,摸到了腰间,松开了皮带扣子。
“老许,别——”她的哀求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手里的皮带早扬了起来,“啪”的一声,响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刺耳。
她“啊”地叫了一声,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嘴,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啪,啪,啪啪。
她背上的衣服破裂开来,露出了斑斑伤痕。
伤痕上落下了重叠的皮带印,边缘带出许多丝红线,渗出了细细的血珠,看着洁白的九九藏书肌肤上的鲜血,皮带挥舞得更欢了。
终于,他怪叫一声,扔了皮带,抱着血迹斑斑的身体咬着、啃着。
她死死地闭上眼睛,咬着牙关承受完一切,这个时候几乎炸裂的脑神经才缓缓地松弛下来。
艰难地把脸从被子里移了出来,她无神的眼睛失去了焦距,泪止99lib?不住地从眼角簌簌地掉落下来。
却没有声音。
一声抽咽、一声啜泣也没有。
感受着背后又热又辣的痛感,她握得死死的拳头里,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第五节
“同志们,在伟大的毛主席的指导下,我们工农兵——”
她焦躁地把收录机关了,把半碗珍珠米洗干净,然后放进一个大玻璃碗里,倒进了两大匙食油以及一匙盐,腌了起来。然后切开几个松花蛋,切片切丁,预备葱段、姜丝、豆藏书网腐、芝麻、香油等调味品。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她捞起珍珠米,往瓦煲里加了半煲水,烧沸,先倒入肉末和姜片大火煮了约一分钟,倒进珍珠米和松花蛋丁,继续烧沸,加入肉片后加上盖子慢慢地炖着它。
拿起一根莴笋,剥了皮,把莴笋放到砧板上,对半切开,一片一片切得薄薄的,然后再切成丝,撒了些芝麻,把这些丝盘在了碟子上,如同一朵碧绿的花,然后把已经切开的八瓣松花蛋放在了上面。
她洗干净了几个青椒,起了冬天取暖用的小炉子,把这些辣椒放在炉子边上慢慢地烤。她又取了一个小碗,依次放了些香醋、盐、酱油、白糖、跟麻油调味。她刚默默放下小碗,门开了,他拎着老白干回来了,一看她在厨房,鞋子没换便探头进了厨房,鼻子耸动着嗅了嗅:“好香啊!是松花蛋吗?”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先换鞋吧。”
“好,好。”他忙不迭地换了鞋子,走进厨房,手没洗,便轻轻按上她的后背。
她身体一僵,几乎忘了动弹。
她看到他手里抓着一些票子放进了她的兜里,然后缩了回去,在她后背摩挲着:“俺——我,真是,”他摸着自己的秃头,语气里都是歉意,“那些钱,你拿去,再到缝纫店里多做几套新衣服吧!”
她低下头。
一阵难堪的沉默。
“哎,这是,松花蛋,你已经做好了。”他打着哈哈笑了起来,讨好地把那碟松花蛋捧了起来,“真香。”
“是莴笋片凉拌松花蛋片,你先拿去喝酒吧,饭菜一会儿就好了。”她说。
“好,好。”
她看看炉子边上的青椒早已烤黑了,就拿下来放入冷水中99lib?泡冷了,把发软的外皮剥了出来,然后一个一个撕成细条,倒进刚才拌好的调料里。她才捧起这蘸好味道的青椒丝,便听到客厅里传来了“扑通”一声异响。
她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听着客厅里的动静。
没有咀嚼食物的声音,没有灌酒下肚的声音,没有混浊呼吸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放下青红椒丝,慢慢地走到客厅里的饭桌边上。
一碟吃完了松花蛋,却没有吃完的莴笋丝。旁边躺着的是脸色苍白的男人,那老白干,已经喝去了大半。
她接近男人,用手去探鼻息。
死了。
好不容易,终于死了。
她整个人在这瞬间完全放松了下来,接着,眼神却慌乱了起来。
她没有碰那个男人,也没有碰任何一件饭桌上的东西,而是走到电话机旁边,拨通了传达室的电话:“小远?不好了,我家老许他——”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地哭了起来,因为压抑得太久了,所以哭得痛快。
第六节
男人出事的消息刹那传遍了整个军区,上级指示尽快查明老部长的死因。
上一次来做客的男人的战友们,也来到了她家,前前后后搜查,却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男人的尸体做了全面的检查,结论却是,在战争中受的旧伤复发造藏书网成死亡——体内活着无法取出的子弹,死后取了出来,弹中的铅素渗进人体,导致铅过量中毒致死。
当结论传来,那三个在屋子里猜忌不停的男人沉默下来,尴尬地看着被他们不停指责却不辩一言的她。
她哭肿的眼睛红红的:“是我不好,我没有照顾好老许,所以——”
“哎,嫂子,别这么说,这事就是注定的。”
“对,这只能说许老哥他到底是没从战场上活下来,是命,不能怨你。”
“嫂子,你还年轻,别太想不开,往后有啥事就来找我弟仨,我们都是许老哥的好兄弟,嫂子,你有什么困难尽快开口。”
三个男人在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面前慌了手脚。
“谢谢你们。”她真诚地朝他们鞠躬,看看厨房里做好的松花蛋粥跟菜,咬了咬嘴唇,“为了忙老许的事,你们也累了,刚好,我这做的饭菜也没动,你们吃过饭再走吧?”
尝过她手艺的男人们眼睛放光,但嘴巴上却是推辞:“这哪里好意思呢?都打扰了嫂子这么久了——”
“不打扰,不打扰。”她慌忙说,“只是一些粥水而已。”
三个男人没再推搪,围在饭桌前有滋有味地喝着松花蛋粥,看她还在厨房忙里忙外,其中一个低声说了一句:“老许还真没福气,这么会做菜的俊媳妇,是我就不舍得死了。”
“喝粥吧!哪儿来那么多话?”另一个男人看了忙碌的她一眼,贪婪的视线久久地停在她高耸的胸脯上,不小心碰上她羞涩的视线,才慌乱而不舍地收了回去。
她低着头,注意着男人们的一举一动,心里却在冷笑,看看瓦煲里剩下不多的松花蛋丁,盛起了最后一碗。
子弹?
铅中毒?
就凭那颗子弹渗透的铅量,什么时候他才会中毒死去?
土法制造的松花蛋里,含有许多过量的铅元素,吃多了,一天天沉淀起来,终于在今天见到了效果。
幸亏都是些大老粗,什么也不懂。
她笑了笑,想起了缝纫店铺里的婶子,夸奖自己有文化的话。
她把那袋子松花蛋取了出来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还记得第一次跟他见面的时候,在菜馆子里吃的便是苋菜松花煲。
“这是啥子?”
“这叫松花蛋,美味可口,营养丰富,还可以清热消炎、滋补健身。”
当时她不知道这个可以做他父亲的老军人,将来会成为她的丈夫,这么向他推荐:“以前人们还以为这种蛋是坏蛋呢!”
可没想到,这成了她的撒手锏,逃离他的最后的撒手锏。
第一节
他坐在用铁线网着的动物园的游览车里,心里郁闷,旁边扎着高高马尾辫的女生把一盒品客递给他,他摇了摇头,心里舒缓了不少。
同学们兴高采烈地议论着动物园外面散步的老虎、狮子、长颈鹿,用手里的手机、摄影机不停地拍着,冷不防有只金丝猴顽皮地从树上荡了下来,圆溜溜的眼睛不停地转着透过网间的玻璃看着车里,引来一阵爆笑与尖叫。
“快看哪,这猴子太可爱了。”女同学纷纷嚷着,争着伸手隔着玻璃去握金丝猴的手。男同学也不示弱,一个浓眉大眼的男生,扒到窗前对着金丝猴的眼睛,大眼瞪着小眼,那金丝猴似乎对眼前忽然出现的一双眼睛纳闷了,“啪”的一声,爪子大力拍在铁线网上,然后震到了玻璃上,吓得他后退了几步,差点没摔倒,学生们哄地又笑开了。
“哈哈,快看,老班(前任班长)居然被只毛猴子吓倒了。”
“真羞,连只猴子也怕。”
“什么什么,你们试试看,你们自己去试试。”老班尴尬地吼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闹了,车要开出这个区了,快坐好。”
带队的老师拍了拍手,站起来命令。
“就是,吵死了,又不是没见过猴子。”他身边的马尾辫女生也站了起来,“待会儿我们去到安全区就能自由活动了,别浪费时间啊!”
“切,安全区都是些草食动物,这猛兽区才刺激嘛。”老班跟一群男生嘘了起来九九藏书。
“切,刺激个屁。你们一群臭男生都下车去跟老虎、狮子来个亲密接触,那才叫刺激嘛。”马尾辫女生扔了个大大的卫生眼。
这回轮到女生嘘了起来,他在一旁冷眼看着,笑了起来。
“副班,注意措辞啊,你可是女孩子。”领队的老师哭笑不得,叫了他的名字,“让我们的班长给我们讲讲接下来的注意事项,大家注意听啊!”
他紧张地站了起来,看到马尾辫女生抛过来鼓励的眼神,暗暗清了清喉咙,还没讲,那老班带着一群男生又嘘了起来。
他心里一沉,怒气便渐渐上来了。
领队跟马尾辫女生马上起身制止,这才让一车学生安静了下来。
“大家听正班说注意事项。”
“哎,搞什么正班嘛,我们老班才是正班,他根本什么都不会。”男生起哄。
“你们说什么,这个学期可是说好的,班上的班干部轮着来,班长大家轮流做一个学期,都锻炼锻炼做班干部的能力,轮到谁谁都得干,其他人都得支持。”
“我们跟老班可是同一个学校升上来的,他都做我们班长三四年了,上个学期也做得好好的,干吗换班长?就让老班继续做嘛。”男生们继续起哄。
“老班,管好你的那群拜把子。再闹我把你们都扔下去喂老虎。”马尾辫不耐烦了。
“好了好了,副班都开口了,兄弟们就别闹了,给我点面子。”老班瞥了马尾辫一眼,干咳两声让那群男生安静下来。
他结结巴巴地照本宣科后,一屁股坐下去,把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唉,别放在心上。”坐在他身边的马尾辫推了推他的胳膊,“他们都是群疯子,幼稚,别理他们。”
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闷闷地点点头,自卑地把身体往外缩了缩。
“要听歌吗?心情不好的时候,听歌是最好的疗效药。”马尾辫把右边的耳塞拿出来,不由分说地塞到他的左耳上。
一股轻快的音乐从耳膜灌了进去。
他看了马尾辫一眼,马尾辫笑了笑,把品客递给他:“好听吧?最近流行。”
他心里有一股暖流流过,低头笑了笑,却看到脚上扎眼的军鞋。
他是村里出来的野孩子,考上城市的高中,爸妈省吃俭用才供得起他上学,对比其他生活优越的学生,他相形见绌。
这双军鞋还是军训的时候不得.99lib.不买下的,完成军训后没舍得扔,照常穿着。
他闭上眼睛,故意忽略自己的困境,一边听歌,一边把薯片往嘴里送。
歌,确实好听。
当听到副歌的“尾座,乘客是谁,答案仍在拔河”时他想起了自己在家乡也有一辆单车,不过平时尾座的乘客,都是铁锹、耙子、草筐等,偶尔载人也只是弟弟跟妹妹。
如果,他现在也有辆单车,崭新崭新、亮晶晶的单车,他一定不会犹豫乘客是谁,当然是——
他偷看了一眼马尾辫,想象着在长满野花野草的河堤上,自己单车后面坐着她,长长的辫子扬起来的美好景象。
第二节
车停了,后面的老班冲了上来。
“喂,副班——”老班才开口,注意到马尾辫与他共用的耳塞,脸色发白。
他抬起头看了老班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挑恤般地把瘦瘦的胸膛挺直了。
“嚷什么嚷,下车了,下车了。”马尾辫满不在乎地把耳塞从他耳朵里取了出来。
“哈哈,副班,你跟正班小两口真配啊!”一个男生才这么说,被老班一脚踢下车去,差点没摔个狗趴地,“吵什么吵,下车就下车,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安全区里的动物虽然生性温驯,但却还是分开了区域圈养,听领队老师说了集合的时间跟地点,学生们一哄而散。
“班长,你要跟我一组吗?”马尾辫看着孤零零的他,热情地邀请。
他求之不得。
“副班,我也算是班吧?三个班一起行动,怎么样?”老班覥着脸凑了上来,后面跟着几个不怀好意的男生。
他心头一紧,马尾辫却干脆地一口答应了:“好啊,不妨碍本姑娘的兴致,随便你。”
“行,保证不打扰姑奶奶你的兴致。”老班呵呵地笑,眼睛使劲地剜着他,他装作没看见。
马尾辫的兴致很明显不在那些铁丝网后面的动物身上,而是在她随身带来的杂志上,她找了个荫凉的地方,津津有味地看起杂志。
那群男生则掏出一副扑克牌打了起来。
他远远地看着那些从未见过的动物,很想走到它们面前看个够,但看到不时地瞥着他的老班似乎在等着他离九九藏书开,他按捺了下来,捧着他随身带的英文课本默默地看了起来。
“哎,我们来做个测试。”马尾辫忽然大声地叫起来,“看,这书里有个测试漫画呢,‘你把自己睡成什么样的人?’”她看看他,再看看老班。
两个男生都点点头。
“好,我读选项,你们注意听着,可要选最贴切的一99lib.t>项。”
选项一共有十六个:睡觉时眼睛微微睁开的人;睡觉时候说梦话的人;睡觉时把牙根咬得咯咯响的人……
“我当然是选睡觉时呼吸均匀的人,这九九藏书说明我是——”马尾辫得意了,“我是身心健康、无忧无虑的有福之人。班长,老班,你们呢?”
他显得有点迟疑,老班大咧咧地说:“我听我妈说我睡得打鼾的时候会张开嘴巴,然后又半眯着眼——”说着,模仿着张开嘴。
他瞥见了老班口腔内壁上丑陋的血痕,那是燥热的天气留下的溃疡。
“班长,你呢?”
他摇摇头:“睡着以后,我就不知道自己99lib.是什么样子了,说不上来。”
马尾辫耸了耸肩膀,把书收了起来放进背包:“哎,我们还是去参观动物轻松一下吧?”
他赶紧点头。
第三节
马尾辫来过不止一次了,对这里的动物如数家珍,仿佛给他上了一堂生物课,让他频频点头,到非洲蟒蛇的那个区域的时候,“这是生活在热带雨林的——”才刚开了个头,马尾辫的喉咙干咳了两声:“哎,老班,能给我买杯甘蔗汁吗?”
老班掏出票子,“啪”的一声递到了他手上:“班长,拜托你了。”
他要说不,看到马尾辫干涸的嘴唇,不自觉地点了点头,飞快地跑到现榨现卖的饮料铺:“三杯,不,两杯,不,一杯甘蔗汁。”
他想起钱不是自己的,改口,然后想到钱是老班的,再改口。
他才不帮老班买甘蔗汁,买了不就跟班上的其他男生一样,成了老班的小跟班了吗?
他好歹也是个正班长。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摸了摸口袋里不多的钱,想了想,把老班的钱揣进口袋里,把自己的钱交了上去。他小心翼翼捧着那杯甘蔗汁往回走的时候,跟在老班后面的那些男生出现了,一人拿着一条甘蔗:“哎,乡巴佬,要做我们的班长,你可要赢得过我们的降龙十八式啊。”三个男生一人一根甘蔗,呼呼地当作打狗棍舞着。
他慌了,护着那杯甘蔗汁,束手无策。
其中一个男生把甘蔗甩到了他的胳膊上,他的手一软,杯里的甘蔗汁泼泻了一半,他终于生气了:“你们,别胡闹了好不好?”
“谁胡闹?你个乡巴佬,想做我们的班长还早着呢?”随着一句臭骂,另一根甘蔗“啪”的一声打在了他的背上,他向前踉跄了几步,杯里剩下的甘蔗汁更少了。
他忍无可忍,扔了那杯甘蔗汁跟三个男生纠缠起来,重重的甘蔗杆狠狠地在他身上落下,他抱着头,缩在地上,使劲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来。
“你们这帮臭男生,干什么?三个人居然联合起来欺负一个,太不要脸了。”马尾辫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他的眼睛红了,把头埋得更深了。
他不想让马尾辫看到现在自己这个样子,如果地上有缝,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老班,你怎么管你的拜把子的?你调教不好,那就让我来。”马尾辫气势汹汹地抢下一根甘蔗对着他们使劲甩过去,三个男生拖着甘蔗惊呼着,骂骂咧咧地跑远了。
“班长,你没事吧?”马尾辫蹲在他身边问。
他摇摇头,看着地上泼泻的甘蔗汁跟被踩瘪的杯子,一阵难过。
“放心吧,回去我把他们的事情报告给老师,让老师好好教训他们。”
“别——”他眼圈红红地抬起头来,阻止他。
“为什么?那些家伙再不管管,可就无法无天了。”
他还是坚决地摇头,如果被老师知道了,一来自己会再多受一次同情或者是鄙夷的目光,二来他跟他们的关系肯定会变得更僵。
“哎,班长,你就是太心软了,换我才不就这么罢休呢。”
马尾辫叹了口气,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他的脸一下烧红到耳根边去了。
“咳,咳,甘蔗汁来了。”老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端着两杯甘蔗汁,把其九九藏书中一杯递给了马尾辫。
马尾辫要拿另一杯的时候,老班不依:“副班,我也渴啊,这杯是我的。”
“那班长呢?”
马尾辫这么问的时候,他看到了老班脸上掠过得逞的坏笑。
“班长他手里不是还有根甘蔗嘛,让他啃那个好了。”
“切。”马尾辫翻了翻白眼,把喝过一半的甘蔗汁给了他,“班长,我们是最佳搭档,所以同甘共苦。”
他一愣。
“你嫌我喝过了,不卫生?”马尾辫鼓起了漂亮的大眼睛。
他使劲摇摇头,瞥到老班几乎喷火的双眼,故意慢慢啜着。
甘蔗汁带着甘蔗清新的清香,真的很甜。
第四节
三个人回到了动物开放区,看着里面攀缘在树枝间缓缓挪动的蛇,马尾辫又说开了:“我听说这是从新几内亚引进过来的太攀蛇,专门吃小动物的。”
“呔,我比较喜欢眼镜蛇啊。”老班看着那条高昂起三角形的蛇头、吐着鲜红的信子的蛇,一点不怕,“眼镜蛇才够酷,《国家地理99lib?》说它是蛇类中的老大。”
“啊,我也有看,眼镜蛇据说是最危险的蛇类,它发起攻击的那一刻,真是迅猛快捷。”马尾辫也惊叹起来。
“哎,对了,最近有部新电影上演呢,就是《眼镜蛇的崛起》,听说可精彩了,副班,要不下午我们去看电影行不?”
“我也听说过,风评不错。”马尾辫一脸兴奋,“怎么,老班,你请客?”
老班点点头:“下午趁着在游乐园的时候,我们找家电影院去看吧?”
“班长也要跟我们一起去吧?三个班嘛。”马尾辫推了推他,“对吧?”
“这——”
“要是班长不去,我们就拉倒。”
“好啦,好啦,我请客。我们三个班一起去。”老班无可奈何,鼓起腮帮子瞪了他一眼。他装作没看见,指指隔着铁丝网伏在树叶里一动不动的太攀蛇:“看,它不动了。”
“当然了,一般的蛇吃饱了就要等着腹部的食物慢慢消化,而且,你要不去攻击它,大多数蛇都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是吗?”他听着马尾辫的解释,点着头。
“所以说眼镜蛇才酷,眼镜蛇是无论是谁,看着不顺眼,就,”老班说着,把右手做出蛇嘴的样子,嘴里发着嘶嘶声,“出击!”
老班差点没戳到他的鼻子,然后拿起他一直抓在手里的甘蔗攀上了铁丝网上。
“哎,老班,你想做什么?”
“这样太没劲了,跟看死蛇没什么两样,还不如去吃蛇羹的酒店看蛇呢。”老班大摇大摆地把甘蔗伸进了树叶里晃九九藏书着,“各位观众,我们现在来欣赏,甘蔗大战太攀蛇。”
话才说完,树叶不停地晃动起来,老班摇晃着的甘蔗忽然被什么咬住停.99lib.了下来,三个人的脸色一下吓得煞白。
老班大着胆子把甘蔗慢慢抽了出来,才看到甘蔗被一条蛇咬住了,两个锋利洁白的牙深陷在甘蔗里闪着寒光。
“哇——”马尾辫第一个尖叫了起来。他也吓出了一身冷汗,一下摔在了地上。
大概圈养的蛇失去了野性,或者是刚吃饱的蛇没什么攻击的欲望,很快松了口,老班抓着甘蔗一起摔了下来,三个人慌张地赶紧跑开了。
跑出老远了,三个人才惊魂甫定地停了下来,喘着粗气,马尾辫说:“老班,你找死啊?”
“刚才的事,不能告诉老师。”老班也拍了拍胸脯,特意盯着他,“听到没有?”
他抓着甘蔗,看看老班,再看看马尾辫,点点头。
第五节
午休时间,在动物园疯了一天的学生们暂住某大学的宿舍,他松懈着躺在床上。
“喂,乡巴佬。”
他听到了老班的叫声,赶紧坐了起来。
“我跟你说,下午看电影你就别去了。你不是没去过游乐园吗?阿拉丁飞毯啦、海盗船啦、鬼九九藏书屋啦,你都没玩过吧?你去游乐园玩吧。”老班这么命令他,把几张花花绿绿的钱塞到了他手上,“这电影票的钱,我给你当零花。”
他摇摇头,把钱推了出去。
“你别不识好歹啊,你以为副班会喜欢你这个乡巴佬吗?她不过是看你可怜,同情你而已。”
他的心似乎被毒蛇咬了一口,痛起来,却依然摇头。
劝说未果,老班悻悻然作罢,一个翻身上了上铺。
他松了口气,盖上被子,想着马上能跟马尾辫一起看电影,心里乐滋滋的,看着上铺的床板,又觉得有点遗憾,要是老班不去,就只有自己跟她,多好。
他耳边响起了今天那首歌的旋律,脑海里又浮现了那副景象,自己骑着亮晶晶的单车,上坡,下坡,尾座上的她,马尾在风中跳了起来。
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忽然觉得有股凉意。是什么东西,滑溜溜的,又冰冷的,从脚底爬了上来。
那是——
他忽然想起了今天在动物园里见到的蛇,这爬进被窝里的东西,又长又软,好像就是,蛇?
他颤抖着把被子打开了一角,果然看到了一条蛇。
他尖叫着把被子掀了,光着脚跳到了地上,浑身直打哆嗦,有股暖流从某个地方流了下来。
宿舍里被吵醒的男生们,都醒了。
听他说有蛇,先是乱作一团,其中一个99lib.大着胆子接近他的床铺,看真切了,呸了一句:“什么蛇啊,这不过就是仿作的玩具嘛。真是的,乡巴佬,你睡迷糊了吧?”最后的声调忽然飘高了上去。
玩具蛇?他松了一口气,觉得浑身湿漉漉的。
他看着围观自己异常的眼睛,一怔,自己也觉得不对劲,低头看了下去——地上一摊水,哪儿来的?
宿舍里爆发出一阵笑声。
“哎,乡巴佬,你怎么尿裤子了?”
“不会吧?玩具蛇而已啊,你这也怕?”
“胆小鬼啊,怎么做我们的班长?”
他羞得无地自容,无意中抬头,却看到上铺有一双眼睛冷冷地钉在了自己身上,带着轻蔑跟得意。
自己床上,怎么会有玩具蛇的?
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再过一会儿,这件糗事,肯定会被全班、全年级的人知道。
继土人、乡巴佬之后,还会被人取什么笑名?
胆小鬼?尿床人?
还有,她知道了,会知道看自己?
那么大个人了,还尿裤子,她会看不起自己吗?
他的手握得关节生痛,低低地哭了。
第六节
“班长,老班。”她很早地找到了他住的这间宿舍,还没进门便被一群聒躁的女生和饶舌的男生围住了。他缩在被窝里,隐约听着模糊不清地“蛇”“尿”“胆小鬼”,心里阵阵刺痛。
他感觉到老班利索地爬下来,轻声呸了一句:“活该。”
“班长。”马尾辫进来了。
“哎,副班,怎么这么早啊?”老班刺耳的话把他的耳膜冲得生痛。
“老班,你今天中午——”声音里充满了怀疑。
“唉,别说了,我什么也没看到,在动物园里玩得太累,一躺下就睡着了。”
“谁信你。”
他竖起耳朵,却听不到她走近自己,只是远远地叫了两声:“班长,你没事吧?老师说要出发了,让我们下去集合。”
“他不舒99lib?t>服,你就让他待着休息一会儿嘛。”老班干咳了两句,“再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本人也怪不好意思出现在我们面前,等缓过劲再说吧?副班。”
“真的?”
“真的。男人都这样。”老班说着,停了一下,“除非他真不是男人。”
“班长,你要不舒服,今天就别出去了,在宿舍好好休息吧?我们先走了。”
不要走。他听到出门的脚步声,心里喊了一句。
“对了,一个人在宿舍,怪闷的,我把我的书跟MP4留给你吧?你心情好点了,起来后再看。”
门关上了,他的心情也昏暗到极点。
许久,他才从被窝里探出头,哭得泪痕满面,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后,木然地翻开她留下的书,眼睛里却一片空白。
他把MP4开了,把耳塞塞进了耳朵里。
登时,那首歌轻快地飘99lib.
了出来。
该死。
想到此刻,她跟老班坐在电影院,边吃爆米花,边开心地99lib.议论着尿裤子的自己,他的心就忍不住要裂开来。
他瞥到了在动物园里带回来的那根甘蔗。
该死。
一直以来,他都看不起自己,都是他煽动班上的男生跟自己过不去,还要破坏自己跟她的关系。
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
全毁了,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一定全毁了。
刚才那条玩具蛇,也是他放的。
他知道自己在动物园里被蛇吓倒了,他知道自己怕蛇,为了阻止自己跟她去看电影,他故意的。
该死。
随着音乐,他仿佛看到骑着单车载着她的,不是自己,而是他。
不能饶恕。
第七节
老班回来的时候,嘴里含糊地哼着“从西厢过,我十八岁多,舞文弄墨”,手里提着一袋子东西。
老班脸上的神飞溢彩比往常更让他恶心。
“哟,秀才回来了。”宿舍的男生们拍手起哄,“秀才整个下午不在游乐园,干什么去了?”
“嘿嘿,跟我娘子去看大戏了,弄了点吃的回来犒赏犒赏你们。”老班说着捧出一个全家桶,“人人有份,永不落空。”
“太好了。”男生们一拥而上,一人抓了一把。
其中一个男生走到了他床边:“喂,濑尿虾,你不吃啊?”
他充耳不闻。
“濑尿虾?”老班似乎没听懂一般重复了一句。
“对,这个名字比乡巴佬更贴切,对吧?”男生们哄然大笑,鼓掌称好。
他强自装作看书的眼睛慢慢地暗了下去。
明天就要回学校了,夜里学生们都在兴奋地谈论着这次旅行。他没有,他伏在床上,仿佛是隐在叶丛间的一条蛇,等着出击的最好时机。
夜深了,兴奋过后的学生们睡得正香。
他缓缓从被子里爬了出来,攀上上铺,动作敏捷得就像条蛇。
他看到了老班的睡相:半眯着眼睛,嘴巴张开着,呼呼地打着鼾。他轻轻地爬到了老班身边,闪烁的眼神冒着无法掩饰的杀气。
楼下公路上,偶尔路过的车辆发出低沉的声响,碾过睡梦里人们的心口,一颤一颤的。
第八节
第二天,宿舍里的男生都在收拾被褥,包括他。
楼下老师在催了。他望了一眼上铺,拎着自己的旧书包走了出去,背后传来了男生们奇怪的议论:
“哎,老班怎么还不起床啊?”
“昨天玩得太疯了吧?”
随后藏书网
,炸锅似的惊叫声传得外面走廊上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死……死人了。”
“不好了,找老师,快找老师!”
宿舍里的男生们惊恐地夺门而出,他刚好迈出左脚下楼梯,嘴角得意地扬了起来。
警方查清楚老班的死因是中毒——胃里验出了蛇毒——的时候,他跟其他同学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作息,.99lib.
坐在了教室里。
虽然找过那天同一宿舍的学生谈话,也包括他,但警方找不到蛇毒的来源99lib?、找不到确切的杀人动机,也找不到杀人手法。
老班的死成了悬案。
从副班口里知道老班曾经挑逗过太攀蛇的事以后,学生们传出了一种不靠谱的说法,老班很可能因为在动物园故意挑逗太攀蛇的时候,衣服某处沾上了蛇毒却不自知,随后接触过衣物没有洗手便进食,于是导致中毒。.99lib.99lib.
下课铃响了起来,他看着老班那个空出来的位置,想到那天下午,满腔怒火的自己怎么从甘蔗上取到蛇液,再如何把蛇液通过吸管放进老班的口腔,笑了。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老班故意去挑拨太攀蛇的事情,说他是咎由自取。
这就叫作真正的自食其果吧?
活该。
因为这件轰动的死亡事件,他那天中午在宿舍的糗事,也再也没有人提起过。
太好了。
他听到了学校外面的广播,刚好播放着的那首歌,伸了个懒腰,心里跟着哼了起来:
“你会来吗?你会来吗?时间留下——”
他看到了她走过窗口的身影,马尾辫高高地晃着。
“单恋着她。”他低声吟着最后一句,抓着书包追了上去。
第一节
她站在房门口,呆呆地看着房牌号码,他推了推她的肩膀:“怎么了?”
“不,只是,有点害怕,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勉强笑了笑。
他的手按上她的肩膀揉了揉,舒缓着她的压力:“不是说好了吗?别担心。”
说是别担心,他心里却生出了隐隐的一股不安。
她是他的妻子,城里最大企业的老板的唯一的女儿。
不,不是唯一的。
一个星期前,岳父突然死亡,留下了一大笔遗产,按理说都是妻子的,可是——
三天前接到一个电话,他和她才知道,原来岳父竟然还有一个私生女。
这个私生女从未露面,偏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很明显是冲那一大笔遗产来的——岳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立下的遗嘱中,注明了若私生女在世,其名下所有财产由两个女儿平分。若私生女从未出现,所有财产该由妻子继承。
他为妻子不值。
“这女人或许是假的,她不过是想要跟你分一半家产而已,所以,一定要调查清楚。”他叮嘱妻子的同时,心里明白,既然岳父写在了遗嘱上,那么这个私生女的存在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问题的关键是,这个冒出来的妹妹,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是假的,那当然好;如果是真的——
“没办法,到底是姐妹。虽然只有一半血缘,可除了她,我就没有其他亲人了,而且爸爸遗嘱上写明了,财产当然要分一半给她。”
她这么笑着说,担心的不是钱财,而是相认的时候,这个妹妹会不会喜欢自己这个姐姐。
他觉得妻子的想法太天真。
处心积虑地在老人死去这么恰当的时机出现的人,怎么可能是真心只为了亲人相认?
但他改变不了妻子的想法,所以他只好遵从妻子的意思,跟着她来见这个妹妹。
门开了,露出一张陌生却娇媚的脸,带着浓浓的疑惑与警惕。
他们说明了来意。
那张脸显得窘迫而又惊奇,把他们让进了屋子里。
屋子比起他们的大宅显然是天壤之别,唯一不同是没有他们大宅里的冷峻窒息,这间蜗居温馨的气味如院子外面明媚的春光一般清新。
这是个漂九九藏书亮的女人,而他从来都信不过漂亮的女人。
查过99lib?了所有证明她身份的资料与文件,他还不太放心,要求她去做DNA测试。
“信不信,决定权都在你们手上,我不在乎。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但我不会去做这种侮辱我人格的事情。”女人凄然地握着他妻子的手,“我只是听说爸爸出事了,想到自己的亲人也像我一样无依无靠了,所以才想跟姐姐相认的。”
“而且——”她漂亮脸上的苦恼,看起来似乎有难言之苦,“我,不想让我丈夫知道,他又粗鲁又野蛮,要是知道我还不要脸地去做这个测试,他肯定会变本加厉的。”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握得妻子的手更紧了,“我一点也不想干涉你们现在的生活,我只要知道,你过得很幸福、很快乐,知道世界上还有亲人,我并不孤苦一人,就……就够了。”
第二节
她已经结婚了?
他这才瞥到茶几上放着的烟灰缸里放满了烟头,烟灰撒在缸沿跟桌面,还有一根放在缸面,只吸了一半,旁边还放着没有开过的一条烟。
看起来,似乎是个没有耐性的烟鬼。
他还注意到橱柜里一支支放得东倒西歪的空酒樽,在心里描摹着一个吸烟酗酒的陌生男人。
在她去泡茶的时候,他才注意看到她捋起袖子的手臂上,露出了几道又红又青的伤痕。
那是?他跟妻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告辞了。
他们都明白这个妹妹对自己丈夫忌讳甚深的原因了。
吸烟上瘾,酗酒成性,而且,虐待女人。
妻子因此更同情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妹妹,隔五岔三地瞒着他去见她,姐妹间的感情在他忙于处理公司的事情的时候好了起来。
说实话,他也有点同情这个女人。她几次出现在大宅,脸上虽然有用再浓的粉也掩饰不起来的伤口,但还是强颜欢笑。
可是,一想到岳父留下的偌大的家产要拱手与人,他的心便强硬起来。
不能让这个女人削减妻子要继承的财产,要想个九九藏书办法,把她赶得远远的。
他知道妻子的脾性,妻子绝对不会让他这么做的,所以,必须瞒着妻子,让这女人消失在他们的生活里。
但一时半刻想不到办法。
他坐在书房里对着电脑,听着花园里传来的笑声,心情焦躁。
门在这个时候响了,那个女人捧着一碗参蜜放在了他书99lib.桌前:“我听姐姐说,因为爸爸去世,你的工作繁重起来了,忙归忙,可要注意身体。”
她是想讨好自己,好顺利地得到她的那一半财产吧?
他看着她推门出去,视线落在那碗参蜜里。
平时自己做得再苦再累,若不是自己吩咐,没人会体贴地给自己奉上一杯热茶。
他听着妻子肆无忌惮的笑声,看着桌面堆起厚厚的文件,气不打一处来,把笔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那以后,每天,只要她出现在大宅子,而只要他在工作,她总会在他疲惫的时候适时地出现,送上一碗香浓的参蜜。
时间拿捏得如此之好,果然是个很有心机的女人。
她以为,一碗参蜜就能换来一半丰厚的遗产吗?
真是想得天真。他心里鄙夷着,却就着她楚楚动人的脸,把那碗参蜜喝了下去。
一个周末,她跟妻子去购物,他做免费的司机跟搬运工,跟着两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一整天,回到大宅子,妻子吩咐要他送自己的宝贝妹妹回家,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他把她送到那间小小的房屋前,她下了车,俯身透过车窗看着他,露出了洁白的半截胸脯。
“要进来喝杯茶吗,姐夫?”
他先是沉默,然后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怎么,你不怕你丈夫在家吗?”
“这个时间,他都不会在家的。”她略带迟疑地看了小屋一眼,藏书网“要不,算了。”
他反而开门出来了。
如果,这女人的丈夫,误会她有外遇,会怎么样?
带着对这个答案恶毒的好奇,他迈进了那间屋子。
第三节
女人却没他想象中胆怯,甫一进门,她便表明了自己的意图。
“我需要一笔钱。”她急切地说。
“我不是贪图你们的家产,我只是想要一笔钱逃离我的丈夫。姐姐已经答应了,可是,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的,所以,请你帮帮我。”
“我的婚姻很失败,我以为他很爱我,可是,他跟婚前的那个男人,简直是两个人,我跟了他三年,这三年里,他没有一天不喝酒喝得像个疯子,没有一次99lib.不会打我,我已经忍受不下去了。”她在他面前哭了起来,“我跟他提过要离婚,可他不同意,而且,还——”她抽咽起来,用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他,“我必须要离开他,我需要一笔钱,我想要远远地离开这个城市,所以,我才会跟姐姐相认,可我不是冲那笔遗产去的。你只要答应我给我一笔钱,我马上会消失在你们眼前,再也不会打扰你们。”
她提出的那笔钱的金额,占她应得的财产并不到五分之一。
不过,他却不想答应。知道了老鼠的意图,他这只猫总该可以玩玩她。
他把手抚上了她的胸脯,坏坏地笑:“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拿什么报答我?”
她像兔子一般跳开了。
“怎么,不怕你的丈夫吗?”
她涨红着脸低下头。
“你想要钱,就要懂事一点。”
她眼中带泪看着他,想了又想,终于哆嗦着手,把自己上衣的纽扣解开了。
在他的手揽上她的腰际的时候,她抓住了:“你答应我,明天,你就把我要的那笔钱给我。”
他用自己的嘴堵上了她的嘴。
明天?明天再说吧!
他心满意足地从她身上爬起来,她在背后挽住了他的脖子:“你说过的话,不要忘了。”
他没有理会她,脑海里想的是回到家以后,怎么跟妻子解释自己这么迟回去的借口。
“衬衣烂了。”女人讨好地从衣橱里拿出了一件崭新的男士衬衣递给他,“是我丈夫留下的,你跟他的身形差不多,应该合身的。”
他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
妻子不会注意到的。她除了自己的事情,从来没注意过他平时穿什么衣服、打什么领带。
他穿上衬衣,女人为他打好领带:“你记得,明天,我的钱。”
他拿上外套,走了。
女人粗暴地摔上挂着一套套崭新西装的衣柜门,颓然地坐在床边。
他心虚地走进了睡房,看到妻子早已经入睡,他悄悄走进洗澡间,沐浴过后,把从女人那边穿回来的衬衣连带挂着的铭牌塞进垃圾桶,这才松了口气。
第四节
第二天,女人来了,妻子在花园的茶座里跟她喝着下午茶,他注意到她不安的眼神忽闪着,不时地望向他这边。
是在担心钱的事情?他冷哼。
“妹妹,妹夫他,是不是又对你怎么样了?”妻子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关切地问,伸手去摸那张憔悴的脸,却被她慌乱地避开了。
“不,我,没事。谢谢姐姐。”
妹夫?他想起了那个酗酒粗暴的男人。
如果,那个男人知道她不仅想逃99lib?
,而且还跟别的男人有了奸情,他会怎么对她?
他得意地笑了起来。
终于,她端着参蜜走进了书房。
他早等着她了。
“昨天说好的,我的钱,你准备好了吗?”
女人竭力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苍白的脸却出卖了她。
他把一张支票扬了起来,她眼睛发亮地扑了上去,他却把支票收了起来。
“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他看着她,忽然有了另一个主意。
“你说,要是你丈夫知道了你给他戴绿帽子的事情,他会怎么想?”
“你,这跟你之前说好的不一样,你不可以违背诺言。”她美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从一开始就没承诺过,所以,不算是违背诺言。”他看着她因为愤怒起伏的胸膛,咽了口唾沫。
“你,到底想怎么样?”
“钱,我会给你的,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她绝望中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希冀地问。
“做我的情妇。”他嘿嘿笑了起来,倚在大班椅舒软的黑皮背上。
“无耻!”
“随便。反正,这钱可不是我不想给的。”他看着她簌簌流下的眼泪,一点没心软,“你要是同意的话,今晚在你家等我。”
她抬头看着他:“你不怕,我男人回家发现杀了你?”
“为了钱,你会有办法让他别发现的,对吧?”
他喜欢在那个逼仄却又散发着温暖的蜗居里.99lib.偷情,以及随时可能被发现的刺激感。
万一她丈夫真的发觉她跟另一个男人的蛛丝马迹,推断出她的背叛,她也就没必要拿这笔钱了。
他是生意人,可能的话,一桩亏本的生意也不想做。
他看到了她脸上的沮丧,知道她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钱,果然是个好东西。
她走了以后,他掏出打火机把那张空白的支票烧了,就着火,点燃了一根大拇指粗的巴西雪茄。
她不可避免地成了他的情妇。
他也自认自己没有亏待她——每个月送给她一定的生活费,不时地送点小礼物。
当然,这些钱,比起岳父留下的财产是九牛一毛,更远远比不上她原本想从他这里得到的那笔钱藏书网。
生意人,当然知道这其中的计算法则。
第五节
出事是在他出差回来的一个午后。
大宅子在他到达之前便乱了套,用人们尖叫而慌乱,穿着制服的警察围在花园里指指点点。
他的双腿一下子软了。
哭得像泪人一样的她啜泣着做着笔99lib?录,地上,用白布盖上只露出一张脸的尸体,赫然是他的妻子。
他的脸一下煞白起来。
据说是她有别的男人的事情被她丈夫发现了,遭来一阵毒打之余,她被迫供出了他。
于是她丈夫寻仇上门,错手杀死他妻子后潜逃了。
她不避嫌地把衣服撩了起来,露出了腹部渗着血丝的斑斑伤痕。
其实她不用这么做,所有人也都一目了然——头发凌乱,眼角青红,嘴角开裂。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当她告诉警察她是他妻子同父异母的妹妹、城里死去的最大企业老板的私生女的时候,他脑袋已经轰地炸开了。
这女人。
竟然这么迫切就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了,是因为她现在的丈夫成了嫌疑犯,再也不需要顾忌了吗?
所以,她再不需要隐瞒,想要取得自己的那一半财产?
妄想。
所有的财产,都是属于他的。妻子死了,他能获得属于妻子的那一部分财产。
而另一部分,只要没有眼前这个女人,那么也都是属于他的。
只要这个女人不出现就好了。
自己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只差那么一点,自己就能得到所有的一切。
可现99lib.在——
早知道,就应该早早地给她一笔钱打发她走的。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阴着脸看着她。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不过,99lib?事情,还是有转机的。
他还是有办法搬掉这个绊脚石。
第六节
他约她在那个偷情的小房子里见面。
她却推脱。直到他恶狠狠地威胁:“我在你原来的家里,最好马上过来,否则,我会告诉警察,杀人凶手不是你99lib.丈夫,而是你。”她总算慌乱了,答应会及时赶到。
站在那间逼仄的蜗居中间,他鄙夷地看着屋子里的一切。从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有点不对劲了99lib. 。
现在想想,自己是被色欲迷了眼,所以才忽略掉的。
他撕了那条烟的外薄膜,拿了一包,抽出第一根九九藏书
,点燃抽了一口,便扔到地上踩灭了,然后打开了她的衣橱,看着里面一套套崭新的衣服,想起了她洁白无瑕的后背,舔了舔嘴唇,笑了。
自己为了得到那笔财富,枉费了多少心思,怎么可能让一个半途中冒出来的女人轻易地抢走一半呢?
当然不能拱手相让。
第七节
“有话快说,我没这么多时间听你胡扯。”
他把雪茄按熄在拣回来的烟灰缸里,吐出最后一口烟雾。她厌恶地捂着鼻子,看着被他弄得乌烟瘴气的屋子,敢怒不敢言。
“我妻子,你姐姐,把你这张漂亮的脸蛋弄成这个样子,真有点可惜。”他啧啧叹息。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从知道你私生女身份那一刻开始,就想好了这个借刀杀人的方法吗?”他不急不慢地把茶橱里的那条烟放了出来,“三个月前,我第一次来这间屋子的时候,便发现了这条烟,一条十二包的廉价香烟,三个月前没开封,三个月后原封不动,你丈夫三个月以来都没回过家吗?”
他看着她脸色变白,偏头看了一眼打开的衣橱,对里面展出的一套一套衣服不屑一顾:“真是奇怪啊,谁家的丈夫,没有一件半件旧衣服?你丈夫只喜欢穿新衣服吗?而且,连铭牌也不剪掉?”
他把其中一套西服拿了出来,扯下牌子标签扔到了地上:“你第一次送给我的衬衣,似乎也是刚买回来的新衣服吧?”
他站到她面前:“你以为,家里有男人生活的假象,有这么99lib?容易伪装的吗?”
“你胡说什么?我丈夫他有名有姓,他——”
“哼,我可不知道你会从哪里请来一个野男人充当你的丈夫,有钱人了,买凶杀人便成为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了,对吧?”他冷笑,“你说,你丈夫是烟鬼,可是,烟灰缸里的过滤嘴没有吸过的嘴痕,是你把烟烧了当作是你丈夫吸过的吧?如果你丈夫跟你在这间屋子里生活了三年,三年来他应该在这屋子里天天抽烟吧?可是,这房子里的空气、窗帘,可都没沾上一点烟味,而且,你本人在不得不吸二手烟的环境里,.99lib.
烟味应该闻得多了?怎么我刚才吸烟,你却显得相当不适应呢?”
她的脸一阵白一阵青,冷汗直冒。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丈夫是个酒鬼,喝醉酒了便会毒打虐待你,但你跟我上床的时候,我可记得,除了一开始见到的你手上的伤,你全身上上下下,可是光滑漂亮得很,一点伤痕也没有。”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脸,但被她甩开了,“你说,你真有丈夫的话,这三个月以来,他都没回过家露过脸碰过你吗?还是,你一早把他给杀了?”
“不,我没有。”她惊慌地叫了起来,乱了阵脚,“都是你逼的。我一开始根本没想要这么做,你只要给我一笔99lib.t>钱,我完全不会杀了她的,都是你的错。”
“是吗?确实,我也后悔了,如果一开始给你那笔钱,我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般为了你的那部分财产绞尽脑汁了。”
“姐姐死了,你已经得到一半财产了,你居然还想要我的那部分财产?”
“当然了,我辛苦了那么多年,应得的。”
“你可真贪心啊,姐夫。如果我不给呢?”
“哼,现在如果我把你杀死你姐姐的事情说出去,你觉得后果会如何?”
“你——说吧,你其实想怎么99lib?样?”
“简单,把你名下的那部分财产转让给我。”
“什么?”
“你现在就跟我去立委托声明,把属于你的那部分财产转让给我,反正你那部分财产大部分是企业股份,把股份无条件地转让给我,你家企业的事情以后跟你全无关系,至于其他的,经过我许可,你可以留一部分,这比你当初想要的那笔钱丰厚多了。”
她想了想,咬牙说:“好。”
第八节
他总算能悠闲地坐在花园的茶座里,对着明媚的阳光品着红 酒了。这些年辛辛苦苦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先生,有位小99lib.姐找您,我把她带到了会客厅。”用人过来通报99lib.。
小姐?他放下酒杯,心里想99lib.今天来约自己的是哪家小姐。
走进会客厅,他眼前一亮:坐在沙发上的是位气质出众的漂亮女人。
她看着他,站了起来:“你好,想必你就是姐夫吧?我是来找我姐姐的。”
第一节
香街十里一城春,笑语喧声入彩门。疑是层峦采蜜使,幻成百万赏花人。
除夕夜,华灯初上,十里花街上张灯结彩,身着新衣的人们或携亲带眷、或情侣相依,或结朋同伴,在花街上徜徉,看花、买花、卖懒,接连几日川流不息,日夜不分,笑煞了卖花农。
他围着围巾,额头上却冒出了细细的微汗。
眼前是一群刚到铺子的迎春人,七嘴八舌地问:
“小伙,那盆蟹爪菊多少钱啊?”
“那盆朱砂橘呢?”
“那棵红桃我看挺不错的,老板,能开个价吗,吉利点的,388块怎么样?”
他忙不迭地应酬着,擦了擦热汗。
这是他第一次在温暖的南国过冬,也是第一次亲身领略什么叫“夜有花市,游人如蚁,至彻旦云”。仅仅只是这么一间临时搭建的小商铺,这几天的进项便比普通花店三个月的生意还多,难怪在节前老板要花大价格竞价投标。可是,铺子里现在这么忙,怎么老板却不见人影,说是搬货,可都这么长时间了,还不赶紧回来?
“哎,老板,我说那盆花是啥?叫啥来着?”有个中年妇女指着店里的一盆兰花,戳戳他的胳膊。
“这盆啊——”他把那盆兰花搬了出来,又厚又宽的长叶,笔直的花茎却是墨红墨红的,花瓣是深紫色的,衬着中心的花蕊雪白,白中却带点点红斑,甚为奇特,“这是我们老板培植的奇花墨兰,靓姐,你看中这盆花可真是有眼光了,老板交代过,过年就图个开心,你要喜欢,给你优惠点?”
“哗,一盆兰花要四千多?”
“这是墨兰的珍品啊,这要放国外,还不止这个价钱呢。”他看中年妇女犹豫,把另一盆兰花抱了出来,“要不,靓姐看看这种兰花?”
第二盆兰花却是绿色的杆、绿色的叶,衬托着同样绿色的花瓣,烘托着的淡黄色花心抽出一丝一丝的粉蕊,犹如万绿丛中散发出了无数条阳光,色彩分明,却柔和温馨、气清而韵新。
“这盆是绿墨素兰,也是上好的兰花。”
中年妇女接过这盆绿墨素兰,再看看之前那盆奇花墨兰,不舍地问:“这盆,也能优惠吗?”
“能,当然能。”他毫不迟疑地一口应着,看看那标价,“这样,我看靓姐你也是有心人,所以,1688一路发,你看成吗?”
“嘿哟,小伙,你还真会说话,这样吧,我两盆兰花都帮你买下了,一起开个吉利的价怎么样?”中年妇女笑着,满心欢喜。
“靓姐,你这么有诚意,当然好商量。”他乐呵呵地频频点头。?99lib?
送走了这位出手阔绰的妇人,又迎来了下一批买花人,铺前人涌如潮,不愧是城里被誉为“兰君子”老板的花铺——平时精心栽培的兰花品种,在这个时候全都拿了出来,甫一亮相便惊艳得四方皆知,许多人过花街时冲着美誉而来,不买也要来瞧一瞧。
可是,眼看铺子里的兰花一盆一盆少下去,依然不见老板出现,他心里是既喜又忧:老板两个小时前就说,他跟阿丁去搬运兰花,怎么还不回来?
第二节
花街外头,老板跟阿丁在花车上把一盆一盆年花小心翼翼地往下抬:“轻点。”
婀娜多姿的年花摆满了两个板车,运花车上只剩下一盆偌大的红橘,阿丁正要搬,老板却摆了摆手:“那盆不用搬了,是我送给司机的。”
“真的?”阿丁看着果实累累的红橘树,艳羡道,“老板,可以也送我一盆年花吗?”
“你想要什么?”老板一怔。
“99lib?老板,你和阿君的兰花种得这么好,能送我一盆君子兰吗?”
“君子兰?”老板狐疑地看着阿丁,“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喜欢君子兰?”99lib?
“阿君种的君子兰这么美丽,谁会不喜欢呢?”阿丁眼睛闪了闪,“老实说,我第一天在你们花园帮忙的时候,就喜欢上阿君——种的君子兰了,不过我一个大男人,说自己喜欢花,好像怪别扭的。”
“这里的人都喜欢花,有什么好别扭的。”老板的脸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你要喜欢,等过了除夕,我叫阿君留一盆君子兰给你吧。”
“谢谢老板。”阿丁笑呵呵地俯下身去把板车推上,“其实啊,我觉得那兰花叫君子兰没叫错,花是雪白晶莹的鳞茎,叶是碧绿如翠,怎么看都像玉洁冰清的君子,而不像我们有的人,表面上看道貌岸然,其实内里却是一肚子坏水,是吧,老板?”藏书网阿丁不知道是另有所指,还只是随意问了一句,“哎,老板,阿君呢?怎么不见她呢?回去了吗?”
“她给我们买吃的去了。”老板的脸色早黑了下去。
“那我要赶紧回去了。”阿丁说着,推起放满年花的板车没进了人群中。
老板阴沉着脸,哼了一声。阿丁跟另一个伙计,是腊月十五那天,在自己的花园因急需人手临时招聘找来的,面试那天他不在花园,由女儿阿君代劳,不然老板一定不会让女儿录用这个人。
另一个伙计算得上勤快,但这个阿丁却总是油嘴滑舌地围着他的女儿转,一开始还遮遮掩掩的,后来渐渐明目张胆起来,最近简直没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老板想起了阿丁那双一闪一闪的眼睛,就觉得那里面有说不出的狡黠。
跟那个人一样的眼睛、一样的鼻子、一样的嘴唇,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老板想起了那个人,抓着板车的手下意识间便握得死死的。
听说那个人有一个儿子,原来是真的。
老板舔了舔干涩的双唇,呼出了一口白气。
阿丁跟他,两父子,是一模一样。他是故意找上门来的吗?
十年以后,才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想干什么?
老板想起了自己苦心经营才建立起来的兰花种植园,想起了如日中天的“兰君子”的名望,想起了自己那年轻貌美的女儿阿君,心头一紧。
那小子!老板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一眼瞥见了里头一盆娇嫩的大花君子兰,迟疑了一下,把那盆君子兰放在了那株红橘旁边锁了,这才推着板车冲进人潮。
第三节
“这么忙,你们都饿了吧?我带吃的来了。”
阿君把铺子里窄窄的柜子腾空,把食物摆了出来:都是些传统的应节食品,炸得金黄金黄的麻团、酥脆可口的糖环、咸甜皆宜的蛋散,以及花生、瓜子,还有年糕、马蹄糕等糕点,甜食居多。
虽然饥肠辘辘,但看着这些食品,他还是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食,所以特意做了些咸蛋散,你试试看吗?”阿君是个典型的南方人,娇小玲珑,像极了精心雕刻出来的陶瓷娃娃。
他摇摇头,把脸偏到了一边,怕对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阿君却拿着一钵焦黄焦黄的蛋散,放到了他眼前:“快吃,不然没守完岁我怕你就垮了。”
拗不过她,他勉强99lib?尝了一口,酥化可口,总算没有那些甜腻的味道。
“阿君。”阿丁推着满满的板车冲到了铺子门口,眼睛放光,“阿君,饿死我了,有什么吃的?”
“喏,都放里面了!”阿君说着,望了望熙熙攘攘的人潮,“我爸呢?”
“他在后面,就来。”阿丁招呼他卸花,他把花一盆一盆地搬了下来。
“哎,小伙,那盆是柳叶白墨兰吧?多少钱哪?”
“那盆呢,那盆是什么兰花啊,小伙?”新兰上架,没等他搬完已经有许多人物色好自己看中的花了。
“大家别急,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分身乏术的他吆喝着,看阿丁还在优哉游哉地打着牙祭,边笑边跟阿君搭讪,忍不住喝了一声,“阿丁,吃饱了快来帮忙。”
“好嘞!”阿丁看到了那钵咸蛋散,刚伸手下去,便被阿君打了回去,“别动,这是我特意做给他的。”
阿丁笑了笑,走出铺子与他并排弯腰下去搬花的时候,压低嗓子:“你别在后面搞小动作,阿君是我的。”
他瞟了阿君一眼:“你开玩笑吧?我跟你都是打工的,阿君算得上是东家的小姐,你以为你会有机会?”
“我自有办法。”阿丁得意地笑了起来,“你别告诉我你对阿君也有意思?”
他蓦地想起了一双清澈的明眸,心跳了两跳,摇摇头。
“那我就放心了。”阿丁把一盆君子兰搬了进去,“阿君,你种的这些君子兰可好销了,大家都夸你的兰花好。”
“当然了,阿君种的君子兰啊,名副其实。”
看着里头两人打情骂俏,他心里莫名地忧郁起来,正好看到老板在拥挤的人群里艰难地开出一条路过来了,赶紧上去帮忙:“老板。”
“阿丁呢?”老板眼尖,早望见了一起应付藏书网着买花人的女儿跟阿丁,老板把车一把推到了他手里,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铺子里。
第四节
贺岁的烟花远远地绽放在墨黑的夜幕上,犹如姹紫嫣红的年花,人潮中的买花人禁不住欢呼起来,纷纷望着烟花绽放的那一边,一些买花人涌了过去,掏出了手机相机,拍下这美丽的烟花,买花人一下全变成了赏花人。
卖花人也暂时停止了手上的买卖,紧紧盯着夜幕,等着花开的一刹放声惊呼。
老板的铺子里,四个人全站在了铺子外头,望着绚烂的烟火,暂时忘了这些天的疲惫。
“啊,阿君,你看,那朵花,是不是有点像你种的君子兰?”阿丁笑呵呵地,手大咧咧地搭上了阿君的肩膀。
“你啊,瞧什么都像我的君子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阿君没好气地把阿丁的手放了下来。
“鬼迷心窍了我,没办法。”阿丁耸了耸肩膀,依然笑呵呵的。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就快初一了,新春开头你就说鬼,找——没事找事做啊你?”阿君把“找死”压下去,赶紧改口。
“烟火会放一个小时吧?阿君,想不想靠近点去赏烟花?”
“现在去?太迟了吧?人家可是早早.99lib.地就去占位置了,现在恐怕连根针也插不进去了。”
“你要是想去,我就有办法。”
阿君看看夜幕上的烟花,再看看阿丁自信的笑脸,眼睛骨碌骨碌转了转:“好吧,我去。”
“阿君,不许去。”一直在一旁听着的老板,再也忍不住了,“花铺怎么办?”
“不是还有他吗?”阿君跟阿丁异口同声地指着他说道,然后阿君拉着老板的胳膊撒娇,“爸,难得一年一次的烟花,你真不让我去?”
“老板,你就让阿君跟阿丁去看烟花吧?这里有我呢。”看老板脸色不好,他赶紧开腔。
老板瞪了他一眼,看看女儿期待的眼神,心肠一软,点点头。
“谢谢爸。”阿君雀跃地扑进了店里。
老板看着阿丁哑着嗓子警告:“别打我女儿的主意。”
“老板,我对阿君是真心的。”
“我看你就是歹心的。”老板严厉警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有什么尽管冲我来好了,别把我女儿牵扯进来。”
“老板,你说的是什么话?”阿丁叫了起来,“阿君是你女儿没错,可女未嫁男未娶,我要是凭我的本事追到你女儿,你做父亲的也没权利阻拦我吧?”
看老板气得脸都歪了,阿丁咧嘴又笑:“我看阿君似乎也对我有点意思。老板,你看我长得不错,人也热心上进,你要是把交阿君给我的话,我保证好好照顾她、照顾你藏书网,还有兰花园里的那些花。”
“你想得美。”
老板刚要发作,被他劝了下来:“老板,今晚是除夕,要开开心心的,别想太多。再说,让阿君看到多不好?”
“我看到什么不好?”阿君跑了出来,看看脸色不佳的父亲,再看看得意的阿丁与沉默的他,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事。你爸爸要我小心看着你,别让你伤着了。”阿丁耸耸肩膀笑了笑,拉过阿君的手,“走吧!”
“爸,我们看完烟花很快回来的。”阿君没抓阿丁伸出来的手,让阿丁带路,自己在后面跟了过去。
这小子,越来越放肆了。
不能这样下去。老板似乎看到了当年的那个人,纠缠着自己已经过世的妻子的景象,脸不知不觉地狰狞起来。
他注意到了,浑身打了个寒战:“老板,阿丁他并没有恶意,只是喜欢阿君——”
“喜欢个屁。那小子是借着阿君来对付我,他想谋财害命——”老板粗暴地吼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失言了,硬生生地把话又吞了下去,看看他露出诧异不解的眼神 ,干笑两声,“没事没事,客人来了,先忙,先忙!”
第五节
倒计时的呼喊声响起,人们也不约而同般放下手里的活儿,望着花街外面一座骑楼上面的古钟一九九藏书起喊了起来:“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恭贺新禧!”
买花人不管是认识的不认识的,纷纷朝前后左右的人们鞠手作礼:“新年快乐,万事胜意!”
“恭喜发财!”
“龙马精神!”
“老板,新年快乐!”他入乡随俗地向老板鞠手。
“新年好,新年好!”因为没见到女儿回来,老板心神不宁,看他鞠手,勉强笑着掏出了一封大红包,“祝你来年事业有成,合家欢乐!”
行花街的人们游兴正浓,买花人手里鲜花在渐渐增多,老板铺子里的兰花已经所剩无几了,剩下的都是些散花零枝,到最终花街上人去路空的时候,花铺的主人们开始收拾东西清理档位。
“哎,都快走了,阿君怎么还没回来?”老板坐立难安地望着稀落的行人。
“老板,你别担心,有阿丁在呢。”
“就是他在才糟糕。”老板恨恨地咬牙。
“怎么会?我看他俩挺好的,挺合得来。”他笑老板杞人忧天。
“不是我说你的朋友,看他平时多出工不出力,就知道他花花肠子多。我是怕阿君被他骗了。”老板摇头,跟他一起收拾着铺子,拣起了一把扎花篮用的老虎钳。
“爸,新年好!”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阿君一下扑在了老板身上,吓了老板一跳。
“阿君,你说看烟花去看那么久?到哪儿疯去了?”
“年年我们家都是在花街上开铺子守着摊位,今年逛了一次花街才发现,哇,原来花街这么好逛的,以前都没发觉呢。”阿君兴奋地说,把手里的桃枝拿出来,分了一枝给老板,然后再把一枝塞到了他手上,“来来来,这是我买的桃花,大家都沾沾喜气,明年走走桃花运!”
“丫头,爸爸都一把岁数了,哪还要走什么桃花运?”老板乐呵呵地笑着,看着藏书网女儿送给自己的桃花枝。
“老板,新年快乐!”阿丁把一支装潢精致的葡萄酒送到老板面前,“我给你拜个早年,祝老板的生意蒸蒸日上,兰花越养越好,一点心意,请收下。”
老板原本灿烂的笑脸一下犹如被瓢泼大雨淋过一般,迟迟不愿去接那支葡萄酒。
“爸,人家送你新春礼物呢,怎么了,你不喜欢吗?”阿君奇怪地问。
“哪藏书网里,我是想到,我这做老板的,还没派薪水呢,工人先倒贴钱给我送礼来了。”老板把葡萄酒接了过去,放到一边,“阿君啊,你先去收拾铺子,我把工钱算给他们。”
“好啊。”阿君抱了抱老板,“阿丁说,你要是发了薪水,便请我到他黑龙江看冰雕呢,爸爸,年年都过这么暖不暖、冷不冷的春节,我想过个真正冰天雪地的冬天呢。”
老藏书网板的脸色唰地黑了下来,等阿君进了铺子,他便一把抓住了阿丁:“你想骗我女儿去哪里?”
“老板,别急嘛,阿君不是说了吗?她想过个白色的春节,所以只是到黑龙江那边去旅行一趟而已,春节出游,现在不也是这里的人们的节目之一吗?老板你别想太多了。”阿丁乐呵呵地说,“老板,你要是不放心,要不你也跟着阿君去黑龙江怎么样?”
“你小子——”老板气得要动手,他赶紧将两人扯了开来,“有话慢慢说,阿丁,阿君是老板的女儿啊,你对老人家尊重点;老板,阿丁只是一番好意,你要不乐意,先跟阿君商量一下。”
“跟我商量啥啊?”阿君的声音飘了过来,“爸,你发好工钱没有?发完了我要跟你讨新春红包了。”
老板压下怒火,把钱掏出来,分给阿丁跟他。
“爸爸,恭喜发财,红包拿来。”阿君伸出去的手里被老板的一封大红包压在手心,阿君笑得开心,“谢谢爸爸。我们回家吧?”
老板点点头,看阿丁就要走到阿君面前,赶紧走前几步,挡在了阿丁前面,“阿君啊,你跟他先回去,我跟阿丁还有事呢。”
“什么事?老板,花街都收市了,还有什么干的?”阿丁诧异。
“你忘了,我跟你说过,我会送一盆君子兰给你吗?我现在想起来,那盆君子兰被我落在花车里了。你想要阿君的君子兰,就先跟我回花车。”老板看阿丁犹豫,“怎么,不99lib.想要阿君的花啊?不要就算了。”
“要,要,那我跟老板你先回花车吧。”阿丁又笑了起来,“阿君的君子兰吗,当然要了。”
“爸,一定要现在去吗?”
“当然了,我跟司机说好了,初一早上就放他回家跟家人团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吧?再过几个小时,司机就直接开花车回家去了。”老板拍拍他的后背,“帮我照顾好阿君。”
他点点头,看着阿丁乐呵呵地跟着老板走远了,回头看着等着自己动身的阿君,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忽然便笑了。
第六节
阿丁跟在老板后面爬上了车:“老板,那君子兰漂亮吧?是哪个品种的?我可是比较喜欢那种——”
话还没说完,阿丁的头猛地被什么撞击了一下,踉跄着倒在了车上,他抱着头,摸到黏稠的液体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流血了,他抬头,发现老板正举着一把老虎钳,目露凶光地剜着自己。
“老板,你做什么?”
“我说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一出现我就知道你的身份了,你跟你爸爸长得一模一样,你以为我不会察觉到吗?”老板恶狠狠地说。
“我爸?老板,你在说什么?你认识我爸爸?”阿丁惊讶地看着老板。
“我不但认识你爸爸,而且还杀了他。所以,你才在这么多年以后找上门来想报仇,不是吗?你想骗阿君,然后骗走我的全部财产,接着再把我折磨死,对吧?你休想。”老板说着,手里的老虎钳又落了下去,阿丁想逃,被老板拖着双腿摔在了那株红橘旁,头再次受到重击,让他忍不住惨叫起来。
“当年都是你爸爸不好,他明明有妻子了,有儿子了,却来跟我抢女人。要不是他,阿君的妈妈跟我好好的。他说什么阿君的妈妈才是他的真爱,于是离婚,抛妻弃子来横刀夺爱,这样负心薄情的男人就该死。”老板失去理智地吼,“你想为你爸爸报仇吗?你也想杀了我?”
“原来,是这样。”蜷缩到一角的阿丁震惊,“老板,你先冷静下来,你听我说,我爸他没——”
阿丁的话没说完,便没了气息,“扑通”一声,软软的身体瘫在了地上,天灵盖处,在昏暗的视线里看得到有汩汩的黑色液体流了出来。
老板喘着粗气,似乎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些什么,浑身颤抖着跪在了车上。
“老板,你应该先听阿丁说完的。”他的声音忽然冷峻地响了起来,老板看到他跃上了车,戴着手套的右手抓着刚才阿丁送给自己的葡萄酒,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盯着老板。
“你……你说什么?”老板没想到事情会被人撞破了,慌了手脚,看着他戴着手套的左手掏出了一张什么扔到了地上,疑惑地拣了起来:“这是什么?”
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三个人,一对夫妇,以及阿丁。
“那是阿丁跟他父母。”
“怎么,怎么可能?阿丁跟他父亲——”
“一点也不像,对吗?世界上,儿女不像父母的例子,多了去了。”他忽然笑了,让老板觉得一股寒意袭了过来,“我也不像我的父亲。”
“你九九藏书?”
“老实说,我没想到,我这一生中还会碰上这么一位像我父亲的人。恰巧,那个时候知道了你就是那个‘兰君子’,于是,我便怂恿阿丁跟我一起到你的兰花园里应聘,所以,阿丁不过是位不幸与他长得很像、不幸又喜欢上你的女儿的年轻人。”
“你,是你?原来是你?”老板大惊失色,“阿君呢?你把阿君怎么了?”
“其实,当年你杀了他,那个年纪的我可是很感激你的,不,我是到现在都很庆幸有一个人帮我做了我想做而无法做到的事。就是因为他,妈妈终日以泪洗面,知道他被人杀后,我心里一直很痛快。”他嘿嘿干笑了两声,“老板,你说得对,那样的男人,真的该死。所以我从来没想过要替他报仇。”
“那你为什么还——”
“哈,不知道,也许是恶作剧吧?”他笑了起来,诡异得让老板背部发凉,“难得遇上一个那么像他的阿丁,要是阿丁出现在杀他的凶手面前会怎么样?抱着这样的想法,于是我就来了。”
老板看着倒在一边的阿丁,手里抓着的老虎钳抖了起来。
“看来老板你真是做贼心虚呢,错认了阿丁,现在还杀了他,可这次没人会感激你了。伤脑筋啊,这下怎么办呢?”他苦恼得像个孩子一样,“要是他父母知道自己的儿子死了,一定会很伤心的。而且,黄泉路上阿丁一个人走,他们一定很不放心吧?”
“你想干什么?”恐惧如藤蔓缠绕住了老板的身体。
“所以,老板,你还是下黄泉路去陪阿丁吧。”他邪恶地笑了起来,举起了那支葡萄酒,朝老板的头砸了下去。
“不,求求你——”老板的瞳孔放大的眼睛里映着葡萄酒的暗红,仿佛是死亡之光。
哐啷一声,酒瓶碎了,裂成99lib?了几半掉落到了地上,老板呻吟起来,他把手里剩下的玻璃瓶锐利的尖锋深深地扎进了老板的心脏,而后,一松手,老板的尸体便跟阿丁一样倒了下去。
他蹲了下去,缓缓合上阿丁的眼睛:“放心吧,我为你报仇了。至于阿君,我会照顾她的。”
他把君子兰捧了起来,跳下了车,仰头看着已经泛白的天空,露出了久违的笑脸:“新年快乐。”
第一节
99lib?香江某个富人区,新近搬进别墅的她,看看房子门口举着话筒的娱记们,崇拜地看着镇定自若保持着笑容的他。
她没想到她的邻居居然是他,那个家喻户晓的明星。
据说,出道二十多年以来他贡献了一百多部作品,创下的票房过百亿。
其他明星绯闻不断,他却像绝缘体,不借助花边新闻炒作,保持着低调,他的正面消息总是时不时地出现在报刊上。
不赌不嫖,作风正派,无不良嗜好,最妙的是,永远保持着与女人们的距离。
他连续多年票选亚太地区最受欢迎男演员奖,成为 众多女影迷心中完美情人的首选。
可是现在,她竟然成了他的邻居。
屋子里,她的丈夫在喊她。
看着他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她恋恋不舍地把望远镜放下,离开了窗台。
根据观察,她发现,他总是很忙。一般是早早地出去了,晚上却迟迟不见他回来,而到第二天清晨,却又看到他外出的专车,车窗里总看得到他魁梧的身影。有时候,一个星期,也不见他出现。
到底是大明星,找他拍片的人一定不少吧?
但他也有空闲的时候,通常这个时候会看到他跟他的经纪人坐在花园里,大概是谈论着接片的事宜,有时候会有一大群圈内的朋友在他家聚餐,但更多时候,是个跛脚的男人,在打理他家的花园。
一开始她以为是花匠,或者是管家。
但看他跟男人的关系,却不太像。女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跟他的关系不寻常。
她甚至怀疑,他是同志?
她赶紧摇头,不想破坏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虽然她是他的邻居,但没跟他打过一次招呼。
其中一个原因,是他实在忙碌;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对那男人跟他的关系生疑,让她不敢接近他去接触事实。再说,她不过是他众多拥趸之一,也许他根本不会在意。
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跟她丈夫终于闯进了他家。
那是一个夜晚,他的屋子开着窗户,屋里没有灯光,却有暗淡的光线。
屋子里传来了嘈杂的谈话声,距离隔得太远,听不太清楚,但声音越来越大,她听得真切,那是他的声音,充满了恐惧跟害怕,怒吼着,而其他声音,听起来很陌生、很粗暴,而且不怀好意。
她放下望远镜,听着他的怒吼,不由得担心起来。
“你说,他会不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她对丈夫说了她的担心,忧虑地问。
“别瞎操心了,你们这些所谓的影迷就知道无事生非。”丈夫一点也不在意。
这个时候,窗外却传来了他的惨叫。
丈夫也听清楚了,脸上露出了纳闷跟惊讶的神情。
“不会吧?这个小区的保安措施——”
丈夫的话还没完,他的惨叫又传了过来。
“快,我们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救他。”她抓住丈夫的胳膊便往外跑,却被丈夫拉住了。
“别急,你听,他屋子里似乎人挺多的,贸然冲进去,太危险。”丈夫擦着冷汗,手忙脚乱地掏出了手机报警,“还是等专业人士过来处理吧。”
她鄙视地看了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的丈夫一眼,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第二节
附近的邻居纷纷探出头,更有好事者围在了他家门外,听着呻吟跟惨叫,猜测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在众目睽睽下闯进了他家的花园,扑进屋里,冲进去大叫:“住手,你们想干什么?”
灯“啪”的一声亮了,屋子里的两个男人惊愕地看着她。
她看着安然无恙的他,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窘迫得满脸通红:“你……你没事?”
他的惨叫声依然环绕在偌大的房子里,她这才发现自己面前是个两米长、一米宽的等离子平板荧幕,荧幕上正播放着一部电影。
她一眼便看出来了,是他早年拍过的一部警匪片,他在片中扮演一个深入黑社会的卧底,暴露了身份,落入了敌手后受到百般毒打跟凌辱,传出的惨叫与呻吟,正是他扮演的角色发出的。
“我——”明白自己摆了个乌龙的她羞得束手无策。
屋子外面,警车呼啸着近了。警察如临大敌般冲进了屋子,弄清原委,哈哈笑了起来:“这说明,你的演技真不是盖的。”
围观的邻居把这件事情视为笑谈,很快散了,警察走了,从头到尾垂着脸不好意思的她才终于提起勇气抬起头来:“对不起,我——”
“没关系,有这样一位美丽而亲切的邻居,是我的荣幸才对。”他笑了,“谢谢你的帮助。”
她松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笑脸,心都酥了。
原来他每有闲暇的时候,便会观看自己拍过的片子,揣摩自己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每一个表情,找出不足以改善自己的演技。
“为了让观看与练习成为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我最近配备了高效的音响,让你误会了,真不好意思。”他赔礼道歉,并邀请她留下来与他们一起欣赏没看完的影片。
她求之不得,并为这间精心设计的播放室的高品质音效所折服——身在其中,就仿佛置身于事件发生的现场一般真实。
他得意地推崇:“这套音箱是我最近受人推荐后买的,据说采用了全盘参数优化的设计,并借助双驱动技术和低音单元地面增压设计,全频带小于0.5%,所以超低失真,而接近0.004毫米的超轻、超薄的振膜,在逼真还原高中低音方面表现出色,再加上介于150Hz~50kHz超宽的放音频带,以极优良的瞬态响应,使音质令人窒息般的纤细通透,保证了音效的逼真与生动。”
“声音再生动,也跟表演者的演技精湛与否有关。”另一个男人显得有点冷漠,指着荧幕上表情显得有点生硬的他,“这里,感情拿捏得不够.99lib.。”
他尴尬地干咳了两声,看着她笑了笑,邀请她日后再过来串门。
从此,他跟她的关系开始熟络起来,她开始出入这个原本只能够依靠望远镜远远观望的屋子,晚上听到他的惨叫跟痛鸣再也不会鲁莽地大惊小怪了。邻居们知道这是影片的音效,因为体谅他以此磨炼演技的刻苦,也熟视无睹了。
随后她才知道,原来他家里的这个花匠,曾经也是个演员。
两个人在未出道之前便是很好的朋友,一起考进了培训班,一起踏入影视圈,在两人开始演艺事业的初期,虽然男人没有跟他一样出众的容貌,却有着精湛的演技,跟他的风99lib.t>光比起来不相仲伯,可是后来,一场意外的车祸轧过了他的双腿,男人变成了瘸子。
这对男人刚刚起色的演艺生涯是个致命的弱点,男人迅速从人们视线里淡出了,人才辈出的影视圈,很快便将他遗忘了。
他于是收留了穷困潦倒的好朋友,作为回报,男人成了他的演技指导兼花匠。
她找到了一出他跟男人联袂主演一敌一正的影片,影片里,外形不比他的男人,凭着独特的演技跟气质,以极强的气场压过了他的风头。
第三节
真可惜!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也许今天男人也是个巨星。
她偷看了一眼专注地盯着荧幕的男人,却.99lib.没多少伤感,却因为他收留朋友的情义,对他的好感直线上升。
“喂,你,不要妨碍他。”男人冷不丁地冒出的一句话,让她一怔。
“他还不是个合格的演员,他的演技没有臻于完美之前,我不允许任何事物分散他的注意力。”他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打了个寒战,“女人也不例外。”
“我看他演得很好,已经很棒了。”她硬着头皮维护他。
“你看过了他刚出道的时候的作品吧,你觉得跟现在比他的演技有进步吗?哪里提升了?”
这倒是实话。她哑口无言。她不得不信,他的演技,虽然比起当年青涩的他来说有了明显的改观,可却还远远比不上十多年前的男人。
但即使没有演技,他还是会吸引着影迷心甘情愿地掏钱藏书网买票进电影院。
毕竟,演艺圈的男人吗,俊俏的外形更能被人接受。而女人,从来大部分天生都是外貌协会的,她也不例外。
他是个英俊潇洒的万人迷,演技精湛不精湛是次要的。而且他从来没有在夜店闹出过风波,没有在醉酒后的丑态,没有滥赌的恶习,没有犯什么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这样的楷模男人,真是稀世珍宝。
而这个瘸腿男人是无法理解这一点的,她也懒得争辩,只是心里开始反感这男人。
谁让这男人在她面前诋毁他?
所以影片播到后面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心思看下去了,离开他的屋子,走到院子前面的时候,刚好碰到他跟经纪人一起回来。
“这么快就走了?留下来吃饭吧?”他笑着说。
她摇摇头。
“今天我收到了一份礼物,送给你吧?”他从车里捧出了一个彩盒,“是刚上市的便携式音箱,虽然小巧,但采用了三音室设计,高音纯净清晰,低音质感浑厚。你喜欢听歌吧?刚好实用。”
“不,我,不能收这样贵重的礼物。”她连连推辞。
“哪里,反正我车里已经有一套音箱了,这套便用不着了。算是补回你乔迁新居的礼物吧。”
她收下,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把包装拆了,装上自己房里的DVD机,放了张《英国病人》,按下了播放键。
想到这是自己的偶像送给自己的礼物,她珍重地在音箱主体上,摸了又摸,甜滋滋的。
“告诉你,少哈那个大明星脚跟儿,我才是你丈夫。你要敢跟他传出什么不好的小道消息,别怪我不留情面。”丈夫怒气冲冲地摔开了门。
“亲爱的,我不是说过了吗?偶像是拿来过眼瘾的,丈夫才是拿来过日子的啊。”她安慰道,挽着丈夫的脖子撒娇。
?99lib.说归说,一想到他那温润如玉的翩翩有礼,她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沉溺了下去。
第四节
这天丈夫出去了,那个跛脚男人也出去了,被邀请到他家,她才发现居然是两人独处。
她的一颗心如鹿撞。
“对了,今天我找到了一部我跟他合演的枪战片,情节紧凑,很刺激的,要看吗?”他看起来心事重重,却强装笑脸。
她担心地点点头。
影片播了什么内容,她一点.99lib.也没在意。她在意的是他的呼吸,他的味道,他的一举手、一投足、一蹙眉。
“你觉得我演得怎么样?”
影片结束后,他问。
“很好,很好。”她忙不迭地答。
“我想听真话,老实说,我跟他比起来,是不是差多了?”
她看着他严肃认真的表情,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是吗?”
听到他失落的声音,她赶紧安慰:“可是,谁都有演不好的时候,你现在可是演得好多了。”
“可还是比不上当年的他,对吧?”他痛苦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是这样,有不少导演也指出来了,昨天在片场连续NG了几十次,因为找不到感觉,所以导演让我放个小假,重新揣摩角色的心理。”
“有些事情,必须慢慢来,所以,你先别急,看看别人的片子,也许可以参考——”
“参考参考,都参考了多少年了?还是这个样子!”
罕见地,他居然冒出了一股怒气,遥控器被他摔在了地上。
她愕然。
他似乎才醒悟过来身边还有旁人,将满腔的怒气压了下去:“对不起,我一时控制不住。”
“不,没关系。”
他抱着头陷进了沙发里。“像我这样做人,太辛苦了。”他郁闷地吐诉出来。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背地里有那么多苦恼。
为了维护形象,他牺牲了自己的感情、牺牲了自己的爱好,还牺牲了许多其他重要的东西。
“其实,我也想喝酒,却怕喝醉了胡乱说话;我也想偶尔去赌场试试运气,但却怕被人说是滥赌仔;我还想有女朋友、有妻子,却怕感情上的事被人拿来做文章。”
“你不需要这么忌讳的啊,人都没有真正十全十美的,你要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们支持你。”他忧郁的表情让她心疼。
“是吗?”他动情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脸一下红了,呆了半秒,看着他逼近的英俊的面孔,慌忙站了起来:“你……你想喝酒?我去给你拿酒。”
手却被他捉牢了:“不行,会被他发现的。”
“谁?”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的朋友,那个男人。
“你以为,我不得已地放弃自己这么多重要的事情,是为了谁?”他苦笑。
原来,在那场车祸以后,男人无法继续演戏,于是把所有的期盼放在了他的身上,强迫他放弃一切,清心寡欲地锤炼演技,简直到了苦行僧的地步。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可是,这种生活,除了演戏还是演戏的生活,我过了十多年,日子有多苦,你知道吗?”他眼眶泛红。
她的心揪99lib.痛起来,情不自禁地把他拥入了怀抱:“你可以不听他的,你喜欢做什么,不喜欢做什么,都可以自己做主的。”
“可是,我不能辜负他的期盼,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做不到的事情,我希望能帮他做到。”他依然痛苦,“我答应过他,一定会做电影史上演技最好的演员。可我没想到会被他处处约束,除了接戏,什么也不能干,我实在受不了了!”
“你的生活他是无权干涉的。要是你实在忍受不了,你大可请他搬出去。”
“真的?”他在她怀里他抬起头,看着她。
她点点头。
“谢谢你。”他感激地环抱着她的时候, 她才意识到自己正抱着他,脸红地刚要推开他,反而被他抱得更紧了。
“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他把她抱起来,放在了沙发上,火辣辣的眼神宠爱地看着她。
她当然知道,按捺下心里的激动,闭上了眼睛。
这似乎是,在发现他是邻居之前很久,她便已经期盼的事了。
第五节
可惜,门被推开了,男人一瘸一拐地进来了。
她慌忙地推开他,整理好自己的衣服。
“你,给我滚出去。”男人对她咆哮,一把抓住他,“你还记不记得藏书网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只是一时情不自禁,不会有下次的,绝对——”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男人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九九藏书
那张迷人的脸上登时出现了一个手掌印。
“你做什么?”她看着偶像受伤,忘了羞耻,像狮子一般跳了起来扑到男人身上,“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他?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凭什么打人。你要跟他过不去,那你滚出去!”
“淫妇,背着丈夫偷汉子还偷得理直气壮,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种女人!”男人的话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心脏,让她猛然想起自己的角色,无地自容。
“够了,是我错了,你别再说了。”他把她护在了身后,“别为难她,让她回去。”
她逃也似的离开了。
回到家里,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她还脸颊发红。
想到留下那男人跟他在一起,她就止不住地担心,他们,不会再打起来吧?
特别是那张脸,受伤了的话,还怎么拍戏?
她心疼起来,连丈夫开门进来了也没发觉。
“你的那个大明星,今天也在家,你没过去叨他的光吗?”丈夫显得有点意外,又有点高兴,“终于,你发觉别的男人再怎么好,也比不上疼你的丈夫了?”
