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南湖疑影》 第一章 午夜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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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975年11月3日的夜晚,真个南湖地区像被一头凶悍的怪兽吞噬了一般,暗得怕人。突然间,那怪兽勃.99lib.然作怒了,它肆无忌惮地抖着自己的淫威,让风暴从黑彤彤的密云中猛烈地冲击下来,仿佛想把地面上的一切全都卷走。紧接着,宛若黑幔遮严的夜空被闪电无情地撕破,它愈来愈紧,愈来愈近,刹那间,竟如万马奔腾,向市郊的南湖医院铺天盖地地袭来……就在闪电的亮光中,只见一条满是青苔的弯曲小道,像根黝黑的长带从住院楼向小道尽头的太平间延伸过来。小道上,出现了一副被白布单蒙着的担架车。天快下雨了,车轮在飞速地转动着。两位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车,匆匆往太平间走来。 “这个鬼天气!电闪雷鸣的,真有点吓人!”这时,走在前面的那位叫曹振华的男子掉头望了望后面推车的女护士,有点不满地说着。 “别这么怨天尤人的啦,快走吧!”从黑暗中传来女护士朱丽的答话声。恶劣的天气,冬夜罕有的雷声,使朱丽隐隐感到不安,她想起了“腊月雷,遍地贼”那句民谚。 爱情真有一种奇特的力量,它能使那些血气方刚的情男情女变得格外驯服和温顺。听朱丽这么一说,和她相恋了多年的外科医生曹振华便不再吭气了,只是将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许多。今晚他俩都在病房值夜班,刚才死了一个癌症手术后的病人,朱丽往太平间的值班室拨了许久电话,请那里的工人来病房接尸体。谁知那边却根本无人接听电话。病房里都住满了病人,谁也不愿和咽了气的死人睡在一起。朱丽急了,这才让一位实习医生留在病室,自己却与曹振华一道,将尸体拖着往太平间匆匆送来。 小道终于到了尽头,太平间幽幽地兀立眼前。曹振华住了步,回头对推车的朱丽说:“你扶着担架车,我去值班室叫邢师傅。” “算啦!”朱丽跟着住步,轻吁口气,“只怕邢大伯早睡迷糊了呢。我们带了钥匙,自己开门送进去吧。”说着,她朝乌黑的夜空担心地看了一眼。 天空,依然电闪雷鸣,一种大暴雨即临的征兆。 “嗯……也行!”曹振华在暗中想了想,便立即从白大褂口袋内掏出钥匙,走到门前,正准备启锁,却突然发觉眼前是洞黑一片。他诧异地扭头告诉朱丽:“路灯怎么坏啦?一点都看不见?” 听曹振华这么一说,朱丽这才发现平时那盏高吊在门前的路灯没有了。她略一迟疑,便轻声说道:“摸着开锁吧,反正你手里只有这门上的一把钥匙,总不会弄错的。” 曹振华点了点头,用手在大门的左右上下摸索着,寻找那把约摸有半斤重的大铁锁。 “喂,你快点儿好不好?”朱丽是个急性子姑娘,见等了许久门没打开,禁不住又催起来。 “哎……真怪,”朱丽话刚落音,曹振华却猝地停止了摸索,疑惑地告诉朱丽:“门没锁,是虚掩着的。” “什么?”朱丽仿佛没听清,惊讶地反问:“门没锁上?” 曹振华没有支声,只静静地立在门旁。 “是不是邢师傅听见电话铃响,起来开了门……”朱丽猜测着说。 “嘘。”曹振华没有正面回答朱丽,却伸出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告诉朱丽,“你听,里面有响声……” 到处是黑暗的混沌世界,朱丽当然看不见晃动的手指,不过她却听清了情人的细语。于是她将右手扶住担架车,双脚朝前轻移了几步,慢慢扰近曹振华,留神地侧耳细听,果然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种极细微的响声。 啊!停放死尸的太平间内出现了意外的响声,朱丽有点悚然地往后缩了几步。 “谁?”外科医生毕竟胆大一些,曹振华亮起大嗓门朝内喝了一声。 太平间内无人答话,方才那隐约可闻的窸窣声也听不到了。正在这时,一阵狂风又凌空卷过,使周围的枯枝荒草响起一片令人发怵的怪叫声。紧接着,只听“吱呀”一声,房门骤地洞开,一个高大的白色身影迎面猛冲了出来。 “哇!”毫无思想准备的朱丽吓得发出一声惊叫。她丢下担架车的扶手,像触电似的栽倒在曹振华的怀里。 顿时,担架车失去平衡,“啪哒”一声,车上的死尸落在门前的水泥过道上了。 那白衣人却目不旁视,径直朝住院楼的方向急速奔去。 这意外出现的“怪影”,使两位见惯了尸体的年轻人怔怔地愣住了。还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只听得一声霹雳又骤地响起,闪电替太平间四周送来了瞬刻的光亮。就在这瞬息的光亮中,他们却猛地发现,他俩的脚前,还横着另一具双眼圆睁的死尸…… “啊?!是……是邢大伯……”朱丽瞪着双杏眼,又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什么?是邢大伯!”曹振华望着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的躯体,很快就从最初的惊骇中醒过神来。他松开朱丽,扑向地上的邢大伯,用手在他的鼻翼前和心脏上揉摸了片刻,又霍地站了起来:“他……他死了!” “怎么?!死了?”朱丽机械地重复着,满是惊疑地望着地上。 今晚是邢大伯在这里值班,怎么会突然横尸地下?50多岁的他平时既无高血压、亦无心脏病,身体还硬朗得很。而且,刚才那个令人恐怖的白衣人在里面干什么……这一切,既意外又突然。顷刻间,种种疑虑在两人的心中全涌了上来。对那诡秘的白衣人,两人几乎都敏感地猜到了什么。一切都来不及多加猜测和商议,曹振华立即拽着朱丽,只火速说了句:“快追!” 话刚落音,这两位年轻人撇开一切,飞奔着朝刚才从太平间内走出的那人迅速追去。 就在这时,一个幽灵似的黑色身影谨慎地从屋角的灌木丛里窜了出来。他敏捷地朝四周窥探一番,便蹑手蹑足地溜进了太平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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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依然黑黝黝的。那白色的身影在暗中格外显眼。朱丽和曹振华紧跟目标,沿小路追赶着。很快,跟白衣人的距离迅速缩短了。对方显然知道自己的身后有了追踪者,也越走越快,最后索性迈开大步,在前猛跑起来。不到片刻,他便上了住院楼后面的水泥台阶,毫无顾忌地进了内科病房。 “品”字形的住院大楼黑黝黝地耸立着,整栋水泥楼房仿佛都隐身在神秘之中,只有值班室的灯光在无力地驱散着夜的黑暗。医院内,依然是寒风瑟瑟,暗影憧憧。朱丽猝地停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茫然无措地问曹振华:“怎么办?” “事情怪得很……”曹振华紧跟着在内科的侧门前住了步,他沉吟片刻,冷静地说:“我看兵分两路,你去保卫科找老徐报案,我索性跟进病房去看个水落石出。” “好!”朱丽拔腿便朝医院住宅区跑去。 曹振华推开未锁的病室侧门,警惕地闪进了内科病房。 午夜的病房里,仿佛被一种浓缩的静谧包围着。它们和外面的天地,真像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过道的两旁,是刷得雪白的墙壁,只是离地一米高的那一截壁上,涂着一层浅浅的淡绿色,灯光下,它泛出一片蓝幽幽的暗光,使整个病房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曹振华边走边看,很快就到了病房过道的尽头。别说是刚进来的白衣人,竟连值班的医护人员也没见到一个。“真怪……”他面对紧锁着的与走道相通的病室大门思忖片刻,怀着一团陡然扩大的阴影转身进了医护办公室。 日光灯在室内发出炽白的光亮,灯下对放着两张长条办公桌,病房的“临时医嘱”本平摊在医生的那张桌上。医嘱本旁,还斜搁着一支常用的蘸水笔。 他依桌站定了。 “嗬!曹大夫,三更半夜,有何贵干哟?” 突然间,一声清脆、柔和的诘问将曹振华从沉思中蓦地唤醒。他抬首看去,原来是晚班护士严敏在他身后突然出现了。 这位40多岁的严敏个子不高,脸庞儿却长得很媚,也显得很年轻。她肤色白晳,但鼻翼上和面颊上有几点米粒大的灰黑雀斑。不过这雀斑不但没影响她的漂亮,反而更给她添了几分中年妇人的风韵。这时,她穿一件背后系带的白色护士服,缓步进了办公室。 “嗯……”听严敏这么问,曹振华反而嗫嚅着,“一时不知说啥才半夜来咱们内科,究竟有什么好事儿呀?”严敏笑着追问了一声,在曹振华对面的办公桌前落了座。 曹振华想了想,决定不将自己的真实来意告诉严敏。只临时胡编着说:“刚才,一个穿白大衣的人匆匆忙忙跑进了你们病房,我以为内科有什么意外情况,所以来看看,要不要人帮忙……” 老实人毕竟没有说谎的天才,曹振华知道自己这话编得并不高明,说完过后,他顿觉尴尬得很。 “哦——”严敏拖着长音,闪了闪那双半月形的淡眉,说:“我们这儿平安无事,也没见谁来过。你呀”她望着曹振华,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是不是看花了眼睛哟。” 她这一席话,将曹振华噎得一时封了嘴。 一见对方无语以对,严敏也没再追问下去,只是亮出腕上的女式表看了看,从头上取下工作帽塞进口袋,一边叉开手指梳拢着蓬乱的短发,一边说:“真快,该下班喽!”她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完,便低下脑袋,取出护士交班报告来,一副没打算再跟曹振华聊下去的神情。 “你们今晚的值班医生是谁?”曹振华心犹不甘地站着,朝那本有着签名的临时医嘱瞥了一眼,来了个明知故问。 “是小靳,”严敏面对护士交班报告本,头也不抬地告诉曹振华:“是靳如冰医生。” “他人呢?”曹振华疑惑地问:“我在病房走了一圈,怎么没见到他?” “不知道。”严敏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抬起头,用一双细长的凤眼盯着曹振华,很干脆地说:“刚才我在库房有事,好长一会儿没看见他。” “哦……”曹振华满腹疑惑地朝严敏点点头,匆匆离去。 严敏莞尔一笑,轻轻嘘了口气。 就在曹振华离去后不久,从内科的两间空病房里陆续闪出几个谨慎鬼祟的暗影。不久,这些身影便都消失在漫无边际的阴霾中了。 “哗……”地一声,滂沱大雨倾盆而下,所有夜行人的脚印也全消失在无情的雨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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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一般人心目中充满了恐怖感的太平间。 在这一大片空旷荒凉的枯草坪上,就只有这一栋孤零零的砖瓦平房。它在草坪尽头,后面紧靠着一溜笔陡的山墙,一字形的平房成长溜儿摆着。它们依次是院附属卫校尸体解剖室、太平间以及夜班工人值班室。走廊上的路灯灯泡已被人击碎,此刻只从敞开的太平间和值班室送出两盏孤灯的微光。由于电压不稳定,它忽明忽暗地闪烁着,给这栋大雷雨中的房舍更增添了一股神秘和恐怖的感觉。 —辆警车就停在草坪上。南湖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队长苏铁领着法医和刑侦人员司马光、郑瑛随车赶到了现场。陪同他们到现场的,还有医院人保科科长徐飞——一个精瘦、苍老的北方人。 40多岁的苏铁,是南湖地区一位颇有名气的人物。50年代初调入南湖市公安局后,从侦察员到刑侦大队长,在30多年的时间长河中,他不知破了多少疑难大案。刚才接到医院人保科的报案电话后,他顾不上几天几晚没有休息,又急忙带着这一干人马,风风火火地赶到医院来了。现在,为了保护好现场,他们都在太平间的门廊前站定,一个个将身上的雨衣脱下靠水泥廊柱放着,免得破坏了里面的现场,只见地下很快就留下一大片水渍。 听徐飞将案情作了番简单的介绍后,苏铁张着双鹰隼般的锐目将现场迅速扫视了一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内一外横阵地上的两具死尸。门外的一具是外科病房送来的僵尸,而门内那一具,却是守太平间的老工人邢忠志的尸体。太平间内空旷、阴冷,6张水泥台一边3张分两排列着。此刻,尸体台上全部空着,看不到任何异常迹像。很快,他的目光朝下凝住、停滞了。 水泥地面上湿漉漉的,一条粗大的橡皮管从廊外的自来水龙头下直通向室内,自来水将地面早冲洗得干干净净。苏铁看着这些,不觉暗暗动了一下眉尖。 有几个穿雨衣的民兵在太平间周围的雨地里警戒着。这时,徐飞指着站在走廊里的一位中等个子、却显得很粗壮结实的人对苏铁介绍:“苏大队长,这是院民兵指挥部的负责人刘方同志。刚才一听报案,我马上通知了老刘,请他领民兵来现场警戒。” “哦,真谢谢你们!” 苏铁赶快趋前几步,朝隐身暗处的刘方伸出大手,很有礼貌地说着。对方也没有答话,只对他点点头,也伸过来一只大手。两只冰泠的手在暗中握了握,便迅速松开了。 “这人一定是造反出身的民兵总指挥!”苏铁敏感到了对方那种无言的敌意。他一边在心里暗自下着结论,一边又迅速越过地下的尸体,和手提勘查包的侦察员们一道朝太平间内快速走去。他们刚进门,迎面便扑过来一股由尸臭、腐败的霉味和从尸解室飘过来的“福尔马林”所组成的混合气味。 “这灯……”苏铁指了指昏黄的灯泡,朝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徐飞发问。 “是我打开的。”徐飞忙着告诉苏铁:“小朱报案后,我立即领值班民兵到现场来了。我进来开了灯,让他们在外面警戒,免得破坏了现场。”徐飞显得颇有经验地说。 “哦……”苏铁赞许地点点头,朝门外哗哗的大雨打量了一下,又忙着补充般地说道:“忘了告诉老刘,外面雨太大,现在用不着警戒,请民兵们去休息吧!” “我去告诉他们。”徐飞应了一声,立即迈着老态龙钟的步子,转身朝外走去。 侦察员们都在被害人的尸体周围忙碌着。苏铁安排完毕,也赶忙跟了过去,细细打量着死者:这是一位50多岁的老工人,身穿一套半新的棕色毛线衣裤,一只脚趿着海绵拖鞋,另一只脚却光着,拖鞋落在离赤足不远处。消瘦的面容上双眼圆睁,充血现象十分突出,脖子上还有几点明显的痕迹。 “是被人卡死的。”法医迅速下了他杀的确切结论。 几个人都赞同地点了点头。 “队长……”法医举着锃亮的解剖刀在向大队长请示。 “好!开始解剖吧!”苏铁朝法医点了点头,便跟司马光、郑瑛一道开始了现场勘查。 “看!” 司马光首先有了新的发现,原来是一行清晰的脚印,从房门直通向电灯开关处。 “唔……”苏铁想了想,立即吩咐郑瑛:“请徐科长来一下!” “啊,找我?”还不等郑瑛动身,徐飞随着话音进来了。 “来,徐科长,请您也留下足印。”苏铁指了指地上的脚印,不失礼貌地对徐飞说道。 “那是我去开灯时留下的。”徐飞不假思索地告诉苏铁:“向你们报案后,我就到现场来了。开了灯,在外面等着你们郑瑛立即取了徐飞的足印进行技术鉴定。果然不出苏铁所料,那行足印是徐飞的。” 时光在紧张忙碌中悄然流逝,而现场勘查却没有任何发现。空旷的太平间内,除了六张水泥台和两具抬进来的尸体之外,被水冲洗过的地上只站着他们5个大活人。“难道犯罪分子活动过的地方,能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吗?”苏铁望着四壁徒空的太平间,暗自沉思着。突然,他将自己手中的大号手电塞向紧挨他站着的徐飞,说:“徐科长,麻烦您照着我。”说完,他吃力地俯下“文革”中被打伤的身躯,弯腰爬进了水泥台下,左边3张的台下都细看过了,他站起来,又照样爬进了右边的台下。“喂,亮一点,再近一点。”徐飞听到刑侦队长从台下发出了稍有异样的声音,便跟着弯下了腰。 这是1张紧靠山墙的水泥台,墙是沿峭壁砌上去的。在靠墙基的地方,苏铁发现了一声松动的砖块,砖块四周有着新近挖开的明显痕迹。他用手指细细拨动着,不一会儿,砖块被他取下了,里面出现了一个四方小洞。 洞内空空如也,什么也没发现。 “也许,秘密就在这里。”苏铁站起来,几乎是自言自语般地对徐飞说道。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徐飞细眯着一双老花眼,迷惘地发问。 还不等苏铁作答,法医将他请去听取尸解情况了。 “死者无外伤,无搏斗状。从气管情况看来,死亡原因是窒息,符合卡死的结论。死亡时间是12点至2点之间。”法医小曾一边用钳子夹胃内储留物送进试管,一边头也不抬地向队长汇报“尸解”结果。“死者胆囊破裂,说明死前曾处于极度惊恐之中。这才是真叫吓破了胆呢。”小曾用职业腔调结束了自己的汇报。 “他守了多年的太平间,有什么事吓成这样呢?”徐飞不解地发问。 郑瑛即刻接过话:“也许,他死前曾发现了什么……”苏铁听完法医和郑瑛的分析,并没有直接表示可否,只是冷峻地点了点头。想着台下靠山的神秘小洞,他不住地盯着死者那双饱含惊恐的大眼,仿佛在向死尸发出无声的询问。 苏铁请徐飞引路,两人进了当头的值班室。室内亮着15瓦的灯泡,值班床上的被子凌乱地掀在一旁。其余的地方干净、利索,看不出有外人来过的痕迹。 “这是邢师傅的衣服吗?”苏铁指着床上一套半新的棉衣裤问徐飞。 “是的。”徐飞拎起衣服看了看,很有把握地回答。 “他平时睡觉一定易醒啰?” 徐飞摸着自己已开始花白的脑袋,颇有同感地答道:“那可不,年纪大了,嗑睡自然要少得多呢。” 苏铁点点头,对徐飞说着自己的分析:“那么,他今晚很可能是在睡觉时被什么意外的响声惊醒,连棉衣也没来得及披上,就趿双拖鞋往隔壁走去的。” 徐飞佩服地望着苏铁,无言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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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终于风停雨住。苏铁让跟来的侦察员都回局去,分别赶做各种检验和向局长汇报案情。他自己却用冰凉的自来水抹了抹脸,便睁着熬红的双眼,公开在这个陌生环境里露面了。 他一路漫行着,将这座南湖地区最大的医院仔细察看了一番。他真没想到,这个发生了凶杀案的医院还是个挺美的地方。而与其说这里是医院,还不如说它是一个四季如春的百花园更为合适。此刻它尽管被严冬笼罩,可依然是一片盎然的绿浪:冬天的松、柏、低矮齐整的冬青……厚绿丛中,一溜隐约可见的红墙蜿蜒曲折,就像用一条红色的飘带将这一大片绿树、奶黄色的别致小楼全围起来,使它成为一座具有古典和西洋特色的中西合璧的大院落。 院落里,到处可见春桃、夏荷、秋菊的断枝残根。“文革”早期,一顶“资产阶级情调”的帽子使那些娇花宠草忧忧郁郁地枯萎了。可是,那漫山遍野的山茶花,那傲霜斗寒的腊梅,都带着几分野性在茁壮在怒放!她们像往年那样地争奇斗艳,馥郁飘香……此花此香,在这个充满火药味的年代里,令苏铁生出无限的感慨。 院落正中,有一栋呈倒“品”字型的病楼。它被一条曲折、迂回的长廊连成南、中、北3楼。中栋的大门之上,高悬着一块红底金字的大语录牌,用伟人草体书写着“为人民服务”这5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鹅卵石铺就的甬道,将病房和楼前用冬青作篱圈成的花圃全部连接。以这栋病楼为中心,由四条宽坦的林荫大道又将医院分成东、西、南、北四个区域。南向的大门两旁是办公大楼、招待所、车库等行政区域。东边是一大片果树林和小山坡。沿林荫道西行不远,是一个波光粼粼的人工湖。湖上回廊,水榭连接两岸。若再绕湖而过,便到了医院的宿舍区了。放眼看去,整个院内,确实只有向北的后院最显荒凉和偏僻,除了几个小山包和一大片萎黄的草地之外,就是“太平间”和尸体解剖室那么一栋孤零零的水泥平房。 苏铁边走边看,进入院保卫科办公室时,墙上的大挂钟刚好指向8点正。一进门,徐飞忙将正在等着的曹振华和朱丽向他作了介绍。 “公安局坏头头苏铁!”苏铁一边笑着与两人握手,一边不无揶揄地作了自我介绍。 听了这样的自我介绍,朱丽不由得有点窘迫地红了脸。她是第一次与公安干警打交道。在她平时的心目中,对那些侦破英雄们充满了神秘感。这时,她睁着双滴溜溜的杏眼,满是好奇地打量着苏铁:嗬!这哪是电影镜头中的那种英武形象?眼前的苏铁不过是中等个儿,一身深蓝警服衬着红黑的脸膛,乍一看,还真有点像尊大庙里的金刚。只有从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射出的似乎能穿透一切的睿智的目光,显示着他的特殊职业和身份。倒是曹振华早就风闻过以破大案、难案而负盛名的苏大队长种种神话般的传说。这时见面,他不由得满是敬意地朝苏铁欠了欠身躯,高兴地说:“真没想到,能有幸见到鼎鼎有名的苏大队长……” “哟!有名……”苏铁笑着摆摆手,打断曹振华的见面辞,自嘲般地说道:“也是公检法赫赫有名的大黑鬼呀!”说完,他爽朗地笑了。 幸亏他这一笑,方才解除了朱丽的窘态,使凝重的气氛开始活跃起来。 苏铁紧挨曹振华在长沙发上坐下,用职业性的目光将两位报案人打量几眼,方才委婉而感激地说:“真对不起,还得耽搁两位一点休息时间,请你们谈谈昨晚上的遭遇。” “没关系。”曹振华连忙摆了摆手说。 徐飞见谈话就这样进入了正题,便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落了座。他将双膝搁在抽屉上,神情专注地等着曹医生说话。 曹振华将昨晚的遭遇细叙了1遍后,又想了想,用手比划着说:“那人从我身边过去的时候,好像至少要比我高一个头。脸上被口罩遮得严严的,戴着眼镜。体形……”他很慎重地思考了片刻,有点犹疑不决地接着说下去:“体形好像不胖不瘦,看身材像个男性。不过,”他换了肯定的语气继续说:“这个人对医院情况相当熟悉,我们紧跟在他后面追过去,他却很快抄小路跑进了内科病房。” 听完这段详细的叙述,苏铁微微沉吟片刻,又接着问曹振华:“值班医生没在病房,是否有可能去值班室休息了呢?”显然,刑侦队长对医院的工作情况并不陌生。 “没有。”曹振华摇摇头:“我从病房出来后,马上又赶到医生值班室去看过,没见到靳医生。” “咦,靳医生正是高个儿,戴眼镜呢。”朱丽突然兴奋地接过曹振华的话。“黑夜中虽没看清楚,说起身材来还真像他。昨晚是他值夜班,可他既没在病房,又没在值班室,我想,他总不会躲在宿舍睡大觉吧。他这人性情孤僻,上班时也绝不可能去别的病房找人闲扯聊天。而且我们两人4只眼睛,分明看见那白衣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内科病房,不是他还会是谁呢?”朱丽一口气说完这些,便大张着一双挺有精神的杏眼,很热情地望着苏铁。 苏铁不动声色地听完这些,却将一双锐利的目光不时朝曹振华投去。可是,曹振华听完朱丽的这番话,竟模棱两可地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朱丽却没有注意曹振华的疑惑神情,只是越发激动地说下去:“医院的行政人员,谁有太平间的钥匙呢?掌握钥匙的,都是病房和门诊的医务人员和个别护理员。况且,”朱丽好像被自己的推测弄得格外兴奋,不由得站起来说下去:“病房与外面走廊的大门已经落了锁,又没有别的通道可以出去,一般的人即使钻进了这个死胡同,也没办法躲藏呀……” 苏铁听着,仿佛憋不住烟瘾似的,又开始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是呀,事情真怪!值班医生没在病房,连值班护士也说不出去向。那么,跑进去的白衣人能躲在什么地方呢?他既不要被值班护士发现,又不能惊醒病人,当然,最顺情顺理的可能性便是跑进去的白衣人就是该科室的值班人员。不过,有这么愚蠢的犯罪分子吗?将追踪者直接引向自己的工作处?那么,靳医生与那位白衣人身材外形的吻合是巧合?还真是他呢……苏铁想着,突然又问道:“你们趟水进了太平间?” “没有水呀!”曹振华有几分惊讶地回答苏铁:“当时还没下雨,地上都是干的。瞧,我身上还有石灰印呢。”曹振华用手指了指右膝上的石灰痕迹。“而且,即使下大雨,太平间里面也不会进水。” 曹振华惘然地眨着眼皮,满脸疑惑的神色。苏铁盯着对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想着那哗哗放水的龙头,他心中渐渐升起了一串新的想法…… 徐飞一直将目光定定地停在曹振华的脸上,听了这个突然岔出来的问题,他即刻将目光从对方脸上收了回来。“那么,”他仿佛理不清头绪地说,“这个白衣人……”徐飞讷讷地住了话,将视线呆呆地转向了苏铁。 “苏队长!”朱丽不甘沉默,又好奇地问苏铁:“假若那穿白衣的怪影真是靳医生,那么,他为什么要深更半夜溜进太平间?而且……”她突然打个寒九九藏书噤:“他杀死邢师傅这么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干吗呢?” “啊,很对不起,对这些问题,眼下我都无可奉告哟。”苏铁幽默地回答朱丽,然后朝徐飞递了个眼色。 “好,时间不早啦,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徐飞说着站起身,准备送客。 “好!记起什么新情况,我再来反映吧!”朱丽热情地补充了一句。 “麻烦了,谢谢!”苏铁刚送他们行至办公室的门前,却又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哟,刚才还忘了提醒你们,以后再去那么黑咕隆咚的地方,可千万别忘了带手电哟!”他一双意味深长的目光紧盯着两位报案人。 “哪里还有什么手电?”朱丽咕嘟着一张小嘴,不满地答道:“去年批林批孔,人家早将病房的手电全拿去了,至今还没送来……” “哦,好,谢谢!谢谢!”苏铁亲切地笑了笑,截断朱丽的牢骚,客气地再次道谢。 送走两位热情的报案人,苏铁慢慢踱到窗前站定,目光凝视着窗外。 现在天已经大亮了。经过一夜风雨的洗涤,医院显得格外得幽静和清新。院办公大楼高耸在小山包上,站在2楼的这间办公室内凭窗鸟瞰,整个院景尽收眼底。苏铁举目远眺,只见参天的松、柏,低矮的冬青在院内占了很大面积。