她心虚地坐了起来,任由丈夫抱着自己,看到丈夫眼睛望向自己脖子上瘀红的唇印的惊诧,赶紧用丝巾缠了起来。
丈夫什么也没问,依然笑嘻嘻的,把她拉出了房间。
晚饭过后九九藏书,忐忑不安的她拿起许久不用的望远镜,对准了他的别墅。
别墅里依然没有亮灯,只有昏暗的光线,他的话从里面传出来,根据依稀听到的几句对白,她记得,是他跟那个朋友合演的影片。
片中,有一场斗殴的戏,是落入困境的男人,被人百般凌辱。
听着男人演得惟妙惟肖的惨叫,她稍微松了口气。
毕竟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和好了吧?然后跟往常一样,一起看片子,取经,琢磨。
她放下了望远镜,拉上了窗帘。
第六节
第二天,她发现在他的花园里浇花的人居然是他,干得满头大汗。他在花园里把一块块花田锄得松松的,最后踩实了,把刚才挖出来的尚还茂盛的藤蔓扯到了一边,抬起头才发现她,脸色显然受惊一般慌了一刻,然后才恢复了正常的笑容,抹着汗:“早。”
“早。”她回答,看着丈夫的车子离去后走到了.99lib.他家院子外面,看着那松了一大片的土。
“啊,藏书网是这样,我看这爬山虎跟这花园的其他花不太合衬,所以邮购了一株飘多斯回来,今天下午就到,这正为移植做准备呢。”他勉强笑了笑,很是沮丧。
“你们,还好吧?”
他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笑了起来:“他走了。”
“?”
“昨天听了你的话,我才决定了,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所以我跟他摊牌了。他对我彻底失望,半夜就离开了,结果我今天得干他的活。”他脸上有着深深的落寞,“习惯了这么多年都有他在身边,今天一大早,居然睡不着了。看,有黑眼圈吗?”
“没有啊,跟平时一样,容光焕发。”她急忙回答。
“是吗?那太好了,我还以为今天的这副尊容见不得人呢。”他拍着胸膛松了口气。
“才不是,你天天都那么帅,你自己不觉得而已。”她的话才出口,便脸红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谢谢你。”
“?”
“要不是你,我想我今天还陷在痛苦当中。”他做了个潇洒的招牌动作,“从今天开始,我要做回真正的自己,重新开始。99lib?”
“那太好了。”
“我该怎么感谢你呢?你帮了我这个大忙。”
“不用,不用。”她连声婉拒,冷不防被他抓住了手。
“我们,进屋,让我好好地感谢你吧?”他凑在她耳际,说着热辣辣的话,扑出的气息让她的心痒痒的。
在被他紧紧抱起来的时候,她的心乐开了花,却不知道,这个时候的他,脸上露出了危险的笑容。
果然是个愚蠢的女人。
当年,初出茅庐的他跟那个男人,同时被最大的娱乐公司相中,但他们力捧的目标却是二者择一,他通过内线得到消息,虽然他的外形比那个男人好,但他的演技远远让人忽略了那个男人不足的外形。
他做了手脚,让人撞伤了那个男人。
没人会冒险起用一个瘸子,于是,娱乐公司选择了他。
而那个男人发现了最好的朋友做的事,大怒,痛骂。
但事实已定,伤心徒然,那个男人在他痛哭流涕的悔悟前没再追究,却跟他立下了一个协定:那个男人原来的梦想是要成为有史以来演技最佳的演员.99lib.,作为补偿,那个男人要帮他达成这个梦想。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那个男人的督促监视下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放松喘半口气,可是够了,已经够了。
他已经功成名就,风光无限,不想再听那个男人什么演技不好的指责,更不想让一个瘸子管束着自己的生活。
但当年的事情不能让那个男人泄露出去,那会给他完美男人的形象添上不可弥补的瑕疵,甚至有让他辉煌的事业崩塌的危险。
所以不能跟那个男人正面决裂。
当发现隔壁的这个狂热的女人拿着望远镜不时偷窥他家时,他想到了一个可以永远消除障碍却又不会让自己有嫌疑的办法。
于是,他买下了那套逼真还原音色的音响。
他知道她可以帮自己的。
事实果然如此。
不过几句轻浮的台词、蹩脚的演技,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
昨天晚上,他顺利地解决掉了困扰自己多年的难题,把所有秘密葬在了脚踏着的土下,以后,不会再有谁来妨碍他了。
男人们都会犯的错误,他许久之前就想试试了。
他把她放到了床上,笑了。
无论任何时候,影迷永远都是最好的。
门铃却响起来,传进来的是她丈夫在门外的咆哮:“我知道你在里面,快给我滚出来!”
他停留在脸上的笑容一下僵滞了,看着同样慌乱地把衣服往身上罩的她,感觉到一阵地震后往下坠的眩晕:“你丈夫在家?”
“不,他明明,应该已经去上班了的。”她又慌又怕。
随着丈夫的怒骂加剧,似乎议论声也越来越喧哗,他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了,好不容易,解决掉了麻烦,没想到却——
他看着同样木然地僵坐在床上的她,听着外面熟悉的邻居和记者们的叫喊,脸一下全白了。
第一节
凶手是这个人,不会错了。
他看了一眼审讯室里趴着假寐的嫌疑人,翻了翻手上关于这件案子的卷宗,心里很肯定。
利丰稻,男,现年五十六岁,小学毕业,未婚,养有一子,本市某住宅区垃圾回收工人,昨天被人发现闯进住宅区一女住户家。
在受害者死亡的那段时间,监控录像拍到这个男人出现过,而受害者的一位女性朋友亲眼看到这个男人从朋友的家里冲了出来,进屋后发现自己的朋友已经遇害,于是报警。
利丰稻成了最大嫌疑人。
不过是个垃圾回收工人,与女住户素无关系,却出现在她家里,怎么想都很可疑。而且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普遍对生活优越的人抱着一种仇视心理。
他推门进了审讯室,坐到了利丰稻对面。
利丰稻花白的头发因为数天没有清洗的缘故又油又腻,身上的工作服洗得发白,脚上一双破损的解放鞋。脸色焦黄,眼睛里的枯褐的瞳孔在已经发黄并充满血丝的眼白里混浊无神。
他一直没有说话,默默地翻着一页又一页关于案子的卷宗,利丰稻似乎不焦急,静静地等他发问。
按照往常的经验,如果嫌疑人是无罪的,从被拘捕那一刻开始就会激动得滔滔不绝,竭力证明自己是无罪的,迫不及待地积极配合,而利丰稻的表现,看起来相当冷静。
“你叫利丰稻?”他终于开口了。
“是,我叫利丰稻。”利丰稻点了一下头。
“你还有一个儿子?”
“是,我还有一个儿子。”
典型的机械式回答,将问题中的主体照搬,趁这短短的几秒梳理自己的思路与表情,调整出最保险的答案。
狡猾。
“昨天晚上八点左右,就在本市D住宅区的张秀丽女士被害现场,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利丰稻的手在两边的大腿上来回摩挲着,脸色显得慌张。
“你认识张秀丽吗?”
“我上门收垃圾的时候,她会把垃圾放到门口,我们见过几次。”
“所以,你就闯进她家里意欲行窃,结果却被张秀丽撞破,于是你财迷心窍,把她给杀了?”
张秀丽被发现遇害后,勘证人员到达现场,与张秀丽的朋友清查过后发现她的几件首饰跟钱包不见了。
“我没有。我是收垃圾的时候,发现她家的门虚掩着的,我就走进了去,可,进去的时候,她……她已经死了。我慌了,所以就逃了。”
“我们有证人指证你从张秀丽家跑出来时身上带着受害者的血迹,你怎么解释?”他厉声道,“还有,证人也提到当时你是拿着装满东西的袋子逃走的,那里面装的不是受害者的钱财是什么?张秀丽家在四楼,那幢住宅楼有十层,还有六层的垃圾你都没有收走,你这么着急.99lib.离开又是什么原因?”
“我——”利丰稻舔了舔干燥的嘴99lib?唇,“我是忽然想起来要给儿子买生日礼物,所以就——”
“等指纹跟血迹鉴定结果出来的时候,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指纹?啥是指纹?”利丰稻似乎没明白过来,就像他不明白,住宅区的监视器怎么会拍到自己的录像一般困惑。
第二节
“叔叔,你说你是侦探?”
项维站在公交车站的站牌前看着路线图九九藏书的时候,一个穿着校服的半大孩子背着书包,捧着一个金鱼缸问他。
这个小鬼,刚才不小心听到了他跟委托人的谈话,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项维不得不点点头:“啊。”
“叔叔你真的跟柯南一样能破案吗?”小鬼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其貌不扬的项维。
最近的小鬼头们,是不是看侦探动画片太多了?项维点点头。
“那么,我能请叔叔帮个忙吗?”
“小……小朋友,你遇上什么事情了?你应该去找……找警察叔叔。”
“不,我才不相信警察,就是因为他们我才没有了爸爸。”
怎么回事?项维的好奇心总算被激发出来了,没想到小鬼头却精得很,岔开了话题,看着不远处的那间麦当劳:“叔叔,我饿了,你能先请我吃一顿吗?我们边吃边说,可以节省时间。”
项维哭笑不得地把小鬼头带到了麦当劳,叫了个儿童套餐。
小孩名字叫利物浦,本市一所学校的四年级学生。就在昨天晚上,他的父亲利丰稻被警察带走了。九九藏书
“他们说爸爸是杀人嫌疑犯,我才不信。爸爸对我那么好,才不会杀人。”利物浦吃饱了舔着嘴角,然后看着项维,“项叔叔,你能帮忙把我爸爸从坏警察手里救回来吗?九九藏书”
项维大概知道利物浦的爸爸是谁了,他从做警察的朋友口里听说了这桩命案。
死者是个叫张秀丽的职业女性,二十四岁,未婚,而被拘留的嫌疑犯是受害人所在住宅区的垃圾回收工人利丰稻。负责这件案子的是本市小有名气的警官,据说实力超群。项维想,这案件自己还是别插手的好,但看到利物浦那双狡黠带着机灵的眼睛里透出的焦虑,他又有点心软。
似乎看出了项维的犹豫,利物浦把自己一直捧在手里的鱼缸推到了他眼前。
项维一脸困惑地看着那个鱼缸。
“费用。电视上说,要请侦探的话,就必须给钱,我现在身上没带钱,所以,我先把鱼缸押给你,你把爸爸救出来了,我再把鱼缸赎回来。”说是这么说,利物浦却死盯着鱼缸里的鱼:一对只有三厘米长的体色艳丽斑斓的观赏鱼,游动的时候像扇子扇动一样一摇一摆的。
项维看利物浦明明不舍得却要忍痛割爱的表情,笑了起来。
“笑,笑什么?”利物浦的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给你了,给你了,这就算是我给你救爸爸的费用,你快去把爸爸救出来。”
“我,我不要你的金鱼,但我会想办法打听一下情况。”
第三节
他看着这个传闻中的人物出现在自己面前,显得有点意外,当知道是为张秀丽一案而来的时候,皱了皱眉。他在所里做了这么多年,破过的大案小案无数,自己接手的案件,还从来没有谁会横插一脚的。虽然心里这么不满,他还是把张秀丽一案的资料给了项维,他不信自己办的案子,会被人挑出纰漏:“大侦探怎么有空跑到我们城里来了?”
“听说在这里出现了那个制裁之手的线索,所以就追查过来了。”
制裁之手是个连犯几桩命案的穷凶极恶的罪犯,真实姓名不详,每次作案,现场都会留下用死者的血沾着塑胶手套的血手印,还有“制裁”两字,因此有了这个代?99lib?号。一个被通缉多年却依然逍遥法外的凶手,居然自认为是在实施对死者的制裁,真够狂妄,也够讽刺的。项维一直想找到他的下落,追了几年也没有结果,这次听说这个城市有件杀人案件的手法很像制裁之手所为,于是跟了过来。
“制裁之手啊。”他也头痛地摇摇头,“这个深藏不露的杀人魔很狡猾,我们也一直想捉拿他归案,可是那个案件已经结了,证实了不过是模仿犯罪。话说回来你怎么会注意到这种小案子?”
“我碰巧认识了嫌疑人的儿子,所以来了解一下。”项维摇头,“他儿子很怕没了爸爸。”
“他儿子本来就没有爸爸。”
“啊?”
“利物浦是他早年在垃圾场捡回来的弃婴,三岁以前还是没登记的黑户人口。”
“愿意收养弃婴,不正说明利丰稻本人并不像那种犯下谋杀的穷凶极恶之人吗?”项维搔了搔板寸头。
“我看正是因为收养孤儿,所以才产生了杀人动机吧?一个只领一份微薄薪水度日的单身老人,无亲无故的,靠什么养活一个孩子?穿衣、吃99lib?t>饭、上学,哪样不花钱?据说利物浦上个学期的学费,还欠着学校,这个学期的也还没交上去。”他皱着眉毛叹了口气,“你说他也真是的,自己的境况不好,还学什么别人领养儿子?不自量力。这不,一出事,社会上就有人遭殃了。”
项维不予置否,淡淡地笑了笑:“死者出事的99lib?地点,我能进去转一圈吗?”
他挥了九九藏书挥手,表示请便。
第四节
案发现场,茶几旁边,被血染红了一大片的地毯上圈画出死者倒下的位置与姿势,初步的检验报告证实,死者是在与人发生争执以后撞破脑袋当场死亡的。警方的推测是:在纠缠中嫌疑人蓄意或不小心把死者推在锋利的茶几角上毙命。
项维的视线在屋子里的欧派壁橱、宜家转柜、液晶电视、进口音箱等家具电视上一一巡过,最后落在了电视座旁边的一个报纸架上,几份报纸落在一边,他弯腰看了看,发现最上面的报纸上有藏书网几处浸湿过的水渍,上面的墨字有些已经模糊不清了,他瞥了一眼报纸架最底层,看到里面有一张目的地到伦敦的机票,他站起身,看到架上最上层有个小樽,里面插着一枝凋谢的花,樽前面是个装凉开水的圆形玻璃水瓶,水底沉着水垢,玻璃壁上还粘着黑黑青青的脏东西。
他转身,发现有个陌生的男人探进头来东张西望。
“你是?”
“你一定就是办理秀丽这个案子的警察吧?我是秀丽的对象。”男人尴尬地说着,手不停地摸着铁门门边。
“王显民,是吧?”项维记得死者确实有个未婚夫,本将在下个月结婚的,“我是协助办案的,王先生,你过来……”
“我不过是出趟差回来,事情就变成这样子,昨天出事以后就一直惦记着秀丽,所以过来看看,顺便——”王显民在门外眷恋地看着屋子里的事物,一怔,“暴缸了?”
“什么?”
“不.99lib.,没什么。”王显民的眼眶红红的,“秀丽她这样就走了,丢下我孤零零的——”
“节哀顺变。”项维关上门,跟恋九九藏书恋不舍的王显民一起进了电梯,“你跟你未婚妻的朋友,罗嘉馨,熟吗?”
“说实话,不太熟。”王显民摇了摇头,感慨道,“我跟秀丽,工作的性质不太一样,彼此有各自的朋友圈子,我们约好就算是婚后也不能干涉对方的交际跟工作。”
“是吗?”
“当然了,了解我们的人,以为我们喜好性格大相径庭一定合不来,我们却却一起八年了,今年还准备结婚,谁想到——”王显民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要查清楚了杀害秀丽的混账,我一定不能轻饶。”
项维同情地点点头,却想到了利物浦。
要是利丰稻真是凶手,便意味着利物浦要失去爸爸,他该多难过?
第五节
罗嘉馨看着找上门来的项维,听他说明来历,把案发当天的经过又复述了一遍,跟之前她的口供并无多大出入。
“我说,一定是那家伙干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见到我便慌慌张张地逃了。”罗嘉馨肯定地说,“一定就是那个家伙。”99lib.
“是吗?”项维搔了搔头,“你先见到了冲出来的利丰稻,然后进屋,发现了死去的张秀丽,然后报警?”
“我一99lib.看秀丽出事了,一边报警,一边追出去,可电梯已经下到三楼了,我怕他逃走,所以从后面的楼梯间冲了下去,没追上,幸亏管理处的保安说认识他,知道是那家伙。”
“楼梯?对了!每座电梯楼都有备用楼梯。”项维想起什么似的点点头,“张秀丽的那幢住宅楼的楼梯间有装闭路电视吗?”
罗嘉馨摇摇头:“我听秀丽说,他们今年是打算装的,管理处正在找各户人家筹集资金呢。”
所以只按照电梯与保安处的录像,并不能完全确定案发当天张秀丽的访客只有罗嘉馨跟利丰稻,不能排除还有其他人从楼梯上去找过张秀丽的可能。
“张秀丽跟她未婚夫王显民感情好吗?”
“王显民?还好吧,他是秀丽的高中同学,挺不错的,就是没什么志气。”罗嘉馨解释,“一个是世界排名50强以内的大公司,一个是无名私企的小职员,秀丽事业心很强,王显民则不思进取,秀丽曾恨铁不成钢地说,要不是看在已经在一起多年的情分上,她早决定出国去了。”
“张秀丽有出国的打算?”项维问。
“对,秀丽的公司几次派她到英国总公司驻职,好几次她都因为王显民推掉了,她今年似乎还在考虑中。”罗嘉馨惋惜地叹了口气,“我也是前天才听她说的,总公司那边的经理很欣赏她,年年要推荐人员到英国深造的时候,他都一定把她列为合适人选的首位。所以,我还担心,要是今年秀丽决定去英国的话,我才不想送那对孔雀给她呢。”99lib?
“孔雀?”什么有钱人家会养孔雀?
“对啊,王显民不是喜欢动物吗?她似乎也想着尝试去理解一下养动物的心情,她死的前一天我才会送她那对孔雀的。要我说,秀丽对王显民可真是没得说了,要是我啊,早换人了。”罗嘉馨撇了撇嘴。
第六节
从案发现场搜取到的指纹,以及在利丰稻身上发现的血迹的化验报告出来了:死亡现场曾经被人清理过,被毁坏的保险箱也没找到任何人的指纹,但在死者的衣物、报纸架和门把手上都发现了利丰稻的指纹,他身上的血也是属于死者的。
是利丰稻干的确认无疑了,接下来,找到失窃的财物便证据确凿了。他看项维翻着那份化验报告,不信还有其他解释。
“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假设现场被利丰稻处理过,他为什么不处理报纸架上与门把上的指纹呢?”
“因为他忘了,或者是时间不够,很多解释,但他身上带着受害者的血却是不容争辩的事实。”他冷哼一声,“一定是利丰稻把受害人摔在茶几上的时候不小心沾到的。”
项维请求:“能让我见见利丰稻吗?”
他充满敌意地看着项维,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意思是:“姑且看你还能怎么办?”
利丰稻看到项维,以为换了个人审讯自己,有点惊惶:“你不是那个警察?”
“对,我不是,我是你儿子委托过来的侦探。”项维示意利丰稻冷静。
“阿浦?”利丰稻眨了眨眼睛,愈加困惑,“侦探?他哪儿来的钱请侦探?”
“要是我没想错,他大概是想把那对金鱼送给我做谢礼。”
“那对鱼,是他的宝贝,他怎么会送给你?”利丰稻有点着急。
“对,看得出,他很宝贝他的鱼,喜欢得不得了。”项维笑了笑,“说要送给我的时候很舍不得,所以我没要。”
“那就好。”利丰稻放心地点点头。
“我想,利物浦也很喜欢你这个爸爸吧?否则他不会焦急到想要请侦探帮忙。现在一切证据都对你不利,这么下去你很有可能会被控诉有杀人罪。利物浦是个孤儿,好不容易才有了家,有了爸爸,你也不想他再次失去爸爸吧?”
利丰稻眼圈一红,擤了一下鼻子。
“你能告诉我那天的真实情形吗?”
“我,那天就按往常的时间,上门收垃圾。走到四楼她家门口,看到门是开的。”
“你进去了?”
利丰稻点头:“我奇怪平时紧闭的防盗门怎么会开了,她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所以就进去了。”
“ 然后,你做了什么?”
“我看到她躺在茶几边上,头上还流着血,我没见过人流这么多血,一慌就……就走过去把她扶了起来。”
“你把她扶起来了?”
“是,扶起来后我叫了她两下,她没应我,我就摸了摸她的鼻子,才知道原来她已经死了。”利丰稻的手紧紧99lib? 地握在一起,不停地搓着。
“你害怕吧?要是我看到死人,我也会怕的。”项维在利丰稻握着的手上拍了拍,“接着?”
“99lib.接着,我就赶紧走了。”利丰稻满头大汗。
“就这样?”
“就这样。”利丰稻的头垂了下去。
“你离开的时候,什么也没从屋子里拿走吗?”这无法解释为什么报纸架上会出现利丰稻的指纹,以及目击证人所说的他离开的时候手里拿着的那个塑料袋,他肯定还隐瞒了什么。
利丰稻摇摇头。
“你想清楚一点,也许你忘了,其实你慌张的时候不小心错手带走了什么东西?”
利丰稻依然摇头,不肯再说什么。
项维无奈,起身离开的时候,利丰稻才问:“阿浦他,还好吧?”
项维点头:“现在还好,以后可就难说了,利先生,你也是孤儿吧?你尝试过失去亲人无依无靠的滋味吧?”
利丰稻歉疚地低下头去,又开始不停地搓起手来。
第七节
利物浦看到项维找上门,先是一喜,然后苦着脸:“你没把我爸爸带回来?”
“哈哈,没这么容易。”项维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那项叔叔你可要快一点,明天是我的生日,爸爸答应会跟我一起过的,要是你不把爸爸带回来,我还怎么过生日呢?”利物浦埋怨道。
“是,我努力加油。”项维口里应着,在简陋的木椅子上坐下,利物浦则把鱼缸放在一边,去洗了个缺口的塑料杯子,从破旧的热水壶里倒了杯茶,递给了他。
“谢谢。”项维看看桌上放着已经凉了的一碗饭,一碟炒得又蔫又黄的青菜,跟一碗花生米,“你还没吃饭?”
利物浦点点头,在桌子边上坐下,委屈地看着那些饭跟菜:“唉,都没胃口,自己做得又不好,还是爸爸做的好吃。”
“你还会做菜啊?厉害。”项维心酸酸的,“那天,警察把你爸爸带走那天,你有见到你爸爸带回来,或者是藏起过什么东西吗?”
“才没有,我爸爸才不会藏什么东西。”利物浦眼睛一下瞪得老大,气鼓鼓地反问,“你怀疑我爸爸?”
“不是,不过要洗清你爸爸的嫌疑,就必须弄清楚那天你爸爸都干了些什么。”
“爸爸他什么也没干,他不过是给我买生日礼物去了。”利物浦不满地翘起了嘴,把那鱼缸推到了项维跟前,“看,这是那天爸爸给我带回来的礼物。”
“就是这个?”
利物浦点点头,难过地说:“每年生日爸爸都会做长寿面跟煎蛋给我吃,可就是没有礼物。我的同学都养了小动物,我也想养。爸爸知道了,于是就说今年生日会送个小动物给我做伴。”利物浦把鱼缸紧紧地抱了起来,“这是爸爸送给我的第一件生日礼物。”
项维盯着鱼缸里的鱼,想起罗嘉馨说,案发当天她看到利丰稻用黑袋子装着一个什么逃跑,也许,死者家失窃的东西,确实不是利丰稻偷的,可能是他发现张秀丽死了,怕有嫌疑于是惊慌中逃跑,但不忘带走自己给儿子买的礼物才会被人误会了。
只是,鱼缸这么易碎,回收垃圾的工作又繁重,他把这样一份礼物随身带着,似乎没道理。
他看着那两条斑斓的鱼,其中一条渐渐沉了下去,侧翻着身子。
“啊.99lib.,糟糕了,那条鱼又这样了。”利物浦焦急地叫了起来,“怎么办,它们不会在爸爸回来之前就死掉吧?”
“这个,是生病了吧?”
“鱼生病了?那要怎么医好它呢?”
项维点了点太阳穴,他可不擅长养鱼,看利物浦一脸求助地看着自己,便说:“这样,我带你去给金鱼专家看看?”
利物浦赶紧点头。
项维带着利物浦到了鱼市的一间观赏鱼专卖店。里面大大小小的鱼缸里形形色色斑斓七彩的金鱼,让两个人都大开眼界。问明了两个人的来意,店主热心地接过利物浦手里的鱼缸,看了一眼:“是刚挪缸吧?”
利物浦点点头,骄傲地说:“是我爸刚给我买的生日礼物。”
“难怪,这水质不太合适,这种鱼喜欢的是微碱性水质,我帮你换水吧,然后再教你们调配饲养水。”
店主利索地把缸里的水换了,两条鱼开始欢快地在水里又游了起来:“你给它们喂什么了?”
“饭粒啊,它们那么小,只能吃饭粒吧?”
“你偶尔也该买点活饵给它们吃。”
“活饵?”
“就是水蚯蚓啊、水蚤啊、面包虫啊之类的小虫,再不成人工合成的饵料也成,你要买吗?”店主征询,利物浦则转过头仰望着项维,项维无可奈何:“买吧买吧,这种金鱼喜欢吃什么你就给我们拿点什么。”
“放心,孔雀适应性很强,是最容易饲养的一种热带淡水鱼了,食性也广,只要多注意水质,很快就能繁殖后代了。”
孔雀?项维心里一动,利物浦则松了口气,点着头:“这鱼是叫孔雀啊,我才知道。”
“这些是活饵,这些是人工饵料,还有这种,把这个贴在鱼缸壁上,可以引诱孔雀过来进食,你可以很好地观赏它们。”店主说着,把一些碎小的片粮放入水中,“孔雀鱼是繁殖力最旺盛的观赏鱼之一,一个月产仔一次,你很快就会有很多很多的孔雀鱼仔了,到时候,把这些片粮这样放下去,就观赏得到它们抢食的场景了,你的鱼缸可是很快就不够用了,而且也没有铺沙,布置水藻跟水草,要不我换个大的鱼缸给你,再帮你设置水景?”
项维看着店主把一点黑黑青青的像粉尘的东西贴到了缸壁,看着两条孔雀鱼游过去争食,接过了店主手里的那包饵料:“这是什么?”
“这就是人工饵料,现在你们的孔雀鱼不多,所以喂这种薄片饵料就行了,投进去一开始会悬浮着,过一会儿能沉下去,到完全吸水后会软化,适合上中下层的鱼进食。孔雀鱼产下很多鱼仔以后,想检查鱼群的成长状态,可以用这种贴片饵料,这经常被粘贴到水族箱壁上,这样鱼就会成群聚集到前面来啄食,那你就可以近距离地进行观察了。”店主继续推销着,“孔雀鱼一次产仔很多的,你们的鱼缸太小了,现在不换缸,鱼仔产出来暴缸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暴缸?”
“对啊,就是养鱼的时候,因为疾病或意外导致鱼缸里的鱼死亡。到时候鱼仔产出来了,你们的鱼缸还这么小,一定会因为空间过小而水中缺氧导致暴缸,那你们的孔雀鱼可就没生还的机会了,养鱼就该未雨绸缪,我帮你们选一个又大又实用的鱼缸,怎么样?免费赠送细沙跟沉木,再打个折给你们,很优惠的。”.99lib?
第八节
他看着利丰稻,把案件资料摊开在桌子上。
“张秀丽真不是你杀的?”利丰稻点点头。
他对利丰稻的顽固似乎早有觉悟了,也懒得说,只把化验报告扔到了他面前:“你看看,上面是对你出现在案发现场跟张秀丽有过身体接触的证据。你的指纹,你身上的血迹,我们通过科学的验证,证明了你就是杀害张秀丽的凶手,你还不认罪?”
“我,我看不懂,不会看。”利丰稻看着报告上面的结果,摇着头,“我是出现在她家里,可是,我真的没杀她。”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张秀丽家?”
“我看到——”
“你看到门开了,于是你走进去,看到张秀丽已经死了?别再跟我说这一套,如果你发现死人了,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要逃跑?”
“我,怕。”
“你怕?我看你是心虚才对,你敢说你没在张秀丽家拿走东西?你离开的时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你敢不敢老实交代?那是不是张秀丽放在房间里的首饰现金?是不是从张秀丽身上抢到的钱包?”
“不,不是的,我没有拿她的钱,没有拿她的首饰。”
“还狡辩,那你说你带走的是什么?你敢发誓没动过张秀丽家里的东西吗?”
利丰稻嗫嚅着低下了头。
“你不说,是因为你心虚!所有的证据都在说明你是有罪的,你就是那个凶手。”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还不坦白从宽吗?杀人是要挨枪子的!”
一听说要枪毙,利丰稻的眉毛都跳了起来,整个人抖个不停:“不是的,我真的没杀人,你们不能枪毙我,我还有儿子要养,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你们应该查清楚——”
“你还好意思说你儿子?你要真考虑了你儿子,你当初就不应该去偷盗,更不应该杀人。”他气愤地说,“我们已经查得很清楚了,是你杀了张秀丽然后逃走的。”他不耐烦地大手一挥,“你要说我们冤枉.99lib.了你,就老老实实交代清楚那天带走了什么。”
“我要交代清楚了,你们就不会枪毙我吗?”利丰稻看着脸色铁青的警官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结巴地问,“要是我说,不,我交,我把我带走的东西交出来,你们会放我回去见我儿子吧?”
“那得看你的交代是不是属实。”他把二郎腿跷了起来,“说吧?你从张秀丽家偷到的东西,藏到哪里了?”
“那是一对金鱼,我想着不值钱就拿走了。”
“什么?”
“是一对金鱼。我儿子的生日快到了,我答应了会准备一份礼物给他,他自小就喜欢小动物。可我不知道买什么小动物好,那天看到她家鱼缸里的金鱼,就想,反正她也死了,那金鱼不就没人养了?于是我就把它们拿走了。”
“你胡扯什么?”
“是真的。我这辈子也没做过这种事情,一想到我偷了死人的东西就觉得很羞耻,而且那金鱼我已经送给了我儿子,阿浦他很喜欢,我怕说出来,你们把金鱼要回去,阿浦会失望的。”利丰稻汗如雨下,“我以为你们一定会找到真正的凶手的,到时候我就会没事了,可是——”利丰稻慌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警察同志,你相信我,我真的没做过,我真的没杀人。”
“我看你就是死不悔改。”他暴怒了,把现场调查的文件打开,“你看看,现场清点的证物跟资料,有哪一项说张秀丽是有养金鱼的?她家哪儿来的鱼缸?”
“是真的,鱼缸就在她屋子里。”
“就为了一对金鱼?这种鬼话你以为我会信你吗?”他把记笔录的钢笔气恼地扔到了利丰稻脸上,笔尖戳到利丰稻的脸上,在上面留下了墨痕后滚到了地上,“利丰稻,你当我们都是你十岁的养子那么幼稚吗?”
“我是真的只偷了一对金鱼,我真的没有杀人啊,警察.99lib.同志,我不可以坐牢的,更不可以被枪毙,我还有儿子,你可怜可怜我,我真的没杀她!”利丰稻号了起来。
他叫进笔录员,把桌上的资料文件全部收走了,临关门前冷冷地扔了一句:“你没救了,就等着杀头吧,你儿子有个死不悔改的杀人犯爸爸,我可真替他可怜。”
利丰稻脸色惨白,后悔不迭,看着脚边滚落的钢笔,口中喃喃地说:“我,我真的没杀人,我不是杀人犯爸爸,我不能做杀人犯爸爸,阿浦。”
第九节
项维挂了手机,看着猴急地往自己嘴里塞食物的利物浦呛到了,拍了拍他的胸膛:“慢点,别急。”
利物浦看着刚换的大鱼缸里在铺着细沙的沉木水草间游弋的孔雀鱼,再看着项维:“项叔叔,我爸他,什么时候回来?”
“一会儿我去一趟派出所,把你爸爸带回来。那你就能跟你爸爸过生日了。”
“真的?谢谢项叔叔。”利物浦高兴地笑了起来,看看眼前吃光的三四碟菜,不好意思起来,“项叔叔,99lib?你真好,又请我吃饭,又帮我买鱼缸,还帮我找回爸爸,真的谢谢你。这世界上,除了爸爸,就项叔叔你对我最好了。”
“我可……可没你爸爸那么好,你忘记了,我是要收费的。”项维故意这么说着,看利物浦抓腮挠耳地焦急,觉得好笑,“说笑的,反正我最近不忙,所以,你……你的案子就算是我的兴趣吧。”藏书网99lib?
“是呢,我听说,做侦探的都很穷,因为老是没案子接,又收不到钱。”利物浦松了口气,看项维哭笑不得地,补充道,“项叔叔99lib?,你放心,我跟我爸也很穷,也没钱,不过,我还是要付钱给你的,否则你也跟我一样,要饿肚子的。”利物浦认真地想了想,看到一旁的餐巾,眼睛一亮,“叔叔,你等等。”
说着,利物浦抽出了一?99lib?张餐巾摊开,然后从随身带着的书包里掏出了笔,认真地在上面不知道写了什么,然后郑重地交给了项维。
项维接过去一看,原来是张欠条,上面歪歪斜斜地写了一行字:“利物浦今欠项叔叔救爸爸的钱——利物浦。”然后是今天的日期。
利物浦搔着小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我现在没钱,所以先欠着叔叔救爸爸的钱,等我长大工作能挣钱了,项叔叔,你就拿着这张欠单来找我吧,你要多少钱,我一定都给你。”
项维笑了,用手在利物浦头上乱摸了一把。
第十节
他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看着项维带着一个捧着鱼缸的小孩走了进来,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项维把这儿当成什么地方了?居然带着凶手的孩子自由出入。
项维让利物浦坐到休息室的椅子上,这才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怎么,今天是家长日?还带孩子进局子里。”
“我想跟你说说他爸爸,就是利丰稻的那件案子。”
“你发现了什么,说吧?”
“利丰稻没有说谎,张秀丽并不是他杀的,他不过是上门收垃圾的时候凑巧碰上了案发现场,而他确实从死者家带走了东西,不过不是金钱或者什么首饰,那些东西是真正的凶手拿走的,以便伪装成入室盗窃杀人事件。”项维分析起案件,口若悬河,头头是道,完全没有了口吃的毛病。
“你要跟我说,利丰稻从死者家带走的,是一对金鱼?”
“你怎么知道?”
“刚才审讯的时候,利丰稻交代的。”他点着烟抽了一口,很恼火,“金鱼?你信吗?”
“没错,利丰稻在案发现场带走的是一对孔雀鱼,那对孔雀鱼现在就在他儿子手上的鱼缸里。”
他一怔,看了一眼专注地看着鱼缸里的孔雀鱼的利物浦:“开什么玩笑?张秀丽本人不喜欢小动.99lib.物的,我们在现场也没发现养过鱼的迹象,证物里也没有发现鱼缸。”
“是的,死者确实没有养鱼,也没有鱼缸,可罗嘉馨承认在案发前一天送过一对孔雀鱼给张秀丽。而我估计死者恐怕也没想着要长养这对孔雀鱼,所以便暂时只把鱼安置在了那个水瓶里。”
“那个杂志架上的玻璃水瓶?”
“是的,这样就解释了为什么杂志架上会留下利丰稻的指纹,那是他捞走水瓶里的鱼的时候留下的。我把水瓶里留下的残渣送到了专门经营观赏鱼的专卖店,证实了是人工饵料,那个水瓶就是死者拿来养鱼的临时鱼缸无疑。”
“你说利丰稻没有杀人的嫌疑?”他冷哼了一声,不太相信,“不是他,难道是罗嘉馨吗?当天拜访死者的只有他们两个。”
“不,不是他们两个,真正的犯人另有其人。闭路电视只拍到利丰稻与罗嘉馨,但每一幢电梯楼都还有备用楼梯,死者住的那幢楼的楼梯间并没有安装监视摄像头,我想,肯定有人利用楼梯上,杀了死者后逃走了。”
“这,也有可能。”他发觉自己竟然疏忽了这一点,不安起来,“可是,会是谁呢?”
“我怀疑是死者的未婚夫王显民。昨天我去案发现场的时候遇到他,他当时跟我说是惦记死者,但他却跟我说了一个词,‘暴缸’。”
“暴缸?”
“养观赏鱼的专业术语,意思是鱼缸里的鱼全死了。我想那天他真正的用意是去看那对金鱼。他知道死者养金鱼的事,而他本身也是个观赏鱼爱好者,关心在死者死后没人养的鱼才回现场的。”
“那又说明了什么?”
“孔雀鱼是案发前一天罗嘉馨送给死者的,罗不知道死者是用什么来99lib?养鱼的,我们也不知道,所以证物里只记录着有水瓶,而没有鱼缸。我看过王显民的口讯记录,他自称在案发前一天出差了,第二天下午才回来的,案发当天也没去见过死者,他说暴缸,就是说他知道死者养鱼的事,这说明案发前他去过死者家见到了养在玻璃水瓶里的孔雀鱼,所以才会以为那玻璃水瓶是养鱼的。案发后误入现场的利丰稻也发现了死者用水瓶养鱼却带走了那对孔雀鱼,没有鱼的水瓶只是一般盛凉开水的水瓶,加上你们了解到死者不喜欢小动物,所以不会把水瓶跟鱼缸联系起来。如果死者是利丰稻杀害的,在利逃逸后应该没有人会知道水瓶就是鱼缸,可王显民却知道。我们也都没有意识到,所以他说他那天没见过死者是在撒谎。他在利丰稻出现之前就已经到过现场了,是他杀了死者。”
“动机呢?下个月他跟死者就要结婚了,王显民没有杀人动机。”
“有的。死者的公司每年都推荐她去英国的总公司,因为王显民才没去成。而死者一直以来对王显民的不思进取很不满,我想,今年她终于决定放弃王显民而选择事业了。”
“空口无凭。”
“在杂志架最下面那一层,我看到了死者订的一张机票,是四天后飞往伦敦的,死者大概是毁了婚约结束了八年的感情关系,而王显民不甘心,于是才因爱生恨吧?至于具体的细节,你可以逮捕了王显民再审讯。”
“明白了,我就姑且相信你——”他的话还没说.99lib?完,办公室外面却传来了尖叫,他跟项维都一怔,然后不约而同冲了出去,“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审讯室,出事了。”
“嫌疑人——”
嫌疑人?他一下想起了利丰稻,脸色大变,而项维早意识到了什么,比他更快一步跑到了审讯室,扒开那些警员,震惊得脸都扭曲了。
审讯室里,利丰稻趴倒在了地上,憔悴的脸变成了黑紫色,脖子上的大动脉处戳进去的钢笔竖了起来,血从钢笔与脖子接触的地方汩汩地流了出来,染红了脖子,漫延到地上。
不!他铁青着脸,心里惊呼。
“哐啷”一声,后面传来了什么摔得粉碎的破裂声,他回头,看到了利丰稻的儿子,瞪大了恐惧的眼睛,手里的鱼缸掉在了地上。水、沙、玻璃,还有水草水藻,散落了一地,两条小小的孔雀鱼,在碎玻璃间跳动,被割破的身子,溅出点点红红的水滴。
“爸爸——”
第一节
她死死地盯着一本旅游书上两张蓝色主调的图片,嘴角在微微颤动,她在电脑里找到了自己收藏.99lib.的照片,对比着。
一模一样。
她站了起来,转身在书架上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本厚厚的相册。
她翻了开
第二节
咖啡厅里香浓的气味与阴暗的灯光,营造出了氤氲的气氛。
男朋友在说什么,她一点也没听进去,沦陷在对未来的幻想中,直到男人在她面前招了招手,才回过神来。
“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男朋友指着自己腕上的手表说。
“为什么?没见公司找你的电话呀?”她不满地嘟起了嘴巴,尝到了咖啡的苦味,“你每次都这样,陪人家陪到一半,就急匆匆地要走,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到心上?”
“有,怎么会没有呢?”男朋友抓起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可是,你不是希望我们以后永远在一起吗?为了这个目的,我现在必须处理.99lib? 的事情,多着呢!”
“真的?”她看男朋友不像撒谎,终于笑了起来,“你说的,可别说是我逼你的。”
“是,我说的。”男朋友抓起外套,优雅地走出了咖啡厅。在窗口看着他上了车后,她还直冲他摆着手,然后才拿起那杯喝到一半的咖啡,但味道已经不如刚才好喝了。
第三节
沐九九藏书浴间传来水声,沐浴间外的书房里,桌上竖起的书都是同一个作者的,按出版日期排列着,分别是《欧风盛行》系列六本,《边走边摄:走遍本土》系列十本,而案头的一本书封面写着《希腊采风——完美的蓝色国度》,窗口过来的风吹开了扉页,翻起了一张张美丽的照片。
水声停了,她包着一条浴巾走了出来,电话的铃声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她把话筒拎起来:“喂,你好。”
“你明天有空吗?”那边是编辑气急败坏的声音。
“怎么了?”她瞥了一眼桌子上的99lib?那本新书,因为明年奥运的缘故,人们对这个古老的国度相当感兴趣,书一上市便销售一空,上个星期编辑还跟自己说加印的事,不应该有什么问题才对。
“还记得那位读者吗?”
“哪位读者?”她口里这么接着,脑海里浮出了一张脸。
“还有哪位读者?就是说你恶意盗用了她的图片的那位,她说她要见你,否则她就曝光给媒体。”
“明白了,你安排我跟她会面吧!”
果然又是那个女人。她到底想干什么?剽窃?谁会相信她的话?
她冷笑了一声,把那本《希腊采风》翻开。
这是她半年前,跟男朋友到希腊旅游的时候拍的相片。
相片出乎意料地好,特别是其中几张的角度、光线以及取景,让人叫绝——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水准,当然,不排除没有满意照片时会采用几张不知名的摄影者的图片,可那是他们的荣幸。
三个月前,书出版后不久,编辑就收到了那位李太太的投诉,说书里的几张照片是属于她的,作者没经过她的同意便擅自使用,非常不满。
要怎么证明,自己书里的照片是盗用她的?
要说以前的照片,还会有胶卷留底,现在的数码相机,只要存下了图片,便谁都能解释拥有权,该怎么能证明那些相片的所有权属于自己呢?
一想到这里99lib?,她便释然了。
也好,晾了那么久,那位李太太的心情想必已经糟透了,是时候该面对面地好好谈一谈了。
第四节
她走进会客厅时,女人早坐在了咖啡桌前,尴尬不安的编辑看她出现,低声叮嘱了一句:“交给你了,别把事情弄大了!”便掩门离开了。
女人抬起头,一双美目盯着她。
“你就是那位旅行摄影作家?”
“是我没错。”她不卑不亢地应着,施施然坐到女人对面。
与她想象中不太一样,她本以为女人该是盛气凌人、骄纵无礼的,却没想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却温婉得很,举手投足间均透着成熟与自信。
自信?大概是吧?她端起咖啡杯,慢慢品了一口:“你说,我书里的照片是盗用了你的作品,不知道是哪几张呢?”
女人把一个信封里的照片倒了出来:赫然是在书里最为人称道,也是她最为喜欢的几张风景照。
“我跟我丈夫喜欢旅游,每次出发都会收集一些国家的资料先了解一下,而你的作品,风景摄影出色,文字清透,我和我丈夫都很喜欢。”女人亦缓缓地道来。
“原来你居然也是我的忠实读者,真是荣幸。”她自嘲地笑了。
“半年前我跟我丈夫去希腊时,你还没有希腊风情的旅游著作,三个月后,你的新书上市,刊出的照片居然跟我和我丈夫在希腊摄下的照片一模一样。”
“这并不奇怪吧?去的是同一个国家,所以同一个地方的风景照多少有点相似,并不意外吧?”
“可是,如果几张照片,无论角度、光线、取景甚至是曝光模糊都处理得丝毫不差的时候,就十分让人猜忌了,对吧?”一丝愠怒在女人脸上掠过,“你看清楚一点,我的这几张照片,跟你书里的有什么不同?”
“你拿着这几张照片,就想证明我书里的相片不是我本人拍的,而是你拍的?”她轻笑了起来,根根分明的睫毛弯了下去,“我的相片可是上传到我的博客里了,对了,几个旅游爱好者的论坛里也有,你大可以在上面把我的图片下载了,再冲洗出来,于是就谎称是你的,对吧?”
“我不会做这么没有道德的事情。”女人脸色一红。
“对啊,我听说你可是大企业家的夫人,有地位有名望,可为什么却偏对我书里的几张小照片如此执着呢?不会是你名太太做腻了,想跟我抢饭碗吧?”
“我没那个兴趣,我只是无法容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夺走了还如此目中无人。”
“是吗?”她微耸了一下肩,低头去喝捧着的热咖啡。
“我能证明这几张相片不是你拍的,证据就在你的书里。”女人把书的几页分别指了出来,“你在书里总会把你自己.99lib.的行程,包括时间、景点,还有旅馆都列出来给读者参考,照片上亦会留有摄下的时间,对吧?”
“对,你看得真仔细,我该好好谢谢你用心地看过我的书吗?”
“你说,你在希腊旅游,到圣托里尼观光之前,是住在罗得斯的,而这几张爱琴海的风光,就是你住在这间旅馆的时候拍的?对吗?”
“是的。”
“奇怪,以罗得斯旅馆所在的位置,根本无法从这个角度拍摄爱琴海。但是,”女人注意到她变白的脸,继续说下去,“但是在奥林匹亚酒店却可以。这些照片里作为前景的转角、墙壁跟椅子,都是奥林匹亚酒店里的陈设。你在书里已经声明了你是住在罗得斯的,所以这些照片根本不是出自你手。”
“我没有住在奥林匹亚酒店,并不代表我就无法进入酒店拍摄吧?”她勉强笑了笑,笑容却苍白无力。
“你居然想用这样的话搪塞过去吗?”女人这个时候神情开始冷漠下来,“去过希腊的人只要回头认真看看你的风景照,还有这些文字,就会知道你在撒谎。如果我告发出去,大名鼎鼎的旅游摄影作家居然在欺瞒读者,你说,事情会变得怎么样?”
“好吧,这些照片确实不是我亲自照的,是那个时候住在奥林匹亚酒店的男朋友帮我拍的。”
“既然你们是男女朋友,为什么一起到希腊却要分开旅行呢?竟然还住在不同的酒店,这不奇怪吗?”
“好了,你从我书里发现了这一点后,不是一直都想找我得到答案吗?”她的脸色由窘迫渐渐恢复了气色,“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住在罗得斯,却有只有从奥林匹亚酒店才能拍到的相片?为什么我的书里的风景插图会跟你去希腊的时候晒出来的相片丝毫不差地一模一样?”
“你——”女人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放在膝盖上的手也不易察觉地抖了抖。
“你这些天一定都在为了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而饱受煎熬吧?你也许是在猜忌,却又不敢相信,对不对?”她得意地笑着,“所以,我来给你一个标准的答案。”
“是的,书里的这些相片不是我拍的,它们其实就是你手上的这些相片,是你的丈夫拍的。”
第五节
她跟男朋友告别,驾车回到家,把车停到车库,这才走到屋前。
门廊上挂着的风铃响了起来,一位陌生女人刚好夺门而出撞到了她,她险些在楼梯口摔落下去。
“搞什么?”她埋怨地看着女人上了车,推门进去.99lib.,“姐,刚才那位是你的客人吗?太没礼貌了,撞了人居然还不道歉。”
姐姐跟编辑坐在书房,商量着下一辑书的出版,看到妹妹回来,勉强笑了笑:“不跟你男朋友多坐一会儿,这么快便回来了?”
“嗯,他公司有事99lib.
情。”她点点头,也走进了书房,站到一边,“姐,是不是在安排下个旅游的地方了?国外?国内?”
“红树林听说过吗?”编辑问。
“就是那个海上森林吗?”
“对,这次打算向读者推出边走边摄系列的最后一本,务必九九藏书要有一个完美的完结。”编辑说着,然后提醒姐姐,“她的事,你能处理好吗?”
“当然可以。”姐姐点点头。
“谁的事?”她奇怪地问,想起刚才那位奇怪的客人,马上明白过来,“就是刚才那个女人吗?”
“好了,她的问题不大,还是想想如何做好下一本书吧?”姐姐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对了,姐姐,藏书网你要去红树林的话,可以让我跟我男朋友一起去吗?”她兴致勃勃地问。
“别妄想了,我那是去工作,可不是观光。”
“什么嘛,我跟阿杰一起去,到时候你工作你的,我们玩我们的。”妹妹不屑地撇撇嘴,走出了书房。
看着妹妹与自己相似的背影,姐姐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六节
她是在一个签名销售书友会上遇见女人的丈夫的。
想来可笑,他为妻子购买旅游.99lib. 书籍的一次行为,却促成了与她开始的契机。两个人很快坠入热恋,他甚至在带着太太去国外旅行的时候稍带上她,背地里眉来眼去。
跟男人在一起一年后,她厌倦了躲藏在背后而无法光明正大的日子。半年.99lib.前,从希腊回来后,她便故意把他跟太太住在酒店的时候拍下的照片偷偷用到了自己书里,而女人果然如她所想地发现了他们的事情。
“不要脸。”她想起了在会客厅的时候,女人知道自己跟男人确有其事的时候,愤怒的咒骂。
“一开始是他先来我的书友.99lib?会找我的,听说是你让他去的,这也算是你亲自为我们创造的机会,不是吗?”
“别颠倒是非,我只是让他买你的书,并没有让他买你这个婊子!”女人的脸都青了,“开个价吧?你要多少才满意?”
女人的那句“婊子”刺激得她的某根神经直跳,痛得厉害,她的脸一下也冷了:“不如你也开个价,要多少钱你才会离开你丈夫?”
“你觉得你付得起吗?”
“每个女人在男人心里都有一个价,你觉得你值多少?”
“每个男人在每个女人心里也有一个价,这么看起来,你对他的估价倒是够高的。”
“对,他对我来说确实价值不菲,否则我就不会跟李太太抢人了,是吧?”
“你以为你能抢到吗?要是他愿意跟你在一起,他就不会向我瞒着你的事了,你现在离开他,我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不跟你计较。”
“不可能。”她冷冷地看着女人,“我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不顾一切也要得到的,你的男人,我要定了。”.99lib.
是的,那个男人,本来便是属于她的,她一定要把他抢过来。她冷笑着,看着放在一边的电话,毫不犹豫地提了起来:“喂,麻烦给接你们经理。”
“嗨,是我。下个月有空吗?我们去海边的红树林怎么样?”
第七节
海上红树林。
她坐在沙滩上,拍着眼前的海景,不远处遮阳伞下的沙滩椅上躺着一个皮肤晒得黝黑的男人,墨镜下面的嘴角.99lib.懒懒地扬着,看起来似乎相当享受。
“咔嚓”一声,他看着她的相机镜头对准了自己,下意识地便伸出手挡住了镜头。
“咔嚓,咔嚓”。按快门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怎么拍起我来了?别拍了。”
“你看,那边,看到那些红树林当中的水道了吗?”她笑了起来,指了指海上树林间波光粼粼的水路,“我想到那里取景,我们去租辆水上九九藏书游艇吧?”
“现在啊?”男人望了望海那边的渐渐下落的夕阳,“这个时候去吗?”
“对啊,夕阳下的海景,从来是摄影家的大爱呢!”她朝树林里指了指,“据说里面还有万鸟归巢,一定要开开眼界。”
男人没再说什么,去租游艇了,她这才回头,望着礁石那边一直隐身在游人当中戴着墨镜的女人,拎着相机走了过去:“怎么这么巧啊?怎么这次来海边度假,是你一个人?”
不知道是被太阳晒红的,还是被羞辱涨红的,女人的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婊子,勾引男人还敢这么嚣张!”
“你看不过眼?看不过眼的话大可以走出来抢回你的男人,用不着这么藏着掖着的。”她讥诮道,“怎么,不敢吗?是怕你男人知道了跟你翻脸吗?瞧你这妻子做得真窝囊啊。是我的话,早就把这种男人给扔了,就只有太太你,守着这么个男人还当作是个宝。”
“你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放弃,你不过是想从我这里抢走他而已。”
“对的,我是想从你这里抢走他,可我没说想要他做丈夫,我不过当他是一件玩具。”她眯着眼笑了起来,“我喜欢抢别人的玩具。只配做我的玩具的男人竟然是你的丈夫,你是不是觉得很委屈呢!”
女人咬牙切齿地啐了她一口:“不允许你这么说他,他是我丈夫。”
“你真是执迷不悟啊,算算,他这是第几次背着你找其他女人了,你还帮着他?”她掏出纸巾,不急不怒地把脸抹干净了,“他不过就是个靠着你的关系爬上高位的小白脸,这种男人你也看得这么重要吗?”
“我不管其他人怎么说他,总之,他是我的丈夫,你们谁也别想抢走他。”女人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你不离开他,我会让你后悔的!”
她耸了耸肩膀,看见男人已经开着游艇从海边驶了过来:“一会儿我可是要跟你丈夫到红树林里去了,说不定会发生什么让人期待的事情呢,你要跟着来吗?”
“臭不要脸。”
第八节
“臭不要脸的女人。”她心里恨恨地想着,.99lib?看着女人跟她丈夫驶进了海上的红树林里,转身慢慢走回了酒店。
丈夫也是太不争气了。要不是他在外头拈花惹草,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狐狸精跑来气她?
不,不对。不是丈夫的错,都是99lib?
那些狐狸精在勾引丈夫。要不是有那些不知廉耻的狐狸精,丈夫才不会做背叛自己的事情。
她的牙齿咬得咯咯响,在酒店的盥洗盆里洗了把脸,抬头,如雾一般的眼睛瞪着镜子里模糊的.99lib.
影子,仿佛看到了刚才气焰嚣张的女人。
狐狸精。破坏她家庭的狐狸.99lib.精,就应该被烧死。
她冷冷地笑了起来,抽出手提袋里的一张信笺,摊开,看着上面打印好的内容,掏出一个章,在上面印了下去。
第九节
越进静谧的红树林深处,她手里的.99lib.摄影机的快门越按个不停:“真是,编辑介绍我来红树林还真没来错。这里的景色太棒了。”
男人只点了点头,戴着墨镜的脸看不真切他的表情:“99lib?她来了?”
“谁?”她明知故问。
“我太太。”男人把汽艇停了下来,“我说过,不要让她知道我跟你的关系,你这样做很危险,你不知道吗?”
“什么危险?”她吃醋一般地问,“你怕我跟她会打起来?”
“你可打不过她。”男人耸了耸肩膀,“她是个疯子。”
“她是疯子,我也是疯子,你何尝不也是疯子?”她有点愠怒,“所以我们真打起来的话,你这个疯子会帮谁?”
“你想让我做点什么?她是我妻子,而你是我爱的人,伤害你们任何一个,我都于心不忍。”男人握起她的手摩挲着,“我们约定过九九藏书,一旦你跟我的关系暴露,那么我们的关系便到此终结的,这是我陪你的最后一次旅行,虽然很舍不得,可是,只能这样了。”
“你说什么?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一个不会再碰面就想跟我分手?”她心里不快,“我看你是有了另一个女人了,对吗?”
“知道还问?那不是自讨没趣吗?”他轻哼了一声。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她气愤道,“如果我把我们的事情宣扬出去,你以为会怎么样?”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游戏的规则都明白,别再来这一套!再说,早在十年前,你就应该知道我是这个样子的。”男人说着,把汽艇缓缓地开了出去,“你也考虑一下你的身份地位。我只要跟妻子道个歉,再乖乖地窝回家做一段时间好男人就没事了,你可不一样。”
她忽然在背后把?99lib?男人抱了起来,脸趴在他宽阔的背上:“你还想像十年前那样,为了她再度抛弃我吗?”
他没有吭声。
她忽然啜泣起来:“当年你明明是我的,可你却选了她。现在你有权,也有钱了,难道我们就不能重新在一起了吗?”
“不能。”
“为什么?别告诉我你爱她,你要真爱她的话,就不会总在外面找女人了。”她低吼了一声。
“我跟她的事情,跟你说不明白。”男人咧嘴笑了,“若你是我妻子,你能容忍我在外面有女人吗?”
“你胡说什么?”
“她很爱我,所以她会纵容我,也会将她拥有的所有一切让我任意支使,可是换个女人就不同了。”男人专注地看着溅起浪花的海面,“如果你能做到让我有跟现在相当的社会地位,又能允许我找不同的女人,那么我便考虑一下跟你在一起,怎么样?”
“你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厚颜无耻。”她狠狠地一口咬在了他的背上。
“谢谢夸奖。”他不觉得痛,反而放肆笑了起来,“对了,为免会有麻烦,你以后最好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担心你会出事。”
第十节
混账。她心里狠狠地咒骂着。
十年前,人人都说,他跟她是天底下最般配的一对,可是一毕业,他就跟她分手娶了现在的太太。
她气,她恼,却做什么也于事无补。她伤心之余远走他乡,随手把那些失意的文字与摄来的美图编缀起来借以填充感情的空白,被出版社相中后集结出册而大受好评,她就以此为业,走遍天南地北,后来重新回到他居住的城市。
凑巧,他的妻子竟然也是她的众多读者之一,于是,书友会上,她的心再度骚动起来。
只是,经过岁月洗礼,她跟他也不复当年学生时期的单纯,心高气傲的她,要的是当年他无情无义抛弃她的补偿,以及感情受伤后的报复。特别是,当她得知他同九九藏书时还有其他女人时,她就发誓,一定要把他抢过来,只属于她一个人。
可是99lib?她没有想到,他的妻子却是个可怜的偏执狂,无论她通过什么渠道向这个女人泄露他的多桩绯闻私情,自己甚至从幕后走到台前,她居然还这么固执地偏袒他。
她蹲在礁石上,望着放在一边的摄像机,即使眼前碧海蓝天、水清沙澈,却没半点心情。
崖下传来随风卷起的大浪,响起很大的水声,她探出头看去。
崖很高,从上面望到那些拍打在崖上的海浪的时候,她觉得有点头晕目眩。
怎么做,才可以把他从那个女人身边抢过来?
她望了崖下一眼,忽然有了主意。
她掏出了手机,没等她拨号,手机却先响了起来。
“姐姐,我快到红树林了,你住在哪家酒店?”是妹妹的电话。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一怔,惊讶地问。
“啊,本来人家就说要跟你一起走的,姐姐你却一个人飞了,太狡猾了。可是啊,我男朋友也在红树林呢,所以他叫我过去陪他。”妹妹得意地说,“我已经下机了,姐姐,你来接我吗?”
“你这丫头真是。”她无奈,“你先在机场附近逛着,我马上去接你。”99lib?
“好啊,快点啊!”
她挂了电话,却没有立即回酒店,而是走到沙滩上的一个公用电话,拨打了另一个电话。
“我想见你,能到海滩来一趟吗?”
第十一节
妹妹拉着轻便的行李,下了车,然后径直走进了酒店,不忘跟她男朋友打电话报平安:“我到了,你打算在哪里见我啊?”
“要我现在过去?不行,我要先给我姐姐一个惊喜,然后再赶到你那边去,行吗?”.99lib..99lib?
“好啊,拜拜。”
妹妹在酒店前台打听到姐姐不在,无法给她惊喜了,失望地要了一间姐姐隔壁的客房,才开了门,侍应生拿着一张邀请函走了过来:“请问这是给你的吗?”
妹妹检查了一下上面的收信人与发信人,点点头,抽出藏书网一看,居然是男朋友邀请自己参加海滩集会的信函。
“海滩见,不见不散。”
下面还标着在海99lib?滩边租用的换衣间的号码。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一定是在路上被他看到了。
妹妹笑了,换了泳衣,连手机也忘了拿,便走了出去。
第十二节
那个女人。
妻子望着那个女人出现在沙滩上,心里冷哼了起来。藏书网
妻子看着女人找到了那个更衣间,便举起相机,“咔嚓咔嚓”地把女人从开门到进去之后的一系列动作拍了下来,当门关上的时候,才把相机放了下来,露出残酷的笑容。
竟然还有脸邀请自己谈判,太无耻了,这下,看你还能不能如此嚣张。妻子转身,踩上礁石,最后爬上了海崖。
她不是叫自己到海边来吗?我就如她所愿?妻子冷哼着笑了起来,海崖上空无一人。
妻子慢慢地站到了崖上?99lib.,远远地望着海滩那边,一阵轰鸣,更衣间有火光冲天而出,像炫动的烟花开在墨蓝的海面上。
海滩边的人群炸锅一样乱了起来。妻子笑了起来。
“你的心情很好嘛!”身后传来的一声招呼,让妻子浑身一僵。转过身,看真切来人的面容,妻子居然像见鬼一般差点摔了下去,“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不是约了你,在这里见面吗?”她冷笑着,不易察觉地朝妻子凑了上去。
“不,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你……你在这里,那么,那是谁——”手上的相机“啪嗒”一声摔在崖石上裂开来,妻子惊惶恐惧地转过头去,失神地望着海边,浑身颤抖起来。还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股冲力忽然把妻子撞了出去,摔下海崖,惨叫声很快被淹没在嘈杂的叫喊声里。
这下,他该属于自己了吧?她松了口气,望着火光冲天的海滩边,庆幸有这么一场意外,把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换衣间。藏书网
她抬起脚刚要走,瞥到妻子留下来的相机,拣了起来。
不会把自己拍进去了吧?
第十三节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妹妹的电话,无人接听。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有点.99lib.
焦急,不停地打着妹妹的手机,走进了酒店。
听说在海滩边烧伤的女人是酒店的客人,酒店里的工作人员正为处理客人的意外忙得焦头烂额。
她走到了自己的客房前,才发现隔壁的房间乱成一团糟,她没有在意,却听到一阵熟悉的铃声。
她狐疑地走到了隔壁的客房。
为什么,妹妹的手机铃声会在这个房间响起来?
当熟悉的行李袋出现在她视线内的时候,她的腿忽然一下软了,使劲扒着门才没让自己摔下去。
怎么可能?海滩上冒着烟起火的换衣间的景象在她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妹妹不是应该还在机场的吗?
她的瞳孔在看到闪烁个不停的手机的那一瞬放大了。
“这不是真的?”她喃喃地瘫坐在地上。
“是真的,那位女士被烧成重伤送进医院抢救,我们在她的随身衣物里发现了我们酒店这个房间的钥匙,现在正要查明这位女士的身份。”酒店经理说着,察觉到她不对劲,“小姐,你认识这位客人?”
妹妹她现在不是应该还在机场吗?即使她来了,也应藏书网 该跟她的男朋友在一起,为什么会跑去换衣间?
她艰难地扒着梳妆台爬起来,看到了那张薄薄的信函。
她机械地展开,看到了里面的某小姐、某先生的抬头与落款。
以及,那个熟悉的印章。
这是?怎么回事?
某小姐是妹妹?而某先生,是他?为什么是他邀请妹妹去海滩边参加聚会?为什么不是妹妹的男朋友?
如遭受过晴天霹雳般的,她忽然明白过来了,妹.99lib?妹的男朋友,是他。
她想笑,眼泪却簌簌地流了下来,她抓着信函便冲出去,她要去找他问个明白,冲出酒店门口的时候,她却想起了海崖上那张苍白惊恐的脸:“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在这里,那么,那是谁?”
是谁?是谁?是谁?
女人的话,像魔咒,箍得她的头生疼。
原来,这信函,本来就是属于自己的吗?某小姐,不是妹妹,而是自己吗?
手里的信函像一片枯萎的叶子,飘落到了地面。
第十四节
她决定把海边红树林发生的所有的一切:妹妹的意外、女人九九藏书的失踪、负心的男人,都一一抹去。
关于蓝天、沙滩、绿水、红树林的风景旅游书,卖得火热。
几个月后,几位陌生人敲开了她的家门。
她一点也不诧异。
因为他们手上拿着的正是她关于海上红树林风景一书,她以为他们是来找自己要签名的,她在家里不止一次地接待过这样的读者。
果然,其中一个男人把书翻开,找到其中一页,上面有插画,是张有相机自动储存时间的海边风景图,海,树,人,沙滩,取景虽然简单,却是表现出海边人们惬意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照片,经过处理,还有种淡淡微黄的温馨感觉。
“这张照片是你照的吗?”男人问。
她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心里却明白,她在书里使用了几张从那女人留下的相机里取出的芯片上存储的照片,这是最美丽的那一张照片,不用可惜。
反正她已经死了,没有人可以证明自己是剽窃的,所以那些照片,她用了。
“你确定吗?”
她点点头。
几个陌生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你知道,这张照片的时间往后几分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她摇摇头,忽然想起了那场意外,心一下不安地悬了起来。
“是这样的,我们上一次调查你妹妹的意外时,你说事发时你留在酒店并不知道你妹妹在海滩边上,可是,这些照片就是在出事的换衣间附近拍的,而且时间是在意外发生的前一刻,在你拍下照片的这个时候你妹妹就在这个换衣间里面,这证明意外发生的时候你曾经出现在现场,而且一直关注着现场,为什么之前找你了解情况的时候你要隐瞒这一点?”
她的脸一下白了。
“还有,既然这些照片真是你拍的,那就是说,你应该是眼看着你妹妹走进换衣间的,为什么你会这么关注你妹妹跟这个换衣间呢?”
她的冷汗涔涔地流了下来。
该说些什么来分辩?
要跟他们说,那些照片,其实不是她自己拍的,而是那个失踪的女人拍的吗?
事到如今,她才说,这些照片是那个女人的,是不是太迟了?
失踪的女人的东西居然出现在自己的手上,是不是太奇怪了?
她咬着牙,心里乱得什么也想不出来。
“在同一天,除了你妹妹出了意外,还有另一个女人坠海失踪了,我们找到目击证人,说女人坠海之前看到你在海崖上跟那个女人发生了争执,有这回事吗?”
她的身体一动。
“我们随后调查了那个女人、你妹妹,还有你的关系,才发现,你、你妹妹,似乎彼此背着对方跟那女人的丈夫来往。你出现在妹妹发生意外的现场却否认,同时隐99lib?瞒跟那个女人在坠海前发生争执,你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
“对了,听说那坠海的女人已经找到了,不日将回来协助调查。”
她的身体忽然开始颤抖起来。
第一节
“哗”的一声,打开阀门后的水管涌出一股水流,喷到空中。晶莹的水珠纷纷从半空中降下,打湿了地面。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把帽子往后拉了拉,抓着水管对准了刚才清理完还带着灰色泡沫的车身。
登时,车身上的灰色泡沫与污垢纷纷滑下,渐渐露出了车子原本的颜色。他把水阀关了,扔了水管,左手抓起一块干布,右手拿着深层清洁剂,走到车边,从车头的后视镜开始擦干车身上的水痕。
当转到侧面,擦干了一边,再擦另一边的车窗的时候,他透过窗口看到了店里康经理带回又一个被招揽的客人,他勤快的手慢了下来。
这是间销售各种类型的汽车、汽车配件,兼提供汽车修理清洁,甚至是改装工作的综合公司。他在这里做车辆清洁工已经过了两个月了,两个月里,他一直注意着康经理。
是这个人没错。他经过两个月的观察,最终确定这位康经理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他远远地望着康经理脸上可掬的笑容,抓着已经湿润的抹布的手不知不觉间便握紧九九藏书了,被攥紧的抹布挤出的污水一直往下滴,重新弄脏了车子,他也没有察觉。
肯定没错。他记得那个人下巴右边的那颗黑痣,也记得那个人笑起来的时候,左边口腔里镶嵌着的一颗金牙。
愤怒忽然如火山爆发一般涌了出来,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陷落在火.99lib.焰里的房子,听到了其间传出的绝望无助的哭泣和哀号。
他的手一阵颤抖,似乎从烫伤里感受到了当初高温的炙烤,热得滚烫,差点没把抹布掉到地上,于是他把抹布放在了车顶,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里面是一封信,以及自己跟唯一的亲人合照的一张照片。
“哎,你过来。”康经理朝他招了招手,他遏制住怒气,慢慢地走过去。
“小伙子,你手头上的活干完了吧?”康经理向客人介绍着他,脸一直保持着笑容,“你跟这位先生介绍一下店里最新引进的几辆四人座汽车,没问题吧?”
他很艰难地才把注意力从康经理脸上转移到客人脸上,却一点看不清客人的样子,只机械地点点头。
康经理看他脸色不对劲,便说:“小伙子,专心点啊,王先生可是我们的熟客,要好好招待。”同时边伸手想在他肩膀上拍拍鼓励一下,却没想99lib.到他往后退了一大步。看着落空的手,康经理先是愕然,然后是尴尬:“你这人,你看你这人。”
他意识到失态,慌忙补救:“经理,我刚做完清洁,脏,别碰。”
“你啊,你这小伙儿。”康经理看着他湿了一半的工作服,释然地笑了起来,“你换另一套工作服再带王先生去看车吧。”
他点点头,心里却窝着一股难以发泄的痛苦。
第二节
康经理看他把客人领进了店里,抽出一支烟,吧嗒吧嗒地吸了起来。
平心而论,他对这位从人才市场临时聘用的年轻人,还是很满意的。
本来嘛,做汽配这一行凭的就是耐力跟体力,现在能真正脚踏实地工作的年轻人可不多了,比如说,前几天来面试要做汽车修理工的几个年轻人,一听说实习期半年、学徒期两年便掉头就走。他们以为修理汽车像修理收音机、电视机那么简单?99lib?
这可是考验技术的活。康经理烦躁地一口气把烟吸完了,坐在门口,看看店里停放的车,心里叹了口气。
虽说现在买车容易,可养车不容易。自己的店也不是很有名气,眼下这种经济环境,一个月能卖出一辆他就要偷着乐了。店里更多的收入还是靠汽车修理跟汽车改装。
不过最近也不太景气。
刚好,趁着这段空闲的时期,培养一两个接班人也是好的。康经理想。
自己的一把老骨头可是越来越不好使了,老婆、儿九九藏书子也在埋怨自己,干吗不洗脚上岸,干干脆脆地找个徒弟,把修理改装的工作都交出去,舒舒服服地窝在办公室里做老板,动动嘴皮子得了。
可真正要找个可靠的徒弟,又不会坏了自己辛苦攥下的名声,谈何容易?
康经理回头看看为客人介绍车子的他,又掏出了一支烟?99lib?t>。
这小伙子看着还挺行,就是不太机灵,要不还真是块能琢磨的料儿。
第三节
“请……请坐。”
项维看着眼前这位西装革履却拄着拐杖的男人坐下,翻开了早就准备好的资料。
“这是……是……我们这个月的调查结果。”
一个月前,这个拄拐杖的男人找到了项维。
男人是孤儿,在一次孤儿院的意外后被现在的父母收养。十五年过去了,养父母把男人培育成人。半年前,男人的养父母在一次旅行中失去踪影,至今下落不明,担心养父母的安危的男人于是向项维求助。
“这……这是我们调查的你父母在出事之前的行踪,并……并没有可疑的地方,不……不过——”项维停了一会儿,看着男人,“你……你能把当年你父母收养你的情况,说,说一遍吗?”
男人显得很狐疑,但还是慢慢地如实道了出来。
大约在男人八九岁的时候,跟他十二岁的哥哥被某个城镇的孤儿院收养,可在一个夏日的夜晚,孤儿院意外失火,不少孤儿烧死烧伤,他哥哥也被烧死在了那场火灾中。那以后孤儿院便衰败了下去,残留在孤儿院的孩子,陆续被家庭分散地领养离开。而男人也就是那个时候,被送到了现在的父母手中。
“就……就是说,当……当年,你的养父母,也是孤儿院那个城镇的居民?”
男人点点头:“爸妈没有儿女,一直把我当作亲生儿子看待。我在那里念完初中以后,才搬到这个城市来的。”
“是吗?”项维若有所思地抚着下巴。
“这跟我要你调查我爸妈的下落有关系吗?”男人问。
“是……是这样的。”项维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和盘托出,他把另外两个人的相片放到了男人面前,“我们在调查你父母的下落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他们跟我手头上办的两个案子有交集。”
“嗯?”男人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当看到相片的时候,才惊讶地叫了出来,“我认识他们,这是梁伯伯,这是郑阿姨,他们怎么了?”
“他们都跟你的父母一样,失踪了。梁先生是三年前失踪的,而郑女士是两年前,毫无音讯,他们的家人,也都恰好委托我帮忙查找他们的下落。在寻找你父母的过程中,我发现,梁先生、郑女士,也在你住过的那个孤儿院所在的小镇生活过,同时也是孤儿院那场火灾的目击者,所以,我有理由怀疑,你父母的失踪,跟这两人的失踪,与那个城镇、那个孤儿院,甚至是那场火灾有关系。”
男人瞠目:“这是什么意思?”
“当年孤儿院的火灾,起火的真实原因并没有查出来,按照警方当时留下来的资料,你父母、梁先生跟郑女士在事发时刚好都在现场,目睹了那场意外的发生,你能跟我详细谈谈当时的情景吗?”
“我那时候还小,有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男人苦笑,手在瘸了的左腿上不停地摩挲着,极力回忆,“我现在就只记得,那个时候火很大,周围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在惨叫,我大哭着躲在桌底下。我的左腿就是那个时候烧坏的,后来我被一个消防员救了出去。躺在担架上被送上车的时候,我发现很多大人们在院子外面围观,有几个人还跑到我身边大声地安慰我,之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男人伤感地摇摇头,“这都是陈年旧事了,为什么你要提起它?这跟我父母的失踪,还有梁叔叔、郑阿姨的失踪又有什么关系?”
“孤儿院失火的真正原因一直查不出来,接着是出现在火灾现场的相关人士接连失踪,这其中是不是有关系,难道不值得怀疑吗?”项维道。
“你是想说,我父母,跟当年的火灾有关系?”
“初步是这么怀疑的,不然不会这么巧,你父母,跟这两个人无冤无仇,却平白无故地失踪了。”项维语出惊人,“我的想法,就是有人知道孤儿院当年起火的真正原因,于是在多年后把相关人士揪出来,为当时被烧死的孤儿们报仇。”
“那次意外是有人故意纵火?这怎么可能?我父母养了我十多年了,他们是好人,怎么可99lib?能会跟火灾有关系。”男人连连否认,拒绝相信。
“我也是这么猜而已,没有证据,说明不了什么的。”项维这么说着,心里却一直在揣摩个不停。
那些纵火犯,按说一般男性是为了宣泄权力欲望,女性则往往在报复的冲动下才会采取这么极端的手段,如果这失去音讯的四个人,都跟当年孤儿院的火灾有关的话,那为什么这些人会对孤儿院不满?为什么对孤儿院进行报复?
实在说不通。
第四节
他把一罐罐清洗剂搬进了停置待修车辆的车库里,盯着车库前边检查车边跟车主介绍情况的康经理,一个不小心把其中一罐清洗剂摔了出去,没拧好盖子的瓶子汩汩地漏出了里面的化学液体。他慌忙弯腰去把瓶子拣起来,不料刚洗过车的地面水渍滑腻,他扑通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痛得一下坐不直腰。
周围的其他工作人员第一时间全笑了起来。
他看着康经理跟客人一起笑了起来,越想起来却越无法从融了清洗液黏糊糊的水里爬起来,一时羞恼极了。
“哈哈,小伙子,瞧你个狼狈样,做事太毛躁了吧?”康经理走了过来,使劲把他拽了起来,拍拍他的后背,“都快下班了,去,换过衣服下班了。”
他无意争辩,点点头,一瘸一拐地走进店里的换衣间,留下两套脏兮兮的工作服,走了。
才走出那么几步路,他被后面的康经理叫住了:“回来,回来,你落下东西了。”
他转身,看清楚康经理手上扬着的一张巴掌大小的纸片的时候,99lib?脸色一下发白,不停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才发现信还在,那少的是,照片?是自己刚才换衣服的时候掉出来的?太不小心了。
他暗自懊恼自己的大意,惴惴然地走到康经理面前,伸出了手:“谢……谢谢,康经理。”
“这张照片,啊,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康经理却认真地看起了他落下来的照片,困惑地,看看照片上的人,又看看他,“哪个是你啊?”
他捏了一99lib?把冷汗,硬着头皮伸出手指点了点。
“啊,这是你啊,小时候跟现在的模样还真看不出来。”康经理刚把老照片递到他手里,却又抽了回去,“我,咋看着你这么眼熟呢?”
看康经理挠着头使劲地想,他的冷汗猛地直往外冒:要糟了,被他发现了。
“啊,我……我想起来了。”康经理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点着相片,看着他,“你,是你,孤儿院虾头的哥哥大虾,是不是?我是康叔叔啊,当年你的康叔叔。”
终于,还是被他发现了。
失策。他握着的手攥得死死的,脑袋里飞速地运转,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
“真是你啊,哎呀,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能见到你,太不可思议了。”似乎想起了当年的一些99lib?事情,康经理的脸色有一刻的尴尬,随后便掩饰着打着哈哈蒙混过去了,热情得有点造作地拉住了他,“大虾,来来来,今晚去我家,我这些年都在担心你呢,没想到你还活得好好的,这我就放心了,今天逮着你了,一定要去康叔叔家好好聚一聚。”
第五节
等到饭足人散,看着满桌狼藉,康经理心里徒生一股无奈。
“怎么了?”康经理的老伴看丈夫叹息,边收拾着桌子,边忍不住问,“你说你看上的学徒就是他?我看还真挺不错的,干吗不干脆收他入门?车库有个可靠的人心99lib?
里也踏实。”
“踏实,当然踏实。大虾从小就纯良,而现在经过两个月的观察,我肯定他本质确实没变。”康经理还是叹着气。
“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老伴问。
“你啊,忘了九九藏书当年孤儿院出事那会儿发生过什么事情了?”康经理摸着头,道,“我就怕他现在还对我们怀恨在心。”
“你想太多了吧?大虾那个时候还小啊,这么久的事情了,一定不会还记在心上吧?再说,那事情也不能怨我们,我们也不是故意的。”老伴也担心起来了,忧虑地推了推康经理,“你说,他不会故意找上门来报复我们吧?”99lib?
“咳,你前面还说人家好呢,现在倒说起人家的坏话来了。”康经理瞪了老伴一眼,犯愁了,“当年那场火灾,说真的,我们也真的有错,可怜了那些被烧死的孩子——所以他恨我们是应该的。当年我们那样对他,现在看他还活着,应该替他高兴才是,也该做点补偿。”
“唉,也是,想想当年的火灾,真替他心酸。”老伴点头,“那你还想什么?是不是要正式收他做学徒了。”
“我明天跟他说去。”康经理下了决心,“还有啊,那刘家的电话号码,你还留着吧?”
“哎。”老伴露着喜色,“你想?”
康经理点点头:“两个孩子多年没见面啦,联系上虾头,让他们团圆,大虾应该会放下成见吧?”
第六节
项维来到了那个孤儿院所在的小镇,寻找关于当年那场火灾的真相。遗憾的是,物是人非,目睹当年火灾发生的人们有许多都迁走了,找不到多少有用的线索,都是些道听途说,直到找到了火灾后生还的孤儿院的厨师。
“当年?火灾?”当年的厨师已经变成了某个居住区的环卫老工人,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却还是露出了从脖子蔓延到半边脸上被烧得疙瘩一片的伤疤。听项维提到当年孤儿院的火灾,就如同揪到了他伤疤上最痛的筋上那般,他相当气恼,闭口不谈。
“没什么好说的,走走走。”
项维将自己调查的关于当年的目击者先后行踪不明的事情告诉了厨师,老厨师才呆愣了半晌,骂起娘来:“那些什么复仇者,该找的人不找,却偏偏找上无辜的人了,什么世道?”
“你了解当年火灾的真相?”
“我怎么不知道?当年老子差点葬身火海,我儿子——”老厨师的眼睛一下通红,“偏我那短命的儿子在那天跑孤儿院来看老子,结果,老子拣回一条命,我儿子却——”老厨师说不下去了,半天擤了一把鼻涕,“要说要找人报仇,就该找那些害我没儿子送终的兔崽子们去!”
“你知道放火的人是谁?”
“还有谁?呸,不就是那些短命鬼干的好事。”老厨师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
原来,当年那场火灾,竟然是因为孤儿们贪玩割破电线,不小心触动开关漏电引起的。得知真相的项维甚是惊奇:“那为什么你们,不公布火灾的真正原因呢?”
“你以为当年因为这场火灾死去的人们的家属不想讨回公道吗?你以为我不想为我儿子讨个公道吗?可是,存活下来的孩子怎么办?他们还小,即使告了又怎么样?能负责的人也早烧死了,而他们还没有长大,你要老实地告诉孤儿们,是他们害死了这么多人吗?要他们背着杀死了人的罪名在痛苦内疚与恐惧中长大吗?”老厨师抽出烟,点着狠狠地抽了几口,声音随着升起的烟雾颤着,“再说,死的,大部分都是孤儿,他们也算是自作自受了。活下来的,就算是老天开眼,有条命活,还能怎么样?”
项维默然。
“而且——”老厨师吧嗒吧嗒很快把烟抽完了,抹了抹老泪,“而且,听说,当年有个孤儿,在火没蔓延之前,就逃出去求救了,可是——”
项维等着老厨师的回答。
“听说,那个孤儿,找了几个大人去救火,没人答应。直到整个孤儿院都被火包围了,惊动了消防局后,他们才赶到了现场,可是已经太迟了。”老厨师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场火灾,一半是孩子们的错,一半是大人们作?99lib?孽呀。”
第七节
夕阳把人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时间将近五点半,快到下班时间了。
他戴着手套把汽车洗涤液倒进一个一米多高的大水桶里。
粘糊糊的黑水里面,什么也看不到。
很好。他看着黑水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子,残酷地笑了笑。就等着请君入瓮了。
不应该这么快动手的。可是,已经不能顾虑太多了,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要让他们起了疑心,那就难以接近了。
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还有康经理讲电话的声音,慢慢拿起了旁边的扳手。
“哎,我可没说假话,不骗你,你快点过来,保证让你大吃一惊,哈哈哈,就这么99lib.t>说定了。”康经理挂了手机,走到他面前,“大虾,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大惊喜——”
康经理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表情,便觉得眼前一花,而后脑袋生疼,当即便要痛叫出来。他早一个箭步把康经理撂倒在地,把一块脏兮兮的布塞到了康经理嘴里,然后反剪他的双手,用一早准备好的胶布把他的手绑了起来。
康经理恐惧地张大眼睛,呜呜呜地叫着,直到全身五花大绑着,被扔进了放满洗车液的水桶里,被压了下去。许久,他才松手,拎起了那颗被洗车液淹湿的脑.99lib?袋,拿出了口里湿漉漉的破布。
康经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为……为什么,大虾?为什么?”
“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你还记得当年的事情吧?”他狠狠把破布塞回康经理嘴巴,举起黑色九九藏书的拳头,往康经理脸上使劲揍了过去,“要不是你们这些人冷血,袖手旁观,我就不会失去弟弟,更不会沦落到做乞丐,背井离乡!这些年我吃尽苦头,为的就是找你们这些人渣报仇。”
康经理被他打得鼻青脸肿,流起血来。
“都是你们害的,要是当年,不是你们见死不救,我就不会没有了弟弟,让我变得一个亲人也没有,一个亲人也没有!”
“你们,还我弟弟,还我弟弟来。”他打得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重新拿出破布的时候,康经理已气如游丝。
“救——命,救命。”微弱的求救声,就如同蚊子一般小。九九藏书
他却干笑了起来:“救命?你叫人救命?当年,我也是这么跟你们说的,也跟你们说,救命,救救我弟弟,救救我们。可你们呢,一个两个,贪生怕死,谁去救他们了?有谁听了我的话去孤儿院救人扑火了?没有,你们一个也没有听我的哀求,你们都缩在家里,把我挡在门外,直到看到有消防车过去了,才假装英勇,跑到现场去逞什么英雄。无耻,狐假虎威!”
“要不是你们,我弟弟就不会死,虾头就不会死。所以,所以,我要杀了你们,一个一个地杀了你们,为我弟弟报仇,为孤儿院本不应该死的孩子们报仇!”他低吼着,想起了还是年幼的自己,拖着受伤的胳膊,拼命跑到孤儿院附近的人家敲门求救的情景。
第八节
火烧得很快,他跑出去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看得到里面冒出的火光。
他记得,他忍着左手胳膊烧伤引起的剧痛,边跑边拍打着衣服上的火苗,跑到了最近的梁伯伯家:“伯伯、伯伯,孤儿院失火了,求求你,快点开门,救救我们吧!”
那个平时看起来对他们和蔼非常的男人,一开门,听了他的哀求,再看到孤儿院里的火苗,登时便惨白着脸把他推开了,“啪”地一下关上了门。
他艰难地走到了另一个平时很99lib.关照孤儿的郑阿姨家,郑阿姨当时正在做饭,注意到孤儿院的火苗,正恐惧地呆在窗边。
“阿姨,求求你,救救我弟弟吧?他快要被火烧死了,求求你,他已经被火烧了,救救他,救救他!”
“大……大虾。那火,太……太大了,阿姨帮不了你,你去找其他人,找男人,对,99lib.他们身强力壮,才可以救你弟弟,快去找他们,快去!”回过神来的郑阿姨忙不迭地把窗户关上了,甚至扯上了帘子。
他绝望而恐惧地哭着,拖着伤到了第三家,刘氏夫妇家,看到他们出现,话没说已经大声哇地哭着跪在了他们门口,拼命磕头,磕得额头血流不止:“刘叔叔,刘婶婶,救救我弟弟,救救我弟弟吧!求你们了,求你们发发慈悲,去孤儿院救人,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你,大虾,你干什么?快起来。”刘叔叔拼命拉着他,倔强的他却死命不起,“你们不去救我弟弟,我就不起来了,你们就救救我弟弟吧?”
“啪”的一声,这次不是门关上的声音,而是一耳光拍在他脸上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停不了的眼泪中,他感觉到,那被火烧伤的痛,远不及这个耳光让他感到疼,钻心地疼。
他是爬着到了康经理家门口的。
他被刘叔叔重重地摔了出去,他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只能爬着前进。
被烧伤的胳膊跟腿,在地上跟硬石刺砾摩擦带来的刺激,已经引不起他丝毫的痛感,他只知道,要一家一家地找下去,也许,可能,但愿,一定,会有一个人答应自己去救救在孤儿院已经被火烧伤了半条腿的弟弟吧?
“求求你,救救我弟弟吧?”
“求求你们,救救我99lib?弟弟。”
“救救我弟弟。”
“救我弟弟。”
“救命。”
……
就是在这条路上,几乎留下了他生命里全部的眼泪,跟一条从此烫在他心里永远缝补不上的伤痕。
孤儿院里的建筑开始陷落在熊熊的火光中,有警笛跟消防车呼啸的声音响了起来,而他那个时候,已经不知道爬到了什么地方,昏死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九节
“你是第五个,我会去找他们,把他们一个一个找出来,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他仿佛回到了当年无助而绝99lib.望的那条孤单的路上,徘徊着,恐惧着。
“这是你车库里的洗涤剂,这些洗涤液可以快速腐蚀人体,像你这样的人,就不应该活下去。你就这样淹死在这里,很快,你的尸体就会被侵蚀,被分解,变成一摊尸水,谁也不会知道,你去了哪里。”他抹了一把脸,汗水跟血水沾了一鼻子,他抓过胶布,刚要把康经理的嘴巴封上,康经理用尽力气才挤出了几个字:“虾……虾头,没……没死。”.99lib.
“你说什么?”
“虾头,没……没死。”
他浑身一阵僵硬,仿佛有超大电流在他身上通过。
“很……很多人,死……死了,藏书网可……可是,虾……虾头,没死,他……他还活着。”
他一下愣住了。
第十节
不会错的,当年,那个逃出孤儿院求救的男孩,是叫大虾,正是瘸腿男人的哥哥。多方打听得到证实的项维,心里唏嘘不已。
可是,按照瘸腿男人所藏书网说的,他以为哥哥在当年的火灾中被烧死了,那么,他是不知道他哥哥在大火烧起来之前,已经逃出了孤儿院吗?以当时那么混乱的现场,以及他年幼的年龄,不知道也并不奇怪.99lib.。
他刚想把哥哥或许还在世上的消息告诉给瘸腿男人,却发现自己的手机响了,正是那瘸腿男人。
“项先生,原来,我哥哥还没死,他还活着!”瘸腿男人大声地在电话那头喊着,充满惊喜,“我以前认识的康叔叔联系上我,说他已经找到了哥哥,让我过去跟他见面,太好了。”
“是吗?”项维心里对那个叫大虾的男孩充满敬佩,对他还生还着的消息甚感高兴,“你们约在哪里见面?”
“是康叔叔的车库里,项先生不如也过来吧?”瘸腿男人把车库的地址告诉了项维。项维点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上面显示五点三十过五秒:“从我这边过去很近,不塞车的话大约二十分钟就到了。”
“项先生,你赶紧啊,我已经到了。见面再聊吧。”瘸腿男人兴奋地挂了电话。
感染到他高兴的气息,项维也忽然觉得身体轻松起来。
第十一节
虾头兴奋地一瘸一拐地扑进了车库,大声叫着:“康叔叔,你在哪里?康叔叔,我来了,你们在哪里?”
虾头,弟弟,还活着?他忽然感到呼吸困难起来,看着水桶里虚弱的脑袋,居然慌了手脚。
弟弟,真的还活着?他的心忽然可怕地动摇起来,从那一天以后,他用愤怒与仇恨好不容易支撑起来的世界,在外面传来弟弟的声音的一刻,开始分崩离析。
“康九九藏书叔叔,我——哥——”虾头扑进车库后面,却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以及浸在水桶里快没气的康叔叔,惊骇地结巴起来,“你……你是谁?你把……把康叔叔,怎么样了?”
“虾……虾头?你……你是虾头?”他也惊惶起来,看着这个陌生的,据说却是自己的弟弟的男人。
不,不会错的,是,是虾头,是弟弟。
他迎上弟弟的眼睛,心就像被掏了一般,空荡荡的。
那双眼睛,跟十.99lib.五年前一模一样,还是没变。
“你……你是我哥,你真是我哥?”这个陌生的男人怀疑地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自己,“你真的是我哥?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干什么?你对康叔叔做了什么?不能这样对他,快把他救出来!”
看到那条瘸腿,他更确定了,是弟弟没错。
他竟然,还没有死。
“虾……虾头,救……救命。”水桶里的康经理忽然冒出了低低的求救声,向瘸腿男人求救。
他看到瘸腿男人的脸忽然白了,仿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然后惊慌地往前面逃去。
这种人,这种人。
他一下把那颗脑袋按进水去盖上盖子,接着冲那个瘸腿男人,他弟弟,陌生的弟弟扑了过去,把他拽进了车库后面。
“不,你,干什么,住手!”
他一拳打在了弟弟的脸上,往他嘴里塞进另一块破布,如法炮制地把他绑了起来,然后用胶布把他的嘴巴缠了起来。接着,四处看着,他终于找到了另一个水桶,开始把洗车液倒进去。
被绑在地上的弟弟像之前那个人一样呜呜地求饶。
哈,这种人,这种人。
自己为什么要费心救他?为什么要为他报仇?
明明就活该被烧死的,该死,真该死。他飞快地在水桶里注满液体,怒气冲天地想。
他差点就忘了,当年,孤儿院的那场火灾,是他弟弟,就是他虾头,闯出的弥天大祸。
“虾头,不可以这样做,很危险的,停止。”
“切,我才不怕电老虎呢,哥是胆小鬼。”
“哈哈哈哈,胆小鬼,胆小鬼。”旁边跟着起哄的孩子们拍起手来。
“虾头,你住手,这样会出事的。”十二岁未满的大虾涨红了脸,抓着弟弟的手,“再做,你再做,我要报告老师。”
“胆小鬼,胆小鬼。”
“就是,什么都要报告老师的胆小鬼。”
“我不是胆小鬼!虾头,不可以。”他被旁边的孩子们推倒了,看着切开皮的电线冒出火花的那一刻,他扑了上去,但已经迟了,火倏地一下从墙上冒了出来,而虾头尖叫着倒在地上,鞋子开始冒火,很快蔓延到裤子上。
他赶紧脱下外套,在弟弟身上扑打着,结果却引起了更大的火,连自己身上的一边也着起火来。他也叫了起来,不得不放弃了,看着闹哄哄的孩子们尖叫呼喊,也不自觉地害怕起来:“快,快去叫老师,快 去叫老师。”
屋子门口,早有火光蔓延开来。没有人敢冲出去,燃烧的电线顺着安置线路“啪啪啪”地在屋梁上纷纷烧了起来,很快蔓延到隔壁,他已经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尖叫。
他咬着牙,闭上眼睛,很快有了决定,把前一刻还扬扬得意,后一刻却只知道惨叫的弟弟推进了桌子底下:“我出去,找大人来,来救你们,弟弟,你等,等着。”
他咬着牙,闭上眼睛,一口气冲出了门口,头发被烧去了一半,头皮几乎被烫熟了,可他拼命忍着没让自己哭出来。
他想找孤儿院的老.99lib.师的,可路已经被火封了,他不得不逃出了孤儿院,找附近的人们帮忙,可没想到——
他咬着牙,把弟弟放进了水桶里,闭上眼睛,把弟弟淹下去,把水桶的盖子盖上了。
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好了。
这样,弟弟就死在那场火灾里了。
弟弟没错,弟弟跟其他孤儿一样,都没错。
错的是那些见死不救的人,自己这一生,就是要把他们,一个一个找出来,杀,杀了他们。
所以,他也没错。
他摸了一把汗,看着歪歪地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远远超过下班时间了,必须赶紧离开这里。
前后不过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他却感觉自己的世界从崩溃中逐渐筑基添瓦,渐渐稳固起来了。他掏出那张随身携带着的照片,打着哆嗦地把它撕得粉碎,然后把碎片塞进了浸着弟弟的水桶里,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
外面,夕阳依然柔和,却好刺眼。
刺得他的眼睛不停地流着泪。
第一节
外面下着雨,淅淅沥沥的。
她站在窗边,入神地望着阴霾的天空中不断落下的水线。
昏暗的雨99lib?幕中,车子驶动的声音越来越近,等进了旁边的车库后消失了。从车上走下来一个打着雨伞的男人,经过侧楼的时候,也许是注意藏书网到了二楼窗边的她的人影,他在院子外面停下来,朝她这里仰视。
她一下把身子埋在深蓝色的窗帘后面,直到看到他继续往主楼前的大门走过去了,这才又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九九藏书
地上已经被水淹没,滴落到水面的雨珠,引发了一个个涟漪。
就跟落到海面一样。
想九九藏书到海,她的呼吸从这一刻艰难起来。
海在这个时候,也正下雨吗?
今天在海里的鱼,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那么寂寞?
第二节
他敲开了走廊尽头那扇落漆红木门,杨斌接过他拿出的邀请函后,把他带到了三楼主人的房间。
虽然下着雨,房间里的窗子依然被打开了一条巴掌大的缝,.99lib.t>窗台上放着一个收录机,抽出的天线伸到了微微的雨中,发出的音乐声含糊不清,还夹杂着吱吱呀呀的噪音。一位老妇人穿着苏绣的睡袍,缩在被褥里,虽然脸很干瘦,但气色不错,举手投足间隐隐有一股矜贵的风致。一位穿着朴素的年轻女人正细心地把一碗老粥里一根根鱼骨挑出来,还不时轻轻地吹了吹气,然后用汤羹舀上一勺,用唇凑到边缘探了热后,才递到老妇人嘴边。老妇人张开嘴巴,慢慢地吸了进去咂吧几下,才看了来人一眼:“郑永浩啊,好久没见喽,真的来了?99lib?”
“是的,许嫂子,我是真来了。”
“你有多少年没来看我了?今年可就怪了,我说让他们找几个人,到我这村子里来扶 扶贫,一帮一,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开发的商业项目,你怎么就来啦?你是口袋里刮多了油水了,想来这村里施舍一下?”
“瞧许嫂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郑永浩勉强笑着,脑海里却冒出了一双眼睛,悲愤地叫着爸爸的眼睛,他的心不由得一颤。
老妇人朝那女人挥了挥手:“小菊啊,你把郑叔叔带下去,给他介绍一下,村子里那几户人家的情况,看看有哪家的孩子他看着顺眼的。”
“奶奶,您饱了?”
“饱了饱了,人老了就不中用了,我要好好歇一会儿才行。”老妇人说着,颤巍巍地用佝偻的手拉了拉被子。小菊赶紧起身把靠在后面的枕头放下,让老妇人躺在了上面。
“那,奶奶,您慢慢歇着,我们出去了。”
第三节
这是旧式的三层洋房,古旧的砖墙青苔斑驳,从院子里疯长出来的爬山虎跟叫不出名字的藤萝把两层的楼壁爬成了密密麻麻的绿色绸缎,藤萝之前是几株生长旺盛的美人蕉和唐胡麻。屋子坐北朝南,一层临东一边是厨房跟饭厅,而在楼梯下的转角处是间小小的酒窖,北边则是客厅跟书房,书房一边是改造的单人间,住着负责饮食的陈进峰。
第二层邻东是两间客房,靠近楼梯的一间据说已经住进了一对先到的夫妇,而郑永浩则住他们隔壁那间,紧挨着往下的楼梯。房间前面是道墙廊,看得见一楼院子里供休憩用的石桌、石椅跟大门。从房廊走到西边,是对门相立的四个房间,接南这面的两个房间正对着的是院子里的花田,以及可以通往车库那边的工具房。其中一个房间住着的是老妇人的孙侄女。
第三层的格局与第二层的格局一样,老妇人住在三楼,照顾了她几年的保姆洪小菊紧挨着老妇人的房间,就在郑永浩的房间上面。
“孙侄女?”下到二楼,看着那个斜对着楼梯的房间,郑永浩想起了进门之前,看到的窗户上的人影,“是许艳吗?”
“对,原来郑叔叔你也知道?”小菊脖子上戴了条银色的项链,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挠着银坠子晃啊晃。
“我该跟她打声招呼吧?”郑永浩说着,便在二楼的走廊上快步地走,“我没记错的话,是,这间房吗?”
“哎,别,”小菊说着,赶紧冲过去堵在了房门口,赔笑道,“我们许艳姐不喜欢见陌生人。”
许艳的父母在她小时候,在海上遇难死了,那以后许艳得了严重的自闭症,甚少跟人来往,最近因为患了怪病,情况严重起来,从城里逃到自己姑婆家,无论谁劝,也再没让她从房里迈出半步。
“她就这么闷在房里,迟早闷出病来。”
“她就是因为病了所以才把自己关起来的,叔叔,你要是硬闯的话,许艳姐反而会更加激动,对她的病可不好。”小菊哀求道,“要是许艳姐吵了起来,我会被奶奶骂的,叔叔,你就体谅一下我的难处吧?”
郑永浩刚要说什么,从楼下上来了一位有些年纪了但保养得很好的中年女人,梳了一个髻挽到脑后:“小菊,怎么这么吵?”
女人只抬眉看了郑永浩一眼,便让他安静了下来。她的眼99lib?睛有点迷茫,像黑夜里的雨天,被朦胧的雾遮掩着,似乎里面有什么忧伤的东西,让人一碰便会心疼。郑永浩这么想着,心脏没来由地狂跳了几下。
“李太太,吵到你真不好意思。这位是新来的客人,郑叔——不,郑先生,说想跟许艳姐打声招呼。”
“原来是这样。”李太太优雅地侧过身子,看着郑永浩,“郑先生一定不知道,我们在这三天也没见过许艳,既然她不愿意,我们做客人的就别勉强人家才是礼貌吧?”
“啊,不,我只是——”郑永浩尴尬地干咳了几声,退到了楼下,“你们慢聊,我先下楼了。”
“谢谢你,李太太。”小菊99lib? 松了一口气。
“她还好吧?”李太太问。
“跟之前一样,我送食物进去,她就把我赶出来了。”
“什么时候能让我见她一面?”
“那种人有什么好见的?”小菊吃惊,看李太太蹙眉盯着许艳的房门,又点点头,“好吧,我试试看。不过,那种莫名其妙想变成鱼的疯子,有什么好见的?”
第四节
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她把自己塞进了深蓝色有着海浪图案的被子里,脚步声停下来后,她听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又是客人?又是姑婆请回来的客人吗?
为什么姑婆要请那么多客人?明知道自己不喜欢,竟然还请.99lib.这么多客人回家里。
不要紧,再忍耐一会儿,很快,她就会变成鱼了!
那样她就可以游出这个房间,游出村子,游到沙滩上,然后游进海里,就可以见到已经变成了鱼的爸爸妈妈了。
她掀开被子,撩开了睡裙的裙摆,露出了一双修长而诡异的腿。
那双腿上见不到细细的绒毛,取而代之的是一层一层铠甲般的鳞片——是鱼鳞,密密麻麻的鳞片从脚踝开始,一直覆盖而上,直到大腿深处。
看吧?自己已经开始长出鳞片来了,先是双腿,接着是双手。
她把胳膊上的衣服撸起来,露出了同样层层叠叠的鱼鳞。
接下来会是身体,然后是脸。最后,腿会变成尾巴,而手会变成鳍,于是自己就彻底变成鱼了。
很快,我就可以游到海里去了。姑婆那藏书网个巫婆,再也不能阻挠我跟爸爸妈妈见面了。
第五节
郑永浩看着屋子外面的瓢泼大雨,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茶几上的烟灰缸里装满了烟头。当墙壁上古老的西式吊钟敲响了六下以后,杨斌准时出现在他面前:“郑先生,请到饭厅用餐。”藏书网
郑永浩把烟头捻熄,扔进烟灰缸里,走进饭厅的时候,才发现饭桌上除了小菊跟那?99lib? 位李太太,还多了两个不认识的男人:一个穿着灰暗夹克的胖子,肚子仿佛是叠放在椅子上的一堆肉;另一个显得儒雅多了,一件淡青色条纹衬衣随意配了件开襟的黑色西装,看郑永浩出现,点了点头,以示打过招呼了。
“郑叔叔,这是李先生。”小菊赶紧为他们介绍,“这位是李太太九九藏书,还有这位,”小菊说着,把手搭靠在了胖男人的肩膀上,难得地笑了,“这是我们的大厨,陈师傅。”
陈师傅笑了起来:“吃饭,大家吃饭了。”
郑永浩坐在李先生对面,视线不自觉地落到了李太太脸上。
“蕾蕾,最近你肠胃不好,吃点清淡的食物比较好。”李先生把一匙百合西芹片倒进李太太的碗里,“这是我让陈师傅特意为你做的,多吃点。”
李太太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挑着百合片送进嘴里。
“哎,李先生真体贴太太啊,羡煞旁人喽。”陈师傅笑了起来。
“陈师傅见笑了。看你这年纪,也是成了家的.99lib.t>人吧?来这么多天也不见你太太?”看起来是先到者有优势,在早来的几天时间里,就跟这屋里的人混熟了,反倒把今天刚到的郑永浩晾在了一边。
“哪里哪里。”陈师傅原本还笑着的一张脸渐渐地伤感起来,“我在城里时妻子意外去世,我才回到自己老家,刚好,嫂子这里招做饭的,于是我就进来了。”
“是吗?”李先生看陈师傅长叹着气,识趣地转移了话题,“你是,郑先生?怎么样,对这村子有什么想法?”
“我工薪一族,没什么想法,就是看看能不能资助一两个孩子,能力有限啊。”郑永浩自嘲道,“李先生这么说,是不是有什么开发的项目能有搞头的?”
“只是初步预想而已。”李先生把手伸进搭在椅子靠背的外套兜里掏了掏,递了一张名片给他。
郑永浩双手接过名片,才知道李先生是某知名企业的经理:“幸会幸会。”
第六节
他们,他们在干什么?
从门缝听到楼下的对话声,她钻进被窝,心里的焦急一阵紧过一阵。
不会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要变成鱼了,所以就在商量怎么来抓住自己吧?
巫婆知道一个人对付不了自己,所以请了那么多人来对付自己,太可恶了!
她相当愤怒地想。
不行,不能让他们抓住自己。被他们抓住了,就再也游不到海里,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她气愤地把被子扔到了深蓝色的地毯上,扑到了深蓝色的墙上,那上面有许多鱼,在荧荧蓝光的海水里游着。
我会变成鱼,变得跟你们一样,然后游进海里的。在那之前,我绝不可以被巫婆抓住。
她看着其中一条一米多长的大鱼,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尾巴。
所以,要在变成鱼之前,保护自己。
她眼角开始变得混浊,有如鱼白的眼睛,在?99lib?昏暗中闪着寒光。
杀了巫藏书网
婆。
第七节
沈蕾睡不着。
听着外面下个不停的雨,在床上翻来覆去,耳朵里充斥的都是雨滴的声音。
有时候,还会有另一种声音。
是雨逐渐停下来的那段时间,很静谧的声音。
那种,一开始是很可怕,然后是很舒心,最后变得很安详的?99lib?声音。
她想找出一个形容这种声音的词,却发现没有合适的——她能感受到这种声音,却无法说出口。
那种声音曾经充斥在她整个身体周围,让她抛弃了所有的烦恼、仇恨、憎恶,让那窒息的枷锁一刹那破裂了,她从长久以来的不安中解放了出来。
这种声音却出现在这里。
她竭力回想着,记忆里,有一条银色的尾巴在一片白色泡泡里浮现出来。
那是,鱼的尾巴吗?她之所以在这间屋子里听到了那种声音,是因为,那个女人要变成鱼的缘故?记忆里那条银色的尾巴忽然转了个方向,一个瞪着圆鼓鼓的眼睛的鱼头一下张着大嘴朝她游了过来。
她惊出一身冷汗。
从第一天来到这里,知道那个房间里,关着一个自称正在变成鱼的女人的时候起,她就从那个房间里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是房间里的那个人发出的。这股气息跟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一模一样。这说明了什么?
自己跟她一样,也会变成鱼吗?记忆里,银色的尾巴又在泡泡里摇曳起来。
她听到了房子外面微弱的响动,迟疑中,她走到门边,轻轻拧动把手99lib?,一开——一刹那,她看到了外面如深海般昏暗的空间里游弋着许许多多银色的鱼。
她退后两步,看清屋外其实除了因为雨天潮湿而发霉有着渗进墙壁水纹的走廊,便什么也看不到,除了,许艳的房门,它99lib?竟然开着。
她走过去,推开:屋里原来是个,海洋?房里游着的是,鱼?
是的,很多鱼,在泛着幽幽蓝光的房间里游着。九九藏书
许艳呢?
第八节
三楼,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阿艳,这大半夜的,你跑到我房里做什么?”
“阿艳,你哑巴了?”
“阿艳,阿艳,你,你这个死丫头,给我出去!”许嫂子的声音忽然尖叫起来,吓了她一跳。
“啊——”许嫂子的惨叫忽然响了起来,而后是开门声跟小菊的愤怒:“许艳姐,你对奶奶做了什么?”
慌忙冲下楼的许艳在门口被她抓住了。
“许艳——”她只叫出了名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她看到了被自己抓着的许艳的脸上,那双如鱼白的眼睛,以及脸上的鳞片,倒抽了口冷气,“你——”
许艳推开她,冲进自己的房里要关上门,她硬挤着进去,许艳却早跳上了床,用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许艳,你出来,见见我,许艳!”她在床边拼命想掀开许艳的被子,但许艳总是把被子又拉了回去。
她不小心看到了许艳的腿、许艳的手、许艳的胳膊,都是鱼鳞!
她不知道是该恐惧,还是慌乱,她乱糟糟的脑子里只拼命响着那个奇妙的声音,以及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她,她要变成鱼了!她真的要变成鱼了!
她跟她很接近,闻得到她的气息,听得到她的呼吸,跟自己很像,真的很像。
难道说,自己,也是跟许艳一样,会变成鱼吗?
“许艳,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跟你一样啊!你出来看看我!”
“许艳,我去过海里,见过鱼,一条银色的鱼,我还听到过海里的声音,跟你的房间发出的声音是一模一样的,真的,不骗你。”
“许艳?你出来看看我是不是也会变成鱼?”她边说边想把许艳拉出来,却摸到了一个瓶子,她诧异着拿了出来:“这是什么?”
许艳哆哆嗦嗦地从被子里露出了一个头:“这是毒药。”
“毒药?”
“对,巫婆的毒药,会把变成鱼的人毒死的药。”许艳点着头,用狐疑的鱼眼打量着她,“你去过海里?”
“对啊,我跟你有一样的气味,你闻闻。”她主动地把脸凑了上去,许艳却避开了,怯怯地说,“你在海里,见过我爸爸妈妈吗?”
“你的爸爸妈妈?”
“对。我的爸爸妈妈。”许艳似乎真的闻到了同类的气味,放松下来99lib?,“我的爸爸妈妈,好久好久以前变成了鱼,在海里。我很快就会变成鱼,也要游到海里去了。”
第九节
早餐是陈师傅藏书网做的白面肉包,另外还有一盘子油条,一锅番薯小米粥。吃过外面赶大货般的蒸包,再来吃精心配制馅料、细心挑选面粉的馒头包子,那感觉不同寻常。
小菊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然后便端着粥跟几个馒头送上了三楼,不大一会儿又下来了。
“怎么了?嫂子她没胃口?”陈师傅问。
“当然了。都是被许艳姐害的。”小菊没好气地说,“昨天奶奶睡得好好的,可谁知许艳姐居然跑到奶奶房里去了,也不知道她干了些什么好事,把奶奶吓得差点气都没了。”
“不会吧?她去三楼干什么?”陈师傅奇怪地问。
“我怎99lib?么知道?你问她。真是讨厌死了,明知道奶奶身体不好,还特意为难奶奶,什么人啊这是。”小菊气鼓鼓地埋怨,“她还把奶奶最喜欢的那个收录机给摔坏了!”
“我看许艳不是存心的,你也别怪她!”陈师傅开解道。
“可明明是她不对!李太太,你也看到了,对吧?”小菊愤愤不平。
“你昨天晚上出去,就是为这事?”一边的李先生低声问身边的妻子,“蕾蕾?”
李太太点了点头。
“许嫂子的收录机?小菊,你拿出来给我看看,兴许我能修好它。”郑永浩主动请缨,却看到李先生穿上外套掏出了车钥匙,“李先生,你要出去?”
“对,这附近有家分公司,听说最近业务上有点问题,我要过去看看。”李先生说着,在妻子脸上吻了一口,“事情解决了我就尽快赶回来。”
发动机的鸣叫还没远去,门被杨斌推开了,后面跟着三个小孩子:“各位,这是村里几个需要帮忙的孩子。”
“啊,这么大的雨天也来了?”陈师傅看孩子们被雨水浸濡而湿漉漉的脸,给藏书网众人介绍道,“这是村里张家的大儿子,二刚,他今年读五年级了。这个是刘老伯的孙子,小虾米,该是上学的年纪了。这个扭扭捏捏的丫头,叫浪花,跟二刚一个班。他们的父母都是渔民,靠天吃饭,靠海穿衣,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个钱,郑先生,李太太,你们看看能不能帮帮他们?”
第十节
浪花早把自己的试卷及几本作业簿拿出来给李太太:“阿姨,我在学校上五年级,这是我的学生手册、上个学期的语数作业,还有学期末的试卷,您看看?”
作业簿每页都整整洁洁的,多是红色的勾,老师的评语大多数是优,而几张考卷上是整百的分数,李太太赞赏地点点头,浪花暗自松了一口气。
“陈师傅,我看,我就资助浪花吧。”李太太很快下了决心。
“真的?谢谢阿姨!”浪花登时便笑了,连连向李太太鞠躬。
“浪花学习这么好,不读可惜了。”李太太慈爱地笑了,再看看一边的小虾米,“小虾米的学费,也由我出吧。”
“那敢情好。”陈师傅说着,冲二刚的脑袋敲了下去:“二刚,你呢?你有啥准备没有?”
二刚窘迫得小脸一红,盯着郑永浩:“叔叔,你看我成不?”
“成啥?”郑永浩故意反问。
“就是那——”二刚吭哧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话,“叔叔,你别看我现在这熊样儿,可我……可我长大以后是要成为大英雄的人。”
“什么大英雄?”
“人民警察,我长大后要?99lib?做警察,抓光天底下的坏蛋!”
“哟,你看你一脸痞子样,人家会不会收你做警察还难说呢。”陈师傅故意逗着说。
“那,那我去当兵,扛枪,保卫边疆,杀敌人。”二刚说到最后没辙了,泄气地看着郑永浩,“叔叔,成不成你给我一个准话,我好回去向我妈交差。”
郑永浩笑了起来:“好啊,要做警察,有出息。那你学习上怎么样?”
“马……马马虎虎。”二刚开始不自在起来,看了一眼浪花,“就比浪花差一点点。”
“99lib?什么差一点点?你比我可差远了——”浪花说到一半,看陈师傅直朝自己打眼色,赶紧住口。
“成绩好就了不起了?你会爬树吗?你的风筝被吹到树上的时候,谁帮你拿下来的?你会捕鱼吗?你爸你妈不在家的时候,谁抓鱼给你吃的?你会打架吗?你被黑子欺负的时候,谁为你出头打跑他的?”二刚愤怒了,“什么女生?小样儿!”
浪花憋红了脸,恨不能在地上挖个地洞钻进去。
九九藏书“好了好了,二刚,我知道你最有男子汉气概了。”郑永浩打着圆场,“你以后可要把书读好了,书读得太差,也没法子考上警察。”
“这么说,叔叔,你答应资助我了?”二刚看郑永浩点头,乐了起来,“我就知道,叔叔你不会见死不救。”
众人皆大欢喜时,听到楼上许嫂子的声音。
“是奶奶醒过来了。”小菊说着上了楼,二刚跟浪花不知怎么,一下变得异常安静起来。
“怎么了?”郑永浩注意到了。
“张奶奶,她——”二刚头皮有点发麻,刚想说,被浪花撞了撞手肘,示意他住口了,但嘴快的二刚已经脱口而出,“张奶奶她是巫婆。”
“巫婆?”郑永浩一怔,察觉到李太太的脸一下白了,“胡说什么?”
“才没有胡说,是艳艳姐说的,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张奶奶就是巫婆。”二刚邀功般地说。
“二刚,这是怎么回事呢?你给我老.99lib?实交代。”
第十一节
作为主人家的老妇人原名张笑芬,年轻时嫁给了抗美援朝后退伍从政的许老军人。不到三年,许老军人便因旧伤复发去世,张笑芬带着小侄子回到了这个海边的小村,后来这个侄子娶了村里的一个女人,许艳出生后不久,双亲在海上遇难,许艳从此便称呼她是巫婆。因为自从张笑芬嫁入许家,许家便接连发生如此多的命案,让人疑.99lib.窦迭生,渐渐地,巫婆一说便如同黑寡妇一说般流行起来。
“哪儿来这么九九藏书多谣言?要你张奶奶是巫婆,能这么好心帮你们找资助人吗?”郑永浩下意识地呵斥道。
“可是,艳艳姐回来的时候,说她会变成鱼的,要不是巫婆,艳艳姐怎么会变成鱼呢?”
鱼?巫婆?
李太太呼吸困难。
是真的吗?
她想起了那双正在蜕变成鱼尾腿,那双覆盖着鱼鳞的手,以及那张快要变成鱼的脸。
人真的会,变成鱼吗?
这些天,她隐隐约约地听到的那个声音忽然清晰无比地在脑海里奏响起来,让她辗转反侧。她起床,走到那扇门前,使劲敲了敲门,梦魇般喃喃:“许艳?”
门开了一条缝,她看到了那双鱼眼,还有那片片鱼鳞。
“我用了妈妈的药,毒死了巫婆。”那个人的嘴似乎完全进化成了鱼嘴,一张一翕地这么跟她说着。
她看到了许艳身后,那条银色的鱼尾在晃悠悠地摇摆着,屋里还有不少银色的鱼,游弋在鱼尾左右。
它是许艳吗?她已经完全变成鱼了?
“你在做什么?”
有一只大手伸了过来,牢牢地抓住了她。
李太太吓了一跳,眼里的云雾终于消去,她才看到眼前不到一寸的地方是那个男人关切的脸。
“刚刚是不是许艳跟你说了什么?”
“许艳?”她终于清醒过来了,“没有,她什么也没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许艳那丫头,刚才趁我们在楼下的时候,不知道溜进许嫂子房间里做了些什么,让嫂子醒来后惊慌得大吼大叫,我刚走到嫂子房门前便听到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进去一看,房里一片狼藉,大概是许艳的恶作剧吧?”郑永浩皱起了眉头,“许艳这丫头也太不像话了,李太太,你——”
“我叫沈蕾。”
“哦。沈蕾。”郑永浩局促地咳了两声,“我回去看看嫂子,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郑永浩说着转身上了三楼。
沈蕾身后的门又开了,露出了一张一翕的鱼嘴:“巫婆,该死。”
沈蕾打了个冷战。
第十二节
“嫂子,你没事吧?”郑永浩看着脸色煞白的老人,不明白许艳做了什么,能让一向沉稳的许嫂子这么惊惧。
“奶奶,您不会被她吓到了吧?要不要紧?”小菊在一旁焦急不安。
“没事。”张笑芬艰难地摇摇头,手死死地攥着,“许艳那孩子真是,看看她,都成什么怪物了。”
“就因为她幻想自己会变成鱼才会变成那样子的。”小菊愤愤地说道,“所以她才会变得越来越像鱼了。还是一条存心想害死奶奶的坏鱼。”
“许艳怎么会以为自己会变成鱼呢?”
小菊无法解答郑永浩的疑问,跟他一样把目光望向张笑芬老人。
张笑芬老人沉默了良久,才叹了口气,却闭口不谈:“作孽啊,都是我们大人们造的孽。”
“奶奶,您别这样说,其实都是许艳姐姐她不好,她竟然想害您——”小菊刚要说下去,窗外却传进了车鸣声,刚好打断了屋子里的对话。
.99lib.“哦,是有客人来了,小菊,你去接待客人。”
“奶奶——”
“快去,我没事。”张笑芬把攥着的手放进了被子里,另一只手把被子拉了上去,“永浩,你也下去吧,让我好好歇息一会儿。”
郑永浩与小菊无奈,起身出门。
新来的客人有三位:一位是妙龄女郎,过肩的长发染成了漂亮的棕红色,淡淡施过妆的容颜因为雨天的潮气显得比往常更艳丽一点;一位是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中年男人;最后一位是个戴了顶渔夫冒的青年,帽檐压得低低的,见到郑永浩后把头垂得更低了。
女郎一进门便催促:“杨斌,你先安排我的房间吧。这鬼天气,糟透了,我一进村子就迷路了,幸亏有这位李先生帮忙,要不然,到晚上我也找不到这里。”说着,她将一个银色的鱼饰品送给了穿黑色风衣的男人,甜甜地笑了笑:“谢谢你啊,李先生。姓李的男人都很不错哟,我男朋友也是姓李的呢,他人跟李先生一样好,99lib?这是我们在渔村瞎逛的时候买的海鱼艺术品,很可爱吧?送你一条做谢礼。”
“没什么,顺路而已。”这位新来的李先生拎着行李轻车熟路地上了楼,“小菊啊,许久不见了。嫂子还好吗?”
“好。”小菊热情地笑了笑,“快放好行李,我们准备开饭了。”
饭桌上,郑永浩的视线一直放在那个戴渔夫帽的藏书网青年身上:这个人,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仿佛是有意要避过自己的视线一般,郑永浩越是想要看清帽檐下的脸,那青年的脸便越是避到一边,不给他有正视的机会。这让郑永浩更生疑了,刚要问出口,楼上却再次传来了尖叫。
大家一九九藏书下全跑上了楼,看到小菊站在许艳的房前,门口敞开着,她端给许艳的食物撒了一地。等冲到了门口,看真切了屋里的景象,众人却因为可怖而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第十三节
她竖起耳朵,听到了屋子里又多了三个陌生的声音,慌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因为巫婆没有吃我送给她的毒药,还活着,叫了更多人来害我了。
怎么办?我不可以死在这里的,我要变成鱼游到海里去,见爸爸妈妈。
她焦急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可是,到底要怎样才能彻底地变成鱼?
自己全身都长出鱼鳞了,连眼睛、嘴巴,都快变成鱼了,可为什么无法变成鱼,游出去?
门,被人敲响了。谁?巫婆吗?
她听到了一个蛊惑的声音:“你不是想要变成鱼吗?开门,我可以帮你变成鱼。”
她吓了一跳,赶紧钻进被子里。
“你不是说,你要变成鱼游到海里吗?你不想见爸爸妈妈了?”那个声音仿佛有种无法抗拒的魔力,让她蠢蠢欲动。
“如果你没有变成鱼的药,就算你长再多的鳞片也没有,你不会变成鱼的,你只会干死在这里,你想变成鱼,就必须让我帮你。”
这个声音,混合着雨水滴答滴答打在窗口的声音,还有外面海浪的声音,无一不在诱惑着她。
在其中似乎还能听到楼下九九藏书那些越来越多的陌生的嬉笑声,她慢慢地从床上爬下来,把门打开了一条缝,看到了那个人。
“看,我把药都拿来了,让我进去吧?”
她摇摇头。
“你太多心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们可是有着相同气味的人,你不信吗?”那人的手指有红色的液体流了出来以后,把手指递到了她前面,“你闻闻,是不是跟你,跟你爸爸,有一样的味道呢?”?99lib?
她嗅了嗅,困惑了。好像,真是这样。为什么她跟自己,跟爸爸有一样的味道?是因为,她跟爸爸妈妈,跟自己,都是一样的吗?
“所以,把门打开吧?”
她掩上门,看着那人把药拿出来。
“把这药吃了,就能变成鱼了。”
她使劲摇头:“不可能,我还没有长出尾巴,就算吃药也没用。”
“什么尾巴?”
“银色的,很漂亮的尾巴,像那条鱼一样的尾巴。”她指着在屋子里那条一米来长的鱼,这么说道,“跟妈妈长出来的尾巴一模一样。”
“要是我帮你把尾巴长出来,那你会把药吃下去吧?”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你真的能帮我长出尾巴来吗?”
“当然了,可是,你要先把药喝一半。”那个人凑到了她面前,诡异地笑,“而且,不能怕疼。”
“疼?.99lib.会疼吗?”
“当然,就像鱼变成人类,尾巴变成腿的时候会疼,人类变成鱼,腿变成尾巴的时候也会一样钻心地疼,你能忍耐住不叫吗?”
她犹豫地缩了缩脖子。
“要是怕疼,就先把药喝了。”
“喝了药就不疼了?”看那个人点点头,再看看自己长着鱼鳞的双腿,她一口气把药全喝了下去,躺在了床上,等着那个人对自己施展魔法。
痛,真的很痛。
她咬着牙,看着自己的双腿一点一点地合拢起来,虽然每一次黏合在一起,都疼得她眼泪直在眼眶里转,可是她忍住没叫。
“好了,很快,你就会有一条银色的尾巴了。”
她在迷糊中,听到了那人温柔的低语,在作为人的意识最后残留的一刻,她瞥了一眼身下:果然真的长出尾巴来了,自己即将要变成鱼了吗?
她听到了哗哗的海浪声,其中还隐约有谁在呼喊。爸爸妈妈,我来了。
第十四节
没有人能解释眼前这样诡异而让人心寒的景象:
屋子里,蓝色的天花板,蓝色的墙壁,蓝色的窗帘,蓝色的床榻跟.99lib.蓝色的被枕,总之,所有的一切都如海洋般一样蓝,无论图案还是装饰,都离不开海里的事物:水草,水泡,海浪,更多的是,鱼。
工艺品的鱼,被子上的鱼,地毯上的鱼,还有窗帘上的鱼,在蓝色的灯光照射下仿佛有生命般地在游。
令人吃惊的是床上的那条鱼:鱼的半身跟鱼尾,上身却是人类。一个肌肤已经完全被鱼鳞覆盖住的女人,就连脸上,也长满了鱼鳞,失去生气的眼睛,如死鱼的鱼眼一般白,唇上是乌黑的。
郑永浩从小菊口中证实了,这就是从没有在客人们面前露面的许艳。她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他在震惊中迈进了房里,注意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具鱼的模型,一米来长的银色的鱼,只剩下歪歪斜斜的鱼头,却不九九藏书见了鱼身跟鱼尾。
原来,许艳身上的鱼尾,是这么来的。郑永浩把套在许艳身上的鱼掰了下来,鱼身下的景象却更让他震骇:许艳的两条腿,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鱼鳞,不仅如此,本应该分开的两条腿,竟然用线从大腿到大脚指头被人缝在一起,戳破的皮肉被开始凝固发黑的血浸得模糊,脚指甲边也黑得青紫。
“郑叔叔,你说,许艳姐,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第一个发现许艳死亡的小菊,退到门口干呕了起来,边哭边喊,“许艳姐她……她出了这样的事,奶奶该怎么办?”
闻讯赶来聚集在门口的众人,都僵着一张脸,面面相觑。
屋外,雨依然哗哗啦啦地下个不停,更浓的雨雾笼罩在了这间古旧的屋子里,久久散不去。九九藏书
第一节
啊,又来了,许艳明明已经死了,怎么自己还会听到这样的声音?
她在被窝里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不胜困扰地辗转反侧。
许艳应该已经游到海里去了吧?想到海,那阵微微震颤着的声音仿佛回应她的思绪一般,从远远的海那边,更奋不顾身地涌进了屋子里。
她闻到自己周围萦绕着的海的味道。
为什么呢?她眼里又浮现出那条银色的尾巴,在白色的泡泡里得意地摇曳着,她一改之前的期盼,忍不住害怕起来。
“杰!”求救一般地,她轻呼了一声,手下意识地向旁边摸去。
身旁却是空的,徒有冷冰冰的被窝。
她只好把手缩了回去99lib.
,藏到被子里面,把自己的身体抱紧了。
什么时候,雨才会停呢?
雨停了,这种让人安宁却又显得不祥的声音会消失吗?
第二节
郑永浩把那个刚修好的收录机放到了靠近窗台的梳妆台上,拧动开关,调了音频,等到有音乐声飘出的时候,才轻轻拍了拍,走到床边坐下:“嫂子,节哀顺变。”
张笑芬比起他刚来的时候,显得更加瘦骨嶙峋了,两个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地突起,整张没有血肉的脸,笼罩着一股阴沉沉的死气。她听说了许艳的死讯后,有一刻激动得从床上爬了起来,而后很快又摔倒下去,昏迷半天后才缓过劲儿来,接着是长久的沉默,一句话也没说。
“嫂子,我看许艳那丫头死得离奇,你还是先叫人去镇上的派出所——”
“不,不行。”张笑芬打断了郑永浩的提议,坚决地摇摇头,“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郑永浩以为张笑芬该是通情达理的人,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没想到她竟然跟自己意见相左。
“九九藏书你知道,村子里的人叫我什么吗?”
巫婆。郑永浩摇着头,心里却蹦出了这个词。
“巫婆。”张笑芬很无奈地惨笑一声,露出没有牙齿的牙床,“他们把我丈99lib?夫的死、许艳双亲的死,都归咎到我身上,甚至是许艳也一样,所以才叫我巫婆。”张笑芬叹了口气,“爸爸妈妈死的时候许艳还小,以为自己的父母只是化成鱼游进海里去了,认定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鱼去找爸爸妈妈的。这执念过了这么多年,没消退,却越变越深,前些年得了怪病以后就更当真了。你说,现在许艳那副模样死了,传出去以后镇上的人会怎么想?人言可畏啊!”
“但这可是条人命。嫂子,你不能让许艳死得不明不白的,我身为刑警,不可能就这么坐视不理的。”郑永浩坚持。
“什么不明不白,那孩子是患了怪病后忍受不了自己了断的。”张笑芬摇头。
“许艳她表面看起来是服毒自杀的,可你没看到她的那双腿,那叫一个惨。那当真是她自己缝起来后套上模型鱼尾99lib?,然后服用毒药以为就能变成鱼吗?这样的无稽之谈,嫂子,你也信?”
“永浩,你不知道,村子里的人就是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啊,他们也信我是巫婆。”张笑芬顽固地继续摇头,“总之,不能再让许艳那副模样给别人见到了,我不想她死了,还要忍受流言蜚语的侮辱。那样的不尊敬,我已经受够了。”
“查不出真正害死许艳的凶手才是对她最大的不尊敬,才是最大的侮辱。嫂子,我没想到原来你竟然这么轻视一个人的生命,就为了那些空穴来风的毁谤,你就屈服了?”郑永浩想到许艳惨死的景象,怒火忍不住往上蹿,“你这样做,对得起许部长吗?”
“郑永浩。”张笑芬气愤地盯着他,“好,你要查,你就查个明白!可是,就你一个人,除了那些客人,不能让村子里的人知道许艳的死,等你查清楚了,你再汇报到镇里的派出所。要是你这.99lib.个大刑警也查不出个子丑寅卯的话,我看也没必要惊动派出所。”
“明白了,嫂子。”郑永浩正有此意,于是同意了张笑芬折中的提议,“对了,嫂子,你知道许艳服用的毒药可能是从哪里来的吗?”
“你不是刑警吗?不会去查?”张笑芬闭上了眼睛,“我啊,真不该请你这种警察过来的,坏了我的脾气。”
“嫂子,我也不只是单单接受了你的邀请便赶到这里来的。”
“哦,是吗?我就说,你这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怎么会到我家里来,原来还是为了公务?”张笑芬重新张开了眼睛,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警察,你的公务是查案子,查谁?”
“制裁之手,那个连环凶手。”
张笑芬脸色一寒:“你怀疑,许艳丫头,是让那个制裁之手杀害的?”
郑永浩不置可否。
第三节
那间如海洋般的房门被人推开了。
一顶米色的渔夫帽飘进了海洋,似乎是有人钓鱼来了,渔夫帽停在了床边,戴着手套的手悄悄地把被子掀开,露出了被缝到了一起的那双腿。渔夫帽专注地盯着双腿缝合.99lib.
的针孔,每一针的尺寸几乎都一般长短,缝出来的线整整齐齐。他的手顺着从膝盖以上的线,一直指到了结束的地方——两个大脚趾处的缝合,依然跟上面每一处的线一样,都那样平整。
渔夫帽随后低头,细细地在床边的地毯上找起来,而后,摸进了床底,又把手缩了回去。蓝色的灯光里,一根发着寒光的绣针插在了他的中指根处,插口处渗出了丝丝红色的血珠,而手心里,躺着的是一条银色的项链。
他小心翼翼地把针拔了下来,飞快地包起来放到了口袋里,然后打开项链的坠子,里面是一张相片:一个眉目.99lib.慈祥的男人站在一辆玩具车后面,驾驶着玩具车的是一个头发乱蓬蓬、穿着打补丁的背带牛仔裤、抱着个破烂熊玩具的孩子,看起来似乎是对父藏书网子。
门响了,他赶紧把项链揣进了兜里。
第四节
“郑叔叔,你是说,许艳姐她是被人杀害的?”小菊害怕地抓紧了脖子上那根项链的坠子,“许艳姐生病已经变成那个样子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人忍心伤害她呢?”
发现许艳死亡后的第一时间,郑永浩便彻查了一遍房间。窗户完好无缺,闩死了,这就排除了外来的人从窗口爬入作案的可能。而在房里,根据陈师傅以及小菊了解的情况,并没有缺少东西或多了物品。小菊中午给许艳送过饭,那个时候许艳还活着,到晚上送饭的时候,小菊发现了一向反锁的门竟然开着,随后发现许艳死了,表面看起来是许艳把自己的腿缝上,然后喝下了掺毒的药物。
如果许艳是被害的,那遇害的时间便是从中午十二点以后到晚饭六点左右这段时间,但在这个时间段,任何人,包括后来的三位客人,都能够接近许艳的房间,所有人都有嫌疑。可是,许艳从没离开过房间,跟来这里的客人没有交流、发生矛盾,产生动机的理由并不存在。在排除外来侵入以后,进入她的房门便只有用钥匙开门,或者是许艳开门,凶手才能进去。根据嫂子所说,许艳的房门钥匙只有两把,一把留在了张笑芬手上,另一把留在许艳房中某处,除了嫂子跟许艳本人,没有人可以凭钥匙进入那个房间。所以,只剩下最后的两个可能:一是许艳确实是自杀的;二是,是许艳开门把凶手迎进房间的,许艳认识凶手。郑永浩觉得是第二种可能。
在案发的时候,许艳认识的人有:张笑芬、小菊、陈师傅跟杨斌。至于客九九藏书人,李先生因为不在屋里,可以排除,而李太太——沈蕾说过,从她到这里便没见过许艳,跟自己的情况是一样的。剩下那三位客人,自从他们到达后同样没见过许艳,张笑芬长年卧病在床,而且也不可能加害自己的亲人,也可以排除。所以就只剩下:小菊,陈师傅,杨斌。郑永浩想着,怀疑地看着小菊,许艳的死,早不发生迟不发生,偏偏发生在三位客人到达后,这也不能忽视,也许客人当中,有之前便认识许艳的?
那个人可能是制裁之手吗?想到现场的情形,郑永浩又否定了。案发现场没有那个犹如制裁之手的名片的手印。
“郑叔叔,你为什么会认定许艳姐是被人下毒杀死的呢?”小菊拿着从张笑芬手里得到的钥匙,边打开许艳房间的房门,边问。
“许艳是先服毒的,还是先把自己的双腿缝起来的?这个问题很重要。”郑永浩解释,“按照许艳中毒后的症状来看,她是服入大量砒霜死去的。人体吸收了大量砷化物以后,有两种中毒类型,一是麻痹型,一是胃肠型,尸体没有经过剖检,具体是哪一种还不太清楚,但我知道无论是哪一种,都会麻痹中枢神经,四肢会疼痛性痉挛,意识模糊,最终会脉搏减弱、呼吸困难而昏迷致死。如果许艳是先服毒的,因为毒药能麻痹痛感,这可以解释许艳缝自己双腿的时候减弱了感觉而得以承受那种疼痛,但同时毒药也会让人神志不清,许艳哪儿来的力气跟意识把自己的腿那么整齐地缝起来,然后把腿塞到鱼尾里面呢?如果许艳是后服毒的,那么在她残忍地把自己的腿缝起来的过程中,她是如何克服这种针入肉的钻心的痛苦而不发出一点动静让我们察觉的?即使她能克服这种难以忍受的疼痛,她在缝合了自己的双腿后,还能保有清醒的意识把腿套进鱼尾,再喝下毒药吗?我很怀疑。”
“原来是这样,郑叔叔,你想得真细致——”小菊打开了门,“呀”地惊呼了起来,郑永浩反应敏捷地扑了进去,见到房间里本该关着的窗户被打开了,蓝色的帘子吹出窗外。
郑永浩冲到了窗边,窗墙外是密密麻麻生长着的爬山虎,他只来得及看到一顶米色的渔夫帽,仿佛鱼一般在雨中游走了。
是那个家伙?他是怎么进来的?郑永浩使劲捶了一下窗台,回过头,看着床上死去的许艳,问:“小菊,找找看,少了什么?”
“什么也没少。”小菊不敢靠近那张床,心慌意乱地打开书桌的抽屉,翻出了一个笔盒,“郑叔叔,许艳姐的房门钥匙,还在呢。”
郑永浩发现了许艳的尸体不对劲,他之前应该已经把许艳的尸体,包括那双诡异的腿,都用被子盖起来的,现在为什么被人掀开了?
他弯下腰,刚要把许艳的尸体盖上,看到在尸体压下的被褥遮盖着的墙边,出现了一个血手印,手印下面,留着两个歪歪斜斜的字:“制裁。”
制裁之手?郑永浩震惊了,看着那个血手印,难以置信。九九藏书
第五节
“制裁之手?这是制裁之手杀人后的血手印吗?”小菊吓得脸色惨白,跌坐在椅子上。
郑永浩会接受许嫂子的邀请到这村子来,原因之一是因为听说制裁之手可能在这里出现,但没想到,制裁之手竟然就在这个房子里,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杀了人。郑永浩把许艳的尸体放下去,看着露出来的那个血手印,相当不解,脑海里瞬时回顾发现尸体现场的时候看到的一切:.99lib.
被套着鱼尾的尸体,残留着砒霜成分的药盒子,打翻的针线筒,掉落在地毯上的带血肉的针,紧锁的窗户,完好的桌椅,陈列橱上的照片,以及,蓝色的、有着各种各样鱼类图案的杯子。
没有血手印。那个时候九九藏书自己并没有发现血手印。
这个血手印是新的?是刚才闯进房间里的那家伙留下的?或者是案发当时自己粗心,看走了眼?
郑永浩竭力回想着,脑中却空荡荡的,没有印象。
当时客人们几乎都涌进了房里,情形很乱,自己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靠床的墙边还留有血手印,更何况它被被褥遮住了。
虽然有制裁之手作案的可能,可是,看到许艳这样惨烈的尸体,他的第一直觉,却不认为是出自制裁之手——真是奇怪,他之前遇到的制裁之手犯下的凶案,几乎是第一眼,便会认定是制裁之手做的。但这一次,出现这样的不协调感,是为什么呢?
“小菊,许艳房门的钥匙呢?”
“两把都在这儿呢。”
“给我。”郑永浩把两把钥匙收了起来,“以后没有我的许可,谁也不能进这个房间。另外你给我找个相机回来让我记录现场。”
钥匙都在自己手上,那家伙是怎么破门而入的99lib. ?看来,杀害许艳,是不是配有钥匙,并不是关键,关键是谁,有办法进入那个房间而不让人察觉,比如,那个家伙。
郑永浩仿佛看到了那顶米色的渔夫帽,心里冷哼了一声,如果真是那家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许艳的死,会发生在那三个迟来的客人抵达之后了。
第六节
沈蕾看着楼梯口那边,看着他跟她把门锁上。
“沈蕾,你不要紧吧?”
“李太太,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千万要小心。”小菊说,“你知道吗?刚才郑叔叔在许艳姐房里面发现了制裁之手的血印。”
制裁之手?她眨了眨眼睛。
“事情还没弄清楚,还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制裁之手,你别担心。”
“什么是制裁之手?”
郑永浩看着沈蕾弱不禁风的样子,不忍心把传说中那位血腥的凶手的暴行详细告诉她,只简约地提了两句:“他是个杀了许多人的凶手,每次行凶,现场都会留下‘制裁’两个字跟血手印,所以被称为制裁之手。”
“他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是制裁?”沈.99lib.蕾依然不解。
“我听奶奶谈起过,说制裁之手杀的人都做过伤害人的事,所以制裁之手才替天行道杀人的。”小菊说着,嘴唇发白,“许艳姐如果真是被制裁之手杀死的话,是不是说,许艳姐曾经害过人?”
沈蕾差点摔了下去,被郑永浩扶住了。
“小菊,没有核实的事情,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郑永浩看着沈蕾苍白的脸,忍不住问,“你气色不好,不会是冷到了吧?”
“不,我没事,没事。”沈蕾喃喃地摇着头。
屋子外面,又有车鸣声传了上来。
“李太太,也许是你先生回来了,我下去帮你看看。”小菊说着,识趣地赶紧下楼了。
沈蕾一听说可能是自己的丈夫回来了,便推开了郑永浩的手:“谢谢你,我也该下去了。”
“等等。”郑永浩叫住了她,“你就住在许艳对面,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沈蕾想也没想便摇了摇头。
“是吗?我记得前一天,许艳偷偷跑到嫂子房间的时候,你曾经见过许艳吧?那个时候,她看起来有什么异常?也许你发现了?”
沈蕾脖子后面一凉,记忆里的那条鱼尾似乎在自己身后游动,摆动着甩在自己脖子上。
“没有,我什么也没发现,我,什么也不知道。”沈蕾慌乱起来。
“沈蕾,人命关天的事情,你能想清楚一点吗?”郑永浩抓住了沈蕾的手不放,“一个好好的丫头就这么没了,你不觉得杀害她的人太.99lib.可恶了吗?换了是你,你也希望有人帮忙替你找出真凶吧?”
“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我也可能,像许艳一样,被那个谁,制裁吗?”沈蕾失去控制的一声尖叫,让刚走上楼来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郑叔叔,李太太,你们还在说制裁之手的事?”是陪刚到的客人上楼来的小菊,她听到两人还在谈论制裁之手的事情,原本好转的脸色又阴了起来。
“什么制裁之手?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楼下那些人的气色一个两个都像见过鬼似的?”客人是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比郑永浩还要高半头,“小菊,这两个人,也是嫂子请过来的客人?”语气听起来很友好,但不知怎么地,让郑永浩听出了里面暗含的轻蔑。
“是的,雨天哥哥,这是郑叔叔,这是李太太。”小菊回过神来,慌忙介绍,“郑叔叔,李太太,这是雨天,你们有没有看出来呢?他就是那个大明星文雨天。”
“小菊,真多嘴。”文雨天打量着站在走廊上的两个人,笑得亲切,“我还以为是一对夫妇呢,原来不是啊。”
沈蕾听出了里面的讽刺,当即拉长脸走进房里“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留下尴尬的郑永浩在走廊上。看着完全没有了见到许艳尸体时候的害怕、神采奕奕地陪着文雨天上楼去的小菊,郑永浩苦笑不已。
第七节
制裁之手?
不可能的,许艳怎么可能是被制裁之手杀害的呢?她扑到床上,把枕头连同被子一下死死地抱了起来。
许艳明明应该是被药毒死的。
她慢慢坐了起来,呆滞地看着窗口。
雨,该死的雨,依然下着,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天开始,下到现在,也依然不见个尽头。
所以,从来到的那一天直到今天,那个声音也依然回响在自己体内。
好像在提醒自己,属于她的地方,是在海里。
她讨厌雨,讨厌阴天,却喜欢海,明媚的海。这也是为什么,当丈夫说要到这个海边的渔村的时候,她欣然同意过来。
她想回到这个温柔而致命的海里,找到那天遗失在海里的那个答案。
现在看不到海,村子外面那片海,沉浸在雨水的肆虐中,但她闻得到那个味道、听得到那个声音。
她理解许艳想变成鱼的渴望。她也曾经极力想要变成鱼。
那天,在海里,身子无力地往下沉的时候,她脑海里回忆起的一幕幕全都是丈夫跟她的往事,从相遇、相识,到相知、相守,从开心、幸福,到悲裂、憎恶。看着泡泡里自己那越来越扭曲、越来越丑恶的脸,再想起刚才她做下的那样狰狞恐怖的事情,只是一.99lib.瞬,她便幡然悔悟过来了。
有什么意思?自己的人生毫无意义地束缚一个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上。
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她不挣扎了。
她不想回去再跟什么九九藏书别的女人争一个男人,她不要了,谁要,就谁拿去吧。
她任由薄弱的身子,像秋天里飘扬在风中的树叶,一直往下坠。
很安静。
第一次,她才发现自己的世界里除了无休止的争吵、嘶喊和咒骂,还有祥和的安静。藏书网
真美妙!自己的世界,是从什么时候起,灭绝了这样美好的宁静?
就是这个时候,她听到了那个美妙的声音,那些声音接触到了她的皮肤,如细微的音符一般钻进了她的身体里,接着溅出了无数泡泡,在泡泡中,一条银色的尾巴摇曳着出现了。
她的身体很软,仿佛正要化身成那条有银色尾巴的大鱼。
更多的声音涌过来了,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揽住它们,似乎从此就能长眠于此,没想到却触到了一张冷冷的东西。
她惊讶地张开眼睛,回到了阴天里雨水潮湿的世界。
是一个白色的信封,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
她一怔,把信封拆了,把薄薄的一张信纸抽了出来,只瞥到第一行,便慌乱地把信纸扔了。
那上面第一行字,这么写着:我知道你的秘密——
她惊骇得急促呼吸起来。
谁会知道自己的秘密?巫婆?是巫婆吗?
第八节
厨房很大,对着院子开的窗台前是两个灶炉,一边大锅里烧着一个蒸屉,另一边揭开盖的锅里热气直冒,灶台后面是个蓄水池,池子旁边是两个盥洗池。在靠着处理台的水池边上,陈师傅正利索地处理着一条刚剖开肚子的鱼,另一头的瓶罐装煤气接着的灶上小火煨着个小煲,盥洗池转角后面是一排壁橱,还有一个掉漆的木橱子,橱子隔壁是老得发黄的冰箱。
“许艳喝下的砒霜?哪儿来的?”陈师傅刮着鱼鳞,“你也看到了,这是幢古旧的老房子,什么老鼠、虫子啊,房梁上、地板下,全都是。我买回来的杀虫剂跟灭鼠药里,可都含有砒霜,更别说严重的时候,按照土法子灭鼠驱虫,那砒霜量用得就更多了。”
“这些许艳都能接触到?”
“当然,我藏着掖着干吗呢?”陈师傅说着,在鱼身上快速划了三刀,翻过另一边,再三刀,然后放到了碟子里。
“你就没发现这些杀虫剂或者是灭鼠药少了?”
“没发现。”陈师傅答道,“哎,这些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在做,杨斌他也做,有时候放多了,药就用得快一些,放少了,留下来的就多一点。你说砒霜这玩意儿,一点点也能毒死人,谁能看得出这区别?就算是许艳那丫头偷了砒霜,谁会注意呢?郑先生,你也来这儿有几天了,你见过许艳吗?你一定没见过她平时的样子吧?”
郑永浩摇头。
“她平时就一副吸毒过度的样子。”
郑永浩一藏书网脸纳闷,陈师傅把手上的活停了下来:“她不是有那个怪病吗?每天都要服用大量的维生素A酸,日子长了,结果就出现中毒症状了。所以,要说许艳是中毒死的,一部分也得归罪于那个药上。”
“工具房在哪里?”
“就在院子外边。”陈师傅说着,打开厨房那个木橱上面的小屉子,掏出了一串钥匙扔给了郑永浩,“郑先生,许艳这丫头的事情别让村里的人知道了,否则,嫂子她的日子可更不好过了。”
郑永浩点点头:“陈师傅,你知道昨天来的那几个客人的事情吗?”
“客人?谁?”
“就是那个戴着一顶渔夫帽的男人。”
“哦,你是说黄伟文啊。”陈师傅点点头,“阿文这人挺不错的,跟杨斌很投契呢,听说之前是在一间汽配公司工作,知道了我们村子里一帮一的事情,于是就做善事来了。”
善事?郑永浩皱起了眉头,做没做善事不清楚,不过,做了不少鬼鬼祟祟的事情却是真的。99lib?
“他在哪里?”
“酒窖吧?杨斌带他去拿今天晚上喝的红酒去了。”陈师傅答。
第九节
郑永浩走到楼梯底下酒窖入口的时候,刚好把揣着两支红酒的杨斌堵在门口:“杨斌,那谁,黄伟文呢?”
“还在酒窖!”杨斌往后努了努嘴,刚好瞥到戴着渔夫帽的黄伟文跟到了自己身后,“文哥,郑先生.99lib.找你呢!”
杨斌身后的黄伟文把帽子往下压了压,又退进了酒窖里。
郑永浩拍拍杨斌的肩膀,让他先出去,然后走进酒窖,把门关上了。
摆置了几排酒架的酒窖里,只亮着中央一盏橘黄的灯,柔和的灯光把酒窖映衬得分外暖和,而那些一支支横放着的葡萄酒,静静地泛着红色的光。
黄伟文缩到了最里面的那排酒架旁,退无可退,看着逼近的郑永浩,右手缓缓抬起,按着渔夫帽顶,垂着头问:“你想干什么?”
“刚才是你去了许艳的房间,是吧?”在黄伟文回答之前,郑永浩又说,“别否认,我已经看到是你从房间逃出去了。二楼并不是太高,你是攀沿着那些常春藤跟爬山虎下去的吧?”
“既然你已经看到了,还问?”黄伟文反问。
“你是制裁之手了?”
“制裁之手?”渔夫帽下的脑袋惊讶地抬高了,然后很快到又低了下去,“不是。”
“那你怎么解释你去许艳的房间,还有那个血手印?”
“好奇而已,那女人用那样奇怪的死法出现在眼前,事后想想我觉得有点蹊跷,所以不请自到地冒昧打扰了。”黄伟文显然有点吃惊,“现场有血手印?”
“还想狡辩?许艳死去的时候并没有出现那个血手印,但你前脚刚走,我们就看到了那个血手印,是不是太巧合了一点?”
“我也不明白,也许在我进入那个房间的时候,那个血手印已经有了,但我没注意到。”
“你这家伙,要不是心虚,为什么在我跟小菊进入房内之前就溜走了?要没个合理的解释,我可是很难相信你没有捣鬼——”他看着万般抵赖的黄伟文,一把把他的渔夫帽掀开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没提防的黄伟文惊出了一身冷汗,差点倒在酒架上,他勉强稳住身体,一只手隔挡着郑永浩,另一只手把被摘下的渔夫帽抓住了。
“你——”
“我叫黄伟文,只是个普通人,我也知道郑永浩先生你是警官,但请郑警官明白这一点:我绝对不是制裁之手,倒是对制裁之手很感兴趣就是了。”黄伟文把渔夫帽重新戴到了自己的板寸头上,然后把手伸了出去,“初次见面,你好。”
郑永浩狐疑地看着黄伟文,迟疑了一会儿,才握住了他的手,感觉他的手异常冰凉:“你也是追着制裁之手的踪迹到这里来的?你想抓他?”
“不,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跟制裁之手是九九藏书同一类人,做着同样的事情。”黄伟文说,“他既然自认是在审判罪人,那么,我来弄清楚,究竟,他杀的那些人,是不是像我毁掉的那些人一样,都是罪有应得?”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黄伟文紧紧握了握郑永浩的手,放开了。
“你是怎么进入许艳的房间的?发现了什么?”
“我进去的时候,许艳的房间可是没上锁的。”黄伟文意味深长地看了郑永浩一眼,“而我在房间里也没待多久,你就进来了,所以,我没发现什么重要的线索。”
“文哥,郑先生,开饭了,你们——”杨斌打开酒窖的门,把脑袋探了九九藏书进来,奇怪地看着他们,“你们在酒窖做什么?”
“没什么。”黄伟文朝杨斌扬了扬手,勉强笑了一下,“郑警官,你要没有异议的话,我要先出去吃饭了。”
“郑警官?”杨斌避开了迎面走出来要拍拍他肩膀的郑永浩的手,一脸难以置信,“郑先生,你是,警察?”
“是的,我是北京来的警察。”郑永浩也略带纳闷地看着杨斌,收回自己落空的手,“嫂子没跟你们介绍我的身份?”
“没有,张奶奶只是告诉我们,会来多少位客人而已。”杨斌的眼神忽然变得闪烁起来。
“那客人到齐了吗?”
“加上今天到的文雨天先生,一共七位客人,都到齐了。这个时候都在饭厅等着你们呢。”
第十节
饭厅的人虽然满了,可是,气氛反而比之前人少的时候来得凝重,摆在桌上满满的几个色香味俱全热气腾腾的菜,却没有人动筷子。
郑永浩扫视了人们一眼,首先端起碗来舀了一碗汤99lib?,把汤端到嘴边喝了一口,津津有味地“啊”了一声,看大家依然不动,这才发现人们神态的不自然,不时地向自己投来异样的眼神,不由一怔:“怎么了,大家都这么看着我?”
戴着渔夫帽的黄伟文这个时候把帽子摘了下来,用食指顶着不停地旋动;小菊神色不安地看看他,又求救般地看看文雨天;文雨天左边却挽着那个时髦的女郎,两人旁若无人地不时嘀咕着什么,不时用敌意的视线瞟着自己;杨斌坐在小菊跟文雨天中间,闷不吭99lib?声;而新来的第二位李先生,则把两条胳膊交合在胸前,俾睨着他。
“沈.99lib?蕾呢?”郑永浩发现了李氏夫妇的缺席。
小菊赶紧回答:“李太太身体不舒服,待在房间里用餐。”
那位女郎突兀地问了一句:“郑先生,听说,你是警察?”
“是的。”郑永浩明白众人的反应了,在发生了命案的现场,调查命案的自己,很容易成为敌视的对象,毕竟与怀疑自己有嫌疑的人同一屋檐下,很少有人会觉得舒服。
“那么,嫂子委托你调查许艳的死因,也是真的了?”女郎有点急切,“听说是什么制裁之手干的,真的吗?”
郑永浩瞪了小菊一眼,这妮子,竟然把没有核实的事情大嘴巴地说了出来,小菊醋意十足地看着胳膊搭在文雨天肩膀的女郎:“丁小姐,郑叔叔说是不是制裁之手还没查清楚,你就别乱下定论了。”
“要许艳真是被制裁之手杀害的,就是说这个很危险的杀人凶手潜伏在这附近吧?”丁小姐打了个寒战,抓得文雨天的胳膊更紧了,“那我们岂不是都有危险?”
“是不是制裁之手干的还没查实,丁小姐,你别杞人忧天!”郑永浩说着,把一口饭咽了下去,“而且,制裁之手也不是什么人都杀的。”
“是吗?”席上,所有人都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郑永浩。
郑永浩不管那些目光几乎把自己当成焦点烧了起来,又喝了一碗汤,站了起来:“小菊,我让你找.99lib.部相机,找到了没有?”
“啊,有,就放在厅里的桌子上。”
“我吃饱了,你们慢吃。”郑永浩离开了饭厅,抓起那部相机,便上楼去了,留下的人们面面相觑。黄伟文把渔夫帽往头上一戴:“郑先生,我来帮忙吧?”
“不用,你老老实实在下面吃你的饭就成了。”郑永浩在楼梯转角处,不信任地冲黄伟文说。
“藏书网啊,我,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也没什么胃口了。”丁小姐叹了口气,也离席了,走前当着众人的面,附在文雨天耳朵说了一句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的话,“我先到你房间等你。”
文雨天一直阴沉着的脸绽露了一丝笑意,点点头。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小菊气鼓鼓地把碗里的饭胡乱扒进了嘴里。
第十一节
听到门外的楼梯口响起脚步声时,她把被子上面散落的信纸碎片全盖到被99lib?t>子下面。外面是个稳健男人的脚步,接着多了一双清脆的高跟鞋的声音。两个声音,都停在了自己的房外不远,就在楼梯口。
“郑警官,你现在是要给许艳的死亡现场取证吗?”
“丁小姐知道得真多。怎么你这么快便上来了?”
“呵呵,被这事闹得都没了胃口,所以先上楼去休息一会。”
“那,女士先请。”
“原来郑警官不仅能查案,还这么有绅士风度,谢谢了!”
警官?他是,警察?
这里怎么会有警察?她骇然地想,猛掀开被子,手忙脚乱地拢起那些碎片扔进垃圾桶,从床头柜的抽屉里胡乱找了一番找到了一个打火机,颤抖着打着了,点燃了垃圾桶里的碎纸。看着火苗渐渐变大了,将一张张碎片烧成了黑色,那让人心惊胆跳的“我知道你的秘密”也逐渐变成了灰烬,她才总算舒了口气。99lib?
这下,好了,不会被人发现了。
当垃圾桶开始发出难闻的焦味的时候,她赶紧拿过开水壶把水一股脑地倒进了桶里,浇熄后的垃圾桶冒出了一阵浓烟,差点没呛得她低声咳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男人,不,那个警官的声音忽然气急败坏地在门外咆哮起来,“小菊,黄伟文,你们给我上来,都统统给我上来。”
“郑叔叔,发生什么事了?”小菊怯生生地问。
“我说,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许艳的房间的,我有没有这么说过?”
“是,我——”
“那是谁进了许艳的房间的?啊?”
“没有啊。我没看到有谁进了许艳姐的房间。”小菊委屈地说。
“没有,还说没有,你上来看看,究竟是不是有人进了许艳的房间!”警官的心情似乎非常恼怒,气愤地又吼了起来。沈蕾打开门,站在门口,看到不明所以的客人们纷纷涌上楼来,要去许艳的房间探个究竟,她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过去。
“黄伟文,是不是你背着我又偷偷地进房里去干的好事?”
“郑警官,我没有这么做——”另一个委屈的声音争辩到一半,变了声调,“怎么回事?尸体呢?许艳的尸体哪里去了?”
?99lib.原来,是许艳的尸体不翼而飞了。
众人纳闷过后是恐慌。
“谁把许艳的尸体藏起来了?”
“是凶手干的吗?”
“这么说,许艳真的是被人杀死的?”
“制裁之手?”
郑永浩死死地盯着墙上暴露出来的血手印,嘴唇嚅动着,却始终没有说出只言片语,直到看到人群里愕然得脸色发白的沈蕾,才想起了什么:“沈蕾,你一直都待在房间里吗?”
沈蕾发现自己成了焦点,不自在地点点头。
“那你注意到有人曾经到过许艳的房间没有?”
沈蕾想了想,摇摇头:“没有,我什么也没注意到。”
“真的?”郑永浩第一次用怀疑的眼神重新打量着沈蕾。
沈蕾咬着嘴唇,无法正视郑永浩,移开视线点点头。
第十二节
很明显,是有人闯进了许艳的房里把许艳的尸体偷走了。郑永浩让陈师傅、杨斌与小菊一起彻查整个屋子里的每处角落,毫无发现。
他检查过门的插销跟锁,完好无缺,没有破门而入的痕迹。打开这间房的钥匙都在自己手里,自己离开时把窗户闩死了,而现在,窗户却开了。那么,是谁打开?是谁能悄无声息地进入房间把许艳的尸体搬走而不惊动他人?
不管如何,这个搬走尸体的人用他的行动说明了一点,就是许艳的死果然另有文章,她是被人杀死的。动机呢?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嫂子,许艳房间的钥匙,确实只有两把,对不对?”郑永浩问,把放在手心的两把一模一样的钥匙摊开递到张笑芬眼前,“你没记错吧?”
“我就只剩下这一把钥匙,加上许艳的,一把?那自然就只有两把钥匙。”张笑芬不确定地说。
“是吗?难道就没有备用的?”
“要那么多钥匙干吗?”张笑芬嘟囔,“每个房间的钥匙我都有一把,还有一把当然是归住的人了,许艳那把钥匙还是我给她的。哦,对了,还有备用的钥匙,留在书房里那个锡筒子里了。”
“你怎么不早说?”郑永浩一拍大腿,埋怨道。
“我话没说完,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张笑芬也抱怨起来,“我给艳丫头的房门钥匙,她在这儿住了不久,就给丢了,于是拿走了我的备用钥匙。书房里是有其他客房的钥匙,但没有艳丫头房间的备用钥匙,所以我才跟你说,那钥匙就只剩下两把。”
郑永浩一阵失望,想起了黄伟文说的,他之所以能进入许艳的房间,是因为那房门没锁,事发生后他跟小菊每次离开都注意关好门窗,却依然有人能把门打开,也就是说,这屋子里还有人有进入许艳房间的钥匙,是谁呢?
难道真是制裁之手?郑永浩困惑了:“嫂子,许艳她曾经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没有?或者是卷入什么是非之中?”
“特别的事情?”
“比如说,意外、伤害事件,或者是凶案现场之类的。”
张笑芬的老脸一下黑了下来:“永浩啊永浩,你别以为人们都跟你办的案子里的凶手一样,都那么十恶不赦的。艳丫头从小到大.99lib.好好的,除了性格内向一点,从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嫂子,我可是为了查清楚许艳的死才这么问的,你别见怪。”郑永浩说,“之前你还不信,现在竟然有人蓄意把许艳的尸体藏起来,很明显是做贼心虚,害怕我查出点什么,所以,许艳的死,肯定不是自杀这么简单。”
“你不是说是那个制裁之手干的?”
“对,但把受害人的尸体藏匿起来,就不像制裁之手的作案手法。”郑永浩不确定地说。
“那他也有可能改变了犯案手法,是吧?我听小菊说,墙上有制裁之手留下的血手印。”
“制裁之手的受害者曾经都卷入过无法了结却疑窦难解的事件当中,他们多多少少都有点嫌疑。如果许艳符合制裁之手的目标的特征,那她一定卷入过类似的事件里,嫂子,你真不知道吗?”
张笑芬摇摇头,闭着眼睛,假装听不见他的话。
郑永浩拿张笑芬没办法,却有了个推想:这个许艳的死,肯定还有内幕。但一时半刻,却无法洞悉,也许,应该查查许艳的个人经历,听说,许艳的双亲是在海上遇难死的,这件事情,会不会有所关联?他边想,边回到了许艳房门口,看到了墙壁上映出的一个黑影,心里一惊:“谁?”
第十三节
“我,郑警官。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房间里那盏蓝色的灯亮了起来,照亮了黄伟文的脸,他注视着那个在蓝色的灯光里显得黑漆漆的手印:“这就是制裁之手留下的标志?很隐蔽啊,要是不注意看,还真发现不了。”
“你怎么看?”
“什么?”
“你对制裁之手感兴趣,那你也应该研究过他犯下的案子,你觉得这是制裁之手干的吗?如果是,那他为什么要杀了许艳?又为什么把许艳的尸体移走?如果不是,那杀许艳的是谁?动机呢?”
“好像你才是警官吧?这些问题,不是应该你自己解答吗?竟然求助一个才认识不久的陌生人。”黄伟文轻笑了两声,伸出手去,丈量了一下留在墙上的手印,那手印明显比他的手掌要小一圈,“你发现没有,这个手印,是怎么留下的?”
“怎么留下的?”
“无不留在现场最显眼的地方昭示给世人看,唯恐人不知,可这一次,怎么会把手印留在这么不起眼的地方呢?这不太像制裁之手的作风吧?”
郑永浩忽然明白自己看到血手印的时候所产生的不协调感了,没错,这就是为什么在第一眼看到手印的时候,觉得不对劲了。是因为之前遇到的制裁之手留下的作案现场,那血手印跟字显著地出现在现场的,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他的杰作,而这一次不是,他点点头:“所以,是模仿。许艳的死并不是制裁之手干的,最先发现现场的时候我们没发现血手印,并不是我们疏忽了,而是根本就没有这个标志。一开始凶手是想让我们产生许艳是自杀的错觉,但没有奏效,因为你跟我都看出了许艳的死不可能是自杀,所以在我们离开许艳的房间以后凶手再度溜进来,留下这个血手印嫁祸给制裁之手。但凶手没有想到,制裁之手的现场布置,根本与他道听途说得来的情况不太一致,可能他也发现了这个欲盖弥彰的纰漏,于是,第三次回到了这个房间,带走了许艳的尸体,恐怕是为了毁尸灭迹。”
“有可能。”黄伟文翻看着许艳房间里的书架、抽屉、衣橱,最后抽出了一本相簿,一页一页地翻了起来。里面没多少相片,仅有的几张也是残缺不全的,照片被撕去了一半,留下的是许艳跟另一个女人,大概是她母亲吧?照片上的许艳有着一张长满雀斑的脸,本应该憨实得很,但没有笑容,似乎是固定在同一个僵硬阴沉的表情。
“可是,为什么凶手会想到要转嫁给制裁之手呢?还有,郑警官对制裁之手的怀疑,是源于什么?”
“我知道制裁之手会出现在这里。”郑永浩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难道说,凶手也知道,制裁之手会在这里露面的事情?”
“郑警官怎么知道制裁之手会出现?”
“我的一个侦探朋友给我的线报。”郑永浩看着黄伟文,想起什么似的警惕而奇怪地问,“黄伟文,你又是怎么得知制裁之手的踪迹的?”
“当然有我的消息来源。”黄伟文看郑永浩不相信自己,耸了耸肩膀,“对了,刚才我拣到了一封信,是许艳的,既然郑警官在调查许艳的死,我想这封信还是交给你比较好。”
信?给死人的.99lib.还有什么信?郑永浩接了过来,信封没有合口,一打开,里面居然是空的,“信呢?你小子又在搞什么把戏?”
“我拣到的时候就是空的。”
“哪里拣到的?”
“就在门后面,发现尸体不见的时候,大家只顾着查看空床跟空窗,都没发现有封信,有个空信封漏在门后。”
“黄伟文,你也知道这案子是我负责的,我不管你现在是谁,以后没有我的许可,你不能随意进出这个房间,也不能插手调查,听明白了吗?”郑永浩抓着那个空信封,带着懊恼跟自责。
“为什么?现场已经拍照记录下来——”
“总之你给我安分一点,许艳死的时候,屋子里的人除了文雨天,每个人都在场,这些人都有嫌疑,你也不例外。”
“明白了,不过,要是郑警官需要我帮忙的话,我随时乐意。”
这个信封里,装的是封什么样的信?在那小子发现的时候,信到底是不是还在?那家伙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郑永浩回到自己房间,抽出一支烟,猛吸了几口,在烟雾缭绕中望着丢在桌上的信,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眼花了,信封,怎么变成两个了?
他走到了桌边,看真切了,果然是有两个信封,写着“许艳”的是自己拿回来的,另一个写着的是“郑永浩”。
两个信封上的字都是打印出来的,字体字号一模一样。
是谁寄给自己的信?郑永浩不觉得自己在这个村子里会收到谁的信,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涌上了心头。他把那封信拿起来掂了掂,飞快地撕开封口把信抽了出来展开,入眼的第一行字是:
“我知道你的秘密。”
第十四节
雨,一直在下。外面简直成了汪洋大海。她的视线落到了垃圾桶里那烧成黑色的灰烬里。
是谁知道了自己的秘密?想干什么?