一溜隐约可见的红色围墙蜿蜒曲折,就像用一条暗红色的飘带将这绿海和奶黄色的别致小楼群围了起来。整个院内,确实只有向北的后院最显荒凉和偏僻。除了山包峭壁和几株硕大的古树,就只有太平间和尸解室——那一栋孤零零的水泥平房。 就在那里发生了谋杀。 这个不愉快的想法使苏铁愈加蹙紧了眉尖。一阵晨风夹着寒意向窗口扑了过来,苏铁昏沉沉的脑袋顿觉清醒多了。也难怪,已经熬了几个通宵。这时,他贪婪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将视线从远方移到山包下车库那赭红色的砖墙上。墙上残留着许多残破的废纸片,这是近几年贴上去的大字报被风雨剥蚀后的残痕,它与整个医院的风景显得极不协调。苏铁看着这些,思绪仍然停留在这个谜样的杀人案中。整9年的“文革”运动,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及各种事物的内在联系变得复杂化了。这案件究竟是属于哪种性质呢?要从纷纭复杂的头绪中理出一条主线来,在目前这个复杂的局面中,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作案者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可作破案依据的线索。像以往那样依靠足印、指纹为根据的破案方法是绝不能解开这个复杂的谜底的。想着这些,苏铁觉得有必要先摸清靳如冰、严敏这几个已知人物的底细。“老徐,”他立即对徐飞说:“我看,先从严敏和靳如冰这两个人物入手,立即展开调查吧!” 徐飞毫无异议地点头同意了。正在这时,郑瑛匆匆推开房门,带着一股清晨的冷风闯了进来。“好消息!”她很兴奋地向队长汇报:“通过鉴定,靳如冰的那双工作鞋昨晚确实去过太平间,鞋上还有许多那条小路上的泥沙呢。” “啊?真的……”徐飞差点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苏铁不动声色地坐着,只朝郑瑛冷静地点了点头。见了苏铁的模样,徐飞的眉心紧跟着蹙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 郑瑛替自己倒杯白开水,在长沙发上坐下了。“技术科的同志都在赶做其余的项目,局长要我先回这里协助您。”她补充着说。 “好。”苏铁只应一声便立即向徐飞说:“老狳,你先介绍一下靳如冰的情况吧。” 徐飞:“靳如冰是上海人,医学院本科毕业的大学生。肯钻业务,性情孤傲古怪,一般人较难接近他。他家庭出身不好,在运动中受了冲击,30好几了,还没结婚呢。”徐飞停住想了想,望着正在认真倾听的苏铁说:“详细情况我看找喻楚芳同志了解吧,她分管人事工作,档案情况比我熟悉得多。”话刚落音,徐飞便开始拨电话,请喻楚芳来办公室。 “你们科的情况怎样?”趁这空档,苏铁问起了九九藏书人保科的情况。在目前派性还未完全消除的情况下,苏铁觉得更有必要了解发案单位,特别是人保部门的内情。 “还不是那么回事,与别的单位也都差不多。”徐飞苦笑着答道。“‘文化革命’前的科室全砸烂了。现在的人保科是人事和保卫两个部门合起来的。喻干事是原党委办的秘书,最近才调我们科来,院党委决定派她协助参加破案工作。别看她还只有40多岁,却已经有了20多年党龄,是个参加革命较早的老同志呢……”徐飞正说着喻楚芳的情况,只听钥匙在房门上咔嚓扭动几下,紧接着,喻楚芳夹着一叠厚厚的案卷,缓缓进了办公室。 徐飞忙将双方作了介绍。 苏铁打量着喻楚芳,只见她身材娇小,上着咖啡色中式棉袄,下穿藏青色毛哔叽长裤。白晳的鸭蛋脸,蛾眉下有双熠熠生辉的凤眼。看起来,她的外表比实际年龄要小好几岁。此刻,她落落大方地朝苏铁伸出一只纤细的手,含笑说了几句见面的客套话。在刑侦队长的眼里,喻楚芳并不像中年女干部,却更像一位娴静而颇有风度的女演员。突然,他的视线在喻楚芳的脸上凝住了…… 喻楚芳不介意地坐进了沙发内。苏铁却继续死盯着那张白晳而漂亮的鸭蛋形脸出神。要不是职业性的理智提醒他,老练的刑侦大队长此刻也会失掉惯有的冷静。这时,他尽快定了定神,迅速恢复了常态,向喻楚芳问起了有关靳如冰、严敏的档案内容。 喻楚芳用苏铁熟悉的声音说起了有关两人的一切情况…… 谈话过程中,苏铁的视线始终没离开过喻楚芳的那张俏丽的面庞。 旁观者发现了他这不应有的失态。 “他这是中了哪门子邪?”直到喻楚芳离开办公室,徐飞对刑侦大队长的失态还没悟出个名堂来。 第二章 面目酷似的女人和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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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湖市公安局的大楼,就耸立在市内的一条主街上。一栋青灰色的6层水泥楼房,以一种冷峻的面目在注视着全市的社会安宁。墙上斑驳的历史陈迹尽管此刻已被一层新的水泥覆盖,但仍隐约透出块块印痕,在向人民展示着一个特殊的年代。 这栋大楼的指挥中心就设在3楼。一间不大的长方形房间,被布置得非常简洁。墙上挂满了各种地图和领袖像。百页窗下,摆着两张长沙发,一张茶几。墙角,是两只巨大的绿色保险柜和一只檀木花架。一盆长势正茂的仙人掌立在花架之上,显得非常醒目。而方局长那张特大的办公桌和木转椅,却占着房子的正中位置。 年过不惑的方局长既高且瘦,面容清瞿,胡子刮得精光,往后梳着的华发中已有几绺明显的白发。今天,他身着全套青色毛哔叽中山装,看上去,显得相当温文尔雅。不知道他身份的人乍见之下,准会认定他是一位学识渊溥不凡的老学者。不过,从他那双几乎是倒“八”字的浓黑剑眉中透出的那股威严和冷静,还是说明了他的特殊身份。 自听取刑侦大队长昨晚派人向他作出的紧急汇报之后,对这桩发生在医院太平间内的奇特凶杀大案,立即引起了方局长的特殊重视。 他想起了社会上的种种传说和目前所处的特定复杂环境,使他一时无法断定这桩恶性大案的性质。 是政治要案,还是派性所致的大案?也许,只仅仅是一桩单纯藏书网的刑事杀人案呢? 面对眼前一大叠来自各方的情况通报,方局长边看边苦苦地沉思、分析着…… 电话铃声蓦地打断了他的思绪,方局长拿起话筒一听,技术科向他汇报了医院太平间杀人案中所有的鉴定结果。 从这一切所鉴定后的结论看来,他杀已再次得到完全的肯定,而且也同时说明:该案案情错纵复杂。但方局长最担心的是:在目前这个特殊的社会大环境和气候中,侦破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派性干扰。这干扰将会给刑侦大队的侦破工作形成极大的阻力。想到此处,方局长将桌上的材料全部重新锁进抽屉,起身朝局政治保卫科的办公室走去。 当苏铁回到市局时,传达室壁上的自鸣钟恰好当当地敲了7下。忙了一天,苏铁却只在医院食堂草草吃了顿中饭。可此刻他一点也没有去填饱辘辘饥肠的兴趣,便进了一楼自己的那间办公室,沏杯浓茶,坐下沉思开来…… 被卡死的老工人,神秘而不知身份的白衣人,那对报案的青年情侣,还有严敏和靳如冰这对在目前还无法找到任何有力证据的涉嫌人……就在对整个案件的分析中,一个参与破案工作的女人面容却陡地跳了出来、然后在他的脑海中来了个定格,怎么也拂不去了! 是她,是喻楚芳那秀丽而熟悉的脸庞在眼前晃动着……啊,不,渐渐地,苏铁的脑海全被一个逝去已久、然而却又令他梦魂萦系的倩影占满了。那同样白晳的蛋形脸、那明亮而妩媚的凤眼、那红润的小嘴、乌黑的秀发……比喻楚芳更显得年轻和充满生命的活力。她——柳华瑛,一个年轻的女军人。她虽没有那种中年女性的矜持和娴静,却另有一番刚毅活泼的可爱之处。他们曾在一起相亲相爱地过了半年的夫妻生活。可是……此时此刻,苏铁极力捕捉着爱妻的幻影,思绪怎么也安宁不下。于是,他索性按亮台灯,打开紧锁的那只抽屉,从最底层的一个小日记本取出张早已泛黄的照片。凝视着照片上的倩影,他再次陷进一张由甜蜜和痛苦交织而成的网中…… 全国刚一解放,他与柳华瑛同在湖南湘西某县公安局工作。苏铁在刑侦队,妻子是四川人,在局政保股当侦察员。那也是一个风雪交加的严冬,年轻的苏铁提着一个小旅行袋,替出差的妻子送行。婚后仅..半年的柳华瑛用那娇小的身躯紧紧依偎着苏铁,露出一种无限的依恋。眼下,她接受了一个重大案件的侦破工作,去跟踪追寻一位代号叫“夜来香”的女土匪头子兼国民党潜特的下落。 “真有点替你担心……”苏铁知道这是个大案,不禁有点不安地对妻子说。 “看你说的,”柳华瑛娇嗔地瞟丈夫一眼,安慰着丈夫:“现在全国都解放了,政权在我们手中,怕什么?” “斗争还很复杂,你得提高警惕。”苏铁立即叮嘱妻子。 “唔。”柳华瑛温顺地点点头。 苏铁不再吭气了,只是怀着无限惜别的心情朝妻子仔细地打量了几眼,只见她白晳的面孔被寒风一吹,红扑扑的,比平时更显得健美和漂亮。离情别绪中的苏铁沉默片刻,突然掉过头,附在妻子的耳边悄声说:“华瑛,你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虫儿,知道你在想什么!”柳华瑛嗔了苏铁一句后,又好奇地问道:“你想什么呢?” “想吻你。”苏铁一本正经地回答:“想吻你颌下那颗可爱的小痣……” “去!死没正经的!”柳华瑛娇羞地笑骂了一句,却更加挨紧了年轻的丈夫。 车站遥遥在望。为了慎重起见,苏铁不再远送。他默默地将旅行袋放下,用劲握了握妻子那双冻得冰凉99lib?的小手后,便呆呆地望着那纤弱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中了…… 从此以后,他天天在盼望妻子归来的佳音。 可是,一个多月后,他盼来的却是一个意外的噩耗——他婚后仅半年的爱妻被那个凶残的匪首“夜来香”暗杀在南湖市的荒郊了。他不知道最初几天是怎么过来的……当柳华瑛的遗体运送到他面前时,年轻的苏铁没像一般人那样发出惨叫和痛哭声。他只是死命地攥紧双拳,从咬紧的牙缝中吐出了“报仇”两个字。 后来苏铁进了公安警校进修,毕业后,他要求分到柳华瑛牺牲的南湖市工作,居然破例地得到了同意。尽管“夜来香”一案由于华瑛的牺牲成了历史的悬案,而苏铁毕竟成了一名令罪犯闻风丧胆的刑侦大队长。 为了悼念亡妻,苏铁一直过着独居的单身生活。直到1965年,他才答应同事的介绍,与一位离了婚的女工认识了。正准备结婚,“文革”开始,他被当成“公检法黑干将”、“坏头头”揪了出来。紧接着是批斗、下放……婚事便也跟着告吹。从此,他灭了再婚的念头。也真怪,随着岁月的推移,他反而愈来愈怀恋失去了的爱妻,柳华瑛的倩影在他的心底里竟愈来愈清晰,怎么也拂不去了…… “啊,不行!这时候,不能将自己的精力沉溺在儿女私情中……可是,喻楚芳怎么这么像华瑛呢?”苏铁悄悄责备着自己,将思绪从不堪回首的往昔拉回到现实中来。他点燃支烟,郑重地收好柳华瑛的遗照,决定去找局长谈谈案情。他要 7528." >用紧张、繁忙的工作暂时忘却柳华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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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苏铁走出公办楼朝3楼方局长的窗户看了看,没见到平时那熟悉的光亮和身影。心想老头儿一定是血压又升高了,被医生下了不准加夜班的“禁令”。 几分钟后,苏铁便敲开了方局长的家门。 方局长只有一个女儿在外地工作,老伴是市立医院的外科医生。老两口就住在局内的两间平房里。苏铁一进门,只见方局长的老伴正坐在床沿上缝补一件白衬衣。她身旁的小靠背矮椅上摆着几张报纸,大概方局长先前正与老伴坐在一起看报。此刻,方局长一边将苏铁往沙发上让,一边笑问道:“怎么样?又碰到难题了吧?” 方局长的老伴知道他们又要谈工作了,迅速泡好两杯茶,识趣地进了里面的套间,并顺手关上了通外的房门。 苏铁边喝茶边说,从现场勘查一直说到朱丽、曹振华的发现。他抬头看看方局长,只见他正在默默地听自己说话,手里不知什么时候点燃了一支香烟。苏铁也伸手取了支烟,点燃火,又接着说:“从那个四方小洞看来,太平间里面确实大有文章。” 方局长赞同地点了点头。 苏铁接着说下去:“洞口周围的痕迹都是新的,说明是刚挖不久。这样一个小洞,究竟是利用它来干什么呢?我估计用来藏东西的可能性很大。那么,再进一步假设那位被害人死前看见的也是一位‘怪影’,这‘怪影’是去取东西还是去藏东西呢?朱丽他们跟踪的那位白衣人又是去干什么的?他们是同一个人吗?这些,目前还都是个谜。”随着与方局长的交谈汇报,苏铁觉得自己的思路益发清晰了。他将杯子里的茶喝光,又倒满一杯,才接着说:“目前社会上有着各种流传,我也想找政保科了解一下,最近是否有敌台向外发报……” “没有。”方局长摇摇头,立即截断了苏铁的话说:“你们队汇报这个案件后,我立即去政保科了解过。” “那么,这案子无疑是我们刑侦的事啰?” 方局长抬眼看了看苏铁,点了点头。 苏铁:“不过,目前还夹了个莫名其妙的派性问题,还真有点复杂呐。天知道是派性的需要在搞什么阴谋呢,还是仅仅是一桩单纯的刑事案呢?” 方局长:“不管怎样,反正死了人,我们就要管到底。” 这回轮着苏铁点首赞同了。 方局长沉思了片刻,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既然小洞是挖在靠墙的峭壁上,洞里无疑是潮湿的。所以,用来藏文件或什么黑材料的可能性都不大——当然,也不排除有这种傻瓜!不过,最大的可能性是……”他没往下说了,又抬眼望着苏铁,等着对方回答。 这老头子在抛砖引玉!苏铁明白老上司的意图,即刻接过话茬:“这些我都反复揣测过,估计很可能是用来藏一种价值昂贵而又不能被人发现的小物品。因此,我分析的可能性有两种:一种是在‘文革’早期抄家中得来的金银古玩之类的物品,被人私自侵占或偷窃了。现在搞整顿,怕查出来,因此不得不转移地方。而另一个可能是……” 苏铁还未说完,方局长弯腰从脚旁的靠背椅上拖过先前正在浏览的那张报纸,却仍旧两眼定定地望着苏铁,等着他往下说。 苏铁笑了笑,说:“另一个可能大概不用我说了,这报上有呢。”他从局长手中接过报纸,用手点着上面套红大字的语录念道:“深挖洞,广积粮……” 他与方局长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目光,知道对方默认了。 方局长又为苏铁点燃一支烟,问道:“关于那个‘怪影’,有个大概的眉目没有?还有那位靳医生,你们找他了解过吗?” 苏铁沉静地说:“我们已将医院一米七以上的高个子男性初步排了一下队。明天,我准备去查询几个重要对象。” “好!”方局长举起自己的茶杯,对苏铁说:“祝你旗开得胜!”说毕,一仰脖子,一杯浓茶全灌进了那微微凸起的肚内。 第三章 找到了第一个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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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如冰第一个被请进了保卫科。 苏铁打量着这个被自己研究了一天一晚的重要人物:他身材颀长、清秀,略有点苍白的长条脸上架着一副玳瑁边镜框的眼镜,此刻看上去有几分拘谨,又似有几分傲气和愤懑。他一进房,只朝认识的徐飞瞥了一眼,便径直选了一张靠窗的椅子坐下了。 “靳医生。”苏铁客气地唤了一声。 靳如冰冷漠地点了点头。 “我们请你来,想了解一下你在前晚12点至2点这段时间的具体去向。”按照预定的方案,由徐飞对靳如冰来了个单刀直入的提问。 苏铁微笑着递了杯热茶给靳如冰,显得很悠闲地坐进了靳如冰对面的沙发内。 侦察员小王在死死盯着靳如冰那双大脚出神。 “前天晚上……”靳如冰迟疑了片刻,讷讷地重复着方才的问话。而后,他抬起茫然的双眼不知所措地望着徐飞出神。过了片刻,他像猛然记起了什么似的,蓦地一个愣怔,突然将视线从徐飞的黑脸上迅速收回,低头望着红漆地板,呆呆地痴坐着。 苏铁紧紧盯着靳如冰,这个小小变化,当然没能逃过他那双鹰一样的锐目。他立即来了个委婉的补充:“别紧张,请你仔细想想,然后再告诉我们。”为了缓和气氛,苏铁掏出串在钥匙上的指甲刀,不慌不忙地锉着指甲。 靳如冰沉默 7740." >着,还是不予回答。但是在偶尔射过来的眼光之中,已经明显地流露出某种反感情绪来了。 一阵难堪的沉默过后,靳如冰终于出人意外地说道:“我真不理解,对于这么多的打、砸、抢、抄的行为你们不去制止,对于这么多的侵犯人权、污辱人格的恶劣行径你们充耳不闻,而对我个人的去向问题却如此‘关心’,居然还动了你们公安机关的大驾!”靳如冰用手顶了顶鼻梁上的镜架,颇了几分火气地直视着苏铁。 徐飞没想到靳如冰竟会用这样一种不恭的态度对待查询,正欲说他几句,被苏铁用眼色制止住了。只听苏铁依然不慌不忙地问道:“靳医生,你知道医院出了人命案吗?” “知道。”靳如冰坦率地答道:“听说守太平间的邢师傅被人卡死了。” “卡死的!消息传得真快!”苏铁不动声色地想着,接着又问靳如冰:“啊,你怎么知道是卡死的呢?” “全院都传开了,我当然也听说了。” “那么,为了使我们的破案工作能顺利进行,请你将那段时间的去向告诉我们。” “什么?!”靳如冰像弹簧反射似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直挺挺地站在苏铁对面,颤抖着嗓音说:“你们怀疑我?我是个医生,我的职业是救死扶伤,我跟邢师傅无冤无仇,干吗无缘无故去杀死他?” “别激动,来,请坐。”苏铁指了指沙发。 靳如冰气呼呼地跌坐在沙发内,嘴里却喃喃自语般地说道:“真是莫名其妙!” “那么,”苏铁继续追问道:“能说出当时与你待在一起的证明人也行。”说完,苏铁直视着靳如冰,等待他的回答。 “待在一起的证人?”靳如冰听了此话,明显地战栗了一下,很快就低下头,没有作答。 这神情当然没能逃过苏铁的眼睛,他向小王示了示意。 “好吧,请你解释一下这个……”小王从挎包内取出靳如冰的工作鞋,对着他晃了晃,说道:“这是你的工作鞋,它在前晚可去过作案现场啊。” “这我怎么知道!”靳如冰摊开双手,做了个莫名其妙的姿式说:“它只是一双鞋,而我是人,我怎么知道它呢?” “鞋可是你的,怎么会不知道,”小王有点急躁地说,“何况是你在病房值班呢。作为鞋的主人,你总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吧?” “我没穿工作鞋。”靳如冰冷硬地回答。 “你?!”小王被噎得冒火:“是什么态度……” “小王!”眼看询问又要进入僵局,苏铁忙喝住小王,切断他的话,平静地对靳如冰说:“别急,慢慢说。你们都要穿工作鞋上班吗?”同样是询问,他的语气比小王却平缓、委婉得多。 靳如冰松口气说:“这还是‘文革’前的老规矩,现在穿不穿,谁也不来管这些事了。”他站起来,指了指自己脚上的棕色牛皮鞋,“我喜欢穿皮鞋上班。” “要弄清这个问题并不难,”苏铁软中有硬地说:“我们还会做各种技术鉴定的。” “鞋子放在病房换衣服的地方,谁都可以去穿嘛。”靳如冰仍然不服气地说。 是这样?! 靳如冰在替自己释疑,还是替侦破工作另僻了解疑的途径? “那么,”苏铁不再追问,只换个话题再问:“只请你将前晚的上班去向说清楚,一切都算是找到了合理的答案……”他含义颇深地盯着靳如冰,骤地住了话。 靳如冰闻言猛地一惊,顿时颓然跌坐在沙发之内。他用双手支撑着脑袋瓜,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看来是打定主意不说话了。 见靳如冰这副模样,徐飞正要追问下去,苏铁却用轻松的口吻,仿佛毫不介意地说:“倘苦一时记不清楚,也没什么关系。今天先回去,请你再仔细想想,什么时候想起来了,随时都可以来告诉我们。” “好,好!”靳如冰如释重负。苏铁话刚落音,便连忙站起来说:“等我想想再告诉你们。”说完,他便似出逃般地匆匆离开了院人保科。 目送靳如冰离去后,徐飞轻轻关上房门,不解地说:“老苏,怎么就让他走了呢?还可以继续追问下去嘛!他后来的态度不是有了转变么?” “不错,他对这个问题,看来还有点说不出来的隐情。不过再问下去,又会僵起来的。老徐呀,”苏铁缓缓踱到徐飞身旁,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一巴掌,“我们不但要注意政策和策略,还得注意知识分子的特殊性呢。” “特殊性?”徐飞细眯着双眼,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望着苏铁。 苏铁苦笑了一声,说:“你看,先前那个阵势,哪像是我们在查询他,倒像是在被他审讯似的。” 想着方才靳如冰对“文革”的牢骚,徐飞也略有同感地哑然失笑了。 接着,他们又询问了好几位高个子男医生和其他工作人员。每个査询对象都给了他们肯定的回答和证明人。 “怎么办?”徐飞指着用红笔打满了勾的名单问苏铁。 “不能遍地开花。”苏铁道:“对这些人,通过各个病室的工作人员尽快将情况弄清,我们再来进行甄别、筛选。” “好吧!” “现在,”苏铁指着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对徐飞说,“请这一位女士来吧。” 徐飞朝名单瞥一眼,说道:“严敏值夜班,上午恐怕在睡觉,我已经叫喻干事到她家‘请’去了。” 一提及喻楚芳,苏铁的眼前又浮现了那张宛若柳华瑛的熟悉面容。他的心底顿时又涌上一种难以抑制的隐痛…… 徐飞看了看神情有异的刑侦大队长。 苏铁猛地警醒:“混蛋!这是工作!”他赶紧在心底里告诫、责怪着自己,让思绪尽快回到侦破工作上来。正在这时,喻楚芳和严敏一道进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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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大队长,您找我?”严敏与靳如冰截然两样,一进来,她便笑吟吟地主动打开了招呼。 眼前,是一位风情毕露的中年妇人。 苏铁不动声色地朝严敏打量了几眼,冷峻地点点头,即刻问起发案时严敏的去向。 “前晚我值夜班,当然在病房啰!”严敏不假思索地回答着苏铁的询问,一边大大方方地在沙发上落了座。 “可是,曹医生去病房时,为啥没见到你呢?”徐飞声色俱厉地接着发问。看来,他似对严敏毫无好感,比起刚才对靳如冰的态度来,还要显得生硬。 “我……”严敏蓦地一愣,迟..疑片刻,这才接着回答:“他来时,我正好在给病人作临时治疗。” “临时治疗?哪一床?几点钟开的医嘱?”喻楚芳很内行地插言问道。 果然,严敏被问住了。“呵……不,不是的。”她支吾了片刻,又立即改口说:“刚才我记错了,曹医生来时,我是在病室小库房。有几个病人叫冷,我在帮他们取毛毯。” “那么,靳医生在干什么?”喻楚芳又突然出其不意地换了个话题。 “他?!”严敏又是一愣,随即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手势说:“我们这当小护士的,还能管上大夫们?他在干什么,我不知道!”严敏说着,双眼露出一丝狡黯的神色。 这神色当然没能逃过刑侦队长那双正在极力捕捉一切的锐目,他依旧默默地注视着严敏。这时,徐飞一旁插言说道:“难道值班护士会不知道值班大夫的去向?病房有事怎么办?” “我这人向来心直口快,要真知道,还会不说吗?徐科长,喻干事,同事多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严敏将一双求助的目光轮番射向徐飞和喻楚芳。 “难道一直到下班,你都没见到靳医生?”徐飞续问。 “见了。”严敏想了想说:“我快下班时,他来了,匆匆忙忙去治疗室洗完手,便告诉我说,他去值班室休息去了。” “好吗,再问你一个问题,”沉默了片刻的苏铁又问道:“上班时,有外人进过你们病室吗?” “除了曹医生,鬼影子也没见来过一个。”严敏撇了撇嘴。“我又不是守传达室的,哪管得上出出进进的人呢?” “可是,”苏铁冷冷地指出,“有人却看见你们病房还另外进了一位穿白大褂的人。” “反正我没看见。”严敏仍一口咬定地答着。 徐飞正欲接过苏铁的话再问下去,忽见对方却朝自己做了个果决的手势,继而柔和地对严敏说道:“啊,真对不起,打搅你休息了!”说完,他即刻起身,极有礼貌地将严敏送出了门。 徐飞和喻楚芳交换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目光。 靳如冰和严敏都回答得天衣无缝一般,又似乎都有破绽。 可信吗? 苏铁送走严敏后,独自在房内踱了几个圈,然后蓦地依窗站定了。这时,严敏的身影已在窗下姗姗出现,苏铁望着那风姿绰约的背影默默注视了片刻,突然掉头问徐飞:“老徐,严敏这人作风怎样?平时与靳如冰的关系如何?” “她给我的印像总是不好。”徐飞不屑地答道:“徐娘半老呐,还这么一天两三套衣服地换着打扮。生活作风上听说也不太检点。哦,这方面的情况你问问喻干事,女同志嘛……”徐飞正想说“女同志爱打听和传播小道消息”,猛地看见坐在对面办公桌前的喻楚芳,忙尴尬地住了话。 喻楚芳朝徐飞笑了笑,立即告诉苏铁道:“对她,大家都没个好印像。生活作风也确实有问题。” “对象是谁?”苏铁沉思着问。 “正儿八经的人谁又看得上她?”喻楚芳也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说:“只有咱们那位宝贝总指挥刘方呗!” “哦,是他?是那位民兵总指挥?”苏铁一惊,顿颇感兴趣地问下去:“这事,她丈夫知不知道?” “唉,别说啦,那位窝囊丈夫呀,”喻楚芳大为不平地接着说:“那是院里有名的老实人。据说为这事,两口子在暗地里闹过几次,后来也就没事啰。” “噢……”苏铁继续思忖着问:“她与靳医生的关系呢?看上去是好、是差?还是一般?” “我说怪就怪在这里。”喻楚芳不解地说:“平时那位老夫子别说是对严敏,就在其他任何女性面前也孤傲古板得很。可最近都听他们科室的人说,靳如冰对严敏一口一个大姐地叫得怪亲热,弄得许多人都在纳闷着呢。” “啊……”苏铁想了想,避开喻楚芳的视线问道:“你认为他们之间是否有某种别的交往?” “那不可能!”喻楚芳毫不含糊地切断苏铁的话,白晳的面容隐隐透出一层红晕。“靳如冰是个未婚的男子,而严敏早已是半老徐娘了。按照靳如冰的孤傲性情和我对他心理状态的分析,我想,他即使要弄出一段风流韵事的话,对象也绝不会是严敏这种女人。”喻楚芳很有条理地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喻楚芳说得有理!苏铁想到此处,便没再问下去了,只陷入无言的沉默之中。正在这时,传来几下敲门声,喻楚芳抢先去开了门。苏铁一看,原来是刑侦大队副队长老秦夹着个黑色公文包匆匆走了进来。 “老苏,还真不出你所此行有收获呢。”老秦关上房门,一边对苏铁说着,一边朝徐飞和喻楚芳点了点头。 “好!说说你此行的收获吧。”苏铁说:“这两位都是协助破案的保卫干部。”他指着徐飞和喻楚芳向老秦作了个简单的介绍。 “基建的设计蓝图都找来了。”老秦从公文包内取出一卷图纸平摊在桌上,说:“好不容易才找到当年负责医院施工设计的那位总工程师。唉!目前可够惨的。‘黑帮分子’、‘反动技术权威’,现在已半身不遂,躺在家里活受罪。他没法谈更多的情况,又让我去博物馆找到了马老。” “马老?” “博物馆的考古权威。”老秦朝苏铁眨着眼皮笑了笑。 当着徐飞和喻楚芳的面,苏铁没向老秦探究那眨眼皮的含义,只拣最关切的问题,急切地催促道:“往下说吧!” 还不等老秦开口,一阵“砰砰”的捶门声又吸引了人们的全部听觉。喻楚芳迅即开了房门,只见朱丽一阵风似的旋了进来。 “告诉你们一个特、特大的新闻!”她气喘吁吁地说,大眼内溢满了一种兴奋的光亮。 “别急,慢慢说!”苏铁朝见过面的朱丽送去亲切的目光。突然,他的视线在朱丽的身上停住了。他隐隐预感到,侦破中的第一个谜底很可能被朱丽在无意中发现了。“你今天在挖防空洞?”他急切发问。 “是呀!咦?”朱丽孩子气地瞪着双眼,惊讶地反问道:“真不愧是福尔摩斯呢,您怎么知道的?” “瞧你这个样儿,”苏铁指了指朱丽,尽量不慌不忙地回答她:“这么大冷的天,你只穿了件毛线衣,挽得高高的裤腿上还沾着泥土呢。你又不是农村妇女,总不会是下地收工才回来吧,啊?” 朱丽被刑侦队长的话逗得“格格”地笑了。 “快将裤腿放下,小心着凉。”苏铁以长者的口吻提醒朱丽后,这才接着问她:“好吧,说说你发现的特大新闻。?” 朱丽一边放下裤腿,一边噼噼啪啪地说了起来:“今天,轮着我们外科的护士去挖防空洞。挖了半天,我们累了,便靠在已经挖好的那截洞壁上休息……嗯,是坐在地上,靠着壁休息……” 朱丽用手比划着,接着说:“谁知我的背刚往洞壁一靠,突然一块石头掉下来,将我的骶骨都砸痛啦。我回头一看,发现我背后那块洞壁看上去总有点不对劲儿,像是一个小洞口,被人用石块、泥土填上堵住的。我试着拨拉了几下,果然都是松的。我们几个人都有点好奇,大家凑在一起扒了一会,嗬!果然出了奇迹!里面是个黑咕隆咚的大洞……” 人们都发出了惊叹声,只有苏铁不动声色地听着。 朱丽继续往下说:“没想到,更稀奇的事还在后头呢。原来洞里是具大棺材,我们扒拉开石头,显露出来的洞口恰好是棺材的一端,里面堆满了殉葬品,还好端端地摆着具女尸……” “啊!真吓死人……”喻楚芳吓得发出声惊叹,见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倾听,她连忙住了声,悄然回到自己办公椅上坐下了。 “来!坐下说。”苏铁温和地插了一句。 朱丽仿佛没有听见苏铁的话,依旧站在原地,激动地接着说:“我心想,最近真倒霉,怎么老碰上死尸,正想转身跑开,却又被那大堆东西吸引住了。顺手拿起一只大陶罐一看,上面刻了好多飞禽走兽,还有些看不懂的道道。心想,这也许是什么甲骨文呢,可能这东西对考古有用,便让他们几个守在那儿,我赶紧来告诉你们。” 朱丽总算说完了她的特大新闻。办公室内一片异样的沉静。少顷,苏铁神色严峻地说道:“看来,即使没有老秦的调查结果,我们的分析、猜测也已经得到证实。小朱的发现足以说明:医院内有古墓!而且,还是座有着许多文物古玩、珣葬品的古墓。而古墓的位置就恰巧与防空洞连在一起。”老秦他迅速吩咐自己的副手:“你立即赶回市内,向市委汇报这个发现,请市领导尽快组织力量来院发掘古墓!” “好!”老秦迅速收好设计图,转身走了出去。朱丽知道大队长要布置工作了,也连忙脚步咚咚地跟在老秦身后离开了办公室。 “徐科长,”苏铁对徐飞说,“我得赶回局里去一趟,请马上组织院内民兵保护现场,严禁任何人出入!” 徐飞应声正欲离开,突然停步提醒喻楚芳道:“喻干事,你抓紧时间向院党委汇报一下,同时也向你家老头子裴院长说一说情况。”说完,他与苏铁同时向外走去。 喻楚芳目送二人匆匆离去的背景消失在走廊拐弯处后,开始动手收拾凌乱的办公室。她一边打量着空落落的房间,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弄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些老古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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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辆越野小吉普载着苏铁和从博物馆接来的考古权威马老一道往南湖医院急速驶去。 路上,苏铁暗暗打量着已到古稀之年的马老。只见他瘦高个儿,面容清癯,一头稀疏的白发,此刻正将脑袋斜倚在座位后背上假寐。 “马老,您干这行多久啦?”苏铁打破沉寂,想与老人拉拉家常,以便尽快缩短陌生的心理距离。 “啊……”马老睁开双眼,满脸愧色地说道:“您不知道,我哪是什么考古权威呢?解放前没饭吃,干过几十年的盗墓勾当。解放后,政府不念旧恶,让我到博物馆工作。” “怪不得老秦说到马老时眨了眨眼皮儿。”苏铁想着,饶有兴趣地听马老继续说下去:“政府让我发挥自己的一技之长,主持古墓的发掘和文物的鉴定工作。”老人以惊人的坦率说起了自己的过去:“我知道那儿有座古墓,曾经打过它的主意,可是终于没有下手……” “为什么呢?” “以前,那儿曾是国民党部队的兵营,谁敢去老虎头上拔毛呢?”老人苦笑了几次,感喟颇深地接着说:“解放后,我曾经打过几次报告,请求挖掘这座古墓。可一个运动接一个运动,谁也没理我这个茬儿。当然,也许是人家信不过,因为这座墓无任何历史可查,完全是凭我盗墓生涯的经验推测出来的。后来这儿建医院,恰好负责施工的工程师与我有过一段交情,我偷偷跟他说了,让他尽量设法在那儿留出块空地,以后有机会再去发掘。谁知紧接着就来了‘文革’运动,这一下就是几年,我也成了‘牛鬼蛇神’,哪还顾得上这事呢?估计那墓不小,要是这次被损坏了,还真是个无可挽回的大损失呢。” 老头儿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苏铁见他已微露倦意,连忙亲切地劝说老人:“您养会儿神吧,待会儿还够您老忙的呢。” “老了!”老人感慨地摇了摇头,说:“但愿能给我主持发掘这古墓的机会,也算是最后报效国家一次吧。”说完,老头又慢慢合上了眼皮。 吉普车在柏油公路上飞速前进着。路旁的枯树在迅速朝后退去,很快就到了“T”形的分岔路口。小车拐了个急弯,上了通往医院的柏油大道。透过反光镜,苏铁发现载着侦察员的警车也急速追了上来。前面就是南湖医院,小车放慢速度,缓缓驶进了大门。途经传达室时,苏铁还很有礼貌地朝守门的老工人陈师傅打了个招呼。 入院以后,主客来不及寒喧,徐飞和喻楚芳便领着一干人马往后院走去。他们沿着碎石铺就的通道走了 597d." >好一段路程,又来到了那个荒凉偏僻的后草坪。现在,难闻的混合气味被关在太平间内了。雨后的草坪上,空气清新,一株腊梅在飒飒寒风中不时送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苏铁用劲吸了口气,仿佛要让腊梅的芳馨永远留在肺腑之中。 白天来到这里,苏铁这才发现后草坪上还垒着许多石头、砖块。从防空洞内挖出的泥土堆在一起,几乎又成了一个座新的小山包。离山包不远,还有一条出水沟。防空洞的入口就在离太平间不远的山坡上。徐飞已在洞外布置了背枪的民兵担任守卫工作。 苏铁朝民兵们亲切地笑了笑,接着叫小王搀着那位年逾古稀的考古权威,自己第一个往洞里走去。顿时,一股带着湿气的冷空气迎面扑来。苏铁担心地看了看马老,立即脱下自己的棉袄替那瘦削的身躯披在肩上。人群鱼贯而下,沿着人工铺设的石级走进去不远,徐飞就摸索着将里面的电灯拧开了。 洞内情景立即一目了然。人们很快就看到了那个敞开在壁上的小洞。所有的人全向洞口拥去,视线都集中了。 粗粗一看,洞口周围的直径约摸有一米左右,里面黑魆魆的,隐约可见棺木、尸首和一些乱七八糟堆放着的各种殉葬品。郑瑛将带来的聚光灯打开,让光束全部对准了洞内。洞口堆着许多石块,只有一只陶罐放在石块旁。苏铁顺手拿起这只放在离洞口最近的陶罐递给马老,很恭敬地问他:“您看看,这是……”他神情专注地望着马老。 所有的目光也都朝这个干瘦的老头儿射去。 洞内的空气骤地紧张得凝固了,人们都在等待考古权威关键性的回答。 陶罐在马老那双瘦骨嶙峋的手中慢条斯理地转了个圈。然后,人们从他那张突然焕发光彩的脸上和兴奋的目光中,知道这里有了重大的发现。 苏铁担心地问马老:“您认为,它被人发现的时间有多久了呢?” 马老将陶罐小心翼翼地放进棺木,瞅着被朱丽扒下来的石块沉思片刻,又用自己带来的一根包着铝皮的拐杖在棺木上轻敲了几下,棺木便立刻在洞内发出一种嗡嗡的响声和回音。他回头望定苏铁,说:“棺木还没腐烂,这端垒着的石块,无疑是盗墓者后堆上去的假像。总的说来,它被人发现的时候还不长。”他指了指那具干枯的女尸,“但是,准确的时候我可说不上啰。” “那么,您能否大约估计一下,被盗去的会是什么呢?”苏铁颇有几分不安地问马老。 “这就更难说啰。”马老沉吟片刻,面露难色地答道:“从现在的殉葬品看来,这古墓内的一切可都是价值连城啊。包括这具保存得这么完整的女尸,都有极大的科研价值。至于被盗去的嘛,我想绝不会是大件的物品,最大的可能是金银古玩之类。”老头儿双眼死盯着棺内外露的殉葬品,期期艾艾地说着。突然间,他好像有了重大发现似的,弯腰细看了半天,然后又拣起刚才看过的陶罐,就着聚光灯的光亮仔细端详了约摸一刻钟之久,这才郑重其事地向大家宣布道:“现在,被盗去的至少有一样可以得到肯定……” “是什么?”这回,包括一向沉静的刑侦队长在内,都沉不住气了,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发问。 “是黄金!” “啊?!”顿时,洞内一片惊叹声。 “你们看——”马老用拐杖指着棺内的一处说:“这里有一小块下沉处,显然是被多年重压所致。而这只陶罐内可见发亮的金屑,那么这么大一只陶罐至少可容置几斤黄金。现在,这黄金可全被人盗走啦……”说到这儿,老头儿心疼地摇了摇头。“说不定,被盗去的还有更昂贵的珍宝呢。”他没再往下说了,只用一种惋惜的目光看着古墓,连连叹气。 看来,总算解开了一个谜底! “司马——”苏铁迅速清理了自己的思路,对司马光做了个手势,说:“您领小王和郑瑛留下,马上开始现场勘查。我打电话让局里再派技术力量来支援你们。要仔细!千万别损坏了文物和那具女尸。” “我也留下……”马老出乎意料地提出请求。 “啊,不、不行!”苏铁摇了摇头,委婉地劝说道:“这洞里湿气太重,您老会受不了的。我马上开车送您回去,再从您那儿接几位年轻一点的考古专家来现场,免得我们的同志没这方面的经验,不小心损坏了什么,那就太可惜了!” “也好。”马老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苏铁亲自扶着马老,让喻楚芳和徐飞依旧在前面引路。一行人又拾级而上,总算出了洞口。刚到前面,苏铁使劲换了口气,隐隐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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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侦大队的案情分析会,是冗长而热闹的。 平时,往往要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苏铁才开始发表自己的着法。今天有点不同以往,一开会,就由他亲自向大家介绍案情。方局长也端着一杯浓茶,坐在一旁参加了这个案情分析会。苏铁将案情介绍完毕,又清了清嗓门,冷静地说下去: “现在,拨开发案时的层层迷雾暗障,我们基本可以肯定这案子是一场对财富和文物的争夺战。据初步的分析:有人在挖防空洞时发现了这座古墓,于是便趁人们都不知道的时候抢先进行了一次甚或几次盗墓活动,将所盗物资偷藏进了太平间内。而根据有关专家的判断,认为古墓内被盗去的是黄金。这个情况,与太平间内那个只能放进体积不大的物体的小洞是相吻合的。一般说来,人们都不会注意太平间。盗贼认为这是个比较稳妥可靠的藏匿之处。” “我们再将发案时的情况进行一番分析,从另一个角度来证实这个假设的推论。根据被害人平时表现看来,他为人厚道,从无冤家,不存在仇杀的理由。在那样的环境和午夜时分,也不可能与人发生纠纷。被害后,发现他身上的钱财手表等物均完好无损,没有搏斗状,我们也否定了谋财害命这个因素。从杀人的方法看来,没有动用任何凶器,也不像蓄谋已久的凶杀。排除以上种种可能,那么说明被害者是在一种猝不及防中被人突然卡死的。为什么要杀死他呢……”苏铁顿了顿,观察一下与会者的面部表情后,这才接着往下说:“可以初步下个结论:这是一桩以灭口为目的的凶杀案。说明罪犯有很大的隐私被邢忠志发现,于是便下毒手杀害了这个向来忠厚的老人。” 苏铁用劲擦燃根火柴,又点了支烟。会议室内静得很,只听见钢笔在纸上写划的“沙沙”声。苏铁吐出一团蓝色的烟雾,继续说: “发现盗墓事件以后,我们完全有根据将凶杀案和盗窃案连成一个整体。从对环境的熟悉和身穿工作服的条件看来。说明医院内部人员作案的可能性很大;从杀人灭口来分析凶手动机,又进一步说明凶手与被害者是认识的熟人。这样,我们又排除了病人或陪伴人作案的可能性,而将怀疑线索缩小到职工和住在院内的家属身上。” “我们首先从当晚去过太平间的对象入手展开调查。被朱丽和曹振华发现的那位‘怪影’就成了本案重要的怀疑对象。他去的目的不外乎两种:一种可能是将东西藏进太平间,而在挖动砖块时,也许弄出了响声,将睡梦中的邢忠志惊醒了,于是凶手便杀死了他。另一种可能是:有人将东西早藏了进去,被凶手知道了,他去偷了出来,在偷的过程中被邢忠志发现而杀人灭口。总之,‘怪影’应该是作案者之一。” “在现场?99lib.勘查时,我们发现的是一个空落落的小洞。那么,凶手应该是来盗取东西的盗贼。其实不对!”苏铁将一双冷峻的目光又在会场内扫了一圈。“我们在勘查时,发现现场已被彻底破坏——与报案人所发现的现场居然不同!那么,从发现‘怪影’,一直到追踪后报案这段短短的时间内,一定还有更神秘的人物进过太平间。是他取走了前者藏匿的东西,而且很老练地将现场破坏。这样,主要是保护他自己不被人发现,同时又给我们造成一个‘白衣人’将东西取走的假像。但是,他失算了,被破坏的现场恰恰暴露了第二者的参与。这就给我们揭示了另一个新的设想:参与这次盗窃杀人的罪犯至少有两人甚或两人以上。至于是个人作案,还是集团作案,暂时还不能断然下结论。” “我们原来的怀疑对象主要局限在身高一米七以上的男性身上。现在,这个局限性应该完全取消。被报案人发现的那可疑的‘怪影’,仅仅只是作案者之一。不过,这样一来,范围扩大了,而另一位作案者的线索几乎全无,这给我们的破案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原来怀疑的主要对象靳如冰,据初步了解。此人深知古玩文物的价值,平索有搜集金石古玩的癖好。查询时,他又无法交待发案时的去向。因此仍不能排除对他的怀疑。” “关于那位女护士严敏,她是真不知道靳如冰的去向,还是另有隐情瞒着我们?所以将她依然列为第二位主要怀疑对象。也许,她就是一位知情人或参与者之一。” “至于另外一些可疑对象,情况就更加复杂。”苏铁一口气说到这儿,终于停住不说。他端起面前的茶缸一口气喝了个杯底朝天。低头一看烟盒空了,顺手接过不知谁递过来的香烟,将目光向四周环视一番,见大家仍在聚精会神地等他说下去,于是,他清了清嗓门,又接着往下说: “许多人在那段午夜的睡觉时间内,证明人多是自己家里的亲人。其中有一人的证明对象仅仅是位熟睡之中的孩子。而通过密取和技术鉴定,发现靳如冰的工作鞋在发案的那个晚上确实被他穿过……”苏铁说到这个重大线索时,故意顿了顿,好像让大家去思索一番似的。过了片刻,他才神秘地瞅着大家说:“他的个子恰恰与那位‘白衣人’相似,在一米七五以上。同时,他就是那位晚班护士,本案重要人物严敏的丈夫。” “啊……”会场上顿时发出一片压抑的惊叹声。苏铁像剥笋似的将案情渐次剥向了中心,而人们的思维却像高速转盘似的,跟着他的分析愈来愈活跃起来。苏铁用目光向方局长请示,谁知老头儿啥话也没说,只是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古墓的棺材内,我们没有取到任何足印和指纹。但是,在女尸颌下,却发现了个极为模糊的指纹印。从这个情况看来,很可能罪犯在作案时手套被撕破了一只,不知是出于疏忽还是来不及再去取手套替换,总之,在古墓内毕竟给我们留下了这点唯一的线索。而尸体本来保留得很完整的牙齿,却被某种强力撬掉了一颗门牙。对于这个情况,考古学家们正在进行研究。好吧,在没有发现其余新的线索之前,我们就暂且将注意力集中在这几个方面进行。怎么样?大家再说说吧。” 苏铁终于说完了。他轻吁口气,将烟蒂拧灭丢进了烟灰缸内。他面前的烟灰缸,已经像个小山包似的堆了起来。 房内又突然静了下来,只听见一片喝茶的滋滋声。侦察员们都习惯用脑子独立思考问题或用目光交流各自的想法,在刑侦队的会议中,很难听到那种交头接耳的嗡嗡谈话声。 每一架“高速转盘机”都在进行紧张的工作。 “队长”郑瑛终于发言了,她张着一双黑亮的眸子问苏铁:“案情虽已确定,但在我们的侦破工作面前,还横着一道特殊的难关。搞了9年的‘文革’运动,群众中的派性还未彻底消除,这对我们展开侦破工作,却是相当的不利呵!” 郑瑛另辟蹊径,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对!”小王立即表示赞同地说:“事情难就难在这里,由于派性作怪,不但有可能使我们的调查工作得不到正确的结论,弄不好,还会有人利用‘打倒公检法’的口号将我们全给轰出来。” “我们是应该考虑派性的干扰。不过,”一直保持沉默的方局长终于插话了。“真正被派性迷了心窍,或那些用心险恶的阴谋家,毕竟只是极少数。我们要相信大多数同志起码的正义感,只要让群众真正了解我们的工作,他们是会支持我们的。”他那双犀利的目光在会场中扫了一圈,“在破案中,一定要做到让事实和证据说话。由于目前情况复杂,眼下比任何时候都要注意掌握政策水准。”方局长简单地说完了自己的意见。 苏铁立即补充道:“这次保护文物和追回被盗的黄金,对我们来说,是双重的艰巨任务。”说着他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便又立即问道:“怎么样?大家还有什么新想法没有?” 侦察员都以沉默作了否定的回答。 苏铁见再无其他异议,便接着宣布开始讨论会议的最末一项内容。他打开公文包,取出保密工作手册,一边用手指扣击着桌面,一边说:“那么,我们来着手下一步的工作计划……” 第四章 一段罗曼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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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悄悄爬过屋脊,又藏到医院那“品”字形住院楼后面去了。前面的花圃内,只看见一簇簇黑幢幢的残花枯叶。寒风掠过枯树的响声偶尔扰攘着宁静的冬夜。住院楼的左侧,是一大片茶树和柏树混杂在一起的树林。月光从枯叶中透过,稀稀落落的,给地上洒下许多碎银般的点点光亮,使树林变得若明若暗。这时,有一个全身素黑的身影正在树林里屏声敛息地低首徘徊。夜风不时吹来,这人大约深感寒意,于是便将双手插进衣袖内,缩着脖子,依旧来回走个不停。脚下是一层层枯焦的落叶,踩上去,不时地发出响声。于是这人不再走动,干脆靠着一棵树干,呆呆地站住,只不过张开两眼,向四周警惕而不安地打量着。恰到这时,迎着那焦虑不安的目光,缓缓走来一位窈窕的倩影。渐渐地,二人距离越来越近。黑暗中,那先来的身影睁大眼睛将来人打量一番,当他认定这正是自己等待中的对象——医院化验员上官玉蓉时,便迅速退进黑暗中,诡秘地藏到被黑暗罩住的一棵大杉树后…… 上官玉蓉是位二十六、七岁的少妇。若论长相,是南湖医院数一数二的美人。现在,她将双辫盘成一个大发髻堆在脑后,使白晳的瓜子脸越发显得娟秀俏丽。柳眉大眼和明眸皓齿在脸上很好地组合着,朦胧月光中,宛若一尊玉雕的塑像一般。此刻,她来到这儿,在月色照不到的暗处选了一个土堆,取出手绢铺在地上坐着,心绪不宁地等着来与她幽会的情人。脚旁到处是稀疏的没膝荒草和灌木,整个林子里,不时散发出一股潮湿、腐烂的霉气。一秒、一分……时间在难熬的等待中悄然逝去。那难忘的过去,这令人心焦的眼下……一切的一切,全交织成一张痛苦的密网,将上官玉蓉裹得死死的,几乎使她透不过气来。林中腐败的气息,将她又带进难堪而痛苦的往昔之中…… 那是动荡的1967年,“文革”前的最后一批中专生终于等到了毕业分配。当时,她的父亲被打成“黑帮”进了“牛棚”,母亲领着唯一的弟弟被遣送去了农村。没想到,作为“黑帮”子女的上官玉蓉幸运地踏进了南湖医院的大门。这时院党委早已被夺权,她揣着介绍信走进院办公大楼时,人们将她指向了大联合的办公室,找一个被称为“汤司令”的男人。上官玉蓉刚一进门,就听到一种粗声大气的训斥声:“你这位资本家的狗崽子还不加强改造!要是再对运动散布不满言论,小心又开你的批斗会!” 想着自己同样的狗崽子身份,年轻的姑娘不禁在心底里打了个寒噤。她呆滞地在房内立住了,将目光怯怯地朝被训斥者偷瞥一眼。只见他瘦高个儿,戴着眼镜,清秀的脸上冷冷的,看不到任何喜怒哀乐的表情,只从眼镜上的玻璃镜片后,不时射出一丝压抑的愤恨目光。接着,上官玉蓉又将目光移向正中,默默地打量着坐在办公桌后的“汤司令”。他是当时流行的时髦打扮:一套崭新的军装,衣襟上挂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纪念章、像章,臂上箍一道红底黄字的布圈圈,手里拿着语录本儿,用它不断扣击着桌沿。嘴里虽在训人,双脚却高高地搁在办公桌上。这时见上官玉蓉进了办公室,他侧过那张五官端正的长条脸,向刚进来的年轻姑娘送过一缕探询的目光。 “我……来报到。”上官玉蓉颤抖着递上介绍信,低垂着目光,呆呆地站在一旁。 “噢……来报到的。”汤司令自言自语地拖了一个中音符。“去吧!以后再找你训话!”他目光仍然转向受训者,腔调一变,音调中骤地加了几个强音符。他一挥手,那位“狗崽子”便不卑不亢,不急不慢地退了出去。随着那人的退出,汤司令的双脚从办公桌上移了下来。 “你叫上官玉……玉……蓉?”汤司令亲切地问道。从他口中吐出的名字,显得既拗口又别扭。 “嗯。”上官玉蓉忙点点头,轻声应着。她发现对方与刚才对比,已判若两人,那张长满“青春痘”的疙瘩脸上竟堆满了笑容。这时,他乜斜双眼,不怀好意地瞅着眼前这个漂亮稚嫩的少女,居然笑眯眯地对上官说道: “嗯……欢迎你来院工作哆。”说着,贪婪的双眼仍旧紧紧盯在玉蓉的身上。 此刻,正当仲秋季节。十几岁的玉蓉穿件藕荷色府绸上衣,米黄色长裤。白净光洁的脸上微露出两团淡淡的细晕,柳眉下,两个清澈见底的眸子不时闪出一缕羞怯的目光。单薄的衬衣使她越发显得窈窕、曲线分明。她亭亭玉立地站在汤司令面前,宛若一枝方才出水的睡莲。 “啊……”汤司令拖着怪腔怪调的长声,和蔼地说道:“先休息几天,熟悉熟悉环境吧!过几天再上班。啊,有什么困难再找我。”他收下介绍信,挺客气地挥了挥手。 上官玉蓉暗松口气,赶紧离开了这个可怕的地方和目光。 那年头,人们都热衷于各种“革命”和斗争,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只新分来的离群雏燕。举目无亲的上官玉蓉在医院住下了。当晚,玉兔东升,四野一片清辉。上官玉蓉独自漫步在宿舍区的山间小径上。走完了一条曲折、盘旋的山间小路,不觉来到了围墙边的高坡上。 一个鬼祟的黑影悄悄跟踪着她。 面前的灌木像一圈矮墙似的围着一块不大的空地。一株古松屹立着,繁茂的枝叶像一把大伞似的遮在空地的上方。玉蓉怏怏地坐下来,凄楚而黯然地思念着自己的亲人。她从小生长在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养成了一副温柔娴静却又有几分怯弱的性格。在卫校念书时,同学们还常常戏称她为“古典美人”。可当“文革”一开始,“古典美人”却变成了洪水猛兽一般,许多人都远远地避开了她。意外的冷遇使这位年轻的少女迷惘而又痛苦。她觉得自己宛若一朵过早凋零的鲜花一般,已进入到另一个难耐的枯萎阶段了……此时的田野,秋虫低鸣,给人带来无限的惆怅。孤独的玉蓉被此情此景愈发挑动了缕缕愁肠。不知不觉,她在坡上坐了许久。一阵凉风飕飕袭来,玉蓉方才觉得夜深了。她感到凉意浸人,正准备起身回宿舍去,突然间,从树后猛窜过来一个黑影,像饿狼似的朝她扑来。玉蓉吓得尖叫一声,骤然昏倒了……可是,没有多久,她却又清醒过来。也许是冷风的吹拂……呵!不,是另一种重压 4f7f." >使她蓦地惊醒了,耳畔送来男人粗粗的喘息声,那令人作呕的酒气混着林中腐败的气息也全朝她送来。“啊——!”从她那张被人捂住的嘴里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 她挣扎,她反抗!可一个年少体弱的女子怎敌得过那猛兽般的男人,不到片刻,这可怜的姑娘只觉下身一阵剧痛,在一阵天昏地暗中晕死过去…… 远方,月亮早已被暗云遮住了羞容。几颗疏星好像也不愿见到这种悲愤、难堪的场面,无力地退进厚黑的云层之中,四周,更是一片黑暗…… 不知又过了多久,上官玉蓉再次苏醒了。她那颗本已伤痕累累的心已经被新的耻辱和痛苦无情地撕成了碎片。理想、情操、美好的希望连同自己的肉体一起,被人蹂躏,而毁于一旦。此刻,在她这少女的心灵上,只烙下五个难忘的字眼:被人奸污了。她在痛苦中煎熬了一个通宵,渐渐打定了主意。见天已黎明,这位痛苦万分的姑娘终于从地上爬起来,理好乱发,整了整衣服,她要整整齐齐地去洗净自己在人世间留下的一切污浊,她要让一切都随着自己肉体的消亡而悄然逝去。 她来到院内的人工湖旁,遥望着晨曦中的南湖市的方向,默默肃立了片刻,仿佛在行着无声的告别礼。“爸爸!