从收到那封信起,她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想威胁自己吗?那个知道秘密的人想胁迫自己做什么?金钱?权力?地位?还是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忐忑不安地想着,呼吸困难。
果然,那个时候就应该沉到海里的,那样就不会像现在一样,有这个秘密了。
她听到了隔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是那个警察?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窗边,看到了那个男人,用双肘倚靠在廊边,默默地抽着烟,绕缭的烟雾,在深暗的夜色中变成了黛青色。
她盯着男人魁梧的身体,时间久了,仿佛看到有无数泡泡,在他身边冒了出来。泡泡里钻出了无数条银色的小鱼,如繁密的星星般涌了出来,而那条银色的尾巴,就在他脚下摇曳。
他跟自己一样都有相同的气味吗?他与自己、许艳一样都是同一类型的人?
他不是警察吗?她困惑着,迟疑了许久,打开窗户:“郑先——警官?”
他受袭一般跳到了一边,她看到了他脸上惊九九藏书魂甫定的神色。
“郑警官,这么晚了,还不睡?”
“噢。”她看到男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难看的脸色缓弛下来,“我叫郑永浩,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你也这么晚还没睡?”郑永浩问,“是在等你先生?”
她点点头,心情有点低落:“他没这么快回来。”
“是工作太忙吧?”郑永浩理解地说,“男人为了事业——”
“不,不完全是。”她摇了摇头,“我知道的,他是去见别的女人了。”
“你,太多心了吧?”对上那双雾一般的眼睛,他仿佛触到了她的无奈,心中一阵悸动。
“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她苦笑了出来,“大概是在一起太多年,审美疲劳,不得不去外面找女人调节一下吧?”
“男人真是——”郑永浩想贬低男人几下,安慰一下她,却想到自己同样身为男人,话刚出口便尴尬地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男人都是。”她附和,“可我想,天底下,还有不是这样的男人。”
郑永浩正愁没台阶下,听她这么一说,反而松了一口气:“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离婚,可是他不肯。”
“他怎么一边不肯放手,一边却又不知悔改呢?”他怒。
“大概是怕失去一切吧?”她毫无自信的心忽然坚强起来,“所以,才极力邀请我到这个村子散心缝补感情,可现在看来……”
自己真蠢,为了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和感情,眼中只局限在那一个男人身上,而看不到这个世界其实还有那么多男人。
不可能每个男人,都跟他一样那样刻薄寡情吧?
她心里涌出了一股冲动,就如眼前的这个男人,跟自己一样,有着一样的气味,所以,一定跟他不一样。
她大胆地想着,带点解脱、带点报复的意味。
就许你找女人,不许我找男人?
第十五节
在忽然生出了这种渴求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身边,还有这么多男人。她看着站在楼梯口仿佛在等着自己的男人,认出他是那个大明星,认真敬业的演艺圈楷模,风评甚好,但最近有很多他的负面消息。这样的一个大名人,居然能被许嫂子请动来到这样一个偏僻的村子扶贫,看来本性不坏。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她居然也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
那是跟她,还有他一样的气味。
怎么回事?是自己的错觉?还是自己欲求不满,把什么男人的气味都混为一谈了?
男人的脸毫无血色,强挤出了那个风靡的笑容,也很惨淡:“早,李太太。”
“早。”她诧异地看着他,往楼上望了一眼。
他是专门在等自己吗?不是那个丁曼红?昨天小菊送晚饭的时候,在自己面前一直埋怨那个丁曼红,不过一天的时间,便把刚认识的文雨天迷得团团转,这让自称是文雨天的头号粉丝的小菊相当不满。但现在,他身边怎么不见她?
“文先生,怎么不见丁小姐?”
“咳,叫我Rain,或者直接叫我雨天好了。我跟她没什么关系,李太太别多心。”文雨天神色尴尬地让过一边,让她先下了楼梯,“李太太,我可以直接叫你,沈蕾吗?”
她身体一僵,奇怪地回头看着文雨天。
“要是李太太不喜欢,就算了。”
“不,请叫我沈蕾。”
她与文雨天来到饭厅,才发现里面也坐满了男人。这是,一样的气味?
她骇然地愣住了,眨巴着眼睛,翕动着鼻子,极力想弄明白这里的空气是不是出问题了。
为什么,本来就只应该属于自己的气味,今天,居然在每个人身上散发出来?
“李太太今天精神好点了吧?”指挥着杨斌端进食物99lib?的陈师傅打了声招呼。她低声哎了一声,那文雨天便把一张椅子拉了出来:“沈蕾,坐这儿吧?”
“我坐这儿就好了。”她却没有坐下,而是走到了刚嗅到同一股气味的男人身边:“大家在说什么事情?”
“我们在说许艳的死。”戴着渔夫帽的年轻男人说。
“我不明白,郑警官推断许艳的死是他杀,当然是靠他的破案经验,可是你,黄伟文,你怎么也认定许艳她不是自杀的?”跟她丈夫一个姓、似乎叫作李捷飞的男人,这么问那个渔夫帽。
察觉到大家的关注,渔夫帽局促起来:“是这样,我们都看到许艳的腿,是被缝起来的了吧?”
众人回忆着点了点头。
“你们没发现吗?许艳腿上缝起来的针脚跟针距都很整齐划一,甚至连两只脚的大脚趾处的线距都很紧密,恰恰是这一点让我产生了怀疑。”黄伟文如是说。
“我没明白过来。”李捷飞摇头,郑永浩也抬起头看着他,“就只凭那一点?为什么?”
“你不是看出这一点来了吗?”黄伟文奇怪,“那郑警官是怎么判断的?”
郑永浩避而不答,反问:“那是为什么?大脚趾处的线距整齐紧密能说明什么——”话没说完,他已然明白过来了,一拍脑袋,苦笑,“确实,这么明显的地方,我居然没有想到。”?99lib.
“到底是什么?”沈蕾跟李捷飞催促道,那文雨天却魂不守舍地望望屋外的大雨,又望望沈蕾,显得忐忑难安。
“一个人是无法把自己的两个大脚趾缝起来的,即使能做到,也无法将线缝得如此平整。”黄伟文拉过一把椅子,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的双腿搁了上去,绷直了,然后拉长上身,伸手去接触自己的鞋头,“看,我是无法触摸到自己的鞋子前面的,要让我把自己的大脚趾缝起来,更是做不到。考虑到女性的身体比男人柔软,比如能张开双腿成一字的人,她们的双手当然可以摸到自己的大脚趾,也许也可以在自己大脚趾九九藏书上扎针,但同样无法缝得整密,忽略痛感不说,就只能留下七零八落的针线。可见许艳大脚趾之间缝起来的线,不是她自己干的。”黄伟文把脚从椅子上拿了下来,缩起又放直悬在空中,“或者是,许艳先把脚收回来,缝好后再放直的,可是,那样也无法做到完全平整的缝线。更关键的是,缝起许艳的双腿的线尾,是结束在大脚趾上,也就是说,缝这双腿的时候,是从大腿开始起针,再到脚上的脚趾收针的,这种情况下,无论许艳怎么缝,都无法缝得平整紧密,只能是第二个人干的。”
这样,就完全没有许艳做这一切的时候承不承受得了苦痛、能不能保留着清醒的意识的问题了,毫无疑问,许艳是他杀的不错。郑永浩在心里暗想。
“你是,阿文?”她钦佩渔夫帽的观察细致,同时也很疑惑,“阿文,你平时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吗?”黄伟文放好自己的双腿,再放好椅子,小心翼翼地看看郑永浩,再看看她,搔了搔头,“我,我没有固定职业,平时替人家打打散工,最近才刚失去一份汽车清洁工的工作,好倒霉。”
“就凭打散工的钱也能资助村子里的特困户的孩子上学,黄伟文,你也很有本事啊!”李捷飞忽然冒出一句话,让黄伟文尴尬得附和不是、不附和也不是,幸好这个时候,小菊跟杨斌过来了,适时地为他解了围。
小菊一看文雨天身边没人,欢呼一声扑过去,惹来众人侧目。
第十六节
院子里的工具房是连着车库的,因为阴天,工具房里的光线很暗,郑永浩摸索着找到了电源开关,打开。那个瓦数不高却用了许久的灯泡一闪一闪的,看来是寿命将尽。借着模糊的光线,他看到偌大的一个工具房里,一边放着普通的维修工具,如梯子、工具箱、铁线、备用水管,还有笤帚跟铁锹、锄头、凿子等农具,下面还有几个瘪了气却没充好的篮球和足球。通往车库的门的另一边,几个铁架子上放着洗车液、刷子、密封胶、蜡烛等,还有型号从大到小的几把精密动力钻跟气泵等工具。
郑永浩找到了放在一个纸箱子里的杀虫剂跟老鼠药:分量都不多了。他随手掏出纸巾,覆盖着手指把杀虫剂跟老鼠药拿出99lib.
来。杀虫剂几乎见底了,而老鼠药,只剩下些粉末。
如果许艳服用下去的毒药是来自这里,那害死她的人一定是熟悉这九九藏书个屋子的人。有嫌疑的人要符合的条件:一、知道这里放有毒药,二、有机会把毒药放进许艳的药盒子里,三、可以进入许艳的房间。知道这里有毒药的人,除了文雨天,几乎所有人都有可能,而有机会把毒药放进许艳的药盒子的人,范围则小多了。许艳的那些药盒都是嫂子托人从城市的药店买回来的,平时药放在一楼书房,查出谁出事前进过书房,就知道哪些人有嫌疑把毒放进药里。最后一点,可以进入许艳房间的人,一个是小菊,因为许艳平时的饮食都是她负责的。虽然他来这里后没见过小菊进入.99lib.许艳的房间,小菊也否认在那天进过房间,但依然有可能在许艳开门后强行进入。另一个人,当然是张笑芬了,她是唯一有许艳房门钥匙的人。但张笑芬是许艳唯一的亲人,而且行走不便。两个人论起动机,似乎都不是。而且,随后许艳的尸体不翼而飞,至今没找到,或许是被转移出去了。考虑到要搬动许艳的尸体,凭娇小的小菊跟弱不禁风的老人是做不到的,这样推论又进入了死胡同。
那就把陈师傅跟杨斌考虑进去,两人分别是张笑芬的厨师和杂工,许艳甚少跟他们来往,听杨斌说他甚至从没能跟许艳见上一面,没有杀害许艳的理由,至于那一天到达的其他客人,丁曼红、黄伟文、李捷飞都是第一次来这里,更谈不上什么动机了。
郑永浩想起许嫂子谈99lib?论许艳的时遮遮掩掩,似乎顾虑重重,也许,出现在这里的人,无论是主人,还是客人,都有些事情瞒起来了。郑永浩想起了昨天夜晚收到的那封信,眼皮直跳:我知道你的秘密。
那个送信的家伙,知道我的秘密,是谁?
郑永浩焦躁起来,关上工具房的门走了出去,经过侧楼时不经意地望了上去,瞥见许艳房间对面,有条人影晃了过去。沈蕾的丈夫回来了?
他想起了那双雾一般的眼睛,似乎听到了钥匙转动、房门打开的声音,心里一阵惘然。
他走到厨房后门,刚好看到采购回来的陈师傅,于是把那串钥匙扔给他:“工具房的灯有点问题,要换了。”
“我下次去看看。”陈师傅接过钥匙,放回原位。
“怎么,李先生回来了?”郑永浩随口问道。
“谁?啊,李先生,你说的李先生,是哪位?”陈师傅看看郑永浩不太自在的脸,“你是说李太太的男人?不,他还没回来,我没见着他啊。”
对了,那位李先生是驾车出去的,他在工具房的时候,可没见到他们的车回来了。
那进沈蕾屋里的男人是谁?郑永浩闻到了从喉咙上来的醋意,随后意识到了不妙:他没发现在客人当中,沈蕾是跟谁特别亲近的,特别是男人,那么,沈蕾怎么会允许除了丈夫以外的谁进入自己的房间呢?
第十七节
每个客房里都有一部电话分机,沈蕾刚才用房间里的分机给自己的男人打了个99lib?电话,很快两人又吵了起来:“蕾蕾,有什么事情等我回去再说好吗?我快把公司的事情忙完了,相信我好吗?”
“我有哪一次不相信你的,可是,到头来,事实是什么?你我都清楚。”
“我没有。这一次真的是工作。我跟你发过誓的,我以后一定悬崖勒马,蕾蕾,你不信我吗?”这个渔村太偏远,连电话的信号也不太好,声音听起来一截一截的,平白地削弱了对方那头焦急跟悔恨交杂的情绪。
“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呢?你不停地找女人,却不肯跟我离婚。我知道的,你只是害怕失去你的金钱、地位跟权力,可现在,你要的钱、房子、公司,我都给你,你还想怎么样?”她想起了二十多年前,自己初遇他的时候,一见倾情的那个阳光男孩,“你已经拥有了你想要.99lib.的一切,你还想要什么?”
“蕾蕾,我想要你,我想要你做我的妻子。”
她凄然一笑,两行热泪从脸上流了下来。
“你忘了,你说过的,你不想要一个残破的家庭,你想要有儿子,想要有女儿,可是这些,我都无法给你。”
“我们,可以另外想办法的,或者,就在嫂子的村子里,领养一个孤儿也行。”
“我害怕,领养回来的孩子,其实原来是你的私生子,那我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蕾蕾!”手机那头气得咆哮起来,“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在外头没有孩子。”
“电话信号太差了,我听不太清楚你说什么,就这样吧。我会安排律师办理好手续的,挂了。”她累了,不想再纠缠下去,就让他,连同那个秘密,一起锁到箱子里,沉到海里去吧。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朦胧中,听到了门锁的响动。
他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她感觉到有人站到了床边,俯身下来,伸出手来。
她感觉到了.99lib.手的温度。她以为是很熟悉的,没想到却是冰冷的,而且恶毒。
她的思绪一下清明过来,睁开眼睛,才发现那是个陌生人,戴着帽子,蒙着的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手上居然戴着手套。
他是谁?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杀她!
脖子被掐得喘不过气来,才清醒过来的意识又渐渐模糊了过去,听不到雨声,很安静,自己回到海里了吗?她困惑地想,看到了泡泡中的那条银色的尾巴。
好安静。
就在她觉得享受的一刻,嘈杂的声音却响了起来,有清脆的破裂声,也有沉重的崩裂声。
发生什么事情了?
第十八节
郑永浩在门外使劲敲着,大喊:“沈蕾,沈蕾,你没事吧?”
门内没有动静,他退后几步用尽全身力气朝那扇木门撞了过去,在木门发出破裂的声音时,屋子里有另一个清脆的迸裂声也响了起来,他只来得及看到一条人影,从满是玻璃碎片的窗户掠了出去。
“沈蕾!”他一眼看到了在地板上的那个血色手印。
制裁之手?
他发现了躺在床上的沈蕾脸色发青但还有呼吸,心中石头落下,跑出房间,却只听到位于自己房间那边尽头的楼梯口最后消失的脚步声。
刚才的是制裁之手?要杀沈蕾?郑永浩站在走廊,始终没见到有谁从屋子里出来离开这里,心里渐渐明白过来:袭击沈蕾的人——制裁之手就在屋子里的这些人当中,而且是个男人。
他有股冲动要下楼去,马上想要查清楚到底是谁,但是沈蕾——他折回房间,沈蕾依然处于半昏迷状态,他看着她纤细白皙的脖子上留下的又红又青的指痕,又气又疼。听到动静的人纷纷上楼下楼来探个究竟,看到被破坏的门,都诧异地往房里看,在吩咐小菊守着沈蕾后,郑永浩下楼直奔书房。
许嫂子说,每个房间的备用钥匙都在书房,刚才那个男人,很明显是自己开门进入沈蕾房间的,他手里有沈蕾房间的钥匙,是在书房拿的吗?要是他逃了下来,那么,为了逃脱嫌疑,或者是假装不知情,一定会先把钥匙放回去。
他冲过空荡荡的客厅,像风一样刮进了书房。
书房里的人乍见到他风风火火的模样,也是一惊:“郑警官,我刚才听到你在楼上使劲喊李太太的名字,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捧着一本书的李捷飞从书里抬起头,皱着眉。
“这里除了你,没别的人吗?”他把书房找了个遍,没找到其他人。
“本来应该有的,可是听到你的叫喊,也许他们都出去了。”李捷飞淡淡地说,看着他走到门边的那个书柜,找到了一个锡筒,打开盖子,看到了里面贴着房门标签的一串钥匙,发现沈蕾房间的备用钥匙赫然就在其中。
果然还是来晚了,郑永浩暴躁地把钥匙扔了回去,刚要合上,又把钥匙掏了出来,揣到了自己兜里,然后才怀疑地看着一直关注着自己一举一动的李捷飞。会是这家伙吗?他是制裁之手?每个人都被自己的呼喊吸引了过去,他却还待在书房。是他趁人不在的时候,好把钥匙放回去,再假装没事发生一般?
“我说,郑警官,那应该是大家的备用钥匙吧?为什么你要拿了它们?”李捷飞不满地问。
“这些钥匙,暂时先由我保管。”郑永浩心中疑窦重重,“李先生,在他们离开之前,书房里有哪些人?或者是,进来书房又很快离开的?”
“不清楚。”李捷飞摇了摇头,“我看书的时候会很专注的,要不是像郑警官刚才那样大的动静,一定不会吸引我的注意力。所以书房进来哪些人、走了哪些人,我一点也没在意。”
“那你最好给我回忆一下,想清楚一点。”想到差点没命的沈蕾,郑永浩一下气恼地抓住了李捷飞的胳膊。没想到李捷飞飞快地甩开了郑永浩的手,站起来退后几步跟他保持着距离,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胳膊,面带愠色。
“你——”郑永浩看着自己的手上有点点血斑,他的胳膊受伤了?郑永浩马上想起了沈蕾房里那扇被撞破的窗。
玻璃碎了,所以制裁之手才能从房间里逃出去,所以,他的身体某些部位,应该是受伤了才对。那么,李捷飞的手,是怎么受伤的?
“你的胳膊,受伤了?”
“很奇怪吗?”李捷飞毫不在意地把自己看的书塞回到书架上,“男人受伤是家常便饭。”
“是怎么弄的?”郑永浩追问,“你的胳膊是在哪里弄伤的?”
“郑警官,你是在审犯人吗?”李捷飞不满地看着他,“你以为我干过些什么?”说着便走向门口。
“我不以为你干过些什么?你倒是说给我听听。”郑永浩堵在了门口,厉声问,“我在问你的伤是在哪儿弄的,老实交代。”
“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李先生,你是客人,需要做什么事情会弄伤自己的手?”郑永浩不由分说地把李捷飞的右胳膊再度抓了起来,一下把他的袖子撸了起来。露出来的胳膊上,横七竖八地贴着几张创可贴。郑永浩毫不客气地把那些创可贴一下撕了几张下来,疼99lib?得李捷飞叫了起来:“你轻点行不行?”
创可贴下是有短有长有深有浅的划痕,像被什么利物割过戳过一般。玻璃碎片?郑永浩眼睛一亮,抓得更紧了:“刚才袭击沈蕾的人,是你这家伙,对吧?你就是那个制裁之手?”
“这怎么可能?”李捷飞听郑永浩提起制裁之手,脸色一变,“我不是制裁之手,你别乱说话。”
“我乱说话?我刚才就是从沈蕾房里出来的,亲眼看到你把房门的玻璃窗击碎逃了出来,而现场还留有那个印记,你还想狡辩吗?”
“一派胡言,我从来没去过李太太的房间,若不是现在你说,我还不知道她是被安排住在二楼的,你别以为你是警察就可以血口喷人!”李捷飞也气愤地吼了起来。
“郑警官。”回到客厅的人多了起来,围过了这边,黄伟文走到郑永浩后面,拉了拉自己的渔夫.99lib.t>帽,“那个,确实有人袭击沈大姐是没错,但是不是制裁之手,还不能确定。”
“什么意思?你没看到现场的那个标志吗?”
“确实,那个标志很显眼,可是——”黄伟文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可是,那个手印也不是血染的。”
“什么?”
“同一个问题,你忘了吗?郑警官。”黄伟文提示。
郑永浩一怔,看着手上沾上的血,明白过来:制裁之手留在作案现场的手印,是用受害人的血沾染的。沈蕾被人袭击,并没有流血,按道理不应该出现血手印才是,而且也没有留下“制裁”两个字,所以那个血印,也是假的。
不是制裁之手,又一个模仿犯吗?
第十九节
沈蕾房间的门坏了,窗户也破了,杨斌冒雨在村里的木匠家背回了一扇新的门,陈师傅在工具房里找到了备用玻璃装好了窗户。外表上看,除了门变崭新了,没有人发现房间里曾经发藏书网生过什么,除了沈蕾脖子上的那几个指印,以及地上那个鲜艳的红手印。
她轻轻摸着脖子上的伤,盯着地上的那个手印,心里一阵后怕。
那个男人,是谁?
为什么他会在自己房里留下这个手印?为什么他想杀自己?因为他是制裁之手吗?
他就是那个知道自己秘密的人?制裁之手就是那个送信人吗?
那个男人,因为知道自己的秘密,所以,才想要杀自己的。
制裁之手,杀的都是有罪的人。
那封信,并不是要挟,只是宣告,预言制裁之手的到来吗?
“沈蕾?我进来了!”
她看着郑永浩把门打开,脱口而出:“把门关上,把门关上。”
郑永浩有点为难,看着她惊魂未定,最后还是轻轻把门带上了,然后拉了张椅子,坐到了床边:“好点没有?”?99lib?
她抱住了自己的身体,摇着头:“不好,一点不好。制裁之手想杀我。”
男人的视线落到了地上的那个红手印上,很快又收了回去:“不是他,那不是制裁之手的血手印。”
“不是?”
“不是。根据追缉制裁之手多年的经验,每次制裁之手都会使用暴力血腥的手段,让受害者血溅当场,现场的手印都是沾着受害者的血留下的。那不是你的血,所以这一次也不是制裁之手干的,沈蕾,你看见袭击你的人的样子了吗?”
她摇摇头。
事发的时候,陈师傅是跟自己在厨房的,所以可以排除;杨斌的身形比自己看到的身影偏瘦了一点,个头也不大符合,他的嫌疑也不大;剩下的,就只有黄伟文、文雨天跟那个李捷飞。根据黄伟文所说,事发的时候他跟杨斌正在工具房收拾,杨斌证实了这一点,而文雨天也由小菊证实了那个时间段留在许嫂子房间里,所以最大嫌疑的人,就是那个受伤的李捷飞。他说自己一直在书房,没有人能证.99lib.明这一点,而为什么手会受伤,他更是支吾不清,如果不是他,那他为什么要掩盖自己受伤的原因呢?
“沈蕾,你认识李先生吗?”他看她一脸不解,又说,“不是你先生,是那个客人,李捷飞。你们之前有联系吗?”
她想了想,极力回忆那个李捷飞的样貌,并把他与自己回忆里记得的面孔想比较,最后放弃了:“不,我不记得曾经见过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这么问?他就是想杀我的那个人?”
“只是怀疑而已。”如果她不认识李捷飞,那李捷飞基于什么理由要袭击她?他硬着头皮问,“或者,你先生认识李捷飞?”
“啊——,也许,有可能。”她不太确定地点着头,“他们似乎是同一个姓,也许是有关系,但他从不告诉我他家人或工作的事情,所以我也不清楚。”
他的大脑却快速地转动起来,如果,像沈蕾说的,李捷飞是认识她丈夫的,有没有可能李捷飞袭击沈蕾,是受人指使的?
“沈蕾,你跟你丈夫,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冲突?”
“我们不是最近才发生的,一直以来,冲突就存在。”她苦笑,嘴里涩涩的,“一开始是为了防备他99lib?在外面有女人,接着是防备他为了外面的女人离开我,现在,则是防备他的陷阱,害怕再掉进去。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要跟他离婚,可他却一直不愿意。所以,冲突从没有停止过。”她顿了顿,“就在今天下午,我已经跟他摊牌了,不管他愿不愿意,这婚我是非离不可了。”
那位李先生,怎么那么巧?沈蕾出事的时候他刚好就不得不外出公务了?是为了逃避嫌疑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让郑永浩自己也吓了一跳,不管如何,似乎有必要先查藏书网清楚李捷飞跟沈蕾的丈夫李易杰的关系。他站了起来,却没想到被沈蕾一下拉住了后衣襟。
“别走,我怕。”她怯生生地哀求。
第二十节
怎么开始的,他忘了。
也许从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两人之间便已经点起了一星点的火苗,很微弱,却足以在今天,猛然发展成燎原炙火。他的手在光滑的曲线上游移,律动得很轻,但火却不可抑制地从深处烧了起来,蔓延出来了。他费了好大劲,才压抑住自己粗暴的原始冲动,把她像一尾鱼般滑动的身体抱得紧紧的,看到那脖子上青紫的伤痕,忍不住凑上前,舔了下去。
她轻呼一声,抱住了他的脖子。
身体很热,看得见有无数泡泡,像沸腾的水里冒出来的泡泡,将自己的身体包裹了起来。
她甚至还听到了水泡冒出,跟水泡破碎的扑哧声。
银色的鱼,陆续地从冒出的水泡里出生,从破裂的水泡里游了出来,很多,很多。
她感觉到那些鱼,在身体上擦过的触感,还有身体里,那些声音,纷纷从里面释放出来。
她又闻到了那种气味,还有,那样怀念的声音,正源源不绝地从海底冒了上来。
似乎是首很美妙的歌,是谁在唱歌?
她看到了无数银色的鱼在阳光里闪闪发亮,起了又灭的泡泡当中,一条银色的尾巴摇曳着浮了上来。
一条美丽得难以形容的银色海鱼,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张一翕的嘴巴,一串串泡泡从嘴边流了出来。
是,许艳吗?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那就是许艳。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才发觉自己赫然也成了一条银色的鱼,游在安静的海底。很安静。
她一下张开了眼,看到了躺在身边的男人。丈夫以外的男人,这是第一藏书网次。
她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温情跟关爱,以及云雨过后残留的激情,脸一下红了,刚想挣扎着起来,想想不太对劲,于是安静地躺着,头不由自主地凑到了他的胸膛上。
她感觉到他的呼吸,乱了。
“沈——蕾蕾,我——”
“我明白的。”害怕从他口里听到任何拒绝的语言,她说,“我会先跟他了结一切的,然后——”
还有然后吗?她黯然地垂下了头,没承想他却把自己的手牵了起来:“蕾蕾藏书网,你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住下,不要去找他,也不要回家,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办完了,我会去找你的。”
她一怔。离开这里?
她想到了那封信,害怕地把身子往他怀里缩了缩:“可是——”
“蕾蕾,你不知道,虽然许艳的死,还有你被袭击,都不是制裁之手干的,但制裁之手就在这里,留你在这里,我放心不下。”
制裁之手?真的在这里?她心里惊呼一声。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能离开吗?他们会不会有意见?”
“你是受害者,谁会有意见?”他抱得她更紧了,“我怕你留在这里会有危险,所以,你驾我的车离开吧?我会跟他们解释的。”
“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他摇了摇头:“我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制裁之手,抓住他之前我不能离开。”
“你那么确定?”
“是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的,消息很确切。”他看她不信,补充道,“是个私家侦探,叫项维的,如果我出事了,你记得去找他。”
“好。”她吻了吻他的脸,“我等你。”
他站在走廊上,在灰蒙蒙的黎明中看着她撑着伞走到了车库那头,不一会儿,自己的那部吉普车的引擎响了起来。很快,车开过了房前,他看到她透过车窗朝他摆手告别,他也扬起了手,当车开出了泥泞的山道上的时候,他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她也同时舒了一口气。在那间房子里,真的很不舒服,特别是,有那样一个知道自己秘密的人。可以离开真是太好了。
她似乎闻到了那种让人愉悦的气味,身体里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越来越尖锐,而气味转瞬变得浓烈得让人窒息。
怎么回事?
她看到了火花闪烁起来的光亮,不是海里的泡泡,但依然耀眼,无数银色的鱼迸跳着藏书网冒了出来。她只觉得一股热浪袭卷了自己。海里,有鱼,诞生了。
她看到了自己的尾巴。
一条银色的尾巴。
声音,又过来了,可世界却彻底安静了。
也许,这样也好。她看着自己,游在海里,身上的鳞片在阳光中闪着银光。
第一节
他一夜没有睡好,在冰冷的被子下面一动不动,眼睛通红,布满血丝,脑子里却快速地转个不停。
那个女人,知道自己.99lib.的秘密。
他没想过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女人,竟然掌握着自己那个可怕的秘密。太可怕了!
如果,那个女人把自己的秘密暴露出去,自己这一生就全毁了。怎么办?
他想了无数次,如何把那个该死的女人除去,可是,不敢轻举妄动。
一是自己对这里的环境根本不熟悉;二是让他最忌惮的,这里竟然还有位警察。
该死,早知道,就不来这个穷渔村了。
他把身子转到左边,却一下弹坐了起来,用右手紧紧抓住了左边的胳膊,又很快放开了。
他掀开被子,把睡衣脱下来,露出了从手腕开始缠绕着包扎到肩膀的绷带,绷带上面还留有暗色的血迹,有几处,因为刚才的碰撞渗出了新鲜的血。
该死,要不是那个女人,自己怎么可能受这样的伤呢?
他拉开抽屉,找到了一卷绷带跟剪刀,口手并用,把渗出血的地方又加固了一次。
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新的一天又来临了,可对他来说,是另一个地狱的开始。
听到车子开动的声音时,他一下扑到窗边,看到了那辆吉普车里坐着的女人,他有股冲动马上追上去。
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了车子在冲天的火光中炸了开来。
她死了?这下,自己再也不用担心了。他松了口气,笑着,退回到床边,躺了下去。
第二节
“蕾蕾?!”
听到“砰”的一声,然后看到自己的那辆吉普车炸开,熊熊燃烧起来的火焰腾起到半空,映红了即将黎明的天空,郑永浩失控地吼了出来,手紧紧抓住了扶廊,陈旧的木材被攥得咯咯响。他想冲出去,腿却软得不听使唤,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说不,抗拒着接受眼前刚发生的这一幕,就连在走廊对面李捷飞走出来了也没注意到。李捷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望见外面燃烧起来的车,脸色一变后便冲下楼去。而被吵醒的黄伟文,才走下楼梯便看到了外面的火光,先是一愣,然后冲下去站在他身边。
“郑警官,发生什么——”看真切后,他惊恐地问,“那是谁的车子,出事了.99lib.?”他注意到郑永浩苍白惊慌的脸,“郑警官,谁出事了?”
“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郑永浩却仿佛失去了意识,身为警察的干练沉稳消失殆尽。黄伟文没再说什么,迅速冲下楼去。
“郑叔叔?”
“郑警官?”
楼上,小菊跟丁曼红也急匆匆地跑下来:“发生什么事了?”
天亮了,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被刚才的爆炸与大火惊动的村民,打着伞,披着雨衣或斗笠,纷纷露面,围在了那辆烧得只剩下残骸的车子旁。先赶到现场的几个人,救火后留下了一脸一九九藏书手的油渍跟黑尘。郑永浩看着车子里被烧得不成人形的尸骸,心头一堵,几乎要干呕出来。
“郑警官,这是你的车子?”似乎是怕火一般,站得远远的黄伟文这么冲他喊道。
是的,这是他的车子,可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爆炸了?
有人在自己车子里动过手脚吗?他看到了正扒在碎裂的空窗前,往里面看的李捷飞,骤然朝他扑了过去,把他摔倒在地上:“是你干的,对不对?是你想杀死沈蕾,于是便在我的车子里做了手脚,是不是?”
“郑警官——”李捷飞没来得及辩解,郑永浩的拳头便落了下去,痛得李捷飞嗷嗷直叫。那边黄伟文跟陈师傅眼见不妙,赶紧上前把郑永浩从李捷飞身上拉开了。
“郑警官,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别以为警察就了不起了,这是你的车子,我为什么要在你的车子上动手脚?我要想害沈蕾,也应该在她的车里做功夫才对。”
“你——”
“郑警官,他说得没错,而且,”黄伟文的脸色难看极了,“我想,我发现不得了的事情了。”
“还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比死人更严重,你说,蕾蕾她——”郑永浩的歉疚跟悲伤一起涌上心头,语不成声,是他让沈蕾驾驶自己的车离开的,是他害死沈蕾的。
“不,郑警官,你先冷静,来看看,就在车子旁边——”黄伟文没有说下去,只是指99lib?着车子旁边,从门边渗出血来滴到地上的泥地上,有一个鲜红的手印,因为雨水滴下来的缘故,手印边缘变得湿溽而成锯齿状,血融着雨水,向下漫延出一摊红红的血水,流出一丝一丝的血线,再也辨认不出手印下面留下的“制裁”两个字。
那是,制裁之手?
“天!”撑着伞站在一边的小菊跟丁曼红,都缩成了一团,盯着那个血手印打了个寒噤。
第三节
雨越来越大了,好奇心得到满足的村民纷纷散去,杨斌则走了上来。
车子残骸冒着浓浓的烟,焦臭异常,车下那触目的手印模糊了,融化在地上积起的雨水里,红得异常。
最先到达现场的是睡在一楼的陈师傅,可是他却记不起来,接近这辆烧起来的车子的时候,有没有见到这个手印。
“我记得,我没见到这个血手印。”李捷飞是到达现场的且住在张家的第二个人,他到达的时候已经有村人出现。现在,村人们知道出事的是张笑芬请回来的客人,唯恐避之不及,散走了。李捷飞不顾脸上的伤,冒雨再次走到了被大雨浇熄了火的车子旁边,拆了门,把那具焦尸搬了出去,钻进车去检查了一番:“是引擎出问题了,油缸的导油管也被弄破了,漏了很多油。”
原来是这么烧起来的。郑永浩黑着一张脸,死死地盯着李捷飞。
为什么自己车子的导油管会破裂?是谁干的?如果目标不是沈蕾,难道说是自己?
他忽然惊出一身冷汗。
这次真的是制裁之手干的?为什么要杀自己?
他想起了那封信:我知道你的秘密。
制裁之手杀的,都是他认为有罪的人,自己的秘密,不就是自己的罪过吗?
原来,制裁之手的目标是自己,不是沈蕾。郑永浩握紧了拳头,雨水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带来了刺骨九九藏书的寒意。
“郑警官,死的人是沈蕾?”黄伟文撑着一把伞站了过来。
郑永浩很艰难地点点头。
“为什么李太太今天会驾你的车子出来呢?”众人朝他围了过来,陈师傅责怪地问。
“因为沈蕾她受到袭击,我害怕袭击她的人再下毒手,所以让她用我的车子离开。”可没想到,这却反而害死了她。
“离开?”李捷飞摸了摸被郑永浩揍得肿痛的脸,冷笑着说,“郑警官,你可是正在调查许艳的死因,按照常识,在许艳死的那天,出现在现场的人都有嫌疑,现在你却让沈蕾擅自离开,是不是太徇私了一点?”
“你说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认定我就是袭击沈蕾的人,却没有证据,就凭你一面之词。你在大家面前说我是嫌疑犯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我先揍了一顿,原来那人却是冲着你来的。”李捷飞说着,逼近郑永浩,眼看要动手,被黄伟文挡了下来,他便说,“你们说,这公平吗?”
“好了,李先生。别说了,这里有很多误会暂时查不清楚,大家都先冷静。”陈师傅劝阻着,拉开了怒气冲冲的李捷飞,“出了这样的事情,郑警官心里也不好受,李先生,你就体谅一下。”
“体谅?我没这样的好良心。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警察了,尤其是他郑永浩!”李捷飞甩开陈师傅的手,“告诉你,郑永浩,我信不过你,你最好把我房间的备用钥匙拿出来。”
“什么备用钥匙?”其他人一愣,疑惑地看着郑永浩,“郑警官,你拿了书房的备用钥匙?为什么?”
“我怀疑进入许艳房间的人有她的房门钥匙,而沈蕾被袭击,也是有人用钥匙开门……”
“所以,你就把我们的钥匙也收了起来?”丁曼红不满地尖叫起来,“那怎么可以?郑警官,你拿他们的钥匙就好了,为什么还把我们女士的房门钥匙拿走?不行。要是你担心我们的备用钥匙放在书房不安全的话,那也应该还给我们本人才是。”说着,丁曼红朝郑永浩伸出了手。
“丁小姐,你居然还要那钥匙吗?”李捷飞冷眼看着郑永浩,“既然郑警官想要我的房门钥匙,我也没意见,反正我没打算继续待在这里。”
“李先生?”
“现在可是连续出了两条人命,我没信心能安然无恙地活着离开这里,雨一停我就离开。”李捷飞说着,大步走回屋子。
剩下的众人都沉默了。
“我觉得李先生说得没错,我看我也赶紧离开吧。”丁曼红脸色苍白,喃喃说道。
“这个,我也觉得,住在这里,太危险了,只是,现在离开的话,是不是也不太好?”黄伟文小心翼翼地看看郑永浩,又看看丁九九藏书曼红。
“怎么不太好了?”
“其一,现在出了两条人命,不管事实如何,至少在洗清嫌疑之前不太好离开;其二,无论制裁之手是针对郑警官,还是沈蕾,总之是在车子里动过手脚,如果他这么做的意图是阻止我们当中的谁离开的话,那任何人要离开,也许只会得到同样的下场。”黄伟文说着,又瞥了那辆车一眼,显得有点疑惑。
“阿文,你是说这一次真的是制裁之手干的?”陈师傅讶异,看黄伟文点头,望向郑永浩,“郑警官,你确定吗?”
郑永浩缓缓地“嗯”了一声。
“制裁之手要把你们留下?是为什么?”小菊浑身打了个寒战。
黄伟文搔了搔头,戒备地看了一眼郑永浩,然后望着灰蒙蒙的天,轻叹了一口气。丁曼红脸色凝重地看着地上水洼里雨滴激起的涟漪发呆。
第四节
难得睡了这么一个质量好的回笼觉,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又慢慢把双手放了下来,缓缓地活动自己的左手,套上T恤,走进盥洗房,关上门。不一会儿便传来了哗哗的水声,再过一会儿,他摸着明显清爽很多的脸走了出来,换上衣服走出了房门。
雨停了,一向笼盖着的阴云转眼变得洁白,整个世界一下变得明朗起来,太阳虽然还惨灰,可已经能预见未来的好天气了。他的心在一刹那便如放下了重担一般轻盈。
本该如此的,只是——
他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房门处的女人,皱起了眉头。
“雨天哥哥,你现在才起来啊,出大事了你知不知道?”
什么大事?不就是那女人死了吗?正好,她死了,他就没必要伤脑筋了。心里,他是这么偷笑着;可表面上,却演得一无所知。
“李太太驾车离开的时候,被烧死了,还有,李先生要离开,丁小姐也打算走了。”
什么?他看着那张天真的脸,心里嘀咕:女人,真的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可是,郑警官说,现在出了两条人命,谁也不允许擅自离开。雨天哥哥,他们说制裁之手真的在这里——”女人说着,伸手去挽他的胳膊,他却一下把身子缩退到一边。女人疑惑地一怔,然后恍然:“雨天哥哥,我忘了,你的手——”
“知道就好。”他那张漂亮的脸一暗,刚要说什么,却看到爬上楼来的丁曼红,赶紧住口:“丁小姐。”
“嗯哼?怎么,文先生现在才起啊,睡得可够死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丁曼红瞟了他一眼,“现在村委会的人正在屋里盘问那件交通意外呢。”
“交通意外?”
“对,总不能说是藏书网
连环杀手干的吧?况且我们这儿不是还有郑警官吗?他们似乎打算把事情交给郑警官就不管了。”丁曼红说着,把一串钥匙拎了出来,“对了,郑警官把我们的备用钥匙还回来了,小菊,你的,还有嫂子的,这是文先生的。”丁曼红把一把钥匙递给了文雨天,等文雨天要接过去的时候又收了起来,一手搭在文雨天的左边肩膀上,凑到他的耳朵边,“文先生,要是你的钥匙由我保管的话,你不会介意吧?”
文雨天瞥了一眼鼓起两腮瞪着自己的小菊,一阵尴尬,却没有忤逆丁曼红的意思:“丁小姐,这样不太好吧?”
“嗯哼,你是担心小菊反对吧?小菊,这样可不行哟,你虽然身为雨天的忠实拥趸,可是没权干涉他的私人事务,即使是主人家也不行。”丁曼红说着,在两人的注视下把钥匙收了起来,“今天起太早了,我先回去睡个回笼觉!”
“雨天哥哥,你怎么可以把钥匙给那种女人?”
“好了,小菊,一把钥匙而已,你要的话,我把自己的钥匙交给你保管怎么样?”
“不行,你一定要把那女人的钥匙要回来,我不喜欢她有你的房门钥匙。”小菊气愤地嚷了起来,“不然的话,我把你的事情说出去。”九九藏书
“小菊!”文雨天厉声地制止了她。
“你怕吗,雨天哥哥?”小菊看着那张转.99lib.瞬变得狰狞的脸,一脸狡黠,“你要是害怕的话,就跟那女人划清界限,不要理她。”
文雨天死死地看着她。
“小菊,你在外头吗?外面出什么事了?”从张笑芬的房间里,传出了苍老的声音,“小菊?”
“哎,奶奶,我就来。”小菊甜甜地应了一声,伸出99lib?手,轻轻放到了文雨天的左边胳膊,“雨天哥哥,别忘了,我可是知道你的秘密的,你要想我保守秘密,就把你的钥匙拿回来,否则——”小菊踮起了脚尖,像刚才丁曼红做过的事情一样,凑到了文雨天的耳朵边低声说,“否则,我就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文雨天脸色铁青,冷汗直冒。该死,该死的女人。
小菊走到房门口时,抬起下巴,冲丁曼红的房间点了点,把手里的钥匙悬着晃了晃。等小菊走后,文雨天一脸不情愿地走到丁曼红的房门口,敲开门,看她露出了满意的笑脸,这才藏书网走了进去,掩上了门。
第五节
“我就知道,你会来。”丁曼红晃着手里的钥匙,半躺在床上,看着进退两难的男人笑道,“怎么,呆站在门口干什么呢?快过来,怕我吃了你吗?”
他原以为今天是个好的开始,可没想到,刚出房门,就陷入了两个女人的纠缠,心里很是恼火,却不敢发作:“丁小姐,现在你可是达到目的了,把钥匙还给我吧?”
“嗯哼,是呢,确实是这样。”丁曼红点点头,把钥匙递到他眼前,等他要抢过去的时候,马上又缩了回去,“呵呵,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文雨天,居然对一个小丫头言听计从,很意外呢。要是被那些狂热的粉丝知道了,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他把右手撑到了床上,半拥着丁曼红:“他们不会知道的,在这样偏僻的渔村,除了这屋子里的人,没人知道我是谁。”他看着女人毫不怯怕的脸,叹了口气,“对于你,我也很听话,对吧?”
“是,我知道,我才知道,你真听话。”丁曼红赞赏地说着,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然后捧着他那张脸,痴迷地说,“你的这张脸,真的很不错,难怪会有这么多人喜欢你。”
“我的身材也很不错,你想试试吗?”他讨好地问着,手尝试着从她开着的袖口,探了进去。
她轻舒了一口气,坐起来,双手抱着他,环到他左手的右手使劲用力,他便蔫了下来。
“瞧,明明不在状态,还不老实?”
他一阵羞恼,却没发作,嗅着由她的发际传来的气味,许久才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嗯,本来我想当作什么事情也发生过离开这里的,可是,那个郑警官跟黄伟文却不这么想,李捷飞也被他们强行留下来了,我再提出要走,似乎也太不合情理了。”丁曼红困扰地蹙起了眉头,“我担心继续待下去,可能真会发生点什么事情,那就太迟了。”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担心也没用吧?”他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么急着离开,我可不愿意。”
“呵呵,雨天,你这说的是反话,对不对?”丁曼红在他脸上轻吻了一下,“我知道,其实你心里,恨不得马上离开我,恨不得从没见过我,对不对?”
他没作声。
“我就知道,是这样。”丁曼红咬了一口他的耳垂,“可是,很可惜呢,我就是缠上你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放过我呢?”他无可奈何地问。
“嗯哼,再说吧!”她放开他,站了起来,“唰”的一声把窗帘拉开了,外面明晃晃的阳光一下照了进来,“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要出去走走吗?错过太可惜了。”
“不用了。”他拿起落在床上的钥匙,也站了起来,视线越过丁曼红的肩膀,看到了窗外的阳光里,有个女孩牵着一个小男孩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而身后,有个大一点的男孩子,扛着个稻草人,边走边使劲甩着那个稻草人。这些天吸收太多雨水的稻草人身上,溅出了许多水珠,在闪光中没入了空气里。他问 :“他们就是嫂子要我们资助的孩子吗?”
“好像是吧?我听陈师傅说,沈蕾,”丁曼红说到一半,改了口,“那个李太太,已经答应资助两个孩子的学费了,可她现在死了,所以,那两个小孩应该又要找其他出资人了。”
“是吗?”
“我说,雨天,不如你代替沈蕾资助那两个孩子吧?”丁曼红提议,“你是来做善事的吧?大明星抚养两个贫困儿童上学,是可以炒作的头条新闻呢。你最近风评不怎么好,借这个机会,改善一下形象怎么样?”看他犹豫,她便讥讽道,“反正,害他们失去了赞助人,你可是有责任的。”
“我看,责任最大的应该是你才对。还不如你承接那两个孩子的事来得合适。”文雨天说着,终于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呵呵,养孩子可是99lib.麻烦的事情,我才不要。”丁曼红摇头,把帘子拉上了,“而且,要说责任,最大的应该是制裁之手才对。”
“制裁之手?”
“不是吗?沈蕾出事的现场,留下了血手印,郑警官说,确定是那个制裁之手留下的。”丁曼红说着,轻轻撞了一下文雨天,“干得真不赖啊!”
“确实不赖。我还有点怀疑,做这件事情的人,说不定就是制裁之手本人,你说是吗?”文雨天瞪着丁曼红,意有所指地说。
丁曼红望着窗外墙下冒上来的绿色叶片,笑而不语。
第六节
楼下屋子里,陈师傅正极力安慰着得知沈蕾的死讯后马上赶过来的浪花和小虾米,二刚则兴冲冲地要找郑永浩,差点没跟下楼来的文雨天撞个正着。
“那孩子是谁?”文雨天小心地护着自己的左手,望着二刚消失在楼梯转角。
“是郑警官资助的孩子。”陈师傅说着,把浪花跟小虾米从身子后面推了出来,看着客人们,“这是李太太答应资助的两个孩子,可现在她死了,你们看——”
“要问过李太太的丈夫才好,要是他不介意,交给我吧!”文雨天说着,走到沙发上坐下,“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这事吗?”
“那太好了,这事就这么说定藏书网了,你们陪孩子慢聊,我就先忙活去了。”陈师傅说着,钻进了厨房,不大一会儿便离开了院子,从车库开着辆小面包车载着杨斌离开了。
“文先生,你今天睡得真迟啊,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黄伟文说着,伸着懒腰坐到他身边。
文雨天点点头:“我听小菊说了,真遗憾。”
“亏文先生还能睡得着呢,我当时马上惊醒过来了。”黄伟文叹了口气,看着一旁的李捷飞,“不过李先生比我更快呢,我一出大门就看到你在前面。”
“谁也没陈师傅快,我赶到那里的时候,陈师傅跟几个99lib?村里人都开始救火了。”李捷飞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头。
“哎,怎么你那个时候会没发现有那个血手印呢?就在那么显眼的地方。”黄伟文不解地摇着头。
“我怎么知道?当时天可还是暗着的,又下着雨,大家心情都很慌乱,忙着救火,于是就都没在意吧?但陈师傅说了,当时他记得是没有那个血手印的。”李捷飞不以为然,“要是我发现了是谁留下手印,我当场就能把他给逮着了。特别是留手印在沈蕾房里的人,非教训教训不可!”
文雨天额头的神经不自觉地一跳,也开腔道:“可是,不管怎么说,沈蕾最终还是被制裁之手杀死了,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在她房里留下手印的人其实原来就是制裁之手呢?”
“那怎么解释前后两个不同的手印呢?”
“也许在房中留下手印的时候,制裁之手并没想要真的杀了沈蕾,只是个警告,而后来,第二次车子失事才是真正的杀招。”
“但是,车子可不是沈蕾的,这样说不通。”黄伟文摇头,“出事之后,血手印的出现太蹊跷了。也许是之前袭击沈蕾的人看到沈蕾死了,于是像第一次一样嫁祸给制裁之手。”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趁乱留下了血手印?会是谁呢?”文雨天警惕地问。
“不知道,不过可能是我们里面99lib?的某个人吧?毕竟,郑警官不是说了吗?袭击沈蕾的人当时并没有离开屋子,所以,只能是待在屋子里的人了,郑警官之所以坚持不让我们当中的人离开,就是基于这个原因。”
“他可是打好了如意算盘的,让自己的情人脱离危险,可没想到自己也成了目标,结果呢,救人却变成了害人。”李捷飞说着,又是冷哼,“这就是警察作风啊!”
第七节
是我害死了她。
郑永浩坐在空荡荡的床上,盯着地上的那个红手印,失魂落魄。
留在现场的那个手印,是制裁之手没错。
他是想审判自己吧?因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他知道那是自己的车子,所以想以那种方式杀了自.99lib.己。
可是,沈蕾却阴差阳错地代替自己开动了那辆吉普车,于是,沈蕾死了,自己却还活着。
天杀的。他竭力控制着情绪,要自己冷静。
他能确定制裁之手在自己的车子里动了手脚,但死的是沈蕾,不是作为目标的他,那为什么血手印还是出现了?
难道制裁之手没发现自己杀错了目标,于是错误地留下了手印?还是像黄伟文说的那样,跟之前出现的手印一样,也是之前那个模仿犯留下的?制裁之手想杀害自己却误杀了沈蕾,刚好让袭击沈蕾的人达成了目的,为了混淆视线,于是干脆地加上了血手印?
陈师傅说赶到现场的时候没发现血手印,但大家赶到时都看到了那个血手印,虽然被雨水淋湿,模糊得看不出了,但那确实是血手印无疑。这当中,哪个地方不对劲呢?
当时大家都忙于救火,即使血手印一开始就出现藏书网在现场,在混乱中也有可能被脚履踩掉、被泼洒出来的水融掉,再加上细雨,没可能会留下尚分辨得出来的血印才对,所以,应该是火熄灭以后,有人偷偷沾了沈蕾的血,把手印留下来的。
是谁?当时留下来的人,都有谁?一张一张脸,在郑永浩脑海里掠过。
“郑叔叔!”门口,一个男孩的身影掠了进来,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郑叔叔,你的脸色真难看,没问题吗?”
“什么?”他不明白那个男孩在说什么。
“郑叔叔,你是警察啊,你现在看起来一点力气也没有,能抓得住坏蛋吗?”男孩关心地说着,伸手摸他的脸,他却触电一样逃离了,男孩显得有点失望,嘟着嘴,看了他许久,终于转身离开了,临了,特别嘱咐了一句,“郑叔叔,你可千万别死啊!”
死?不会死的,要是没有抓住害死沈蕾的人,要是没有抓住制99lib?裁之手,自己绝对不能死。
他强打精神站了起来,开始巡视着沈蕾藏书网的房间,希翼着能发现蛛丝马迹。目光从衣橱、床上、被单、书桌看过去,最后落到了床头柜旁边的垃圾桶上。垃圾桶里有很黑的灰烬,似乎是烧过什么留下的。他弯下腰,桶里其实什么也没有,除了那些烧焦零散的尘灰,他把手伸进那些灰烬里摸了一番,摸到了点什么,抓起来一看,被灰弄黑的巴掌里,捏着的是一张拇指大小的碎片。纸张吗?但比普通的纸要厚,他把桌面的杯子打开盖子,把碎片扔进去,倒了些冷开水,等浞去表面的黑尘后,露出了碎片原来的真面目,是什么东西的一角?
他从水里捞起它,忽然觉得它很99lib.熟悉,他从外衣内兜里掏出了两个信封,一个写着许艳的名字,一个写着自己的名字信封,他把信封摊在桌上,然后把那一角放到了信封角上,刚刚好。
沈蕾,曾经烧过一个这样的信封吗?那信封里的信——
他猛然想起了自己的信封里那封信上的那句话:我知道你的秘密。
他的手忍不住抖了起来。
第八节
“哼,真没劲。”二刚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步地从楼梯挪下来。
“见过你郑叔叔了?他还好吧?”坐在沙发里正逗着小虾米的黄伟文问。
“好,反正死不了。”二刚闷声闷气地应着,无精打采地走到门口,看着自己扔在院子里的稻草人,飞起一脚踢到一边。
“哎,小子,撒什么野呢?”坐在院子里李捷飞,看着几乎要散架的稻草人,站起来把稻草人拣起来扎好,“好好一个稻草人,倒是被你糟蹋了。”
“我心情不好,我喜欢。”二刚翻了翻白眼,冲站在一边的浪九九藏书花喊,“走了!”
“心情不好也?99lib.
不能拿稻草人撒气啊。”
“什么什么,那是我的稻草人,我要打它就打它,要踢它就踢它,怎么样怎么样?稻草人又不是人,不怕疼,大不了散了再做一个!”
“才不是呢,老师讲的童话里,稻草人都是人,会动的。”一直憋着没作声的浪花小声地说。
“小女生,小样儿,闭嘴!”二刚冲浪花喊了一声,看每个大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气冲冲地撒着脚丫跑了出去。浪花看小虾米见二刚一跑,也趔趄地追了上去,赶紧牵着他离开了。
看着三个孩子陆续离开,李捷飞皱起了眉头:“真是,嫂子这次让我们资助的孩子,要都是这样,我可不喜欢。”
“李先生是喜欢乖巧的小孩吧?”黄伟文呵呵笑了起来,“我觉得二刚那样也不错,很有活力。”
“不管是乖巧还是.99lib.有活力,最重要的是有上进心才对,要是花了工夫结果培养得一事无成,那就浪费了我们的心血了。”同样坐在院子里的文雨天说着,站了起来,“陈师傅什么时候回来呢?我今天没吃早餐,现在都能把一头牛给吞了。”
“厨房里还剩有一些蛋糕甜点吧?今天早上陈师傅留下的,我看李先生只吃了碗热粥,都没动过。”黄伟文说。
“我不喜欢吃甜食,再说我被人冤枉得没胃口了。”李捷飞的脸色难得地尴尬起来。
远远地,汽车疾驰的声音传了过来,众人正纳闷,早有急促的脚步朝门口过来了,那人冲进门口,才发现原来是个陌生的男人,穿着西装,领带却歪到了一边,脸色焦虑非常,李捷飞跟文雨天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黄伟文把身子缩了缩,将那顶渔夫帽又往下拉了拉。
“蕾蕾呢?蕾蕾在哪儿?”男人抓着前头的李捷飞,追问。
“蕾蕾?”李捷飞一怔,然后明白过来,“你是说沈蕾?你是,沈蕾的丈夫?”
沈蕾的丈夫?文雨天脸色一变,不易察觉地退后了几步,跟他们拉开了距离。
“是的,我听说蕾蕾出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沈蕾的丈夫,李易杰没等到李捷飞的回答,一眼瞥见了从屋里出来的郑永浩,急步走了过去,“郑先生,我妻子她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郑永浩带着李易杰进了书房,痛苦与内疚同时涌了上来。该怎么跟他说呢?
第九节
“真是有趣,同一个女人的丈夫和情夫,你们觉得他们会谈些什么呢?”李捷飞恶意地笑了笑,问文雨天跟黄伟文。
黄伟文摇摇头,文雨天则摸了摸鼻梁:“这我们哪会知道?”
“文先生,你应该很有经验才对。”李捷飞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道是无意的,还是存心的,“文先生第一次爆出特大绯闻不就是跟邻居的有夫之妇搞外遇吗?”
“娱乐新闻怎么能信呢,李先生就爱说笑。”文雨天尴尬不已。
“可是,一向表现得不近女色的文雨天忽然绯闻满天飞,是你的炒作手段,还是真有其事?”黄伟文奇怪地问,见文雨天不回答,又说,“但不管哪一个原因,你的负面消息不断啊!”
“所以,我暂时来避避风头了。”
“哎,我看过你的很多作品,还记得,当年好像是跟一个什么新人一起出道的,那家伙已经泯然众人了,可文先生你还是娱乐圈的常青树,当年挖掘你的人,真是慧眼独具。”李捷飞把稻草人插到了靠近院子门口左边围墙的花田旁,回头冲文雨天竖起了拇指。
“李先生,你怎么把稻草人插门口去了?那稻草人可是保护农田的,你没把它插到农田里,也该插进花田里。”
“黄伟文,你不知道,我老家可有个说法,像这些做出来像人形的东西,比如泥人、木偶、纸人之类的,不能把它们放到有生灵的地方,太久了,可是会吸收灵气,容易招来妖孽。”李捷飞半真半假地说,“我们扎的稻草人,都不许让孩子们对它们乱来,特别是像刚才那个男孩那样的行为,肯定会被家长们骂上一顿。稻草人可是农田的保护人,到秋收的时候,村里人都会很敬重地把稻草人拿起来,给它们举行葬礼。”
“葬礼?”
“对,就是把全村的稻草人都聚集到一个地方,然后一起烧了。”李捷飞点点头,“就怕它们在农田里吸收了地气跟人气,成精了。小时候我妈就跟我说过,插在高粱地的稻草人,会变成红脸大汉;插在油菜田里的稻草人,会变成黄衣女人;插在棉花地里的稻草人,会变成胖乎乎的婴儿;要是不小心插在坟头——”李捷飞忽然不说了。
“啊,坟头,我想起来了,插在坟头的稻草人的故事。”黄伟文一下变得神秘兮兮,“我也听说过稻草人的这个传说,是说一个人要是不小心把稻草人插在坟头,就会变成地下埋的那个人吧?”
“哈,原来你也听说过啊。”李捷飞卖的关子被人看穿,有点尴尬,“邪门吧?我们村子里有个人不小心把稻草人插在他死去的爷爷的坟前,当天晚上发现稻草人居然长得跟他爷爷一模一样。”
“还说得跟真的似的。”黄伟文不以为然。
大门外陈师傅开车回来了,他将车停在门口,扬起戴着手套的手冲他们喊:“阿文,李先生,文先生,能帮忙把这些东西都搬回厨房吗?”
“好啊!”黄伟文看着杨斌抬下的一袋大米,下意识地卷起了衣袖,刚要走过去,却见李捷飞也把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了右胳膊上的创可贴,便说,“李先生,你手受伤了,就别搬了吧。有我跟文先生就够了。是吧,文雨天?”
文雨天窘迫地一笑,站着没动。
“黄伟文,你也不想想文雨天是何许人也,哪干得惯粗重活呢?”李捷飞灵活地抡了抡自己的右胳膊,又活动了一下肘关节,“没事,我一个人也行。”
“真的?”
“你不信?来来来,我用这伤手跟你扳手腕比比,看看谁的劲儿大?”李捷飞把右手手肘竖到了石桌上,看黄伟文犹豫,怂恿道,“哎,年轻小伙子,别这么婆妈,像我年轻的时候,可是干劲冲天的,一听说要比谁力气大,马上赤膀子就上,来啊!”
黄伟文笑了,把渔夫帽摘了下来,走到石桌边,把左手放了上去:“这可是你要比的,弄伤你了可别怪我。”
“谁怕谁?来。一,二,好嘞。”
陈师傅跟杨斌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真等你们比完了,我跟阿斌可都搬完了,还要你们帮忙干吗呢!”说着,把一袋子荸荠往旁边的文雨天手上一放,“文先生,你帮我把这荸荠先拿进去吧!”
文雨天双手一接,眉头一皱,便撤开了左手,那袋子没扎稳口的荸荠便一个一个滚落到了地上,看得陈师傅直叫:“哎,文先生,你怎么,怎么没抓稳啊,快快,把它们都拣起来,今天中午煲汤要用呢!”
文雨天脸色一白,看旁边掰着手腕的黄伟文跟李捷飞都注意到自己,赶紧弯下腰去把荸荠一个一个拣了起来,用右手提进了厨房,再没有出来。
“哎?”黄伟文看文雨天看得愣了神,一时忘了手上用力,被李捷飞“啪”的一声压在了桌上。
“哎,不算不算,我分心了。”
“什么分心不分心的,愿赌服输啊!阿文。”李捷飞得意地拍了拍黄伟文光滑的胳膊,“看看,养得白白净净的,却是个孱弱书生,没劲儿,我去搬东西了。”
黄伟文揉着自己酸麻的手,晃了晃腕关节,小跑到车边,李捷飞早抱着一袋子面粉下来了。他爬上车去,走到最里面,抱起一个箱子跳下车,途中遇到陈师傅冲他叫:“阿文,你把那箱提子还有其他水果都洗了拿出去给大伙吃吧?”
“好。”他进了厨房,把箱子里的青提子都拿了出来,瞥到角落里压扁叠起来的纸箱,如法炮制地把那装提子的箱子也压扁了,底朝上地放到了那叠纸箱上,看到那个箱子底下原来粘着一条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又黑又细的线,他顺手把那线扯了起来,才发现那条线居然黏糊糊的,不知道被什么染过,他下意识地拿到鼻子下嗅了嗅,一股腥臭。
“阿文,阿文。黄伟文。”外头有人大声叫了起来,又急又气。
“来了来了。”
第十节
找他的是郑永浩。看着郑永号明显被人揍了一拳的嘴角,黄伟文不知道要替他痛还是替他哭。
“郑警官,你找我?什么事?”
“少废话,跟我过来。”
黄伟文跟着郑永浩一进书房,郑永浩便把门给锁上了:“老实交代,你到这里后,收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没有?”
“什么奇怪的东西?”黄伟文的脸渐渐地发青,手慢慢地握了起来。
“比如说,信什么的?”郑永浩看黄伟文慌乱起来,眼神闪烁,忍不住喝了一声,“黄伟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玩意儿,快说,你是不是收过一封信?信里面说了些什么?”
“郑警官,你怎么知道我收过一封信?难道说,写那封信给我的,是你——”
“什么屁话,谁有那个闲工夫给你写告密信。你的信在哪里?拿过来。”
“既然不是郑警官你写的,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收到过告密信?”黄伟文惊奇,“难道说,郑警官也收到了那样的信?”
郑永浩没吭声。
“郑警官,你可是警察,你居然也收到了那样的信?”黄伟文难以置信,摇头,“怎么可能,郑警官怎么会有——”他没说完,郑永浩便朝他低吼了一声“闭嘴”,但黄伟文却不依不饶地追问,“郑警官,你的秘密是什么?”
“什么大不了的秘密,屁。”郑永浩狠狠地咬牙,一把把黄伟文提了起来,“你的信,拿给我看看。”
“凭什么?”
“别以为我稀罕看你的信。我对你了解得一清二楚,黄伟文是谁啊?”郑永浩放了黄伟文,转身对着书桌后的那幅孔子图又点了一支烟,“三个月前,G市某汽配公司的车库里发现两具尸体,死者一为公司经理,死者二为经理朋友之子。据查两名死者生前均遭受殴打,被捆绑后浸入有机洗涤液中被残忍杀害,疑为当时就职的清洁工所为,案发到现在,清洁工仍行踪不明。要是我没记错,那位清洁工的名字就是黄伟文,报纸上还有张照片,虽然模糊,可我还是认得是你这样子的。所以,”郑永浩回过头来,看着似乎在瑟瑟发抖的黄伟文,“所以不用看,我也猜得到信里说了什么。”
“那你为什么还要看?”黄伟文苦笑道。
“我想证明一个事实,需要你的那封信来做肯定。你还记得许艳死的时候,你发现的那个信封吗?”
黄伟文点点头:“我当然记得,在我收到那封信以后,我马上就想起了许艳收到的那个空信封,于是怀疑会不会许艳生前也看到了里面的内容,然后把信处理掉了。”黄伟文说着,从兜里掏出了对折起来的信封,把里面的信抽出来,递给了郑永浩,“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跟许艳,不,现在加上你,都有这么一个共通点了。”
“还有沈蕾。”
“真的?”
没理会黄伟文的惊讶,郑永浩展开了那封信,当看到第一行的时候,脸色一下凝重得可怕。
我知道你的秘密。
果然,一样的文头。
“如果,沈蕾也收到了这么一封信的话——”黄伟文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往上“嗖嗖”地冒,“假设许艳确实收到过这封信,而沈蕾也收到了这封信,我也收到了,郑警官也是。事情有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三次,就不简单了。现在许艳死了,沈蕾也死了,接下来——”黄伟文的声调都变了,望着终于把自己的信读完的郑永浩,“郑警官,事情要坏了。”
藏书网“是的,要坏了。”郑永浩说着,把黄伟文的信收了起来,“你的信,先交给我保管。”
“郑警官,你要抓我吗?”
“哼。”郑永浩冷眼看了黄伟文一下,把信揣进上衣兜,“这个迟点再说,现在制裁之手才是最重要的。既然收到过信的两个人都死了,那么,同样收到信的你跟我,都会是制裁之手的目标。即使我不抓你,制裁之手也会杀了你的。”
“是吗?我可不怕制裁之手。”黄伟文显然松了口气,笑了笑,“要知道,我虽然不知道郑警官的秘密,但知道如果郑警官跟我一样,都被制裁之手知道了什么,那你背后一定也有见不得人的事,所以,大家彼此彼此,不是吗?”
郑永浩身体一僵。
“我呢,不怕制裁之手,可是怕死,也许我跟郑警官可以合作,先把制裁之手抓了,再来考虑处理我们的事情怎么样?”黄伟文提议。
“那么,现在的情况你怎么看?”
“先说沈蕾,一开始便有人袭击她,现场也出现了假的血手印,可接着真的血手印便出现在她的死亡现场了,车子是你的,制裁之手的目标原本是你,只是沈蕾做了替死鬼,不,也不能说是替死鬼,因为现在看来其实她也是制裁之手的目标,也许制裁之手将错就错,反正是自己要杀的人,死的人是沈蕾还是你,对他来说并无区别,而只是早晚的问题,所以,血手印可能是真的制裁之手留下的。”
“之前的那个假血手印怎么解释?”
“这里除了制裁之手,还有其他人把沈蕾当成目标了,于是想杀了她嫁祸给制裁之手。”
“那么死亡现场的血手印有没有可能是这个其他人干的?”
“也有可能,也就是说沈蕾死亡现场的血手印可能是制裁之手的,也可能是袭击她的人干的,但按照现场来看,不管哪一方,都可能是我们当中的人。”
“说了一通废话,还是回到了原点。”郑永浩摆了摆手99lib?,“许艳的死呢?”
“许艳的死太诡异了。不仅投毒,甚至还把她的腿故意缝成那样,很明显,杀她的人不是跟她有很大的冤仇,就是心理变态。”黄伟文对发现许艳的一幕还历历在目,擦了擦冷汗,“更离奇的是,随后她的尸体就不翼而飞了。现场同样也留下了与沈蕾受袭现场类似的血手印,恐怕杀许艳的人想把罪行嫁祸到制裁之手身上。”
“有可能袭击沈蕾的人,与杀许艳的人九九藏书,是同一个人吗?”
黄伟文一愣,然后摇头:“这,我倒没想过。只是两人都收到了那样的信——”说到这里,黄伟文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凛,“郑警官,你说,死去的许艳、沈蕾收到过这样的信,我跟你也收到了这样的信,其他人,会不会同样收到了这么一封信呢?”
郑永浩夹着烟,忘了吸。
“制裁之手是根据他对目标的审判,认为他们是有罪的,才处以私刑杀害目标,如果,收到这些信的人,都是他的目标,那么——”
“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将是制裁之手审判有罪的对象。”郑永浩被燃到手指的烟烧痛,赶紧把烟头扔了。
“所以,我们所有人都会成为制裁之手杀戮的目标?”黄伟文惊出了一身冷汗,“是谁?居然想到把我们聚集到一块儿?打算把这里当成屠杀场吗?”
郑永浩眼皮急遽地跳动起来:如果,制裁之手是故意把他们引诱到这里来的,那么,有能力这么做的人,是——
第十一节
张笑芬看着郑永浩跟黄伟文走进房间,从被子里挪了挪身体,想要挣起来,一旁的小菊慌忙扶着她坐稳了。
“嫂子,我们有点事找你谈谈。”郑永浩说。
“什么事?”张笑芬虽然人老眼花,也看出了两个男人脸上事关重大的神色,把放在床头的老花镜戴上,冲小菊点点头,“小菊,你先出去。”
“哎,奶奶。”小菊乖乖地点着头,经过窗台的时候把那台沙沙作响的收录机拿了起来,“奶奶,我拿下去给陈师傅修修看吧?”
“怎么,我上次没能修好吗?”郑永浩问。
“嗯,还是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放磁带的时候,经常跳键,播音老是跑到录音那一档,很麻烦。”小菊应着,提着收录机走出去,带上了门。
“是沈蕾的事情吧?我都听小菊说了,唉,你说,她怎么就——”张笑芬可惜地摇着头,“我说,永浩,她坐的不是你的车子吗?你一个公安的车,怎么就出事了呢?你平时怎么检修车子的?”
“这事情藏书网咱先放一边,我们还有其他事情。”
“什么事情比死人还重要?”张笑芬不满地生气了,“亏你还是警察,居然连这样的事情也查不出来。”
“嫂子,我们不废话,就直说了,这一次,你请过来给村九九藏书子扶贫的客人,都是哪儿找来的?”
“客人?你是说,你,还有那位——”张笑芬叫不上黄伟文的名字,直到黄伟文赔笑着介绍了自己,“对,这位黄小伙子,都哪儿来的?我怎么知道呢?”
“人不是你请回来的?”
“是啊,我跟那谁,就是我家老许当年的弟兄他们说,村子太穷了,能不能为村子招揽一两个好心人,愿意出资赞助村子里的孩子上学就好了,要是能发发善心,看看这里有什么搞头的,开发一下,也能帮到村子里的这些人家,是吧?于是,他们就介绍你们来了。”
就是说,来这个村子的人是随机、自愿的,根本不会针对谁,或者是强制性地必须当场,那制裁之手怎么会请到这些客人?
“嫂子,那你给我的邀请函?”
“嗳藏书网,是小菊做的,好歹你们也是来做善事的,用邀请函请你们过来体面一点,是不?”
郑永浩转头看着旁边的人:“黄伟文,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我吗?”黄伟文挠了挠鼻子,“是,刚好听说了张奶奶找人到村子里资助的事情,于是打电话给小菊,问明白了情况,就答应了,然后就收到了邀请函。”
“是吗?”郑永浩明显不信任黄伟文,“嫂子,能把当时小菊记下的客人资料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你找她问问吧?”张笑芬一脸纳闷,“怎么要客人的资料?是出什么篓子了?”
“没有,嫂子,只是打算看看,有点事情不太明白。”郑永浩不想跟张笑芬透露太多,叫上黄伟文去找小菊。黄伟文刚掩上门,就问:“郑警官,你说,那个张笑芬有没有可能?”
“什么可能?”
“制裁之手啊。”
“怎么可能?”郑永浩摇摇头,“嫂子她长年卧病在床,几乎失去了行走能力,不符合制裁之手的外貌特征。”
“如果有帮手就另当别论了吧?”
郑永浩一愣。
“凭张笑芬的身份,有渠道知道那些制裁之手认为有罪的人的背景跟资料吧?也许她早看透了我们的秘密却不说。这家里住了四个人,陈师傅、杨斌跟小菊。客人们打电话过来,不是小菊接的吗?她知道了客人的姓名、身份后通过关系确定了像我们这样有秘密的客人,借此制定邀请函,否则的话,有老部长那几位重量级的弟兄说话,为能巴结上他们的人可不会就区区我们这几个吧?你看我,一个清洁工人,怎么也会有这么荣幸呢?”黄伟文看郑永浩的脸色难看起来,也没打住话头,“所以,张笑芬负责选定目标,小菊负责邀请客人,而陈师傅跟杨斌便负责下手,制裁之手也许是个团体。是吧?”
“真是大胆的设想,你有证据吗?”郑永浩问,看黄伟文摇头,使劲给他后头来了一脑勺,“就会漫无边际地乱推,设想也要有点证据才是。如果张笑芬他们真是制裁之手,那我问你,许艳的死是怎么回事?嫂子能把她唯一相依为命的孙侄女杀了吗?动机呢?”
“没找到。”黄伟文尴尬地搔了搔头。
“那就别说不靠谱的话。”
第十二节
文雨天把衣服脱了下来,露出了缠着绷带的胳膊,他痛苦地呻吟一声,坐到了床上。没有受伤的手拉开抽屉,把药箱拿出来,然后把缠上的绷带松开,扯下一半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他警惕地停了下来。
“雨天哥哥,是我,小菊,开门。”
他松了一半的气,恼怒地把绷带扔到了地上,呆着没动。
“雨天哥哥,别不理我啊,开门,雨天哥哥。”
“雨天哥哥,我知道你在房里,你再不出来,我就——”
“你就什么?”
门猛然开了,小菊生气的脸变得灿烂起来,进门便把门锁上了:“雨天哥哥,你是生我的气了吗?”
“哪敢呢!”他继续坐回到床上,把没有换下的绷带拉了下来,露出了一手的划伤。
“你要换绷带吗?我九九藏书帮你。”小菊不由分说地把药箱里的药酒拿出来,用棉棒细细地在伤口上涂抹,心疼地说,“雨天哥哥,你就不应该乱来的,看,这么多伤口,疼吗?”
“嗯。”他没有跟这女人说话的欲望。
“可是,应该没有人会知道你受伤的,所以雨天哥哥你放心。”
他想起了今天弄撒了那袋子荸荠的事,眼神一黯。
小菊小心翼翼地给他缠上绷带:“今天那个郑警官查李太太的事情查得可紧了,都找奶奶去了解你们的情况了。”
“我们?”
“对,就是请过来的客人们的情况,我刚把记录下来的客人资料交给了他,看样子,他是铁心要找出是谁杀害了李太太的。”小菊看文雨天紧张起来,笑了,“不过雨天哥哥你放心,他们查不到的。”
“你怎么知道?”
“客人的资料是我记录的呀,所以我把雨天哥哥你的资料抽走了。”
“为什么?”他脸色大变。
“这样他们就找不到你的资料了,于是就不会知道——”
“你记录的我的资料里,有什么会让人怀疑的?”
小菊看着他变得可怕的脸,一下束手无策起来。
“.99lib.你说,我的资料里,有什么可疑的?”
小菊想了想,摇了摇头。
“你——”他抓着她的肩膀,使劲地晃,“既然什么也没有,那就是说我没什么可引人怀疑的,但你居然把我的资料抽了出来,每个人的资料都在,独有我的却不见了,那你是不是会觉得奇怪?”
小菊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慌张起来:“我,我不知道,雨天哥哥,我,没想到这一点——”
“你。”他凑到她的耳边,恶狠狠地一字一句地说,“你他妈地给我放回去,把我的资料放回去,听到没有?”
“是,对不起,雨天哥哥,我现在就去。”小菊顾不上肩膀被他抓得疼痛,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该死的女人!九九藏书
他一脚踢翻了刚才她坐的椅子,心里咒骂着。
是的,都是因为这些混账的女人,所以才害得自己接连几日寝食难安的,来这么个鬼村子度个假也不得安宁。
管他的,无论那女人威胁什么,明天,一定想个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只要能离开这里,她就对自己无可奈何了。
他心里谋划着,一边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哪位?”
电话里先是一阵沙沙响,过了一会儿,传出的是个陌生的沙哑的声音:“我。”
“你是谁?”他心里恼火,大半夜地,谁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你忘了,是我。”
“开什么玩笑?”他心情本来就不好,听对方这么推搪不清,他憋着一肚子火地对着话筒低吼起来,“你到底是谁?”
“是我。”咔嚓咔嚓的信号声里,那个沙哑的陌生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你——”
“我就在窗外,你看到我,就知道我是谁了!”声音嘿嘿地笑了起来,让他寒毛竖起。
“你在窗外,你也是这里的客人?难道你是——”文雨天一下想起了今天回来的那位李先生,心虚地走到窗口边,朝外面望出去:窗外是前门的院子,并没什么人。
“我没看到你,你——”文雨天的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住了:院子里,正对着自己窗户的那堵由常青藤编制成的外墙前面,那片蔷薇花地边,站着一个人,在昏暗的屋外灯光下,看不清面容,“那是你吗?”
“对,那是我。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怎么记得你是谁呢?”文雨天觉得好笑,又觉得那人无聊,大半夜来电就为了跟自己玩猜“我是谁”的游戏吗?
“我是——”
听到那个遥远而熟悉的名字,他一瞬间如掉入冰窖般僵了,他看着花地旁边的那个人缓缓地动了,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话筒猛然掉了下去。
不可能的,那家伙怎么可能在这里?
电话里传来了阴森森的笑声:“我爬上来了,我爬上来了,文雨天,我爬上来找你来了!”
他颤着手,大着胆子把耳朵凑到了听筒旁边:“你是谁?别吓人了,我们这里可是有个警察,你要敢再乱来,我让郑警官抓你。”
“警察,好啊,文雨天,叫警察来吧?我们一起去见警察。”听筒里的声音阴阳怪气地说着,“你不敢吗?文雨天,那么,我自己去找警察。”
他爬到了窗边,看到花地边的那个人,朝屋子前门走了过去,手脚僵硬,机械地一抬一举。
那家伙是要去找警察?去找郑永浩?
不行,不能让那家伙找警察。
他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二楼郑永浩的房间门口,不顾后果地敲了敲门:“郑警官,郑警官。”
门很快打开了,露出一张睡眠不足憔悴的脸:“什么事?”
“郑警官,刚刚有没有——”他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我刚才,看到有人在院子里。觉得有点可疑。”说着求证似的把手伸出走廊,指九九藏书向院子里。
“院子里有人?”
郑永浩快步走出去:“哪里有人?是谁?”
“是真的,我亲眼看到——”文雨天壮着胆子走到他身边,瞥了院中一眼,便飞快地挪开了视线,“就是刚才——”
怎么可能?他看着那个人影,一下傻了眼。
“文雨天,你是不是看错了,那是个稻草人99lib.吧!”
稻草人?他一怔,探出头,虽然从郑永浩房间前的走廊望不全院子另一边,但还是勉强看清了,那花地边上插着的是个稻草人,也许是自己住在三楼,在阴暗中看起来十足是个活人,但在二楼,看得真切,是个稻草人没错。
这是今天那个孩子留下的稻草人?他记得是被人插到了门口边上的,什么时候被搬到那里去了?不对,为什么自己看到的稻草人会动?还有那个电话。
李捷飞说,稻草人要不小心插在坟头,会变成地下埋的那个人。他眼前掠过远方的家中,院子里那丛花卉的影子,忍不住擦了擦汗。
不对,是自己胡思乱想而已,那家伙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一定是有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借此威胁恐吓自己。
一定是那个女人干的好事。
郑永浩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疑窦重重:“文雨天,你还有什么事吗?”
“不,没有,没有。”他看着郑永浩惊奇地看着自己不整的衣裳露出的扎着绷带的肩膀,猛然拉好了睡袍,匆匆离开了。
第十三节
从小菊手上拿到的客人资料,不过是放在书房电话旁边的一沓便笺纸,有巴掌那么.99lib.大,一张一个客人的记录,无非是客人们的姓名、地址、联络电话号码,甚至连职业与来电日期也没。比如黄伟文的致电,小菊只记录下了姓名,以及一个电话号码;而郑永浩的,因为跟张笑芬认识,更是写了个潦草的郑叔叔,其他什么也没了。
反而是小菊本人的行为更让他们觉得有点意外,他们还没查完那沓便笺纸,小菊便又过来了,神情慌张地说自己把某个客人的便笺纸给落下了,是文雨天的。上面有文雨天详细的家庭地址、固定电话跟移动手机号码,还有来电时间。考虑到小菊非常喜欢文雨天,对于在之前偷偷藏起文雨天的资料,或许在他来之前两人还有了不少的交流,他们都不会感到奇怪,奇怪的是文雨天的资料是便笺纸上的第一张,他们拿到的时候便发现被人撕去了一页,看留下来痕迹很新,刚开始也没在意,而小菊先隐瞒便笺纸的去向,接着又忽然拿了出来。小菊当时那让人放心不下的表情,仿佛有什么秘密,生怕被他们识穿似的。藏书网
郑永浩不由得便想起了昨天半夜,文雨天叫醒自己的情形:“阿文,那个大明星的手什么时候受伤的?”
黄99lib?伟文正把一张一张便笺纸撕下,听到郑永浩这么一说,也想起什么,抬起头来:“你什么时候也注意到他的手受伤了?”
“昨天半夜,他好像在院子里发现了什么人,于是找过我。”
“人?有人在院子里?是制裁之手吗?”黄伟文马上警觉地问。
“是他看错了吧?院子里可就只有个稻草人,鬼影也没见着。”郑永浩摇摇头,“你说,我怎么总觉得这大明星的举动透着一股子诡异。该不会是在想转移我们的视线吧?”
“怎么个转移法?”
“他的手受伤了,我们似乎都不知道这回事情吧?他也没说,而在蕾——沈蕾意外的那天早上,除了行动不便的嫂子,这屋子的所有人都出现在现场,就只有他睡得踏实,是不是特悬乎?”郑永浩继续说着,“然后呢,我们要客人的资料,他的那张却被小菊例外地收起来了,当天夜里,他就跟我说他在院子里见着别人了,这些事情连在一起,我昨天夜里想过了,直觉得他是在设计什么。”
黄伟文皱了皱眉头:“设计什么?”
“不在场证明。在沈蕾现场出现的血手印,最不可能留下手印的就是他了。这个证明好像是他故意设计出来的一样,否则,为什么他不跟大伙儿一样,出现在那里?”郑永浩似乎下了结论,“我想,袭击沈蕾的可能不是李捷飞,而是他。沈蕾受藏书网袭的时候,他有小菊佐证的不在场证明,现在看来也有可能是小菊在帮他圆谎,他见袭击不成,于是就在我车子上动了手脚,烧死了沈蕾?”
“说不通,第一,他怎么知道你在那天早上让沈蕾离开?”
“也许他那天早上又去找沈蕾麻烦,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于是事藏书网先做了手脚。”
“他那个时候去房间找沈蕾,怎么会偷听到你——”黄伟文看郑永浩难看的脸色,恍然大悟,“咳,所以他在你车上动了手脚后,又偷偷回到房间,闭门不出,于是便没了嫌疑。可是,现场的血手印,又是谁留下的?”
“我怀疑,也许是小菊。”
“小菊?你居然怀疑她?”
“因为小菊喜欢文雨天,你也看到了,她竟然偷偷藏起了他的资料,虽然后来归还了,但还是让我很在意,我觉得这丫头有什么事瞒着我们。要是她为了偏袒文雨天,帮了一次让他脱离了袭击沈蕾的嫌疑,那么偷偷在现场留下那个血手印混淆我们的视线也是很有可能的。”
“可是,文雨天为什么要杀沈蕾?动机是什么?”