妈妈——”玉蓉悲怆地喊了一声过后,和着泪水,“扑通”一下,跳进了湖里,用她那瘦弱的身影,激起一片冰冷的浪花和无情的涟漪…… 谁知上官玉蓉刚一投进水里,就被失眠早起、凌晨来湖旁散步的靳如冰看见了。见有人投水自尽,他飞跑过来,跃进水中,救上了玉蓉。一见是这个才分来医院的年轻姑娘,他仿佛明白了这其中的一切。何况,这样的自杀事件声张出去,对姑娘会带来更大的不幸。于是,他没将上官玉蓉送进病房或宿舍急救,却将她悄悄背进了湖旁的密林之中,独自救活了这位方才溺水的姑娘。 “是……你?”上官玉蓉醒来了。她勉强睁开双眼,朦胧中,似觉得眼前这个水淋淋的年轻男子正是昨天见过的那位“狗崽子”。 “吁……”年轻人朝她吐了一口长气。 上官玉蓉见自己被人救起,便挣扎着爬起来,再寻自尽,谁知浑身软绵绵的不听使唤。她挣扎了好几下,也没能爬起来,仍旧软瘫在冰冷的地上。 “别犯傻!”一双大手按住了她。“你……你为啥要轻生,走上绝路?!”年轻人俯身望着上官玉蓉,语气严厉地问道。但是,从那双眼镜片中却透出无限的同情。 这一问不打紧,就像关闭的闸门被打开了一般,一夜间的种种遭遇和变化,又全在上官的脑海内盘旋开来。“哇……”地一声,她捂着面孔,放声恸哭起来。靳如冰慌了,忙结结巴巴地劝说她:“快……快别这样,等会人家都、都起床,听见哭声,会惹来许多意外的麻烦……”他劝说着,冷索索地站在上官玉蓉面前,急得直搓手。那张白净而书生气的脸上满是忧郁和哀伤。 想着他与自己一样入过“另册”的身份,玉蓉强抑住自己的悲恸,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对方,将哭声压进了心底。四目相对,两人难堪地沉默了片刻。秋风带着晨的凉意阵阵吹来,将凋零的落叶从他们足下卷了开去。两人浑身湿淋淋的,都感到了浸人的凉意……靳如冰忧愤地打破了沉默的僵局,恳切地说道:“也许我能猜到你的不幸和痛苦,但是,我却无力为你解除。人生是一枚甜果,也是一杯苦酒,活下去,总有云开雾散的一天!”说完,他将一瞥自信的目光朝天边送去。 上官玉蓉随着他的目光呆呆地望去,只见夜幕虽未退尽,远方的天际却已晨曦初露,一缕玫瑰色的朝霞正向他们的栖身的密林送来斑驳的光亮。这时,靳如冰又换了亲切的语气继续劝说玉蓉。 “何况,你还得为你的亲人们想想,要知道,得知女儿轻生的滋味是绝不好受的!啊,快回宿舍将湿衣服换下,免得受凉。我……走啦!”靳如冰朝木然的玉蓉留下一个劝慰加告诫的目光后,大步回宿舍去了。 他的话,勾起了上官玉蓉一串联想。丑恶虚伪的同时,毕竟还有真善美的存在啊!她细细地咀嚼着这个年轻人的一番话。不知是未来的希望唤醒了她求生的欲望,还是父母的失女之痛挽留了她?总之,她活下来了。 后来,她知道救她的青年男子叫靳如冰,是这个医院的内科医生。 这一场意外的邂逅相救,成了他二人之间的秘密。只是上官玉蓉比以往更显得沉静和孤僻了。姑娘最大的秘密和不幸被一位陌生的男子知道了,这使她每次遇见勒如冰时,都羞愧地低下了那柔情脉脉的双眼。而靳如冰也像触电似的躲着那双黑亮的眸子,只偶尔从工作交往的那短短的瞬间,朝她送去暗暗的同情和关切。久而久之,上官玉蓉也常常远望着靳如冰美飘的身影惋惜着……那种本已麻木了的感情渐渐在她枯寂的心灵中复苏了……她喜欢他那种对知识的追求,喜欢他那种令人怜爱的书呆子气。也许,还有同是天涯沧落人的不幸命运。这一切,都将姑娘的心悄悄拴在靳如冰——那位曾经救过她的男子身上。失掉了贞洁的姑娘不敢再奢望爱情,也不敢奢望能得到一位理想的爱人。然而就在这种难堪的交往中,那无形的爱恋竟然在两人心目中悄悄滋生了——共同的命运和遭遇,相同的气质和追求,使孤傲的靳如冰打破世俗的观念,也深深地爱上了不幸的上官玉蓉。 一朵爱情的小花在乱石堆中曲折地生长开放了。然而不幸却宛若魔鬼一般,张开那黑色的翅膀,老来扑捉他们这些弱小的生物。半年后的一天傍晚,那位已升迁进了市革委会成为新贵的汤副主任,提着一支从武斗中抢来的手枪突然闯进了玉蓉的单身宿舍。 “怎么样,嫁给我吧?!啊——”汤副主任将手枪朝桌上猛地一摔,红着面孔,喷出满嘴的酒气。说完,他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斜着目光,冷冷地望定上官玉蓉。 “啊……你?!”见了这个蛮横的求婚场面,听了这奇特的求婚语言,正在替靳如冰织毛衣的上官玉蓉惊呆了。她吓得瑟缩着坐在床上,许久说不出话来。 “嘿嘿……怕什么!”对方得意地冷笑了几声,轻轻说:“要知道,半年前,你已经就是我的人了。现在与你结婚嘛……还是我良心好哩!”他贪婪地盯着上官玉蓉,毫无羞耻地说着。 “啊……果真是你这条毒蛇!”上官玉蓉腾地站起来。她血夜沸腾,用喷火的眸子盯着对方,恨不得朝他扇去一记耳光。 “哈哈!大人不记小人过。嗯——”那位比她大十一岁的男人拢近她,说:“我也知道,你与那位臭少爷明来暗往了好久。讲实话,我还真有点不放心……不过嘛,只要肯跟我结婚,一切都不计较。嘿!要不然,可别怪我手下无情!你那位狗崽子和你家里的老黑鬼都在我手里捏着哩……”他狞笑着,恶狠狠地盯着上官玉蓉。 听了这番赤裸裸的剖白,懦弱的玉蓉简直惊呆了。她像具木乃伊似的干僵在那儿,脸上无任何反应。 “是做亲人还是当仇家,你自己看着办吧!3天后给我答复!”说罢,“砰”地一声,门在他身后关上了,震得墙壁一阵阵发抖。 当晚12点,上官玉蓉——这位向来怯弱的姑娘,竟勇敢地敲开了靳如冰的房门…… 3天以后,她与那位革委会副主任结了婚。 最初几天,靳如冰几乎气得发疯。上官玉蓉婚后3天就回来上班了。她将隐情哭诉给靳如冰后,这位钟情的男子又原谅了自己心爱的姑娘——他不忍心让玉蓉遭到家破人亡的打击。 然而,感情真像一只难以驾驭的怪物。勉强的畸形婚姻无法割断人世间真正的爱恋。上官玉蓉和靳如冰始终保持着谨慎而秘密的幽会。 去年,这秘密却终于被严敏发现了。谁知严敏不但没揭发他们,反而暗暗地给予同情和支持。渐渐地,严敏取得两位痴情人的信任。以后凡有约会,都由这位半道出现的“红娘”暗传信息。 后来,随着“文革”运动的几经反复,那位“新贵”丈夫居然又调到省城,成了某部门的负责人。他在省城又姘上了别的女人。于是,他对上官玉蓉既不放手,却也很少回家。上官玉蓉提了几次离婚,而法律对这种单方面提出离婚的婚姻毫无任何解脱的办法。在这种冷冷的僵持中,在一种痛苦而幸福的情感维系中,上官玉蓉突然发觉自己怀了孕…… “玉蓉,等久了吧?”这时,靳如冰总算来到了久等的上官玉蓉身旁。 “你呀,真害我等得心焦!”玉蓉一边嗔怪地说着,一边往旁边挪了挪身躯,将用手絹铺着的那位置让靳如冰坐下了。 “徐科长又找我谈话去了。我支吾搪塞了半天,看看时间不早了,没办法,答应他再想想,这才溜出来呢。”靳如冰叹口气,轻轻地楼住了玉蓉。 “还是为了那晚的事?”玉蓉不安地问道。 “可不是。”靳如冰又深深叹息了一声,“问得还真紧呢……” “我看,干脆向他们和盘托出。”玉蓉紧紧依偎着靳如冰,担心地说:“否则,他们真会将你当成杀人犯怀疑呢……” “啊,不、不行!”靳如冰急忙切断玉蓉的话。他紧搂着玉蓉,犹恐她即将失去似的。“不能牵连你,死活我一个人担着,要知道,眼下一桩桃色新闻足可致人于死命。何况,还有那个家伙……”靳如冰极不情愿提起玉蓉那法律上的丈夫。 “我已请了探亲假,明天就去省城找他离婚。不管怎么样,这次下了最大的决心!”玉蓉坚定地告诉靳如冰:“今晚让你来,就是告诉你这事。” “去省城……”靳如冰显得犹疑而不安。 “别担心!”玉蓉尽力宽慰他:“我一个大活人,他还能将我怎样?” “唉!孩子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别说了。如冰——”玉蓉依偎在靳如冰的怀里,满是柔情地说:“她是我们爱情的结晶,我会尽全力保护她!” 想想确实也别无良策,靳如冰只好同意玉蓉的做法。他又叮咛了玉蓉一会儿,看看夜色已深,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手,回宿舍去了。 那躲藏在暗处的黑影也悄悄离开了这处密林。

12

听完靳如冰的叙述,办公室内一片异常的沉寂…… —段罗曼史,一段令人心酸的爱情插曲。这故事编得天衣无缝! 可信吗?! 一时间,苏铁沉浸在靳如冰这个充满哀伤的爱情故事中了。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又只听靳如冰长叹一声,有几分羞愧地接着告诉他和徐飞道:“其实,就在发案的那个晚上,我和玉蓉就在病房,哪儿也没去,一直待到……” “啊,什么?”年迈的人保科长听到此处,简直瞠目结舌了,“在病房……那,曹医生咋没看见你?” “此事说来愈发荒唐……”靳如冰红着脸答道。 “没关系。”苏铁听他话里又有话,连忙鼓励他道,“说吧!” “好!”靳如冰又习惯地用手顶顶眼镜架,叹了口气,缓缓地说:“你们知道,那晚,是我和严敏值晚班。她做完晚班治疗后,突然对我说要回家去一趟。我看看病房无事,又加之她与我、玉蓉之间有那么一层关系,我当然对她有求必应。谁知过了一会儿,她竟挽着玉蓉笑吟吟地进了医护办公室。这时见了玉蓉,我在惊喜中却有几分惊惶,惟恐别人碰上而发现我与她的关系。谁知严敏好像早就想好了一切似的,一手一个拉着我们,将我和玉蓉带进了一间空着的病房。‘好!今晚你们可放心、大胆、尽情地谈个够。万一病房有事,我再来叫小靳。’”她神色诡秘地笑着说完,还不等我二人摸清头脑,有所反应,她却已悄然退出,并顺手反扣上了房门。 “开始,我们还真有点感激严敏的这种好心安排。”我们坐在床沿上,轻声地交谈着。就在这时,玉蓉将她怀孕的消息告诉了我。 “这一夜,电闪雷鸣,四周黑得怕人。几个小时在不知不觉中过去。病房规定的熄灯时间到了,为了不致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我们也只好熄了灯,住了嘴,病房之内,顿时漆黑一团。” “病房愈来愈静,夜也愈来愈深了。在难熬的等待中,一直不见严敏前来开门。我和玉蓉都急了,不知严敏搞的什么名堂。万一让别人看见了,会作何猜想呢?不用说,后果是相当可怕的!” “黑暗中,我急得直搓手,却不敢叫唤开门。因为左隔壁和对面房间都住着病人……” “等等!”正在聚精会神倾听的苏铁突然作了个手势,插言问道:“你说左隔壁住着病人,那么,右边呢?” “右边是病室小库房。”靳如冰告诉苏铁,“没住病人。” “啊,知道了。”苏铁沉思着,朝靳如冰递去个鼓励的眼神。 “我看看窗户上的铁条,急得毫无办法。”靳如冰接着说:“玉蓉有点害怕,不由得靠在我的身上。正在这时,门突然开了,严敏摸黑走了进来。我们正要张口说话,忽听得有脚步声在走廊响起。严敏连忙轻轻闩上房门。直到脚步声远去后,她才溜出房门,同时嘱咐我们,等到她开门后再走出去。” “后来,等到曹医生离开病房,我才赶忙洗手去值班室休息。玉蓉被羞住了,等我走了一会儿,她才离开病房。” 靳如冰长吁口气,总算结束了这段冗长而难堪的叙述。 对于他查询中的缄默不语,终于找到了合理的答案。 “靳医生,谢谢你的信任!”苏铁声音凝重地说:“我们尽管无力解决你爱情问题上的苦恼,但是,我们一定会替你保密的。”说着,他离座拢近靳如冰,拍着他那瘦削的肩头,却掉头问徐飞:“是不是?老徐?” 靳如冰如释重负地站起来,准备告辞了。看来,他确实显得轻松了许多。苏铁也跟着起身,准备送客。这时,靳如冰突然又记起了什么似的,赶忙补充着说道:“对了,我还差点忘了一桩重要的事呢……”他用警惕的目光朝四周打量一眼,神秘凑近苏铁,轻轻说:“玉蓉告诉我,对于太平间的凶杀案,她好像隐隐觉出是谁干的,我问她究竟怀疑谁,有什么根据,她却摇摇头,怎么也不肯告诉我。”靳如冰不放心地说下去:“也许,是我过于敏感,我总觉得她……她还有什么担忧没有全部告诉我。” “情人的视觉和心灵是最敏感的!”苏铁想着,眉宇间微妙地动了一下,随即他对靳如冰亲切地说:“勒医生,看起来,对于今天的谈话,不但我们需要保密,也请你自己对任何人保密——包括对你们的‘红娘’保密。行吧?”他见靳如冰心情沉重地盯着自己愣了一下后才忙不迭地应允了。苏铁又换个轻松的口吻,打趣道:“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吃糖的那天,可别忘了请我们啊!” “啊?!”靳如冰先是一惊,继而又感激地看着刑侦大队长,噙着泪花点点头,终于轻松而感激地告辞了。 “你呀,怎么这样表态呢?”靳如冰刚一离开,徐飞就急着对苏铁说:“他们这毕竟不是正当的恋爱关系嘛……” “伙计,枪杆子里面只能出政权哪!”苏铁耸耸肩,朝徐飞笑着答道:“可是,枪杆子里面却绝对出不了爱情啊。这种畸形的结合,终究会崩溃的。” “你……唉!”徐飞说不出反驳的理由,只是不赞同地连连摇头。 苏铁又笑了笑,坐下来开始抽烟。 徐飞也默不作声地坐下来,眼睛死死地望着刑侦队长。他知道:在靳如冰的谈话中,老练的大队长一定有了什么新的发现。果然,苏铁沉思片刻后,立即对他说道:“徐科长,请你通知上官玉蓉来一下。” “对不起!”徐飞摊开双手,苦笑着告诉苏铁:“昨天我就给她开好了探亲证明,今天一大早就走啦!” “啊!”苏铁看了看表,不动声色地发问:“几点的车?你知道吗?” “早上8点去省城的火车。昨天买好的车票,开证明时,她亲口告诉我的。”徐飞从苏铁的问话中,似乎隐隐感到了某种严重性,忙问:“要追她回来吗?” “追不上了。”苏铁摇了摇头:“马上拍加急电报去省城,叫她即刻返院。我们再去南湖车站接她。” “那么……”徐飞迟疑地问道:“电报拍给谁?怎么通知她呢?” “她的目的是去离婚,估计一到省城,就会去找对方。那么电报当然只能拍给她那位丈夫。哦,不行……” 苏铁搔了搔头皮,改变主意说:“挂个长话给省局,请那边的同志协助我们,设法直接通知她。”说完,他向徐飞要了上官玉蓉丈夫的地址,立即拿起对讲机,与留在局里的秦副队长通话,让他立即从局里挂内部电话去省公安局,请那边刑侦处的同志协助。 苏铁收好对讲机,神情严峻地说:“立即传讯严敏!”

13

严敏过来了。这次她一反常悉,没像上次那样,一进门就笑吟吟地打招呼。这回一进门,就咕嘟着说道:“你们对我怎么这样感兴趣啊?上夜班也不让人好好休息……”突然,她发现面前是两双冷峻的目光,吓得没再往下嘀咕了。 空气有点沉闷。 严敏抬眼偷觑着二人,只见徐飞板着副铁青的面孔,端坐办公桌前,连正眼都没瞧她。严敏无奈,将视线又慢慢地移向了苏铁。苏铁却不同徐飞,抽着香烟,架着二郎腿坐在沙发内,几乎是半身面壁,双眼注视着墙上的大挂钟,好像在研究这个现代化的办公大楼里,居然还有这么一架古董存在似的。 依旧是沉默,谁也没有说话。 办公室内,除了挂钟那单调而烦人的滴答声外,严敏几乎可听见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声,约摸过了一刻钟光景,严敏实在受不了这种无声的审讯。她沉不住气了,首先打破了沉默。“唉呀!”她故作委屈地说:“你们把我叫来,怎么又不说话呢……” “好吧!”苏铁猛地揿灭烟头,“咱们还是谈谈上次那个话题。发案那晚12点至2点这段时间,你究竟在什么地方?都干了些什么?也许——”苏铁紧盯着严敏的双眼说,“你还不致于全部忘记吧?” “我说过了,我在病房值班……” “不对!”苏铁截断严敏的话,再次直视着她说:“有人看见你去过宿舍区。” “唉呀呀……”严敏叫屈似的拍了拍脑袋瓜,“真是年龄一大,记性不管用啦。我回家去了一趟。” “回家?!上班回家可是新鲜啊!” “孩子病了,我不放心,回家去看看。”这回,严敏像早想好了答案似的,说得很流畅。不过,从那骨碌碌转动的双眼中,已流露出明显的恐慌。 苏铁毫不放松地接着问下去:“孩子什么病?” “感冒,发高烧,我回家让他吃药。” “还干了些什么?” “没干什么啦。来回半小时不到,我还能干什么呢?” “那么,靳医生呢?”苏铁话锋骤地一转,接着问严敏:“就是那个发案的时间内?” “上次我说了,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 “唉呀呀,说了又不相信。大队长——”严敏故作姿态地撅起了嘴。“我们应当相信群众,我们应当相信党……” 她居然像“文革”早期那样,对着两位审讯者,虔诚地背起语录来了。 冷眼旁观的徐飞见状,真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他正要发火,却又被刑队长的幽默将火气给阻了回去。只听苏铁慢悠悠地说道:“好吗,真对不起,这次又打搅你夜班休息时间,等破了案咱们再算帐吧!嗯?”刑侦队长居然还开心地发出几个哈哈声。 严敏莫名其妙地盯着苏铁,愣了一会儿,猛地一转身,阴沉着脸,离开了办公室。 “老苏啊,你这是摆的什么迷魂阵呢?”等严敏的脚步声在走廊里远去了,徐飞不解地问苏铁:“你怎么不问个水落石出就让她走99lib?呢?” “不能打草惊蛇。我只是用严敏的态度来反证一下靳如冰说话的可靠性而已。你看,她后来不是承认她确实去过宿舍区吗……” 正说着,喻楚芳进来了,很关切地问:“刚才查询靳如冰,有啥新收获?” 苏铁立即纠正说:“没有查询他,是他主动找我们反映了一些重要情况。”苏铁边说边从口里吐出一团袅袅的烟圈。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这张酷似亡妻的面容在眼前的出现,心绪平静多了。 “啊……”听说反映了一些重要情况,喻楚芳意外而高兴地闪了闪那双妩媚的眼睛。 徐飞沉思着说:“对于这个凶杀案,我看严敏两口子作案的可能性极大。那晚将靳如冰和上官关进病房,看来绝不是出于同情,也许完全是一种有目的的预谋。” 苏铁没有表示可否,喻楚芳却疑惑地发问:“是她?是严敏将靳医生关进病房?这是怎么回事?” 苏铁笑了笑,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手势。 徐飞忙将靳如冰方才说过的罗曼史向喻楚芳简叙了一遍。 “这个鬼女人!”喻楚芳听罢这段叙说,鄙夷地撇了撇嘴,微红着面孔说道:“自己乱来还不算,又干这些拉皮条的事儿。” “喻干事,”苏铁骤然唤住喻楚芳问道:“上次说到严敏的生活作风问题,后来老秦给打断了,内情究竟怎么样?消息来源可靠吗?” “这说来可话长,我还是陆陆续续听人说的。”喻楚芳抬腕看了看表,立即提议道,“快11点半了,你来回难得跑,干脆去我家吃饭,咱们边吃边聊,吃饭、工作两不误,怎样?” 苏铁微蹙眉尖盯着喻楚芳,没有立即作答。 徐飞笑着鼓励苏铁:“我看也行,反正下午还有事。回去既花时间,又难得踩车。何况——”他朝喻楚芳做个赞赏的手势,打趣地说:“喻干事是个有名的家庭厨师,把咱们裴院长都喂成160斤的大胖子了!” “我又不请你吃饭,做什么反宣传?明天告诉徐大嫂,让她将你也喂胖一点。”喻楚芳红着脸回敬了徐飞后,又忙着叮嘱苏铁:“莫客气,等会儿来我家。啊,我先回去弄饭。”不等苏铁表态,喻楚芳就匆匆走了。 苏铁看看表,果真已经11点半。他想到那两个女人酷似的谜,决定去喻楚芳家作客。

14

徐飞陪着苏铁,边聊边散步似的走着。 越过病房大楼这片治疗区,再走过一段林荫大道,他们很快就到了人工湖旁。此刻,风正冷冷地吹着,人工湖在寒风中泛出一片清冷的波光。苏铁在一片残荷的枯茎旁驻足站定,衔上支香烟,将目光朝四处打量着。 眼前,就是那位上官玉蓉投水自尽的院内小湖,而大道的那侧,便是靳如冰说过的那片曾在内里救治落水少女的繁茂树林。 这段恋情究竟可信吗? 他们之间的关系,果真如靳如冰的所说的那样,一切均是那么真挚、那样缘于内心的爱恋吗? 徐飞见苏铁慢慢地驻足沉思,也跟着在一旁站定,猜测地问苏铁:“你还在想那两人的故事?” “我想再冷静、仔细地分析一下。”苏铁蹙着眉头说:“这故事的真伪决定我们对靳如冰、严敏的认识问题。关系重大,不得不多考虑一下。” “那刚才……”徐飞有点不解地问:“好像你并没有表示半点怀疑嘛。” “现在我依旧没有怀疑。”苏铁似乎在绕着圈子说话,“只是再在他说过的实地来看看,仔细分析一遍。你对这整个事件当中的人物全都比我熟悉。那么,你认为呢?这事件发生在这几个人物身上,全都合理吗?” “这个……”徐飞迟疑了片刻才说:“按照他们几个人的个性来说,我认为倒挺自然合理。比如那个汤某,的确就是那么一个人物。当初上官玉蓉突然跟他宣布结婚时,全院的人几乎全都惊诧不解。甚至有人说,一朵鲜花竟插在那么一堆干牛粪上,实在太可惜了。今天听小靳这么一说内情,倒还的确像事情真相的答案,至少我认为是这样。没有某种特殊的隐情,上官玉蓉绝不可能跟那种人结婚。” “那么,你认为上官跟靳如冰之间呢?会是靳如冰说的那样,果真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吗?”苏铁反诘徐飞道:“会不会是关系如他说的一样,性质却有区别呢?”“这个我可说不准……”徐飞嗫嚅着,没有把握地说下去:“男女之间的感情本来就很微妙。要说在上官婚前,靳如冰如此痴心爱着这个与他的确匹配的漂亮少女,我也绝对相信。但在上官突然另嫁仇家之后,这个心情我就很难分析了。我想,这就看各人的心胸和处事的态度了吧。当然,还包括他们之间的感情基础。总之……这的确很难说。有些人,说不定还会反目成仇呢。作为男人,这毕竟需要一种大度的气量。否则……” “那么,你认为,靳如冰也有可能在上官玉蓉婚后会恨上她?”苏铁不动声色地问。 “怎么说呢?”徐飞仍犹豫不决地说:“小靳这人,平时的确清高、孤傲。在我眼中,他还有几分固执。有几次为病人的治疗方案,红着脖子跟他们科主任都争过、吵过。唉,这感情的事,本身就复杂。也许初恋难忘,靳如冰仍痴爱着上官玉蓉,还是可以理解和相信的吧……” “这样吧,”苏铁作了个制止的手势说:“仅咱们两人站在这里边吹湖风、边分析也没用,等下你先去分别找一个靳如冰和上官玉蓉同科室的人员再暗中了解一下他们的接触情况,特别是跟他们交往较多的那些同志。我想,总有些蛛丝蚂迹流露过吧。比如他们同宿舍的人,就应当发现过他们之间的走往。只要我们一旦彻底认定了靳如冰的这段‘交代’,那么,严敏的疑点就成直线上升喽。” “好吧!”徐飞点着头,又朝宿舍区的一栋新楼指了一下说:“喻干事就住那栋,要不要我领你去?” “不用!”苏铁笑着对徐飞说:“除非你跟我一起去她家作客。” “去他家吃饭?我可没想过。”徐飞也展眉一笑说:“第一,她这人平时并不喜欢穿门走户地跟人交往,也好像不太欢迎别人去她家作客。今天请你,是你面子大。第二嘛,你这人,也绝不会轻易去谁家吃饭的吧?既然同意去她家,肯定有事找她或者是找裴院长了解什么情况,我又何必夹在当中做夹心饼呢。” 苏铁自然不会将哽在心底的哑谜向徐飞抛出来,只是笑笑解释道:“先在办公室说过了喽,是去了解一下严敏的作风问题,顺便也去跟裴院长接触一下。毕竟他也是院党委成员和业务院长嘛。”说到这儿,苏铁话锋一转,装着无意地问徐飞:“你跟他们夫妇俩,谁先认识?” “我南下一到地方,便同时认识了他们。”徐飞想也不想地答道:“一直同事到现在呢。” “那是多久以前?”苏铁想想,又自问自答地说:“南下那时,距现在20多年了喽。” “是呀!”徐飞感喟地接言,“当年的喻干事还真是个漂亮的大丫头呢……” “嗬!”苏铁立即插言,故意说出柳华瑛的打扮来,“一定是一对马尾辫、一身列宁服?用今天时髦话说,是飒爽英姿喽?” “哪里!”徐飞咧嘴一笑说:“恰恰相反,当年她是一条少见的长辫子,一身老式的布绊扣的碎花便装。人家乍一见,还以为她是哪个剧团的演员,既漂亮,又特别。后来还是有人暗笑她小资产阶级情调和打扮,才忍痛换成一般工农干部装束。后来我看她档案才知道,在参加革命之前,她当过流浪艺人。那打扮倒也符合她原来的身份和爱好。同时也听人说,当初裴院长也就因为她那种与众不同的特别,才一眼看上她,爱得不得了呢。” 柳华瑛的短发自然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变成长辫。苏铁想着便朝徐飞摆手一笑,径自朝喻楚芳家走去。 徐飞盯着刑侦队长的背影沉思了许久……

15

喻楚芳住在挺气派的院长楼内,苏铁到时,门大敞着。他入内一看,只见进门一间大客厅,左右大约还有3间住房和卫生间、厨房之类的小房间。此刻,从厨房内正飘出一股诱人的饭菜香味。 “哟!是老苏来了吗!快请坐。”喻楚芳大概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她边说着边从里面迎出来。这时,她已脱下外面的棉祆,只穿一件淡青色紧身毛衣,洁白的府绸围腰系在身上,这模样比起平常的她,端庄中还隐隐添了几分年轻女性的妩媚与活力。 “裴院长呢?”苏铁盯着熟悉的脸庞问道。 “没下手术台。”喻楚芳告诉苏铁:“今天有手术,大约一点左右可以回家。” 裴院长是南湖著名的胸外科医生。对他,苏铁早就闻其大名。这时,他看表已12点多了。便说:“先不忙,等他回来再开餐。” 喻楚芳也不推辞,她替客人沏好茶,扫了眼空落落的客厅,搓手道着歉说:“对不起,你独个儿坐会儿,我还得去弄菜呢。” 苏铁点点头,笑着说:“可别将我当客待呀。” “家常便饭呗。”喻楚芳也随和地笑了笑,又转身进厨房忙去了。 苏铁闲着无事,颇感兴趣地打量着房内的陈设:圆桌、沙发、衣帽架以及眼下不多见的花卉盆景。这些,全都摆在恰到好处的地方。突然,他的目光被墙上挂的一帧双人照呆住了。这个发现,使一向冷静的刑侦队长也情不自禁地萌发了某种突然的激动。原来,这是青年时代的喻楚芳与裴院长。照片上的喻楚芳与当年的柳华瑛简直像一个模子浇出来的,令人分不出彼此。此刻,她张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正从照片上满含柔情地凝视着苏铁。“真见鬼!”苏铁暗暗惊讶着。“自己若不是明明看见了华瑛的遗体,一定会怀疑她死而复生了呢!”他想着,干脆站起来,情不自禁地走近那挂照片的墙壁,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是我和老裴的结婚照。”喻楚芳送菜出来,见苏铁正在打量照片,便忙着告诉了他。苏铁冷静地笑了笑。为了掩饰自己复杂的感情,他依旧退回到沙发上坐下,清闲地跷着二郎腿,替自己点燃了进屋来的第一支香烟。 室内的盆景不时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花香,寂静的客厅被天蓝的窗帷笼罩在一种柔和的光线内,坐在里面,仿佛使人置身在一个能很快摆脱各种烦恼的境地中。喻楚芳里里外外地忙个不停,在房内留下一串串轻盈而有节奏的脚步声。苏铁的视线也跟着那熟悉的身影在室内悄悄移动着…… 时间在一种默默的注视中逝去。一会儿,一桌整整齐齐的饭菜和杯盘碗筷全安放妥帖了。 “看不出来,你还真是个能干的主妇呢。”“苏铁用一种佩服的目光看了看喻楚芳,夸着她的手艺。” “哪里呢,”喻楚芳谦让地笑着说:“以前啥也不会,这还是成家以后慢慢学会的呢。”她用围腰抹抹手,又接着告诉苏铁:“小时候家里穷,跟着祖父到处流浪,吃的是百家饭。参加革命后,又是吃食堂的大锅饭。所以,刚结婚时,第一餐饭便煮成了3层楼……” “3层楼?”苏铁莫名其妙地问。 喻楚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她说:“上面是夹生饭,中间是烂巴饭,最底一层却烧糊了……” “你老家是……”苏铁有点犹疑地问。 “湘西。” “呵……原来是这样。”苏铁沉吟着,好久没有作声。“怪不得与华瑛口音近似,川东和湘西,是两省交界处,平时说话,口音是差不多。”苏铁暗暗想着。 “咦,你们的孩子呢?”苏铁朝空荡荡的大套间打量一眼,突然问喻楚芳。 “当着老裴,可千万别提这事儿。”喻楚芳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提醒苏铁道:“我身体不好,没孩子生。为这事,老裴还常说,这事是他最大的遗憾呢。”喻楚芳声音沉沉的,有几分惋惜地说:“老裴这人,有股强烈的童心,特别爱小孩。每当看到他逗人家的小孩时,我心里总有点内疚,觉得对不起他……” 苏铁暗暗埋怨自己的冒失,捅了人家的隐痛,有点难为情地红了脸。 “听说来了位稀客,恕我奉陪来迟!”门口突然送来爽朗的笑声。苏铁回头一看,正是那位大个子院长回来了。 “来您家添麻烦喽!”苏铁忙上前握手。 “哪里!哪里!”裴院长客气地笑道:“要在平时,哪能将赫赫有名的苏大队长请来作客呢?” “彼此,彼此!”苏铁也立即诙谐地打趣道:“要不是工作需要,我也不可能成为堂堂有名的外科权威家的座上客呀!” 一句话,把夫妇俩都逗笑了。 “来,来——”喻楚芳殷勤地说:“坐下随便吃点吧!” “咦,您怎么知道我来了呢?”苏铁想着院长裴维民进门时的话,一边夹菜,一边随便地问道。 “你们这些搞公安的,啥事儿都喜欢盘根究底。”裴维民善意地揶揄着苏铁。“其实,答案简单得很,早有耳报神给了信息嘛!”他朝妻子投过满意的一瞥,接着说:“她讲家里会来稀客,打了个电话去手术室,让护士告诉我,下手术台后早点回家。” “你们真是妇唱夫随嘛。”苏铁有几分羡慕地开着玩笑。“你们结婚多久了?”他手里夹着一筷子菜,眼睛却盯着这夫妻二人,等着他们回答。 他居然有股莫名的紧张! “整整24个年头了哟。”喻楚芳仿佛记忆犹新地抢着回答,“说来也真好笑,我们还是在火车上认识的呢。”说到此处,她“噗嗤”一下笑了一声,“这和什么爱情小说中描写的故事还真差不多,也算是一见钟情吧!”说完,她那洁白的两颊竟浮上一片淡淡的红晕,乌亮的双眸温柔地瞟了裴维民一眼。这当儿,裴维民也正得意地瞅着自己的妻子。4目相对,两人都露出了一种幸福的微笑。 望着这甜密的微笑,这充满夫妻情谊的欢悦气氛,特别是喻楚芳脸上那种熟悉而难忘的笑容,苏铁的心,又像被什么东西在啃噬着,阵阵发痛。要知道,24年前,正是他与柳华瑛生离死别的那个倒霉年头。 喻楚芳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她与裴维民交换了一个眼神,委婉地问道:“苏队长,你与尊夫人是哪年结的秦晋之好?” 苏铁自然不会提起那段伤心的往事,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引起了这对夫妇对他婚姻问题上的关切,忙恢复常态,故意将与柳华瑛结婚的那个年头告诉喻楚芳:“也是24年前,啊,应该说是24年半以前。”说完这话,苏铁目光幽幽地望定喻楚芳,想看看有什么反应。谁知对方正在低头吃菜,毫无任何感触的神情。苏铁竟莫名地感到一丝隐隐的失望。 “哦?也有24年?你现在可该享儿女福了喽?”本已进入沉默的裴院长却由衷地发出感慨。 “老苏,吃菜啊——你看,都凉啦!”一提及儿女事,喻楚芳赶紧举起自己手中的筷子,热情地布菜。 “来!干一杯——”苏铁举起酒杯,突然雅兴大发地说。 “我可不会喝酒。一干杯会醉的。”喻楚芳用纤细的手指朝自己的丈夫点了点,笑着说:“叫他陪你。” “这可不行!”苏铁毫不客气地说:“你可是女主人啦,眼下讲究男女平等,裴院长只能代表百分之五十。” “楚芳,却之不恭嘛。”裴维民劝道:“你就陪着喝点儿吧!” “没办法,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了!”喻楚芳有几分无可奈何地说着,端起了丈夫的酒杯。她虽没有一口气干完,倒也爽快地喝了一大口。 “好!再来一杯!” 苏铁知道谈话该进入正题了,他看看表,忙抓紧时间问喻楚芳:“怎么样?节约点时间,咱们边吃边谈,先说说严敏的情况吧!反正裴院长也是党委成员,用不着对他保密。” “好吧。”喻楚芳应着,夹了一筷子菜到碗内,开始边吃边慢慢说道:“这位严敏出身于商贩世家,也许是从小养成了一种打情骂俏的习惯吧。平时她总给人一种又轻又浮的感觉,大家怎么看着都觉得不太顺眼。所以,她的人际关系并不太好,一般跟她都只限于工作上的交往,很少有人跟她深交过。而我们那位宝贝总指挥长刘方呢,说来更有意思。他原本是这儿的菜农户,因建院时用了他们家的地皮,按照土地征收政策,才被安排进了医院。开始是在挂号室,可他搞了几次恶劣的恶作剧后,群众意见很大,才又将他调到锅炉房去……” “什么恶作剧?”苏铁不解地问,“影响那么坏?” “说起来真令人啼笑皆非!”喻楚芳跟丈夫交换了一个鄙夷bbr>..的目光,苦笑着告诉苏铁:“比如不认字的附近农民来挂号,人家牙疼的,他交一张妇产科号,让人家一个大老男人闯进‘妇检室’去,几乎被里面的人轰了出来。你说,可恶不可恶?!唉,诸如此类的恶作剧,他还干过不少。” “居然是这种行为?!”苏铁气愤接言。 喻楚芳继续说道:“运动一来,他首当其冲带头造反,说从挂号室调锅炉房是对他的迫害。渐渐地,几年下来,他这位出身好的纯工人阶级就爬到现在这个‘宝座’上喽。一天领着人这里看看,那里走走,当了完全彻底的脱产甩手干部。一般人谁去惹他?!说起来岁数也老大不小,只怕快近40了吧。可医院里谁看得上他?!而能看上他的菜农户,他还嫌别人是农村户口,死不愿要。就这样,拖到现在,也还没正儿八经结婚成家。近年来,跟严敏不知怎么就勾搭上了,二人经常眉来眼去的。院里人全看在眼内,谁也没心思、也不屑去理睬他们——当然,也没人抓到真凭实据,自然也不敢乱说。” “真没想到,你们院里的枪杆子,竟握在这种人的手里。”苏铁担心地发着感慨,但却不便多加评价,只话锋一转地向喻楚芳:“那么,你分析,严敏跟丈夫和这位情人之间,究竟与哪一位关系好一点?” “这个嘛,作为局外人就很难下结论喽。”喻楚芳皱眉沉思片刻,又接着说出自己的看法,“一般女人若找情人,假设不是出于钱财等其他目的,大多是一种感情的补充和需要。严敏的丈夫尤仲民,平时老实、木讷,不善言笑。我估计生性风流的严敏可能压根儿瞧他这位丈夫不起。而尽管她比刘方还大几岁,可说不定他这两人还真是一对臭鱼烂虾、情投意合呢?所以,照我看,严敏可能跟刘方的感情说不定还深一些呢。很多女性也多是这样,一旦有了情人,那情人的利益还往往重于丈夫呢。” “是吗?那可真可怕哟!”裴院长笑瞥了妻子一眼。 “你放心!”喻楚芳俏眼望定丈夫,打趣地说:“有你这好丈夫在,咱可没心去找什么情人。因小失大的事,我才不干呢!苏队长,你说是不是?” “哦……对,对!”这夫妇二人的调侃场面,令苏铁又顿生出一股莫名的伤感,他不敢再看二人,又忙着拉开话题,继续进行他的了解…… …… 这餐饭吃得真久,直到下午两点半,苏铁才听完喻楚芳的叙述,然后酒足饭饱地离开了院长楼。 苏铁刚到楼下,便遇上了来找自己的老秦。老秦看着满脸春色的队长,颇感奇怪地眨了眨眼皮儿表示惊讶。因为平时在工作中,苏铁不但自己滴酒不沾,而且严禁队员们喝酒。此刻,苏铁见老秦疑惑地盯着自己,只是含蓄地笑了笑,未做任何解释。老秦见状,顿时理解地动了几下眼皮,便没再问下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相跟着又回到办公大楼。一进人保科,苏铁就告诉老秦说:“又解开了一个哑谜:那晚严敏果然利用靳如冰作替身,的确在为作案者打掩护。” “哦?”老秦瞪大了眼,“这么肯定?” 苏铁立即将靳如冰的罗曼史细细地详叙了一遍,又接着往下分析道:“你想想看嘛,真要替他俩打掩护偷情的话,办法也多的是,干吗非要在那个风雨之夜将这一对痴情男女有意硬塞进病房呢?这整个煞费苦心的安排,总隐隐给人某种过份热情的感觉……” 老秦长吁口气,一屁股栽进沙发内,说:“也真亏她想得出这馊主意!看来,可以对严敏两口子采取侦察手段了?。” “好吧,你具体安排一下。”苏铁点首说了一句后,又继续嘱咐老秦道:“对严敏的丈夫尤仲民,我们还得多做一些了解。这两口子在运动中一个造反,一个却是所谓的‘保皇党’。连观点都这么对立,很难说他们会同心同德地去做案……” “这倒不一定!”老秦忙切断苏铁的话说:“在关键时刻和家庭的共同利益面前,夫妻毕竟是夫妻,有一层比较牢固的利害关系在拴着。也许,这就是人性中最本质的一种自私所决定的。” “唔……”苏铁想想说:“虽然言之有理,但也不一定全面。这只能就一般境界的夫妻而言。不过,”说到此处,他突然话锋一转,另换个话题问老秦:“你说说看,作为一个女人,假定她既有丈夫又有情人的话,那么,对她而言,丈夫和情人的利益谁更重要一些?” 老秦对于苏铁这个看来离了谱的提问似乎并不感到惊异,他只是笑了笑,瞅着苏铁答道:“有关这类女性心理学方面的问题,本人研究得不深不透。有兴趣探讨的话,你干吗不去问问那些女同胞呢?” “不等你这马后炮来提议,我当然早已听过一番高见喽。”苏铁仍一本正经地说:“现在问你,只是想听听从男性角度来推测女性所得出的结论,让我互相参照一下。”苏铁不慌不忙地望着老秦,只讲着自己的问话意图,却没将先前喻楚芳的分析告诉对方。 他不希望某种先入为主的语言影响了对方的思维。 老秦想想说:“从平时的犯罪案例来看,就女性而言,基本上都是情人利益重于丈夫利益的。你看情杀案、奸杀案,类似的案例中,那些娘儿们大多都反过来站在第三者的立场上呢。否则,这一类的犯罪率就会少多啰。不过,个别稍有点良心的女人大概是属于例外,她们还得从整个家庭,包括孩子的利益来考虑,呃——”老秦突然顿住,扬首看了看苏铁,又好奇地反问道:“对这个问题,女同胞究竟是什么答案?” “说得比较绝对,没你这么一分为二来下结论。”苏铁将喻楚芳的答案笼统地告诉老秦道:“只是你前一种看法和结论喽。” “女人哪,看问题往往是偏激,也往往走极端!”老秦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这里有个重要问题:还得看本身的婚姻基础。”苏铁在探讨中骤想起了靳如冰和上官玉蓉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恋,不禁从另一个角度去完善和补弃了喻楚芳的见解。说完,他蓦地问老秦:“往省城的电话挂了吗?” “挂了。”老秦点首答道:“是刑侦处孙副处长接的电话。” “好!”苏铁也连着点首,又接着吿诉老秦:“刚才,喻干事给我们提供了另一条新线索……”话到这儿,苏铁却陡然住嘴,没再往下说了。 “别吊胃口啰,快讲吧——”老秦一振,又忙着急催苏铁。 “我想让你暂时从这个案子里抽出来一下……”苏铁顺手从桌上撕下一张台历纸,写了一个详细地址交给老秦说:“对严敏两口子的侦控问题,由我留在这儿按排。你抓紧时间,干脆先去买车票,开好介绍信,准备准备吧。”他与老秦头低着头,轻轻地说:“回局后我们再详细谈谈……”

16

和老秦分手后,苏铁立即将有关事宜作了布置,然后根据喻楚芳提供的有关线索,又马上找到几位知情人进行了解,很快便弄清了严敏与刘方之间的暧昧关系。看看时间不早,便准备赶回局去找老秦再详谈一下情况。谁知刚推车行至院大门口,便迎头遇上忧心忡忡的徐飞。 “咦?今天这么早就回局?”他有点惊讶地问苏铁。 苏铁没做正面回答,只将徐飞悄悄拉到路边的一颗大树下站定,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又将方才调查得来的情况详细告诉了对方。 “可我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徐飞吞吞吐吐地说。 “为什么?”苏铁不解地问。 “怎么说呢?”徐飞紧蹙着眉尖,想了想说:“若按照这些人物关系、纠葛来做为破案线索,我始终觉得是否太玄了一点!比如说老尤,尤仲民吧……”他犹疑了一下,这才继续对苏铁说下去:“咱们院里谁都知道他是从不多事的老实人。就拿这个派性问题来说吧,别人参加各派群众组织,或是因为政治观点、见解的不一样;或是因为个人恩怨等种种原因为出发点。而我认为他参加保守组织,好像纯粹因为是胆小怕事这样的因素。当然,”徐飞悄瞥了一下苏铁,又陡地补充了一句:“我绝不是因为他是保守派的缘故,在感情上偏向他,你可千万别误会我也闹派性哦!” 苏铁笑着点了点头,理解地说:“我相信!做为一个革命多年的老同志,还不至于连这点起码的党性原则也没有。不过,我们看问题千万别被一些表面现像所迷惑。对于尤仲民这个涉嫌问题,你相信我们的科学鉴定好喽!这错不了。总之,案发当晚,他的确穿过靳如冰那双沾有现场泥土的工作鞋。对这,我们无法找到其他解释理由。” “我也只是提醒一下,谈谈自己的看法而已。”徐飞点点头,继续说下去:“老实告诉你,要按照我的观察分析,我还是对小靳这人更不放心一些。” “哦?”苏铁眉梢一扬,认真地倾听下去。 “中午你去喻干事家后,我一个人又反复思索了好久。”徐飞接着说:“好吧,咱们就按照他的那个说法,完全相信了他与上官玉蓉的那个爱情故事,但并不能排除他去偷盗那个古墓的可能啊。因为,他平时就深爱金石古玩,也最深知这些东西的价值。就为这,‘文革’早期还有人贴过他的大字报,说他这个资本家的大少爷死抱着一些封、资、修的东西不放呢。那么,要按照刚才说的尤仲民去过现场的这个线索来分析,我们可不可以是这样设想呢:假定是靳如冰偷走了古墓中的珍宝或黄金,而又因为他是住着两人一间的单身宿舍,没办法藏下这些东西,怕万一被人发现。于是就将它们藏进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进去翻看、查找的太平间呢?而这情况被严敏发现或探知后,便通知伙同自己的丈夫尤仲民作案偷走了呢?” 经过一个下午,徐飞竟突然又提出一个完全意外的大胆推想出来,这倒令苏铁不得不心头一愣,又反复将整个案情在脑海中迅速回想,重新分析了一遍…… “不对!”片刻过后,苏铁才点燃支烟,断然地说:“按照时间来说,他不具备作案条件,当晚他一早就与上官玉蓉一道,被严敏锁进了病房。” “你见了?还是上官玉蓉出面做了证实?”徐飞瞪双细眼反问苏铁道:“问题就在这里,目前咱们谁也无法证实这点。” 这意外的一席话,顿使苏铁有种突然掉进冰窟窿中的可怕感觉。难道自己果真轻信了靳如冰的“爱情故事”?还是……一时之间,苏铁竟对自己的分析、判断也产生了片刻的动摇。他狠狠地连着抽了两支香烟,这才声音滞重地对徐飞说:“老徐,我会慎重考虑你的意见。看来,我们得尽快找到上官玉蓉本人,落实查证靳如冰所说的一切真伪之后,才能拨开一切疑云,找出真正的线索!”说完,他迅速踩响了摩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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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铁心事重重地回局之后,又匆忙找到了老秦谈了约摸半个小时。去食堂一看,早过了开饭时间。他去外面的路边小摊上随便吃了碗米粉,又急忙回到刑侦队的办公大楼。走进大厅时,他瞅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自鸣钟,自语道:“老秦该上车了吧……” 他回到了办公室的桌前独自坐下了。他需要好好地深思一番,整理整理一天来的收获和头绪。今天,靳如冰意外提供的情况使严敏身上的疑点越发加重了。 那么,反过来呢?正如徐飞所言,靳如冰可信吗? 此时此刻,这道新难题竟成了苏铁思索的第一重点!他又将靳如冰说过的爱情“故事”似过电影般地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 诚挚、深情的语气,痛苦、难堪的面容,还有那个尽管已经外出探亲,但仍实实在在存在的上官玉蓉。 此外,他还有点固执地深信着自己的直觉和那久经磨炼过的敏锐眼力! 他从心底里又推翻了徐飞的假设。但此刻他却无心去细究徐飞在靳如冰这个问题上一再出现的疑虑甚或有点突变的过程原由,只将思路仍回到他原有的轨道上来。 他开始重新分析严敏。 是的,假定靳如冰的交代完全可信,那么,他现在几乎便可以断然肯定:严敏是本案的参与者之一。案发的晚上,她利用上官玉蓉绊住靳如冰,将那位痴情的年轻医生莫名其妙地锁进空病房,目的当然是为了掩护那位在太平间作案的凶手。同时,也是为了使人们在侦破时将视线集中到有口难言的靳如冰身上。要真这样,这一着棋倒也着实有几分厉害。 凶手是谁?严敏掩护的又是哪一位呢? 他没有详细告诉徐飞,严敏的丈夫尤仲民是双汗脚,通过密取后证实,靳如冰那双工作鞋在发案的那天确实被他穿过,这就给破案工作带来了有力的证据。何况,根据他的体形和目击者所见到的与作案者外形的吻合、根据发案时除了一个不懂事的熟睡小孩——几乎没人能证实他在家的一系列情况,完全可以假定他是第一位可疑的白衣人。那么,按照这种分析,那第二位呢?那位从未被人见过,仅靠推理分析而存在的“怪影”是谁呢?第一位尚有被目击者——即报案人所见过的身高、外形为侦破依据,然而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出那个未曾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第二位“怪影”,真是不亚于大海捞针。 想到这里,苏铁的思绪又倏地停住了片刻。 是呀,一个神秘莫测的未知数! 沉思之中,苏铁取出钢笔,就像演算一道复杂、难解的习题一般,在纸上默默地轻画起来……按照刚才分析的逻辑,严敏那晚是在掩护作案的罪犯,不用说,肯定被掩护的对象是她的丈夫尤仲民了……啊!不对……苏铁突然觉得自己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他立即推翻了自己的这一个假设。因为,眼下并非“文革”初期,那种大规模的抄家运动早已过去,尤仲民和严敏为啥不让体积不大的黄金放在家里,而偏偏要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送进太平间内,甚至不惜卡死了一个无辜老人呢? 想着这些,苏铁将只有自己才能懂的图纸揉成一团丢进了桌旁的废纸篓内。 窗外不知何时已下起了蒙蒙细雨,苏铁却浑然不觉,依旧将思绪停留在这个谜底不明的杀人案中,苦苦思索着。看来,要解开这道复杂的谜语,还得从已知的人物关系出发,去寻找他们内在的联系。于是,他取下笔帽又在另一张纸上写画开来。渐渐地,他觉得自己的思路清晰多了,喻楚芳和老秦的答案似乎都给了他一个新的提示,而这提示,也恰恰与他提问的初衷相似。 尤仲民知道妻子有了外遇,大概对藏在家里的黄金也不放心了,于是利用那个雨夜去转移黄金。他既要利用严敏作掩护,又不让她知道藏金的地点。也许,严敏就正像喻楚芳和老秦说的那样,这女人感情上的法码倾重在情人的一端。于是,她将这消息透露给了自己的情夫,让他去跟踪窃取黄金。 这一来,一切算是找到了合理的答案! 是真的么?就在这人际关系中,这么轻而易举地找到答案了? 苏铁有点不敢相信这意料之外的收获,他又点了不知第几支香烟,将发案后的种种情形又重新分析、推理了一番。然而就在对这整个案情的分析之中,他发现还有缕意外的光亮在死死地吸引、有时甚至在干扰着他的思路,那就是喻楚芳、柳华瑛这两个女人酷似之谜。“喻楚芳——这个参与破案工作的女人的脸就不时在他的脑海中窜了出来,怎么也拂不去……”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已经发出淅淅沥沥的响声,苏铁依然毫不知觉。突然,一阵紧急的电话铃声将他从沉思中惊醒,他赶忙拿起了内钱话筒。 “喂——老苏吗?”话筒那端,传来了方局长那熟悉的大嗓门。 “局长——”苏铁精神亢奋地说:“怎么样?去您办公室聊聊吧!我有个新的联想和发现……” “不行!”方局长斩钉截铁地回答:“只要不是又发了大案,什么发现也等到明天再说,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赶快回宿舍休息。过5分钟后,我到你办公室进行‘现场勘查’!嗯——这是命令!”随着“令”声,方局长咔嚓放下了话筒。 5分钟后,苏铁办公室的灯光总算熄了,刑侦队的办公大楼,又处在暂时的宁静之中。 第五章 后山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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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苏铁就匆匆朝局里走去,想去找方局长汇报一下情况。刚进机关大门,才低头扬腕看表,一看居然还不到7点,思忖着今天是星期日,应该让老局长多休息一会,便改道朝食堂走去。谁知转过办公大楼,就在锅炉房的门口遇上了方局长。 “这么早来局里?”方局长笑着问:“看样子又遇上硬骨头,彻底失眠喽?” “失眠?!我还真睡不够呢。”苏铁也笑答道:“你以为还早?都7点喽。昨天,我约了医院人事保卫科的一位同志待会儿来局里找我。” “干什么?非要将人家约到局里来?”方局长若有所思地问。 “跟我们小车去车站接一位女客人。”苏铁含糊作答。 “哦。”方局长似不介意地点点头,又问:“昨晚究竟有什么情况要急着告诉我?”可不等苏铁回答,这位深知老部下个性的局长又胸有成竹的笑着说道:“我知道,真要有什么紧急情况的话,你早就不坐办公室啦。” 苏铁未作回答,只朝局长笑了笑,二人便并肩往食堂走去,匆匆买好早餐。快分手时,苏铁才对方局长说道:“您先送早餐回家给大嫂吃了去上班,我们俩再到办公室边吃边聊,这样可以节约点时间。”苏铁用征询的目光望着方局长,又接着说:“我去跟传达室打个招呼,叫医院来的那位喻干事就到……”他略略思忖片刻,自作主张地说:“就到您办公室隔壁的小客厅来找我们好了。”说毕,他望着方局长,露出一丝狡黯的微笑。 方局长对眼前这位被人们背地里称为“化学脑袋”的刑侦大队长端详了片刻,笑着答应了。 “我先去。”苏铁朝方局长伸出一只大手,“门钥匙——” 5分钟后,方局长就进了办公楼。他刚迈进客厅,迎面看见苏铁正与一位中年女客在谈话。他用职业的眼光打量着来客,只见她个子纤细小巧,乌黑的短发衬着张白净的椭圆脸,浑身穿着淡雅朴素而不失风度。方局长乍一见,顿觉有几分面熟,但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这位客人。 苏铁忙指着喻楚芳,向局长做了个礼节性的介绍。 方局长大步趋近喻楚芳,热情地说:“谢谢你们的支持!” “客气什么哩。”喻楚芳矜持而不失礼地说:“我们是出事单位,还得向你们表示感谢呢。” “叫了小车吗?”方局长关切地问。 苏铁答道:“车就在楼下等着,啊,”他看了看表,“喻干事,该上车啦,时间差不多喽。” “好!”喻楚芳向方局长伸出一只纤纤小手,“再见!” “欢迎你常来作客!”苏铁幽默地插言。 “谢谢大队长的盛情!”喻楚芳笑着回敬苏铁,“没事的话,我才不来你们这公安机关作客呢。一进门,还真有点不自在呢!” 3人在说笑声中分手后,方局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刚到桌前落座,骤见自己桌上的玻璃板上居然压着一张女人的小照。不,确切地说,是柳华瑛的小照。当初,柳华瑛来南湖执行任务,就是当年担任政保股长的自己接待的。何况在追悼会上,挂的就是这张小照的放大相。所以,方局长不用细看,就一眼认出了照片上的柳华瑛。突然间,方局长明白了“化学脑袋”的苏铁有意识让自己与喻楚芳见面的真实意图了。 原来,这两个女人长得太像了!方才那位喻楚芳比起当年的柳华瑛来,只是年龄的递进而已。 这个想法在他脑海中一窜出来,方局长对于昨晚苏铁急于要向自己汇报的内容也明白了一部分。想到此处,他索性掀开玻璃板,将柳华瑛的照片取出,准备戴上老花镜,再仔细看看。 照片下,摆着一张留言条:“今晚,请在办公室等我。”纸条上,是苏铁那一丝不苟的笔迹。 方局长若有所思地点燃了香烟。 当年搞整顿,那种9点钟去报到上班的人毕竟少了许多。这时,正是上班的高潮时刻,大街上几乎塞满了一支由各种车辆和人流组成的队伍。司机一路按着喇叭,方才越过那些汽车和自行车,将小车匆匆开进了新落成的火车站内。 从省城来的火车刚到。喻楚芳和苏铁还不等小车停稳,便迅速跳下车,一道朝站台奔去。 乘客蜂拥着下车了。 他们睁眼看看每一个下车的女客。 人走光了,还没见到上官玉蓉的影子。“又没回来……”喻楚芳将一双担忧的目光投向苏铁。 “去医院——”苏铁毫无表情地挥了挥手。 “不会出事吧?”车上,喻楚芳担心地问苏铁。 刑侦队长目光凝视着远处,半晌没有作答。此刻,一种不祥的预感在隐隐向他袭来。他决定回局,让老杨速去省城。 小车经过公安局,苏铁让喻楚芳在车内等着,自己迅速跑进局内,找老杨匆匆交代了任务。不到10分种,他就回到了车内。 小车载着他和喻楚芳,又急促地朝南湖医院驶去。 翌曰下午,苏铁收到一份老杨从省城发来的加急电报。电报上只有“未抵省城”这简短4字。苏铁一见,叫了声:“糟糕!”就将电报纸摔在桌上,飞跑着下楼,骑上一辆带斗的摩托,往医院火速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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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靳如冰暗算日程,上官玉蓉离院去省城已经一周有余。按照日程算来,她早该给自己来信了。 “该不会出啥意外吧?”靳如冰柔肠百结,忧思如焚。终于,一个意外的消息使他不安地进了人保科。 这时,苏铁、徐飞和喻楚芳都在办公室内,另外还有几位他不认识的刑警。见他入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唰唰地射了过来。知识分子毕竟敏感得很,靳如冰凭直感觉得,似乎他们方才说着一件与自己有关的事情。 “靳医生!”苏铁劈面就问:“上官玉蓉离开医院后,给你来过信吗?”他直截了当,免去了往常的客套。 靳如冰满脸阴云地摇了摇头,说:“没有。