“也许——”郑永浩很不情愿地说,“也许,跟沈蕾的秘密有关。”
黄伟文半信半疑:“沈蕾的秘密是什么?你有尝试问过她丈夫吗?”
郑永浩下意识地摸了摸还瘀红的嘴角,闷闷地摇了摇头。
第十四节
现场的那个血手印,当真是小菊留下的?黄伟文离开书房的时候,依然还是不大相信。他听张笑芬提起过,据说洪小菊刚出生便父母双亡,后来被送到外地一户洪姓夫妇收养。洪姓夫妇去世后,张笑芬把洪小菊带回了她的出生地,就是这个渔村。
小菊举目无亲,所以对张笑芬是好得没话说,反过来,张笑芬一个人住在这条村子里,亲戚朋友都在外地,在许艳搬回来之前,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两个年龄悬殊毫无.99lib.关系的女人相依为命,反而成了最亲的人,小菊简直如张笑芬的亲孙女。
小菊对文雨天有意思,瞎子都看得出,可是,这么一个纯朴的女人,会为了一个男人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还真让人难以相信,不管是杀人,还是帮凶,毕竟都是罪责难逃的恶行。
黄伟文看到客厅里坐着的李易杰,把自己的渔夫帽戴上,拉低了帽檐,匆忙往后院闪了出去。
那个人,果然就是那个人没错。没想到,他居然也出现在这里,他居然就是那个死去的沈蕾的丈夫。制裁之手也把他的情况摸清楚了?他也是目标吗?他的秘密,制裁之手也知道?
黄伟文还没走进后院,便听工具房前面传来了低低的咆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你如果再敢乱来,我就不客气了!”
“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啊?我干了什么?”
“装吧,你就装,别忘了,我是知道你的秘密的。”
“你知道我的秘密?”声音惊奇地变得尖锐,然后像唱不上高音的歌唱家,骤然断了声。
“你才意识到吗?所以,别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否则,你知道后果。”
黄伟文才想偷听多一点,99lib.从客厅通到院子里的门口走出了一个人,叫了一声:“阿文,你在做什么?”
前面正在争吵的两个人一下敛声了,李捷飞看看工具房那边,又看看九九藏书黄伟文:“阿文,你在搞什么鬼?”
“没有,我听到他们在吵架,所以不好意思走出去。”黄伟文尴尬地说。
“是吗?”李捷飞走到工具房前,又冲黄伟文喊,“哪里有人呢?阿文,你自己过来看看。”
黄伟文惊讶地走过去,才发现果然没人,李捷飞推了推工具房的门,发现没锁上,于是推开了。开了灯,灯忽忽闪闪地,又熄了,他说:“这灯怎么坏了,该找陈师傅来修修了。”
黄伟文低着头,抓了抓自己的渔夫帽,他没听错的,刚才那个声音,一个是文雨天的,至于另一个女人,是——
黄伟文低下头去,望着地上的目光一下停滞了,就在工具房前的水洼里,有一张被泥水染黄的纸。他慢慢蹲了下去,看清楚那是一张对半折起的信纸,信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了,但辨认得出第一行的开头:
我知道你的秘密。
那个“秘密”的“秘”字,已经模糊了一半,剩下“禾”字一边。
这是,谁的信?
“阿文,你在看什么?”李捷飞也注意到了那个水洼,那封信。黄伟文看到他的脸上明显地抽搐了一下,眼睛里露出了跟自己相似的惊奇,还有恐慌。
看他的反应,也许,自己的推测是对的,来这里的客人们,都收到了那样一封有威胁意味的信。
第十五节
他从窗口看着自己刚才从花田搬回院子门边上的稻草人,长长地松了一九九藏书口气。
这回好了,再不会有什么午夜惊魂了。
他关上了窗子,拉上了帘子,转过身,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顶渔夫帽飘了进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
“因为门没锁,所以我就进来了,你不会介意吧?”渔夫帽笑着,把帽子摘下,放到了一边。
“你找我有事吗?”他想起了不久才发生的一场争执,知道他亦是在场者之一,脑海里警铃声大作。
“有。”渔夫帽笑了,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的秘密。”
“什么?”他几乎要失控地撕喊起来,秘密,自己的秘密,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人,都知道自己的秘密?
“是的,我知道你的秘密。”渔夫帽点点头。
一刹那,他几乎有从窗台撞出去、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的念头。恐吓、要挟,这些知道自己秘密的人,给自己带来的只是无穷无尽的麻烦与灾祸,他已经深陷泥潭了,若再这么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万劫不复。不,自己已经万劫不复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你想让我干什么?”
“哈,哈,果然是你。”渔夫帽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已经把你认出来了,你是清道夫,对不对?”
“清道夫?”
“对,清道夫。你这次的目标是谁?让我猜猜,一定是那个沈蕾,对吧?”渔夫帽侃侃而谈,“你在沈蕾房间本来可以杀了她的,可惜被郑警官发现了,你不得不破窗而逃,弄伤了胳膊。随后,郑警官召集我们验证事发时的不在场证明的时候,你让小菊做了假证明。你第二次找沈蕾的时候,刚好撞破她跟郑警官鸾凤和鸣,知道了沈蕾会离开的消息,先一步在郑警官的车子上做了手脚,接着,‘砰’的一声,你的第十二个目标,也完成了。哈哈,为了转移视线,你的好朋友于是在现场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盖上了他的公章99lib?,对吧?真是很好的掩护,他在哪里?你说过,只要认出你来了,你便会让我见他的。”
“我不明白你在胡说什么?我的好朋友,谁?”
“制裁之手。他在哪里?就藏在你的房间里吗?为什么不出来见我?”渔夫帽说着,在房间里寻找着可以藏身的地方。
“制裁之手?你在胡说什么?”
“你忘了?是你邀请我过来的,大家不都是同行吗?”渔夫帽嘿嘿笑了起来,“还有制裁之手也是。我就是那个阿文,黄伟文,我们之前已经在聊天室交谈过了吧?我真没想过清道夫居然是你这个大明星文雨天,初次见面,你好,清道夫。能让我见见制裁之手吗?”
“疯了,简直是疯了。我不是什么清道夫,也不认识什么制裁之手。”文雨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随手把柜子上的台灯操了起来,“你,黄伟文,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九九藏书要见制裁之手?清道夫又是谁?”
“文雨天,开诚布公吧?我只向你说过我的秘密,所以,你才会把那么一封信给我吧?不,是你,还是制裁之手?来这里的客人们,都是你与制裁之手的目标吗?”渔夫帽显得暴躁起来,“所以,客人们都收到了跟我一样的信。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说,我也是你跟制裁之手的目标?”
“你——”
“你们要想杀我?”渔夫帽忽然杀气腾腾,“没那么容易。别忘了,我,你,还有制裁之手都是一丘之貉。要是你们胆敢对我下手的话,我也不会客气的。你们敢做的事情,我也敢做。”
“我——你是不是误会了?”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才发现手心全是汗,张张嘴,却口干舌燥,“我——”他该说些什么?原来,眼前这个人,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恐怖角色,平时一点也看不出来,演技也实在太好了。要是,被他知道了自己知道他的秘密,会怎么样?
“还有,我也有我的目标,所以,你们下手之前,最好看清楚一点,别杀错人了,否则——”渔夫帽重新回到了板寸头上,“我不会放过你,或者是制裁之手。”
第十六节
“陈师傅!”一楼紧挨书房旁边的房间,被小菊打开了。
“陈师傅,你在吗?我来拿奶奶的收录机,你修好了吗?”小菊朝厨房那边叫了几声,没有回答,刚要关上门,却看到了放在桌面的那台收录机,于是拿起来调了几个频道,发现收听得很清晰,于是拿着上楼了。她在三楼的楼梯口停了下来,习惯性地朝一边文雨天的房间望了一眼,刚好见到一个男人从里面出来:“阿文?”
“小菊。”黄伟文压了压自己的渔夫帽,笑了,“怎么,陈师傅把嫂子的收录机修好了?”
“对。奶奶吵着要听,我只好赶快把它拿回来了。”这个阿文,找文雨天有什么事?疑惑着,小菊推开没闩上的门,看到文雨天无力地依靠在椅子上犹如散架的尸体,毫无明星的神采。
“雨天哥哥。”
文雨天“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却没站稳,腿一软便跌回到椅子上,向后的重心让他连同椅子一起向后栽了下去,摔在硬邦邦冷冰冰的地上,疼得他咧嘴大呼。
“雨天哥哥,你没事吧?”小菊赶紧把收录机扔了,把他扶起来。
“我——”文雨天看到小菊,气不打一处来,“我没事,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
小菊委屈道:“雨天哥哥,是不是那个阿文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你……你怎么知道?”文雨天刚要坐下,马上又惶恐地站了起来。
“我刚才看着他离开的。”小菊小心翼翼地问,“雨天哥哥,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什么发现了什么?我有什么好被他发现的?”文雨天如霜打的茄子,又寒又蔫。
“他跟我一样,知道了雨天哥哥的秘密吗?”
文雨天无语。
“别怕,雨天哥哥,我不会让他把你的秘密泄露出去藏书网的。”小菊看着文雨天没有半点血色的脸,伸出手,却被他握在手心。
“小菊。”他渐渐冷静下来,将小菊的手按到了自己的脸上,深情地看着她,“小菊,告诉我,如果我出事了,你会替我报仇吗?”
“雨天哥哥,你不会出事的,我不会让你出事的——”小菊慌张地说着,却被文雨天用竖起的一个食指压在了唇上。
“不要把我的秘密告诉别人,也不要把你答应我的事告诉别人,明白吗?”
小菊看文雨天郑重其事,就点了点头。
“沈蕾不是我杀的,绝对不是。”他顿了顿,才说,“她是那个制裁之手干掉的。”
第十七节
文雨天睡不着。他以为那个女人死了,自己就有好日子过了,可谁料,原来灾难还在后头。
杀死沈蕾的真的是制裁之手吗?因为他没能成功,于是制裁之手亲自动手了,如果是这样——
他越发觉得被窝里发寒。电话铃声这个时候却不识趣地响了起来。
他想起了昨天的那通电话。只有制裁之手才知道自己的秘密,所以,这个电话,也是他打来的?
窗外的那个家伙是他的同伙,叫什么清道夫的?
他掀开被子,探出身子把帘子拉开一条缝:果然,那个被他移走的稻草人,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嘿,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想起来了吗?”似乎是配合着电话里的阴笑,窗外,那个稻草人慢慢动了起来,他看到了一张仰起的脸,却是个白森森的骷髅。
他一下拉上了帘子,“啪”地放下话筒。
怎么办?这样下去,也许,自己的下场,就跟那个女人一样了。
不,不能够让他们得逞。自己还有大好的前景,不能让他们在这里毁了自己。两年前的那件事情没有暴露自己,这一次也一样,自己会想出办法来的。就把你的秘密泄露出去。”不等电话那头什么反应,他一下把电话挂了。
不一会儿,电话又响了起来,他把听筒拎了起来,然后,把窗帘拉开一角,看到外面那个稻草人不动了,静静地站在花地边。
他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随手把窗台上的一部收录机打开了,听到有磁带“沙沙”地滚动,传出走调的乐曲的时候,把听筒放到旁边。他从抽屉里掏出了一把剪刀,抽出了长长的一截绷带,剪了下来,然后抓在手里绷紧了拉了拉,走到了门边。
张家的这幢屋子静悄悄的,白天惨白的太阳没有驱散浓浓的水雾,烟气湿湿地萦绕在屋顶上面,围聚在窗口。
张笑芬咳了一声:“小菊,怎么还没好吗.99lib.?”
“是,奶奶,我这就去。”小菊怔怔地把听筒缓缓地放下来,“奶奶,那,我出去一下,您先等等。”
“快去快回!”
第十八节
清晨,第一缕阳光投射到了屋顶,雾气散了,凝聚在树叶子的露珠,闪着太阳的光辉,在一阵急促的叫声中受惊般滴答落到了地上。
“小菊!”
屋子里,楼梯上传来了苍老的叫唤声。
“小菊,你去哪儿了?”
“什么事情啊,怎么今天也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安生觉了?”同一层楼的丁曼红,第一个打开了门,披着睡袍走进张笑芬的房间,“嫂子,什么事啊?”
“哎,阿红啊,那个小菊,平时我醒来的时候她都在这儿候着。可昨天晚上,我让她去拿让老陈修好收录机给我,我可是等了好久,人都睡过去了,今早都过了帮我梳洗的时间了,人还没来,电话也没人接,她去哪儿了?”
“我帮你去看看。”丁曼红退了出来,走到隔壁小菊的房间推开门,房里的床上是空的。她刚把门关上,看到走廊那头的黄伟文也进了张笑芬的房间,不一会儿又出来了:“小菊不在房里吗?”
她摇摇头。
“我去找小菊。”
住在二楼的三个客人,也被张笑芬的叫喊吵醒了,郑永浩黑着眼圈,抓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站在楼梯口往肚子里灌,看着黄伟文从楼梯上下来:“怎么了?嫂子是在找小菊吗?”
黄伟文点点头:“她不在房里,是下楼去帮陈师傅了吧?”两人边说边走下了一楼,却看到陈师傅早站在楼梯口,仰面看着他们:“没有啊,我今天一大早都没见过小菊,平时的话她应该帮我准备早点才是。”
“她跑哪儿去了?”郑永浩跟黄伟文对视了一眼,直觉不对劲。
这个屋子里已经发生太多事情了,该不会是小菊也出事了吧?
“斌哥哥。”屋子外头, 传来了浪花、二刚他们的谈话声。
“哎,待会儿见到了李先.99lib.生可要好好表现。”杨斌昨天把沈蕾答应资助浪花跟小虾米的事情告诉了李易杰,李易杰愿意遵从妻子的意思,让杨斌安排今天跟两个小孩见面。
“啊,看,阿斌,那是我的稻草人——”二刚的声音戛然而止,“我的妈啊,怎么稻草人流出血来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郑永浩、黄伟文与陈师傅一起冲出了屋子,首先看到的却不是那个稻草人,而是稻草人禾秆的身上那个鲜红的血手印,以及地上那血红的“制裁”两个字。许久,他们才把视线转到了稻草人身上:枯萎干黄的稻秆扎成的人形,不,应该说是遵照着藏在稻秆里的人的形体,在用99lib? 稻秆一束一束围着扎了起来,姿势是跪在地上的,手被固定着伸了出来,沾血的手指在稻叶里若隐若现。看不见稻草人里的那张脸,因为那人的头,被浓密的稻禾密密地编织在里面。一个银色的东西,在稻草人身边散落的稻草间泛着寒光。
是条项链。
“小菊?不会是小菊吧?”陈师傅颤抖着叫了起来。
花地附近的泥土已经被染成了深色,稻草人旁边的几株植物的花叶上,都溅上了鲜艳的红色,就连露珠,也旋转着一丝一丝的红彩。郑永浩死死地盯着稻草下面那张苍白的脸,咬得嘴唇渗出了血也不自知。
第一节
海边炎热的夏季,总有不期而至的连绵阴雨,顽皮的孩子穿着雨衣,撑着小伞,在农田边玩水嬉戏。
小时候,她喜欢穿着奶奶买给自己的小花裙,打着漂亮的小花伞,在院子里疯一般地跑,还会含糊不清地哼着从奶奶古旧的收录机里传出的悠长的歌儿:
“大雨大雨一直下,地上有个大水洼……”
她会故意把漂亮的水鞋狠狠地踩进水洼里,屋子里的奶奶总会气急败坏地嚷嚷,她则哈哈地笑得更开心了。
“随波逐流轻摇曳,菊花变成水中花……”
她在泥水中跪了下去,透过菊花叶上晶莹的水珠,看着自己那张精巧的小脸。
她知道小菊的名字是奶奶替自己取的,养父母去世后奶奶便把她带回了这个据说是她出生的村子。她离开的时候还是个婴儿,对这个渔村一点印象也没有,四五岁的时候回来了,从此就一直被奶奶抚养,奶奶跟她简直就是母女一样,奶奶也说,若不是岁数太大,说不定会认她做干女儿。
可是,不管是干女儿还是干孙女,不一样都是亲人吗?
她已经不记得有养父母九九藏书在的那个家是什么样子了,但却记得跟奶奶一起生活那么多年来的一点一滴,奶奶是自己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奶奶的家,就是自己的家。
她哼着“野菊花啊野菊花”,站起来吸吸鼻子,仿佛听到了身后奶奶又气愤又心疼的叫唤:“小菊!小菊!”
她想回头给奶奶一个调皮的笑容,可是却不行,脑袋仿佛要炸开一般地痛。“奶奶!”她无声地喊了一句,全身被魇住一般动弹不得,脑海中.99lib.瞬间闪过了一张男人的脸。
文雨天,是她最喜欢的影星。奶奶知道她想见他一面,所以邀请客人的时候,才会通过关系联络上了他。他很爽快地答应过来村子,自己也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他。两人一见如故,如果,不是那个女人——不,不是——如果,没有那个秘密……
太可怕了。她浑身冒出一身冷汗,神魂在一片混沌中飘移着。
“小菊!小菊!”
她听到了越来越多人在叫自己,尚存一丝的意识,在黑暗中极力想要弄清楚点什么。
那是,稻草人?那是,雨天哥哥?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意识在惊恐中慢慢变得清醒,站在自己后面的,是谁?她回头,看到一张白森森的骷髅脸。她尖叫了起来。
这一次,终于叫出声来了。她张开了眼睛,才发现自己浑身冷汗地躺在杂物堆里,旁边是一群陌生人。
“小菊,吓死人了,你没事吧?”一个男人担心地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菊?”
“雨天哥哥呢?他在哪里?”她抓住了那个男人,害怕地问。
众人却一下都沉默了。
“他发生什么事了?”她尖叫着爬了出去,却踉跄地退回来,她看到了那个浑身带血的稻草人,露出一张让她心寒而胆怯的脸,“那是谁?”
“文雨天。”
第二节
当天发现的被装在稻草人里的尸体,是文雨天无疑。
死因很明显,是流血过多致死:文雨天的左右两手的动脉都被划破了,还有瘀紫的勒痕——用绷带与稻秆绑在了一起;另一处有勒痕的地方是脖子,是用睡袍带子缠绕过。被血染得通红的袍带拿下来后,露出了脖颈下的利刃划过的切口,刺穿了脖子上的大动脉。双膝跪地的姿势,因为在死后保持了有一段时间,刚搬动尸体的时候,那双腿已经僵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两腿拗得伸直。
这是第三个遇害者。制裁之手干的吗?
可为什么文雨天的受害现场会出现小菊的坠子?她的东西落在死去的尸身上,不会是巧合吧?
郑永浩想起,当时陈师傅抓过那条血迹斑斑的项链,让杨斌把几个小孩拉进屋子里,叫其他人寻找小菊。
“陈师傅,你确定这是小菊的东西?”黄伟文接过陈师傅手里的项链,打开了坠子,里面是一张全家福:慈祥的父亲跟娟美的母亲,拥着一个灿烂笑着的四五岁的女孩,“这就是小菊的父母?”
“对,是小菊的亲生父母。”陈师傅流露迟疑地点了点头,惶恐地说,“小菊她,该不会出事了吧?”
黄伟文眉头一扬:这照片上小菊的生母,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呢?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找到了。”李易杰从工具房跑了出来,“小菊在里面,还活着。”
众人在一堆杂物里找到了昏迷的小菊,她的衣物上沾满了血.99lib.迹,但全身上下没有一个伤口,她醒来后自称头疼,似乎是昏迷之前头部曾经遭过重击。见到文雨天的尸体后洪小菊大哭不止,等她回到房里冷静下来后,时间已近中午,众人这才从她口中断断续续地了解到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
“奶奶让我把收录机拿回来,我给陈师傅挂了电话后出门,听到院子里有谁在争吵,是雨天哥哥,却看不到跟雨天哥哥吵架的人,于是我就想走出去,可是这个时候有谁却悄悄接近了,我一回头——”头上绑着绷带的 小菊显得特别虚弱,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你回头,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看到一个白色的骷髅,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再醒过来,就看到你们,头还痛得要裂开似的。”小菊抓着床单,浑身不停地抖,“我没想到,雨天哥哥,居然死了!”
“骷髅?小菊,你有没有看错?”郑永浩追问。
“不知道,那个时候,我真的只看到一个骷髅,眼睛、嘴巴都是黑森森的,好可怕。”小菊摇摇头,啜泣道,“接着我的头痛了一下,以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骷髅?这世上不可能出现骷髅的,藏书网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借骷髅装神弄鬼,或者是想掩盖自己的真面目不想让小菊发现。那这个骷髅,是小菊认识的人吗?有必要掩盖自己面目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制裁之手。也许小菊见到的就是制裁之手?制裁之手并没有杀害小菊,所以小菊应该不是制裁之手的目标,但为什么会在现场留下小菊的项链呢?文雨天在跟谁吵什么?会是制裁之手吗?
“郑警官,还记得文雨天曾经说过,他在院子里发现有可疑人物,会不会是昨天夜里,他去找那个神秘人,结果却被杀了?”
郑永浩也想起来了,那么说,文雨天说他在院子里见到人,并不是他的错觉,而是真有其人吗?
这个人,会是制裁之手吗?
第三节
等围在房间里的人都离开了,她才松了口气,闭上眼睛,却依然看得到从他身上溅出来的血,那红色只在一瞬便染红了她的瞳孔。
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去见别的女人?
他那件睡袍左手的袖口,连同那些扎上的稻秆,开始被红色染上了,仿佛是背叛的烈火,烧了起来。
锐利的冷锋在右手腕上利落地划过,又是一道带着鲜艳颜色的痕迹,像地上被戳破出口的地下泉,有温温热热的水涌出来了,只是,在他身上流出来的水,虽然带着温度,却是红的。
她颤抖着,看着一只手,把他的下巴抬了起来。
不,快停下来。她在心底害怕地叫了起来。
锋芒却毫不迟疑地逼近了,以一个漂亮的弧道,在脖子上一划,红色的血,如瀑布一般流了下来,顷刻浸透了他的衣服,流到膝盖上,渗进了花泥里。
手还在缓缓地动着,从他的睡袍上抽出了带子,将刚才流出红色瀑布的地方,一圈一圈地包缠起来,然后一束一束地,把掉在地上的稻草人的头拆开了,再一束一束地,扎在了他的脸上。那张脸,很快被稻草遮盖起来,眼睛、鼻子、嘴巴,都没入到了稻草里。
她红色的瞳孔里出现了一个怪异的稻草人。
不,他不可以变成稻草人的。
她摇头,要动手,要把那张脸重新从稻草中解放出来。
身后却响起了一声幽幽的长叹,像从地底飘上来的一般。
她才恍然惊悟,原来,这里还有别的人。
是谁?她缓缓转过身子,带血的瞳孔却一下变得煞白,映出一张白森森的脸。.99lib.
好像是从深不见底的黑渊漂浮上来的,在不吉祥的黑雾里悬着的一张没有皮跟肉的脸。
是,骷髅?
她来不及想,头“嗡”的一声,白色的骷髅扭曲着扩大,那张黑森森的大口,把自己吞没了进去。
太可怕了。她把脸埋进了枕头里,把枕头抱得死死的,然后再松开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原来,自己还活着。
“小菊。”门口,一张脸探了进来,“好点了吗?”
她没说话。
“要是好点了,过去见见你奶奶吧?她很担心你。”
她点点头,拍了拍枕头,刚要放下去,却看到了一个写着自己姓名的信封:洪小菊。
她拿了起来,感觉信封里面薄薄的,打开,把里面的信纸展了开来,映入眼帘的,不是红色,也不是白色,而是黑色的开头:
我知道你的秘密。
第四节
杨斌送几个孩子回家了,其他人坐在客厅里各怀心事,而黄伟文坐在书房,在书架上抽出了一本精装书的盒子打开:里面是另一条项链。他把刚才偷偷收起的项链也拿出来,把这两条项链的坠子都打开,并排放到一起:一张是个男人跟一个孩子的合照,另一张是小菊跟她父母的照片,两张照片背景摆设均不同,男人却是同一个人。
黄伟文专注地看着据说是小菊的生母的女人。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她?对了,自己曾经在许艳的相片簿上见到过这女人,这女人应该是许艳的母亲。
黄伟文拿出了许艳的相簿:果然,这女人就是许艳的?99lib?母亲,可是,她同时却也是小菊的母亲,难道说,许艳跟小菊,是同母异父的姐妹?但另一个坠子上的照片,小菊的父亲跟另一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那项链是许艳遇害后,他在许艳床底下找到的,不会是,凶手留下的吧?如果,那个凶手,是小菊认识的——
黄伟文惊出一身冷汗。
文雨天的房间还保留着最初的情形:严严实实的帘子,凌乱的书桌,打开的抽屉里散开的绷带,歪放在一边的椅子,没来得及折叠的被褥,没有熄掉的台灯,话筒放在一边的电话,一台收录机。郑永浩细细地把房间每一处角落,包括衣橱里的衣服、文雨天的行李,都一件一件拿出来翻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文雨天是被人叫到院子后遇害的,郑永浩想。他并没有打算在外面停留多久,所以才没把台灯熄灭,而身上缠着的绷带——郑永浩把抽屉里的所剩不多的绷带拿了出来,文雨天的手受了伤,有绷带并不奇怪。只是,一开始发现是用绷带把文雨天缚到稻秆上去的时候,他以为制裁之手是用了文雨天包扎伤手的绷带,但后来发现不是这么回事,他伤口的绷带还好好地缠着,多出来的这些绷带,是从哪里来的?
是什么人把他叫出去的?是那个深夜在院子里徘徊的人吗?他是怎么让文雨天藏书网下楼去的?用电话?那他应该是住在这里的人,才知道文雨天房间的电话号码——他望了一眼电话,眉头一皱。
那应.99lib.该是张笑芬的收录机,怎么会出现在文雨天房间里?小菊说,她昨天去找陈师傅要回收录机,可收音机却出现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文雨天擅自从陈师傅那里拿走了收录机吗?不,文雨天没理由这么做。那么,是小菊在撒谎?
郑永浩想起了在现场发现的那条项链。小菊的项链是怎么遗落在现场的?制裁之手不小心落下的吗?像制裁之手那样小心的人,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郑永浩走出去,差点与迎面而来的黄伟文撞个正着:“郑警官,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我找陈师傅,知道他在哪里吗?”
“陈师傅?他刚下一楼去了,你找他——”黄伟文的话没说完,郑永浩便已经冲下了楼。陈师傅正给一个炉子生火,用竹篾、木片,还有撕成条的报纸,跟巴掌大的纸片慢慢往炉膛里塞。看郑永浩冷不丁地99lib.出现,他吓了一跳,手一抖,那燃起火的纸片便掉到了地上,火蔓延到一半便熄了。纸片似乎是张图像,图像上的人烧得只剩下半边身子,陈师傅不顾烫地赶紧把纸片抓了起来,扔进了炉子里,然后把其他几张残破的纸片一股脑地塞进去:“郑警官,你找我?”
“陈师傅,嫂子的收录机你修好了?”
“没呢,还在我房间里——”陈师傅说到一半,停下来了,“怎么了?你要嫂子的收录机干吗呢?”
“昨晚小菊不是找你要收录机吗?”
陈师傅眯起了眼睛,仔细观察着郑永浩的表情,认真地想了想:“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我告诉她了,收录机还没修好,得迟点再还给嫂子。”
“你能把收录机拿给我吗?急用。”
“哎,好。现在就要吗?”
“当然,越快越好。”
郑永浩看着陈师傅出去,站在炉子边半天没动,看炉子里的火快熄灭了,用钳子擀了擀,那火苗蹿得老高,瞬间将炉子里的木片纸片烧成了灰烬。
陈师傅不知道张笑芬的收录机已经被拿走了吗?
第五节
张笑芬倒再没惦记着她的收录机了,看着头缠绷带的小菊,心疼得不得了:“小菊,你没事吧?疼吗?”
“没事,奶奶。一开始是很疼,现在好多了。”
“那就好。”张笑芬抓住小菊的手,紧张地说,“哪个天杀的,竟然对我的小菊下手,要让我知道了,我一定不放过他。”
“奶奶,都说我已经没事了,你别担心了。”小菊撒着娇,“奶奶,你知道吗?雨天哥哥他,死了。”说着,眼圈一红,眼泪便滚落了下来。
“啊,那个文雨天啊。”张笑芬叹着气,拍了拍小菊的头,“最近怎么净发生这么不吉利的事情啊。先是许艳那丫头,接着是沈蕾,现在是文雨天,这屋子到底是怎么了?小菊啊,你可千万别出事,要你出事了,我这把老骨头可是撑不下去了。”
“奶奶,我不会有事的。”小菊擦了擦眼角,勉强笑着坐了起来,“我还要陪着奶奶呢。”
“你那郑永浩叔叔也真是的,还警察呢。那个制裁之手,连害三条人命了,他怎么就还找不出是谁呢?”张笑芬慈爱地抹去小菊脸上的泪,埋怨道。
“制裁之手?”小菊想起了被烧得不成人样的沈蕾,再想到那封信,心里猛然一跳,“奶奶,制裁之手真的在这里吗?他真的会杀了那些有罪的人吗?”
“有没有罪,可不是他说了算的。他那叫滥杀无辜,迟早要坐牢的。”张笑芬的脸也抽搐了一下,抓着小菊的手更紧了,“我不管他是谁,是不是真在这里,总之,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小菊点着头,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去抓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却落了空,她才发现项链不见了,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
“怎么了,小菊?”
“奶奶,我的项链不见了。”
张笑芬的脸色也一下变得难看起来:“怎……怎么会不见呢?你平时不都是好好戴在身上的吗?”
“是啊,可是——”小菊想了想,结巴起来,“是昨天晚上,被那个白骷髅拿走了吗?”
“他拿你的项链做什么呀?是你落在什么地方了吧,赶紧找找。”张笑芬猛地一下把被子掀了起来,想想不对,又把被子盖上了,“你去问问他们,是不是有谁见到你的项链了。”
“嫂子,小菊,你们在说什么呢?”丁曼红笑着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的是热汤跟饭菜,“今天小菊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陈师傅让我把嫂子的午饭带上来,嫂子,你不介意吧?”
“啊,是阿红啊,你知道谁有拣到项链吗?”
“项链?”
“对,小菊这丫头的项链不见了。”张九九藏书笑芬又急又怒,“是谁把小菊的项链藏起来了?”
“没藏没藏,大家都没藏。”丁曼红把饭菜放到了一边,“郑警官他们在文雨天死去的地方,发现了她的项链,应该被他们暂时保管起来了。”
“保管?小菊的东西,干吗要让他们保管?”
“嫂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死人现场发现的东西,按理来说可都是证据,小菊的项链怎么会掉到那儿去的,他们也要先搞清楚,对不对?”
“你这什么意思?你这语气,好像小菊干了什么坏事似的。你看小菊,她人都被害成这样了——”
“嫂子,你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我这就去让他们把小菊的项链还回来。”丁曼红看主人家生气了,自己也慌了,赶紧自告奋勇。
“阿红,你等等,带上小菊。”张笑芬再道,“小菊,你自个儿的东西,快把它拿回来。再说,折腾半天了,你也饿了,下去,找老陈做些好吃的。”
第六节
接连发生了几桩凶案让这座原本便笼罩着陈旧味道的屋子里一下变得异常凝重。
饭桌上,李捷飞跟李易杰的脸色都很阴沉,黄伟文依然戴着渔夫帽一个人坐在角落,才跟陈师傅从他屋子里出来的郑永浩则有点急躁,找不到那收录机的陈师傅忐忑不安:“我明明记得我把收录机就放在房间里了。”
“你昨天是怎么跟小菊说的?”
“我就跟她说——”陈师傅嗫嚅着,一眼看到丁曼红身后的小菊,“小菊,你告诉郑警官,你昨天是不是找我要过收录机,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小菊注意到郑永浩怀疑的眼光,咬了咬嘴唇:“昨天,奶奶要我问陈师傅,看收录机是不是修好了,可陈师傅说还没修好。”
“对,就是这样,我不是跟郑警官你说过了吗?”陈师傅松了一口气,转头拍了拍郑警官的肩膀。
这么看来,是文雨天不问自取,把张笑芬的收录机拿走了,可他要张笑芬的收录机做什么?
一边李捷飞早忍不住?99lib.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有没有人能告诉我们?我们是来资助小孩上学的,可不是送上门来让人要命的。”
“李先生,你怎么这么说呢?”黄伟文也作声了。
“那要怎么说?阿文你也看到了,先是许艳,接着是李太太,现在是99lib?文雨天,你们说的那个制裁之手,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厉害角色,再不离开,恐怕接下来死的就是我们了。”李捷飞后悔不迭,“我当初就不该来这什么村子凑热闹的,现在可好了,想走走不了,留下来又有危险,郑警官,什么时候你才能把案子结了啊?”
“李先生,你以为我们不想走吗?可现在不是走不走的问题,你看看沈——李太太,她要走吧?结果还不是死了,我就怕离开这里的半路上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那就更惨了。”丁曼红说着,走到李易杰身边坐下,“你说是吧,李先生?”
“我不走。”李易杰摇了摇头,合拢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不停地弹动,“我要找到杀死我太太的凶手,不管是谁,我都要把他揪出来。”
“事情都发展到这个份儿上了,很明显,那个制裁之手的目标是我们。对不对?郑警官,一个沈蕾,一个文雨天,都是客人,都是被制裁之手杀害的,就连小菊,也差点遭了他的毒手。”李捷飞摇着头,越想越后怕,“想想太不99lib?对劲儿了,制裁之手该不会就是冲我们这些客人来的吧?”
“这话怎么说?”丁曼红在这种情况下,竟然笑了一声,“一开始死的可是嫂子的亲人许艳呢,许艳可不是客人。”
“杀死许艳的不是制裁之手,郑警官不是说了吗?”李捷飞说,“沈蕾跟文雨天的死亡现场可都出现了那个血手印,你们说,我们到底是不是他的目标?”
在场的人都沉默下来,郑永浩想起的是那封信。
在这个屋子的人都收到了那封信吗?可制裁之手没有杀害小菊,难道说,这里,还有不是他目标的人?
“郑叔叔,你是不是见到了我的那条项链?”小菊趁机问。
“对呢,我都忘了,嫂子说,让我们把小菊的项链还给她,你们谁拿了?”丁曼红帮腔道。
郑永浩看着陈师傅,陈师傅看到郑永浩询问的目光,把视线投向了黄伟文。小菊也看明白了:“阿文,我的项链在你那儿吗?”
黄伟文不得不把一条链子拿了出来:“是这条吗?”
小菊看着链子点着头,珍重地接了过来,挂在了脖子上,把坠子紧紧地攥在了手心:“是的,谢谢你。”
“不,不用,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黄伟文抬起头冲小菊笑笑,不小心碰上了李易杰的眼神,赶紧低下头去。
坐在李易杰身边的丁曼红看看他,又看看黄伟文:“怎么了?”
“没什么。”李易杰弹动的手指一下停滞了,奇怪地盯着黄伟文,“黄伟文?你叫黄伟文?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糟了。黄伟文心里勉强笑了笑:“不,我来这村子之前,跟这里的两位李先生都素未谋面。”
“是吗?”李易杰的手指慢慢地,又弹动起来,一脸的若有所思。
第七节
雨天哥哥。
她回到了那个房间,看着从窗外洒进来的金色光,慢慢走过去,坐在窗台边上。凭窗而眺,楼下,院子里,被血染过的地方依然是一片深色。
你不该背叛我的,你不应该再去找别的女人。看,现在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的眼前浮现了那一片血雾,瞳孔又被记忆里那鲜艳的红色浸透了。
看得清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痕,看得清血是如何从口子里冒出,看得清每一滴溅落到花上的血珠。
颤颤地花动了,连带着花上的血珠也在动,滚动着掉到泥里,渗进去,流到更深的地方,埋下去,谁也发现不了,就像是秘密的……
秘密?她心里尖叫了一声。
我知道你的秘密。
谁知道我的秘密?是那个白骷髅吗?还是那个制裁之手?
她的心口忽然痛了起来,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
“啊,是小菊啊!”那个女人走了进来,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不要这么看着我,好像我什么也不知道似的。她的心在喊,人一下在体内炸了开来,直到看到了慈祥的奶奶,望向自己时眼睛深处的浓浓爱意,那找不到出口无以释放的痛苦才减缓了下来。
“小菊,把收录机拿回来了?”
她点点头,找到了电线,把电源插上,然后拉长了天线,调了调频,直到有声音伴随着沙沙声飘了出来。藏书网
“小菊,看你气色还是不怎么好呀,我已经叫老陈出去买点补品回来了,给你压压惊,补补身子。”
“谢谢奶奶。”她只剩下奶奶了,只有奶奶才会永远对自己这么好,只有奶奶什么也不会欺骗自己,更不会背叛自己。
“嫂子,小菊。”那个女人,却不知道为什么鬼魅般地跟过来了,笑吟吟的一张脸,令她看着特别恶心。“怎么了,阿红?”
“是这样,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一个人待着有点害怕,嫂子,你不介意我打扰你们吧?”
“介意什么?你是客人啊,我一个老婆子,哪儿也去不了,能多个人陪我说说话也好啊。”
“那郑警官找到凶手之前,我就常来陪陪嫂子可以吗?”
“好好。”
不好,奶奶。她嘴巴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太好了,小菊。”女人笑着看向她,“以后请多关照。”
不好,一点也不好。她看着女人的笑脸,恶狠狠地握紧了拳头。
该死的女人,抢走了雨天哥哥,现在又来跟我抢奶奶了。
以前那个女人不行,现在这个女人也不行。
雨天哥哥,你在地下一个人,一定很寂寞吧?你喜欢这个女人,那我把她送下去给你好不好?
雨天哥哥,你要她,我要奶奶。这样就好了。
第八节
郑永浩被叫到了许艳的房间门口。
老实说,他一点也不愿意想起在这个房间里看到的那一幕。被缝在一起的长腿,长满了鱼鳞,让他忍不住搔自己的手,生怕自己一夜之间也长出了那样诡异的鱼鳞。而房间里如海洋般的灯光,以及那些鱼的图纹、鱼的艺术品,更让他眉毛直跳。他不是不喜欢鱼,只是,看到鱼,总会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譬如:
我知道你的秘密!
郑永浩阻止自己深想下去,一回头,看到黄伟文才从楼下上来:“你怎么这么迟?你找我到许艳的房里,究竟想干什么?”
“是这样的,你见过许艳的父亲母亲吗?”
“没有。”
“照片也没有?”
“我跟许家并不太熟。认识嫂子也只是因为工作上的关系,不得已认识了几个人物,知道了许部长的事。”郑永浩开门走进去,“这跟她的死有关系吗?”
“也许有。”黄伟文说着,把书桌上的抽屉拉开,把之前看过的相簿拿出来,“今天小菊的项链是在文雨天的死亡现场发现的吧?我发现——”黄伟文忽然愣住了。
“发现什么了?”看黄伟文突兀地停了下来,九九藏书郑永浩感到奇怪。
“相片呢?这里放着的许艳的相片哪里去了?”黄伟文一页一页地把相簿翻到最后,却是空空如也,“之前我跟陈师傅来过这房间,还看到有相片。郑警官,你有见过这里的相片吗?”
郑永浩摇摇头:“相片怎么了?这跟你的发现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我今天拿到小菊的坠子,看到了里.99lib.面的相片,你知道我发现什么吗?小菊的母亲跟许艳的母亲,竟然是同一个人,你相信吗?”
“怎么可能?”
“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所以我才干脆让你到许艳房里来看证据的,可是,相片怎么可能会不见了呢?”黄伟文急得把渔夫帽摘了下来,搔了.99lib?搔头,“谁把许艳的照片拿走了?”
“等等,你说,你跟陈师傅,曾经进过许艳的房间?”
黄伟文点点头。
“这怎么可能呢?许艳死后,两把钥匙都在我手里,陈师傅怎么能打开陈艳的房间门呢?他也有一把钥匙?”
“是有一大串钥匙。陈师傅从他厨房里那个壁橱里拿出来的。”
是那串钥匙!郑永浩想起来了,确实,陈师傅告诉过自己,厨房那个小屉子里有一串钥匙,可没有说,里面的那串钥匙里,有一把是许艳的房门钥匙。
“郑警官,你找陈师傅?他出去采购了,晚上才回来,你要出去找他吗?”
郑永浩瞪了一眼黄伟文,抓过他的渔夫帽盖在了他头上:“那现在该怎么办?”
“相片没了,可我们还有知情人。”
“你说嫂子?”
“要是小菊也知道的话,就有两个人。你觉得她们会说实话吗?”黄伟文还没上楼,已经开始担心了。
第九节
丁曼红一看郑永浩跟黄伟文满脸凝重地出现,马上识趣地退出了门口。而郑永浩注意到张笑芬的房间里飘出的音乐,看到了那部收录机:“嫂子,收录机是谁拿回来的?”
“小菊啊。”
“小菊刚从文雨天房间里拿过来的?”
“文雨天房间里?小菊昨天不是已经把藏书网收录机拿回来了吗?”黄伟文想起昨天从文雨天房间离开的时候,撞见小菊捧着收录机站在张笑芬房门的一幕。
“阿文,你说什么?收录机是昨天小菊拿走的?”郑永浩亦惊奇。
“你们瞎说什么呀,我是昨天夜里闷得慌,于是就让小菊打个电话给老陈,看他修好没,于是小菊才上他那儿去拿的,谁料就出事了!”张笑芬摇摇头,然后很是不满,“怎么,小菊拿个收录机也碍着你了?这也是证据吗?就像小菊的项链,也是证据就藏书网不打算还给她了?”
“嫂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收录机忽然发出“啪”的一声,然后,声音停了,转而是嗒嗒声,接着沙沙的,然后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唉,老陈修东西就是半桶水的程度,用两下,又坏了。”
“嫂子,我帮你看看。”黄伟文把收录机拿了起来,发觉收录机的按键自动跳了过去,“哟,这收录机,是摔坏的吧?”
“可不是,就是许艳那丫头——”埋怨死人不怎么好,张笑芬说到一半又停住了。
“我记得,收录机还是许艳弄坏的吧?”郑永浩回忆起来,在许艳生前曾经有两次深夜到过张笑芬的房间,“嫂子,我没问过你,许艳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见个人也不愿意,她不是两次上来你房间吗?她都做了些什么?”九九藏书
“什么也没做,就是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
“只是看看的话不会把大家都吵醒吧?嫂子,许艳说了什么?”
“还不就是婆孙之间聊聊家常而已。”
“嫂子,已经出了三条人命了,你还是说实话吧?”郑永浩看了一眼黄伟文,“我们已经知道了,许艳跟小菊的关系。”
“你……你说什么?”张笑芬的身体像过电一样抖了起来,“你们知道许艳跟小菊的什么关系?”
“其实,许艳跟小菊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对吧?这就是你不辞辛苦地收养洪小菊的原因吧?”
“这——”张笑芬的那张老脸一下扭曲起来,而后却像松了一口气般瘫了下去,“你们打哪儿听来的?这么荒谬的事情你们也相信吗?”
“嫂子,你要不跟我们实话实说,那我们直接找洪小菊问个明白。”
“别——”张笑芬终于慌张了起来,“你们,别找那丫头。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
“是的,小菊跟许艳是姐妹没错。”张笑芬承认这个事实,似乎耗尽了她全身的气力,黯然神伤。
“小菊的父亲是谁?他还有其他子女吗?”黄伟文抢在郑永浩前面,插嘴问。
“小菊的父亲,我不能说。他没有其他孩子了,就小菊。”张笑芬摇头。
“你能确定吗?”黄伟文想起了那个男人跟另一个孩子的合照。
“能确定,他,他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孩子,他不会对我撒谎的。”张笑芬拒绝回答,目送两人出去后如罹危的病人一样颤个不停,一双枯木般的手,从被子下伸了出来,手里抓着的,赫然是一个写有她姓名的白色信封。
“天啊!”老妇人白发苍苍的头垂了下去,“小菊,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低喃中,老妇人混浊的眼睛里泛着泪光,干涸的嘴唇却依然嗫嚅不止,“不会有事的。”
第十节
“就我所了解到的事实,我想,小菊的父亲,无疑是对张笑芬撒谎了。”一离开张笑芬的藏书网房间门,黄伟文便说。
“小菊她也在撒谎。”郑永浩也说。
关于收录机的事情,黄伟文既然证明了是小菊从陈师傅房里拿走的,.99lib.t>那么,昨天夜里张笑芬让她打电话给陈师傅的时候,她就知道完全没必要,但她却隐瞒了这一点。小菊对去过文雨天的房间讳莫如深,现场还留下了她的项链,她的嫌疑不可谓不大。但另外还有一个嫌疑人,厨子陈进峰。小菊早就把收录机拿走了,他是知道的,可他却说收录机还在自己手上,若他接到过小菊在张笑芬面前打的那个电话也应该知道提醒她收录机早不在自藏书网己手上,但他却主动配合小菊圆谎,为什么?更重要的是,陈进峰原来一直知道有另一把许艳的房门钥匙,他为什么不说?
郑永浩在院子前跺来跺去,听到车鸣声的时候才站定了:“陈进峰。”
“郑警官?是来帮忙的吗?”陈进峰哈哈地笑着开了车门,不提防被郑永浩一下揪了出来,对于如此粗鲁的举动,他不由气恼,“郑警官,你客气一点。”
“陈进峰,我问你,你是不是有许艳的房门钥匙?”
“对啊,怎么了?”陈进峰一头雾水的样子让郑永浩忍不住有股揍人的冲动。
“许艳出事以后,你为什么不说?”
“郑警官,你没问啊,所以我以为没什么,那串钥匙一直就放厨房屉子里的,没什么大不了吧?”陈进峰轻松地说,“而且,郑警官,你也曾经用过那串钥匙进工具房,不是吗?”
“可我不知道,那里面有许艳的房门钥匙。”郑永浩想到自己拿着那串钥匙却对这一事实浑然不知,实在气恼,“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情?”
“住屋里的几个人应该都知道,那些客人我就不清楚了。”
“有谁曾经向你拿过那串钥匙?”
“不用找我拿啊,工具房的钥匙是在厨房那屉子里的,谁知道你们当中会有人知道里面也有那把钥匙的。”
“那把钥匙是怎么来的?”
“许艳刚来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掉了钥匙,后来我在工具房里找到了,于是就把它放到一块儿去了。”陈进峰说,“要不是昨天阿文找我要备用钥匙开门,我在书房没找着,也不会记起来这儿还有她的钥匙。”
看起来又不像在撒谎。要真是陈进峰利用那把钥匙杀了许艳,他不会蠢到在事后肆无忌惮地把有钥匙的事情透露出来吧?
“昨天小菊是怎么找你要收录机的?”
“别提了,我昨天真告诉过她了,那.99lib.收录机还没修好。后来嫂子不是让她打电话给我吗,她一提起电话,就马上想到自己早把还没修好的收录机拿走了,所以就没跟我说了。”陈进峰答得滴水不漏,“至于后面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第十一节
她开着水龙头,任哗哗的水流进池子里,再由出口流泻出去而无动于衷,手里择着菜,却几乎把一棵好好的菜择没了,只因为她的视线,一直透过窗口望着院子里争执的两个男人。
他们在谈什么?他们会谈到自己吗?
自己真笨,为什么要撒谎?一开始老实地说出来不就好了?
告诉他们也没用,自己已经做了那样的事情了,他们不会原谅99lib?t>自己的。
她看到院子里的争吵结束了,那个警察气冲冲地回到了屋子里,而他,冲自己这边来了。
她回过神来,赶紧关了水,把择没了的菜扔进了垃圾袋。
“小菊,你不是受伤了吗?受伤了的人就该上楼去歇着,活总是干不完的,你放着,我让阿斌过来帮忙,他就快回来了。”
“没事,陈伯伯。”
“你啊,跟我一样,就是穷骨头,一天不干活就浑身不舒服。”
“陈九九藏书伯伯?”
“什么?”
“刚刚郑叔叔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啊?郑警官是问我收录机的事了。”
“那你怎么说?”
“我是实话实说。就说你问我要过收录机了,可是没给我打过电话,因为你想起来自己把没修好的收录机拿走了。”陈进峰瞟了她一眼,“你后来把收录机放哪儿了,我不清楚,就一个字儿都没提。”
“谢谢陈伯伯。”
“我说小菊,昨天.99lib.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摇了摇头。
“你呀,你就少惹点事,让你奶奶操心,多不好。”陈进峰埋怨道,“还有,那郑警官今天还问我这厨房的屉子怎么会有许艳房门钥匙的事了。”
“他怎么又问起你这件事情了?”她警觉起来。
“还不就是昨晚发生了那件事情,那阿文不知道为什么跟我提起说要到许艳房间看看,问我拿钥匙,我被文先生的事情吓得慌了手脚,一个不小心就把钥匙拿出来了。”陈进峰说着,一拍脑袋,“我这才想起来的,真该打。”
“郑叔叔他怀疑你吗?”
“不至于吧?他可没说我有许艳房门的钥匙犯法了。”陈进峰意味深长地看了她脖子上的项链一眼,“倒是你,小心点。”
“我知道,谢谢陈伯伯。”
他们一定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吧?可是,她并没有做错,她只是在保护奶奶而已。
所以,现在,也要保护奶奶。把那个女人,送到雨天哥哥那里去。
她眼睛里弥漫着掩饰不住的杀气,让原本清澈的眼睛变得鲜红。
第十二节
客厅里坐着的三位客人,一直注意着郑永浩的一举一九九藏书
动,这个时候见郑永浩与陈进峰交谈后沮丧着一张脸进来了,都若无其事地闲聊了起来。
“李先生,你说要抓到杀你太太的凶手,打算怎么做呢?”丁曼红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有心地瞟了郑永浩一眼,才对着李易杰问道,“难不成你打算跟郑?99lib.警官一起抓住那个制裁之手吗?要说我们住这儿也有段日子了,他害了两条人命却连影儿都没见着,你觉得真能抓到他?”
李易杰放在桌上的一只手手指轻轻地敲着:“郑警官,制裁之手又害死一个人了,你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把他揪出来?”
郑永浩不知道为什么黄伟文一直避着李易杰,但自己为什么畏忌面对李易杰,他可是心知肚明。沈蕾死后的每个夜晚,他都会想起沈蕾那张脸,想起沈蕾深情款款对他留下的那句话:“我等你。”
噩梦里,是烧得不成人样的沈蕾,朝自己伸出了手:“我等你。”
“别抱指望了。郑警官也是制裁之手的目标,恐怕在他抓到制裁之手之前就被制裁掉了。”一边的李捷飞揶揄道。
“他死不死,跟我没关系。但只要他活着,就必须给我把杀害蕾蕾的凶手抓住。”李易杰浑身笼罩着一股杀意,“若不是他唆使,蕾蕾便会乖乖待在这里,现在还好好的。”
“李先生火气这么大做什么呢?郑警官也是为你太太好,再说,人都死了,再抱怨也没什么用,还不如——”
李易杰藏书网把如水蛇一样缠在自己肩膀上的丁曼红推开了:“不如什么?死的是我妻子,你当然不会心痛。”然后瞪了郑永浩一眼,气冲冲地爬上了楼。
“啪,啪,啪”的三声,李捷飞似笑非笑地拍起掌来:“丁小姐,文大明星刚死,你就把眼光放到李易杰身上了?夜里太寂寞了吧?”
丁曼红俏脸一白,而后很快恢复过来,娇笑着朝李捷飞靠了过去:“怎么,李先生,你眼红了,那要不要——”
“不,不了。”李捷飞快速站了起来,干咳了两声,“我可是有家室的人了。”
“看不出来呢!”丁曼红笑了起来,“李先生还是妻管严啊?”
“这倒不是,只是你不是对我胃口的那杯茶而已。”李捷飞睨视着丁曼红,似乎是别有用意。
“呵呵,是吗?那还真是有点可惜了!”丁曼红不以为忤,也呵呵笑了起来。
第十三节
当天夜里晚饭过后,自称是到村里去采风的黄伟文才露面,看上去颇为得意,似乎查到了些什么:“你不觉得奇怪吗?张笑芬收养的洪小菊,竟然就是她孙侄女同母异父的姐妹,为什么她不跟我们说?是故意包庇洪小菊,还是另有隐 情,这一点很耐人寻味吧?”
“黄伟文,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直以来这个村子的人对张笑芬的风评都不好。知道为什么吗?”
巫婆。郑永浩想起了二刚几个孩子过来的时候,曾经提到过的字眼,而根据张笑芬自己无可奈何地提到过的,村子里把她丈夫与小叔儿子夫妇的死归咎于她的误会。
“不就是因为许部长跟他侄子夫妇的死吗?人哪会没个意外凶祸的?”
“是呢,一开始我也这么想,可是,还有一件事,以前曾经有人在这宅子里听见过有婴儿的叫声,据说当时张笑芬跟另一个单身女工生活在宅子里,村子里的人便猜,那婴儿是不是这两个单身女人的其中之一偷偷生下来的?那个时候,无论是寡妇偷汉生子,还是姑娘未婚先育,都是道德上不被接受的事情,特别是在这样一个落后的渔村,一般做法可都是把女人抓到海边‘浸猪笼’,但碍于张笑芬的身份,村子里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虽然一个月后,婴儿的哭声忽然从张家消失了。但张笑芬不贞的流言也从那个时候开始传了出来。”
“这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郑永浩听得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嫂子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简直荒谬!”
“你不相信张笑芬会做这种事情,那么,那婴儿是另一个女人的吗?她又是谁?现在在哪里?”
“够了,黄伟文,我是来调查制裁之手的,不是来听你讲这什么民间传闻的。”郑永浩生气地喊起来,“我们重要的是抓住制裁之手,别让他再杀害人了,你纠缠在嫂子的往事上做什么?就是要告诉我,她其实生活不检点吗?这凶杀案跟个人作风比起来,哪一点重要?”
“都重要。”黄伟文忍不住搔了搔头,“别忘了,能聚集我们在一起的人,最大可能的,就是张笑芬。”
“你还是觉得嫂子有嫌疑?”
“我觉得这屋子里的每个人都有嫌疑,你也不例外,郑警官,也许你表面上是个正直的警察藏书网,其实却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呢。”黄伟文咧嘴笑了起来,“就连我自己,也该被怀疑。”
“文雨天死之前曾经说过在院子里见过的可疑人物,你又怎么看?”
“虽然现场并不是封闭的,也许是外来者作案,但可能性极低。张家的宅子距离村里最近的人家也要三百多米,而村人对张家几乎是孤立的,即使张笑芬鼓动来客开发从商,甚至是资助他们的孩子,大人们在心理上还是抗拒的,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只派孩子过来而大人们不露面的原因。最近到这个村子来的外来人,也就只有我们,所以文雨天说在院子里见到的可疑人物,我估计是我们当中的某个人。”
“要是嫂子养狗就方便多了,是吧?”郑永浩讥讽道,“起码能帮你辨别文雨天见到的人是不是外来者。”
“说到这个,”黄伟文忽然想起,“文雨天是不是跟之前的死者有点不同的地方?”
“我也差点忘了——”郑永浩也一拍脑袋,“那封信!”
“那封信!”两个人一起叫了起来,“我们并没有发现文雨天身上有那封信。”
在死亡现场,并没有信封与信纸的痕迹,而郑永浩在调查文雨天房间遗物的时候,也没有发现。
难道说,文雨天并不是制裁之手的目标?可是,若他不是制裁之手的目标的话,那为什么死亡现场会出现那个血手印?如果他是制裁之手的目标,那么是不是说,收到信的许艳跟沈蕾,其实与制裁之手并无半点关系?九九藏书那样一来,又如何解释沈蕾死亡现场的血手印?
“我想起来了。”黄伟文轻敲着脑袋,“我曾经在工具房前,见到过一封信,现在看来,那封信是文雨天不小心落下的,因为那之前我曾经听到过他跟另一个人在争吵什么秘密之类的。”
“谁?”
“听声音,是丁曼红。”
第十四节
她端着给奶奶的饭菜,刚要折到楼梯口,却听到屋外,饭厅的窗口那边,传来了嗒嗒的高跟鞋声。
她迟疑着,慢慢朝窗口凑了过去,掩身在窗帘后面。
“你还想要我在大家面前演戏演多久?”
“你觉得把事情泄露出去,会对你有好处吗?”
“没有。”
“那我们就应该一直隐瞒下去。”
“那要到什么时候?”
“直到我们离开这里。”
“现在我们也可以马上离开这里。”
“不行,事情没有了结之前,我不会离开的。”
“你,还想报仇吗?”
“对。”
“你觉得这样冒险值吗?别忘了,这里还有个警察。”
“警察又怎么了?做得手脚干净,谁也不会发觉。”一个男人的声音冷哼了起来,“我不会让他猖狂下去的。”
“明白了。”女人幽怨地叹了口气,“可是,事情解决以后,别忘了你承诺过的事情。”
这对狗男女。她心里恍然大悟。
女人,一定要你向雨天哥哥谢罪。
“小菊,怎么这么久啊?”奶奶见到她便心疼地喊着,“你要还不舒服,这些事让老陈做去,杨斌那孩子也成哪。”
“没事,奶奶。”她勉强笑着,看着奶奶床边坐着的那个男人。
“对了,小菊啊,郑叔叔说有点事想找你谈谈,你要没事的话,就配合一下你郑叔叔吧?”奶奶的眼神流露着不安跟担忧,“毕竟,这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要是你出事了,奶奶活着也没盼头了。”
“奶奶,您别担心,我会没事的。”她脸色惨白,瞥了那个郑叔叔一眼,“郑警官,等我把事情想清楚了,我会找你谈的。”
“那最好,小菊,这事可不能拖,我希望你清清楚楚把事情发生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好的。”她点点头,看着他走了出去,这才把饭菜放下。
奶奶却一把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双手。
“奶奶?”
“小菊,这里太危险了,你逃出去吧?现在还不迟,不要再留在这里了。”
她看着奶奶眼里闪着的泪花,心里一阵感动。
“奶奶,我没事的。”
“我已经无法保证你的安全了,乖孩子,你就听奶奶的话,走吧!”
“奶奶,我不走,我照顾奶奶一辈子。”她握着奶奶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要是我走了,谁来照顾奶奶呢?”
“奶奶不要紧的,家里不是还有你陈伯伯、杨斌吗?还有那些客人,那个阿红也能照顾我的。”奶奶哀求,“小菊,等你避过风头了,再回来照顾奶奶,好吗?”
不好。我不要那个女人照顾奶奶。她咬着嘴唇,低头不语。
“小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呀?”奶奶快被气哭了。
“奶奶,我答应您,我走。”她决定拖一拖时间,“可时间也不早了,就算我要离开也要等明天再说,对吧,奶奶?明天吧?明天天一亮我就走。”
“好吧,你明天走,我让你陈伯伯给你准备车子。”她点99lib?点头,刚要站起来,却被奶奶一把抱住了,“小菊,你要走的事,千万别告诉其他人,懂吗?”
“懂藏书网,奶奶。”她把奶奶佝偻瘦弱的身子紧紧抱住,鼻子一酸。
奶奶在的地方,才是自己的家啊。离开了奶奶,自己的家在何方呢?
第十五节
“洪小菊打算招供了?”黄伟文问。郑永浩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默然不语。
从文雨天的死,不,应该说是在文雨天死之前,追溯到沈蕾事件时,洪小菊的举动很反常。掩护99lib?文雨天,藏起文雨天的资料,对出现在文雨天房间里的收录机撒谎,还有许嫂子看到洪小菊打的电话,不是打给陈进峰而是打给文雨天的?
是洪小菊把文雨天叫了出去,发生争执,于是动了杀机?事后不小心把自己的项链遗落在了现场——可她为什么会昏迷在工具房呢?
如果洪小菊确实见到文雨天跟人吵架了,那么会不会是洪小菊打电话给文雨天时,文雨天被什么人叫了出去于是暂且搁置了电话,结果却在院子里被害?而打电话给文雨天的洪小菊,久不见回音,于是去找文雨天,结果遇见了戴着面具的白骷髅?
有可能。可洪小菊被谁打晕,又是怎么到了工具房里去的?还有她的项链,怎么会落在杀人现场的?会是那个白骷髅干的吗?
郑永浩把腿放了下来,抬腕九九藏书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了,他站了起来。
“我去找她。”
“刚好,我也上去吧?”
两人却扑了个空。郑永浩当即跑了出去找小菊,黄伟文没动,打量着这个贴满了文雨天海报的房间,翻找起书桌、柜子、抽屉,还有衣架上的衣服口袋。最后,他看?99lib.着折叠好的被子,刚要把它搬开,郑永浩又冒出个眼睛焦急得冒烟的脑袋:“黄伟文,还不快过来帮忙找人,洪小菊人不见了。”
第十六节
丁曼红把打湿的头发用夹子盘在头上,坐到梳妆台前时,看到一张整齐折起来的便笺纸,她拿起来展开,看了一眼,笑了笑,扔了便笺纸,换上一条长裙,细细梳理一番,这才离开。在廊道走了两步,她便弯腰把鞋子脱了下来,拎在手里悄悄地溜下楼去。
洪小菊一直躲在工具房里,死死地盯着三楼那个漏出灯光的窗户,不知道等了多久,窗口的灯忽然黑了的那一刻,她的心开始“砰砰”跳了起来。
她听到了那熟悉的“嗒嗒”的声音,那脚步声一直朝这边——她的藏身之所来了。
在脚步声停在房门外的一刻,她的眼睛刹那间变得通红,双手举起了木棒。
“吱呀”一声,门一开了,木棒就狠狠地挥了过去。
没有预期的痛哼跟呻吟,棒子落空。她愣了。
“果然是你!”昏暗中她勉强看到了女人诡异的脸。她反而束手无策了。
“我就猜,你已经知道了,对吧?”女人步步欺近。
“你——知道我知道?”
“对,我知道。”女人呵呵笑了起来,那一抹鲜红的唇闪着不知名的危险。
“那你——”她咽下了一口唾沫,视线瞥到了一旁的动力钻,她鼓起勇气,猛然将一把沉重的动力钻拿起来,朝那女人砸去。
女人却眼明手快地躲开了:“你别冲动,我们,不都是一样的人吗?”
“什么一样?”
“有秘密的人。”
“你——”她想起了那封信,难以置信,“你知道,我的秘密?你是送信人?”
“你以为呢?”女人笑了起来,用食指放在鲜红的唇中间,摇着头,另一只手却没入了黑暗中。
“你是那个,制裁之手?”
冷不防地,女人的另一只手忽然出现了,拿着半截浇花的水龙带。虽然短,可却已经足够了。女人又狠又准地把它缠到了她的脖子上,她惊慌地拉扯着,却摔在地上。
女人坐在她的身上,双手依然紧紧地抓着那截致命的水龙带。
她想喊救命,却已经太迟了。
奶奶。她看着女人眼睛里闪着的残忍,想起了奶奶。当初,要是听奶奶的话就好了。
“太遗憾了,九九藏书原本我不想杀你的,你只要乖乖地就好了,对吧?洪小菊?”
瞳孔映着女人鲜红的唇,渐渐地又红了,而后是一片漆.99lib.黑,朦胧中,却掠过了一片白。恐怖的白。
“骷——骷——髅!”
她听到了女人的尖叫,脖子上一松,刚才濒临死亡的难受一下消失殆尽。太好了。
脑中的不适才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身体某处喊不出来的剧痛,痛得她一下弓起了身子。刚才的那把动力钻,此刻深深地扎进了自己的腹腔。
她颓然摔到了地上,久未合拢的眼睛,看着从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液体,渐渐地染上了触目的鲜红。
拉扯断了的链子从脖子上滚落到了地上,“啪”的一声,受到冲击的坠子掉开了,露出了里面的那张照片。
鲜红的瞳孔聚焦在照片上那张男人的脸上,再也不会动了。
奶奶,对不起,我要去见爸爸了。
第十七节
郑永浩跟黄伟文下楼寻找洪小菊的时候,恰好是工具房里传出惨叫的时候。
“那是丁曼红的声音?”
郑永浩与黄伟文急速下楼奔向工具房,其他人也紧跟了过去。
“又发生什么事了?”
工具房里的那盏灯熄了又亮,亮了又熄。
在亮起的瞬间,他们看清楚了再次躺在工具房里的洪小菊,只是这一次,不管他们再怎么呼唤,她也99lib?t>不会醒过来了。
一地的鲜血旁边,出现的那个血色的手印,以及“制裁”两个字,刺痛了众人的眼睛。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心里涌出了一股无法抑制的寒意。
“救……救命。”工具房里,传来了另一个微弱的求救声,让郑永浩回过神来:“谁?”
“是……是我,救我。”随着带着哭腔凄然的声音,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缓缓从工具房堆得老高的杂物后捂着流血的胳膊蹒跚地走了出来,没走两步,便踉跄着差点摔到了地上。站在前面的李易杰,一下把她扶99lib?了起来:“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你会这个样子?还有她,她怎么死了?”
“是骷髅,白色的骷髅。”女人放声哭了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白骷髅干的,都是它,是它杀了小菊,还想杀我!”?99lib.
白骷髅?洪小菊曾经说过的,见过的那个白骷髅?
它,杀了洪小菊,袭击了丁曼红,为什么?
第一节
这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她听到了外面凌乱的脚步声。
是找小菊的??99lib.他们找不到她了,老陈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把小菊带走了吧?
不大一会儿,脚步声急促地闯了进来:“嫂子,小菊呢?你看到小菊没有?”
她摇摇头:“我今天晚上就没见过她了。”
来人一脸怀疑地离开.99lib?了,她才放下心来,却听到了屋子外面的惨叫。
那是那个丁曼红的声音?又出事了?幸亏不是小菊,看来,让老陈早点把她带走是对的。
门这个时候却又开了。
“你,老陈.99lib??你还在这儿干什么?不是让你把小菊那丫头连夜——”她看到了老陈脸上的不知所以然,一下意识到了不妙,“怎么了?”
“小菊不是让我上楼来找你吗?”
“我哪有?”她马上明白了什么,气急败坏,“那丫头真是太不像话了。老陈,你赶紧把她给找出来带出去,那个警察在四处找她,要是被他知道了我们的事情,那还得了?”她催促着老陈赶紧行动,却看到他僵在了门口。藏书网
“怎么了,老陈?”
“嫂子。”那个警察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脸色严峻,“小菊出事了。”
第二节
他们听到的是丁曼红的求救声,赶到现场,发现的却是洪小菊的尸体。丁曼红跟洪小菊,为什么会一起出现在工具房?
被带回屋子里包扎的丁曼红,惊魂未定,“是小菊把我叫到工具房的。”丁曼红说完,看出众人眼里明显的不信任,“是真的,小菊她说有话跟我说!”
“什么话是必须在深夜到那种工具房说的?”
“其实——”丁曼红吞吞吐吐,“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是什么?”
“其实,昨天夜里,我看到了……”丁曼红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我看到小菊把文雨天给杀了。”
“你别乱说。”黄伟文刚把绷带放进急救箱,听丁曼红这么说吓了一跳,“要……要有证据。”
“证据就是她想杀我灭口。是她让我到工具房的,我才刚到工具房她便想打晕我,幸亏我早有防备,于是她便改用那个动力钻,可那个时候,白骷髅却出来了。白骷髅用动力钻捅死了小菊后,还用草剪刺伤我的胳膊,我才大喊救命的。”丁曼红交出了便笺纸,“他知道我惊动了你们,害怕你们救我的时候发现他,于是才在你们赶过来的时候逃走了,而我才躲在工具房里逃过了一难。”
黄伟文跟其他两个男人一时都语塞了,看现场的情形,好像是这样没错。
“如果你知道小菊是杀文雨天的凶手的话,为什么不早跟我们说?”黄伟文看李易杰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慌忙抓起渔夫帽往头上套了下去。
“阿文,你也说要有证据,对不对?昨天夜里,我睡不着的时候发现他们俩在院子里,我以为他们在约会啊,后来文雨.99lib.天死了,我虽然怀疑,可没有证据。”丁曼红后悔莫及,“可现在小菊想杀我灭口,我就能确定是她没错,文雨天是她杀死的。”
“这,可能吗?”黄伟文半信半疑。
“不可能。”楼上传来了尖叫,是张笑芬听说了小菊的死讯后,无法压抑的悲恸。
“不可能,小菊不会死的,小菊怎么可能会死呢?”张笑芬失去了冷静,拉扯着干哑的喉咙大喊大叫了起来,“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陈师傅亦是悲痛无言,扶住了病床上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的张笑芬老人。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说不会对小菊下手的,他不应该对小菊下手的,他——该死的。”张笑芬死死抓住了陈师傅的胳膊,“我答应了小菊他爸要好好照顾小菊的,可现在小菊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呀?”
郑永浩的神经突突地跳了起来,门口聚集的从楼下上来的人们,李捷飞第一个便按捺不住了,开口欲言,被郑永浩用眼神阻止了。
99lib?张笑芬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抹着老泪:“你们都给我出去,我要去见小菊,老陈,带我去见小菊。”
“嫂子,当然可以。但在那之前,我想问一个问题。”
“你还想问什么问题?你这个警察真是没用,一个凶手也抓不到,还害死了我的小菊,你还有什么话说?”
郑永浩碰了一鼻子灰,面子一下挂不住了,黄伟文反而开口了:“对啊,嫂子,你也知道这里有一个凶手,我想知道,嫂子,你知道是谁吗?”
“什么?”
“不会对小菊下手的‘他’,是谁?”
张笑芬的脸一下煞白,惊恐地看着黄伟文。
“嫂子,你知道是谁害死了小菊,对吗?他是谁?”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张笑芬。”郑永浩亦吼了出来,“小菊死了,还有其他三个人也死了,你还想隐瞒到什么时候?你在包庇谁?”
“是,制裁之手吗?”黄伟文一说出口,众人眼前仿佛都见到了那连续出现的血手印,惴然难安。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为什么还问我?”
“制裁之手到底是谁?”
张笑芬的视线在每个人的脸上掠过,恶狠狠地说:“我不知道制裁之手是谁,他说过不会伤害我的小菊的,可是现在小菊死了,要是我知道你们当中的谁是他,我一定将你,千刀万剐!”
“你不知道制裁之手是谁,可制裁之手却对你承诺不会伤害小菊,这不是很矛盾吗?”黄伟文不解。
“因为他保证过不会伤害小菊的,只要我帮他做一件事。”
“什么事?”
“把你们这些有秘密的人,都聚集到这个村子,我的家里。”
秘密?每个人的脸上,几乎都看得到额头暴胀的青筋。
“你们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你们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是什么我不知道,可制裁之手他都知道!”
第三节
原来张笑芬一直知道制裁之手就在这里,甚至还受其胁迫把他们这一干人等全都引到了这个渔村里,太出人意料了。那么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制裁之手在暗地里设计好的?得知这个事实的客人们,一直坐在楼下客厅里,沉默不语。
黄伟文跟着陈师傅去收殓洪小菊的尸体,把动力钻从小菊身上搬开后,陈进峰一下跌坐在地上,垂下了头去。.99lib?
“那个制裁之手,真是混账。”陈进峰握紧了拳头,在地上狠狠地捶了下去,黄伟文似乎听得到他骨头破碎的声音,“我还是第一次听嫂子说制裁之手的事,那个畜生,要让我查出了是谁,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黄伟文拍了拍陈师傅的肩膀,脑海中却升起了一个疑问:按理说,文雨天是制裁之手的目标,他的死应该是制裁之手干的才是,可为什么丁曼红会说是洪小菊杀的?怎么看,小菊也没藏书网有杀文雨天的动机。
黄伟文想起了洪小菊房间里那无处不在的文雨天的海报,摇了摇头,在可视范围内看到了掉落在一边的坠子。
黄伟文身体一僵,才刚要伸出手,身边的陈师傅早一步把那坠子拾了起来:“这是小菊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我来把它交给嫂子吧!”
黄伟文表面很平静,内心的惊奇却如涟漪一圈一圈扩散开来。
天色大亮的时候,.99lib.黄伟文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房间,小心翼翼地把桌子上的抽屉整个拉了出来,在抽屉后背,有个用报纸包着用胶带固定着的小包,他把小包取了下来,然后拆开,打开了包装:里面是条银色的项链,几乎与洪小菊的那条一模一样。
他把坠子打了开来,露出了里面的那张照片:是洪小菊跟父母的合照。
他盯着照片上的三张脸,像要把他们烙在心上一般认真地记下来,随后才又把项链藏起来。
第四节
张笑芬握着那个还残留着血迹的坠子,看着上面的两张脸,用手指在男人的脸上轻轻地抹了抹,忍不住老泪纵横。
我对不起你,我不应该让你的女儿发生这种事情的,我应该好好守护着她的。
她记得,把他的女儿接回来的时候,她不过五岁,穿得邋遢破烂的,像极了流浪街头的小乞丐。
女儿很像他,尤其是那双眼睛。看着她一天一天长大,就像看着他在一天天长大,失去他的遗憾与心痛,才在这些年来慢慢减淡。
他跟她,是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他跟她,都比自己年轻,都比自己有更长的路要走下去,可谁知道,他走了,今天,她也走了。
这是老天在惩罚自己吗?就因为,那个秘密?
巫婆,老巫藏书网婆。关于他跟她的记忆里,忽然跳出了一张胖墩墩却气愤的脸,凶恶地诅咒着自己。
天,我都干过些什么?
她看到外面压得低低的乌云,有响雷炸了起来。
她想起了她的丈夫,很早的时候就因为枪伤死去的丈夫,他们口中的许部长.99lib.。
自己不仅害死了丈夫,还害死了他,还有她,跟小菊。
由于岁月的侵蚀,已经变得麻木的脑袋,似乎被雨水浸润般,一下充溢起来。
丈夫死后,她遇上了生命中的男人。
很优秀的一个男人。可惜藏书网,生不逢时,男人跟她是不可能的。
再后来,他成了有妇之夫,而自己是丧夫之妇,如果在一起便是犯了大忌。
但事实,最终的结果是,她这个寡妇,有了他的孩子。
她的手颤抖着,紧紧握住了链子。
男人因为守护她死了,而她却保护不了男人留下来的东西。
孩子。她看着照片上男人清秀的眉目,泪水比外面的雨来得更猛、更烈。
我,真该死。
第五节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轻轻推开了。
她赶紧把链子收了起来,把脸上的泪抹去:“什么事?”
“对于小菊的事,我很抱歉。”郑永浩把椅子拉到床边,坐了下来,“我想尽快抓到杀害她的制裁之手为她讨回公道,所以请嫂子尽力配合我们。”
张笑芬没有理会郑永浩的问话,而是把视线抛到了窗外,极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又下雨了呀?”
“是,海边的夏天,雷阵雨就是多啊!”
“小菊的爸爸,也是夏天出生的。”张笑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神色黯然,“那个孩子跟小菊一样,下雨的时候都喜欢在雨里疯跑。”
“洪小菊的生父?”
“对。”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很体贴,很温柔。”张笑芬如干涸的老树皮般的脸上,忽然绽放着温和的笑容,“我一直,都很喜欢他。”
“他是谁?”
张笑芬脸上难得的笑容,慢慢地消退了下去:“你知道也没用,他已经死了。”
“死了?”
“是,死在海里了。”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既然,洪小菊是许艳同母异父的姐妹,也就是说,他应该也认识许艳的母亲,对吧?他跟许艳的母亲认识也是在你这里吗?”
一阵沉默以后,张笑芬难堪地点点头。
“那么——”
“不要再纠缠在这个问题上了,人都死了还会有什么问题吗?你想问什么,直说吧?”张笑芬难以忍受地摇着头,“九九藏书
我不想再谈小菊跟他爸爸的事情。”
“制裁之手呢?”郑永浩理解地点点头,问,“制裁之手是什么时候接触你的?”
“三个月前。”张笑芬把链子收了起来,藏到被子下,“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的事情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收集到你们这些人的资料的,他只给了我一张名单,要我把你们当作资助方的客人请过来。”
“我也在制裁之手的名单上?”
张笑芬看了郑永浩一眼,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郑永号的脸很快抽搐了一下:“为什么嫂子你不报警?”
“因为——”张笑芬的眼神忽然锐利起来,“因为,他握有我的秘密。”
“嫂子,你也——”也有秘密?郑永浩的心脏几乎跳了出来,他以为,制裁之手知道的秘密只限于那些客人,可没想到连张笑芬的秘密也掌握了。不过认真想想,这也是当然的,若不是制裁之手知道张笑芬的秘密,他也不会找上门来了吧?
“是的,我也有秘密,哪个人会没有秘密呢?就连你郑永浩不是也有秘密吗?”张笑芬苦涩地说,“他说不会伤害小菊。我怕要是拒绝他的话小菊会出事,所以我答应了,可没想到——”
“你见过制裁之手了?”
“不,没有,只是收到一封信,还有几个电话,制裁之手是谁,我一点头绪也没有。可是,”张笑芬怀疑而警惕地看着郑永浩,“可是,我想,他应该就在你们当中才是。”
“你听不出他的声音吗?”
“有时候像男人,有时候又像女人,我听不出来。”
第六节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下完的雷阵雨余留的水珠滴下来的声音。
他勉强俯着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刚要转身,却被一双戴着手套的手强压在床上。睡意一下全无,他感觉到有什么又硬又利的东西顶在了自己的脑后,他的额头慢慢地渗出了冷汗。
这家伙,在自己房间里待多久了?
“你是谁?”
“初次见面,黄伟文。还记得我说过,只要你在客人当中认出我来,大家就是朋友吗?”声音很低沉,有点怪怪的,似乎是刻意改变声腔以后才发出来的,“可是,直到现在你居然也没有任何进展,我有点不耐烦了。”
“清道夫,你是清道夫?”黄伟文心里又惊又怒,身体才一动,便被身后那双手大力地捶了下去,胳膊没撑住,胸口一下重重地压在硬硬的床板上,闷痛连连,“轻点,想杀了我吗?是不是杀上瘾了?”
“嘿,当然。杀人,可真的会上瘾的。尤其是,看着血冒着热气从身体里流出来的那一刻,才是最吸引人的。你没试过吗?”脑袋上那个东西敲了敲他的脑袋,让他神经紧张,“黄伟文,你是怎么杀人的?”
“我——”黄伟文吞吞吐吐地,冷不防被人重敲了99lib?
一下,痛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我,第一个是让我捆着扔进鱼塘喂鱼了;第二个是把她活埋在一座古坟里了;第三个跟第四个是对夫妇,在山林打猎的时候让我干掉了;第五个,跟第六个,我用洗车液把他们溺死了。”
“杀了那么多人啊!”
“你也杀了很多人吧?都已经死了四个人了。”
“嗯,是呢,死了四个人了。真是看得我血沸脑涨,跃跃欲试啊。”
“你没动手?是制裁之手干的?”
“嘿,制裁之手动没动手,可轮不到我来判断99lib.,至于我,算是没动手吧。”
“什么意思?”
“你知道吗?把一群有秘密的人召集到一块儿,真是太有意思了,你可千万别死啊。在你认出我之前就死了,那就太可惜了。”
“把话说清楚再——”
“别动,就这么趴着别动,否则,不用其他人动手,我现在就割你的头下来。”
黄伟文僵着身子,等着,直到听到门“啪”的一声关上了,这才快速冲出门。
走廊上没有人,只有楼梯口探出了半个头的郑永浩,他探出半个身子的时候叫了一声:“黄伟文,.99lib.我正要找你。”
怎么回事?清道夫呢?黄伟文疑惑地看着郑永浩,刚要说什么,正对着他的房门的另一个房间门“咔嗒”一声开了,露出的是丁曼红那张疑虑的脸:“郑警官,上来找我们有事吗?”
“没,我找阿文。”郑警官说着,已经走到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有话对你说。”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清道夫会藏到哪里去?
他一下焦躁起来,折身到隔壁的空房间,里面空无一人,撞开文雨天原本的房间,不见踪影。
“怎么回事?黄伟文,你在找什么?”郑永浩跟丁曼红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
“郑警官,你刚才上楼的时候,有看到谁下楼了吗?”
“没有啊。黄伟文,你到底在找谁?”
第七节
收录机依然缓缓地转着,沙沙声中,飘出了变了调的曲子,不久,播放的歌词模糊起来,有杂音混了进去,音符后面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咔”的一声,键跳了,房间里一下变得安静,只有沙沙录音带转动的声音。
小菊。她喃喃地低低地唤了起来。
一个黑影忽然掠了进来,而后?99lib.,轻轻地掩上了门。
“嫂子还好吧?”来人关上收录机,一边慢慢地脱下了手上的手套。
“还好。”她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可是却说不上来,“你找我有事?”
“对,嫂子,你能认出制裁之手吗?”
她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升起了一股莫名的不安。
“嫂子,你把我们引过来就是为了成为制裁之手的猎物,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办法?”
“是吗?所以,即使是你最亲的人死了,你也不后悔?”
“你——”她的手猛然抓紧了那条项链。
“你牺牲我们是为了保护你最亲的人,可现在她却还是被杀害了,你说制裁之手答应了不会对她动手了,可为什么他会出尔反尔呢?”
她的心脏一下收缩起来。
“一定是因为,她也有个秘密,是吧?她的秘密是什么?跟你的秘密,有关系吗?”
她受惊一般地把被子下的信封压得死死的。
“嫂子,小菊的秘密是什么?”
她看着那人拉住了她手里的链子,她想把链子扯回来,那人却死死地攥着不放。
“秘密,就在这里吗?”
“你,放手。”
“你以为你逃避得了吗藏书网?小菊死了,警察一定会追查制裁之手杀她的原因,他会来问你的,迟早,你的秘密,还有小菊的秘密,都会被揭露出来的,不是吗?”
“不,我,死也不会把小菊的秘密说出去的。小菊是清白的,制裁之手根本不应该杀她!”她很悲愤。
“等郑警官查清99lib?真相的时候,就知道小菊是不是清白的了,还有她的秘密、你的秘密。”
郑永浩会查出来吗?小菊的秘密、自己的秘密,都会泄露出去吗?
不,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绝对不可以。
她拖着身体俯到床头柜,颤巍巍地抓起了电话。
第八节
“清道夫?”郑永浩忽然一拳把黄伟文揍翻在床上,“黄伟文,你小子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郑警官,你……你别动粗。”黄伟文看郑永浩把自己拎了起来,慌忙阻止,“我……我一开始,也很怀疑究竟有没有这个清道夫的存在,所以才没有告诉你的。”
“清道夫跟制裁之手合谋杀了四个人了,你才确定?”