离院前那晚,我还嘱咐过她,叫她一到省城就给我来信,她答应了。正常情况下,她绝不会失信的——我知道她的脾气。” 靳如冰的这一席话,使所有人的眉心全皱起来。只有苏铁不动声色地望着这位忧急交加的年轻人,声音平缓地问道:“你知道她家的地址吗?” “我知道。”当人保干部的喻楚芳抢着告诉苏铁:“她父亲‘文革’前在建筑设计院工作,打成黑帮后瘫痪在家,听说境况糟得很呢。” 听喻楚芳这么一说,苏铁心里不由“格登”一动,脑海中立即又浮现了一个新的联想。他正欲启齿问下去,忽听靳如冰抢先接过话茬,说起了他的来意:“我正是为这事来找你们的。昨天,我瞥见信袋上有一封她家给她的来信。后来吃晚饭时,又听见几个人在偷偷议论,说她家那、那一位……”靳如冰嗫嚅片刻,艰难地将“丈夫”两字略去了说:“给她来了封信,是从什么宾馆寄来的。那几个人偷偷议论说:这个上官玉蓉,不知请探亲假去了什么地方?肯定没去省城!我听后动了心,她难道真没去省城?后来,我去看了信袋,奇怪的是,根本没她的信件。我去问严敏,她说根本没替玉蓉收过任何来信。我知道,玉蓉性格孤僻,在院内很少与人交往,还会有谁替她收信呢?越想心里越纳闷,不安……”靳如冰神色呆滞地望着大家,没再往下说。 然而,对事情的严重性,房内所有的人都比靳如冰更明白一些。只听喻楚芳“哦”了一声,不解地发问:“她家就住在市内,不会不知道她去了省城,为啥还给她来信呢?”“也许,她没将去省城的事告诉家里。”徐飞说。 “不会,”靳如冰忧心忡忡地说:“她跟我说过,第二天一早去市内,先回家看看她父母,再去赶8点的火车。” 苏铁问徐飞和喻楚芳:“结婚后,她那位丈夫对她究竟怎样?” “不好也不坏。”徐飞斟字酌句地答道:“调省城之后,一年也没见他回来过几次。听说在外面姘上了女人。可就是不同意跟上官离婚。” “上官父亲被整得这么惨,难道他这位半边儿子没出面保他?” “没保他,但也没再给那位老泰山加码。”徐飞实事求是地回答苏铁:“不过,详情也不太清楚。上官玉蓉平时很少跟人谈过自己的家事。她的家庭地址和父亲工作单位,只怕还是档案里的记载吧?是不是?喻干事——”他掉头问喻楚芳。 喻楚芳无声地点了点头。 建筑工程师,复姓上官……苏铁在心底里暗暗埋怨自己忽视了这个重要的铀节。是啊,这联想来得太迟了,当初观看老秦带回的医院建筑设计图上工程师的签名时,为啥没想到那位姓上官的工程师有可能是上官玉蓉的父亲呢?想到这些,苏铁不再作过多考虑了,他立即吩咐小王:“你赶快回局,立即挂电话给市郊所有派出所,组织力量查找上官玉蓉的下落。”当着靳如冰,他不便说出事态的严重性,然而在场的小王和司马光一听,便知道要寻找的将是什么样的上官玉蓉了。 小王神情严肃地应了一声,大步流星地出了办公室。 这时,苏铁又迅速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对其余的人说道:“司马,你留下,协助徐科长和喻干事在院内立即着手调查信件下落。假若查不出下落,这说明是有人在有目的地藏匿信件,从而使我们相信上官玉蓉真去了省城。啊,”他突然问呆在一旁的靳如冰:“你能肯定省城那封来信是她丈夫写的?” “前几年,他的大字报糊得满墙都是,笔迹烧成灰我都认识呢。” “哦……”苏铁挥了挥手,“开始行动吧!我乘车立即去上官家……” 苏铁话未落音,侦察员李明义敲门进来了。后面还跟着气喘吁藏书网吁的小王。 “你没回局里?”>..苏铁严厉地问小王。他从不喜欢侦察员在执行工作命令时打折扣。 小王朝李明义指了指。 “队长!”李明义立即报告说:“郊区分局打来电话,在医院后面望岳山背的灌木丛里发现一具被毁了容的裸体女尸。值班的同志请你去一趟现场。”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真不亚于在室内投下一枚重磅炸弹。只见“唰”地一下,靳如冰的脸色陡地变得惨白。其余的人也全被这意外的消息镇住了。 “咔嚓”一声,苏铁手内的红蓝铅笔断成了两截。“车呢?”他失掉了惯常的冷静,几乎是朝李明义怒吼着发问。 “警车没法开上山。”李明义对一向沉静的大队长突然的失态,有点惊讶和不甚理解。他用一种胆怯的目光望着苏铁,告诉他道:“我也是骑摩托来的,正停在门口等你呢。” “走吧!”苏铁猛一挥手,拔腿往外就走。靳如冰怔了片刻,突然追上苏铁,颤抖着嗓音向他请求道:“苏队长,请让我一起去现场吧!也许……”他咬着嘴唇说不下去了。 想着那具被毁了容的女尸,带上靳如冰去现场,说不定对辨认死者的身份会起意料之中的作用。于是,苏铁立即同意了靳如冰的请求。他望着对方那张顷刻间已变得惨白的面容,语重心长地叮嘱他道:“靳医生,万一碰上最不幸的情况,一定要沉着,要镇静。”对靳如冰这个钟情男子,苏铁不得不先打打预防针。 靳如冰用力咬住薄薄的双唇,无言地点了点头。这当儿,苏铁早已迈开大步往外走了。 少顷,两辆带斗的摩托车发出几声怒吼,顺着公路,拐过暗红色的围墙,向院后的望岳山风驰电掣般地驶去。 出了柏油路,经过一段盘桓曲折的“S”形公路,很快就上了望岳山。山上到处是一片墨绿色的常青林海。袅袅炊烟此刻合着云雾一起,不时从山谷里飘来。盘山公路上,浮云肆意地追逐着摩托车,“突突”的行车声,又不时被松涛声淹没了。望岳山景,给人以一种大自然质朴而瑰丽的美的享受。可是,此时此刻车内的人谁也无心去欣赏山景暮色,他们全被那具抛露深山的无名女尸攥紧了心房。靳如冰更是大气都没出一口,简直是提着心眼儿跟车在飞。小李将车开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法医小曾跟郊区分局的一个民警已经在现场等着。 现场勘查立即开始了。经法医检验,初步判定死者年龄约在二十七八之间,身高一米六三,女性,已婚。得出了这些结论,苏铁心内的阴影又无形中扩大了几分。 “靳医生……”苏铁对着呆若木鸡的靳如冰轻轻问道:“知道吗?上官的身上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嗯,比如说,痣、胎记、痕之类的?” 靳如冰触电似的想了起来,就在他第一次吻玉蓉的时候,发现她那洁白如玉的颈项旁有一块暗红色的胎印。 “有!”他早顾不上羞涩了,用手比划着告诉苏铁:“颈旁有块蚕豆大的胎记。” 法医立即开始察看尸体。人们的视线被小曾牵着似的,全随着他手指的移动而移动着。靳如冰更是紧张,仿佛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上。 预感被不幸地证实了,女尸的颈旁果然有块蚕豆般大的暗红色胎印。 上官玉蓉的下落终于在这里找到。她就这样走完人生短暂的历程,度过了自己不幸的一生。 靳如冰昏倒在地。 “急救——”苏铁铁青着面孔,只对法医吐出了两个字。 “苏铁啊苏铁,你还算个什么刑侦队长呢?”他在一种强烈的愧疚中痛责自己,“倘苦早从古墓知情人之一——上官工程师这条线索来着手进行调查的话,也许对上官玉蓉就在南湖医院工作这个情况会引起高度重视,从而对她采取必要的侦察手段或保护措施。那么,这位不幸的少妇绝不会这么悲惨地结束自己的一生,而暴尸荒山了。”想到此处,苏铁那颗男子汉的心也在流血、在绞痛、在愤恨!多么相似又不相同的一切啊!当年自己遭受过的不幸和痛苦居然又在靳如冰身上重演。而他——更可悲的是连公开哭泣的权利也没有! 苏铁几乎不能原谅自己的过错。 “报案人呢?”他声音凝重地问那位郊区分局的民警。 “我去请他。”那民警朝山中一座隐约可见的茅草房指了一下,“他就住在那儿。” 苏铁点头同意了。 靳如冰在寒风中苏醒了。他猛地瞥见惨不忍睹的上官玉蓉,好像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过来。他撕心裂肺般地叫了一声:“玉蓉——”而后便抱头恸哭起来。久被压抑的感情,他在此刻作了尽情的倾泄。 人们的心,都被靳如冰哭得酸酸的。 马上要进行尸解了,当着靳如冰,对他是个更大的刺激。苏铁立即朝司马光暗递了一个眼神。司马会意,几乎半拽半拖地将靳如冰送进了摩托车斗内,载着他迅速离开了现场。待二人刚一离开,一干人马立即又开始了紧张的现场勘查和就地尸解。 杂草丛生的地上没有任何搏斗过的痕迹,也没有发现有意义的足印,只有一行清晰的脚印向远方伸去。昨晚下过一场大雨,这雨后留下的脚印,恐怕是报案人的。 小王在一堆灌木丛中捡到一颗有“八一”字样的旧军扣。 没有发现上官玉蓉穿用过的任何服饰。 法医马上否定了奸杀的可能。他从死者紧攥的拳头轻轻拔出几根粗哽的短发。苏铁接过短发在上官头上比划,对照了一会儿,便立即将短发装进一个小试管内,准备回局化验血型。 死者头上有个四厘米长、两厘米宽的致命伤口,显然是钝器所伤。尸体已开始腐败,根据尸体腐败情况,死亡时间至少有一周以上。 又是一桩手段严劣的暴行! 夜幕逐渐降临,荒郊显出照常的寂静。偶尔有几只归巢的小鸟叽叽啾啾地在低空盘旋,寻找它们的归宿。刚刚做完尸解,分局的民警领着报案人到了现场。看样子,这是个青年农民,苏铁忙迎上去,离尸体较远处站着。 地下是湿的,两人只好站着说话。“煤票不够用,家里开不了火。今天,我想到这一路来弄些枯枝回去,没想到……” 报案人仍心有余悸地朝女尸方向瞥一下,诚惶诚恐地对苏铁说道:“没想到看见个死人。” “你是来拣枯枝?”苏铁尽力温和地发问。 “是呀!我看见这里堆着一堆树叶,我想这下面可能有干枝儿,就扒开来一看……” “啊……是这样发现的?” “当时,我真吓得要命!赶快跑到大队部去给你们打了电话。” “好!谢谢你!”苏铁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 等报案人一离开,小王就开始鉴别足印,那一行通向远方的足印果然是报案人的。 一个小时后,摩托车又急驶在毫无人烟的山间公路上了。疲劳、饥饿,全被他们抛进沉沉暮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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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侦大队部灯光雪亮。 值班室、技术室、会议室……到处是忙碌的身影。苏铁将从现场取来的标本全送到技术室后,又立即召开了紧急案情分析会。 会上,他检讨了自己分析中的失误。 除了极个别保持缄默之外,大多数人不同意队长的自责。是啊,一切太玄了,谁会想到这样一个有机的联系呢?何况,这当中还有个很大的时间误差——事实上,他得知靳如冰与上官玉蓉这段“故事”后,马上就有更深的设想,并准备立即对上官玉蓉采取保护措施,只不过这措施被医院人保科长的一纸探亲证明打破了而已。 但他还是不能谅解自己。 不过,眼下还不是专门总结失误的时候,他只是想以此引起大家的警惕,他立即截断大家的议论,说:“好!不多说了,咱们先汲取教训,将这引以为戒!散会后,立即‘拘留’靳如冰。” “拘留?!”有人莫名其妙地瞪大了双眼,脑筋还未转过弯来。 “对!将他请进局来。”苏铁补充了一句,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家。 “啊……”入们即刻明白了苏铁的用意。 但有人却在对靳如冰的保护问题上当即提出了疑议。理由是:并不能因上官玉蓉之死而释掉对靳如冰的怀疑。相反地,他的疑点却上升。他也有明显的作案动机:因为这段危险的恋情,他会不会也来个杀人灭口呢? 眼看着一场激烈的争论又将拉开…… “静一静!”苏铁赶紧用手敲了敲桌沿,“大家先说说对这案子的总体看法吧!案情一旦清晰、明了,对靳如冰的结论自然也就明朗。何必现在就盲目地争个你死我活呢?”苏铁心中有谱地说着,将一双锐利的目光朝会场扫了一圈。 “我看,望岳山绝不会是第一现场……”小王马上发言。刚说了第一句,却立即被郑瑛打断了。 “这还要你说什么?!”郑瑛快言快语地抢白小王,“队长不是派李明义他们找第一现场去了吗?” “你等我说下去呀!”小王似不乐意郑瑛打断他的话,顾自说下去,“但是,偌大一个南湖市,这个第一现场究竟在什么地方呢?先前,队长让李明义他们沿南湖医院至火车站这段路进行勘查。那么,我想,根据尸体开始腐烂的情况,上官玉蓉的死亡时间大约是一周的话,队长的分析是:上官玉蓉在离院去火车站的途中,被人暗害了,我同意这个假设。因此,这就涉及到几个问题:一、谁知道上官将于那天离院去省城?” “那就多了!”紧挨小王坐着的一个侦察员插话道,“医院化验室的头头,给她开探亲证明的徐科长,还有她的情人靳如冰,以及与她相好、托她去省城买个什么东西的同事们。” “也许,还有她的‘红娘’和丈夫。”苏铁冷冷地补充了一句。 “对!还有那一对儿‘红娘’。这么多人当中,谁要杀死上官呢?”小王想了想,再接着往下说,“第二个问题就是作案动机。上官玉蓉的存在究意对谁起着威胁作用,以致于非将她弄死不可?” “会不会是省城她那个丈夫?”一个新分来的年轻新手怯怯地插言。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郑瑛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已经给老杨挂了长话,”苏铁告诉大家,“让他迅速调查她丈夫在这近10天内的确切去向。好,继续说下去——”他朝小王投去鼓励的眼神。 “我总觉得……”说到这儿,小王突然有点卡了壳。他嗫嚅片刻,才犹疑地说道:“可疑对象中,似乎还是应该加上个靳如冰?” 又回到了这个话题,会场顿时出现小小的骚动。 郑瑛立即反驳他:“怀疑他?究竟有何理由?” “上官玉蓉有了孩子,而靳如冰不可能跟她结婚,所以……” “所以就下毒手砸死了她母子两个?”郑瑛用讥诮的口吻反驳小王,“别忘了,他不在发案现场!” “谁说不在发案现场?他恰巧是在上官离院后——也就是被杀后才出现在我们面前,说起了那段罗曼史的。”小王红着脖子争执着,“你能说这一切不是他为了那晚的作案才编出的一个爱情故事?” “我看你发生了逻辑混乱!”郑璜气呼呼地说:“他既是第一个‘怪影’的话,那就不存在杀害上官玉蓉的理由!假若上官死于他手,那么,第一次作案就是他——因为,暴风雨那夜他被严敏关在病房。” “好啦!我来说几句。”苏铁怕这一对小情人没完没了地争下去,赶快出面阻止了这场争执,也算是回答先前那些侦察员的质疑。“我将靳如冰排除在作案者之外的理由是:第一,假定他是杀害上官玉蓉的凶手,他完全可以另编一个理由来蒙哄我们,而没有必要反而引火烧身,主动将这段隐秘万分的恋情向我们坦言公开。据我在医院调查了解,除有心窥探的严敏之外,确实再无人知道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第二,从上官玉蓉的被害来观察靳如冰的态度和反应,我认为他对上官这位不幸的女性有着相当执着、真挚的感情——除非他是个天才的演员!否则,那种出自心底的撕心裂肺般的痛苦,是一般人无法表演的。先前,我没说出自己的分析结果,是怕过早影响了你们的思维。通过刚才他俩的这一番争论,郑瑛又补充说了许多替靳如冰释疑的理由。我想,这问题应该已经很明朗化了。不过——”苏铁说完自己的分析,见大家已都在心悦诚服地点头,便又话锋一转,冷静地提醒大家:“刚才小王和郑瑛的争论中,有一个问题确实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那就是太平间凶杀案和上官之死这两个案件之间的内在联系。它们究竟是两个孤立的案件,还是有内在的关系?还有,在刚才的发言中,又有个被忽视了的细节——那就是两封被藏匿的信件。截至目前——”他看看表,继续说下去,“整10个小时已经过去,医院方面还没找到那两封信的消息。这就向我们提示了一个可能性:信件,是被人有意藏匿,而藏匿人与上官的被害肯定有某种直接或间接的关联,而且,这人就在医院内。因此,我们要立即缩小侦破范围,从寻找信件入手,找到突破口!” 一屋人心悦诚服地望着苏铁。 苏铁继续说:“明天,我再去上官家……”话未落音,李明义气喘吁吁地闯进了会场。 “好消息!”他放下手中的一个大包,解开棉衣钮扣,一边擦着涔涔热汗,一边神情昂奋地说:“第一现场找到了,就在医院通南湖市内公路交叉口不远的一个小水沟里。地上的血迹已被雨水冲干,凶器挨地的地方还有一点米粒大的血迹。”他指着大包说:“那石头上恰好有个两厘米宽,四厘米长的棱角。” “好!”苏铁朝那石块看了一眼,说:“郑瑛去技术室协助,尽快将各种化验结果做出来,其余没吃晚饭的同志赶快去食堂吃夜餐。”苏铁自己却没有心思去食堂补上晚餐,他出了办公楼,到院中车栅中推出一辆3人摩托。不一会儿,院中的静谧又被摩托车的发动声给惊破了。 他驱车往南湖医院驶去,半道上,遇上从医院回局的司马光。两人均熄了火。 “靳医生还好吗?”苏铁关切地问了一声。 “唉——”司马光叹了一声,告诉苏铁,“这小伙子还真重感情吶!开始,在车上我还听他轻轻哭泣着,嘴里不时念叨几句:‘是我害了她。’到后来没见出声,我以为他慢慢平静了,也没再去打扰他。等我将车子开进宿舍区,下车一看,他早已昏过去啦……” “唉……”苏铁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叫了老徐一道,将他送急诊室抢救了半天,现在总算没事啦。”司马光道。 “走吧——”苏铁又踩响了马达,“去接靳如冰。” “接他?” “对!不能再犯类似的错误了。对外就说拘留他。” “这点小事,你打个电话给我不就行了,干吗自己黑灯瞎火地跑来呢?”司马光不解地嘀咕着。 “我怕人家趁黑收拾了你,赶着来保驾。” “哼!谁敢!我这家伙也不是吃素的。”司马光拍了拍手枪。 “老兄,现在全民皆兵啊。别忘了,有这家伙的岂只是我们呢?” 司马光不再吭气了,掉转车头,二人两骑又飞速朝医院驶去……

21

上官的家,就在路边一栋临时平房内。 屋前一排高大的梧桐,将房内的光线遮住不少。苏铁见门开着,屋内却见不到主人的身影,他犹疑了片刻,径自进了房内。 房内干净、整洁,一套古香古色的家具全被擦拭得光可鉴人。一进屋,如同踏进一间旧式的闺房一般。进门这间是大卧室,除了五斗柜和一大一小两张床之外,大床的当头还斜放着一张考究的梳妆台。房正中一张酸枣木的小圆桌,旁边摆4只鼓形凳,桌上铺着一块米黄色府绸抽花台布,一圈杏黄色流苏围在台布的周围,显得分外别致漂亮。迎门靠墙还有两张雕花靠背太师椅,一只描金镂花的大肚花瓶摆在椅中间的茶几上。卧室的右首有一扇小门,里面大约是一间暗房。这时,从暗房里正飘出一股煎熬中药的气味。 小床上卧着一位形容枯槁的老人。 “您是……”苏铁试探性地问道:“您是上官工程师吧?” “呵?您……”老人艰难而惊疑地反问苏铁。 “谁呀?”一位干净、利索的老太太闻声从暗房里走了出来。 不用说,这是上官玉蓉的母亲,而且这老太太年轻时一定与女儿一样得漂亮。一想到上官玉蓉,苏铁的心一阵绞痛。 “哦……”他略略沉思,便掏出工作证,绕过了一个艰难的开场白。 “啊?!请坐。”老太太与上官工程师交换了一个惊疑的目光后,便动身去沏茶。 “您这房里全是老古董啊!”苏铁没话找话地说。 “这包括我们这一对,也全是老古董呢。”老太太边沏茶,边爽朗地说笑着。 “母女俩真是截然不同的个性。”苏铁暗想着,朝两位老人充满歉意而尴尬地笑了笑。“眼下这家具可不多见呢。” “我们哪还有什么家当啊。”老太太递上茶,感叹地说道:“打成‘黑鬼’那阵子,全给弄光了呢。这一屋子家具,还是我们回城后,一位老朋友可怜我们的寒酸相,将自己乡下老家的木器全搬来给了我们。” “是马老吗?”苏铁满有把握地发问。 “咦?您怎么知道?”老太太诧异地看了苏铁一眼。 “为古墓的事儿,我找他了解过情况。”苏铁趁机说到了来意上,“他说起过您俩。” “那古墓的事,究竟怎么样啊?”老太太不安地问。 “我正为这事来请教。”苏铁掏出支香烟,正要点火,突然瞧了瞧瘫痪在床的上官工程师,终于没有点火,只将烟卷儿放在鼻孔下闻着,“有关医院有座古墓的揣测,您还跟谁透露过?包括自己的亲属?” “我们……”老太太正要说什么,却被从床上射过来的一线目光制止住了。 “您别误会,”苏铁连忙解释道:“我们绝没有追究责任的意思。” “哦……不是怕这个。”老太太掩饰般地说:“马老头跟我们说过,那古墓可是个很有价值的宝窟,我们也没敢跟外人说。” 苏铁马上听出了话中的纰漏,忙问:“比如说自己的儿子、女儿……” 老太太又与丈夫交换了一个目光。 苏铁全看在眼里,想了想,说:“这是破案工作的需要。现在,有人对您的女儿上官玉蓉很感兴趣……”她瞒下玉蓉的死讯,却又不得不对痴心的父母抛下一个“钓饵”。 “玉蓉?”老太太立即警觉了,“这孩子该不会出什么事吧?上次说要去省城,可一直没见她回家来一趟,上个星期,我写了封信给她,至今还没见回音呢。”老太太越说越焦急了,“同志,她没事吧?” 看着这一对风烛残年的老人,苏铁决定暂将玉蓉的死讯瞒住。他违心地说起了假话:“没什么,但是我们希望了解一些情况,以防万一……”苏铁的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发出一种尖锐的痛感。 “好!实话告诉您。”爱女心切,老太太不再犹疑:“我们确实告诉过她。那是在一次闲谈中,我们说她们医院将来弄不好会搬迁重建。玉蓉问为什么,我们便将古墓的事告诉了她。”老太太缓口气,接着说:“不过,我们再没跟其他任何人透露过。也叮嘱玉蓉,叫她别跟外人说。” 看来,上官玉蓉之死的答案就在这里。苏铁正想尽快告辞,老太太又说话了。 “同志,”她望着苏铁,恳切地说:“您若去医院,麻烦捎个信给她,让她回家看看。屋里就我们两个老人,她弟弟在乡下又没回来,我脱不开身去看她。这孩子也真命苦,唉,也只怪我们早年致力于学业,中年才得子,是看得重了些……”老太太居然抹起眼泪来。 苏铁如坐针毡了! 是呀!怎么向她、向那个卧床的老人说出上官玉蓉的死讯?这打击太大了!大得使这两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将无法承受。来报丧,向这样的老人报告他们爱女的死讯?不!不能!此刻,他几乎在心底里发誓:要尽快破案,至少要在将凶手押上审判台后才有脸跨进这个门坎。 他匆匆告辞,像出逃似的离开了上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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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苏铁的电话后,老杨在省城便忙开了。 说起这省城,其实它比南湖市大不了多少。只因地理位置的缘故,才让它做了本省的政治、文化等各种首脑机关的驻地。此刻,满街也是一片灰黑暗色人流,已开始厌倦派性斗争的人们,依然在跟着社会潮流..t>,过着各自的生活。 老杨去了上官玉蓉丈夫任职的机关,没有找到那位已升为新贵的“汤司令”——汤怀红。 “他爱人病了,托我捎个信来交给他。”老杨有意胡诌了这个借口,一边用眼紧盯着传达室的老工人,等着观察对方的反应。 只见老工人吃惊地瞪大了双眼,诧异地说:“他爱人病了?让你捎信?没搞错吧?刚才我还见她出去,说是去看汤主任呢。” 看来传言不假,这家伙在省城果然又另找了新欢。老杨一边在心里替上官玉蓉不值地恨着,一边忿忿不平地故意说道:“大伯您可能不知道,他在咱们南湖市,还有一位没离婚的原配妻子哩。好久没见他回去,让我捎信给他,希望他回去看看。” “还有这回事呀……”老工人也义愤地变了脸,却不敢放大声说话,只迅速拿眼朝四周睃了几下,悄悄告诉老杨道:“他最近没来局里上班,听说住在宾馆。我把地址给你,去找找试试,可千万别说是我给你透的风啊。否则我可倒大霉。”说着,老人扯下一张台历,顺手将汤怀红所住的宾馆地址写给了老杨。 老杨接过收好,忙谢过老人,并拍着胸脯让他放心,自己绝不会将消息来源透露给任何外人知道。 那宾馆离机关很近,还不到一刻钟左右,老杨便出现在407号房前。 —片喧哗声从房内传出。 “找谁?”随着一声不耐烦的喝问,房门猛地大开,一个愣头青般的小伙子出现在老杨面前。 老杨简单地朝年轻人说明来意。 “汤主任,有人找您。”小伙了谦恭地边回头说着,边将老杨让进了房。 一屋子烟雾腾腾。茶几被当成了临时牌桌,此时见有人入内,围坐在茶几旁的3人谁也没放下手中的扑克,刚才开门的小伙子,也迅速回到空着的位子上落了座。 老杨在茶几旁站定,谁也没有让座沏茶的意思。 “找我什么事?”这时,一位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只斜看老杨一眼,便一脸不耐烦地发问。 老杨将真实来意向汤怀红说了一遍。 “什么?找那个女人?”汤怀红将手中的扑克猛甩在几上,火冒三丈地盯着老杨说道:“这个闹离婚的女人跟我还有什么相干?!哼!天底下4只脚的东西不好找,可两条腿的女人有的是。你又是她什么人?总不至于是她第二任丈夫吧?嗯?”他不怀好意地盯着老杨,脸上横肉不由自主地抖动了几下。 老杨强压怒火,冷冷地递上了自己的证件。 “南湖市公安局!”汤怀红将证件一把摔还老杨,紧跟着破口大骂道:“你来找老子干什么?公检法向来整人有瘾,老子已经不是南湖市的干部了,你凭什么来找我?你要找那娘们,去大街小巷去找,别在这里烦我!”说着,他猛地点燃打火机,从几上烟盆中抽出支香烟点上。然后边吐烟圈,边示威似的对其余3人喝了声:“打牌!” 老杨咬牙看了数秒钟,只恨恨地说了声:“你等着,也许我们还会有机会见面!”说完,老杨也迅速摔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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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烈火蔓延一般,南湖医院竟迅速传开了上官玉蓉被害的消息。同时被传播的,还有她与靳如冰那段从未公开的恋情以及靳如冰因爱成仇而沦为凶手的传闻。当苏铁从徐飞和喻楚芳嘴里同时得知这些之后,反而心头一亮,立即朝眼前的二人说道:“尽管因为靳如冰的突然失踪会引来人们的一些猜疑,但真能如此‘准确’传播这些消息的,才是真正的凶手!这反而证实我们对整个案情的分析、判断并没有错误。” “不错!”徐飞和喻楚芳几乎同时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徐飞还有几分赫然地补了一句:“我以前一直在怀疑着靳如冰呢。看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喻楚芳也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又看看苏铁,由衷地说:“幸亏咱们的苏队长棋高一着,提前采取了防备措施。否则现在传开的,也许还会有靳如冰‘自杀’的消息呢。” 徐飞一听,几乎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愣了片刻才问:“对那几位嫌疑人怎么办?要不要派人盯住他们?” “你们先安排一下吧!”苏铁果决地说:“我先回局去看看一些现场取样的检验结果。一旦发现什么,我们马上采取下一步行动!” “好吧!”徐飞和喻楚芳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一段近7、8公里的路程,苏铁只花了一刻来钟的时间,便风驰电掣般地将它驶完。很快,又步履沉重地进了他那间小小的队长办公室。 “队长!”郑瑛紧跟在他身后说:“作案的凶器——那块石头上除了有上官玉蓉的‘AB’型血迹外,还发现一点极细微的‘A’型血:她向苏铁报告了一个颇为意外的消息。 “啊?”苏铁暗震,忙反问道:“与那几根短发一样,都属于同一个血型?” “对。”郑瑛点点头,很有把握地答道:“技术室反复化验几次,结果绝对准确。那石头上的‘A’型血与短发一致,肯定是同一个人的。” “也就是说,是凶手留下的血迹?”苏铁皱着眉,仿佛在反诘郑瑛。 “我想应该是的。”郑瑛毫不犹疑地回答:“他在作案时,一定是手指的什么地方被弄破了。而且,第一现场上那倒伏的草丛也说明,上官玉蓉被害前曾极力挣扎、反抗过。” “凶器上的血迹又成了破案的有力估证和依据。”苏铁想到这里,立即吩咐郑瑛:“要尽快弄清尤仲民和刘方的血型!” 郑瑛应声刚走,老杨又接着进来了。他将黑色公文包朝沙发一扔,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啊!回来啦!就差你的外调情况喽。”苏铁暗松口气,朝他扔去支香烟。“好啦,先抽一支,慰劳慰劳吧。” “下次有这样的差使,你可得另请高明,别再支派我啦。”老杨黑着副脸说。 “怎么啦?不顺利吧?”苏铁心中有数地问。他端起自己上班时沏好的一杯茶递给了老杨。“来,先喝杯凉茶,压压火气。”他体谅地说着,想尽快将这位“黑大将”的火气压下来。 “不顺利咱倒不怕,只是受了那家伙一肚子冤枉气,想想都窝火!”老杨将第一次去找汤怀红的过程向苏铁简单说了一遍。 苏铁沉静地望着老杨,点燃支烟,静等他的下文。 老杨不再冒火,只跟着也将烟点燃,连着狠吸了数口,这才继续说:“后来,接到你的电话后,去查询他近日的去向,这家伙更放肆,更气人……” “最近,他一直没离开省城?”苏铁看老杨说着又开始变了脸色,忙做了个手势插话,尽量绕开老杨的牢骚发问。 “我第二次去时,那家伙一听说来意,就大喊大叫地冲我发火。”老杨道:“他骂公检法整人有瘾,你管老子最近去了哪儿呢!话一说完,摔门就走,倒将我凉在他那豪华单间里怄着。真他妈的不是东西!”老杨说到气愤处,忍不住骂了句粗话。 “后来呢?你总通过别的途径去做过了解吧?”苏铁无奈苦笑般地望着老杨,只好耐着性子听他边发牢骚,边汇报省城之行的调查情况。 “后来,还是找了宾馆的服务员打听,方弄清他的去向。原来那家伙借口开会。花公款在宾馆长期包了间单间,那一段时间他哪儿也没去,就天天躲在房里打牌、喝酒、瞎吹牛呢。”老杨愤恨地说:“我又不放心,又设法通过他们单位传达室的一位老工人暗中帮忙,找他的几个牌友分别落实了一下,也都证实他的确没有离开过宾馆。” “嗯……”苏铁沉吟片刻,居然有几分惋惜地说道:“看来对上官玉蓉之死,他倒可以不负刑事责任了!” 粗悍的老杨眨巴着眼,惊异地望了望苏铁。“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累了几天,先去休息吧!我还得去医院那边。”苏铁既不解释,也不做直接回答,只边说边起身。正要出门,老杨却蓦地叫住了他。 “呃,我下午干什么?”他问。 “这会儿回去体息!下午去医院,我在那儿等你。” “好!”老杨从沙发上拎起公文包,和苏铁一道离开了办公室。 苏铁到医院后,没去办公楼,却径直进了传达室。 “陈师傅。”他朝传达室的老工人主动打开了招呼。 “嗬!是苏大队长呵,难得的稀客,来,快请坐!”老头热情地起身让座。 “您别忙,我自己来。”苏铁拖过一张靠椅在老头对面坐下,接着递去支香烟。“找您打听个事。”他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 “说吗,只要我知道的。”老头儿乐滋滋地说。 “一个星期前,是您上早班吗?”苏铁试探性地问。 “一个星期前?”老头摸着后脑勺想了想,说:“让我翻翻日历就知道了,我值班都在上面做了记号的。” 苏铁替他将烟点上火,自己也掏出支烟抽起来。他耐心地注视着老头,看他一页页查看墙上的挂历。 “对!”陈师傅迅速翻到了上官离院的那天,满有把握地告诉苏铁,“一个星期前是我的早班。” 苏铁问起了上官玉蓉离院的具体时间。 “上官玉蓉?化验室最不爱说话的那一位……让我想想看……” 一支烟很快燃成了灰烬,苏铁又朝他递去一支。陈师傅接过烟卷,在面前的桌上顿了顿,然后用烟蒂接上火,猛拍了一下脑袋瓜,恍然大悟地说:“哦!想起来了,那天,她走得好早呢……” “别急,慢慢说。”苏铁将靠椅移近了一点。 “那天我值早班,不知怎么火灭了,屋里冷冷的,我干脆起床生火。啊,您不知道,平时上夜班我们都可以睡觉,留扇小门让急诊病人进去。遇上有车出入,我们才起床开大门……咦?我刚才说哪儿了?” “说到生火。”苏铁赶紧提醒这位大约已经过了退休年龄的老人。 “对,我起来生火。谁知引火柴不太干,弄得一屋子烟。我干脆将炉子搬到外面放着。正在这时,上官提着个包走来了,她还挺客气地对我说了句:‘您真早啊。’我奇怪她这么早就出门,便问她去哪儿。她告诉我说要回家去一趟,还要赶8点的火车去省城。她问我第一班交通车什么时候开往市内,我告诉她是5点半钟。她看看表,说了句:‘只差20分钟了,还要赶一里多路。’说完,叹口气,就匆匆忙忙走啦。” “后来呢?”苏铁冷静地问:“还注意过其他人的出入吗?” “其他人?”老头儿又陷入了沉思和记忆中。 “您别急,慢慢想。”苏铁见老头手中的香烟又快抽尽,忙又递上一支。 “不用了!”老头摆了摆手,兴奋地说道:“哦,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上官走后不久,老尤也跟着出去啦。” “哦?他这么早去哪儿?”苏铁装着毫不在意地问:“您没看错?” “错不了。”陈师傅肯定地说:“‘文革’早期,我跟他是一个战斗队,都是‘老保’。交道打得多,平时也蛮熟的,见了面总要唠上几句。” “这次见面又唠上了?”苏铁顺藤摸瓜。 “是呀。”陈师傅点点头说:“上官走后没多久,他就跟着出来了。我站在外面扇火,见他缩着头,将两手插在衣袖里,说了句:‘好冷啊?’还不等我答话,就急急忙忙出了门。” “老尤回来的时候您注意没有?” “那就没注意了。”老头直率地说:“后来天大亮了,出出进进的人多起来,有很多人要去附近的小镇上买菜。咦?是不是医院又出什么事?”老头儿很担心地问。 “嗯,现在还很难说。”苏铁绕过这个话题,叮嘱老人道:“陈师傅,找您调查的事,请注意保密,对老尤也别说,这可不是前几年这派那派的问题啊。” “我知道。”陈师傅倒也深明事理:“你们公安机关出面的事儿,我知道严重性。” “好!谢谢您!” 第六章 尤氏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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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刑侦队长终于与这位被自己探究已久的对象面对面地站定了。尤仲民个头高大,结实,只是头上过早地秃了顶,仅剩下一圈稀疏的白发。一双细眯眼在红润的圆脸上,笑眯眯的,看上去,宛若一位善良、敦厚的长者。 苏铁的目光在龙仲民包着纱布的右食指上停留了片刻。 尤仲民立即满脸含笑地朝苏铁打开了招呼:“您来借书?” “有这期的《红旗》吗?”苏铁顺着话题问。 “有,有!”尤仲民转身便去书刊架上取书。 苏铁的目光跟着他那敏捷的身影悄悄移动着。很快,尤仲民就取了书来,连同临时借书证一并递到了苏铁的手中。“很对不起,”尤仲民客气地解?99lib.t>释:“凡是外来的客人借书,我们都要登记一下。” “这当然啰!”苏铁说着,将书收下,一边将书卡填好交给尤仲民,一边与他搭讪着说:“这么大的一个图书阅览室,就你一个人,够忙的吧?” “哪里,哪里!”尤仲民打着哈哈说:“原来两个人还忙不过来,现在一个人都够轻松的了。比起运动前,这可是我们图书室最不景气的时候。所以,院领导将原来的老苏调到病琉室去,这个清闲的工作却照顾了我这个不中用的半老头子。” 苏铁望着尤仲民那硬朗的身板,语意双关地说:“其实,瞧你外表年龄与你这利索的行动很不相称啊!嗯——”随着这一声“嗯”,苏铁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尤仲民听了这话,立即愣怔了一下,片刻过后,便恢复了常态。这时,他跟着干笑了几声,掩饰般地说道:“熟能生巧,在图书馆工作多年,早练出来了呢……”他伸出一只大手,在工作台上无意识地来回摩挲了几下。 “咦?手指怎么啦?”苏铁指着对方那包着纱布的食指,故作惊讶地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尤仲民略略露出一丝惊慌,随即镇定下来,淡淡地说:“甲沟炎,上了点消炎膏。” “这可是个该死的毛病哩,晚上痛得人连觉都睡不好呢。”苏铁似乎深有体会。 “啊,是、是啊!”尤仲民点头附和,又忙着接待刚进来的曹振华。“借书吧?”他主动问曹医生,有礼貌地避开了苏铁的诘问。 “哦,您也来借书?”曹振华很随便地朝苏铁打了个招呼,并顺手将写好的书名递给了尤仲民。 尤仲民接过纸条,进小书库取书去了。苏铁对敏捷的外科医生迅速作了个易懂的手势…… 刑侦队长满有把握地离开了阅览室。 尤仲民送书出来,见室内只剩下曹振华,忙笑吟吟地问他:“你跟鼎鼎有名的刑侦队长还蛮熟悉啰?” “熟什么!”曹振华看看表,急急忙忙地说:“打个礼节性的招呼呗!呵,老尤,请你快点填书卡,我还等着查资料,去替一位新入院的病人定治疗方案呢。”说着,他迅速从尤仲民手中将刚取出的书拿过来,猛地一下,却连对方食指上的纱布卷一并扯过来了。“哎呀,真对不起!”曹振华歉意地说着,见尤仲民迅速将手缩回去,忙问:“手指怎么回事?”他将扯下的纱布看了一眼后,又朝对方递回去。 尤仲民在心里狠狠咒骂着眼前的外科医生,却不敢再说谎话了,只好支吾作答:“没、没什么。前天搞卫生,不小心擦破点皮。”他用左手接过纱布,尽快将那个圆形小卷套在自己的右食指上,从抽屉内取出胶布,在上面狠狠地缠了好几个圈。 曹振华一边在借书卡上签字,一边关切地嘱咐尤仲民:“最好另外换点无菌纱布,免得伤口感染化脓。”说罢,夹着书匆匆离去。尤仲民朝他的背影警觉地望了一眼后,即刻陷入了沉思…… 曹振华出了大楼,越过花坛,追上正在缓缓行走的苏铁。 “怎么样?”苏铁轻声问他。 曹振华紧走几步,与苏铁并肩同行,高兴地告诉苏铁:“伤口没让我看清,不过从纱布里的痕迹可以肯定,是感染正在化脓的外伤,而绝对不会是甲沟炎。” “可以肯定吗?” “错不了!甲沟炎应该用黑色的‘依比膏’,而他那纱布里却全是磺胺粉和红汞的痕迹。这一点,瞒不过外科医生的眼睛。” “哦……谢谢你!” 苏铁道过谢后,便迅速跟曹振华分手而行。很快,他又到了太平间前的防空洞旁。徐飞领着几位民兵正在清扫洞周围的碎石和砖块。他刚近前,只听锋飞正在独自嘀咕:“这个糟劲儿,还要多久才干得完呢?” “谁叫你不发动群众嘛……” 徐飞回头一看,是苏铁站在身后。 几位民兵忙打趣说:“你们刑侦大队多的是棒劳力,派几个来‘支左’吧!” 这话,引来一阵轻松的笑声。 苏铁也跟着笑了笑,突然走到一位高个子民兵跟前,指着他身上的旧军装,诙谐地打趣道:“回家和老婆打架了?你看,扣子都扯掉口啰!” “真是天晓得!”对方耸肩笑答道:“一件旧军衣晒在外面,不知是哪位三只手的,顺手扯了一粒扣子去。现在又不是前几年,还有人对军扣这么感兴趣。” “一个巧遇上的发现!”苏铁心里顿时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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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敏陷入一种极度的惶恐中了。 近日来,她总觉得有许多无形的眼睛在牢牢地盯着自己。就连喻楚芳那双本就楚楚动人的丹凤眼,现在也常盯着她心里发毛。害怕、怨恨的同时,她开始诅咒自己的丈夫…… 她和尤仲民,是一对被共同利害关系拴牢的夫妻。当严敏还是娘家的风流小姐时,在一次堕胎事故中丧失了生育能力。后来与尤仲民结婚,为没孩子生的事,两个暗地里闹过不少次。10年前,尤仲民将一个自己与别人生的孩子抱进家来,当作义子,让严敏抚养。严敏哭闹不干,最后达成的协议是:以后互不干涉“内政”。“文革”运动一开始,严敏与医院“造反有理”战斗队的队长刘方勾搭上了,两人明来暗去地打得火热。尤仲民气不过,也与严敏闹了几次纠纷。但一旦严敏将“义子”,作为杀手锏抛出来,奸猾的尤仲民又乖乖地服了输。因此,每当人们说起尤仲民的淳朴厚道时,只有严敏在心底里狠狠咒骂着阴险凶狠的丈夫…… 今天下班,她和尤仲民没情没绪地扒拉了几口饭,便宛若两具僵尸一般,各自呆坐着发愣。这时,一种难言的悲哀和恐怖不住地涌上严敏的心头。恍惚中,严敏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飘忽在“太平间”的幽灵,好像是那个憨厚屈死的邢师傅。一会儿,幽灵又骤然换成了血肉横飞的上官玉蓉,对着自己正在哀哀哭号。接着,哭声越来越凄切,越来越响亮,渐渐地,哭声变成了怒斥声。上官那闪烁着怒火的双眸逐渐变大……最后,变成了一双闪着寒光的铁手铐…… “天啦!太可怕了!”严敏突然用双手死劲捂住脸,歇斯底里般地叫起来。 “你嚎死!”尤仲民赶紧关上房门,压低嗓音,恶声恶气地骂了一句。 严敏定了定神,幻觉都消失了。眼前依然只有那秃了顶的丈夫。 尤仲民嘴角叼支烟卷,不住向严敏投去冷冷的目光。严敏受不了这冷酷而可怖的眼光,便索性闭上眼,想清理一下纷乱的头绪。可是,她刚一闭眼,又觉得浑身是血的上官玉蓉站在眼前,用惨白的双手高举着手铐向她步步逼来…… “啊!”严敏大叫一声,蓦地睁开了双眼。 “你这个鬼婆娘!到底怎么回事?”尤仲民火了,狠瞪了严敏一眼,威吓地说道:“想找死啊!是不是?” “我找死?”严敏用灼灼冒火的双眼逼视着尤仲民,咬牙切齿地骂道:“都是你这个不要命的老东西!害得我陪你去进‘笼子’,……” 她毫无顾忌地说话,使尤仲民吓得打个愣怔。他忙将双眼朝左右怯怯地瞟了几下,捺下火性,赶紧换了副面孔,故作温情地拢近正在发怒的严敏,搂住她,在那雀斑点点的脸上用劲吻了一下,哀求般地说道:“好啦,好啦,我的姑奶奶,抱怨也是枉然。现在你我只能同舟共济,渡过这一关。以后,任凭你怎样,我……”尤仲民煞住话头,松开严敏,故作凄惶地坐到一旁。 严敏长叹一声,渐渐安静下来。 黑夜,很快降临了医院。如钩的上弦月躲进乌黑的云层里,四周格外地寂静。房间里,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和阴冷。那个儿子从外面回来了,见了父母的模样,也许是早已习惯了这种景况,他不声不响地进了后面的小套间内,可怜巴巴地独自睡下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尤仲民却突然长嘘口气,用异乎寻常的亲热口吻对严敏说道:“别发愁了,我也想通了,还是曹孟德说得好: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来,咱俩今晚上开怀畅饮一番吧!啊?” “喝酒?”严敏木然地重复一句,抬起头,疑惑地将尤仲民打量几眼,撇撇嘴说:“我可没你那个雅兴。天知道……”她没有勇气将可怕的结局再说出来。 “你呀,现在的形势微妙得很呢。”尤仲民含蓄地劝说严敏,“人生有酒须当醉,何必为明天担忧呢……”他边说边从床下摸出瓶葡萄酒,取出两只酒杯,拉过严敏,夫妻双双依桌坐定,这时,尤仲民偷瞟严敏一眼,忙将手中那杯斟得满满的酒递给了她。 严敏困惑地望丈夫一眼,她那略有点麻木的心灵再也没想什么,只是深深地叹口气,端起酒杯,就着晚餐的剩菜,边吃边饮…… 尤仲民见严敏已将杯中之酒渐渐喝光了,便一仰脖子,将自己那杯一饮而尽。然后,他双眸凝视严敏,从一丝怜悯的眼神中,方才透出丁点儿人性来…… 房子里,像被死神的翅翼笼罩着一般,又回复到毫无生气的静谧之中。 人们在忙累了一天之后,都已进入了各自的梦乡。偶尔传来两声孩子的啼哭声,在这万籁俱寂的冬夜听来,显得格外清脆,可在严敏的耳中,却变得分外刺耳和揪心。她躺着,那逝去的一切,如同闪电般地在她脑海中迅速掠过……可是,这些在顷刻间全不见了,一切又回复到漆黑之中。她料定尤仲民会将自己这位出卖者杀死。作为妻子和知情者,她太熟悉和了解他了!想到此处,她不由得猛地打了个寒噤,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脑门。她在暗中狠盯了尤仲民一眼,见他睡得正香,她即刻打定了主意! 稍停片刻,严敏悄悄起床,摸索着开了台灯。她站在桌前,望着镜子里那徐娘半老的身影,黯然悄叹一声,用留恋的眼光朝四周打量一番。只见房内半明半暗,灯光将自己投到墙上的身影拉得又长又瘦,真像一具令人恐怖的骷髅,她不由得又是一声长叹,却又倏地住嘴,惟恐惊醒对方。她不再犹疑了,便蹑手蹑足地溜进厨房,摸出菜刀,颤抖着走近床边,正欲举刀砍去……猛然间,尤仲民一个翻身,将那副沉睡中的狞笑面孔正对着自己。她吓得一愣,“哐当”一声,刀掉在地上。她赶紧熄了台灯,颓然跌坐床沿…… 其实,尤仲民根本没有入睡,严敏的一番举动他都瞧在眼内。此刻,他觉得时机已到,便立刻“叭”地一声,拉响了床边的开关…… “啊——”严敏吓得发出一声怪叫。这个方才还准备同归于尽的女人,却用双脚本能地踩住地上的菜刀。 “用不着害怕!”尤仲民冷冷地说:“要死要活全在你一句话。告诉我,那批黄金究竟被谁偷走了?” “不知道!”严敏绝望地摇了摇头。 “不说?”尤仲民狞笑着望着严敏:“实话告诉你,刚才的酒内,我已下了剧毒药物。说出黄金的去向,看在20年夫妻的份上,放你一条生路,去急诊室洗胃还来得及。否则,这房间就是你的坟墓!”他取下手表,猛掷在严敏面前,又咬牙吐出一个字:“快!” “你……”严敏仇恨地盯着尤仲民。突然间,一种异样的感觉攫紧了她的心房,然后迅速遍及全身。她晃了几晃“扑通”栽倒在地。 尤仲民急了,使劲摇晃着严敏,“快说!黄金藏在什么地方?”没想到药性发作这么快,他不由得加大了嗓门。 “咚咚!”有人在踢门了。 尤仲民慌了,急忙抄起菜刀,奔进后房,捅开窗户,正欲破窗跳出,却吓得触电似的缩回了身躯。 ——刑侦队长那洞黑的枪口正对着他的秃顶! 尤仲民凶相毕露,绝望地举起了菜刀。正在这时,一双大手从他背后伸出,铁夹般地钳住了他的手腕。尤仲民嚎叫一声,菜刀哐当落地,还不等他醒过神来,双手已被老杨铐上了。 苏铁从窗跃进房内,郑瑛跟在破门而入的老杨身后,已经进了前房。苏铁刚近严敏,顿觉一股刺鼻的大蒜味向他冲来。他立即将手一挥,吩咐郑瑛:“快——送急诊室抢救!” 郑瑛弯腰托起了严敏。老杨正在取杯中剩酒留作化验,见郑瑛那吃力的模样,他像老鹰拎小鸡一般地从郑瑛手里接过严敏,飞也似的往急诊室奔去。 苏铁和郑瑛迅速搜索了现场,再没有什么发现。他和郑瑛正准备押着尤仲民离开时,一个睡眼惺忪的男孩吸引了他的视线…… 一辆小车无声息地停在门外了,苏铁让郑瑛押着尤仲民上了车。 “叔叔……”这时,那男孩已赤足从床上跳下地,用乌黑的脏手不住地揉着眼睛,手上的污迹和着泪水,使小小的眼眶周围立即出现了两个黑圈。 “哦……”苏铁亲切地应着,立即将孩子搂在身边:“念书了吗?告诉叔叔。唔……别怕!”他掏出手帕为孩子擦去双颊上的泪水。 苏铁的态度,立刻感染了这个在畸形的家庭中长大的孩子。他猛地扑进苏铁的怀中,“呜……”地哭出声来。 “这样的父母,给后一代带来多么大的心灵阴影和精神创伤呵!”苏铁从心底里发出感慨。他感到双眼涩涩的,忙弯腰替孩子穿上那双单薄冰冷的胶鞋,又将棉袄披在他那瘦削的小身躯上。“来,听话,跟叔叔走,明天再送你去读书,好不好?”他嘴里劝哄着这可怜的小男孩,脑海里却在盘算孩子的安置问题…… 小男孩抬头用信任的目光看看苏铁,很快就止住了泪,毫不留恋地跟着这位陌生的叔叔离开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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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铁决定连夜审讯尤仲民,老杨将尤仲民押了进来。 苏铁用凌厉的目光扫了尤仲民几眼,指着房中的骨牌凳,示意罪犯坐下。 审讯室静得怕人,为了减轻一点心中的惶恐,尤仲民将目光偷偷朝四处打量着,迎面恰好触到老杨的身影。只见他抄着双手站在苏铁背后,铁青着面孔,两道浓黑的剑眉威风凛凛地紧贴前额,从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射来一股愤恨的目光。尤仲民打了个寒噤,不由自主地将视线往老杨头顶上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8个大字却更像支支利箭向他射来。他全身一阵战栗,颓丧地垂下了秃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审讯室里,静得连双方的呼吸声都可听见。“真见鬼!这是个什么审讯法?”尤仲民不安地想着。这难耐的沉默,使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也使他愈来愈不安。 房间里仍无动静。 “1、2、3……”尤仲民无法忍受这种无言的审讯,干脆用数数来打发这难熬的时刻。“27、28、29……”数数,也无法往下进行。他再次偷瞧了刑侦队长一眼,可他依然是隐若泰山。对这种罕见的审讯方法,尤仲民到底按捺不住了。他嘶哑着嗓门,胆怯地向苏铁请求:“队长……请给我一支香……香烟……” 苏铁没有作声,只侧身朝老杨点点头。尤仲民哆嗦着接过老杨递来的烟和火柴,直到划燃第4根火柴,他才将烟点上,贪婪地连着猛抽了几大口…… “尤仲民!”传来苏铁威严的喊声。 尤仲民霍地站了起来。苏铁又冷冷地说:“我们请你来这里,你应该知道是干什么——”刑侦队长的手指 8f7b." >轻击桌沿,发出一种很清脆的响声。 “哦……我、我……”尤仲民结结巴巴地还想抵赖。他抬眼望望苏铁,似乎想从对方的眼神中弄清对案情掌握了多少底细。然而,他迎面碰到的,是两双满含愤恨、嘲讽的目光和那8个大字。冷汗,开始从他全身的毛孔里往外冒出来。尤仲民突然“咚”地跪在地上,扯起嗓子,干嚎起来:“我坦白!我交代!我犯了罪,我不该见财起意……”他干嚎着,一双贼眼却滴溜溜地轮番在几个人脸上溜来溜去,想作一番最后挣扎。 “哼!”司马光冷笑了一声:“好一个见财起意!这只是你此次作案的罪行之一——”说着,司马的桌上出现了砸死上官玉蓉的石头和有意丢在尸旁的军扣。另外,还有握在上官手内的那几根短发。 “起来!别装蒜了!”老杨一声怒吼,快步走到尤仲民跟前,像拎小鸡一般,将他从地上一把抓到了凳子上。尤仲民喘着粗气,恐怖和绝望好似越来越强有力的魔瓜攫住他……本能的求生欲望猛然占了上风。他耍出最后的花招,哀号着说:“看在‘文革’早期,我是保你们的观点的份上……” “卑鄙!”这回是苏铁的一声怒吼,将尤仲民吓得一个踉跄,几乎又脆了下去。他喘息着,再次望望墙上,好像最后权衡一下那8个字的份量。片刻过后,感到彻底失望的他低垂着一双混浊的目光,歇斯底里般地说:“再给支烟,我,我全交代……” 他接过烟,这才开始交代自己的罪行: 他出自于一个破落了的商人家庭中,堕落的父亲,向他灌输的全是一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没落意识,使年轻的尤仲民很早就知道每个铜板的重要。当他每一次拿着窃取的钱物出现在父亲眼前时,那位醉醺醺的父亲居然摸着尤仲民的脑袋瓜,连叫了几声“好儿子”。 跟着这样的父亲,贪婪自私,狡诈虚伪,懒惰和享受,在他的脑海里几乎扎下了深深的孽根。解放后,他从速成中学毕业后被招了干。凭着从父亲那儿学来的处世哲学和贫民出身,他混得还非常得意。与严敏结婚后,知道了严敏的风流底细,为了不失掉严敏家的财力“支援”,便与严敏维持着一种同床异梦的夫妻关系。当他与别的女人生下儿子后,与严敏益发貌合神离了。紧接着,“文化革命”开始,几乎所有的人都不同程度地卷进运动之中,他又耍出市侩手腕,与严敏分别参加“保守”和“造反”两大派组织。渐渐地,他赢得了人们的同情和好感。 运动几经反复,人们的兴趣从最初的狂热又转向了另外一些方面。对于挖防空洞,以刘方为首的院民兵总指挥部响应很快。一次挖洞劳动,尤仲民和漂亮的上官玉蓉当一个班。他色迷迷地偷觑着这位全院闻名的冷美人。休息时,他见上官玉蓉站在一株腊梅树下,黯然叹息了许久。后来挖洞时,素来寡言少语的上官却执意要将挖洞的方向偏过一点。贪婪、乖觉的尤仲民似乎从中敏感地悟出了什么。回家与严敏一说,两人便定下计来,干过不少风流韵事的严敏早就发现了上官与靳如冰之间的私情。利用这条线索,严敏终于取得了上官玉蓉的信任。在一次似乎无意的闲扯中,上官被严敏套出了古墓的秘密。而尤仲民又从严敏的口中得知了这个秘密。他记下了梅树的位置,利用挖防空洞的机会,很快就找到了古墓,终于在一个夜晚挖开古墓的一端。看看洞内之物,文物玉器太占面积,于是他只从中盗取了黄金。他将黄金藏在家里,却突然发现严敏那惊喜、贪婪的异样神情。于是,尤仲民对家里的黄金也不放心了。他想了个自认为稳妥可靠的办法,趁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让严敏利用上官绊住靳如冰,制造一种怕万一被人发现的假像,而他却故意编了套假话欺骗严敏,说要将黄金埋到医院的后山上。于是,他在病房化好“妆”后,带着黄金和三角刮刀进了太平间。谁知撬动砖块时,响声引来了邢忠志。尤仲民无处藏匿,束手无策中慌忙卡死邢师傅灭口。他清楚邢师傅之死会将人们的视线引向太平间,正欲取出黄金,但来不及了——曹振华、朱丽此时已到门口了…… ——由于邢忠志之死,侦破工作很快在医院展开了。上官玉蓉多次诘问他关于古墓之事,尤仲民恐上官玉蓉将真情全盘托出,当上官与靳如冰最后一次幽会时,他偷听了二人的对话,觉得玉蓉的存在已对自己形成了某种可怕>.的威胁。于是,他又杀死上官,移尸后山…… 听完这一段冗长的自供,侦察员们的愤怒几乎达到了顶点。就是眼前这个唯利是图的家伙,为了一批黄金,包括上官腹中的婴儿在内,竟连伤了3命。苏铁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冷冷发问:“黄金对你有什么特殊作用?” “我想……”尤仲民舔着干枯的嘴唇说:“去另一个世界享享清福。这黄金就是本钱嘛。” “怎么带出去?”苏铁敏感地问。 “没仔细想过。只听说有钱就有办法。”尤仲民低头说着:“何况,这黄金就是钱,留着也总是笔财富。” “这批黄金现在什么地方?”苏铁厉声追问。 “不知道。”尤仲民木然地摇摇头:“我原以为被你们勘查现场时搜走了,后来才听说没搜到什么东西,也暗暗奇怪了好久……” “与当初分析的一样!”这念头在苏铁心中刚一闪过,他立即接着发问:“你为啥找严敏追问黄金的下落呢?” “这只是我的估计。”尤仲民仍露出一丝贪婪的目光回答:“因为只有她知道这一切……” “除了黄金,你还窃取了什么?”苏铁话锋一转,问到一个破案中至关重要的问题了,“比如说,女尸身上的珠宝首饰之类……” “我哪敢动那呀!”尤仲民叫屈了,“偷了的,我都会交代。反正都说了,还隐瞒什么……” “押下去,交预审再审!”苏铁一挥手,尤仲民顿像条癞皮狗似的被押了出去。