“清道夫曾经说过他的目标是第十二个,以清道夫的名义,他是不会杀超过十二个人的,而且,他要杀人便是悄无声息不易被人察觉到的,这死去的四个人里面,没有一个符合这种死法,所以,清道夫还没动手,这也是有可能的。”
“那又有什么好庆幸的?除了制裁之手,还有个清道夫,迟早还是会死人的。”郑永浩恼火了,“多了个杀人凶手,事情可更棘手了。”
“说到是杀人凶手,在这里的所有人,恐怕都是吧?”黄伟文舔了舔受伤的嘴角,“张笑芬说了,请来的客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按照这一点来推,这里所有人是不是都跟凶杀有关联呢?”
郑永浩心一颤,差点没摔在地上。
“那个许嫂子不也是很奇怪吗?孙侄女死的时候,没看过她流一滴眼泪,收养的洪小菊死了反而表现得痛彻心扉,这反差太大了吧?莫非,洪小菊的生父,跟她有什么关系?”黄伟文看着郑永浩,“你就没问她?”
“洪小菊的生父早就死了。”
“是谁?”
“她不肯藏书网说。”
“是吗?那死去的许艳信里的秘密是什么?张笑芬知道吗?”
郑永浩摇头。
“我觉得小菊应该也收到这样的信了才是,可我在她房间里却找不到,难道说,跟文雨天的那封信一样弄丢了?或者,张笑芬早我们一步把它处理掉了?”
“如果制裁之手的目标是收到信的人,而你说的清道夫是帮凶,那剩下会被杀的人,还有六个。”
“不,还有五个。”黄伟文咧嘴一笑,得意,藏书网“我不应该会在制裁之手的黑名单里。”
“那倒要走着瞧了。”郑永浩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我再去找嫂子问清楚。”
“是要问明白。”黄伟文想起了那条项链上的三张脸,“我总是怀疑,洪小菊跟制裁之手是不是有关系?”
“凭什么?制裁之手已经杀了她!”
“对了,就是这一点,为什么在文雨天的死亡现场,制裁之手没有将洪小菊一并杀了?事隔一天后,才在打晕她的工具房再次布置一个杀人现场呢?如果一开始就打算要杀她的话,怎么还会拘泥于这一天两天的时间先后呢?”黄伟文也困惑了,“制裁之手也不是没有连杀两人的先例吧?更让我在意的是,如果这里所有人都是有罪的,为什么制裁之手会答应张笑芬不伤害洪小菊的请求?”
“也许制裁之手本就没打算履行对嫂子的承诺。”
“或者是,制裁之手在一开始确实没打算杀洪小菊,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改变了主意。”
是洪小菊后来做了什么事情,让制裁之手认为洪小菊有罪吗?郑永浩与黄伟文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第一桩死亡事件。99lib?许艳的死亡现场,是拙劣的模仿现场,而洪小菊是现场的第一发现者。
洪小.99lib. 菊杀害了自己同母异父的姐姐?
第九节
两人推开张笑芬的门,才发现陈进峰跟杨斌都在。
“就这样了,老陈,你跟杨斌先出去吧,都折腾一宿了,该吃早饭了,你们别怠慢了客人。”张笑芬叮嘱,“记住我说的话。”
“行,嫂子,你想吃点什么吗?我给你做?”陈进峰手上捧着个用黑色的袋子装着的看形状像是文件簿的东西,露藏书网出的一角似乎是报纸。
“老婆子还能有什么想吃的,就弄些粥水送上来吧。”张笑芬顿了顿,迟疑着,“唉,已经好多年没吃过松花蛋瘦肉粥了,老陈,你今晨就给我弄一碗吧?”
“嫂子你放心,我一定熬好给你送上来。”陈进峰跟杨斌离开了,黄伟文站在门边,看到他们两人下到楼梯,还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嫂子。”
“我知道,你又要来问小菊的事,对吗?”张笑芬凄惨地笑了一下,“许艳那丫头,说的没错,我真的是个巫婆,害死了这么多人。”听张笑芬主动提起许艳,郑永浩跟黄伟文都打起了精神。
“许艳的妈妈是我介绍给许艳的爸爸认识的,我撮合了那两口子,还以为大家都会幸福的,可是——”
“小菊的爸爸呢?”
“小菊的爸爸——”张笑芬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小菊的爸爸,也是在我这里认识许艳的妈妈的。”
“他是这个村子的人吗?”
“不,他不属于这里的,不该属于这里的。”张笑芬握着那个坠子的手收拢了起来,另一只手偷偷地捂住了心口。
“那他——”
“是我害死他的。”张笑芬说,“是我害死了许艳的爸爸跟妈妈,许艳说得没错,我是巫婆。”
“嫂子?”
“永浩,你知道吗?我有个孩子。”
“嫂子?”郑永浩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是老许的,是跟别的男人的孩子。”张笑芬不知道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捂着胸口说了出来,“我有个孩子,可是却没有办法抚养那孩子,更不敢认那孩子,所以不管做什么,只要可以保护那孩子,我就什么都愿意。”
“嫂子?”
“他死了以后,我就发誓,一定要好好保护他留下来的孩子,所以——”张笑芬哽咽了起来,然后毅然地看着郑永浩,“所以,我才杀了许艳。”
“你说什么?”
“我说,是我杀了许艳。”张笑芬肯定地说。
“许艳是你杀的?为什么你要这么做?”郑永浩跟黄伟文都惊讶地叫了起来。
“因为,我怕她伤害小菊,小菊是我儿子留下来的孩子,我要保护她。”张笑芬无奈,“许艳她知道是我破坏了她的家庭,害死了她的父亲跟母亲,所以一直都很憎恨我。她有几次偷偷地跑到我的房间里来,想杀我。”
“你是说,小菊的生父是——这怎么可能?”郑永浩忽然想起了黄伟文打听回来的,关于这个宅子里,曾经传出的婴儿啼声,原来,那个传闻是真的,那个婴儿,难道就是张笑芬的孩子?
简直荒谬。
“许艳想毒死我,这是她拿上来的毒药。”张笑芬颤巍巍地,从枕头下面拿出了一支药盒子,“这就是许艳想害我的证据,我实在受不了她这三天两头的折磨,而且也怕要是哪天她知道了小菊跟她的关系会乱来,就在小菊拿给她的药剂里,偷偷地下了毒。”
“难道说,许艳的双腿,也是你缝起来的?”
“是,是我缝起来的,不关其他人的事情,都是我干的。”
“尸体呢?许艳的尸体哪里去了?”
“我——”张笑芬一下词穷了。
“嫂子,你说你杀了许艳,那你总该知道许艳的尸体哪里去了吧?”
“尸体,被我处理掉了。”
“怎么个处理法?把许艳分尸了?搬走了?嫂子,你一个老人家,连床都下不了,走不动,怎么可能做得到这件事?”
“怎?99lib.么会走不动,我……我马上走给你们看——”张笑芬说着,掀开被子,露出了两条干瘦如骨的腿,拖着就要爬下床,却差点没摔倒在地上。
郑永浩连忙把她扶稳:“嫂子,你别撒谎了,你这个样子,别说搬东西了,就是下楼也做不到,何苦呢?”
“你们别不信,是我杀了许艳,真是我杀了许艳。”张笑芬说着,哭了起来,“你们怎么不信我呢?下毒的人,明明是我啊!”
郑永浩一时手足无策,跟黄伟文面面相觑。
第十节
厨房里,炉膛里的火红艳艳的。炉灶面上,放着的是从张笑芬房里带下藏书网来的黑色袋子,袋子里的东西被拿了出来,赫然是几本撕烂的相簿,陈师傅一手把照片塞进炉膛里。一手抓着两个信封,一个写着“张笑芬”,里面的信纸已经支离破碎了,一个写着“洪小菊”。
他把信展开,第一张是:我知道你的秘密。
看到这行字的时候,他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拢.99lib.了起来。
“陈师傅。”厨房的窗口,忽然出现了李捷飞的身影,“我把工具房清理了一下,那灯泡也该换了吧?可我没见着备用的灯泡,陈师傅你放在哪儿——99lib?”李捷飞的视线,落在了陈进峰手里的两个信封上,诧异道,“这——”
“哦,应该放在工具房的架子上第三层。”陈进峰把两个信封跟信全扔进了灶膛,火一下便把它们吞噬得一干二净,“你再去找一下,要还找不到,我再过去,好吧?”
李捷飞应了一声,满腹疑窦地离开了,杨斌在这个时候进来了。
“我说杨斌,你收到过一个写着你自己的姓名的信封吗?”陈进峰问。
杨斌摇摇头:“我班上女同学的信就收到过一封。”99lib.
“是吗?”
“是我们班上副班长的信。”杨斌转身,从橱柜里搬出碗碟。
“女同学?女班长?嘿,你小子行啊,是情书吧?她长得漂亮不?”陈进峰一拍杨斌的脑袋瓜。
“嗯,比小菊漂亮多了。”
“是吗?”陈进峰呵呵笑了两声,然后正色说,“我说,杨斌,你可别忘了,谈谈情是可以,说爱可就不行了,我资助你上学,可是指望你将来有出息的。”
“知道,陈伯伯,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杨斌转过身,不知道是因为心慌,还是其他别的,一下把手里的碗碟都摔到了地上。
“你看你,想起小姑娘就心猿意马了吗?快收拾干净。”
“唉,对不起,陈伯伯。”
第十一节
黄伟文看着郑永浩把张笑芬交出来的药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一小瓶药剂,便问:“那是什么?”
“维生素A,治疗许艳皮肤病的药。”郑永浩拧开盖子,闻了闻,把鼻子挪开了。
“真有毒吗?”
“也许。”郑永浩点点头。
“你说,张笑芬有可能对许艳下毒吗?”
“张笑芬说,是许艳先动手的,她恨张笑芬拆散了她的家庭。许艳患病后性格变得越来越偏激古怪,而且住在张家。洪小菊又是抢走她母亲的男人的女儿,要说仇恨也说得过去。如果她们也是被制裁之手盯上的对象,那么她九九藏书们曾经也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再为了泄愤杀人,也是有可能再犯的。”郑永浩从来没想到,一直以为洁身自好的张笑芬,竟然跟丈夫以外的男人偷偷有了孩子,情感上一时半会儿接受不来,“假设毒是张笑芬下的,那一定还有人替她处理了现场。单凭她一个人是无法设置那个模仿现场跟转移尸体的。她还有同谋。”
“我不这么想。”黄伟文摇了摇头,“张笑芬如果要杀许艳,大可借制裁之手这把刀杀人。制裁之手找上她的时候,许艳便住在这里。既然许艳收到了那封信,证明制裁之手迟早会对她下毒手。那张笑芬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地自己动手呢?许艳的药并没有锁起来,谁都能接触到,所以,是谁下的毒,我想还是不能断定就是张笑芬。”
“不是张笑芬,那会是谁?”
“最大可能的,也许是洪小菊。”
“怎么说?”
“张笑芬最在意的人是谁?除了张笑芬,许艳最针对的人是谁?”黄伟文说,“自然是张笑芬儿子的女儿,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洪小菊了。所以,如果许艳知道洪小菊的真实身份的话,也许也会加害她,那么张笑芬的顾虑便成立了。而反过来,洪小菊若是也知道许艳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姐姐,是不是也会有这个动机呢?”
“可是许艳跟洪小菊都已经死了,到底她们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们无从得知了。”郑永浩毫无办法地摇着头,“假设真是洪小菊杀了许艳,那么这会是制裁之手杀死洪小菊的理由吗?”
“丁曼红还说,是洪小菊杀了文雨天,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现场为什么会遗留下她的项链便说得通了。”
“但洪小菊本人却被人打晕在工具房……”
“如果洪小菊其实制造的是假象呢?”
“不太像……”
“洪小菊若是杀文雨天的凶手,那么伪造现场的也是她了,再伪造多一个自己是受害人的现场又何妨?”黄伟文搔着头,“而且,她也许也知道制裁之手在这里,所以杀了许艳以后,也有可能伪造血手印的现场。第一次出了纰漏,再杀人的时候就考虑得周全多了。”
“洪小菊杀文雨天的动机呢?”
“因爱成嫉?洪小菊倾慕文雨天,但文雨天一来便和丁曼红掺和到一块儿去了。会不会是眼红丁曼红跟文雨天的关系,于是冲动之下起了杀机?”
“可文雨天又是袭击沈蕾的嫌疑犯……”
“对,也许沈蕾的死亡现场也是洪小菊伪造的,文雨天要杀沈蕾,所以在你的车上动了手脚,随后为撇清关系故意不出现在现场。而与我们刚到现场的洪小菊趁机为文雨天的凶杀现场添上了血手印,这就能解释得通了,洪小菊为文雨天作伪证,并蓄意藏起他的资料,她自认为为文雨天牺牲了那么多,文雨天却没把她放在眼里,于是——”
“那么文雨天杀沈蕾的动机?”
“跟她的秘密有关?文雨天杀沈蕾是因为沈蕾的那个秘密与他有关系,所以起了杀机——”黄伟文滔滔而谈,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停滞了,“等等,秘密如果是杀人动机的话,还有一个人,有杀文雨天的嫌疑。”
“谁?”
“丁曼红。她与文雨天发生过争执,而且,就在现场我发现了文雨天的那封信,那个时候,文雨天很气愤地对丁曼红说,他知道丁曼红的秘密。”黄伟文惊奇地说,“如果文雨天因为秘密而杀了沈蕾的话,那是不是丁曼红也有可能因为秘密而杀了文雨天?”
“但她却说文雨天是洪小菊杀的,而且洪小菊想杀她灭口?”
“随后洪小菊却死了,现场就如同制裁之手出现过一般。”
“她本人也受伤了,而且,别忘了洪小菊跟她都提到了另外一个人,白骷髅。”郑永浩补充道,“文雨天也说过,他在院子里曾经见到过可疑的人。”
“所以,也许洪小菊真是被白骷髅,也就是制裁之手杀死的?”黄伟文恼得不停地搔了搔头,苦笑道,“看来还是说不通啊!”
第十二节
雨后从外面吹来了海上的风,带着咸涩的味道。
她看到了那片下过雨的海,轻泛碧波。近滩的海水里,有一只渔船,晃悠悠地荡着,船上传出了呜呜的哭泣声。是她,那个少女!
“妈妈不要死,不要丢下我。”船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双唇乌黑,绝望的眼睛悲悯地盯着她,手轻轻地按在了少女的脸上。
“小艳——”
“妈妈,妈妈。”
“小艳,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太没用,原谅妈妈。”女人的眼睛里滚落出来的泪,一滴一滴融进了少女的心里。
“妈妈,不是妈妈的错,是爸爸他不好,爸爸混账。”
“小艳,妈妈死了以后,把妈妈放进海里,好吗?”
“不,我不要,妈妈,我要怎么做,妈妈才不会死?告诉我妈妈,我要救你,我一定会救你的。”
“没用的,小艳。”女人虚弱地摇了摇头,嘴角渐渐渗出了污血,“你不要再做傻事了,是妈妈自己想走的,把妈妈放进海里,妈妈死后会变成鱼,一直守护着小艳的,好吗?”
“人都死了,我还要来干吗呀?”少女号啕大哭起来,“我不要妈妈变成鱼,我只要妈妈。”
“小艳,拜托你了。妈妈最后,就只有这一个愿望,成全妈妈好吗?”女人忽然痛苦地吐出了一口血痰,“妈妈这辈子,想要实现的愿望一个也没有变成真的,只要这一次就好了,小艳,你能答应妈妈吗?”
少女没有作声,只抹着眼泪哭个不停。
“对不起,小艳,是妈妈太自私了。”女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谢谢你藏书网,小艳。”
杂糅在海风里的呜咽不知道过了多久,哭累了的少女呆呆地看着死去的女人,许久,终于站起来,双脚没入了海水里,一步一步缓慢地把渔船推了出去,荡漾的海水,没到了她的裤腿、膝盖,最后到了大腿根部。
“扑通”一声,有什么重重地沉进了海里。碧蓝的海水悲哀地响起了“哗啦”的水声,随后复又平静。
少女轻轻摇着渔船,回到了海边,一屁股坐在了船舷边,定定地盯着船上落下的一个小盒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把水壶里的水倒进刚才女人用过的碗里,然后把盒子里的东西倒进去,把碗凑到嘴边。
“小艳,小艳。”海滩那边,有个男人跑了过来,“小艳,妈妈呢?”
少女仇恨地看了一眼男人,垂下头,看着碗里的水。
“小艳,你妈妈在哪儿呢?告诉我——”
“爸爸。”少女忽然叫了一声,打断了男人的话。
“什么?”
“你真的要离开妈妈跟藏书网我吗?”
“小艳,大人们的事情,你还小,不懂,等你长——”
“懂,我都懂,你们别把我当傻瓜!”少女忽然气愤地叫了起来,“我知道那个女人的事,我知道她是谁,妈妈根本没错,错的是你跟她!”
“小艳,你——知道?”男人惶恐得一把抓住了少女的肩膀。
少女点点头。
“小艳,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我就知道,妈妈——”少女哽咽了起来,“妈妈,也知道。”
“什么?”男人叫了起来。
“爸爸,如果我不说出去,你会回到我跟妈妈身边吗?”少女问。
“不,这是不可能的。小艳,你不懂。”男人从最初的惊慌中镇定了下来,抱歉地摇着头,“我跟你妈妈,已经不可能了,原谅爸爸。”
少女咬着牙,默默地看着那碗水,又叫了一声:“爸爸,你渴吗?”说着,把那碗水送到了男人面前。
不。她想要尖叫,却喊不出声,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接过那碗水,仰头一口气喝完了,然后渐渐脸色变青,倒在了少女面前。
她看着那个拿着空碗的少女冷漠地扬起头,望着自己,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巫婆。”
她才惊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站在了那个海滩上,前面,站着的是那个少女,以及倒下去的那个男人。
空空99lib?的渔船,在波浪中轻轻地摇着,远处有个浪卷了过来,一下把它,还有少女和男人吞没了,正朝自己袭了过来。
巫婆。
“嫂子。”门“咔”的一声开了,进来的是一张笑吟吟的脸,“陈师傅让我把您要的皮蛋瘦肉粥拿上来,趁热吃了吧?”
她一下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哎,好。”她看着门被关上,才颤巍巍地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捧过那碗粥,看着里面一粒一粒深青色带纹的蛋粒,眼圈一红,混浊的几滴泪水便落到了碗里。
真是作孽啊。
第十三节
自从张笑芬说了一干人等是为制裁之手变相邀请而来以后,每个人都寝食难安,生怕下一个遇害的会是自己。唯一例外的是黄伟文,他神态自若的表情落入郑永浩眼里,让郑永浩没来由地觉得一股怒火直往上蹿。
“哎,你们怎么不吃啊?都快凉了。”陈进峰看看自己做出来的糕点无人受落,受到极大的侮辱似的一个一个劝说着,“人是铁,饭是钢,再怎么着也不能饿坏了肚子是不?”
“陈师傅,你说,都死这么多人了,谁还有这个心思?”黄伟文挪正了自己歪歪的帽子,“陈师傅,我还真佩服你,都这环境了还能泰然下厨,丝毫不失大师傅的水准。”黄伟文说着,用筷子把装点盘面的一朵雕刻得精致的雕花.99lib.萝卜夹了起来,“陈师傅,你就不怕制裁之手吗?”
“哈哈,该来的,不管再怎么担心,总归会来的,是吧?”陈进峰勉强笑了笑,“天塌下来当被盖,能活几天就多活几天吧!”
“那叫什么话?”丁曼红烦躁地说,“我可不会让那什么制裁之手杀到我头上来。那个疯子,凭什么他有权利杀人啊?郑警官,你想想办法,把那个制裁之手找出来才好啊!”
“说得轻巧。那制裁之手行凶那么多年了,据说连样貌都不清楚,凭郑警官单枪匹马能抓得住他?”李捷飞摇摇头,“我看,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
“你们难道忘了那个制裁之手就在我们这些客人当中吗?我们大家可都是有嫌疑的,谁能离开这里?”李易杰冷冷地在每个人脸上扫视99lib?,目光落在了黄伟文身上。黄伟文碰上李易杰的视线,垂下头去把渔夫帽压得低低的。
“抓制裁之手的事情当然要交给你们了,我呀,就是担心嫂子的身体。”陈进峰忧心忡忡,“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先出了许艳那档子事,现在连小菊也——”陈进峰说着,看着丁曼红,“丁小姐,嫂子她还好吧?”
“放心吧,我看她蛮有胃口的。”丁曼红望了一眼楼上,不放心,“要不我还是先上去看看她吧?”
“我记得还有些嫂子喜欢的甜品剩下,你和杨斌一起拿上去吧?”陈进峰这么一说,杨斌赶紧跟丁曼红捧着甜品上了楼去。房间里,张笑芬闭着双眼躺在床上,一边柜子上的碗空着,那台老式的收录机沙沙地响着,传出变调的音乐。
“嫂子,陈师傅为你准备了——”丁曼红把甜品放到空碗边,刚俯下身去要扶起张笑芬,手却停滞了,脸色大变。
“奶奶?”杨斌看丁曼红忽然停止了动作,觉得诧异,看到张笑芬的脸,当下也明白过来了,“她,死了?”
张笑芬紧闭双眼的脸上苍白得瘆人,嘴唇冰冷得青紫,放在被子上的双手紧紧地握着一条链子,十个指甲都发黑了。99lib?
第一节
张笑芬毫无征兆地死了。
郑永浩的第一反应,是张笑芬把这次邀请的幕后真相说了出来,制裁之手杀人灭口。但张笑芬的房间没有任何有人闯入的迹象,亦没有鲜血涂成的手印跟血字。
黄伟文检查了一遍尸体,用纸垫着,把那个柜子上的空碗抓起来嗅了嗅:“看来跟许艳一样,都是中毒而死的。这碗里的粥,被人动过手脚了。”
陈进峰脸色大变:“我的粥里,有毒?不可能,你们也喝了我做的粥了,如果是我干的,那么你们也会中毒的……”
“所以你要把责任推到我头上吗?”负责送粥上来的丁曼红俏脸变得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笑话,我跟嫂子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毒死她?再说,那送粥上来的人是我,我要还下毒主动惹来嫌疑,不是自己找麻烦吗?”丁曼红冷笑,“我看陈师傅,说不准就是你在给嫂子这碗粥里下了毒,然后想嫁祸给我。”
“你别血口喷人。”陈进峰指着丁曼红的手直打战。
“如果你们都没做,那就是另有其人了,郑警官,你说会不会是制裁之手?”李易杰制止了两人继续争吵下去,问郑永浩。
郑永浩却把眼光投到黄伟文身上,黄伟文明白他的意思,搔了搔头。从遇害现场来看,一点不符合制裁之手的杀人手法,排除制裁之手犯案的可能,那么还有另一个嫌疑人——清道夫。
张笑芬是清道夫的第十二个目标吗?清道夫杀人于无形,从这一点上看倒是有点符合。
“陈师傅,你盛粥的时候,还有什么人在厨房?”黄伟文看陈进峰摇头,又问丁曼红,“丁小姐,你送粥上来的时候,有遇到其他人吗?”
丁曼红亦摇头。
郑永浩跟黄伟文再次交换了个神色。丁曼红送粥到张笑芬房里后便离开了,是有人在丁曼红走后溜进了张笑芬房里下毒吗?不大可能,其一,那个时间段,这屋子里的每个人,都留在饭厅;其二,若是有人闯进张笑芬房里行凶,张笑芬为什么不求救?她认识下毒的人吗?
“就我看来,陈师傅的嫌疑恐怕比较大吧?”一直冷眼旁观的李捷飞忽然插了一句,“毕竟那粥是陈师傅你熬的,而且,确实像丁小姐说的那样,她跟嫂子认识还没两天,也没杀害她的动机吧?陈师傅可不同了,你在张家做了这么久厨师,或许暗地里跟嫂子结了怨恨。”
“李捷飞,你别歪曲事实。我感激嫂子还来不及,怎么会害她?”陈进峰似乎受了极大的侮辱,“当初多亏了嫂子收留了我,现在嫂子死了,我也没地方可去了,我有什么理由要杀她?”
“好了!”郑永浩吼了一声,让所有人都噤了声,“先别吵,都先下去。”
众人不情愿地挪动身子退出了房外,黄伟文最后一个离开,掩上门才发现李捷飞正等着自己。
“你有事找我?”黄伟文诧异。
李捷飞一把揽过黄伟文的肩膀,把他拽下了楼去。
第二节
黄伟文对李捷飞的举动百般疑惑,看着他把书房门闩上,警觉道:“你想做什么?”
李捷飞在书桌前面踱了两圈,看着黄伟文:“阿文,你说,在这些人当中,谁最可能是制裁之手呢?”
黄伟文看到了李捷飞眼里闪过的一丝惊慌,忽然明白过来了:此刻出现在张家的客人,都是制裁之手的目标,所以,不管是谁,这些还活着的人也许都难逃一死,大家既怕且惧地留下来,是因为各人的把柄都被制裁之手捏在手里,比如那封信。眼前的这个男人毫无疑问也有那封信,也确实有着信上所说的那个秘密,所以才这么急切地想知道谁是制裁之手。
“如果你还没有嫌疑的目标,我建议你去跟郑警官提醒一下,那个陈进峰绝对是最大嫌疑人。”
李捷飞的话让黄伟文吃惊不小:“李先生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还用说吗?嫂子被他的粥毒死已经是一件非常值得怀疑的事情了,在晚饭之前,我在厨房看到他在烧什么东西,我怀疑他是在毁灭证据。”
黄伟文想起了陈进峰从张笑芬房里带走的那包东西,那应该是张笑芬让他处理的东西,原来,是要烧掉的?那是什么东西99lib.?
看黄伟文半信半疑,李捷飞加重了语气:“许艳的尸体很有可能被人运出了这个屋子,对吧?你说,有谁能把尸体搬出去而可以不引人怀疑的?”
黄伟文眼睛一亮:“你是说——”九九藏书
“对,每隔那么两天,陈进峰就要出去采购食物,在那个时候把一具尸体运走,谁也不会察觉到。”李捷飞笑了笑,“我说得对吗?”
黄伟文想起了在陈进峰采购的面包车上发现的那条腥臭的黑线,一个激灵,他想起了许艳腿上齐整的线。
一旁李捷飞下了结论:“陈进峰很有可能就是杀许艳的凶手。”
如果那条线上黏糊的东西是凝固变色的人血的话,很有可能就是缝合许艳那双腿的线。那么许艳的死,陈进峰就脱不了干系了。
但这么一来就说不通了,如果许艳不是洪小菊杀的,而是陈进峰杀的,为什么张笑芬要袒护陈进峰?
书房旁边的那个单人房里,陈进峰坐在庄穆的灵龛前。龛里贴着的黑白照片上,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陈进峰用打火机点燃香插在香炉上,烟袅袅地在女人面前升腾弥漫,不一会儿充斥了整间房子,萦绕不散。陈进峰的脸色阴沉,定定地看着龛里的女人,鼓鼓的肚腩随着呼吸急剧地一起一伏着。许久,他才哆嗦着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小小的照片,用打火机点燃。看着上面那个驾驶着玩具车的瘦小孩被烧掉,以及那张慈祥的脸变得焦黄,他将残烬扔进香炉。
他第三次打着了火机,这次点燃的是一支烟。
浓浓的烟味很快盖过了原本燃香的味道,使空气浑浊起来。
他猛吸了几口,在香炉边九九藏书掸了掸烟灰,望着照片上的女人,无声地笑了起来,笑到眼角都要流出眼泪的时候,才掏出了一个打印着“陈进峰”三个字的白信封。
他恭敬地把信封大大方方地放在了照片下的龛台上,望着那个女人,又笑了起来,边笑,边不忘吸两口浓烟。
第三节
郑永浩刚把相机放下,门就被人推开了,他回头看到的是有点嬉皮笑脸的黄伟文。
“郑警官,我有点线索,想找你帮忙。”
“什么线索?”郑永浩不太相信地走到了窗边,把那台收录机拿下来,把窗子关上。
黄伟文没有回答,看着床上躺着的死人:“嫂子她真是中毒死的?”
“对,死状跟许艳一模一样,应该同样是服了砒霜,砷化物中毒。”
“就是说,毒死许艳跟嫂子的,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你怀疑谁?”
黄伟文搔了搔头发:“陈进峰。”
“理由呢?”
黄伟文挠了挠鼻子:“还记得,我们一直找不到许艳的尸体吧?那个时候我们就讨论过了,洪小菊跟张笑芬都不具备转移尸体的能力。”
“陈进峰有吗?”
黄伟文点点头:“陈进峰要进购食物,随时可以开车离开,他是行动最自由的人。他可以轻易把一个女人的尸体搬运到我们注意不到的地方,比如他的那辆面包车,然后再把尸体运出去。”
“证据呢?”
“我偶然在那辆车上发现99lib.了一根线,我估计上面沾着许艳的血,只要把它送回警局检验一下就真相大白了。”黄伟文说着,把用小袋子装着的线递给了郑永浩。
郑永浩接过去,掂着看了看:“这还是待鉴定的,只能说陈进峰有嫌疑,但未必就是他干的。”
“那张笑芬的死又怎么解释?”黄伟文走到了床边,眼光落到了张笑芬手里握着的链子上,“熬粥给张笑芬的是陈进峰,毒死她的跟毒死许艳的都是砒霜,手法一样,只是这里没有那个伪劣的血手印。”
“我会把这个寄回警局检验的,还有,张笑芬的死,也必须通知当地的执法机关。”郑永浩刚要离开,却发现黄伟文弯下腰,伸手去扯张笑芬手里的链子。他一下快步走过去要把黄伟文揪起来:“干什么呢你?破坏现场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有点好奇——”张笑芬的手死后僵硬了,黄伟文好不容易才把链子的坠子拉了出来,打开一看,却怔了,“这个坠子里不是有张照片吗,居然不见了。”
“是谁拿走了吗?”郑永浩松开手,看着里面空空的坠子,“从发现张笑芬死后到现在,除了我没有人接近99lib?t>过她。里面的照片在她生前就被人拿走了?”
“之前许艳房里的相片也全都不翼而飞了——”黄伟文话才出口,两人同时在张笑芬房里找起了相簿,结果是失望的:张笑芬从年轻到年老的照片,跟许老部长的,跟家人的,跟朋友的,都安然无恙地放在该放的地方。
“只有张笑芬那个链子里的照片被人拿走了吗?那是张什么样的照片?”郑永浩问。
“那是洪小菊的坠子——不,不对,那是许艳的坠子,呃,也不对,也有可能,不是许艳的——”黄伟文翻着张笑芬的相片簿,注意到每一页都有或多或少的空档,最后几页则全都空着。
“到底是谁的?”
“不清楚。”黄伟文不确定地说,“不过,我记得那张照片是一个男人跟一个男孩的合影。”
“认得出来是谁吗?”
“我不知道那个孩子是谁,但那个男人应该是洪小菊的父亲。”
“洪小菊的父亲?那是张笑芬的儿子了?”郑永浩吃惊不小。
黄伟文不吭声。.99lib.
“是谁拿走了那张照片?为什么要拿走呢?”郑永浩又问。
黄伟文回答不上来,心里却隐隐有点猜测:会不会就是陈进峰拿走的九九藏书?细细想起来,当初让自己进许艳房间的是陈进峰,他知道自己查看过许艳房里的照片,于是转头便把照片处理掉了?而在洪小菊的遇害现场,也是他把那条项链拣起来交到张笑芬手里的。如果真是他拿走的,他跟张笑芬,甚至洪小菊与许艳有什么关系吗?
第四节
黄伟文满腹疑窦地回到房间,刚要把门关上,一只手猛地抵住了门边,然后他被来人硬推进房里。
“你——”他没来得及说出口便看清楚了来人的样貌,这才想起了那顶渔夫帽,瞥到放在床头的帽子,刚要抓过来,想想已经迟了,于是作罢。
“黄伟文?”
“你想做什么?”他戒备地看着满脸怒气的男人。
“这可是我要问你的吧?”男人冷冷地看着他,“原来真是你啊,难怪你总要躲着我,怕被我认出来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需要向你解释。”
“算了,我也不想听你的解释,总之,这一切,都跟那个制裁之手有关系,对吧?你知道制.99lib.裁之手是谁吗?”男人忽然把他的头按倒在了床边,厉声问,“说,你是不是就是制裁之手?”
黄伟文的嘴撞到了又硬又冷的床板边上,差点没把牙齿磕掉了,痛得冷汗直冒:“李先生,你先冷静,我,我不是制裁之手,真的不是。”
“我凭什么相信你?在这里的人,就只有你知道我的秘密。这封信是你给我的?”一个白色的信封被摔在了床上,“你还想狡辩吗?”
“我,李先生,不是我干的,我也不是制裁之手。”他的视线落到了那个信封上的名字上,没半点意外。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知道我是谁,对吧?你真的以为,我就是制裁之手吗?”
男人盯着他,许久,才松开了他。
他松了一口气,坐起来,看着那个危险的男人,再看看那封信:“李先生,你什么时候收到那封信的?”
“在我妻子死后我回来的那天晚上,放在我床头柜子上的。”男人依然没有消除对他的怀疑,“我也是制裁之手的目标,黄伟文,你也是吗?”
他点点头。
“那么,你的那封信呢?”
“.99lib.被郑警官拿走了。”
“还想狡辩?其实你并没有收到过那封信,对吧?”男人的脸抽搐起九九藏书来,伸手去抓黄伟文,“你就是制裁之手,就是你杀了蕾蕾。”
黄伟文躲开了:“不,李先生,你误会了,不是这样的。”
“不是?那么,证明给我看吧?”男人恨恨地咬着牙,“把真正的制裁之手找出来,告诉大家你不是那个杀人凶手,否则我就把你的秘密宣扬出去。”
他看着男人离开,气恼地抓起了他留下的那个白色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信纸,第一行是:
我知道你的秘密。
看来,制裁之手,对这里每个人的过去,似乎都了如指掌。
了如指掌?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盯着那张信纸,过了好一会儿,才抹了抹额头,却发现满手都是冷汗。
可以确定,制裁之手就在活着的人们当中,是谁?清道夫呢?制裁之手跟清道夫会不会已经联手了?自己还有没有胜算?
第五节
天色依然迷蒙暗淡,就像此刻人们的心情。丁曼红看看外面依然平静得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晨雾,一颗心却跳个不停。她望望空无一人的楼梯,迟疑了一下,走到厨房:“阿斌?”
“红姐,什么事?”杨斌正在打蛋液,听到丁曼红叫自己,抬起头,露出黑眼圈,眼角还隐隐有残留的泪痕。
“那个,阿斌,节哀顺变。”丁曼红拍了拍杨斌的肩膀,“阿斌,这村子,有到镇上的公交车吗?”
“只有一路车,每天早中晚各一趟,红姐,你问这个干吗?”杨斌擦了擦眼角。
“没……没什么。”丁曼红尴尬地笑了笑,看杨斌猛然醒悟过来后,狐疑地看着自己,不得不压低了声音解释,“阿斌啊,我看你最好不要再到这个屋子来了,都死这么多人了,我都怕了。”.99lib.
“所以红姐你打算离开这里?”
“这儿最近的一趟车是什么时候?”丁曼红避而不答,追问。
“早上十点有一趟公交车,”杨斌看了看自己腕上显示着九九藏书 已经差不多五点的塑料手表,“中午那趟在一点钟左右。”
“是吗?就是十点跟十三点左右吧?”丁曼红刚要走,又不放心地叮嘱,“阿斌,你,先别跟其他人说我要走的事,明白吗?”
杨斌点点头,?99lib?继续低头默默擀着湿得微黄的面团,闷声地问了一句:“红姐,上一次,李太太要走的时候被烧死了,你不怕吗?”
丁曼红像被当头淋了一瓢冷水,寒到心里去了,却什么也没说。她冲上了三楼,刚好跟迎面而来的李易杰撞了个正着。
“你疯了是不是?什么事这么急?”李易杰闪到一边,让开过道给丁曼红,丁曼红喘着粗气,涨红着脸看了李易杰一眼,想说什么,终于什么也没说。她走进自己房间,“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她躺在床上失神地望着天花板许久,才慢慢站起来扯开了帘子,外面的可视度还低,看不清院.99lib?子里的景象,只有工具房里坏了的灯泡熄了又亮,空气阴冷逼人,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第六节
丁曼红离开后,杨斌停下动作,沾满面粉的手在衣服上抹了抹,从口袋里慢慢抽出了一个对折的白色信封。
他看着上面的名字,手忍不住地哆嗦。这就是陈伯伯说的信?制裁之手给自己的信?他是什么时候偷偷塞到我口袋里的?里面写了些什么?
杨斌迟迟不敢把它打开。如果没有记错,今天早些时候,陈伯伯手里,也有两个这样一模一样的信封,是许艳跟张奶奶的,信虽然烧了,可她们两个人,也死了。
他犹豫了许久,终于撕开了封口,把里面的纸笺抽出来展开,第一行是:
我知道你的秘密。
恐惧在刹那爬上了他的面庞:这,不应该有人知道的!
“杨斌——”他正惊骇,却听到厨房外面传来脚步声,慌乱中,他做的第一个决定,是把那张可怕的信纸连同信封,一股脑塞进了炉火里。看着火苗瞬间吞灭了那个可怕的秘密,他才回过头,看到的是站在了厨房门口的李捷飞:“李先生?”
“杨斌——”李捷飞的话没说完,却看到杨斌手忙脚乱中,把几个碗碟摔了下来,他蹲下去帮着收拾,注意到了杨斌因为缺少睡眠而疲惫的脸,“你在做早餐啊?”
“是,陈伯伯处理许艳跟张奶奶的事情太累了,所以今天让我来做。”
“看你累的,要不你先去睡个回笼觉,让我来帮你吧?”李捷飞说着,撸起了袖子。
“哪能呢,李先生,你也是一夜没睡吧?”
“哪还睡得着呢?在不知道谁是制裁之手之前,我怕在睡梦里就被杀了。”李捷飞的脸色忽然难看起来,勉强笑了笑,“虽说,我是做过不少坏事,但要被个坏人制裁,还真不甘心啊。所以我才说,一开始就应该远走高飞,逃得远远的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了,对吧?”
杨斌看着蹿起的火苗,想着刚刚被吞噬掉的秘密,也生出一股逃得越远越好的冲动。
“不过杨斌,你,应该是无辜的吧?”
“什么?”杨斌怔了一下,而后醒悟过来,连连点头。
“我已经告诉郑警官了,你那位陈伯伯,看起来嫌疑99lib?
最大,如果找到证据证明他就是那个制裁之手的话,我们也不用提心吊胆了。”李捷飞的语气显得有点抱歉。
“怎么可能?陈伯伯他才不是那种会杀人的人,李先生你一定弄错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些事情可难说,在这里的人都是制裁之手的目标,也许——”李捷飞猛然住口,盯着杨斌,“也许你也是目标,可能吧?你有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我没有——”杨斌慌乱地退到了门边,“李先生,你,我——”
“说笑而已。”李捷飞看杨斌吓得手足无措的样子,笑了起来,端起那碗匀好的蛋液,“这个,要怎么做?”
“是这样,把它们分量放进烤模,”99lib.杨斌得救般赶紧转移话题,教他怎么做蛋糕,“按照客人的口味,放一些干果,一些水果片,或者是巧克力,然后放进那边的烤箱,调成十分钟就行了。”
“是吗?明白了。”李捷飞把烤具放进烤箱,看杨斌不停打着哈欠,“杨斌,你要真累了,就先去打个盹儿,蛋糕焙好了我马上叫你,行吗?”
.99lib.t>“好。”杨斌生怕李捷飞继续刚才的话题,解脱般点点头,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房隔壁的单人房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陈伯伯,是我,开门。”
第七节
天终于有点亮光了,郑永浩洗了把脸,然后抓上外套,噔噔噔地下了楼,想想不放心,又回头朝楼上喊:“黄伟文?黄伟文?”
“什么事?郑警官?”三楼传来了黄伟文的回应。
“我出去一趟,你帮我看着他们。”
“看着谁,我们?”厨房那边,李捷飞跟杨斌端着早点出来了,看郑永浩一副要远行的样子,不满地问,“郑警官,你去哪里?你是警察不保护我们抓凶手,想逃吗?”
“谁说我要逃了?我去报案。在我回来之前,你们谁也不许离开这里。”
“报案?”书房旁边的单人房开了门,陈进峰走了出来,楼上的李易杰跟丁曼红也闻讯走了下来,“是制裁之手的事情吗?”
“当然。99lib? ”
“嫂子不是不赞成你在查清楚事实真相之前让警察插手的吗?”陈进峰神色慌张地质问。
“这可不仅仅是许艳的死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了,陈师傅,你也看到了。”
李捷飞把郑永浩拦下了:“那你也用不着特意跑一趟吧?报案不会用手机?书房里还有电话,每个客房都有分机,打个电话到派出所不就得了?”
“因为我还有点事情,希望拜托派出所查清楚的。”郑永浩气恼地瞪着李捷飞,“让开。”
“郑警官,这里的人应该藏书网都希望水落石出之前最好不要让警察知道。”
“为什么?”郑永浩看着把自己围起来的每个人,很快明白了,“你们即使冒着被制裁之手杀死的危险,也不想通报警察吗?”
“对。郑警官,你也有秘密握在制裁之手的手里吧?郑警官就不怕那个秘密被警方察觉吗?”
郑永浩一惊,想起了一双清澈而悲哀的眼睛。
“郑警官一点也没理解到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吗?难道说,郑警官其实并没有像我们一样收到过那封信?”李捷飞冷冷地嗤笑一声,“这么说,郑警官跟我们不一样,制裁之手并没有把你列为目标?不是目标的人,制裁之手为什么要把你邀请到这里?可能性只有一个,郑警官,其实你就是制裁之手吗?”
“李捷飞,你胡说什么?”郑永浩怒了,一把将李捷飞揪了起来。
“哼,又想打架吗?郑警官?其实想想看,当时谁也不知道沈蕾会开你的车走,只有你本人才会预料到这一点,是吧?在自己的车上做手脚害死沈蕾,谁也不会怀疑车主,因为车主既然成了意外幸存下来的受害者,还会有谁认为他是加害者呢?”
李易杰听着李捷飞的一番话,慢慢地逼了上来。
“对了,之前许艳的死也是。如果你不说,谁也不知道制裁之手会出现,你说了之后,许艳房间就出现了那个血手印,然后接二连三地出现了制裁之手杀人的事藏书网件,这不是太巧合了吗?”李捷飞甩开了郑永浩的手,冷冷地看着他,“我真有点怀疑,其实制裁之手并不存在,有的不过是个自以为正义感十足却打着制裁之手幌子杀人的警察败类!”
“这么说来,似乎真是这个样子。”丁曼红也慌张起来,“郑警官,你不会就是制裁之手吧?”
“你们——”看着所有人怀疑自己,郑永浩又气又急,“嫂子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当中有一个人是制裁之手,这并不是我在造谣生事吧?”
“确实,如果张笑芬说的是实话,那么郑警官一开始是怎么知道制裁之手的事的?”
郑永浩一下语塞了。他能把项维透露给自己的这个消息,告诉在场这些每个都有杀人嫌疑的凶手吗?
“郑警官,是你跟张笑芬联合起来欺骗了我们,还是说你就是胁迫张笑芬的杀人凶手?”
“荒谬,我怎么可能是制裁之手?”郑永浩看黄伟文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心里窝火,“我说要让警察参与查案是为了尽快找出制裁之手,早日破案我们便不会死,这样也有错吗?”
“没错,但既然制裁之手的目标是大家,那么怎么处理便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通知警察也好,不通知警察也罢,都要大家同意才行,对吧?”李捷飞看着表情同样阴晴不定的五张脸,“大家说,同不同意郑警官通知警方?”
没有人回答。
“没有表态吗?那么我先说了,我是反对的,不过,如果你们不反对,那郑警官,请。”李捷飞说着,让出了一条道给郑永浩。
“不,我,也反对。”丁曼红远远地喊了一句,看大家的视线齐刷刷地望向自己,耸了耸肩膀。
“我想也是,郑警官,你还是先把事情调查清楚了再通知警方吧?”陈进峰搓了搓手。
黄伟文凑到了郑永浩身边:“被制裁之手邀请的人,都知道自己干的一些事情是不可以被暴露出来的,一旦警方插手,每个人也许都要重新接受调查,很多事情会浮上水面。那个时候,即使我们没被杀,日子也不见得好过,郑警官,请你体谅一下好吗?”
郑永浩看着黄伟文,恨不得能把他整个人嚼碎了咽进肚子里去。
第八节
“你说,那个李捷飞是怎么回事?那小子一直以来都针对我。”回到房间的郑永浩,这么冲黄伟文咆哮,“他什么玩意儿?敢怀疑我是制裁之手?一帮亡命之徒!”
“郑警官别这么说,你不也是其中一分子吗?”黄伟文搔了搔头,也是不明所以,“真是制裁之手请你来的?”
“你也怀疑我?”
“不,但确实奇怪。郑警官,你的秘密是什么?”
郑永浩的脸色一暗。
“我已经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了,作为等价交换,郑警官理应把你收到的那封信给我看一下吧?”黄伟文伸出手,“还是郑警官信不过我?”九九藏书.99lib.
“我一个警察的事情,凭什么要你一个逃犯来管呢?”郑永浩拒绝。
“就你这态度,还真别怪他们怀疑你。”黄伟文亦没逼问,倚在门边敲了敲额头,“从昨天夜里到现在,发生的事情也太多了。郑警官,我先上楼去了,要是有什么发现,麻烦马上通知我。”
郑永浩看黄伟文上了楼,冷哼一声,刚要把门关上,却看到晨雾中有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朝黑漆漆的工具房那边走去,那人似乎注意到了楼上的郑永浩,慢慢抬起头来望着楼这边。
郑永浩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人脸上赫然戴着一张白色的骷髅面具。
白骷髅?
郑永浩当即翻过廊墙跳了下去,脚崴了一下,他顾不上脚疼,一颠一跛地追了上去:“站住,喂,给我停下!”
仿佛是突然冒出来又突然消失了一般,白骷髅不见了。
原来,文雨天、洪小菊跟丁曼红,都没有撒谎,真的有白骷髅,那么,他是制裁之手,还是清藏书网道夫?
郑永浩在开始退散的湿雾里寻找着那个白骷髅的身影,最终锁住了一处—.99lib.—那间半掩着门的工具房。
这里,没有藏身之所,唯一能隐去踪迹的,只有工具房。
他拖着受伤的左腿挪到门口,门里漆黑一片。他在墙上摸索着,很快便找到了开关,按了下去。
“啪嗒”一声,房里的空间骤放白光,而后是“轰”的一声,有什么从房子中间炸裂开来。他没来得及做任何行动,便被炙热的气浪吞没了。
第九节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谁也没有料到。
这好像是制裁之手对他们的嘲讽:既然你们怀疑他不是我的客人,那么,我证明给你们看。
而证明的手段是,杀了他。
摇摇欲坠的工具房里,郑永浩的尸体压在倒下的铁架与砖板之下,肢体扭曲着。工具房的房顶几处破裂,泥砖崩碎,阳光一缕一缕地从外面漏进来,数不清的粉尘在阳光里肆虐地飞舞着。
心惊胆战的男人们把倒下的铁架、工具以及其他物体移开,露出了早.99lib.没有了气息的郑永浩的那张脸。黄伟文铁青着脸蹲下去,看到郑永浩的脸被塌落下来的铁架转角处砸在颧骨上,露出了皮肉下面的骨头,而胳膊跟手上,留下了爆炸后的灼伤。
黄伟文抬头,望了望工具房屋顶,再扫视着一片狼藉的地面,他始终没明白,工具房爆炸的起因是什么?与郑永浩分开后他直接上了三楼,刚进房间,便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巨响,随后便知道是工具房里又有谁出事了。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次的受害者竟然会是郑永浩。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工具房?黄伟文心里自问,却无法自答,从分开到出事,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时待在楼下的人都没有看到他出现,他是直接跳下楼赶到工具房的?是因为发现了制裁之手,还是清道夫?
“阿文,我们找过了,没有找到爆炸的原因。”李捷飞细细搜索了整个工具房后,无奈地摇摇头。
“这个工具房里,本来就没有放什么易燃易爆物体。”陈进峰看着郑永浩的尸体,表情难以捉摸,“一定有人做了手脚。”
是制裁之手吗?可是这一次,现场却没有留下制裁之手的印记,不是他,难道是清道夫?郑永浩是清道夫的第十二个目标?但一开始,误杀沈蕾那一次,明明是制裁之手针对郑永浩而来的,难道说,上一次他们推测错了?
黄伟文让人们退了出去,重新将出事现场的情况拍摄了一遍,记录下具体情形。断裂的梯子,翻倒的工具箱,乱坐一团的铁线,发出焦臭味的胶管,等等,没有发现起爆装置,也没有找到一处貌似爆炸起源而受冲击破坏严重的地方.99lib.。爆炸是什么引起的?
最后他看了一眼尸体脚踝又红又肿的左脚,掏起尸体的口袋,却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把东西放到哪里去了?黄伟文有点不安,他在内衣口袋里找到了郑永浩的证件,看到里面一张折得四四方方整整齐.99lib.齐的信纸,松了口气,展开,却又是一愣。
我知道你的秘密。
每封信的开头,似乎都是一模一样的,只是,这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封信,不过,黄伟文还是认真地把信看完了,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起来。
第十节
很好,那个警察死了。
屋子里,袅袅的熏香在烛火里缓缓地升起来,他盘腿坐着,猛抽了几口香烟,吐出了一个一个烟圈,他朝龛里女人的照片拜了拜,盯着那张漂亮的脸,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很久没听过你的声音,我又开始想你了。”他喃喃地自言自语。
现在想想,才知道有你在身边的日子,才是最幸福的。不管多苦、多累,只要一想到你在等着我,那就什么都是值得的。当初我怎么就那么傻呢?只要人还在,一切有可能;可是人不在了,做什么挽补救都徒然了。
他“吧嗒吧嗒”99lib?地抽完了手里的香烟,又抽出了第二根,边打着火机边瞥了那女人一眼。
我可是孤苦伶仃地过了三年了,你在那边,是不是也寂寞地过了三年呢?
不过,现在,你应该遇见她们了吧?就是,我常常跟你提起过的,嫂子、小菊,跟许艳。
这些年,多亏嫂子收留了我。跟她们生活在一起,也多少减轻了我的忧伤,只是现在,她们全都过去陪你了。
那你应该也能缓解一下孤苦了吧?
他眯起眼看着烟雾袅袅中变得有点模糊的女人的脸。
只是我这边,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啊,不,还有一个——哦,应该说是,还有几个人,都会过去陪你的。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然后把烟放进嘴里。
你那边一定会热闹起来的。
第十一节
黄伟文在郑永浩房间发现了李捷飞,看到他手上拿着一个白信封、一小包装着奇怪的黑线的透明袋子,还有张笑芬交出的药瓶子,他心里一咯噔:“你在这里做什么?”
“郑警官那头才说要报案,这头紧接着就出事了,我想应该是有人不愿意让他再活下去才对他动手的。也许房间里能找到什么线索,结果——”李捷飞把那个信封,以及那个袋子递到了黄伟文面前,目光锁在他的脸上,“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制裁之手给你的信,会在郑警官的房间里?还有这个,里面装的是什么?”
“那信是郑警官硬收缴上去的,既然他死了,理应物归原主。”黄伟文说着,伸手去接属于他的那封信,却抓了空。
“我就说,怎么你对郑警官的话言听计从啊?原来是因为把柄捏在了他手上啊。”李捷.99lib?飞把信拿回来,弹了弹,“不过,你也很了不起嘛,黄伟文,一个逃犯,还敢跑来这里做什么慈善事业?是说你良心未泯呢,还是胆大包天?”李捷飞不信任地看着黄伟文,“怎么说也解释不通啊,你不会就是那个制裁之手吧?”
“先是陈进峰,接着是郑警官,现在轮到我受怀疑了吗?”黄伟文摸了摸板寸头,毫不示弱,“我也觉得李捷飞你很可疑啊,从袭击沈蕾,到文雨天的死,你表现异常的地方可不少,当听说可能是制裁之手的杰作时,首先提出要离开这里的是你吧?可现在呢,你为什么反而不急着逃命了?这前后反差,也太大了吧?”
“因为确定制裁之手果然就藏在我们这些人里,与其像沈蕾一样在离开的时候死得不明不白,还不如先保住自己的小命揪出制裁之手。那才叫万全之策。”李捷飞脸上一阵白一阵青,“而且,那个制裁之手将我们的秘密分别用信寄给我们本人,本身就是为了制约我们,把我们强留下来吧?你看看,每个收到信的人,谁放心任由一个知道自己的秘密人留在这里而坦然离开?”
“看不出李先生是这么会审时度势的人。”
“既九九藏书然你跟郑警官合作过了,不如现在便跟我合作,怎么样?”李捷飞把信封举了起来,“想办法在惊动警察之前,抓住制裁之手全身而退?”
“可以,你先把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
李捷飞把信封连同袋子一并抛给了他:“说到底,你还是得先感谢制裁之手,若不是他杀了郑藏书网永浩,那么也许你的这封信现在就躺在派出所的办公桌上了。”
黄伟文发现信安然无恙,松了口气,把信连同小袋子跟药盒子装了起来:“你想怎么查?”
“工具房怎么会突然爆炸的?”
“不清楚,洪小菊死在工具房的时候我们已经查过了,工具房里并没有可疑的地方,也许是在那以后的某个时间里,就是后来发现张笑芬死亡的那段时间,有人进过工具房,才放置了那个引起爆炸的机关。最有可能的,还是隐藏在我们当中的制裁之手。”
“问题是,谁进过那个工具房?”
第十二节
所有人,包括正要离开的杨斌,都被集合到了饭厅里。已经一夜不眠不休了,每个人都充分体验到了极度的疲惫感与饥饿感,特别是笼罩在死亡阴影下的恐惧感。
黄伟文问谁进过工具房时,陈进峰第一个扯着喉咙瞪着李捷飞:“你们这么问,我倒是想起来了,洪小菊死后,李捷飞先生不是找我要过灯泡的吗,你是去过工具房的,对吧?”
李捷飞看着大家的视线都落到了自己身上,坦然地点点头:“是的,洪小菊死后我确实是想把工具房的那盏灯泡换下来,那灯早坏了。不过我最后还是没找到备用灯泡,于是就没换,那之后一直跟李易杰先生待在客厅,至于以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就是发现张笑芬死了。大家都可以做证。”
“我遇见了白骷髅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工具房,除了下来拿过粥就一直待在三楼,因为一直都在照顾嫂子,你们都知道的,对吧?”丁曼红说。
“我,小菊死后便一直跟在陈伯伯身边,陈伯伯让我做啥,我就做啥了。”杨斌早把自己的背包背上了,惶恐不安地问,“我跟制裁之手一点关系也没有,陈伯伯说我可以回村里的,对吧?”
“不行,现在的话,谁也不能离开,阿斌,你就暂时留下来吧?”黄伟文不赞成地摇摇头。
“这里没阿斌的事,你留他下来做什么?要是他出事了,你负责吗?”陈进峰质问。
“不会的,既然阿斌是清白的,那么他留下来,制裁之手也不会对他怎么样。”黄伟文看大家都不相信,搔了搔头,“我从郑警官那99lib?里听说了,他们调查过的制裁之手犯下的案子,没有受害人是完全清白的,至少在遇害者卷进的事件里,他们都充当了不光彩的角色,所以,阿斌你只要问心无愧,不会出事的。”
杨斌的脸一下变白了,陈进峰无奈地按了按他的肩膀,让他少安勿躁,然后对黄伟文说:“我在小菊死后就一直在处理她的尸体,这一点阿文你也知道吧?那段时间我跟你是在一起的,你跟郑警官审讯嫂子的时候,我一直待在厨房,直到嫂子把我叫上去,我跟杨斌拿到嫂子让我们处理的东西回到厨房,之后就是熬粥、下面之类的。丁小姐拿走嫂子的粥以后,我就忙着给你们送吃的,一直没停过,直到嫂子出事。”
“而我,在洪小菊出事以后跟陈师傅一直在现场,接着协助郑永浩讯问嫂子制裁之手的事,还有小菊的事情。”黄伟文忽然想起了在张笑芬死之前,自己.99lib?在房间里打盹儿的时候,曾经遇到过清道夫,眼神不由得便凌厉起来,“对了,在陈师傅叫我们到饭厅充饥之前,除了丁小姐跟郑警官,你们还有谁去过三楼?”
四个男人想了想,都摇了摇头。
“那就,只剩下李易杰先生了。”黄伟文看着一直一言不发的李易杰,“你当时都干过些什么?”
“你们询问张笑芬的时候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后来下楼到了客厅。”
“也是一个人?”黄伟文不太敢跟李易杰有眼神接触,躲躲闪闪地,这一幕落入了三个人眼里,三个人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你没听李捷飞说吗?他跟我在张笑芬出事之前都待在客厅里。”
黄伟文看李捷飞点头,继续问下去:“那么,在发现张笑芬死了、郑警官出事这段时间里,大家都在干什么?”
“嫂子99lib.死了以后,我一直待在客厅里,大约是五点吧?我曾经到过厨房,跟……跟阿斌聊了两句,然后就直接上楼了。那以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没去过工具房,只在三楼远远地望见那里的灯还一闪一灭地亮着。”丁曼红说。
“嫂子出事,我心理上有点承受不住,吩咐阿斌藏书网准备大家的早餐就回了自己房里,那以后就一直待到郑警官说要报案才出来。中间阿斌曾经找过我,阿斌可以做证。”陈进峰说。
“是的,陈伯伯让我准备早点,我就一直待在厨房擀蛋粉,红姐来过厨房,李先生也来帮我的忙,我教李先生做蛋糕后,去找过陈伯伯,之后又重新回到了厨房。”
“而我的话,先去了书房,而后再到了厨房帮阿斌的忙,焙好蛋糕后回房里小睡了一会儿,然后帮忙准备早点,到郑警官冲下来要走,我就拦下他了。”李捷飞俨然以功臣自居,“不然恐怕大家的事情都闹到派出所里了。”
“我呢,上三楼找过黄先生你以后,就一直待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也是一个人。”李易杰硬邦邦地甩出一句话。
“而我自己,是——”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刹了车,看看李捷飞,再看看李易杰,哈哈笑了起来,“总之,我也是一直待在楼上,没下来过。”
“不对吧?阿文。我明明看到你进了书房,你怎么就忘了?”陈进峰冷冷地看着黄伟文,“你可是跟其中一个李先生待在书房一段时间的,为什么要隐瞒?”
“那并没什么——”
“是因为李捷飞先生跟郑警官说我是杀死许艳、害死小菊,还毒死嫂子的嫌疑人,是吧?”陈进峰“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你们把我当成那个制裁之手的嫌疑犯了,对不对?”
“陈师傅,你别计较,我这人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说什么,据实说话。”李捷飞瞟了一眼垂下头去的杨斌,很是恼火。
“那我也要说了,依我看,郑警官被炸死,最有动机的就是你。”陈进峰指着李捷飞冷笑,“郑警官从调查事件开始就怀疑你了,甚至还跟你大打出手,你心里怨恨郑警官吧?一死人你就急着撇清关系,要不是郑警官三番两次阻挠你,你一定早已逃之夭夭了,是吧?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陈师傅,你别把矛头只对着我,如果说杀人动机的话,这里有谁不忌惮郑警官的警察身份?要是不忌惮,那就不会被制裁之手请来喝茶了吧?我说了不是针对你的,比起我这种动机,还有一个人的动机应该更强烈才是。”
“谁?”
“李易杰李先生。”
李易杰看着把火烧到自己身上的李捷飞:“你想说什么?”
“李先生,沈蕾趁你不在的时候红杏出墙,驾驶情夫的车子出事,你大老远地赶回这间凶杀接连不断的屋子是为了什么?”李捷飞追问,“你真是制裁之手的客人吗?还是其实你就是制裁之手,回来是为了审判我们?”
“胡说什么?”李易杰有点动怒,“我说了,我妻子是被制裁之手杀死的,我要为她报仇。”
“你这个丈夫肚量真是大啊,妻子跟情夫偷情死了,你还能容忍奸夫在你眼前晃来晃去?若不是的话,我想你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为你妻子报仇,而是报复这个给你戴上绿帽子的警察,而今天,看看,不就是最好的时机吗?”李捷飞嘲讽道,“你一个人待在二楼,谁知道你在那段时间做了什么?”
“随便你怎么说,清者自清。”李易杰那张脸一阵青一阵白,竭力保持冷静,“在那段时间里,你,还有其他人大多数时间也都是一个人待着的吧?就连黄伟文你也不例外,那谁又清楚谁在那段时间做过什么呢?谁能保证谁会没有嫌疑?查出来了,证据确凿,那才叫真相。”
第十三节
真相要查出来,谈何容易?
聚集在饭厅的人99lib?,一下都陷入了沉默。自从所有人知道制裁之手的存在以后,这位凶手便连害了两条人命。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呢?每个人都带着惮意,在心里默默审检着自己身边的其他人,气氛异常地凝滞。
谁是制裁之手?黄伟文用笔搔着鼻梁,心里冒出来的疑问还有另一个:谁是清道夫?
在剩下的六个人当中,如果一个是制裁之手,一个是清道夫,那么将会死的人便还有一半,三个人。哪三个,还会死在这里?清道夫接触自己是在洪小菊死后,那个时候他说他没有动手,而随后死去的是张笑芬与郑永浩,这其中的哪一个,都不像是清道夫所杀的——不,不对,张笑芬的死,并不是制裁之手杀人后的作案现场,那么,是清道夫干的?
黄伟文的笔杆不自觉地在桌子上敲了起来。
这六个人当中,杨斌是嫌疑最小的,但考虑到连许艳、洪小菊都收到了那封如同死亡预告的信,就不能凭他的一面之词判定他与整件事情无关了。而且,能随意出入张家而不会引起注意的人,除了陈进峰,接下来就是他了,他每天早晨过来帮忙,中午偶尔也会回村里,到傍晚回来帮忙后直到晚餐后才离开,若是做了什么难以引起怀疑也不奇怪。但也因此,沈蕾与文雨天的死,他的不在场证明是最确定的,如果这一系列凶杀都是制裁之手做的,那他的嫌疑便可以排除了。
而丁曼红,让人生疑的是文雨天生前与她发生的那一次争执。文雨天威胁说知道了她的秘密,那丁曼红会不会因为这一点先杀了文雨天?但她本人声称那一晚目睹了文雨天的死,还说洪小菊把她叫到了工具.99lib?房意图谋杀,因遇上了白骷髅而得救。具体在工具房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已经不得而知了,但张笑芬中毒事件丁曼红亦是嫌疑人之一。她也有可能是制裁之手,假设是她杀了文雨天,随后陷害洪小菊,毒死了张笑芬,最后在她声称从厨房离开回到房间的那段时间,溜到工具房动手脚炸死了郑永浩也是有可能的。只是,制裁之手可能是女人吗?
接着是陈进峰,张家的厨子,同时又是本村人,对张家以及对周围的环境都很熟悉,作案最为便利。他手里有许艳房间的钥匙,也知道毒死许艳与张笑芬的毒药可以在工具房找到,在许艳死后能随意处理尸体而不让人发觉,可他杀许艳的动机是什么?找不到原因。而且,许艳的死亡现场很明显不属于制裁之手的风格,只有排除了他杀许艳的可能,他才有是制裁之手的嫌疑。所以,如果他是杀死许艳的凶手,那他就不是制裁之手,那也可以假设是他在自?99lib?己熬的粥里下毒害死了张笑芬,所以死亡现场才没出现那个标志性的血手印,也有可能是他在工具房设置机关炸死郑永浩的。反过来假设,如果他不是杀许艳的凶手,张笑芬跟郑永浩的死确实与他无关,作为制裁之手的嫌疑人,他是怎么杀死洪小菊的?在丁曼红发出尖叫到大家赶到工具房发现洪小菊的死,不过短短几分钟,他怎么能从工具房回到三楼张笑芬的房间呢?
接着是李易杰。这才是最让人琢磨不透的男人。他的妻子出轨后被杀,他完全没有任何理由留下来,但他偏偏不顾危险地折回来留到现在,也跟其他人一样收到了那封威胁意味的信成为死亡目标。从文雨天的死到今天,他的一举一行,让人找不出多少破绽,许艳与沈蕾的死,他都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而文雨天的死、洪小菊的死、张笑芬的死,都找不出跟他有任何关联,除了郑永浩的死。郑永浩是妻子的情夫,他的情敌,从一开始的挥拳相向便可以看出他对郑警官的敌意,可他却一直忍耐着,是真如他所说,要让郑永浩找到制裁之手赎罪,还是另有所图?比如,像李捷飞所说,等到今天郑永浩说要报案、触动所有人逆鳞的好时机才下手呢?因为是制裁之手,所以他将每件杀人事件跟自己撇得一干二净,那破绽在哪里?
最后是李捷飞。从一开始郑永浩怀疑袭击沈蕾的人时,他便出现在最引人注意的嫌疑人位置。虽然后来发现了文雨天同样有嫌疑,但始终没弄明白他的伤口究竟是怎么来的,也无法将他排除在杀害沈蕾的凶手之外。而令人生疑的是,在文雨天死的那天,他曾经提到过他的家乡稻草人的传说,结果文雨天便以稻草人的姿态遇害了,这是巧合吗?张笑芬与洪小菊的死看起来似乎跟他毫无关系,唯一有联系的,还是郑永浩的死。他对郑永浩的不满大家都看在眼里,若他是制裁之手,自然可以杀了他,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怎么能安排郑永浩在这个时候进入工具房呢?
郑永浩是怎么到那个工具房的?有什么原因促使他在自己离开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便跑到了工具房?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不可能是谁把他叫过去的——若是他使用楼梯走下去,所有在客厅的人都应该看得见他,但现在,没有人看到他从厅里走出去,而他尸体的左脚是红肿的,唯一的可能性是,他在楼上发现了什么直接从楼上跳了下去,这样便能说通了。那么,他见到了谁会这么急切地跳下去?
一个一直隐藏起来的角色,白骷髅。
如果是发现了这个人,他一定会因为害怕迟了而让家伙逃走的,所以,这就是他不得不选择直接从楼上跳下去的原因吧?而白骷髅则利用这一点把他引到了工具房?
白骷髅是谁?是清道夫吗?毕竟郑永浩的谋杀现场没有制裁之手的印记,所以,郑永浩才是清道夫的第十二个目标?但这跟清道夫无声息杀人的宗旨,是不是相悖了?
还是,清道夫杀得性起,改变了作案手法?
第一节
“不管怎么说,也不管那些人是怎么死的,那个什么制裁之手,就是我们当中的一个,这话没假吧?”
好一会儿,饭桌上的沉默才终于被打破了,首先发问的是陈进峰:“大家都看看,还活着坐在这里的人,谁有这个嫌疑?”
杨斌的肩膀仿佛被谁注射了一针,不自觉地抖了一抖;而丁曼红抿着红唇,一言不发。李捷飞跟李易杰的视线在每个人脸上审视起来,两人的目光不期然地撞到一起的时候,立刻分别偏过头去。黄伟文抬头,看着陈进峰:“陈师傅,难道说,你心里有这个嫌疑人选了?”
陈进峰点点头。
“谁?”
“你。”
“我?”黄伟文一怔,而后苦笑,“是吗?这倒也是,既然在座的人都有嫌疑,那么我是制裁之手的可能性也不小,可是,根据呢?”
“别以为你整天帮着那个警察查这查那的,就能证明你是清白的了。在这里的人,要不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制裁之手怎么会看上呢?那个警察不清白,你也一个样。”陈进峰冷哼了一声,“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我总是看着你眼熟,而你一来,那个警察就找你麻烦,我就奇怪了。”他说着,从角落的茶几旁的报纸架上拿出了几份报纸,抽出其中一张,把它摊在了桌子上,指着其中一则新闻,“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家来看看这个黄伟文究竟是什么来历?”
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到了那则新闻上,上面是关于G市某汽配公司车库发现两具死尸的凶杀案,凶手在逃。而通讯旁边特别附上的照片,确确实实是黄伟文无疑。
丁曼红跟杨斌.99lib.的脸便刷地一下白了:“你真的就是这个凶手?”
“很奇怪吗?就像陈师傅说的,我们这里哪个人没有一件两件秘.99lib.密?”黄伟文勉强沙哑着喉咙笑着说,“是吧?”
“哼,查我们的人本身就是个连环杀手,你们不觉得这事情太严重了吗?”陈进峰道,“一开始,那个警察便已经认出你的真面目了,之所以让你帮他查案,也是因为想要制约你吧?还有谁比杀过六个人的凶手更危险?要不是警察掣肘,我们这里的人可都不够你杀的。大家说说看,还有谁比这个黄伟文更有嫌疑?”
“陈师傅,你要说这一点的话,我可不认同。”黄伟文从恐慌中冷静了下来,“确实,我就是连环杀手,那又如何呢?我杀过人,难道你们当中就有谁没杀过人吗?你说我凶残,因为我不止杀过一个人,但你能保证,在座的人都只杀过一个人吗?比如说,陈师傅你本人,”黄伟文看着陈进峰,“陈师傅,制裁之手邀请你到这里的原因是什么?你的秘密是什么?你没杀过人吗?”
陈进峰大概没料到锋头又对回了自己,脸色铁青。
“你不愿意说吗?照陈师傅的说法,我杀过六个人,我的危险性是最大的,那么你们若是比我杀得少,理应不会认为比我更凶残吧?”黄伟文竟然得意地笑了起来,“所以,即使把你们的秘密说出来,应该也不会增加嫌疑,我的秘密大家都知道了,公平起见,大家都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吧?说不定在大家说出来的秘密里头,还隐藏着谁是制裁之手的线索,对吧?”
众人再一次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李先生?”黄伟文率先把问题抛给了李捷飞,“不知道制裁之手寄给你的信里头,写的秘密是什么?”
“哼。”自以为跟黄伟文走得很近,却没料到关键时刻第一个被诘难的李捷飞,又羞又恼,“我没杀过人,要说我会杀人,我也只会杀那些该杀的人。”
“详细说来?”黄伟文示意李捷飞继续说下去,那李捷飞却一下把话头打住了,“总之99lib?,你的秘密被人知道了是你的事,至于我的秘密,我爱说不说,你管不着。”
藏书网“无趣。”另一位李先生,李易杰却冷冷地站了起来,看着陈进峰,“黄伟文是谁根本不重要,我在这之前就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重要的是把真正的制裁之手找出来。”
“不,错了,还有另一个人。”黄伟文被揭露了身份,眼看什么也隐藏不了了,似乎有点不计后果,“那个人,怎么说,应该是制裁之手的帮凶,也在我们当中。”
“你说什么?”
“制裁之手还有帮凶?”众人瞠目结舌,不知道黄伟文现在唱的戏又是哪一出。
“他也是个杀人惯犯,他说他认识制裁之手,他的名字叫清道夫,他也是杀害我们这些人的凶手之一。”黄伟文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抛出了这个对人们来说宛如晴天霹雳的消息,玩味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陈进峰是当场呆滞了;杨斌似乎还没弄清楚状况,双眼迷茫;丁曼红恐惧得五官几乎走了样,李捷飞是震惊难以相信;而李易杰,则僵硬地拉长了下巴。
“他说,在我们当中有他要杀的第十二个目标。我不知道死去的人当中是否包括了他那个第十二个目标,但很确定,他还留在我们当中。”黄伟文看着李易杰,“而其实,我来这里也因为这里有我的目标。”
“你——”陈进峰死盯着黄伟文,想说什么,终于什么都没敢问。
处于制裁之手残酷的杀戮中,接着又被告知有可能是清道夫的目标,本来便已经处于双重恐惧中,最后却听说,就连这个从头到尾积极调查的杀人凶手,竟然也有自己要杀害的对象。他的目标是谁?清道夫的目标是谁?制裁之手下一个要杀的又是谁?众人的精神,几乎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第二节
事情,在什么时候失控的?实在是太糟糕了。
丁曼红回到房里,焦躁得走来走去.99lib.,时不时地偷瞄一眼外面那间冒着死亡气息的破落房.99lib.子。
太意外了,那个爆炸,完全出乎自己的想象。怎么办?
事情拖得越久便越麻烦,当然也更难脱身了。在真相揭露之前,有什么办法可以离开这里?99lib?
她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咬咬牙,拨通了电话。
第三节
房间里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同样在看着那间工具房。
那个.99lib?警察,就这么死了,真是活该。他这么想着,抓起了电话。
“喂——”
电话里的声音,在一阵杂音中显得99lib?依然冷静。
“明白了,就那个时候见吧。99lib?
”
第四节
李捷飞倚靠在院子门口,看她犹豫而迟疑,忍不住先扬了扬手:“丁曼红。”
丁曼红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院子里,像是生怕有人发现自己此刻就在院子里一般。
李捷飞走回到院子里那些石桌旁的石凳子上坐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另一张石凳子:“坐吧。”
丁曼红站.99lib.着没动。
“其实你急着离开又有什么用呢?”李捷飞说着,耸了耸肩膀,压低了声音,“就算你离开了,可万一我们的秘密暴露了,传得人尽皆知,那也得不偿失吧?这跟我们不希望郑警官把这里发生的事情报告上去的道理一样。”
“我没有什么秘密。”丁曼红看看四处无人的院子99lib?,终于还是在李捷飞身边坐了下来。
“我不信。”李捷飞看着女人那张惨白憔悴的脸,“同时出现在这里的人意味着什么,我们都再清楚不过了,你还要跟我说你什么秘密也没有吗?你自己相信吗?”
丁曼红幽怨地瞪了他一眼,嘘了一口气:“我没有想过要伤害谁,我只是为我姐姐报仇而已,这也有错吗?”
“如果你没错,那么我也没错。”李捷飞的神情也木然起来,“我也没想过伤害谁,我也只是碰巧遇上了那么一些事,而碰巧死去的人却是不清白的。”
丁曼红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腕,望着院门口蜿蜒的山道,微蹙着眉轻吁了一声,然后往李捷飞那边靠了过去:“我能相信你吗?”
“什么?”李捷飞不明白。
丁曼红的手搭在了李捷飞放在桌子上的手背上,柔软的身体几乎要陷进李捷飞的怀里去:“相信你不是制裁之手,也不是清道夫?”
李捷飞笑了起来,反手把丁曼红的手握进了手心:“只要你想我是什么,我便是什么。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那么,你愿意带我离开这里吗?”丁曼红娇艳的红唇几乎要咬着他的耳垂,吹气般哀求,“只要你带我离开了这个危险的地方,你要我怎么报答你都可以。”边说边用耸起的胸脯在李捷飞手臂上轻轻地摩挲,“你要钱,我给钱;你要人,我给人。”
“哦——”李捷飞相当受用地笑了起来,放开了她的手,“丁小姐,我也想带你离开这里,只是,不好办哪。”
“为什么?”
“我们相信我们做过的事没错,可其他人不这么想,最起码,引诱我们到这里的制裁之手不这么想,他完全摸清楚了我们的底细,即使能安全地离开这里又能怎么样?按照制裁之手的作风,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吗?激怒了他,也许他会追杀我们,甚至让我们身败名裂,这样好吗?”
丁曼红默默地想了想,摇了摇头。
“留下是死,离开还是死,还不如就地把这件棘手的事情解决了一了百了。”李捷飞摸了摸下巴,回头看了丁曼红一眼,“反正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要在他对我们动手之前先杀了他,你同意吗?”
丁曼红眼里凶光不易察觉地一闪,点了点头。
“那么,谁最有嫌疑?”
第五节
黄伟文站在三楼墙廊前,望着院子里坐着的丁曼红跟李捷飞,满眼疑惑,却没说什么,后退着离开了墙廊,推开了张笑芬的房门。
死去的张笑芬依然僵硬地躺在床上,保持着临死前的姿态。
黄伟文把那条缺少了相片的链坠拿起来,“啪嗒”一下打开了。
如果,大家都是制裁之手的目标的话,为什么会有不像制裁之手所为的命案现场?
许艳的死、张笑芬的死,以及郑永浩的死。
许艳死后的凶杀现场是拙劣的模仿,张笑芬的死亡现场倒是干.99lib.净利落,而郑永浩的死亡现场则显得有点莫名难料。
如果这三个人当中只有一个是清道夫的目标的话,那么,此外便还存在着至少一个凶手。
是谁?自己仿佛招供般把一切,包括清道夫跟自己的目的当众说出来,会触动他们当中的某些人吗?
制裁之手跟清道夫会不会自乱阵脚?这样能逼得他们出现破绽吗?
剩下的这些人当中,谁是制裁之手,谁是清道夫,谁是隐藏的那个凶手?
但愿自己这一步没有走错。黄伟文担心地搔了搔头,才看到门口忽然出现了个身影,他抓了抓短得像针的头发:“李先生?”
“你说,清道夫是什么意思?”李易杰虽然没有吼,可浑身散发着汹汹而来的气势,让黄伟文头皮一麻,“别耍花招了,黄伟文!”
“我没有,李先生,我发誓,我——”
“我凭什么相信你?”话没完,李99lib.易杰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你这个没用的家伙!”
黄伟文的脸受到极大侮辱般红了起来,额头上青筋凸现:“李易杰,你心里明白,比起你这个无耻的凶手,我的人格要清白百倍。你爱信不信,随便你!”
“连环杀手还有什么资格谈人格?”李易杰阴着脸说,“你们这些人都是废物,我要靠自己找出制裁之手。若是其间有什么人被误杀了,可别怪我,反正留九九藏书下来的都是些该死的人,对吧?黄伟文?”
该死。黄伟文垂头丧气地狠狠一拳捶在了墙壁上:没错,留下来的人,都是些该死的人。他李易杰也是其中之一。
要让制裁之手杀了他吗?抬起头,黄伟文的脸变得凶狠起来。
第六节
陈进峰把几乎没动过的食物搬进厨房的时候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走到煤气炉闻了闻,赶紧偏过头,使劲把栓拧紧了,然后吼起来:“阿斌?阿斌?”
“陈伯伯,什么事?”杨斌的神经.99lib.一直处于惶恐不安当中,这个时候被陈进峰一吼,慌张得差点没摔在地上。
陈进峰直摇头:“你说,你今天怎么都这么失魂落魄的?昨天的碗没洗,地没拖,煤气也没关上?你想没被制裁之99lib.手杀死之前就被毒死吗?”
“我……我可能,一时忘了。”可怜兮兮的杨斌沮丧地说,“陈伯伯,我……我想先回家去。”
“回家——”陈进峰刚要训斥两句,看杨斌毫无血色的脸,把话硬生生地收了回去,“去去去,趁你小命还在,赶紧回去。”
杨斌感激地点点头,转身大步迈出厨房门,在门口却停下了,迟疑道:“陈伯伯,你不走吗?”
“大人的事,你小子少操心。”陈进峰正眼没看他一眼。
“他们都要走了,陈伯伯,你不怕吗?”
“谁要走?你说谁要走?”陈进峰惊讶地抬起头。
“是,红姐他们吧?就是今天早上,郑警官出事之前,红姐还找我问过出镇的车。”
陈进峰盯着杨斌:“那你告诉她了?”
杨斌顿了一会儿,摇摇头。
“走?谁也不许走,杀死小菊跟嫂子的凶手一天没找出来,他们谁也别想走。”陈进峰气得摔下了手里的碟子,就要去阻止丁曼红。
“陈伯伯,她没走,还在院子里跟李先生在一起呢。”杨斌指了指院子里。
陈进峰从厨房侧门探出头,看见丁曼红跟李捷飞两个人都走进厅去,回头再看杨斌,眼神闪烁着,欲言又止。
“陈伯伯,那个,阿文——黄伟文,说的都是真的吗?”
“哪部分?制裁之手?清道夫?”
“就是,陈伯伯你……你也杀过人?所以,你也收到那封信了?”杨斌看着陈进峰瞬间扭曲的脸,马上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陈伯伯?”
“你说‘也’,是什么意思?”陈进峰眼睛里闪动.99lib.着难以置信,“‘你也’,是什么意思?”
“我——”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杨斌,躲避着陈进峰想跑,却被陈进峰拎进了厨房,“陈伯伯——”
“你——”陈进峰气得嘴都歪了,“你小子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也收到那封信了?”
杨斌不敢回答,陈进峰炸雷般吼了个“说”,震得他浑身一抖,下意识地便点了点头。
“你小子——”陈进峰恨铁不成钢地把杨斌摔在了地上,“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杀人了?你去上学,就学的这些?”
“不是的,陈伯伯,我根本没想要杀人的,是他太欺负人了,是他太过分,所以我才——”杨斌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我不想的,我根本就没想过杀人的,陈伯伯,我真的只是一心想着好好念书报答你的。”
“混账!”暴跳如雷的陈进峰压根儿听不进解释,在杨斌身上狠狠地踹了起来,“还狡辩?杀人就是杀人,去学校该学的不学,不该学的倒都学上了,兔崽子!”
杨斌惨叫,将他的脚抓住了:“陈伯伯,你说我,可你自己不也杀过人吗?你不跟我一样都是杀人凶手?”
杨斌的话如惊雷一般把陈进峰镇住了。趁陈进峰停下的当儿,杨斌抱着肚子哆嗦着爬了起来:“陈伯伯,你跟我一样,都是杀人凶手,还有许艳姐、小菊、张奶奶,她们都是杀人凶手。谁……谁也不比谁好!”
“可我不是为了让你杀人,才让你去上学的。”陈进峰一把掐住了杨斌的脖子,掐得杨斌翻白眼了也没放手,“崽子,你这是把我的一番心血都给废了,你这混账!”
“陈——伯——伯——”杨斌看到了陈进峰眼睛里闪出不吉祥的光,脑袋“嗡”的一声蒙了。
第七节
夏日午后的太阳,在张家的这幢院子里显得格外苍白。日渐西斜,当太阳的温度开始降下去的时候,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悄然出现了一个人影,是西装革履的李易杰。
他迅速地钻进了工具房打开侧门,闪身出去,在晒谷场找到自己的车子。坐在驾驶位上,扣上安全带,李易杰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手指不停地弹动着。
不过仅仅十来分钟,对他而言却简直如一年那么漫长。在他猜想什么时候会结束这样不安而惶恐的煎熬时,房子里传来了女人的尖叫。
他愕然,浑身发寒,鬼使神差地发动车子开了出去,却发现院门口站着发出尖叫的女人,还有李捷飞和黄伟文,众人冷冷地看着车子里的他。
他心一慌,车子差点冲进了田里。
他看到了丁曼红的狐疑。
就在刚才,丁曼红下楼找陈进峰的时候,发现陈进峰已经不见人影,连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杨斌。
黄伟文、李捷飞跟她一起敲陈进峰的房门,许久都没人开门。有了前车之 鉴,他们已然知道或许有什么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两个大男人合力把门撞开了。
逼仄的屋子里焚香袅袅,在浓浓的烟雾当中,隐约辨认出了单人床上躺着一个人,不是陈进峰,而是杨斌。
“杨斌?你怎么在这儿?陈师傅呢?”
黄伟文快步走进去,只看了床上的杨斌一眼,便变了脸色。他弯腰下去把杨斌扶起来的时候,发觉杨斌的身体已经僵硬了。
“杨斌也死了?”李捷飞看着杨斌发青的脸,问道。
黄伟文点点头,杨斌死了,跟许艳还有张笑芬的死状一模一样。
丁曼红失声尖叫起来。
黄伟文心情沉重地把杨斌放回去的时候,看到了杨斌脖子上一道明显的勒痕,刚要看仔细一点,却发现被子下露出了白色的衣褶。黄伟文一愣,把它抽起来,才发现居然是个白色的塑胶面具,图案却是白骷髅。
黄伟文如遭电击般僵住了,李捷飞一脸难以相信;而丁曼红,显然是认出这是袭击自己的人戴的面具,再次尖叫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屋子外面传来了汽车引擎发动的声响。
“谁在开车?”
所有人下意识地疑问:是肇事者要逃离现场吗?
所有人都冲出了院门口——那里是进出的车子必经之道。
是谁?会是陈进峰吗?抑或是,清道夫?制裁之手?
等车子一映入眼帘,看清楚了车窗后坐着的男人,大家都倒抽了一口冷气:竟然会是李易杰。
“李易杰,99lib?你刚说你会把制裁之手揪出来,这会儿就急着驾车离开了,是不是太仓促了一点?”黄伟文满眼怀疑地看着从车上下来的男人,“你就不怕跟你妻子一样,开不出多远,‘砰’的一声,就被烧焦了?”
李易杰铁青着脸,什么话也没说,盯着丁曼红:“你没出事?”
“我没出事?我当然没出事了,李先生,你这么说好像是很想看我出事似的?太过分了吧?”丁曼红被李易杰的话气得脸完全变了样,像泼妇一样嘶喊了起来,“你这种人,这种人,竟然想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私自逃走吗?你还是不是男人?”
“说什么,你们不是没出事吗?”李易杰不知道是因为离开的事情被揭穿很尴尬,还是被丁曼红像疯女人一样当面叫嚣相当恼火,在大家面前里外不是人。
“确实,我们没事,可是其他人出事了。”李捷飞冷眼看着他说。
“其他人——”李易杰似乎这才发觉少了两个人,“是陈师傅,还是杨斌?”
第八节
片刻之后,四个人重新回到了陈进峰的房间里,看着屋子里死去多时的杨斌,所有人都黯然了。不过是短短一天,这间屋子便已经接连死去了这么多人,每个人似乎都闻到了空气中隐藏的死亡气息。
“杨斌为什么会死在陈师傅的屋子里?是谁对他下的毒?还有那个面具,意味着什么?”丁曼红看着黄伟文拿在手里的骷髅面具,只觉得一股阴气来袭,战栗着摸了摸冰凉的胳膊。
白骷髅,就是戴着这个面具的人?是杨斌,还是陈进峰?
如果是杨斌,为什么他会被人杀死了,而面具竟然就藏在身上?是陈进峰杀了他吗?陈进峰为什么要杀杨斌?是因为发现了杨斌就是白骷髅?他人呢?
黄伟文看了看杨斌脖子上的勒痕,勒痕又青又紫的,隐隐还有划破的细小伤口,渗出了点点已经凝固的痂斑。
“你们来看,这个——”丁曼红又一次惊呼起来,她在门后的灵龛前发现了一个白色信封,“这好像是制裁之手寄的信?”
三个男人几乎同一时间,站到了丁曼红身后,死死地盯着白色信封上打印的名字:“陈进峰。”
“我们,要打开它?”丁曼红问。
三个男人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做了决定:“拆。”
于是,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丁曼红小心翼翼地拆着显得有点破皱的封口,抽出了信纸,信封上却没有那令人胆颤心惊的“我知道你的秘密”以及密密麻麻的秘密,却是潦草而歪歪扭扭的:
“黄伟文,我很失望。”
所有人,都在看到那行字的时候,后退着与黄伟文拉开距离,除了震惊,便是恐惧。
“黄伟文,这是什么意思?”李捷飞.99lib.的声音颤抖着。
“这是制裁之手给陈进峰的信,对吧?为什么信里面的内容跟我们收到的不一样?为什么会有你的名字?”丁曼红惊恐万状地问,三个男人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丁曼红“啊”的一声掩住了嘴巴。
“看起来,这信纸跟我收到的信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上面的文字。”暂时还带逃跑嫌疑的李易杰这个时候格外冷静,从丁曼红手里把信连同信封抽了过去,看了看,同样怀疑地看着黄伟文,“如果陈进峰的这封信同样也是制裁之手发出的,为什么他会把你的名字写上去放到陈进峰的信封里?而且,为什么信封居然是没开的?难道陈进峰没有看过里面的内容吗?‘黄伟文,我很失望’,这看起来,就像特意给你的留言一样。”
黄伟文的脑袋里已经转了几个圈,却依然有点晕乎乎的。
“你的意思是说,写这东西的人是制裁之手,他预料到黄伟文会发现陈进峰的这个信封,所以借用这封信把这个信息传递给他吗?”李捷飞仗着身强力壮,抓住了黄伟文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黄伟文,我很失望’,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制裁之手的帮凶?你没有杀光我们,所以制裁之手很失望?”
“不,你们误会了,我根本不认识制裁之手,我跟制裁之手一点关系也没有。”黄伟文使劲摇着头。
真是制裁之手写给自己的留言吗?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大家面前?
黄伟文的视线落在了那个狰狞的白色面具上。
“黄伟文,我很失望。”那是什么意思?
倏地,之前有人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如烟火般烧过他的脑海:
“初次见面,黄伟文。还记得,我说过,只要你在客人当中认出我来,大家就是朋友吗?”
“可是,直到现在,你居然也没有任何进展,我觉得有点不耐烦了?99lib?。”
是清道夫。那是清道夫给自己的留言,而且,白骷髅也是清道夫?
清道夫会给自己那个留言,是因为自己到现在也没有认出他吗?所以,他才留下那样的信息,目的是告诉自己他很失望,然后呢?黄伟文的视线落到了死去的杨斌身上,心脏一阵收缩,然后,杀了杨斌不辞而别?
杨斌是清道夫的第十二个目标?他杀了杨斌,把自己留给了制裁之手,意思是说,自己也成了制裁之手的目标?
黄伟文极力压抑着心里的恐惧,朝李捷飞吼了起来:“你放手,藏书网我知道是谁给我留言了。”
“谁?”
“清道夫。”
第九节
“清道夫是谁?”
黄伟文没有回答,默默地接过那封信,看着上面的留言,恨不能撕碎它,但最终他还是遏止住了自己心里的这股狂怒,重新走到床边,愧疚地看了杨斌一眼,而后把那个白色的骷髅面具拿起来,“清道夫也就是白骷髅,他也是这个房间的主人,陈进峰。”
“陈进峰是清道夫?”其余三个人半信半疑,依然戒备万分地看着黄伟文。
“是的,李捷飞,你不是怀疑我区区一个车库的清洁工人,为什么会有钱来这个村子资助孩子吗?”黄伟文说着,把信跟信封放到了一边,搓着不小心沾上了胶水的手指,“在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你不也觉得我不像是那种良心未泯的人吗?就算我会这么说,你们也不会相信一个背着几条性命的逃犯,会做这么有情有义的事情吧?”黄伟文表情轻松了不少,咧嘴笑了起来,“其实,是清道夫邀请我来的,他说,只要我认出了他,他就会让我跟制裁之手见面,而我的目标也在你们当中,我并不是来做善事的,我只是来杀人的。”
“你——”其他三个人再后退了几步,几乎怒喝出来,“混帐!”
“别这么假惺惺的了,你们当中,谁没杀过人呢?”黄伟文一改常态,走到床边,坐在了杨斌的尸体旁边,把那个白骷髅扬起来,“不过,太可惜了,我居然没早点认出清道夫就是陈进峰。这个老狐狸,一直说自己喜欢杀人于无形,原来就是这样畏手畏脚藏头隐身的啊!是因为我告诉了你们,他跟制裁之手都在我们当中,而他还是制裁之手的帮凶,于是害怕被我们揪出来后知道了他的庐山真面?99lib.目吗?”
“你解释得太勉强了,如果陈进峰就是清道夫的话,他杀了杨斌,还留这么明显昭示了自己的身份的留言,那他的身份不就被我们知道了?”李易杰不赞同。
“我们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呢?”黄伟文嘿嘿一笑,“别忘了我们这里还有个制裁之手,我们都是制裁之手的目标,你以为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里吗?陈进峰能这么大胆地暴露身份,很明显是因为到最后制裁之手会把知道他身份的人一个不留地除掉。现在看来,我们收到的那些信都是他发给我们的,他也给他自己发了同样一封信,伪装是制裁之手给他的,所以他才没有拆自己的信,因为信是他准备的,他当然知道信里面的内容,所以不用看也知道。从一开始,他就把我列进了制裁之手的目标,他已经预料到我会猜不出他的身份以及制裁之手的身份,对吧?制裁之手,你是谁?你也要来杀我吗?”
黄伟文说最后那几句话的时候,脸上的凶残显而易见,李捷飞、李易杰跟丁曼红脸色均是一变。
“清道夫走了,我们只剩下四个人,谁是制裁之手的概率,每个人都是二十五个百分点,猜猜看,我们当中,谁是那个制裁之手?”黄伟文恢复常态,笑得灿烂。
第十节
“我跟丁小姐大约在一点的时候在院子里,听到厨房里陈进峰跟杨斌的争吵声是在我们回到屋里时,随后我们一道去了厨房,但那个时候,陈进峰已经拉着杨斌进了自己的房间,至于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便不得而知了。”李捷飞看着黄伟文,“你说陈进峰就是清道夫?我可不太相信,看得出他一直都很关照杨斌,他怎么可能会狠心杀了他呢?”
“你们当时看到他们俩的时候,没觉得反常吗?”黄伟文问。
“似乎陈进峰动手打过杨斌,杨斌一脸惊恐,看得出他还哭过,而陈进峰则显得有点羞恼,还因为被我们撞破了他动粗而觉得尴尬,所以才把杨斌拉进自己的房间吧?”丁曼红也回忆道,“我们当时也觉得奇怪,听说陈进峰是杨斌的资助人,也许杨斌做了什么错事,大人教训后辈。再说那个时候,我们被制裁之手、清道夫的问题纠缠得心烦意乱,也没在意,可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陈进峰居然就把杨斌给杀了。”
“就是说杨斌出事应该在一点以后,到现在已经四点多了,在这段时间,难道就没有人见过陈进峰吗?”黄伟文问。
“我跟李先生分手后就上楼了,此后一直待在房间,下午茶时间到了后没见到陈师傅准备茶点,就找去他的房间,以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丁曼红回答。
“我嘛,也跟丁小姐一样,分手后就回到了房间,直到她在楼下喊陈师傅的时候,我才赶下去的。”李捷飞说道,“倒是黄伟文你一直都在一楼,难道你什么都没察觉到吗?”
“发现杨斌出事的时候我是在一楼书房,可并没有料99lib.到那个陈进峰居然会偷偷离开,在那之前我在楼上几个受害人的房间里的。”
“是吗?”
黄伟文不理会众人怀疑的眼光,把视线落在了李易杰身上:“我倒想知道,李易杰先生你怎么在那个时候出现在车库里?”
而且,还意图开车离开?三个人都看着李易杰,等他的解释。
“我——”李易杰早失去了往日的从容,狼狈不堪,“我需要向你们交代吗?”
“这是当然的。”李捷飞惊奇地看着他,“现在我们四个人,谁都可能是制裁之手。每个人的行踪都要一清二楚,每个人的疑点都要问个明白,现在看来,李易杰,你是嫌疑最大的。”
“凭什么?”
“李易杰,你口口声声说要为你的妻子报仇,可现在背地里却是第一个想离开的人,心口不一也太明显了吧?”
“胡说,我根本就没想着要离开。”李易杰瞪了李捷飞一眼。
“那你为什么开车离开?你要是没想着离开,为什么你会去车库呢?”
“那是因为,我在等人。”
“等谁?”
“你管不着,反正,那个人没出现。”李易杰不再回答任何问题。
“等人?我可不太相信,谁等人需要到车库去?我看你像事后逃逸,说不准你是看清道夫逃了,于是也想趁机溜之大吉。”李捷飞冷哼了一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拐弯抹角说我是制裁之手了?”李易杰似乎被激怒了,“啪”地拍了一下桌子。
“说你是又怎么着?这屋子里有人出事了,我们都在,就只有你是一心撇下我们想逃的,你这很明显看起来就是心虚,不是吗?”李捷飞丝毫不示弱地站了起来。
“好了,别吵了。”黄伟文制止了两人,“李易杰,你说,你到车库究竟是见什么人?”
李易杰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是等清道夫,对吧?可惜清道夫没有按时出现,他扔下你一个人逃了,于是你就被我们逮着——”李捷飞还没有说完,便被李易杰一个左勾拳掀翻在地。
“你给我闭嘴,如果你要怀疑我,最好找出证据再说!”李易杰像变了个人似的,他睨视了在场的人一眼,愤然地看向黄伟文,“黄伟文,你跟我到书房,我有事情单独跟你说。”
“什么事情非要跟他单独说?我们就不能听吗?”李捷飞嗤笑。
?99lib.“因为我不信任你们。”
“那你就信任这个连环凶手吗?”李捷飞大笑,“李易杰,你这种说法真好笑。”
“最起码,我对他的身份知根知底,你们两个,敢把你们的来历坦白告诉我吗?”
李捷飞跟丁曼红的脸一下阴沉了下来,黄伟文迟疑了一下,跟在李易杰身后进了书房。
“你说,他们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李捷飞担心地盯着合上的书房门,“李易杰他会跟黄伟文说些什么?”
丁曼红阴霾的眼睛里尽是说不清的复杂:“不知道。”
第十一节
“告诉你,黄伟文,我要相信你,可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李易杰坐在书后面的椅子上,死死地盯着黄伟文好一阵子,无奈地说,“但是,在剩下的这些人中,就如我说的那样,因为你的身份我们都清楚,权衡之下,我不得不信任你。”.99lib.
“很好,难得你信任我,你想告诉我什么?”
黄伟文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虽然他很快掩饰了过去,但没有逃过李易杰的眼睛:“你不信我?”
“你应该明白,留下来的人都有制裁之手的嫌疑,我当然会怀疑你。”
李易杰苦笑了一声,斟酌着99lib.
字词怎么开口:“我不是说,我其实,到车库是去见一个人吗?”
“谁?”
李易杰给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黄伟文一怔,随后一惊:“你,是说?”
李易杰点点头。
“你跟这个人是怎么藏书网回事?”
“我今天接到电话,是这个人约我出去的。”
“这个人为什么要约你?”
“这个人说自己想离开这里,希望我能帮个忙。”
“也就是说,这个人想让你开车带自己离开?”
“大概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个人说下午三点村子里有出去的公交车,所以只要我开车到村子里唯一的公交车站就好了。”
黄伟文依然怀疑:“为什么那个人单单挑上你呢?”
“也许是看起来,我是这些人当中最可靠的?”李易杰自嘲,用手点点鼻子。
他可靠?黄伟文在心里嗤笑了一声,表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心里却已经有个想法渐渐成形。
第一节
“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坐在客厅里的李捷飞与丁曼红魂不守舍的,不时地瞟了瞟书房的门。
“谁知道呢?”丁曼红一双涂99lib?满丹蔻的手不停地交换着姿势。
“你相信黄伟文说的,陈进峰就是清道夫吗?”李捷飞托着下巴问。
丁曼红沉默。
“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制裁之手,郑警官说出来后,又发生了一连串的命案,我们于是相信他九九藏书是确实存在的。可清道夫呢?清道夫是黄伟文说的,我们要怎么证明这个清道夫不是他随口杜撰的?”李捷飞忧心忡忡,“如果其实并没有清道夫,这不过是黄伟文在混淆大家的视线,那我们怎么办?”
“可是,死去的人里,确实有不是制裁之手杀的,所以,可能是清道夫干的吧?”丁曼红不敢确定。
“按照黄伟文的说法,清道夫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都是他杀的?”李捷飞搔了搔头,“我怀疑,根本没清道夫这回事,陈进峰压根儿不是清道夫,其实他——”李捷飞顿了顿,望了一眼书房门,凑到丁曼红耳边压低了声音,“其实,陈进峰跟杨斌一样都被杀死了,只是有人在制造假象迷惑我们。”
“你是说——”丁曼红身体一僵。
“对,我怀疑,黄伟文跟李易杰,其中一个杀了杨斌跟陈进峰。”李捷飞说完,刚要坐回去,想起什么,又补充道,“还有可能,是他们两个联手干的。”
丁曼红愣住了,显然没有消化李捷飞说的话,良久,她才看着李捷飞:“你,为什么这么说?”
“很明显啊,杨斌出事的时候我们都待在楼上,是吧?而他们,一个在书房,一个甚至在车库,只有他们才有这个可能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丁曼红苍白的脸渐渐变得铁青:“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就剩下我们四个人了,想想都可疑,他们两个人,绝对其中一个就是制裁之手。”李捷飞开始狐疑起来,“我也不可能是制裁之手,所以,如果不是他们之一,那么,你——是制裁之手?”说着,把身子慢慢后躺,警惕地看着丁曼红,“你是吗?”
丁曼红似乎还处在无神状态,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后马上摇头:“不,不是,我怎么可能是制裁之手。”
“我说,你可别骗我。”李捷飞抓着丁曼红的手还要说什么,书房的门在这个时候“啪”的一声开了。出来的黄伟文跟李易杰看两人暧昧的姿态,均是一愣,在他们惊愕的眼光中,丁曼红又羞又99lib?t>气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李捷飞也尴尬地坐回自己的位置:“谈完了?”
“谈完了。”黄伟文面色变幻,而李易杰则蔑视地瞟了两人一眼,目不斜视地上楼去了。
第二节
推开客房,地上那鲜红的手掌印又一次跃入眼帘,他的脸痛苦地抽搐了一下,一直维持着的从容镇定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崩溃了,他踉跄着跌落到99lib?椅子上,书桌上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一下把听筒抓了起来,似哭非哭地低吼了一声:“为什么还给我打电话?”
随着电话那头的解释,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凭什么相信你?不是你让我载你到村子里去的吗?什么下午三点?我问过黄伟文了,村子里三点钟根本就没有到镇上去的公交车,我看你是存心要引我?99lib?到车库那边去的。为什么?就为了加深我的嫌疑,是吗?让大家都怀疑我?”
他听着对方急促的解释,冷哼起来:“那么,后来呢?那件事情又怎么解释?”
他停顿了一会儿,嘲讽地挖苦:“是,制裁之九九藏书手。我可告诉你,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那个黄伟文。在这里留下来的人,我谁也信不过!”
“对,连你也信不过。”他加重语气道,“总之,这九九藏书 件事情解决以后,大家各走各路,我跟你再没半点关系。”
话筒里传出了愤怒的尖叫声,哭骂起来。
“对,我浑蛋,可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他听着另一头的哭泣,心里怒火中烧,“你什么都别跟我提了,我现在只想跟蕾蕾安生地过日子,你就别再烦我了,行吗?”他粗暴地把听筒摔了。
跟蕾蕾安生地过日子?他抬头,望着地上鲜红的手掌印,闷闷地低吼了一声。
可是,那个自己想携手白头的人,已经不在了。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些荒唐事,低着头,啜泣起来:“蕾蕾。”
电话另一头,抓着听筒的人呆了半天,良久,才把话筒放回原位,冷冷地哼了一声。
第三节
站在自己房间对面的门前,她心里一阵紧张。
如此冒昧的打扰,他心里会怎么想?会觉得自己轻浮吗?
不,不对。原本自己的本性多多少少就暴露出来了,这个时候再来伪装温柔娴熟,反而适得其反吧?
她伸出手敲门,本来没锁的门一敲便开了,盥洗间的水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她愣了愣,踮起高跟鞋跟悄悄地走了进去。
与其他客房无多少二致的摆设,床上胡乱放着刚脱下来的衣服,书桌上是凌乱的书籍、台灯,跟一些奇怪的物藏书网体:一个装着黑线的透明袋子,一个药瓶子压在一个洁白的信封上。
刹那间,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那个信封上。那是他的那封信?
她伸手刚把药瓶子拿起来,水声停了。
她的动作同时也停了下来,放.99lib.下刚拿起来的东西,死死地看着信封。
男人穿着浴袍出来了,用毛巾揉着湿漉漉的头,看着忽然出现的女人吓了一跳:“丁小姐,你到我房间里来做什么?”
“没有99lib?,有点事,想问问你而已。”
“什么事?”男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她不作声,直直地看着男人的脸,直到男人干咳了一声:“丁小姐?”
“啊。”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她赶紧回神,“那个,没事了。打扰了。”
男人看着女人什么也没问地99lib.离开,觉得莫名其妙:“这女人,是怎么回事?”他坐到椅子上,看到桌子上放着的那个信封的时候,回头,视线仿佛能透视般想落到对面那个房间。
而此刻,丁曼红站在窗口,听到自己的心脏一直在跳个不停。
当远处的夜风吹到脸上,吹乱了发丝,她才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不可以坐以待毙,必须想个办法,处理掉那个男人,否则,自己一直以来?99lib.做的掩饰,就都徒劳无功了。
她恶狠狠地瞪着墙上那片放肆的绿,手使劲用力,碾碎的几片叶子,打着旋儿在夜风中悄然飘落到了院子里的地上,无人察觉。
第四节
天幕再次被浓浓的黑暗笼罩。不过仅仅是一天的时间,张家的几位客人,却仿佛是过了几个世纪,时间难熬。
坐在客厅的李捷飞,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苗条身影,一会儿把双手放在桌面不急不慢地打着拍子,一会儿则把双手放到了脑后,眼睛炯炯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当听到厨房里传来了碗碟摔碎的声音,他终于忍不住探出半个身子往厨房里望:“阿红,你真的会做菜吗?”
“呵呵,你别小看我。”厨房里传来了丁曼红的声音,“我从小可就是个孤儿,不到十二岁就能做孤儿院的老厨师的助手了。”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呢?”李捷飞没想到丁.99lib?曼红还有这么一段往事,“你跟你姐姐,都是孤儿院长大的?”
“不是,我跟我姐姐失散了,是后来才重新相遇的。”厨房里的声音显得有点迟疑,“可是,我姐姐对我很好,死了以后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我。”
“是吗?真为你遗憾。”李捷飞看着楼梯那边,黄伟文换过衣服走了下来,他却没停止询问,“你说你姐姐是被人害死的?”
“可以这么说。”丁曼红端着菜走了出来,看到黄伟文,脸色有一瞬间不自在,可很快便恢复了常态,“我用陈师傅留下的那点肉做的,我厨艺不好,你们将就一下吧?”
黄伟文对于之前丁曼红的举动还很是不惑,但同样也没表现出来,坐到了李捷飞旁边:“麻烦丁小姐为我们做晚饭了。”
“哪里,这里就剩下我们几个,只有我是女人,我不做谁做呢?”丁曼红勉强笑了笑。
李捷飞直接用手拣了块肉放进了嘴巴里:“味道还不错嘛。”
“当然了,我可是专门去上过烹饪班的,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让自己最喜欢的人天天吃到美味的菜肴——”丁曼红不自觉地笑了出来,眼角露出幸福的意味,可一刹那,这种光芒便灭了下去,“我先把每个人的饭前汤端出来吧。”
“当然,吃饭前喝点热汤暖胃是王道。”李捷飞忙不迭地附和着。
丁曼红端出了四碗热乎乎的清汤,在两人面前都放了一碗,在一个空席上也放了一碗,把最后一碗留给了自己。
“李易杰呢?”黄伟文看李易杰不在,担心地问,“不会出事了吧?”
李捷飞推了推黄伟文:“你不放心,那上楼去看看?”
黄伟文才走到楼梯口,便看到李易杰出现在楼梯上,一下松了口气:“你没事啊?”
“你很想我出事?”李易杰淡淡地从黄伟文前面走了过去。
“李先生,你别这么不近人情,阿文也是关心你。”李捷飞朝李易杰招了招手,“你不是很信任他的吗?”
“那只是不得已的。”李易杰在李捷飞身边坐下,冷冷道。
黄伟文心里羞恼得恨不能痛骂李易杰两句,口头上才说相信自己,转头却给了自己难堪,这是什么人呢?
果然该死。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从厨房出来的丁曼红似乎察觉出了他的凶狠,脸色异常冰寒,腿却不由自主地软了,几乎站不住地想摔下去,却被李捷飞伸出一只手扶住了:“阿红,你小心点啊。”
丁曼红抓着桌子,坐了下去,轻轻平缓着自己的呼吸,却发现并不奏效。
“黄伟文,你还站着干吗,坐过来,大家吃饭,吃饭。”李捷飞也察觉到了空气里弥漫的诡异气息,打着哈哈,额头上亦渗出了丝丝.99lib.t>冷汗。
一顿饭吃得干焦无味,丁曼红木然地把碗里的汤一口一口喝下去,没发现有几匙洒在了桌上。
“阿红,你怎么了?”李捷飞看着桌面的汤水,其他两个男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丁曼红身上。丁曼红这才缓过神来,慌忙搪塞:“没事,我没事。”
“你的举动可不是没事,到底怎么了?”李易杰的话,让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凝滞起来。
“我说了,我没事。”意识到由于自己的失态带来的危险,丁曼红在心里给自己敲醒了警钟:沉住气,不能让他们发现我知道的事情,不能让他们知道我隐瞒的事情,否则的话,一切就完了。
心里这么宽慰着,丁曼红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男人们看着她颤抖的手,沉默地盯着她。
她的眼泪从心底涌了上来,她用颤抖着的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对……对不起,我是想到,也许明天自己就看不到日出了,我,害怕——”丁曼红哽咽不成声,“所以——”
男人们不再质疑什么。
第五节
“丁曼红不太对劲儿。”在书房的时候,李捷飞这么对黄伟文说。
“终于轮到丁小姐了,是吧?”黄伟文嗤笑。对谁是制裁之手,李捷飞从来没停过对所有人的猜忌,先是陈进峰,接着是李易杰,然后是自己,现在是丁曼红。
“什么时候,你会跟我说,李捷飞,你不对劲呢?”黄伟文脑子里回想的也是丁曼红的举动,先是贸然闯进自己的房间,接着是在饭桌上大反常态,“你要是.99lib.说,‘黄伟文,你来帮我看看,我发觉自己可能就是制裁之手’,那我就认真考虑一下。”
“我是认真的。”李捷飞正色道。
“我也是认真的,老实说,我一直把你视为头号嫌疑人,可是你满身破绽,却又毫无破绽。”黄伟文无奈地摇摇头。
“是吗?那么,像你给我的建议,你不妨也自我揭露一番:也许,你黄伟文就是制裁之手?”李捷飞亦在试探。
“确实是这样,我也在怀疑自己,说不好那个制裁之手真的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黄伟文苦笑,“99lib.他做的事情,都是我恨不得做却不敢做的。”
“连环凶杀案的真凶也有不敢做的事情?天下奇闻。”
“我是说真的,我可不敢像制裁之手一样,杀人也这么嚣张,我可是打一枪换一个地儿的,不像他。”黄伟文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杀人,逃亡,潜伏,这日子可不好受,制99lib.裁之手却堂而皇之地打着审判的旗号杀人,还能安稳地隐匿,实在了不起。”
“好了,别说你跟我了,现在确定制裁之手是谁才是关键吧?”李捷飞把话题转回到丁曼红身上,“我、你,还有那女人是一起来的。一路上我就觉得这女人不简单了。即使发生了这么多凶案,也没见她惊慌失措过,这说明这女人心机重、城府深,就是她掩饰得好,可今天她的神情,完全把她的情绪暴露出来了,你觉得这是因为什么?”
黄伟文一愣,想到了放在自己房里书桌上的那封信。
该不会是……
第六节
房门的锁眼插上钥匙,被人偷偷地拧开了。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反手无声地掩上门。
床上,那张俊九九藏书 朗的脸,浸在月色里冷冷的。
来人站在床头,盯着那张紧闭眼睛的脸,慢慢地弯下腰去,一双洁白纤细的手,颤颤地伸出去,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被掐住脖子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依然静静地躺着。
手松开了,颤颤地摸上了那张如雕刻般冰冷的脸上。
泪水在悲哀的面容上流了下来,淌到下巴上,一滴,两滴,湿溽了冰冷的脸。
不要怨我。都是那个女人害的,如果没有那个女人,我也不会掌控不了事情的发展,你也根本不会死。
“我会为你报仇的。”来人低低地吼了出来,用手拭干了眼角的泪,俯身在男人的额头上轻轻地留下一吻,眼睛里露出了阴阴的凶光,缓缓地掏出一双手套戴上,掀开被单,抓起男人的手腕,用水果藏书网刀使劲地割了下去。
尚未凝固的血,冲破皮肤缓缓流了出来,染红的床单,流下床缘,滴到了地上。
等地上的血汇集成一摊的时候,来人蹲了下去,用戴着手套的手一下按了下去,再拿起来的时候,手套早被鲜血染得通红。来人在地上按上一个黑色的手印藏书网,随后,用手指蘸上了鲜血,龙飞凤舞地在血手印下写下了两个血淋淋的字:“制裁。”
闷雷忽然从天边响了起来,很快传过了这边,一道闪电劈了下来,亮在了“制裁”两个字上。
夏天的雷阵雨,总也下不完,“哗啦”一声又开始了。
第七节
当炸雷再度响起的时候,那道刚装上去的门似乎在一刹那被落雷劈开,在闪电亮起的瞬间,露出了两张惊愕的脸。
她还半蹲在地上那摊血污前,刚写完字沾得鲜红的手,离“制裁”不过半寸,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时候竟然会有人破门而入。她先是愕然,而后全身僵硬。
床上躺着的没有气息的死人,死人腕上被割开的伤口,伤口上流淌着一片狼藉的血污,地面那尚未干透的血手印,血手印下面那个湿淋淋的“制裁”,“制裁”上面悬着的沾满血液的双手,双手的主人——她,这一切,都说明了什么?
“你——”两个男人,在初时的愕然后,涌上脑海的是恐惧跟愤怒,“丁曼红,你就是制裁之手?”
只是一刹那的惶恐,随着额头上的冷汗滴落,惊惶和绝望便如融入血污里的汗不见了影儿。她慢慢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朝自己发问的男人,再盯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缓缓地望向床上的男人,许久,才回过头,盯着那个把她逼进了绝境的男人:“你们不都看在眼里了吗?”
“丁——曼——红!”得到确定答案的另一个男人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向前作势便要扑向她,看着她扬起了手里带血闪着寒光的刀,又退后了一步,嘴巴上却没有停止咒骂:“你这,贱……贱货,杀人凶手,恶棍,竟然敢骗我?”
她完全没理会那个男人:“黄伟文,你过来。”
“我为什么要过去?”黄伟文从震惊中冷静下来,盯着她手里的刀,沉着地问。
“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我才不会走到这一步,我——”丁曼红怨恨得浑身颤抖着,抓着刀的手在不停地颤,一步一踉跄地直直走向黄伟文,鞋子的高跟踏过地上的血渍,将“制裁”两个字踩花了。
“黄伟文,你去死。”失去冷静的丁曼红猛地冲到了黄伟文面前,举刀便要朝他的胸口扎下去,黄伟文退后几步想要避开,却被丁曼红的左手一把抓住了胳膊,沾着血的手套从他脸上掠过,留下鲜红的几道血迹。另一边李捷飞早抓住了丁曼红持刀的手,死命把她挡了下来:“丁曼红,你个疯子,杀的人还不够吗?快给我住手!”
“杀了你,杀了你。”丁曼红尖叫着咆哮起来,朝黄伟文扑过去,三个人扭打在一起,丁曼红毕竟是个女人,不敌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很快落了下风。负隅抵抗的她一头扑到黄伟文肩膀上,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就在黄伟文痛叫起来的时候,丁曼红的眼瞳充血般地亦睁大了,而李捷飞亦受到惊吓般地猛然退后了几步,张大了嘴巴。发觉压在自己身上的丁曼红的身体猛然一沉的时候,黄伟文已经知道事情不好。丁曼红慢慢地退开时,他才看到,丁曼红的胸口,深深地插进了那把水果刀,而自己的手,正搭在了水果刀的刀柄上。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什么时候,自己把刀抢过来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事情没按自己预料的发展下去。
黄伟文看着血从丁曼红身上快速地流失,很快地染红了裙子、腿、脚,直到地上。
“你,好狠。”丁曼红颓然说着,向后倒了下去,躺在了血手印跟“制裁”两个字旁边,逐渐涣散的眼睛死死地看着黄伟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
话没说完便断了,那双眼睛却一直张开着,在她失去的视界里出现了两张惊恐后怕的脸。
“丁曼红?丁曼红?”李捷飞叫了两句,眼里布满疑惑跟警戒,“她,死了?制裁之手,死了?”
黄伟文还没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只木然地看着丁曼红。
“这——接下来,该怎么办?死了这么多人,现在连制裁之手也死了,报警,一定要报警!”李捷飞语无伦次地说着,到后来走到了书桌前,抓起了电话,“黄伟文,现在可以报警了吧?死了这么多人,都是制裁之手搞的鬼,现在既然知道制裁之手是丁曼红,报警的话,警察应该——”
李捷飞拿起的话筒,被黄伟文一下抢走了。李捷飞惊惧地看着他:“黄伟文,你,什么意思?”
“不能报警。”
“为什么?”
黄伟文没有回答,直直地看着丁曼红胸口的那把刀。
“黄伟文,那算是自卫,不是杀人。她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制裁之手,你99lib.不杀她,她反过来也会杀你。”李捷飞理解地宽慰,看黄伟文没动静,继续劝,“再说,刚才这女人一副不杀了你绝不罢休的样子,而且,这刀,说不定是我扎进去的,一开始是我挡着她的,对吧?也有可能是她扎了自己一刀,你只是混乱中抵抗,抓住了刀柄。”
“不管你怎么说,总之,就是不能报警。”
黄伟文的眼光发狠,看得李捷飞心里直发寒。李捷飞似乎意识到什么,慢慢退了几步,走出房门,脚步声由近及远。
房里的黄伟文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听到隔壁晒谷场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时,嘴角一扬,笑了起来,眼里不祥的光倏忽一闪,很快便又熄灭了。
床上的死人、地上的尸体、鲜血染成的血手印跟触目的两个大字,以及姿势古怪地站立在中间的男人,构成了一幅诡异的图画,让人喘不过气来。
窗外,闷雷再度响了起来,闪电照亮了这个房间的窒息。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渔夫帽,戴在了头上。
瞬间亮起来的光线中,带血的脸庞上,露出了一抹残酷。
窗外,雨一直在下。
留给你的待解谜团
Ladies alemen, here es the challenge :
问题1:从十二章开始出现的角色们,你能否将其跟之前“旧篇”里的“他”或“她”对上号呢?若你能将所有角色在角色篇的出处找到,真相便呼之欲出了。
问题2:你已经猜到故事篇里每个受害者是如何致死的了吗?凶手分别是谁呢?
问题3:谁是清道夫?谁是白骷髅?谁是制裁之手?
你猜出来了吗?没猜中?没关系,我们继续往下看。
杀人者!
第一节
雨很滂沱。
接连不断的雨水打在山路上,激起的泥浆纷纷往车上溅,很快又被倾盆的雨洗去了。颠簸的车子在山上艰难地行驶了一会儿,终于停在一座新坟前。
一个人从车上跳下来,裹着黑色的雨衣,戴着手套拿着泥铲,利索地把坟地挖开。一道闪电从天上劈下,点亮了刚被发掘出来的泥坑:如泥塑娃娃的一具女尸,腿部露出如同鱼鳞般密密麻麻的斑藓,腿间接触处露出整整齐齐的黑点。
那个人把泥铲插在地上,一把掀开车后厢盖:里面是个嘴巴用胶布缝住,绑得严实的男人。他轻易地.99lib?把显得肥硕的男人半抗半拖地摔进了坟里。
坑里的男人呜呜地乱叫起来,眼睛里满是哀求和绝望。
半点没理会,他再度利索地挥动起铲子——不过这次不是把泥挖起,而是把泥填上,转瞬便把那双惊恐万状的眼睛埋了起来。99lib?
他让雨水将泥铲冲刷干净,然后扔进了后车厢里,跳上车。
他长舒一口气,惬意地仰躺着,滑落的雨衣帽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却又带着残酷的脸。
车渐渐开动了,一路上留下的车辙,在雨水中渐渐模糊。
第二节
雨渐渐小了。
天却依然阴霾着。天桥下的公路上南来北往的车辆川流不息。十字路口,交通灯下栽着应季鲜花的花圃外,一个背着书包的孩子蹲着,不时地前后望了望,清秀的脸上一双无精打采的眼睛透露出无尽的焦虑。
一辆公交车从远处驶来,停在了路边的公交车站。
他望着从后车门下来的人们,看着其中一个熟悉的影子,站了起来,看着那个男人走到了自己面前。
“叔叔?”
“嗯?”男人淡淡地应了一句。
“你,他,我——”他紧张得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叔叔,你,帮我教训了那个坏蛋了吗?”
“嗯。”男人依然淡淡地应了一句。
“谢谢你,藏书网叔叔。”他眼圈一红,看那男人依然冷淡,不安地搓了搓小手,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偷瞄了一下男人,犹犹豫豫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递到了男人面前。
男人一怔,接了过去。
“叔叔,谢谢你帮我爸爸报了仇,虽然我现在没有钱,可是,我会记住的,那个是我写给叔叔的欠条,等我长大挣到钱了,叔叔,你拿着这张欠条来找我吧?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男人展开的是一张白纸,纸上歪歪斜斜地写了一行字:“今欠吴叔叔救爸爸的钱——利物浦。”然后是某月某日,其下是个稚幼的拇指印。
男人僵硬的脸一下柔和了下来,伸手在小孩头上摸了一把。
敏感地觉得男人的表情没那么严厉了,孩子偷偷松了口气,抓着书包背带挥了挥手:“叔叔再见。”然后跑过马路,跑到了街对面,然后才回过头望了一眼,却发现早不见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他心里正纳闷,忽然听到了一阵急刹车的尖锐声,而后是炸了锅的人群惊慌地叫了起来:“谁家的孩子?天,出车祸了!”
第三节
雨彻底停了。青黛色的云渐渐消退去了,久久不现的艳阳跃进了人们的眼帘,将世界照得分明。
项维望着穿制服的人忙碌进出于张家大院。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留给张家的是八具尸体:三楼主人房里中毒死去的女主人,二楼房间里中毒而死的男尸跟被刀插进心脏毙命的女人,一楼单间里被扼死的青年,然后是院子里被割喉断脉的一具男尸,被捅破胸肺致死的女尸,一辆几近被烧成废铁的吉普车里的焦黑女尸,以及破败的工具房里被炸死的、自己唯一认识的人——郑永浩。
八具尸体。
项维每每想到这一点,尤其是想到死去的郑永浩,是因为自己告诉他制裁之手会出没在此于是赶过来却遭此下场,心情就忍不住地郁闷。
从自己掌握的情报看,除了这八具尸体,应该还有三个人,包括一位不知去向的客人,以及同样下落不明的女主人的孙侄女许艳,张家的厨子陈进峰。他们怎么了?是逃出生天,还是难逃厄运?
项维看着忙得烂头焦额拍照取证的白大褂跟大盖帽们,慢慢蹲了下来,看着在院子里一字排开的八具尸体。根据情报以及现场的初步调查,这些人无疑都是死于制裁之手的牺牲品。
沈蕾死在郑永浩的吉普车上。村子有不少人都亲眼看到了,沈蕾是车子意外失事被烧死的;接着是文雨天,那个当红影星,双手被断脉,割喉;而后是一直照顾张家主人的洪小菊,身上开了个大洞;随即是张笑芬,中毒身亡;跟她同样有中毒症状的,是死在一楼的杨斌,第一眼的时候或许以为他是被谁扼喉窒息而死的,但从他体内却验出了过量的砷化物,与张笑芬体内的毒素一模一样;而另一个同样是中毒致死的李易杰,却是金雀花碱的毒。制裁之手不考虑现场的独特性,不用血手印、血字,却考虑用不同的手段杀死不同的对象吗?
说到血手印跟血字,项维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李易杰跟丁曼红的死亡现场。李易杰是中毒身亡的,但尸身上却被割了个.99lib?t>口,这就有点说不通了,既然李易杰已经被毒死了,为什么还要给他割腕放血?
更奇怪的还在后头。丁曼红怎么会出现在李易杰的房间里?为什么她双手会戴着血迹凝固的手套?而房间里的血手印和血字,是谁弄上去的?就是丁曼红吗?如果真是她,那丁曼红不就是制裁之手吗?项维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
在房里的那个血手印跟“制裁”两个字,验出是九九藏书李易杰的血,丁曼红手套上沾染的血,也同样是李易杰的,估计血手印就是用那双手套拓印出来。而割开李易杰的手腕动脉的凶器,正是插在丁曼红心窝的那把刀,但刀柄上却没有留下指纹。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丁曼红是制裁之手的目标,只是被人杀害后被栽赃套上了作案的手套?但从丁曼红手上脱下的手套上,除了丁曼红本人的指纹,再找不出其他人的指纹,也就是说,那双手套只有丁曼?99lib.红本人用过,那么,丁曼红果然是制裁之手?她杀了李易杰制造了这个凶杀现场,却在最后被另一个人给杀了?
“项维。”负责此案的何警官脸色铁青,“看看,这就是制裁之手做的好事。连我们的郑警官也遭了他的毒手,这种亡命之徒!要是那女人真是制裁之手,这么死了太便宜她.99lib.了。”
“那女人?”
“不就是那个死在二楼的丁曼红吗?”何警官愤然道,“从现场看,八九不离十就是这女人了。不是有几个死者是死于中毒的吗?从这女人的房间里,还搜出了一瓶子毒药,不是她还能是谁?”
“那她是怎么死的?”
“不是还有逃出去的四个人吗?也许其中一个杀了制裁之手。”何警官表情复杂,“得把他们找回来。虽说是杀了个罪大恶极的惯犯,但杀人的罪还是罪,是罪就得偿。找到他们也有利于我们调查清楚这屋子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即使制裁之手死了,可我们还欠一个真相。”
项维下意识地搔了搔头:“何警官,可以把你们搜集到的物证与结果给我看看吗?”
何警官有点犹豫。
“我只是想弄清楚郑警官的死。”项维恳求道。
“郑警官是在工具房被发现的,那里很明显发生过爆炸,我们正在调查原因,但肯定是制裁之手干的。”何警官刻意把项维冷落到一边,“我说项维,这与你无关,别多事。”
项维默默地看着何警官和同事带着八具尸体撤离,转身进了书房。因为不是凶案现场,少遭搜索的书房比其他地方显得整洁。项维在书架最顶一层找到了一本用硬匣子装帧起来的《辞海》,揭开书皮,里面是个空匣子,放着一部相机、一部手机,还有几个小袋子跟一个药盒子,以及几个白色的信封。
他将这些东西迅速装进随身携带的包里,而后掏出了另一部手机:“于法医,我想找你帮个忙,行吗?”
第四节
桌子上刚晒出来一摞一摞的相片,都是命案现场——张家屋子各个房间,各个角落的场景。项维随手抽起一张,是李易杰与丁曼红死去的现场相片。盯了那个血色的手印许久,他才把视线聚焦在丁曼红那张惨白的脸上。
她是制裁之手?
沈蕾是她杀的?那个时候,她早知道了郑永浩要沈蕾驾驶吉普车离开的事情,于是在车上做了手脚?随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下血手印?
在文雨天遇害当晚,她说见到了洪小菊与文雨天私会的事是假的?其实,文雨天是她杀的,刚好洪小菊也在现场知道事情的真相,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地把洪小菊引到工具房杀人灭口?那她为什么会在杀人现场尖叫起来呢?真的是因为白骷髅意外出现,撞破了她的好事?于是她将计就计?
再来是李易杰。那顿晚饭是丁曼红自告奋勇做的,她摘下院子里的金雀花把金雀花碱毒下在了李易杰的饭菜里,算好了李易杰毒发身亡的时间,准时出现制造杀人现场?
这几个人的死,现场都带着制裁之手明显的特征,其余几个人呢?
张笑芬是中毒死的,杨斌也是中毒死的——暂且认定是被清道夫陈进峰杀死的,他是那第十二个目标。现在何警官从丁曼红房间搜出了毒药,可以认定张笑芬也是丁曼红毒死的,所以死亡现场无解的只有郑永浩。
丁曼红在工具房做了什么手脚使其爆炸的?她又是怎么把郑永浩引进去的?利用白骷髅也就是清道夫陈进峰吗?那么丁曼红其实和陈进峰是一早认识的?两个人一早便设下这个局,将在张家的人一个一个除去?
这一切都只是猜测,目前为止并没有找到证据。项维拿起那些信封,手被什么硌到了,移开信封,他看到了一个银色的海鱼饰物。
这是渔村的纪念品,项维回忆起在警察到达之前,自己抓紧时间在张家拍摄现场留证、收集信物的时候,在陈进峰的房间的神龛里找到信封,顺手将这条银鱼扫进袋子的情景。
鱼?项维太阳穴的脑筋突突地跳了起来,眼前浮现出了昏暗的夜幕下,某道门上悬挂着的明晃晃的一串?99lib?钥匙,其中格外刺眼的,亦是一条银色的鱼。
丁曼红刚到张家的时候,笑着对李捷飞说过什么?
“这是我们在渔村瞎逛的时候买的海鱼艺术品,很可爱吧?送你一条做谢礼。”
是的,鱼。最初死去的许艳,不就是有以为自己会变成鱼的臆想病症吗?她的房间里,最多的99lib?便是鱼。
然后是沈蕾。项维重新把照片摊开,查找沈蕾死后在她房间里拍下的一系列照片,终于翻到了一张,他找到数码相片放大:果然,在书桌一角,静静地躺着的,是个银色的鱼饰物,大小看起来跟自己手里的这条差不多,上鳍上都有个环洞,似乎是一样的钥匙吊坠。
那么,文雨天呢?项维极力回想着,一张一张寻找着照片。
没有,文雨天没有丝毫跟鱼饰物有关联的东西。是自己想错了吗?项维暂时放弃深究,转而想起了洪小菊的房间里,那个针线筒里的鱼饰品。洪小菊的死,也跟银鱼连上了,剩下的郑永浩——是了,郑永浩死后,也出现过这种银色的小鱼。
那么,剩下就只有张笑芬。张笑芬的死也找不到跟鱼有关联的地方,是自己遗漏了吗?其实这些死去的人,都跟这样的银鱼有关,而且一开始这些银色的鱼,是丁曼红带来的。
所以,丁曼红果然就是制裁之手?
对了,文雨天遇害之前,他不是跟丁曼红争执过什么吗?文雨天说,他知道丁曼红的秘密。什么秘密?是丁曼红就是制裁之手的秘密?因为他用这个秘密要挟丁曼红,所以才被杀的?而喜欢文雨天的洪小菊,在文雨天遇害当晚,一定也发现了丁曼红是凶手这个事实,于是被丁曼红灭口?那个时候丁曼红杀死了洪小菊,之所以尖叫引来众人,是因为跟白骷髅也就是清道夫合演的一场戏,为了遮人耳目做的一场戏?
所以在陈进峰潜逃之后,第一个发现现场的那个信封的人会是丁曼红。那条银鱼也是丁曼红一开始准备好的?信的内容她也早就知道了,所以,她才说出那句“为什么信里面的内容跟我们收到的不一样”?
她怎么知道信的内容跟“我们”收到的那封信不一样?每个人收到的信,其内容应该只有自己本人知道才是,她怎么会知道陈进峰的信跟“我们的信”不一样呢?除非她见过“我们的信”。什么人会见过“我们的信”?只有准备这些信的人。陈进峰既然是清道夫,那么丁曼红就是制裁之手了。
项维看着那些信封,一个一个地排了开来。
每个人的秘密,都收藏在这些信封里了。而项维收集到的信封,只有五个。从信封上的名字来看,包括许艳的、郑永浩的、黄伟文的、李易杰的,以及陈进峰的。信封里有那张“我知道你的秘密”的信纸的,只有三个,郑永浩的、黄伟文的跟李易杰的。
项维展开那张写着“黄伟文,我很失望”的信纸,将许艳的信封拿了起来。许艳是最早的受害者,她有什么秘密?还有其他死去的人,他们的秘密又是什么?
第五节
花城某区高中的教师住宅区里,项维找到了高二年级其中一班的班主任99lib?。
“杨斌?”那个胖墩墩戴着一副圆形眼镜的秃顶男人,推了推塌鼻子上不时滑落下来的镜框,“啊,是那个学生,那孩子挺争气的,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他平时有没有跟人发生过争执、冲突之类的?”
“他虽然不大合群,但应该没有吧?”班主任不太确定地摇了摇头,又迟疑了,“班上有些学生比较顽皮,有时候会故意跟他过不去,杨斌挺温和的一个孩子,也都忍过去了,最起码打架骂人之类的事,我没见杨斌做过。他闯祸了?”
项维摇头。
在张家发生的血案,暂时没有被传媒大肆宣扬,也就当作制裁之手犯下的一般凶杀处理了,外人从新闻渠道并不知道受害人数以及真相。所以杨斌出事的事,除了渔村里的人跟现场办案的相关人员,并没有人知道。
“那么,有平时跟杨斌要好的同学吗?”
“好像没有。”班主任想了想,补充道,“杨莹莹似乎跟他意外地合得来。”
“谁?”
“班上的副班长。这个学期轮到杨斌做班长时,杨莹莹是副班长。”
被项维找到的杨莹莹一听说打听的是杨斌的事,马上奇怪地盯着项维:“杨斌不会是闹事的那种人啊?”
“我没说杨斌闹事,只是想了解一下他在学校的生活。”项维看杨莹莹半信半疑,解释道,“杨斌是他村人赞助上学的,你知道吧?”
“知道,杨斌他家境不太好,在学校勤工俭学,放学还去做兼职呢。”
“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也许下个学期我会资助他。”项维的脸不自觉地红了一下。
“是这样。”杨莹莹恍然藏书网大悟,“杨斌他学习很用功,人也挺好的,就是太老实了,怯弱的时候也会被人欺负,不过他很善良,不像其他男生喜欢瞎闹乱来,所以不会闯祸。”
“闯祸?”
“哼,你不知道吧?我们班上学期出过事,老班闯祸害死了自己。”
“老班?死了?”项维警觉的鼻子似乎嗅出了什么。
“对啊,报纸上也有登啊,我们以前的班长,在去动物园参观的时候不小心中毒死了。”杨莹莹心有余悸,“那家伙,因为轮到杨斌当班长,所以对他特别看不过眼,跟他一帮结拜兄弟老是找杨斌碴儿,杨斌都忍下来了,我还训了他们呢。”
项维想起来了,他似乎曾经看过这样一篇报道。
“他是怎么死的?”
“学校组织我们去动物园的时候,老班跟我,还有杨斌一起结伴参观,我们三个去看了那个毒蛇,太攀蛇,是动物园新引进的品种。老班去撩拨那些毒蛇,差点没被蛇咬死。第二天老班就无缘无故地死了,警察查出来说他是中了太攀蛇的毒死的。”杨莹莹说着,眼圈发红,“我们都纳闷呢,前一天生龙活虎的,下午还陪我去了看电影,怎么过了一夜就死了呢?”
项维没吭声。
如果是中了太攀蛇的毒,一般来说不过几分钟就会毒发身亡,而老班在去过动物园以后还行动自如,所以老班不会是在动物园中的毒,除非是有人把毒液带回去,伺机下毒。
是杨斌。
杨斌是作为清道夫的第十二个目标惨遭杀害的,那条银鱼说明他同时也是制裁之手的目标,而制裁之手的对象,从来跟一些真相扑朔的事牵扯不清。如果杨斌也收到过一封泄露秘密的信,毫无疑问,杨斌的秘密应该便是:毒杀了老班。
第六节
香江区,文雨天别墅处,项维在绿意盎然的院子外面转悠着,视线却望向大门紧闭的屋子。
文雨天的死是让他最难理解的。
项维没有找到任何与鱼相关的东西。难道说文雨天藏书网的死跟其他人不同?可是,他遇害的现场,明明也有血手印,以及红色的“制裁”,而死状,恐怕是最恐怖的一个。
他的秘密是什么?这么一个无论工作生活,都无时无刻不被人放在放大镜下注视的明星,可以隐瞒起来的事实会是什么?
项维想起了一年前,那件可以说得上是让文雨天身败名裂的丑闻:与邻居的一位有夫之妇私会,被女人的丈夫捉奸在床,一时满城风雨。文雨天在圈内十好男人的形象从此土崩瓦解,名气一落千丈,事发后文雨天绯闻不断,让人颇觉其有破罐破摔的意味。
据说那件事情发生以后,隔九九藏书壁的那户夫妇迅速搬走了,那个陪伴了文雨天几十年的花匠也离开了。从介绍文雨天巨细无遗的传媒报道里,文雨天的花匠曾经是一个瞩目的焦点。在文雨天还是大众情人的时候,这位对文雨天不离不弃的花匠,也是证明文雨天美好人格魅力的佐证。
花匠?项维心里一动,看了一眼院子里因为疏于修剪显得杂乱的花木,动身去找打听那个花匠。99lib?t>若是文雨天有什么隐瞒起来的秘密,应该是身边的人最清楚吧?更何况,这个花匠和文雨天交情匪浅,找他了解文雨天的事情最好不过了。
当项维千方百计拿到花匠的详细资料的时候,他不由得一愣。这个花匠当年竟然是与文雨天一起出道的新人,只是在遭遇车祸后才沦为文雨天的花匠。项维隐隐察觉到其中有一丝奇怪的味道,驱车去了花匠的家乡,结果居然出人意料:没有人见到过花匠。
一年前到现在,花匠的家人没再收到过花匠的信息,他们始终以为在大明星身边做事的亲人,忙得不可开交而顾不上联络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人。
“难道你们都不会担心吗?”项维开车神色匆匆地往回赶的时候,想起了自己的质问。
“可是,我哥他每个月都按时寄爸妈的生活费回来,如果他出事了,怎么可能还给我们寄钱呢?”
项维想起了文雨天出道当年的相关报道。那个时候关于文雨天与花匠的报道都不少,甚至还有娱乐公司对两人的评价:不相伯仲。但在花匠出车祸之后,关于花匠的消息便越来越少,最后趋于沉寂;反而是文雨天的消息,一路飘红。
为什么花匠的那场车祸,那么适时地就在娱乐公司关键的选角时刻发生了?与文雨天有关吗?如果是,那花匠为什么还心甘情愿地跟着文雨天呢?在爆出丑闻后,花匠去了哪里?
项维想起,文雨天的死,是被残酷地装扮成稻草人的。
听说过稻草人的传说吧?
坟头上的稻草人,据说会变成地下埋的那个人的模样。
文雨天死前说,他在院子里见过什么人,但是,那个时候院子里只有那个稻草人。他为什么见到稻草人会有那样异常惊慌的举动?
项维连夜回到文雨天的别墅外,他刚要翻进院子,手机却响了起来。
“何警官?”
“项维啊,我跟你说,你不是让我找找那个大明星留下的东西里有没有什么跟鱼工艺品有关的吗?我让手下查了。”
“怎么样?”项维说这话的时候,用单手翻过矮墙,进了文雨天家的院子。
“他的东西里,没一件跟工艺品扯得上关系的,不过——”
“不过?”项维一眼瞅到了放在杂物房门边的铲子,一把拎了起来,单手在院子里的花田里翻了起来。
“不过,我们在丁曼红房间里找到了一把文雨天房门的钥匙,那上面倒是串着个小鱼样的东西。”
“是吗?”项维心中暗呼,果然如此,手上翻泥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你能给我拍个照传到我手机上吗?”
“哎?就这点的话,可以。”何警官爽快地答应了。
不大一会儿,项维的手机显示收到了相片,上面显示的扣在钥匙上的工艺品,果然是条银色的鱼。
项维把手机塞进兜里,开始双手抓铲,卖力地从院子这边开始挖了起来。
黑暗的天色渐渐变白,安静无人的小区逐渐有了人影,看到文雨天院子里有陌生人的人们,惊讶地叫了起来:“哎,你在做什么,这可是文先生的院子。”
“就是,你谁——啊——”最后那个“啊”,变.99lib.成了恐惧的尖叫。
累了一晚的项维,神情木然地看了外面围得越来越多的人,而后把自己的视线重新聚焦到脚下,自己挖开的花田里,被泥土薄薄覆盖着却再无法隐藏下去的森森尸骨。
这就是文雨天的秘密。
第七节
大明星文雨天家惊现白骨的消息不胫而走,要求文雨天现身解释的呼吁越来越强烈,调查制裁之手一案的专案组,最终亦通过媒体发表了声明:渔村遭制裁之手报复的受害者共七名,凶手丁曼红亦命毙当场,长期造成民众恐慌的连环罪犯制裁之手事件,总算终结。
“你确定,丁曼红就是制裁之手?”项维在手机里问何警官。
“当然。这不也是你调查后发现的吗?”
项维语塞。
是的,文雨天也有那条银色的鱼,所以,很明显,他跟其他几位死去的人一样,都是制裁之手的牺牲品。
只剩下张笑芬,没有发现与银鱼有关。她声称制裁之手逼迫她邀请那些人到张家并承诺不杀洪小菊,但最终洪小菊还是死于制裁之手。而她本人也是制裁之手的目标吗?但她为什么没有银鱼?
那么她是清道夫杀的?
清道夫是陈进峰,他一直都在张笑芬身边,如果要对她下杀手,一早就可以动手,可为什么要拖到现99lib.在呢?最关键的一点是,动机何在?
项维搔了搔头,一眼瞥到放到一边的报纸上,上面是文雨天曾经的拥趸们对文雨天的声讨。看着那张依然笑得迷人的笑脸,他蓦地想起了一个问题:文雨天为什么要袭击沈蕾?
沈蕾死之前曾经遇袭,结合那个时候文雨天胳膊上的伤,按照郑永浩的说法来看,他就是袭击沈蕾的人,文雨天为什么要袭击她?从当时的情形看,两人之前并不相识,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会袭击另一个陌生人,难道文雨天以为沈蕾知道自己的秘密?沈蕾是怎么获知的?
带着疑惑项维找到了沈蕾家,同时也是李易杰家。
沈蕾其母因难产死去,沈蕾被父亲一手带大,父亲去世后她继承了庞大的家业。沈蕾的丈夫李易杰,项维早在几年前的一宗案件里见过他,对他的情况也算是有大致的了解,即使没发现那个信封,他也知道李易杰的秘密。
但沈蕾呢?通过询问在沈家做事的谢姨,项维得知在去张家之前,这对夫妇感情已经破裂,而沈蕾一直坚99lib?持要与李易杰离婚。
第八节
“这事情,得说到几年前吧,出了那桩子事,对她打击太大了,彻底对先生死了心,所以才想跟他分开的。”谢姨说,“那一次,太太去红树林旅行,没想到先生跟情人还有情人的妹妹也去了红树林,结果先生情人的妹妹烧伤了,太太不知怎么也失踪了好一阵子。后来才知道太太是从崖上掉下去了,而有人在海边看到太太曾经.99lib.跟丈夫的情人争吵过。还没等警察调查出个所以然,太太却又回来了。她说自己不小心坠海了,幸亏被人及时救了起来。那以后,太太连续几个月噩梦不止,精神一年比一年恍惚,身体也大不如前,一年前跟先生提出离婚的请求。”说到李易杰,谢姨一脸鄙夷,“结果呢,先生慌张.99lib.地跟他最后一任情人分手,转而百般讨好太太,说要收养小孩希望太太回心转意,没想到——”
坠海?事故?项维敏锐地觉得问题大概出在这里了,向谢姨问清楚了李易杰那个旧情人的地址,找上门去,期望能得到有用的信息。
但没有找到人,不得已项维走到隔壁人家敲了敲门,跟她的邻居说明来意。
“她啊?早死了。”
“死了?”
“对啊。就在她妹妹出事后没多久,警察正调查她妹妹事故的原因,哦,还有她谋杀的事情,据说这女人把她情人的妻子推下海了,真歹毒啊,可是谋杀未遂,那?99lib?女人还活着。她大概是听说那女人要配合警察调查自己,偏又心高气傲得很,什么也不肯承认,结果在那女人指认她之前,她就自己了断了。”邻居说着,啧啧感叹。
“那她的房子就一直空着?”
“当然不是。她妹妹一直住在这里,半个月前不知道上哪儿旅游散心去了。”邻居又慨叹起来,“好端端一个姑娘,一场火烧得她浑身是疤,也不知道是谁干的这么缺德的事情,造孽啊!”
沈蕾的秘密,跟这两姐妹有关吗?随后项维再次对沈蕾的日常生活与人际关系进行了调查,除了曾经看过文雨天的几部电影以外,找不到她跟文雨天有交集的地方。
如果沈蕾与文雨天毫无恩怨,那文雨天袭击沈蕾的目的何在?
第九节
丁曼红作为制裁之手被报刊传媒大肆报道,其出身学历、生活背景,小到童年时候踩死蚂蚁的一件小事,大到其最近的工作、男女朋友交往的情况,都是媒体乐于登载的题材。
项维将市面上所能搜集到的有关丁曼红的所有资料都买了回来,越看,眉毛便皱得越紧。
丁曼红是个孤儿,从没有跟亲生父母见过面,自小在孤儿院长大,并由孤儿院资助上学,高中毕业后在一家公司从前台文员做到经理助理。在其二十三岁那年,亲生父亲因故逝世,留下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根据其遗嘱,追认了她这个在外多年未见的女儿,并将家产一分为二,平分给了两个女儿,但因其姐姐姐夫均相继意外死去,于是财产悉数落到丁曼红手里。
对于丁曼红姐姐及姐夫的死,项维可以肯定应该是丁曼红背后做了手脚。关于这一点,有几家报社也进行了调查,在丁曼红的父亲死去不久,丁曼红的姐姐便被一位来历不明的女人的丈夫杀害了,此女人是丁曼红孤儿院里的朋友,但婚姻状态却是单身。因女人下落不明,杀害丁曼红的姐姐的凶手一直没有找到,此案成了悬案。随后真正的丁曼红才出现,三个月后,姐夫亦在一次车祸中身亡。根据其姐夫生前的遗嘱,其资产尽数归于其妻妹,因此丁曼红继承了亲生父亲的全部家产。根据种种推测来看,人们深信丁曼红这位制裁之手,是先后害死了其姐姐、其失踪朋友及其姐夫的真凶。
项维亦做此想,但让他产生更大疑惑的是,从这些年制裁之手犯案的情况来看,制裁之手喜欢四处寻找猎物,足迹遍及全国,但丁曼红作为一个女人,且不论女性单身一人犯下这么多桩连环血腥案的99lib?可能性有多大,单看丁曼红的工作经历:十九岁进入公司,一做便是五年,从公司的工作人员给的信息以及工作记录来看,丁曼红是个兢兢业业的朝九晚五族:一个星期休息周六周日,节假日外有一年十天年假,其余时间都在工作。只有在一年前,她继承家产后才辞去了工作。项维将自己记录下来的制裁之手犯下的每桩案件,与丁曼红当年的作息对比:完全对不上号。
制裁之手初次出现是在七年前,以现场的血腥以及那个血手印跟血字作为特征,几乎每年便犯案一次。制裁之手第一次作案时丁曼红还只是个高中生,那时她怎么可能犯案呢?退一步讲,即使丁曼红身为高中生的时候便已经开始杀人,随后几年发生的案件、时间、地点,涉及几个地区几个省市,参加工作后的丁曼红在这些案件发生的时间里,都有证据表明不是在公司,便是在南辕北辙的城市出差。即使是最近的一次,案发地点在京城,而丁曼红却被证实身在花城,这样的事实,实在让人纳闷。
制裁之手犯下的杀人罪都很恶劣,从现场看应该是个有极度暴力倾向的男人。
受害人从妇孺到身重百斤的壮汉都有,只靠丁曼红一个女人的体力,她如何摆布不同类型的受害人?更让项维在意的是,清道夫跟制裁之手的关系。若那个清道夫协助了制裁之手,便能解释在张家发生的一切是清道夫和制裁之手的所为。问题是,通过对丁曼红与陈进峰关系的彻查,他没有发现任何两者有任何来往,除了最后出现在张家这一共同点,生活经历毫无交集。
这就更奇怪了。最起码清道夫与制裁之手应该是认识的才会促成合作,那现在证据却证实两人是陌路人,是两人隐瞒的技术太高超了,还是故弄玄虚?
但如果丁曼红不是制裁之手呢?
第十节
对于这个疑惑,项维一直不太敢确定,因为那些死去的人,表面看起来确实跟丁曼红带到张家的银鱼都有关系,若丁曼红是制裁之手,以银鱼作为杀害对象的标志似乎也说得过去,只是无法解释许艳、张笑芬、郑永浩以及杨斌的死,也许能用清道夫没有遵守自己的诺言,大开杀戒解释,可许艳是谁杀的?
洪小菊?还是陈进峰?不太可能是陈进峰。
陈进峰是清道夫,如果是他杀的,他大可不必弄个漏洞百出的制裁之手杀人现场,那最有可能的便是洪小菊了。洪小菊杀了许艳,模仿制裁之手犯罪现场,也许因此惹恼了制裁之手,于是被杀害。而丁曼红是制裁之手,被洪小菊察觉,前后两个利害关系,于是丁曼红不得不杀死了洪小菊。这跟张笑芬所说,制裁之手一开始答应不伤害洪小菊,但最后却被发现碍事,于是食言,似乎也颇符合情理。但现在是,丁曼红跟传说的制裁之手作案犯罪的事实不符。
项维看着手机上何警官的电话号码,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拨过去。
“项维,又什么事情?”
“何警官,你们确定制裁之手就是丁曼红吗?”
“怎么?你还有疑问吗?”
“我怀疑丁藏书网曼红也许并不是制裁之手,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
“我说项维,这查案是我们警察的事情还是你这小侦探的事情?办案是我们专业人员厉害还是你业余人员在行?”何警官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项维,“告诉你,项维,这是我们专案组辛苦侦查后的结果。制99lib.裁之手这种败类横行了这么多年,给社会造成多严重的影响,对人们的恐慌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警方顶住压力追查了这么多年,现在制裁之手总算落网了,这对那些受害者,还有民众,也算是有了个交代。现在重要的是找出其他四个人,就真相大白了。”何警官掩饰不住满肚子的不耐烦,一下挂了电话。
其余的四个人?项维无声苦笑地按了按太阳穴。
丁曼红也许不是制裁之手,但现场种种迹象都指向她。沈蕾与文雨天没半点关系,后者却袭击了前者,为什么呢?按着太阳穴的手,猛地停住了。对了,丁曼红其实跟文雨天倒是有点关系。那个大明星初到张家的时候,这两个人可是表现得相当暧昧。因此还引起过洪小菊的不满,只是后来,似乎不知道为什么文雨天便视丁曼红为洪水猛兽了。是他知道了丁曼红制裁之手的身份,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
对了,自己几乎忘了。
项维飞快地发动了引擎,又朝沈蕾家开去。
丁曼红与李易杰,这两个人应该是有关系的。
第十一节
“先生的最后一任情人?”谢姨看着去而复返的项维感到奇怪,“我们可都不知道。先生在外头找女人的事情虽然我们都心知肚明,可都没见过。我们也对这种不光彩的事情闭口不谈。一来太太不高兴,二来先生不至于往家里带。”
“所以,沈蕾没见过李易杰的最后一任情人?”
谢姨摇摇头:“要跟一个男人离婚的女人,哪还会有心思去惦记那男人身边有没有女人。”
也就是说,沈蕾连李易杰有没有情人,情人是谁也不知道。项维再次拜托朋友调查看丁曼红与李易杰有没有关系。
李易杰的最后一任情人,很有可能就是丁曼红。
如果是这样,那么在张家要对付沈蕾的,表面上是文雨天,实际上却是丁曼红。因为丁曼红想跟李易杰在一起,如果李易杰跟沈蕾离婚,她的目的自然可以达到,可惜李易杰不愿意,像丁曼红这样为了遗产都可以连杀三人的人,为了抢一个男人是有可能不择手段的,她也许会想要杀死沈蕾。更何况,当时许艳的凶杀刚发生,又传言制裁之手在场,杀死沈蕾后嫁祸给制裁之手,是最好的脱身办法。
这么一来,就可以解释文雨天对丁曼红先后的态度转变了。大概是丁曼红对沈蕾起了杀机,可又不愿意自己动手,于是假借文雨天之手?可是,还是有问题。丁曼红在去张家之前,亦与文雨天没有接触过,那么,为什么文雨天会忌惮初识的这个女人?甚至为了她不惜袭击沈蕾?
只有,文雨天的秘密。丁曼红知道文雨天的秘密,因此文雨天才听命于丁曼红。丁曼红是怎么知道文雨天的秘密的?假设丁曼红不是制裁之手,那丁曼红怎么会知道文雨天杀人的内幕?
那封信。
当初,文雨天不是跟丁曼红发生过争执吗?
那个时候文雨天说,他知道丁曼红的秘密,如果这个秘密不是丁曼红就是制裁之手,那么会是什么?
丁曼红杀死姐姐、姐夫的秘密?看起来不太像,除非文雨天也看过丁曼红的那封信。当时沈蕾刚死,文雨天既然听从丁曼红的授意袭击沈蕾,那么肯定会怀疑沈蕾的死是丁曼红所为。所以,这个所谓的秘密,会不会指丁曼红是杀死了沈蕾的凶手?所以当丁曼红用信上的秘密要挟他的时候,他反过来用此事反威胁丁曼红?
掉落现场的那封信是谁的?文雨天的?丁曼红的?
若一开始丁曼红听闻了许艳的死亡、制裁之手的传说,便已经对沈蕾动了杀机的话,以她的为人,也许那封信早被她处理掉了。那么,那封信是文雨天的。
丁曼红怎么样才能看到文雨天的信?文雨天是什么时候得知丁曼红看过自己的信的?他对丁曼红的态度转变,是在什么时候?
对了,许艳死后,在郑永浩告诉大家要调查制裁之手时,丁曼红是不是到过文雨天的房间?那个时候,丁曼红当着大家的面毫不避嫌地跟文雨天打情骂俏,她说的那句话,在场的每个人应该都听清楚了:“我先到你房间等你。”
如果文雨天的那封信是那个时候被制裁之手放到他的房间里的,而恰好,丁曼红在那个时候进去了文雨天的房间,那么她便成为发现那封信的第一人。
也许她是唯一一个知道文雨天收到了那封信的人,文雨天可能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
丁曼红因此知道了文雨天的秘密,并用此威胁他对付沈蕾,也许还是她想将计就计,把杀死沈蕾的事情算到制裁之手头上。而以为会有一段艳遇的文雨天,才知道遇上了美女蛇,却因为把柄在她身上而不得不从,所以第二天才对丁曼红的态度与之前大相径庭,所以他才袭击了沈蕾。直到制裁之手开始逼近文雨天,不知道自己身处险境的文雨天,以为丁曼红害死了沈蕾之后,又想除掉知道她的秘密的自己,所以才有99lib.了那番争执。
这也是为什么,当在陈进峰房里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她会脱口而出,说那封信跟“我们”收到的信的内容不一样。这并没有证明她是制裁之手,而只是说明,她除了本人的还看过其他人,比如,文雨天的信。
丁曼红不是制裁之手吗?她杀害了沈蕾,伪造了制裁之手的杀人现场,为的是得到李易杰。可问题又来了,如果,她一开始杀沈蕾便是为了李易杰,那为什么最后她却连李易杰也杀了?
99lib?
项维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时候,手机再次响起来。
“项维啊,你让我检验的结果出来了,你想得没错。”
第一节
项维让于法医做检验的,是那根线。那线上的黑漆般的东西,果然是血渍,检验对比结果证实,那是许艳的血。
也就是说,陈进峰进货的那辆车子,果然装过许艳的尸体。
是陈进峰杀了许艳而后移尸?或者他只是帮人毁灭证据?不,如果陈进峰是清道夫,他不可能伪造现场,那么他是在掩护谁?清道夫竟然会帮人毁尸灭迹,而这个人又不是制裁之手,对清道夫来说,是很重要的某个人吗?
对陈进峰来说有重要意义的人是谁?张笑芬,还是洪小菊?
项维重新回到了渔村,就陈进峰的背景询问了村人。
陈进峰原来是村里一个渔夫的儿子,初中毕业后便只身去了南方,据说在某家大酒店当上了大厨师,并娶妻成家。不料好景不长,结婚没两年,其妻在一次入室行窃案中为歹人所伤,不治身亡,陈进峰自卫过程中错手将小偷致死。这件事情发生以后,陈进峰便辞去了酒店厨师的职务,回到了渔村,在张家做了主厨。
虽然无法彻查陈进峰妻子以及那个小偷的死因,但这与陈进峰脱不了干系,这也是他出现在制裁之手杀人现场的原因——陈进峰妻子被杀一案,以及陈进峰自卫杀人案,是上过媒体新闻头条的伤人案,甚至连渔村的人也有所闻,可是,如果陈进峰是清道夫,他要杀死他的妻子,或者是那个小偷,不应该采用这种蠢办法才对。
陈进峰是清道夫,如果他觉得他的妻子该死,或者是小偷该死,那他采用的手段,该是“不动声色地杀人无无形”,可陈进峰的杀人案,无论是杀妻,还是杀贼,都不符合这一点。根据村子里人们的评价,他并不是那种愤世嫉俗的人,而是个忠厚木讷的本分人。清道夫在张家血案发生之前,已经有杀了十一个人的经验,从陈进峰的生活经历,找不出有与他人纠纷争执的可疑之处,也听不到关于其暴虐成性的评价。是陈进峰掩盖得太好了,还是另有内情?比如说,其实陈进峰并不是清道夫?藏书网
荒唐。
制裁之手原来不是制裁之手,而逃跑的清道夫也不是清道夫。自己到底想要查证什么?项维这么苦恼着,注意力却集中到自己收集来的陈进峰十二岁那一年发生过的事情。
清道夫隐藏得很深,根据他本人的说法,他第一次杀人,是在十二岁,而十二岁的陈进峰还在渔村唯一的一间学校上学,根据那发黄的学籍记录以及教师评语,陈进峰算不上品学兼优,却中规中矩,是个不会惹祸的乖小孩。当时陈进峰的父母健在,还是渔村里数一数二的捕鱼能手,家底还算殷实,衣食无忧,这样一个生活在平凡家庭中的小孩,会有杀人动机吗?
第二节
没有人的张家宅子完全隐没在了深深的夜色里。
项维偷偷攀上了院墙溜进屋里,一直爬上三楼,溜进偏西最里面的那个房间,找到那张书桌,把粘在抽屉后面的一包东西拿出来后迅速离开。经过许艳的房间时,他迟疑了一下,伸手一推——门没锁.99lib.,一推就开了。
张家的命案就是从这里开始的,被强行套上鱼尾巴死去的许艳,满屋子银色的鱼。
受害人身边出现的银鱼饰物一个一个浮现在项维的脑海里,让他感到快要窒息了。
那些鱼,跟许艳的死,以及这个房间,有联系吗?
项维抬头,盯着空空的天花板,过了许久,才离开张家宅子。
项维把那包东西拆开,里面是条在暗夜里闪闪发光的项链,他打开坠子,夜色中看不清里面的照片。到了杨斌的家,项维对于自己贸然打扰深感抱歉,提到杨斌的死,杨父尚算冷静,而杨母早已再次泣不成声。
“我听说,失踪的陈进峰一直资助杨斌上学,这是真的.99lib. 吧?”
杨父点点头:“阿斌这孩子聪明,从小学就没落下过功课,在班上也一直是第一名,可家里要养活五个孩子,手里头没多少钱,进峰知道了我家的情况,就跟我们商量负担阿斌的学杂费。我们一家子都很感激他,后来进峰在城里出事回到村子,也多亏他跟张家那女人说让阿斌放假的时候过去帮忙,赚点小钱帮补一下家里。可没想到——”
项维从杨父口中听到的对陈进峰的评价,与之前在村子里调查得来的结果大同小异:“陈进峰跟张笑芬很熟吗?”
“张家的那个女人——”杨父跟杨母交换了一下眼神,脸上露出了不知道是畏忌还是鄙视的复杂表情,“听进峰的口吻,似乎对那女人挺感激的,至于那女人的事,我们不太清楚——”
“你们村里的人叫她巫婆,为什么?”项维看杨父犹豫,又问,“阿斌死在张家,虽然凶手抓到了,可你们就不想知道你们儿子为什么会死吗?”
“张家那女人的事情,你不应该也清楚吗?她年轻的时候嫁给了个老军人,可结婚没多久老军人就死了。她回到村子之前,已经有人说她是克夫的扫把星了。跟她一起回来的,还有那个老军人的弟弟,印象中是个挺腼腆的年轻人,他找了个村子里的女人做伴,后来女人死了,他也莫名失踪了,就留下许艳。现在连许艳也下落不明,你说藏书网,这女人还不邪门吗?”末了,杨父加了一句,“要知道,这‘巫婆’先叫开的,还是许艳那丫头呢。”
“许艳?”
“对,就是她。她父母出事那一天,许艳的母亲一个人出海,大概意外掉海里淹死了,尸体整张脸被泡得肿胀发白,耳朵跟鼻子都冒出了黑水,她父亲在同一天也不见了踪影,大家都猜也许是两夫妇都出事了。”杨父叹惋,99lib.“好好的一家子,就这么没了。”
“可许艳为什么叫张笑芬巫婆?”
“许艳的父母经常闹矛盾,看起来似乎是因为那女人的缘故。”杨父一说开来,话篓子里的货便全倒了出来,“我们村里人都知道,许艳的母亲是那女人介绍的,但男人其实另外有人,也是张家女人认识的。后来两夫妇带着许艳离开村子去了城里以后,我们村里的不少人都听到过张家传出来的婴儿声,都在猜测应该是那男人跟另外那女人的野种。果然,不久男人回来以后,就吵着要跟许艳的母亲分开,可许艳的母亲没答应,再加上张家那女人也从中说和,分开的事情就拖下来了。后来就发生了他俩双双遇难的事情,那以后,深受打击的许艳的精神就有点恍惚了,看到张家的女人就骂她是巫婆,我们这些旁人看死人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也觉得这女人透着股子邪气,巫婆巫婆地就叫开了。”
“也就是说许艳是因为觉是张笑芬害死了她的父母,所以才叫她巫婆的?”项维想起张笑芬还跟第二个男人生过孩子,可问村里人的时候,几乎都没人察觉过这件事情,张笑芬对这件事情的保密工作,可算是做得密不透风。
手触到了那个项链,项维心里一动:按这个说法,可就奇怪了,从张笑芬处知道洪小菊与许艳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可许艳的父亲也婚内出轨,难道说许艳还有另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或姐妹吗?
那许艳的母亲外遇的对象是谁?洪小菊的亲生父亲、项链里那张照片上的男人是谁?是张笑芬的那个私生子吗?相片上跟男人一起的男孩又是谁?
第三节
如果这个项链跟洪小菊的项链一样,是父亲送给孩子的礼物,那么张笑芬的私生子送给洪小菊的兄弟的礼物,怎么会出现在许艳的死亡现场?假设这个洪小菊的兄弟就在现场,那么,是不是有可能和洪小菊联手杀了许艳?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解释许艳的尸体被人搬走的九九藏书可能性了。谁是洪小菊的兄弟?客人当中,与洪小菊年龄相仿的,只有杨斌,可是,这个推理是错的。杨斌不可能是张笑芬私生子的后代,那就只有另一个可能了,也许洪小菊同父异母的兄弟死了,项链其实是张笑芬的儿子拿着,是张笑芬的这个私生子杀了许艳后不慎把项链遗落在了现场。若是这样的话,谁最像张笑芬留在现世的儿子?
一个拄着拐杖九九藏书的老汉颤巍巍地出现在项维身边:“哎,小伙儿,你就是那个查案的?”
项维回头,看着这位头发胡须皆白的老人,点了点头:“怎么,我是不是妨碍到什么了?”
“咳,那警察不是把那个叫丁什么红的给抓了吗?”老人嘟囔着,“死人的事一点也不光彩,还是一下子害了这么多人命,我们就怕夜里睡不安稳,那死人的魂在这儿飘来荡去的,你还偏在村子里没个消停,还让不让人过安生日子了?”
“老人家,我不是——”项维看着老人的脸,觉得眼熟,他想起来了,这个老人的脸,在他挨家挨户调查的时候,其中几家人相框里都有跟他的合照,刚出来的杨家也有一张,“您是老村长,对不对?”
“小伙儿,你连这也知道?”老村长满脸的皱纹陷得更深了,“什么村长?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村长就是村长,过多少年也是村长。”项维抓住了这个时机,“老村长,我想问您,您还记得,张笑芬的事情不?不会忘记了吧?”
“小伙儿,你怎么说话的?瞧你,不就张家那女人的事情吗?”老人露出了骄傲的神情,“我做村长那会儿,不就是她那档子事情闹得最凶的时候吗?每个细节我都还历历在目呢。”
“是吗?”项维心里一喜,“那么,张笑芬跟许家的事情,您都知道?”
“比一般人知道的多一点吧。你想问什么?”老村长耐不住性子,不等项维问,便说了起来,“张家那女人她男人不是死了嘛,她一个人回娘家来还算合理,不合理是还带着她男人弟弟的儿子回来,她那侄子还小就说要人照顾,可你想想看,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还腆着脸皮跟婶子回这穷地方,你说怪不怪?”
项维被老人一点拨,似乎才醒悟到其中的不对味,对啊,许部长.99lib.的弟弟,按说家在都城,又不是没有自立能力,怎么会跟着寡妇的婶子回娘家呢?反过来,也该是张笑芬跟许部长的弟弟回夫家才对。
“我啊,那个时候就觉得这两侄婶看着挺碍眼的。”老村长看出项维脸上恍然大悟的表情,得意地说,“后来嘛,那小侄子是跟她介绍的女人结婚了,也搬出村子去了,但看他那表情啊,就是十二分不愿意。你说,虽口头上是婶子,可还是个比自己小几岁的漂亮大姑娘,男人能没什么想法吗?”
注意到村长流露出猥亵的眼光,项维喉咙仿佛吞下了只苍蝇般难受,可还是硬着头皮听了下去。
“果然,两夫妇在城里住下后,男人隔三岔五地往村里跑,没过多久,你猜发生什么事情了?”老村长神秘兮兮地问。
项维似乎这才把事情联系起来,在夜风里打了个寒战。
“没过多久,村子里就有人在张家听到了婴儿的哭声。你说,这里头是什么情况?”
“村长,你别乱说话,当时张家不是还有个女工吗?”
“咳,那叫障眼法你晓得不?”老村长眯着眼睛,不怀好意地笑着,“依我看,就是那侄婶两人有奸情,说不定那来历不明的婴儿,就是两个人勾结生下来的,奸夫淫妇,当年就该抓去浸猪笼的。”
怎么可能?项维几乎站不稳脚地趔趄了一下,脑海里乱糟糟地涌现出许艳、洪小菊与张笑芬的脸,最后定格在许艳房间里那些撕去了父亲的照片上。难道说……
几乎是在瞬间做出的决定,项维把手里的项链递到了老村长面前:“老人家,你帮我看看,这上面的是谁?”
老村长毫不客气地打开了项链上的坠子,把眼睛凑上前去,在夜色中依靠微弱的光线,盯了许久,才说:“哎,这不是那张家女人领养的小菊跟许艳她父亲的合影吗?他们什么时候拍了这张照片的?”
“你没有看错?”
“哎,这就是张家女人的小侄子。”
“这不是个男孩——”
“是小菊被张家那女人领养的时候跟她小侄子照的相吧?小伙儿,你怎么不相信我呢?”老村长说到这里,洞练世情的他忽然也意识到了什么,大惊之下结巴起来,“这……这……这不会是那回事吧?”
“你有许艳小时候一家人的照片吗?”项维想起了另一条项链、另一张照片。
“有吧!我跟许艳的母亲还算是有过来往,那许艳小时候的照片有几张,你问这个——”老村长看项维的脸色都变了,没再说下去,颤巍巍的手指了指前面不远的房子,“要不,小伙儿,先去我家,就那儿。”
第四节
去老村长家的路上,老村长说起发现许艳的双亲在同一天出事时候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那日,许父强硬地把分手一事再度提了出来,许母不同意,张笑芬也在场,两人在院子里的争执声越来越大,惊动了村里不少人。
后来许母愤然离村,年幼的许艳跟着母亲。村里有人看到两母女去了海边,许久没有回村。许父担心,也去了海边。许艳双亲出事的消息是去找这一家子的张笑芬传回村子的,叫了许多人到海里去找许父与许母。根据张笑芬的说法,她到海边的时候许父跟许母已经驾船出海,只留下了许艳孑然一人在海边守望。村人找回了被海水泡得又白又肿的许母,而许父却再也没有人见到过。
原本开朗的许艳从此变得阴沉起来,对于收留自己的张笑芬也没有好脸色,背着她在村子里便“巫婆、巫婆”地叫开了,后到了外省读书,被发现有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的鱼鳞病后,许艳退学回到村里与张笑芬同住。张笑芬积极地帮她寻找法子治疗皮肤病,可许艳不领情,导致病情越来越严重,随着皮肤上的鱼鳞癣越来越密集,她拒不外出见人,村人最后得到的消息便是她在张家那件血案里下落.99lib.不明。
项维边听边心里疑惑,许艳也收到了那封信,就是说许艳也隐瞒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信里这个秘密是什么呢?又是谁抽走了信?
项维对许艳的秘密无从得知,但在老村长家骇然地发现了另一个更大的秘密:原来,洪小菊那位同父异母的兄弟根本子虚乌有,洪小菊不是许艳同母异父的姐妹。
天刚蒙蒙亮,项维便气急败坏地往坡那边的张家赶。
第一次出现的项链里的照片,是洪小菊跟她父亲的。
第二次出现的项链里照片,是许艳跟双亲的。
这么简单的事情,若不是当时被人误导早就明了了。
陈进峰明知道事实,却帮洪小菊跟张笑芬隐瞒,还依照张笑芬的吩咐,把可能暴露了这个事实的所有相片资料,都处理掉了。
许艳是洪小菊杀的,所以洪小菊的项链会掉在许艳房里,也许她在慌乱中错拿走了本属于许艳的项链。后来从郑永浩口里听说了制裁之手的事情,并不相信制裁之手会出现的洪小菊模仿现场,没想到弄巧成拙,到最后,又拜托陈进峰让他处理掉许艳的尸体。
洪小菊要杀许艳,大概是容忍不了许艳对张笑芬的无理。
许艳因为觉得张笑芬害死了自己的双亲——也许还知道更深一层的事情,比如说,自己的父亲跟张笑芬那层龌龊的关系——所以才恨张笑芬,并憎恶地叫其巫婆,连带也憎恶父亲,所以许艳房间的照片都被撕去了父亲的一角,这也导致了无法让人及时发现许艳父亲的真面目。而洪小菊被张笑芬收养后百般宠爱,对张笑芬过分依赖,在许艳几次闯进张笑芬的房里要下毒后,愤而杀人。
可是,洪小菊知道事实的真相吗?按张笑芬生前的说法,她并不知道。
于是,在洪小菊杀人嫁祸不成后,为了保护她,张笑芬干脆让陈进峰处理掉许艳的尸体。张笑芬为了洪小菊愿意做任何事情,所以在制裁之手威胁她的时候,她把洪小菊的安危放在了第一位,因为洪小菊其实就是她口头上说的那个自己跟第二个男人的孩子。
村子里的人听到的张家的婴儿啼哭,其实就是洪小菊,为了遮人眼目,张笑芬把还小的洪小菊送给了洪家,之后再收养回来。
张笑芬的第二个男人,其实就是许部长的侄子,也就是许艳的父亲。
洪小菊跟许艳,不是同母异父的姐妹,根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而洪小菊的亲生母亲,一直就在身边她本人却一直不知情,更不知道其实她杀死的是她自己的姐姐。
太可怕了。
项维感到了从来没有的震惊,再次溜进张宅回到张笑芬的房间。
这个女人,会成为制裁之手的目标,是因为隐藏在慈祥假象下的哪一件可怕的事情?
许部长的死,还是许艳双亲的死?
她对于要隐瞒的事实守口如瓶。洪小菊被杀后,她为了保守这个秘密还镇定自若地让陈进峰处理掉所有的证据,在郑永浩面前闭口不谈许部长侄子跟自己的事情,甚至将自己与洪小菊的关系掩盖得严严实实。
这样的一个女人,是怎么被制裁之手——不,是清道夫吗?清道夫杀死了她?
如果陈进峰是清道夫,为什么一边听从她的吩咐一边害死她?张笑芬的死亡现场,没有制裁之手的标记性事物,什么也没有。她是喝了有毒的粥死的,跟许艳的死亡症状一模一样。
张笑芬死之前,她曾经交出过许艳想要害死她的毒药。如果,她并没有交出全部的.99lib?毒药呢?
项维看着那张空床,一个激灵。
一个残年老人,唯一的指望便是自己的女儿,但这个希望却被残忍地打破了,老人生无可恋,又不愿意面对最后真相大白后的耻辱跟羞愤,会怎么做?
有可能自决余生吗?绝对有可能。
所以,张笑芬的死亡现场是最简单的。简单得反而让别人无法相信不会是制裁之手或者是清道夫的诡计。
但事实就是如此,张笑芬用陈进峰的粥,把自己偷留下来的毒药混进去,自尽了。
呆愣了半天的项维叹了口气,做出了一个残忍的决定。
“何警官吗?麻烦你把张笑藏书网芬与洪小菊的DNA检验对比一下,可以吗?”
第五节
洪小菊杀了许艳,陈进峰帮忙处理许艳的尸体,他把尸体弄到哪里去了?如果陈进峰是清道夫,应该对凶手很愤怒才对,为什么他反而会帮着处理后事呢?难道说洪小菊不属于他口中的该死的人的范畴?
他杀死杨斌后逃跑的事也太牵强了。
从杨斌父母口里得知,陈进峰对杨斌是寄托了极大希望的,两人的关系如同亲人,陈进峰如何下得了手?退一步讲,他若是清道夫,杀了郑永浩之后便.99lib.已经满足了他那第十二个目标的期望,怎么还会杀死杨斌呢?验尸报告上说,虽然表面看起来,杨斌是被人勒住脖子窒息死亡的,在杨斌脖子上也发现了陈进峰的指纹,但致命的是他服下的毒药,与害死许艳、张笑芬的毒药一致。这说明了什么?还有现场留下来的那封信过于明显了。里面的那行字,比起警告,仿佛是用来宣示自己的存在更贴切。而且那封信的封口,明显是被人拆过的。陈进峰若是清道夫,与制裁之手自然是同伙,他怎么会找不到一个备用的信封?
不管如何,现在死去的人当中,大概明了的有许艳的死、张笑芬的死、文雨天的死以及洪小菊的死。另外,虽然动机不详,但李易杰毫无疑问是被丁曼红杀死的,而丁曼红毋庸置疑是被潜逃的某个人杀死的。所以,就只剩下杨斌的死、沈蕾的死与郑永浩的死了。
沈蕾的死倒是有点耐人寻味。丁曼红有杀人动机,制裁之手同样有杀人动机,问题是,沈蕾是死在郑永浩的吉普车里的。
他们谁会知道沈蕾会用郑永浩的车子离开?他们有谁偷听了沈蕾与郑永浩的谈话吗?在那种情况下,似乎不太可能。所以,唯一的解释是,车子是被制裁之手做了手脚后准备杀死郑永浩,但恰巧沈蕾先一步使用了车子,结果死的是沈蕾。而沈蕾也是制裁之手的目标,杀她是迟早的事情,既然给郑永浩预备的杀人圈套被沈蕾用了,那下一次再设个针对郑永浩的局就好了。
可是,郑永浩的死亡现场却没有制裁之手的印记。
既然一开始,郑永浩是制裁之手的目标,为什么到最后,郑永浩却像被清道夫杀死了?制裁之手放弃了杀害郑永浩,而让清道夫代替自己动手吗?
项维走下楼,走进那个破败的工具房。
初升的太阳正艳,工具房里被漏进来的阳光照得一片明亮。屋顶松落残缺的砖头里射进来千万缕阳光,阳光里歪到一边的电线空荡荡的,往下是整齐而丝毫不乱的墙壁,他感觉到某种不协调感,当他的视线落到几处滑腻沾污的点上,再移动到眼前的时候,浑身如通电般颤了一下。
明亮的阳光下,有尚未处理的一大摊血迹,那个暗红的血手印,以及“制裁”两个大字,比阳光更明晃晃地刺激着项维的视网膜。
那是制裁之手杀害洪小菊的时候留下的。
但那个时候爆炸将工具房弄得一片狼藉,血手印与血字被掩盖住了,而这个制裁之手的印记一直都在。
郑永浩的死亡现场,原来一直都有血手印与血字。这说明了什么?
郑永浩不是被清.99lib.t>道夫杀的,而是被制裁之手杀的。
项维激动起来,把郑永浩引进99lib.这个工具房的,毫无疑问就是制裁之手。
是谁?
如果郑永浩看到的是白骷髅,那么,这个白骷髅是怎么把他引到工具房,自己却能全身而退的?
项维走到门口,望着那寂静的主楼,盯着那株在晨风中摇曳不止的金雀花树,以及树后绿得耀眼的爬山虎,映在眼里的那股浓浓的绿意忽然如旋涡般模糊起来。
自己明明应该很清楚的,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陈进峰把许艳的尸体搬到哪里去了?只要调查那几天,他开着货车去过哪里,应该便清楚了吧?
第六节
后山,一辆车如发疯般地急速驰在蜿蜒的山路上,不大一会儿,车经过了一丛生长得正茂盛的绿树前,那青葱的杂草跟野花里,有一座不知道谁新竖的无名坟,开过的车子慢慢地99lib?倒了回来,停在那座坟前。
车门开了,脸色凝重的项维走了下来,看着那坟上新翻的泥土,愣了一愣,回到车上把铲子拿下来,走到坟前,双手作了个揖,然后狠狠地用力铲了下去。
地上的泥土渐渐凹陷下去,穴越挖越九九藏书深、越挖越大,项维的脸越来越铁青。当松软的泥土里开始出现异味,并出现手指类型的肢体的时候,项维扔了铲子,用双手拼命把泥土拨开,当泥土里一张苍白开始腐烂的脸猛然出现时,项维竭力压抑着喉咙里浮上来的异物,将整个尸身扯九九藏书了起来。
尸体上披覆的泥土悉数往下滚落,而坟里,另一具腐烂得无法辨认的长发尸体赫然暴露。
项维把手上的那具尸体放在了一边,侧着身体,一弯腰,再也忍不住地干呕起来。
项维抹了一把嘴角,冷静下来,回头打量着自己刚才发现的两具尸体。
第一具尸体是男人,从体形跟外貌特征来看,便是那个陈进峰,所谓逃跑了的清道夫。至于坟里的女尸,虽然辨认不出外表,但从那双没有完全腐烂的腿上呈现的鳞纹来看,是许艳没错。
项维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直觉得脑筋突突跳得激烈。
清道夫?这就是清道夫的下场吗?这怎么可能是清道夫?
陈进峰绝对不可能是清道夫,那么,制裁之手呢?
丁曼红为什么会被认为是制裁之手?她在最后,是被谁杀死的?
第一节
他看到了三个人。两个男人,一个女人。
两个男人束手无策、表情扭曲地看着那个女人,眼睛里流露出的除了难以置信,还有深深的恐惧。
而女人,表情非常狰狞,大声地叫着什么,手里还拿着一把正不停滴着血的刀,格外刺目。
他们在做什么?他完全理解不了,是被迫害的女人自卫的场景吗?可看起来却很不对劲。
他困惑地摇着头,每次,看到这三个人的时候,他竭力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努力最终都是徒然。而这一次,似乎,也许可以看得更多吧?
他把视线投到了女人背后,赫然看到了那儿居然有一张床,床上露出了一只手,手腕上有很大的一个豁口,汩汩地流着红色的血。
原来,现场居然有第四个人,是个死人吗?
血从手腕上的动脉流下来,在地上聚集了很大一摊,那个女人的高跟鞋就踏在血上面,踏在字上面。
那是什么字?字上面,还有个图案,那是,手印?.99lib.
就在他努力要看清楚那是什么字的时候,两个男人跟一个女人的身影忽然乱了起来,三个身影纠缠在了一起。
发生什么事了?他们在干什么?
他紧张得神经绷了起来,却只看到争执中乱舞的几只手,还没等他弄明白那些手的主人是谁,女人的尖叫便响了起来——这也是他唯一听清楚的一个单字节。随后,那女人便直直地往后倒了下去。他看到女人胸前插着的,是原本她手里的那把刀。而她挪开双腿后,没有被鞋跟挡住的那两个字,也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制裁。
制裁?仿佛是一个惊雷般,把他从睡眠中一下炸醒过来,浑身冷汗涔涔。
那确实是“制裁”,加上手印,制裁之手?
是最近新闻里大肆报道99lib.的,制裁之手的谋杀现场吗?那个女人,就是制裁之手?
是了,那个女人的脸,跟自己看过的报纸上的制裁之手的照片,一模一样,她果然就是制裁之手。
是那两个男人,合谋杀了制裁之手吗?他们就是报纸上所说的,下落不明的两个客99lib?人,是他们杀了那个女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会看到这一幕?自己没有去过那个渔村,也没有到过张家,更不认识那两个男人跟制裁之手,可怎么会梦到他们呢?
自己是哪里不对劲?他再也睡不下去了,抹了满脸的汗,掀开被子,走下床,“唰”的一声把窗帘拉了开来,外面早已经艳阳高照,金色的阳光镀在一张五官端正的脸上。
他转身,走进了盥洗间,水“哗哗”地响了起来。不大一会儿,他衣藏书网装整洁地走了出来,换上擦得发亮的黑色皮鞋,反手锁上门,走下楼,扬手叫了辆出租车,坐了进去。
“先生,要去哪里?”
“兰君子。”
第二节
兰君子是城里最大的兰花园。主人原本是一对父女,年前父亲不幸遭人杀害后,偌大一个花园便只剩下女儿一个人打理。
他下了车,站在兰花园藏书网 的门口。抬头望了一眼上面龙飞凤舞的“兰君子”,迈了进去。入眼是一大片摇曳生姿、种类不同的兰花,除了尚未移植进花盆的一畦畦的兰花,此外便是用大小不一的花盆栽着兰花放得满满的花架。兰花园里,有一间门楣两边挂着吊兰的屋子,兰君子现在的主人肖灵君,正捧着一盆兰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兰花园的主人了。第一次,从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个女人的面容,不用谁告知便知道她住在这个兰花园的时候,他便清醒地知道自己在渴望着这个女人。看着肖灵君把花盆放到架子上摆弄一番,而后侧身望向这边的花田,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去,伸手做梳理头发的样子把自己的脸遮住了。
自己太不对劲了。怎么可能在素未谋面的情况下认识这个女人的脸?对她还有这样的情愫,太不正常了,另外,最近夜里梦到的那一幕无法解释的厮杀又是怎么回事?自己是着魔了?还是,身体某处神经,出了问题?
“先生,请问要买花吗?”另一个穿着一身素色长裙的女人走到了他身边。
这个女人他也知道。他第一次来兰花园的时候便认识她了,是肖灵君雇用的一名女工。
这个女人有一头长至腰间的美丽长发,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只露出温婉的鹅蛋脸的半边,乍看很美。只有一次,当他偶然瞥见风吹起她的头发,露出另一边的脸的时候,看到了黑发下面从脸上蔓延到脖子上如老树皮般的伤痕。
那应该是烧伤过的痕迹。
“先生,你来过我们兰花园这么多次,难道连一种兰花也没看上眼吗?”
看起来,这个女人也一直在注意着自己。
“要是先生你下不了决心哪种兰花合你心意的话,不如问问肖小姐吧。我想她会介绍最适合你的兰花,包你满意。”
也好。他刚欣然地抬头,发现屋子里有另一个男人走了出来,跟肖灵君不知道交谈着什么。
注意到肖灵君的脸忽然悲伤起来,他心里仿佛被谁掐住了一般地疼。等他怨恨地看向那个让她露出如此表情的男人时,脸却刷地一下白了。
那个男人,他见过,他在梦里见过。正是合谋杀了那个女人的,其中一个男人的那张脸。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肖灵君的兰花园?天气虽然炎热,但他如掉进冰窖般寒冷,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流了下来。
他看到那个男人望过来了。
他忽然想起了那只手,那只抓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的手,从水果刀上散出的血液,漫延到手腕上,滴了下来,恍惚中似乎拿着刀的手又动了,这一次,是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他从恐惧中猛然清醒过来,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兰花园。
第三节
“真的死了?”项维一九九藏书怔。
坐在对面的女人,眼眶霎时便红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怎么可能?他怎么死的?”他接受不了这个结局。
女人没有说话,默默地从一个报纸架上收藏得很好的一摞报纸里,抽出了一份,递给了他。
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里面是一则交通事故的报道:一辆汽车在公路拐弯处刹车失灵,几乎撞上一个正在人行线上的儿童,中途有个市民冲出来救下了小孩,自己却葬身车轮——那个抢救了儿童的男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里,目标却原来真的早已经失去了。不会的,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被隐瞒起来了。那样罪恶滔天的家伙,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义勇的事情来呢?又是障眼法吗?为了把自己的行踪隐藏起来再次耍的把戏。
“你真的确定,这就是他?”
“是的,他就是阿华,尸体还是我认领回来的,会有错吗?”肖灵君失声哭了起来。
项维缄默,依然半信半疑,等肖灵君哭过一阵子冷静下来了,才问:“你知道在事故发生之前,吴保华去了哪儿吗?”
“他说他去探望几个好朋友。”肖灵君拭去眼泪,语带鼻音,“自从我爸爸死后,阿华就一直陪着我照看兰花园,好长一段时间也没有休息过。两个月前他说许久没去探望过他的朋友了,于是就请了半个月的假,谁知道居然在回来的路上出事了。”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跟我爸爸一样,都没了呢?”肖灵君又哽咽起来。
是报应吧?那家伙做过的坏事太多,即使他是去救人,也抵消不了他杀害那么多条生命的罪过,项维心里忍不住地冷哼。
“你说你是侦探?你找阿华做什么?”肖灵君问。
“我在调查事故前吴保华做过的事情。”项维毫不避讳。在他看来,吴保华是个罪大恶极的人,不值得任何人为他掉眼泪。而眼前这个女人,恐怕并不知道吴保华隐藏在面具下的丑陋,却为死去的他浪费眼泪与感情,不值得。如果揭开那个男人的真面目,能让这女人幡然醒悟,不再把自己的时间停留在一个不值得留恋的男人身上,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什么事?”
“听说过那个海边的渔村惨案吗?”
肖灵君摇摇头。
“制裁之手呢?”
肖灵君一下把眼九九藏书睛瞪圆了。
“吴保华,与制裁之手有关系。”项维看着肖灵君一副难以相信的表情,宽慰道,“别急,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是的,既然吴保华已经死了,那么,自己再追查下去也没有结果了,而且,自己调查知道的这一切,没有确切的证据,也没有谁会相信吧?项维极力想要找个人,把自己堵在心里的发现道出来。
这个女人,也许是最好的倾听者?
第四节
“唐医生,像我这样的状态,算是正常吗?”他很担心地问。
“没问题,你的身体现在看来很健康,是吧?还是说,你觉得你哪里不舒服了?”穿着白大褂的唐医生,看着病人,哑然笑了,“我说,你手术后留院观察的时候,已经没有急性排异反应了吧?你也一直有定期检查血液药物浓度,还是说,你最近又出现了异常的症状吗?”
他想起了夜里梦见的那一幕,脑海里瞬间掠过了肖灵君那张苍白的脸,欲言又止:“就是,这段时间,自己好像不再是自己似的,总是会有这种错觉。”
“那是当然的,很多做完这种手术的人都有通感,很正常。”唐医生坐了下来,在他胸膛前拍了拍,“但你还好好活着吧?所以,你该庆幸才是。”
他没再说什么,站起来刚要走,又被唐医生叫住了:“如果你身体上真的出现了问题,你可记得要回院复诊,毕竟,我只是你的心理医生,对你的手术不熟悉。”
他缓缓地点点头。
自己的身体确实没事,但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那种梦境呢?也许自己的记忆出错了,其实自己是到过那个渔村、见过那个制裁之手的,甚至目睹过受害人的死亡?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寒战。如果,自己真的到过那个惨案发99lib?生现场,那自己的身份,就是活着逃出来的客人之一吗?那梦见的两个男人,一个,是自己在兰花园见到的那个男人,另一个,就是自己?
不,不对,自己在梦里,看清楚了那个男人的脸,看清楚了制裁之手的脸,却没看清楚另一个男人的脸,太奇怪了。是说,那不是自己?还是因为自己不敢面对这个事实,而刻意模糊了?
这种心理潜意识的事情,应该问问唐医生的。可是,算了,他摇摇头,刚想回家,双腿却迈向了另一个方向:兰花园。
他站在兰花园一畦畦的兰花前,望着那间门口满是吊兰的屋子,却始终没见到肖灵君出现。
她去哪里了?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了吧?每次来,都能一睹芳容的他心里一阵焦虑,不期然地想起了上次在这里见到的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危险。想起那张脸,他浑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
“先生,你又来我们兰花园了,这一次,也只是看看吗?”那个烧伤了半边脸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他身边,让他吓了一跳。
他掩饰着心里的不安:“肖小姐她——”
“我们肖小姐在招待客人,所以恐怕没空,让先生你失望了。”
“客人?”他一下想起了那个男人。
“是的,似乎是肖小姐男朋友的朋友吧?大概。”女人不确定地也望向屋子,稍带点焦虑。
男朋友?他的心仿佛是悬空一般飘了起来,而后像被谁咬了一口般抽搐了一下。
“肖小姐的男朋友两个月前交通事故死了,也许是他以前的朋友来慰问肖小姐。”
“你——” 他看着女人露出来烧伤的半边脸,不知道怎么称呼。女人似乎意识到了他的尴尬,笑着自我介绍:“我叫陈云敏,你可以叫我陈小姐,也可以跟兰花园的其他人一样,叫我小敏。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吗?”陈云敏用手撸了一下头发,把烧伤的一边脸遮了起来,然后半弯着腰下去,“我看先生你总是注意着这茬蕙兰,你是对蕙兰最感兴趣吗?也许,我可以帮你挑一盆回去自己侍养,你看怎么样?”
肖灵君的男朋友死了?那男人是谁?为什么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如此震动?他无法理解地摇了摇头:“陈小姐,肖小姐的男朋友,叫什么?”
“吴保华,原来也是兰花园的一个工人。”
吴保华?陌生的名字,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
“看,我们的员工手册,这就是吴保华。”陈云敏拿着一张照片,指着上面的一个男人,跟他说。
他定定地看着那个男人,心里竟然涌起了一股酸酸的苦楚。
第五节
“第一个死的是许艳,后来发生的许多事情,都是以她的死为契机的。”项维梳清条理,将自己知道的一切,缓缓告诉给了坐在对面的肖灵君。
“许艳死后,她那个房间大概被人潜进去了三次。第一次,是凶手回去伪造制裁之手的作案现场,可惜太拙劣,被人识破了;第二次,帮凶把许艳的尸体移走了;而第三次,在郑警官最后彻查房间之前,有人把留在许艳房间里的那封信拿走了,却不慎留下了信封。”
“考虑到许艳是张宅的住户,我想,也许她一开始便收到了那封信,或许连张笑芬与陈进峰,也比其他任何人更早收到了那封信。是谁知道许艳会收到那样一封信,并及时把暴露许艳秘密的信抢先拿走了?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是张笑芬指使陈进峰干的。”
“村子里也就只有张笑芬对许艳的事情最了藏书网解了吧?可能是出于对许艳的爱护,她不希望把许艳可能犯下的罪恶泄露出来,破坏已经死去的人的名声,所以才这么做的,而许艳尸体的失踪,也跟她有莫大的关系。”
“不懂。”肖灵君摇头。
“许艳是洪小菊杀的。而张笑芬一边要维护许艳的秘密,另一边也要保全洪小菊。”项维一脸因为无法查知许艳秘密的惋惜,“洪小菊自小被张笑芬收养,对张的感情非同一般,而许艳因为身患怪病,行为举止越来越诡异,甚至三番两次伤害收留自己的张笑芬。洪小菊害怕唯一的亲人哪天被精神濒临失常的许艳杀死,再加上许艳那让人无法理解的幻想,让每天照顾她的洪小菊渐生惧意,不想孤苦无依的洪小菊利用许艳对自己的信任,在送去的食物里下药毒死了许艳。”
“许艳死后,郑警官开始调查她的死因,他一开始便知道制裁之手潜伏在张家,因此先入为主地把事情往制裁之手身上联想。知道郑警官真实身份而惶恐不安的洪小菊自作聪明地潜进了许艳的房间,在里面留下了血手印,但因为不知道实际现场的详情而露出了马脚。洪小菊后来应该是向张笑芬坦白了自己的罪恶,而张笑芬第一个念头是要保护洪小菊,所以她马上让陈进峰处理掉了许艳的尸体。陈进峰从城里回到村子后就一直仰仗张笑芬生活,对她的吩咐百依百顺从。处理掉许艳的尸体后,张笑芬想起制裁之手送出的信,于是又让陈进峰第三次潜进房间盗走信。那个时候也许陈进峰还没有收到制裁之手的信,不知道信封的重要性,所以大意地把信封遗漏了。这样看来,张笑芬是第一个收到那封信的人。因为她从制裁之手开始策划时就已经知道内情,而她大概也知道自己罪责难逃,所以只要能保护洪小菊,她便什么都配合。只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意料。”
“张笑芬为什么要保护洪小菊?”
“因为洪小菊是张笑芬的亲生女儿,也是许艳同父异母的妹妹。”
“这,怎么可能?许艳的爸爸——”肖灵君张大了嘴巴。
“这是很有可能的。”项维惨笑99lib.,想起不久前拿到的DNA鉴定结果的对比,结论可谓是证据确凿。
“太荒唐了。”肖灵君叹息着,连连摇头。
“更荒唐的事情还在后面。洪小菊杀人后,因为从郑警官口里听说了制裁之手的事,于是伪造现场,同时故意泄露制裁之手的事情,所以张宅的人知道制裁之手的存在,是从洪小菊转移视线开始的。恰巧客人当中有某个人,对另一个人怀有杀机,知道了制裁之手的事以后,不惊反喜,因为这个人同样打起了借用制裁之手这个幌子除掉自己的目标的主意。”
第六节
他看到了一间古旧的屋子,在阴霾潮湿的天幕下静默着。还没等他弄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方,便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长廊上。四99lib?扇紧闭的门,让光线密不可透,耳朵听到的是下个不停的雨声。昏暗中,他听到一阵急剧的脚步声传了下来。
脚步声的主人是个胖墩墩的男人。男人打开了藏书网其中一个房间的房门,很快进去后很快又出来了,肩膀上多了一件东西。
一个死去的女人。
他的眼睛仿佛能透视一样,穿过墙壁,看到了那个轻轻带上的房间里的一切,诡异的蓝,跟诡异的鱼。
还有不久前应该躺在那里的女人,布满鱼鳞的苍白的脸,以及被人缝了起来的同样鱼鳞遍布的双腿。
她是谁?谁杀了她?是这个男人吗?他看着那个男人扛着女尸蹑手蹑脚地下了楼。他迟疑着走出黑暗,走到了那个房间,推开门,发现里面居然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他看不到男人的脸,却看到男人在把一个白色的信封,塞到空无一人的床上。
这个男人在干什么?
他困惑不已,等着那个男人回头,看真切是谁。
可在男人回头的一刹那,他的眼前一黑,再看真切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地上。上面,是一辆车的车底,他一惊,慌忙爬出来,看到身边的车子是99lib?辆吉普车,他在这辆吉普车底做什么?
他才这么想,胳膊一阵刺痛。刚才在车底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把右边的胳膊刮伤了。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99lib.?他质问自己的时候,忽然觉得心一阵揪痛,他捂着胸口,慢慢蹲了下去,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了下来。他艰难地抬起头,却发现自己眼前赫然是一面沾满水气的镜子,镜子里另一个痛苦的他,也那样愕然地盯着自己。
自己原来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哪里也没去。他缓缓地站起来,随手拿过墙上挂着的湿毛巾,擦去镜子上的雾气,盯着自己的那张脸。
自己的梦境,怎么换了场景与内容?那说明了什么?
他觉得那个死去的女人以及那个搬动尸体的男人很眼熟。想了想,他找出了最近裁剪收集下来的有关制裁之手渔村犯案的相关报道,深吸一口气,这才敢把资料打开。
果然没错,刚才自己梦见的,就是渔村惨案的相关人员——那个男人是张家的厨子陈进峰,死去的女人是张家主人张笑芬的孙侄女许艳。可第三个男人,没有看到他的脸,不知道他是谁,不过一定是这些涉案人员里的一个。
他看着上面显得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张张面孔,脑海一片混沌。
陈进峰为什么会把许艳的尸体搬走呢?听说他和许艳的尸体是案发后过了一段时间被人在同一个地方发现的,太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自己怎99lib?么会梦到他们呢?他叹了口气,又想起了兰花园里的肖灵君以及那个在梦里出现过的男人。
那个找她的男人是渔村惨案的其中一人吧?他死里逃生后,接近肖灵君想干什么?
第七节
“这个人便是丁曼红。她想杀的人是沈蕾。丁曼红是沈蕾的丈夫李易杰的婚外情人。李易杰一贯拈花惹草,本来沈蕾是一直纵容他的,坠海事件后,沈蕾要与李易杰分手。不知道是真对沈蕾怀有感情,还是觊觎沈家丰厚的财产,总之,李易杰慌了,应该是跟最后一任情人摊牌后,为了修补与妻子的感情去了渔村张家,没想到不死心的丁曼红也跟了过去,更没想到的是,他与妻子的这趟旅行成了夫妻俩的死亡之旅。”
“首先,张家发生了凶案;其次,现场出现了伪造的血印跟血字;再次,据说,那个制裁之手竟然潜伏在屋子里。若是悄无声息地杀了沈蕾,再伪造现场,没人会怀疑到他身上。因为这样造成的假象就像上了双重保险,第一重,大家会以为是那个制裁之手干的;第二重,也许大家看出来了不是制裁之手干的,但进一步怀疑的,是那个已经伪造过一次现场的凶手。而精明的丁曼红,最后给自己上了第三道保险:她无意中发现了文雨天的秘密,她只要威胁文雨天,就可以借他的手除掉沈蕾。这不得不说是相当聪明的计划。只是文雨天在实施过程当中,出了问题。”
“文雨天袭击沈蕾的时候,他不知道制裁之手的血印跟血字是用受害人的血弄出来的,而且郑警官撞破了他犯案,他狼狈逃出来时把胳膊弄伤了。若不是那个时候,李捷飞恰巧也弄伤了胳膊,我想郑警官首先怀疑的可能是文雨天,那也许事情就不会像后来那样发展了。”
“所以,沈蕾的死对丁曼红而言是非常及时的,而对制裁之手而言则太不是时机了。沈蕾是坐郑永浩的车子出事的,丁曼红唯一的目标是沈蕾,她不可能想对付是警察的郑永浩,所以在车子上动手脚的只能是潜伏着的制裁之手。我无法理解制裁之手为什么要把郑永浩放在第一个要杀的位置,可能是顾忌郑永浩的警察身份。当沈蕾出事时,他应该遗憾,死去的不是郑警官。而丁曼红则是窃喜。她可.99lib.t>能还没意识到这是制裁之手的一次杰作,以为是文雨天特意做的手脚。这样,在现场出现的血手印就有了两种解释,一是丁曼红顺水推舟,自以为帮文雨天圆谎趁人不备印下了那个手印;二是制裁之手一看事已至此,反正都是自己要杀的目标,于是留下了自己的名片。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那个时候下着大雨,大家都只看到了血手印,至于血字却没发现,也许本来就没有,也许被雨水冲散了。”
“沈蕾事件让制裁之手察觉到有人企图利用他的名义杀人。而对丁曼红与文雨天来说,则是制造了双重误会。丁曼红以为文雨天按照自己的意思杀了沈蕾,实际上没有动手的文雨天在发现沈蕾死后以为丁曼红就是制裁之手。这样就有了后来两人的冲突。所以,他才说出‘我也知道你的秘密’这样的话,而丁曼红意识到了沈蕾死后,自己确实被文雨天抓住了小辫子,于是想除掉知情的文雨天,这就为后来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文雨天的死,大概是制裁之手与丁曼红双重施压的后果。制裁之手对每个出现在张家的人的情况都有一定了解,所以很快了解了丁曼红、沈蕾与文雨天三个人之间出的问题。而他的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文雨天。他借用稻草人的迷信传说在夜间恐吓文雨天,目的也达到了,证据就是,文雨天慌张地去找郑警官。因此,白骷髅一开始是制裁之手恐吓文雨天的副产品,后来成了制裁之手另一种隐瞒真实身份的手段,更是协助制裁之手混淆视线的好帮手。”
“本来各怀鬼胎的人知道郑警官的身份后都避之不及,现在文雨天主动找上门,只可以说文雨天在秘密被泄露又害怕死人冤魂的同时走投无路了。这一次求助也把他暴露在了郑警官眼皮底下——他受伤的事马上被郑警官发现了,结合洪小菊故意包庇的举动,郑警官察觉到了文雨天可能就是袭击沈蕾的人。”
“文雨天并不知道自己收到的那封信,也不知道丁曼红是偷拿了自己的信后才知道自己杀人往事的,加上丁曼红要挟他杀沈蕾,沈蕾被杀现场的手印跟血字,所以文雨天一直以为丁曼红就是制裁之手本人,对其忌惮有加。而在夜里被稻草人三番四次惊吓的文雨天,以为丁曼红想要杀死自己这个知情人,遇害当晚,他用电话把丁曼红找了出来,99lib.也许是质问,也许是恐吓,总之,两人发生了冲突,于是,本就有加害之心的丁曼红趁此杀死了文雨天。至于次日出现在现场不远处的洪小菊,张笑芬不是说,那天夜里洪小菊打过电话给陈进峰询问收录机的事吗?其实洪小菊拿起电话的时候,并没有打给陈进峰,她应该是想到自己把收录机落到了文雨天房间里了,于是想拨文雨天的电话,当时文雨天恰巧也在拨出电话给丁曼红,她自然没打通。”
“既然电话不通,那就证明文雨天正在用,那他是给谁打电话呢?洪小菊篡线偷听了他与丁曼红的对话,听到了他怒气冲冲地约丁曼红,洪小菊借故去找陈进峰拿收录机溜了出去,其实是去找文雨天。在房间不见文雨天,于是尾随下楼,但在中途遇到了真正的制裁之手,也就是白骷髅。那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不得而知。只是,白骷髅是制裁之手的话,那个时候可能还没加害洪小菊之心,也许在洪小菊发现.99lib.他后遁身了,也许就是他打晕了洪小菊,但把洪小菊搬到工具房的一定不是制裁之手。大概洪小菊昏过去后,丁曼红发现了她,诡计多端的丁曼红把洪小菊搬到了工具房,扯下了项链放到了文雨天的死亡现场。如此一来,人们即使看出了现场的可疑,根据项链也可以误导到洪小菊身上。只能说,丁曼红这女人的心计,确实让人胆寒。即使到后来,洪小菊想杀她报仇的时候遇上白骷髅,她还能镇定自若地把污水全泼到了洪小菊身上。”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歹毒的女人吗?”肖灵君连连摇头,一脸不相信,“你也说了,文雨天的案发现场,是最像制裁之手所为的一次,为什么你又认定是丁曼红干的?”
“因为若真是制裁之手干的,他会坦然承认,而不会在现场留下另一个人藏书网的物件欲盖弥彰。”项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在文雨天出事之前,洪小菊找过他,随手把张笑芬的收录机留在了文雨天房间里。而那台收录机有个瑕疵,就是放着磁带的时候很容易跳键,转到了录音那一边。在文雨天打电话约了丁曼红以后,可能是为了壮胆,他按下了开关键,一开始还是播放磁带里的音乐,可后来便转到了录音功能,处于紧张状态的文雨天可能没意识到,但收录机却一直转动着,这样便录下了跳键后房间里的动静。我设法拿到这件证物听过了,一开始是在其中一首歌曲后面,混了杂音,听得清楚是嗒嗒嗒嗒的声音,而后是关门声,再接着是一阵静默,好一会儿,才听到门开的声音,接着是轻微的一声叫唤。”
“这能说明什么?”
“一开始的嗒嗒嗒声是高跟鞋走路的声音,据我所知,那个时候在张家的女人,只有丁曼红是穿高跟鞋的。她高跟鞋走路的声音怎么会在文雨天遇害那天夜里被打开的收录机录下了?所以丁曼红那天是去过文雨天房里的,关门声则说明,文雨天等到丁曼红,跟她一起出去了。后来的开门声,是洪小菊来找文雨天了,因为最后的响动,是她叫了一句‘雨天哥哥’。”
第八节
他的心忽然刺痛起来。张开眼睛,才发现一个坐在书房里的男人正得意地笑着,而后在自己本来就受伤的胳膊上,用刀又划了几道伤痕。
这男人是怎么回事?还没有时间诧异,他脸上便感觉到有湿漉漉的东西掉了下来。
又下雨了!
他站在雨中,看到了一辆烧得不成样子的吉普车,在雨中冒着浓浓的黑烟,而车子旁边,有几个忘记撑伞的人,呆呆地看着。在他纳闷之际,他便看到他们动了,其中一个背对着自己的男人,缓缓蹲到车子一旁,等他再起来的时候,已经把手探进了车里。
他的眼睛一下睁大了,那个男人,竟然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在地上留下了血色的手印,以及血色的“制裁”两个字。
怎么回事?那个男人,是谁?制裁之手吗?不对,制裁之手不是个女人吗?为什么这个男人也做这样的事情?他才是制裁之手吗?还是说,制裁之手,有两个人?
恐惧才刚来袭,他便觉得自己忽然透不过气来,似乎被什么罩住了。他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天大口呼吸,才发现天漆黑一片,自己正对的楼上,三楼某个房间里,有张男人的脸探了出来,然后脸色大变地缩了回去。
自己,被人发现了?他在栽满花草的院子里快走几步,找了个偏僻的地方隐藏起来,回头望窗,却骇然发现,窗子里映出来的,赫然是张白森森的骷髅脸。
这,什么时候,自己变成白无常了?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头,松了口气。
还好,自己只是戴了个面具。谁这么无聊,给自己套上了一个这么恐怖的面具?他刚要把面具摘下来,手伸到一半却愣了。
自己刚离开的那个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两个人。
男的便是刚才在窗户里瞥见自己的人,女的是制裁之手。他在心里惊呼了起来。
因为制裁之手已经将男人放倒了,手脚麻利地用绷带扼住了男人的脖子,只一会儿工夫,男人便软瘫瘫地倒在了地上。随后,女人一把抽出了插在花田的稻草人,将稻秆松了出来。
她把塞住了嘴巴的男人绑在了稻草人的十字架上,利用插进泥土里的十字架固定住了男人双膝跪地的姿势,然后用刀划开了男人手腕上的动脉。血很快流了出来,还没有断气的男人面孔痛苦得完全扭曲了,却没丝毫的办法。而解决他最终痛苦的一刀,很快结束了他的生命——那女人毫不留情地在他脖子上划开了好大一个口子。男人如被割了脖子的鸡一样,垂下头去没了声息。
血漫延了一地。
女人丝毫没有介意,飞快地把 男人口里的东西掏了出来,解下睡袍的带子,缠绕在了他脖子上的伤口处,然后用剩下的绷带,连同卸下的稻草秆,将男人捆扎起来。
他才刚要大口抽声冷气,后头却早有谁的叹息声响了起来。
他回头,才看到那居然是另一个白无常。不,是又一个戴面具的人。
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面具,却发现脸上的面具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他回头,看着那女人吃惊地瞪圆了双眼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别过来。他.99lib.心里竟然害怕得想拔腿就跑,无奈一双腿却如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但自己的顾虑看起来似乎是多余。那女人像看不到自己一样径直从身边走了过去。他顺着女人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刚才那个戴着白色骷髅面具的人早已经不见了,留下的是另一个女人。自己刚才只顾得惊讶那个白无常,竟然没有发现这个倒在地上的女人。
他看到了制裁之手嘴角扬起的残酷的冷笑,她俯下身,把女人搬了出去,一直搬到了院子里那个黑漆漆的房子,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条明晃晃的项链,以及一只红色的手套。
她把项链搭在了死去的男人身上,然后,戴上手套,沾上男人流出的血,在他稻秆包扎的身上留下了一个触目的手印,再在地上写下了“制裁”。
这个女人,果然就是制裁之手吗?自己现在看到的,都是渔村惨案、命案的发生经过?
自己究竟是谁?为什么能知道这些事情?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忽然害怕起来。害怕真相,害怕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第九节
“文雨天死了,按理说,丁曼红的心头大患除了应该放心了才是,只是,谋杀现场忽然出现的洪小菊,又让她起了疑心。洪小菊有没有看到自己谋杀文雨天的一幕?会不会向郑警官告发?这都是让她再度坐立不安的问题。所以,一向自视甚高的丁曼红开始接近张笑芬,目的也就是为了监视洪小菊。而她推测对了,洪小菊确实看到了她杀害文雨天的经过,盲目崇拜着文雨天的洪小菊也在这个时候萌生了要为文雨天报仇的念头。于 是就有了丁曼红被洪小菊叫到工具房,却遇到白骷髅的那一幕。”
“说到为什么会与洪小菊出现在工具房,丁曼红的解释是自己目睹了洪小菊杀文雨天而差点遭灭口。单从表象上看,洪小菊爱慕文雨天,这从洪小菊不惜包庇文便看得出来,而后来文雨天与丁曼红勾搭在一起,或者说,文雨天受丁曼红控制而对这女人百依百从,洪小菊因此产生了浓浓的嫉妒,大家也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洪小菊有杀文雨天的动机,再加上许艳也是她杀的,这样洪小菊杀文雨天的动机便更充分了。可是,一个满屋子挂满了自己喜欢的偶像的狂热粉丝,忍得下心痛下杀手伤害自己最爱的人吗?退一步说,即使她能忍下心,那么只要杀了文雨天便算是能单独占有他了,为什么还偏要杀死与偶像有暧昧关系的女人?在我看来,若洪小菊的动机是占有,就应该不会允许让丁曼红与文雨天死在一起。所以,我对丁曼红的这种说辞相当怀疑,而现在调查的结果,也证明我没错。”
“假设,洪小菊把丁曼红约到了工具房,那么,受邀而至的这个女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洪小菊打的主意呢?我想她可能是打算将计就计,把这个知道自己杀人的目击证人杀死在工具房,再嫁祸到制裁之手身上,可惜半途遇到了白骷髅,让她失策了,不,也不能说失策,恰好相反,白骷髅这个时候做的事情——杀洪小菊,应该是替她完成了自己刚好要做的事情。那个时候,在劫后逃生之余,这女人一定在偷笑不用自己动手,白骷髅便做了自己的刽子手吧?说现场当真出现了白骷髅,证据.99lib.便是,那个时候要杀洪小菊的丁曼红应该悄无声息地完成了模仿杀人,可她竟然在自己的杀人现场尖叫起来。唯一的解释便是遇上了她无法操控的意外,她感到比自己杀人更恐惧,除了她口中的白骷髅,还有谁?况且她应该也从死去的文雨天里隐约了解过她从半信半疑制裁之手的存在到确实地肯定制裁之手是隐藏在张家的,而一直冒着他的名义行杀人之实的她,自然比一般人要来得惧怕。”
“于是,逃避白骷髅的丁曼红惊叫后躲进了工具房,而在大家闻声赶来的这段时间里,胆大包天的白骷髅没有浪费时间与丁曼红纠缠,而选择了从容不迫地杀害了洪小菊,第一次留下了自己的血手印与血字,并在大家发现之前,再次神秘遁身。制裁之手应该知道许艳是被洪小菊所杀的了,所以他才违背了之前不杀洪小菊的承诺。”
“洪小菊死后,一心想保住女儿性命的张笑芬万念俱灰,再加上不愿意透露出张家这桩丑闻,她把杀死许艳的罪往自己身上揽,交出了洪小菊杀害许艳的毒药,并吩咐陈进峰与杨斌处理掉九九藏书了所有与许艳、洪小菊有关的证据,之后便选择了自我了断。”
第十节
眼前是那个院子,以及那间灯光一闪一灭、透着说不出的诡异的房子。虽然看起来似乎一切平静,但灵敏的耳朵还是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杂响。是谁在里面?
他望了望那幢似乎已经睡了过去的楼房,迟疑了一下,慢慢朝工具房迈了过去。
越近,越听得见那屋子里的声响。
是刻意压下的呼吸声,厮打,了手印,而后大挥而就:“制裁。”
他的嘴巴张开久久无法合拢,看着她依然将动力钻毫不留情地在自己胳膊上划过后扔到了地上,而后扑向了涌进房子里的男人们身上,变脸般哭了起来。
这就是制裁之手?
第十一节
“接下来,是郑永浩警官的死。在洪小菊与张笑芬接连出事以后,郑警官提出了向当地派出所报警,但几乎所有人都反对,原因是什么,不言自明。出事前的郑警官双腿是好好的,但尸体的左脚却崴了,根据我的推理,郑警官是因为从二楼直接跳下去而弄伤了脚。为什么郑警官有楼梯不走,偏要直接跳下楼去呢?按照那个时候的环境假设,我觉得应该是郑警官见到了几个人都曾经提到过的白骷髅。”
“试想,如果郑警官在楼上见到的是尚活着的其他人,恐怕没什么事情值得他直接跳楼吧?所以,他见到的一定是白骷髅。而白骷髅竟然挑这个时候出现,很明显是为了引诱郑警官入套。否则不会在大家争执之后,马上出现在捉贼心切的郑警官面前,而他的目的也达到了——他一早就在工具房里做了手脚,他将郑警官引下楼后便藏身起来。那个时候天色还阴暗,狡猾的白骷髅,也就是制裁之手早想好了藏身地点,所以,当他匿身后,郑警官在院子里观察,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工具房——这也是郑警官没有细想,结果让自己丧身的遗憾,他跟沈蕾一样都死于爆炸。”
“那么,工具房里的爆炸是怎么造成的?我反复看过现场,得出的结论是,因为郑警官开了那个已经半坏的灯泡——那个灯泡里早在通电之前,就被人做了手脚,应该是制裁之手把一定比例的乙炔注进了灯泡里,然后用蜡封.99lib.
上,再装上去的。气态的乙炔在一定压力下有猛烈爆炸的危险,受热、震动、电火花等因素都可以引发爆炸,是很危险的一种气体。灯泡里的乙炔如果是少量的话,那么当电灯亮起来的时候会形成闪耀的现象,但如果乙炔跟氧气的比例失调,那么导致的后果是相当严重的,特别是在电灯泡这样封闭而窄小的空间里,那破坏力是可以想象得到的。而动手脚的人肯定对这两种气体的调配比例有一定研究,所以能预料到爆炸的规模。在出事后的工具房里,遭破坏的明显是屋子上部分,那是因为灯泡悬在上空,房子上部分,特别是屋顶,承受了最直接的破坏力。而且灯泡的玻璃碎片几乎找不到,因为已经在高温爆炸中成了碎末。至于制裁之手是怎么做的,在工具房里,有一切必需的工具,焊枪、精密钻、胶管、气囊、篮球注气针筒以及最后封口用的蜡烛等。在事发现场后留下的蜡点,就是这么来的。”
“郑警官从一开始到达渔村,就成了制裁之手首先下手的目标,我想,理由除了基于他是个警察,拥有与一般人不同寻常的敏觉,先除掉郑警官能让制裁之手更安全以外,重要的是,制裁之手受人委托,要杀的第一个目标也是他。”
“居然有人委托制裁之手杀警察?”肖灵君连连叹息,“难道说,这个郑警官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那件事只能说是个悲剧,谁也不想发生的。”项维的眉头锁了起来,既是气愤,又是悲哀,“只是某次案件里,因为郑警官处理不当,一个无辜的男人草率自杀身亡。”
“啊——”肖灵君长长叹了一口气,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右手下意识地放到腹部轻轻揉了起来,“然后呢?”
“形势转瞬激烈发展。身为逃犯的黄伟文将另一个连环杀手清道夫也在现场的事告诉了大家,这不仅加重了原本就笼罩在制裁之手阴影中的人们的危机感,更让以为可以一直安全隐匿下去的某个人惴惴不安。于是,后面发生的一幕,便是清道夫迫不得已出逃的假象:陈进99lib?
峰杀死了杨斌,而后自己脱逃。”
“说到这里,便要解释一下杨斌的死。大家都听到了杨斌与陈进峰的争吵,处于多重恐惧压力状态下的人情绪容易失控,更何况是一个曾经杀过人的凶手,于是,如果陈进峰一时错手杀死了杨斌,或许也能推理成立。在杨斌尸体上发现的伤口,特别是脖子上那道勒痕,根据指纹对比,确实是陈进峰的无疑。只是,如果陈进峰是清道夫,为什么要把那个白骷髅面具留在杨斌的尸体上?临走时的诚实坦白吗?还有杨斌死亡现场留下的那封写有给黄伟文留言的信,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向所有人说明一99lib?个事实:我是清道夫,我现在走了。可是,现在杨斌的尸体解剖证实:杨斌并不是陈进峰杀死的,而是另外有人毒死了他,嫁祸给陈进峰。考虑到杨斌的死因与许艳、与张笑芬一样都是砷化物中毒,凶手应该是有可能接触到毒物的人。工具房里的砒霜与杀虫剂都被郑警官处理掉了,毒物只剩下张笑芬交出来的那盒子。有能力接触郑警官的物品的人,以及有体力可以制伏陈进峰的人,就是凶手。”
“再说回当时的情形,所有人,包括黄伟文,谁也不知道清道夫的真实身份,陈进峰却刻意跳出来表明自己的身份,天底下有这么愚蠢的杀人凶手吗?如果说是为情势所逼,那么,这个据说已经杀了十一个人的清道夫,被人言语相逼便慌了手脚那也未免太不老到了吧?所以,这也是一个局,是真正的清道夫为了混淆众人的视线陷害陈进峰的一个乍看合情合理、深究却破绽百出的陷阱。那么,真正的清道夫究竟是谁呢?或者说,清道夫其实是黄伟文在众人怀疑他这个亡命凶徒时刻意转移视线的一个幌子?”
“如果,清道夫其实是不存在的,是不是说,那个黄伟文,也很可疑?”
对肖灵君的提问,项维哑然一笑。
第十二节
一只手小心地摘下了一个一闪一闪的灯泡,屋子里猛然便一片漆黑。片刻,一支蜡烛点燃了起来,散发出淡淡的微光。
男人拿起了一早准备好的小号精密钻,拿起那个灯泡,小心翼翼地钻了个小洞,拿起了一个扎实了封口的药用气囊,套在了一个篮球针筒上,而后小心地塞进了灯泡上的那个洞里,这才松开了气囊的封口,轻轻一下一下捏着气囊,直到气囊完全瘪下去,他移开了篮球注气针嘴,用拇指按着那个小洞,拿过那支蜡烛,倾斜着,等蜡烛燃出了一片又热又黏的蜡液的时候,快速地把它封到了灯泡上的小洞上,随后又在上面.99lib.滴多了几滴融蜡。然后,走过去关掉了电灯的开关,在蜡烛微光里登上梯子,再次把灯泡慎重地拧了上去。
那男人在干什么?他看着男人拿着一把焊枪离开了工具房,看着他走进了屋子里,而后,屋子里传出了争吵声。
他忍不住便朝房门口走去,经过主楼的时候,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了两个男人的对话,他一怔,抬头刚好迎上一个男人震惊得难以置信的脸。
他察觉到自己脸上正戴着那个白色骷髅的面具,糟了,被他发现了吗?
他下意识地刚拔腿要跑,那个男人竟然就那样不顾危险地从楼上跳了下来,他瞠目结舌地刚要张嘴解释,那个男人却无视他存在一般朝院子那边追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那男人看见的不是自己吗?在爬山虎藤萝墙那一边,他看倒影一般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个男人在院子周围找了一圈,而后走进了工具房。
“轰”的一声,那个房子炸了开来,他甚至还看到了真切的火花、电光。
是刚才的?他想起了之前那男人做的事情,一下全明白过来了。这是,99lib?新闻里那被炸死的警官?
99lib.他看到屋子里跑出的人掠过仿佛如透明的他,冲进了工具房。
他刚要赶过去时,听到争吵声从另一间屋子里传了出来。
是那个发生命案的现场。他又惊又惧。这一次,不能迟了。他赶紧冲了过去,撞开了门。
门另一边是个熏烟弥漫的世界,之前他看到过被埋掉的男人,跟一个少年厮打在一起。
而那个少年,脸上红一块肿一块地摔在地上,抬头惊讶地看着他的时候,脖子上又红又紫的瘀伤清晰可见。
太可恶了,竟然把少年打成这个样子。他的抱怨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少年恐慌得说不出话地直往床那边钻,而那个男人——
他同样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仿佛是从自己身体里跑出了另一个自己一般,另一个戴着白色骷髅面具的人,已然把那男人击晕过去,而后快速将那少年粗暴地揪起,按在了床上,另一手从口袋里掏出某个东西,撬开少年的嘴灌了下去。少年的胸膛剧烈地抖动了一会儿便完全失去动静,那个戴着面具的人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只手伸了起来,将套在头上的面具缓缓地摘了下来。99lib?
他屏住呼吸,等着那个男人转过身来,好让自己看清楚,这个男人,到底是何种模样的?
可那男人似乎一点不急,他将面具折好,放在被子下,盖在了少年身上。然后慢慢地,似乎故意不让他看到一般,侧着身子,走到门后的龛位,把早放在上面的一个信封拿了起来,抽出里面的一张信纸,又放进去另一张信纸。做完这一切后,他将昏过去的陈进峰扛起来的时候,抬起头来,冲他看了一眼。
他是——
看清楚那个男人的面容的他,一下呆在了现场。
怎么可能?
第十三节
“最后,是李易杰的死。”
“李易杰在杨斌与陈进峰出事被我们发现,正从车库开.99lib.车打算离开,根据他的说法,他原本是打算载某人离开的。可首先,屋子里所有还活着的人都在凶案现场;其次,他说是载人,但被我们拦下车子的时候,车上只有他一人,这么看来李易杰明显是在撒谎。深究一层,万一李易杰确实接到过他所说的那个电话,有人让他在车库等着载自己离开呢?之所以那个时候没有出现,原因可能有二个:一是某个人想用调虎离山这一招陷害他,因为大家都出现在现场,而只有李易杰不敢现身却还妄图离开的话,毫无疑问,李易杰的嫌疑是最大的;二是某个人是真的想离开,只是因为中途出事了所以没有按时赶到,结果在听到尖叫的时候,李易杰一时心慌,起了逃跑的念头。在那种情况下,人产生逃跑的念头并不奇怪。说到这里,我想大概你也明白了,那个委托李易杰的人,便是他的情人丁曼红。”
“于是问题又来了。丁曼红约李易杰的时候说下午三点有到镇子上去的公交车。事实上村子里只有早上十点以及中午一点的两趟公车,若丁曼红真打算离开,不会不知道这两个时刻吧?既然知道,那为什么会约在错误的时间?考虑到这女人的凶残性,我第一个反应是这女人打算牺牲自己的情人混淆视线,但同样考虑到这女人强烈的占有欲。她一开始的犯案为的就是拥有这个男人,因此想要九九藏书谋害沈蕾,为了一个男人做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到最后怎么可能舍得放弃呢?所以,我想丁曼红应该不会欺骗李易杰,她真的想让李易杰带她离开村子,甚至可能想强行带李易杰离开。而李易杰因为这个误会开始对丁曼红产生了不信任,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黄伟文。”
“那为什么李易杰会听到是下午三点?说到这一点,在解释洪小菊怎么会在文雨天遇害当夜知道丁曼红约了文雨天的时候已经提到过吧?张家的电话主线一条,主机很明显是在张笑芬房间里,每间客房都有一部分机,每一部分机都可以转接或者是串进另外任何一部分机的电话,当然也可以在电话进行双方不察觉的时候,窃听到他们的谈话。这样,你明白我要说什么了吧?在丁曼红与李易杰通电话的时候,有另一个人,像洪小菊偷听丁曼红与文雨九九藏书天的对话一样,也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不仅如此,他还在双方对话的时候,做了手脚。”
“什么手脚?”肖灵君来了兴趣。
“首先要说明的一点是,丁曼红提及时间的时候的一个小习惯。这个习惯在她一到张家的时候就暴露出来了。平常一般人说到在午后十二点以后的时间,通常会说下午一点、下午三点,或者是晚上八点、晚上九点,但丁曼红习惯说成是晚上二十二点,若她要说下午一点,她可能会说是下午十三点,这就让偷听的人钻了空子。”
“接电话时若在对话中刻意按下挂断键,会将这个时候说出的字词隐去,而接听的另一方便无法听到原来的确切意思。我估计有一个人猜到了丁曼红要说什么,在丁曼红说十三点的时候,在说‘十’的那一刻按下了挂断键,李易杰自然就听成了下午三点。虽然在按下挂断键时对话电波会出现杂音异常,可张家的电话线信号不好,电流中平常就会出现沙沙嗒嗒的嘈杂声音,所以将原本应该明显的不对劲给掩盖过去了,再加上恐怕李易杰平时不会留意女人的小习惯,于是误会了。这就是丁曼红怎么会要坐子虚乌有的三点的公交车离开的原因。”
“是这样。”肖灵君恍然大悟,马上又疑惑不解,“照你这么说,丁曼红不可能伤害李易杰,可为什么到最后,丁曼红却还是杀死了他呢?”
“那是可悲的误杀。”项维可气又可恨地叹了口气,“在李易杰将丁曼红约自己的事情告诉黄伟文以后,丁曼红应该察觉到了李易杰对自己的不信任,但这个误会她无法向李易杰解释清楚,所以她决定亲自找黄伟文,但就在黄伟文的房间里,她发现了一个可怕的证据,证明黄伟文就是制裁之手的东西。”
“黄伟文才是制裁之手?”肖灵君惊讶地叫出声来。
“那个证据就是李易杰的那个信封。丁曼红不知道李易杰主动把信封给了黄伟文,那么为什么黄伟文手里会有这个信封?丁曼红很快推断出了两个可能,一是黄伟文就是制裁之手;二是黄伟文像自己要挟文雨天一样,掌握了李易杰的秘密,让李易杰对自己言听计从。不管哪一种可能,丁曼红势必将黄伟文视为眼中钉了。丁曼红的猜想应该倾向于前者。她深知自己掌握到文雨天的秘密完全出于偶然,而像李易杰这样的人不可能轻易让人抓住把柄的,更不可能让这样的信落到他人手里。所以只剩下一个可能了,那就是,黄伟文就是货真价实的制裁之手。”
“一直打着制裁之手的旗号为自己杀人行方便的丁曼红自然是恐惧万分了,她的第一个念头是杀了黄伟文。于是就有了晚饭的那一幕。丁曼红从金雀花中提取了金雀花碱,原本是打算放在黄伟文的汤里的,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可是李易杰来迟了,在黄伟文去叫李易杰再回来以后,黄伟文与李易杰的位置调换了,于是,原本给黄伟文喝的毒汤,变成了李易杰的。在那时,丁曼红不敢在三个男人面前指出李易杰眼前的汤有毒,一来会让所有人包括制裁之手黄伟文知道自己在汤里下毒99lib?让自己遭到质疑,二她肯定不想李易杰知道自己曾经干过的事情,为了自保,她不得不狠心牺牲这个男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情人喝下自己准备的毒药,丁曼红悲痛难已,这就是为什么那晚丁曼红表现得与往常大相径庭。”
“李易杰的死已经是无法避免了。晚饭后回到房间不久,李易杰应该已经在深度昏迷后失去了呼吸,而丁曼红的想法是,既然李易杰都已经死了,不能冒险让别人知道是自己误杀了这个男人,于是她又开始重施故技,打算将李易杰的死布置成制裁之手的作案现场。只是这一次,她被最后活着的两个人,黄伟文与李捷飞,捉了个正着。”
肖灵君再次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藏书网:“天底下,真的有这么残酷无情的女人吗?太可怕了。”
第十四节
他望着满眼翠绿的兰花园,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她就在屋子里,是吧?怎么办?要把真相告诉她吗?可是,她会相信自己吗?
似乎,不太可能。他觉得陷入了进退两难的泥潭。
“先生,你又来了?”长发飘飘的陈云99lib?敏从兰花圃那边施施然走了过来,“还没找到自己喜欢的兰花吗?”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自己的心思本来就不在这些兰花上,怎么可能找得到自己喜欢的兰花?他望着屋子,死死地盯着那显得空洞的门口,眼前浮现的却是下着雨的那天,那个男人,把另一个被绑着四肢、塞着嘴巴的男人,从满99lib.是酒架的屋子里拖了出来,塞进了后车厢,把车开进了后山,停在一座新坟前。男人翻开了那座新坟——坟里,躺着的是被后车厢里的男人带走的许艳。男人把绑着的男人也扔进了坟坑里,重新掩埋起来。
“他,我——”他嘴巴嚅动着,却发现嘴巴又苦又涩,哑巴一般说不出话来。
“先生?”
他忽然觉得心里痛得厉害,左手下意识地抓住了右胳膊,死死地。
“先生?先生?这位先生。”陈云敏的话总算让他从恍惚中醒了过来。
他看着这个女人一脸诧异地盯着自己的右胳膊:“你的手,不要紧吧?”
他低头,才发现自己的右胳膊上竟然出现了一道道抓得又深又红的伤痕。他如释重负,似乎是所有的一切,悲愤与仇恨,都随着伤痕的出现弥散了。
他忽然想起那个男人用刀子在自己胳膊上割下99lib?去的一幕,一瞬间便明白了。
“先生,你太不小心藏书网了。”比起一脸轻松的他,身边的陈云敏紧张多了,“你,等等,我去拿绷带药酒。”
“不需要。”他摇摇头。
“当然需要,你在这儿等着。”陈云敏一改温和,变得严厉起来,转身快步走进屋子去了。
第十五节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张家还有两个人活了下来,就是黄伟文跟李捷飞,对吧?”肖灵君问。
项维点点头。
“丁曼红不是制裁之手,所以,这两个人当中的一人,才是真正的制裁之手,是吧?”
项维点点头。
“你说丁曼红可怕,其实,这个真正的制裁之手才是最可怕的。从知道丁曼红利用自己的名.99lib.号掩饰其杀人罪行时起,他就有了让丁曼红当自己的替身的诡计。所以,他虽然知道文雨天是丁曼红杀的,却不揭发,直到最后,让另一个人和自己,做了丁曼红就是制裁之手在杀人现场的目击证人,自己便可以就此逍遥法外了。”
“他是黄伟文吗?”
项维避而不谈:“是谁可以扮演白骷髅而能安全地隐蔽踪影?他可以恐吓文雨天后即刻消失?他可以出现在工具房杀了洪小菊后凭空不见?他可以在引诱郑警官进工具房后安全逃离?是谁有这样便利的条件来去自如呢?”
肖灵君想了想,摇摇头。
“不是黄伟文,而是李捷飞。”九九藏书
“为什么?”
“李捷飞是最先触及文雨天心中隐秘的人,借二刚带来的稻草人引出院子地底下埋藏着的尸体;接着,他出现在丁曼红杀死文雨天的现场,看到丁曼红布置现场于是将错就错,暂时放过洪小菊后随即让她死在另一个现场;再利用这个现场杀死了郑警官。”
“他是如何做到装扮成白骷髅而在张宅出入自如的呢?关键在他的房间。在场的人都忽略了这一点。如果早点发现这一点,也许就能在文雨天死后阻止更多命案发生了。张家楼房的外墙是爬满了生长得非常茂盛的爬山虎以及其他一些攀缘类的藤萝的,这些藤萝一直蔓延上了二楼。二楼到地面的高度并不太高,从郑警官从二楼跳下只崴了脚便可以证实,而从二楼的房间里,如果是抓着藤萝爬下去,是非常轻易的一件事情。只要不把窗户关死,你还可以轻易地从楼下爬进二楼自己的房间,另外,院子靠墙应该还留着刚开始为了让藤萝往上攀而设的架子,这架子被密密麻麻的藤萝遮盖着,里面自.99lib.然形成了一个狭小的阴暗空间,而能让人暂时躲藏。”
“当然,你也许要说同样住在二楼的李易杰也有可能,但藤萝绿墙只在侧楼,主楼的外墙是没有的,这也是郑警官只能从二楼跳下来的原因——因为他们没有藤萝供以攀登。利用这一点优势,所以李捷飞可以轻松地从二楼自己房间的窗户爬下院子,再爬回去。所以他能快速地出现在文雨天的视线后再消失,出现在洪小菊案发现场离开,甚至在郑永浩面前蒸发般不见。他只是利用了当时昏暗的光线、便利的藤萝绿墙以及敏捷的身手,从一楼能快速回到自己的房间而已。”
“更能证明李捷飞就是制裁之手的,还有害死郑警官的工具房里的电灯,只有他有这个条件。当电灯布置完后,是不能够开灯的,当时丁曼红说从厨房见过杨斌回到房间还见到工具房里的灯光一闪一闪的,那个时候灯泡应该还没被动手脚。随后李捷飞找到杨斌,替代杨斌做蛋糕支开了杨斌,制造自己在那段时间忙碌的假象。在回到自己房间以后,他从藤萝绿墙溜进了工具房,从焊接枪里取出混合成一定比例的乙炔和氧气注入灯泡,再偷偷回到了自己房间里。联想到他之前的表现便会察九九藏书觉到古怪——他之前对陈进峰做出来的甜品尝都不愿意尝一口,有哪个不喜欢甜食的人会自告奋勇做蛋糕?”
“杨斌也是他毒死的,在郑警官死后,他进入过郑警官的房间把郑警官查案得到的证据与线索都搜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肖灵君恍然,“那么,黄伟文是清道夫吗?”
“不,不是。”看肖灵君一脸不惑,项维第一次笑了起来,“你一定没想到吧?清道夫其实就是制裁之手。”
“怎么可能?”
“是的。清道夫就是制裁之手。为什么陈进峰的失踪会被伪装成清道夫出逃?为什么杨斌的死亡现场出现了那封寄给黄伟文的留言?因为黄伟文在众人面前说出了清道夫的存在,为了不让黄伟文怀疑制裁之手就是清道夫,所以必须让某个人成为清道夫,就像他要让丁曼红成为制裁之手那样。所以他选择了杨斌是清道夫的第十二个目标,伪装成杀死杨斌的清道夫是陈进峰。特意抽走了陈进峰的信而放进给黄伟文的留言,是为了制造陈进峰认识黄伟文的事实。”
“如果清道夫就是制裁之手,也就是李捷飞的话,为什么还要伪造一个清道夫?在最后杀了知情的黄伟文再嫁祸给丁曼红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那么麻烦?”
“也许是因为他不想杀黄伟文?”
“被请到那里去的不都是杀人惯犯吗?那个黄伟文,我记得,他是个连杀了五个人的逃犯啊。为什么制裁之手不想杀他?你该不会想跟我说,他们因为都是连环杀手,于是惺惺相惜吧?”
“不,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黄伟文。”
第十六节
“你是黄伟文?”肖灵君骇然地看着项维,“你是那个杀人凶手?”
“当然不是。”项维解释,“真正的黄伟文,在车库那次谋杀中已经被我抓住了。我还在他身上找到了一封清道夫寄给他的邀请函。抓获制裁之手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于是我将计就计,让报纸刊登黄伟文漏网的新闻,并将自己的照片贴了上去,这样,从没跟黄伟文见过面的制裁之手便会以为我就是黄伟文本人了。而我也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郑警官,但没料到原来郑警官本人也收到了张笑芬的邀请函。另一个没有考虑到的是,虽然制裁之手与黄伟文没有见过面,但肯定交谈过,否则不会以老朋友的口吻写信给他。所以,制裁之手知道黄伟文的过去,对于他身体上的某些特征应该有所闻,而正是这一点暴露了我的身份。”
“李捷飞向文雨天提起稻草人传说的那一天,他就已经试探过我了,他知道真正的黄伟文左胳膊上是有严重烧伤后的疤痕的,所以先伸出了右胳膊,于是我不得不用左手跟他掰手腕,而我露出的左手一点伤痕也没有,他由此确定了我不是黄伟文。”
“他知道我的身份后,为了让我产生客人当中不但有制裁之手还有清道夫的错觉,在洪小菊死后,他以清道夫的身份出现威胁我。我从黄伟文的邀请函里知道了清道夫的存在,对此一直半信半疑。在那以后我才真正确定清道夫这号人物是确实存在的,于是告诉了郑警官。也从那个时候起,大家以为张家不仅存在着制裁之手,还隐藏着杀人魔清道夫,从而将白骷髅错误地联系到清道夫身上。”
“那他,不杀你,因为你是无辜的?”
“传闻中制裁之手只惩罚那些有罪的人,其实并不属实。他杀的是与命案有关联的嫌疑人,只是‘嫌疑人’,并非真凶,他只是凭个人的判断甚至是好恶行凶,之前他犯下的凶杀案里就有受牵连的无辜者,甚至有人被误杀。”
“确定了要杀的人后,在置目标于死地的过程当中制裁之手无所不用其极,有时候甚至不惜牺牲无辜的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在张家的凶杀案中,一连出现了几个料想不到的意外。他或许是打算杀死除洪小菊外的所有人,可是事情的发展远超出了他的控制:
“其一,在他动手之前,目标之一的许艳被非目标的洪小菊杀死了;
“其二,目标丁曼红竟然威胁目标文雨天加害目标沈蕾,并最终杀死了目标文雨天;
“其三,本来用来杀死头号目标郑永浩的局杀死了目标沈蕾;
“其四,本不是目标、后成为目标的洪小菊在为目标文雨天报仇时为目标丁曼红所杀;
“其五,目标张笑芬自杀了。
“在他有所行动之前,这些包藏祸心的目标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自相残杀起来。不知道这是否在制裁之手的意料当中,作为暂时的蛰伏者,他可能作壁上观,或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直到最令他感到意外的其六,目标黄伟文竟然被人调包了,来的是个身份不明的陌生人,而这个冒牌货将清道夫一事说了出来。这个时候,一直没动手的李捷飞技痒了。他还没动手,召集的人就死了过半,这个非目标的‘黄伟文’是抱着要抓住制裁之手与清道夫的目的而来的吧?那么最终他能否查明真相?制裁之手对‘黄伟文’隐瞒了清道夫也是制裁之手的真相。如果造成清道夫确实存在的假象,再用犯下多宗命案的丁曼红充当自己的替身,这个抓住了黄伟文的‘黄伟文’,能在事情落幕之前,揭穿他的把戏吗?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是猫最终抓住了老鼠,还是老鼠最终逃脱了呢?”
“所以,杨斌的死、陈进锋的失踪,才是制裁之手挑大梁的主戏开始。他一方面迷惑众人,让丁曼红做替死鬼,一方面与‘黄伟文’斗智,乐在其中。直到最后,可能还在得意自己的真面目没有被识穿。于是他以为不过尔尔的‘黄伟文’是不可能发现他才是制裁之手的。留‘黄伟文’一条性命,让这个亲历死亡现场的人证明:丁曼红就是制裁之手,清道夫陈进峰在逃。因为丁曼红看起来是被‘黄伟文’杀死了,而清道夫有信为证说杀死第十二个目标后会隐匿起来。这样一来,制裁之手死了,清道夫下落不明,于是李捷飞可以高枕无忧了——退一步讲,即使后来‘黄伟文’察觉到不对劲,那于他恐怕也没什么威胁。因为最终杀死不是制裁之手的丁曼红的,是‘黄伟文’本人,所以‘黄伟文’已经犯下了杀人罪孽,同样沦为杀人犯的‘黄伟文’自身难保,还会有心思追查谁是真正的制裁之手吗?”
“因此,他会在丁曼红打算毒死我的时候,主动让李易杰坐到了原本我的位置上,让李易杰一命呜呼,保住了我的性命,然后告诉我丁曼红有问题之后,提议到李易杰的房间,让我看到了那最震撼的一幕。”
项维没继续说下去了,沉默了许久,才道:“李捷飞这个人,实在太狡猾了。郑警官死后他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误导我。能将郑警官的死与前面几个人的死联系起来的唯一共同点,就是那个银鱼饰品。如果当时我记起来当初在郑警官的房间里,那条银鱼是由他拿出来的,也及时发现郑警官的谋杀现场其实是有制裁之手的血印与血字的,那么我便能早一步看穿他的真面目。而在最后的混乱中99lib?杀死丁曼红的究竟是谁?我自己也不清楚,好长一段时间,我都陷入在惶恐里。甚至于一提到丁曼红的死,我就忍不住恐惧,她到底是不是我错手杀死的?那个时候丁曼红误以为我是制裁之手,怒气都撒在我的身上,那把刀也是冲我来的,我抓着那把刀插进丁曼红身体的可能性最大。”
“一这么想,我就陷入了绝望,直到当我意识到,制裁之手不是丁曼红,而是李捷飞的时候,才想起另一个可能:李捷飞不想让我对他的身份起疑,所以他想尽一切办法掩盖真相,将丁曼红当他的替身,将陈进峰当成清道夫。最后,为了让我失去冷静的判断,他可能故意将刀插进丁曼红的身体里嫁祸给我呢?想到这个可能,我才想了一切办法追查下来,于是就得到了这个真相。”
“事件中,郑警官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自始至终都没有揭穿我,甚至还配合着在众人面前制造我是黄伟文的假象,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还有李易杰。制裁之手知道他的秘密,我也知道,因为他犯下的那个案子当年就是我调查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没料到多年后制裁之手居然找上了他,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法网恢恢吧?”
“李易杰在那次误会后对李捷飞与丁曼红更加不信任,为了保命而选择相信曾经调查过他的侦探,就是我。所以他才将丁曼红约他一事情说了出来,而我才在后来的调查中猛然察觉到丁曼红与这个男人的关系。最初证实文雨天是袭击沈蕾的人时我试探过文雨天,以为他不是清道夫就是制裁之手,结果却证明文雨天是无辜的,所以我开始试图以沈蕾、丁曼红、李易杰与文雨天属于情杀的角度推理。”
“而最终的结果是,丁曼红这个制裁之手是假的。现场的银99lib? 鱼是李捷飞混淆视听的伎俩。丁曼红送过李捷飞一条银鱼,也送了一条给文雨天。利用这一点,李捷飞拆下了许艳房间的那个银鱼风铃,把上面的鱼饰品解了下来,分别‘赠送’给陆续死去的人。如果我早点察觉到,许艳房间里的风铃不见了,或许就能早点发现这个故意误导思维的小伎俩了。”
“清道夫的第十二个目标很明显是郑警官。因郑警官而死的那个人,他的孩子利物浦告诉我,如雇用我救他爸爸一样,他雇用了另一个叔叔为他死去的爸爸报仇,那个人就是李捷飞。我看过制裁之手写给郑永浩的信,上面的秘密是曾经被他害死父亲的一个孤儿要求为他爸爸报仇。我在案发后去找了利物浦,可是,他告诉我,那个叔叔已经死了,我当然不信,这么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让自己死去呢?我以为这又是他为了隐匿行踪耍的把戏,所以没有理会,于是一直追查到了这里。”
“什么意思?”肖灵君一下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追查到这里?你指兰花园?为什么?”
“因为你那交通意外死去的男朋友吴保华,就是李捷飞。”
“不可能的,阿华他怎么可能是制裁之手呢?你胡说什么?”肖灵君气愤地站了起来。
“我没有胡说。”项维说着,也站了起来,拿出了一张照片,递给了肖灵君,“你看看吧,这就是利物浦指证的那个叔叔,也就是李捷飞,制裁之手。”
肖灵君看了一眼,浑身僵直。
照片上的李捷飞,不是吴保华是谁?她只觉得浑身乏力,双腿一下软了,重新跌落回沙发上。
“我知道这对你残酷了一点,不过,事实就是事实,再怎么掩饰逃避也是无法改变的,我希望你可以正视这个事实。”项维把一肚子的话说完,心里一阵舒畅。
“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99lib. ”肖灵君脸色苍白得可怕,双手抱着自己的腹部,感觉着身体里那团肉的蠕动,盯着飘落在地上的那张照片上男人的眼睛,止不住的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这是不可能的,我不相信。阿华,你个混账!”
第十七节
他看着那个男人一脸怡然地从屋子里出来了,步履轻快地经过了自己的身边。
就在他的脸从自己眼前掠过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一个房间里,厮杀得厉害的那一幕:躺在床上血已经流尽的男人,一个歇斯底里疯狂举着刀的女人,两个同样惊惶失色的男人。
两双手,在抵挡着那把锋利而致命的刀,终于,其中一只手,抓住了那个女人的手腕,往女人那边推了回去,刀一下插进了女人的胸膛——
抓着刀的那只手的主人是,哪个男人?九九藏书
“先生,好了。”陈云敏松开了被她用绷带缠了起来的胳膊,看他依然脸色不佳,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他漠然地看着她,眼光失去焦距般盯着她烧伤的一边脸。
“你——”陈云敏没在意,看着他的胸膛,迟疑着问了一句,“你的心脏.99lib.,应该没问题吧?”
他点点头,然后才察觉到她在问什么,直视着她的眼睛:“你刚才说什么?”
陈云敏似乎觉得自己问得冒昧,没作声。.99lib.
“你怎么知道我的心脏有问题?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刚做过心脏移植手术吗?”
在连连追问下,陈云敏不得不点了点头:“其实,我在你做手术的医院见过你,因为,你的心脏是肖小姐捐献出来的。”
“她?”
“确切地说,是肖小姐死去的男朋友,也就是阿华的心脏。”陈云敏一下伤感起来,“其实阿华是一个很好的人,他那次事故,大概是我害的。”
“什么意思?”
陈云敏看着他,大概因为他的身体里跳动着的那颗心脏的缘故,她觉得这个男人可以信赖:“我以前很傻。爱上过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却已经有了家室,不仅如此,他原来还是我姐姐的情人。我们三个女人一开始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后来他的妻子知道了姐姐的事情,想陷害姐姐,但邀请姐姐赴死的那封信却被我收到了。于是,我遇上了一场意外,我脸上的伤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陈云敏说着,轻轻摸着自己被烧伤的脸,神色黯然,“而在同一天,姐姐也把他妻子推进了海里,虽然最后他妻子没事,我也逃过了大难,但是姐姐因为忍受不了良心的谴责,自杀身亡了。”
陈云敏的声音低了下去:“姐姐死后,我来到了这个兰花园,认识了肖小姐,还有阿华。他跟你一样,一旦觉得心里悲痛难忍就伤害自己的右胳膊。有一次,我偶尔跟他提起了那个男人的事情。听说阿华小时候,他爸爸也为了另一个女人离开了他跟他妈妈的,所以他尤其痛恨那些薄情寡义的男人,他开玩笑地说要去教训那个男人。不久前他就说要离开一阵子,去见他的朋友。谁知道,他为了救一个冲出马路的小孩,再也不回来了。”
所以,那个吴保华,就是那个男人?自己心脏里跳动着的,原来是那个吴保华的心?这是真的?
“对了,我想提醒你一下,心脏里贮存着我们大脑受其支配的信息。所以做完心脏移植手术初期,有时候心脏原来主人残存在心脏里的思维会影响你的某些性格和习惯。这是因为心脏里有某种记忆细胞会跟整个集体协同动作,比如进行思考、感觉等。这些细胞的神经末梢不仅能往大脑传输信息,还能靠一定频率的颤动将其传遍全身,使思想、感情和激情在分子级上变成行为。你不仅要适应别人的心脏,还要掌控它,注意不要被原主人旧有的记忆细胞影响了自己的精神状态,努力让身体配合好心脏,让它完完全全地成为自己的心脏,这样才能身心健康。”
他忽然想起了主刀医生的话。
这就是,自己会见到一幕又一幕谋杀现场的原因吗?全因为自己身体里那颗心脏的主人的记忆,被自己看到了?
那个吴保华不仅是那个渔村逃出来的客人之一,而且还是杀害了其中几个人的凶手。
他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也许,等自己能看到更多的时候,会清楚地知道整个真相?可是,那样的话,自己的大脑,会被这个吴保华原来的意识所侵占吗?
他越想越怕,冷汗森然不停,脑海里生出了一股想逃的冲动,但身体却没有听从大脑的使唤,而是茫然空白一片。
是被心脏控制住了吗?
他恐慌的瞳孔里,看到了吵闹中那个男人的脸,看到了那两双使劲挥舞的手。
看到了。看清楚了,那只手,抓着刀子插向丁曼红胸膛的手,手的主人是——
那个男人……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