27

审尤结束,办公室内又变得死一般得寂静。所有的人,都被黄金的下落和一位至今不明身份的窃贼攥紧了心房。除了不吸烟的小王,此刻,每人的手上都夹着支烟卷。苏铁更是犹如百爪挠心一般。尤仲民的交代,证实了他当初的分析:确实有人在尤仲民离开而徐飞未派人去现场的这段空隙时间内,已将黄金再次盗走。现在作恶的凶手已被逮捕归案,而黄金至今没有下落。苏铁看看腕上的日历表,距离发案时间已逾半月,而侦破任务仅仅完成了其中一个部分,也许还只是一小部分。 尤仲民没动过女尸,这是个不容忽视的细节! 他的话可信吗?苏铁将他交代的每一个细节又仔细推敲起来…… “我认为,尤仲民的交代基本可信。”司马光轻轻踱到苏铁的身旁,说出自己的分析结果,“要论罪行,没有比杀人的后果更为严重的了。可他并没否认这一切。” “对,”苏铁转身面对司马光,“尤仲民的交代是可信的。那么,这就给我们提示了另一个情况的存在:盗墓者非他一人!同时,黄金现在何处,也还是个谜。”他加重语气往下说:“现在,严敏成了追寻黄金的关键人物了。不能再出意外!” “老苏——”老杨在一旁插话了,“我去医院吧?” “从明天起,你另有任务。”苏铁将老杨的请求阻了回去,回头又用手拍着司马光的肩头说,“我们俩去医院一趟吧,老杨留在那儿协助郑瑛。” “好!”司马光转身欲走。 “等等——”苏铁唤住司马光,对老杨和小王又仔细交代一番,这才和司马光一道去车棚。 时已深夜,公路上寂无人影,摩托车加大马力一路飞奔着,不一会儿就到了南湖医院。 急诊室亮着灯光,只有一个圆脸小护士在灯下搓棉签。 病室内不见了严敏。 “啊!人呢?”司马光心一紧,进门就急问。 “我不是吗?”年轻姑娘俏皮地指着自己的鼻尖。 “噢……”司马光不禁被逗笑了,赶紧修正自己的问话,“严敏呢?” “我知道你们是问她的。”年轻护士不谎不忙地答道:“洗了胃,死不了啦,刚才,徐科长和喻干事,还有你们的那位同志一道,将她抬到内科病房去了。” 苏铁暗松口气。“谢谢你!”他礼貌地道过谢,与司马迅速离开了急诊室。 内科病房,悄无声息,静谧中却透出某种紧张。苏铁进病房一看,严敏依然昏睡在床上。郑瑛、喻楚芳、徐飞都守在病床旁。此刻,夜班护士正弯腰给严敏测血压。 “能尽快醒过来吗?”苏铁轻声问护士。 护士没有作答,只将头朝一侧偏了过去,示意苏铁问那位正站在床头的值班医生。 值班医生冷漠地摇了摇头,淡淡地吐出3个字:“不知道。” 苏铁不便再多问,便朝徐飞使个眼色。退出病房,二人相跟着进了对面的医护办公室。 “老徐,能否想点办法,让她尽快恢复知觉?”苏铁紧盯徐飞,满怀希望地重复问道。 徐飞皱眉答道:“看来还有点困难,现在正忙着抢救。等会儿再找值班医生详细了解一下情况吧。” “嗯……”苏铁沉吟片刻,又严肃地对徐飞说:“一定要竭尽全力抢救严敏,现在关键的线索全系在她的身上。” 徐飞感兴趣地问:“是喻干事讲的那条线索吗?”苏铁点了点头。 徐飞担心地说:“假若是他,事情还真不好办呢……” 苏铁正要继续追问下去,见护士推着治疗车进了门,忙对徐飞说:“走!去办公室再聊一聊。” “好!”徐飞边打哈欠边往外走。 被夜幕笼罩的花圃里空气清鲜极了,路灯在花园上空射出一片柔和的光亮。苏铁在花枝外围的矮冬青旁停下步,惬意地舒展双臂,做了几下扩胸动作和深呼吸。严敏摆脱了死亡的威胁,他的情绪也好多了。 办公楼到了,从一楼东头的大房内送出耀眼的灯光和喧闹声,徐飞向苏铁暗使了个眼色,二人放轻脚步,悄悄向院民兵指挥部的办公室走去。房门大开着,里面烟雾腾腾。房中烧着只大火炉,站在门口就感到暖烘烘的。几支新式步枪横七竖八地搁在门旁,枪的主人此刻都在兴致勃勃地打扑克。其中,要数刘方叫嚷得最凶。 “妈妈的,输了画乌龟!不准赖账……”他挽起衣袖,指着身旁的牌友正在骂骂咧咧。猛回头见了站在门口的苏铁和徐飞,忙将目光冷冷地偏了过去。 苏铁颇感兴趣地望着刘方。只见他有张黄俊的四方大脸,头发浓密乌黑,一绺自然卷曲的黑发搭在宽阔的前额上。“也许,严敏就看中了这副面孔?”他想着,主动朝刘方打开了招呼: “老刘,这么晚还没休息?” “算了,不打啦!巡逻去。”刘方没正面作答,却突然打了个哈欠,将扑克猛地掼在桌上,站起来,伸了懒腰。 其余的人全都余兴未尽地站起来,也跟着懒洋洋地伸了几个懒腰,分别取了自己的枪背在肩上,一窝蜂离开了办公室。 苏铁故意跟刘方一道走着,刚出走廊,徐飞早已上了正中的楼梯。苏铁拍着刘方的肩头,语意双关地说:“老刘,最近可辛苦你们喽!医院里很不太平啊……” 刘方住了步,很漠然地望着苏铁,毫无表情地听着。 苏铁目光凝注着对方,继续说:“今晚严敏被害,现在……”苏铁故意顿住不说,依旧将双目凝注对方,细观他的反应。 刘方很明显地愣了一会儿,嘴唇翕动着正要说话,突然朝苏铁的民警服上下打量了几眼,又立即将视线偏过一旁,一言不发地走了。 苏铁转身追上步履蹒跚的徐飞,一道进了人保科。徐飞一边关上房门,一边用手搔着头发,连连叹气说:“这个人哪,真是豆腐掉进灰里,打不得也拍不得呢……” 苏铁将头搁在沙发背上,朝徐飞抛去支香烟,自己也点一支提神。 徐飞望着烟雾沉思了片刻,郁愤地说:“他出身好,社会关系好,在我们这个知识分子成堆的医院倒成了不可多得的‘宝贝’。可他无知无识,居然以此为荣……唉!”徐飞连连摇头,“本来他是勤杂工人,‘文革’一开始,他嫌脏不干了,借故造反闹革命,当起了脱产干部。平时,跟个泼皮无赖差不多,尽跟人说蛮道理,开口闭口讲自己是无产阶级。院内的知识分子谁也瞧他不上,而领导们却都对他无可奈何。那位汤司令升迁之后,就由他接替了造反总指挥的位置……” 挂钟“当、当、当”地响了3下,苏铁眉心紧锁,耐心地听徐飞继续介绍刘方的情况。 “成立民兵指挥部时,口号是‘群众专政’,就由他管着一排武装民兵,掌握了枪杆子。成天啥事不干,还要领夜餐津贴,天天喊挖防空洞,自己却很少去……” “他确实很少去防空洞?”苏铁探着身子问。 “几乎没去参加过劳动。”徐飞说:“他隔三差五进去转悠一圈,说是看看进度,就出来啦。” “噢……在古墓被盗的那段时间内呢?” “也没见他勤去过。”徐飞阴沉着面孔答道:“至于暗地里,就谁也说不清了……” “我已经在着手调查,也请你找部分可靠的民兵暗地里了解一下。” “行!” “呃,那位也算是小小知识分子的严敏怎么会看上刘方,跟他勾搭上了呢?”苏铁将这个曾向喻楚芳抛出过的问题,此刻又抛给徐飞。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嘛!”徐飞不以为然地说:“严敏找了这一把‘保护伞’,尽管她家庭出身不好,可运动中一直没受过任何冲击。而其余的医护人员一个个都被整得够呛。再说,”徐飞露出一丝鄙夷的神情笑了笑,“正经八板的知识分子谁又会瞧上她呢?” “噢……”苏铁好像有所启迪似的沉吟着,开始重新清理自己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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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铁回局只睡了个囫囵觉,便一早起床,沿途超车飞驶,准8时便又出现在医院之内。一进院门,凭着灵敏的第六感,他顿感到一股异常的气氛。 他发现个别回避甚或敌视的目光。 而且这目光居然来自所谓“保守”和“造反”两派的个别人之中。 苏铁敏感到,这敌意肯定源于尤氏夫妇的原因。一想到这个可能,苏铁不禁隐隐涌上一种强烈的不安:这敌意极可能形成破案工作的阻力! 尽管这种局面出现的可能性早已在自己甚至局长的预料之中,但一旦真要面临这种极其复杂而束手的局面时,苏铁的心中仍然有着某种无形的压力。但他不能将这压力露于形色。因此像往常一样,此刻他依然神色安详地迈着那坚定的步伐朝办公大楼走去。 保卫科内,只有喻楚芳一早进了办公室,正在行动敏捷地清扫着室内的卫生。一见苏铁入内,她忙含笑打着招呼:“苏队长,真早哇!昨晚那么晚才走,你不是没睡几个小时吗?” “早习惯喽!”苏铁尽量坦然地面对那张酷似亡妻的脸庞,故意告诉她:“我这人呀,习惯了做‘夜猫子’,即使没事,一般也要过12点才睡。哪怕当年结婚的那几天,我跟我爱人聊天也要聊到十一、二点才睡呢。” 喻楚芳对这话理所当然也无动于衷,只是格格地笑着打趣苏铁:“不怕你爱人有意见?真不懂儿女之情!” 苏铁仔细打量着对方的反应,一见喻楚芳的这副无动于衷之态,心中竟涌上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受。正当这时,徐飞忧心忡忡地踱了进来。 “一大早,全院就传开了尤仲民夫妇的案情。简直像炸了锅一样得热闹呢。”徐飞皱眉说:“我真担心会节外生枝,闹出些意外风波来。” “这样吧,”苏铁决然地说:“咱们几个人今天分头行动,再来一次详细调查。将那些在发案时内无人证明的人员重新排队摸一下底,然后再来一次筛选和重点了解。” “这还不是一样出现老问题:有些人的证词无效;而有些人却无法让人证明。这样查,太困难喽。”徐飞毫无信心地说。 徐飞的话不无道理,可苏铁却自有自己的打算。他说:“多查几次,也许总能从中查出些蛛丝蚂迹吧?” “好吗,”喻楚芳接过苏铁的话题,“苏队长你就分一下工!咱们3人每人分工包几个部门去查。不过……”她略一沉思,看看皱眉不语的徐飞后,这才又转眼望着苏铁,似无把握地说下去:“确实也是老徐刚才那话:咱们遇上的,还会是老问题。” “不用担心!”苏铁再次鼓励二人,“这次咱们将工作再做仔细一点,来个全院摸底,几方配合,采取多方面印证的办法来找出重点对象!必要时,我们在那些能行动的轻病号当中也要展开调查。因为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作案者绝对是住在这个院内的人员!” “那就没说的,咱们就分一下工吧!”喻楚芳即刻赞同地说。 “行!”苏铁点头即说:“你们俩负责医疗业务部门。行政、后勤和那一摊子民兵由我包干吧。老徐,给几位可靠民兵的名单给我。我想先通过他们了解一下。” “我就写给你。”徐飞莫名地一声长叹,赶忙伏案写下了一串名单给了苏铁。 第七章 情侣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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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人们的忙碌之中,夜幕很快又降临了医院。 踏着清冷的月色,曹振华和朱丽出现在院间幽径上。 此时,浩瀚的广宇在大动荡的年月里又处于暂时的安宁之中。医院内,夜凉如水。远方,人工湖宛若明镜一般地泛出一层熠熠的银白。近处,树影婆娑,往大地投下片片斑驳多姿的各种图案。寒风不住地向他们扑来,似乎正好降低一下这对恋人心中急骤上升的水银柱。在寒风中,路旁的树枝随风摇曳,还不时伸出一枝藏书网纤纤树梢,亲吻着他们发烧的面庞。 一对恋人,被爱情深深地陶醉了。 可是,他们却根本没有想到,就在他俩依偎而行的身影背后,还另有几名黑影在悄悄跟踪、窥探着…… “你看看,多美的月夜呀!”曹振华赞叹地低语着,他想有意识地逗朱丽说话。 朱丽没有停步,她只是转过脸来,张着她那双水汪汪会说话的大眼睛,脉脉含情地轻瞥了曹振华一眼,便又迅速低头,继续漫步在院间小径之上。她要尽情享受这心灵上的无限幸福。在她看来,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言词、哪怕是人类最美好的语言,在这时刻,也几乎全成了多余。于是,他们就这样亲昵地漫步在通往宿舍后山的小径上,谁也不愿再来打破这夜的静谧和甜蜜。 身后那几个鬼祟的黑影似想蠢蠢欲动,却被其中的一个用手势制止住了。 一对恋人走完了一条曲折、盘桓的山间小路,便逶迤到了院墙的旁边。 眼前,浓荫遮蔽的灌木丛中有一块不大的空地。一株古松依墙屹立,繁茂的枝叶像一把大伞似的遮住这块空地。也遮着这地上仅摆的一条只可容纳二人坐下的长条石凳。此地离宿舍较远,显得既偏僻却也安宁,是院内人们寻求憩静和青年们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嗯,累不累?歇会儿吧?”曹振华用手肘碰了碰朱丽,体贴地说着。 抬头看看四周的环境,朱丽不由得羞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她明白下一步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他们紧挨着落了座。 青春似火!爱情似火!体内的热血被这烈火一焚,两个刚紧挨着坐下的身影便死死地搂在一起。接着,那两张充满青春活力的滚烫脸庞和渴望的嘴唇也即刻死死地胶合在一起…… 几条黑影早已蠢蠢欲动,此対见状,即刻朝他们猛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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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一整天的调查了解,3个人全口干舌燥地嗓子直想冒烟。苏铁一回到院人保科的办公室,端过不知谁喝剩的半杯冷茶,一口气便喝了个杯底朝天。 徐飞和喻楚芳满脸倦容地一同入内。 “唉!名单弄来一大串,但我看来看去,想不出谁会去太平间窃取黄金?”一进门,喻楚芳就哀声叹气地告诉苏铁:“你看,值班人员名单,未上晚夜班却有证人的名单全都有了。剩下无人证的这张名单上的人员,多是些值班医护人员的家属或是两人同室,其中一人去值班的单身男女医护人员。我总认为,这些人几乎都不太可能。”说完,她将手中那一大叠各类名单递到了苏铁手上。 “是呀,”徐飞也立即赞同地接言:“这些人也很难得有消息来源嘛。” “正因为出于这种种考虑,我才去调查最棘手的人群嘛。”苏铁一边迅速浏览着喻楚芳交给自己的那几份各类人员的名单,一边心情不错地说着。突然间,他从那份病房交上的人员名单上突然有所发现似的骤然心动。但他却将这一闪念之间的感觉压向了心底,并没有朝两位调查人员说出自己在倾刻间形成 7684." >的模糊感觉和有趣的发现。 “嗬!弄半天你还不相信咱们?”徐飞在一旁苦笑着对苏铁说道:“尽拿些不重要的差使去糊弄、折腾我和喻干事!你们这些搞公安的呀,真的是疑神疑鬼。看来,不到结案的那天,只怕你对谁都不会相信哟!” “哎,别误会,别误会!我绝没有你说的这些意思啊。”苏铁忙陪笑解释着,顺手又从衣兜内取出了两张巴掌大的小纸片晃了几晃,继续往下说道:“在没有找到关键性的答案之前,不能说哪个环节重要,也不能说哪个部门不重要。” “你已经找到了重点对象?”喻楚芳双眸一亮,忙盯着苏铁手中的纸张,敏感地发问。 苏铁将两张小纸片朝二人同时递过去说:“有两人意外地给我送来了匿名纸条,都悄然丢在我的脚旁。看来,再狡猾的人,也逃不过群众的双眼啊……” 徐飞和喻楚芳早无心细听苏铁的感叹,忙一把接过纸条,互相交换着速看了一遍。 “真会是他?”看完之后,两人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喻楚芳疑惑地说:“这虽在情理之中,却又在情理之外。会不会纯粹是种巧合呢?他这人,没事也喜欢到处瞎晃晃。”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苏铁点燃支烟说:“写匿名信的人也只说在那个特定的时间中,偶尔遇上他朝那个方向走去,说得都不很确切。但毕竟他已成为我们的重要对象。我准备等下去直接找他当面查询,只要他能说出在那以后的确切去处和在一起的有力的证人,也许我们的调查工作还得继续进行呢。” “我的老天呀,这时间会耗到哪天才能有所收获呢。”喻楚芳惊叹地发着感慨。 “喻干事,你先回去休息吧!”徐飞关切地说着,同时又扬腕看看表,提醒喻楚芳道:“今晚气氛总有点怪怪的,我和苏队长还在这坐会儿吧。听说裴院长今天有点不太舒服,你早点回去看看吧。” “我知道,是有点小感冒,刚吃了感冒药,现在正梧着被子在发汗呢。”喻楚芳嘴里客套地说着,见苏铁也在示意让他离去。说完,也就脚步急促地走了。 等那背影刚在视线中消失,苏铁装着不经意地问徐飞道:“他们夫妻感情很好?” “哪还用说,是咱们院一对有名的模范夫妻喽。”徐飞笑笑说道:“这两人可是真正相爱哟。否则,像这没孩子的家庭,一般总会闹出点小疙瘩来,可他们好像谁都不将这当回事呢。” “他二人究竟是谁有毛病?”苏铁趁机发问:“是先天还是后天原因?” “这就不得而知喽。”徐飞摇着头说:“人家夫妻中的隐私,谁好意思去打听呢。” “嗯……”苏铁点点头,不再打听喻楚芳的家事,只将那两张纸条又轻轻摊放桌前,仔细地推敲了半天。突然,他若有所思地扬首问徐飞道:“你能否认出这两人的笔迹?我想找到他们当面了解一下。” “这问题容易解决。”徐飞不假思索地答道:“早几年,每人都有学毛著的心得交在党委办公室放着,明天或等会儿便叫人将它们全找出来,查对一下或干脆做做笔迹鉴定,不就解决问题了。” “好吗,干脆就叫人马上拿过来吧。”苏铁性急地说:“尽量抓紧一点时间,何必再等明天呢?” 苏铁话刚落章,突然“叭——”地一声枪响,迅速划破了夜的宁静。苏铁和徐飞猛地弹了起来,紧张地朝楼下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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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条黑影迅速围住了一对恋人。 二人火速分开。“你们干什么?”曹振华同时低喝了一声,并用手紧紧揽住了朱丽那瑟瑟发抖的双肩。 “干什么?”一只黑影在暗中阴阳怪气地答道:“先问问你们自己在干什么?” 听声音,曹振华知道对方是院造反派的一个小头目。 “下班时间,坐在这儿谈谈话、聊聊天。这总不妨碍吧?!”曹振华理直气壮地答道。 “说话?!脸贴脸、嘴对嘴地在一起说话?”随着一阵淫邪的笑声,那造反派小头目依然充满邪气地说下去:“只怕是在做‘人工呼吸’吧?嗯?” 又是一阵猥亵的浪笑恶劣地刺激着一对情人的耳鼓和心田。真诚的爱情被人如此亵渎,令两人都气得全身发抖。曹振华强压怒火,冲这群人低声抗议道:“我们这是正常恋爱,请尊重我们的人格!” “哼哼!恋爱,人格!还跟我们来资产阶级这一套!”有人在暗中冷笑低吼着:“偷偷摸摸跑到这山上来乱搞,叫恋爱?等下你们再去向群众解释吧,看这叫不叫恋爱?” 又一个人接着大叫:“你们这一对陷害造反派的小人,有什么资格谈人格?要不是你们,严敏会受迫害吗?!哼!去追凶手,说不定是你们杀了邢师傅,反来个恶人先告状,乱咬别人一口!要这回严敏抢救不活,你们这一对狗男女等着瞧吧!” 一顿胡言乱语般的谩骂,使曹振华和朱丽两人气得全身发抖。但同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 看来,对方是专为寻衅而来。而且是因报案而起才招致这场意外的寻衅报复。是派性作祟、还是案犯的报复?曹振华警觉地分析着,立即暗捅朱丽一下,在尽快寻求脱身之计。 朱丽在强压着自己的怒火,只用发抖的手死拽着曹振华。 “严敏的事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发现案情而去报了案,这是作为一名国家干部起码的职责。至于凶手是谁?有公安干警在这里进行侦破,最后的结论将由他们来作出,怎么说是我们陷害谁呢?”曹振华力求平静地辩解道:“要说我与小朱的关系,院里谁不知道我跟她是在正大光明谈恋爱?这有什么好说的?硬要说清楚,咱们就去院党委说说,评评理吧?” “哼!两个死老‘保’,谁跟你们去什么院党委!现在不比‘文革’前,别动不动用院党委的牌子来压我们!”还是那个小头目的声音在怒吼着:“还是先跟我们去民兵指挥部说清楚吧!我们今天抓到的,是一对作奸乱来的现场……” “不准血口喷人!”朱丽终于忍不住,气得浑身乱抖着怒喝了一声。 “什么?双双对对被我们捉住了,还又诬蔑我们血口喷人?!好吧,不给你们一点厉害瞧瞧,谅你们也不会老实交待。走——”说着,早有人过来强行拽拉二人。 “住手!”曹振华怒喝着甩脱拽他的大手,同时死命地护住了朱丽。 “妈的!”一群人骂骂咧咧地朝二人围了过来。 “啪”地一声,枪声猛响,朱丽尖叫着扑进曹振华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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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枪声的发源地,苏铁和徐飞一路小跑,迅速到了小山脚下。远远,只见一群人正推推搡搡地涌下山来。他俩忙快步迎上,劈面一见,不由得同时惊异得微张了双唇。 被一群武装民兵押着的,正是本案中的报案人曹振华和朱丽。 “什么事?”苏铁和徐飞几乎是同时惊问。 —见苏铁和徐飞同时出现,曹振华和朱丽竟像顿遇救星般地暗松口气。两人正怒冲冲地要张嘴答话,又是那位小头目抢着说道:“我们巡逻时抓到了一对乱搞的男女,也是院党委最信任的一对业务骨干啊。” 苏铁一听傻了,曹振华和朱>..丽那深受屈辱和愤怒的双眸,令他明显地感到这是一个可耻而又可怕的阴谋——一个用“桃色事件”来陷害报案人的毒辣阴谋。 这着棋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怎样解救二人? 他迅速地看了看徐飞。作为刑侦大队长,他无权插手外单位的其他事物。 只见徐飞不慌不忙地沉思片刻,这才缓缓开言道:“你们去继续巡逻吧,人交给我们保卫科处理。” “不行!”有人在暗中大吼了一声:“你们还不是一个鼻孔出气!肯定会包庇他们。” “刚才,是不是你们开枪?”苏铁厉声向。 “是枪走火。”那小头目无所谓地告诉苏铁:“幸好是朝地放的。要不,今晚又是一条冤枉人命。” “没有异常特殊的情况,希望你们最好不要将子弹上膛,以免造成意外事故!”苏铁压着怒火说道。面对这一系列异常情况,作为刑侦大队长的苏铁尽管在心底里不满和感叹着,却深知自己无法抵抗这股不正常的潮流。 “走!”一群人无意多理踩苏铁和徐飞,又推拉着一对恋人欲往前走。 “等等!”苏铁忍无可忍地唤住众人:“你们说他们乱来,有没有抓到证据?作为民兵,没有任何权力胡乱抓人!”他严肃地说。 朱丽早忍不住,气愤地大声说道:“我们是坐在那儿谈话。谁说谈恋爱是乱来?” “好吗,先去了指挥部再说吧!”当着苏铁和徐飞,一群人也不敢再公开过分动用武力,只吆喝着催促曹振华和朱丽。 二人纹丝不动。 “走!”那一群人火了,又猛地高声吆喝,却又有几分无奈地不敢放肆动手。 局面僵持住了。 苏铁和徐飞也冷冷地立着,一边暗观事态的发展,一边紧张思索着应对之策。 突然,一阵声浪自夜空中远远传来。苏铁仔细辨听,竟是阵阵揪人心弦的口号呼叫声…… “保卫科的恶棍们出来接受革命群众的批判!” …… 这陡然而至的意外情况,使苏铁和徐飞像被蝎子猛螫了一口似的顿惊一大跳。他们都清楚这局面和后果将会意味着什么。 时间紧迫,刻不容缓。苏铁当机立断地对曹振华和朱丽说道:“你们的问题以后再查证落实。今晚,先配合我们公安机关执行一下任务。”他带着种命令的语气说下去:“你二人马上去办公室,即刻代我向局里电话联系。徐科长,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民兵们被苏铁的神情一时镇住了,还不等他们做出反应,曹振华忙拉着朱丽大踏步离去。 苏铁总算暗松口气,但心仍被紧悬着,他担心这场意外而至的“群众运动”会严重地干扰破案工作。 夜的静谧已被彻底破坏,病房那栋“品”字型的大楼,被淹没在一片嘈杂的声浪之中。当苏铁和徐飞急步赶到楼前时,各种声音仍然还在纷沓而至,除了一些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已外,刘方正领着部分民兵在病楼前声嘶力竭地喊着口号。几位院党委成员,早闻迅赶了过来,此刻也正在嘶哑着嗓门向刘方和部分民兵们做着解释工作。 苏铁冷峻地注视着这一切。 刘方在继续吼叫:“不准继续迫害造反派!将严敏交出来,我们送她去别的医院治疗。” “这里同样是医院,而且是她本人的工作单位,为什么不可以就地治疗?”苏铁大踏步走近刘方,义正辞严地说:“刘总指挥长,作为民兵工作的负责人,你只能负责配合搞好治安保卫工作,绝不能反而制造混乱局面,干扰甚或破坏我们的破案工作!” 苏铁的凛然神情,将楼前的喧闹竟陡然镇住。民兵们全转脸望着刘方,想等着他的反应。 刘方也被镇住,但他仍不甘心地僵在原地,仅用双眼怒视着苏铁。 双方对峙了许久。 最后,还是刘方悻悻地说道:“好!人就在这里治疗。但活着抬进去,你们总得将她活着抬出来。否则,有你们好瞧的!”说完,谁也不看,气呼呼地甩手就走。 围观的人群终于散了。 徐飞终于长吁口气,缓缓走近苏铁说:“今晚要没你在这里,我们谁也对付不了他们。没想到这些人将运动早期的那一套又全搬出来用上喽。” “是呀……”苏铁颌首长叹着:“从陷害报案人到这病楼前的闹事,全是有预谋的行动。既是向我们示威,也在干扰我们的破案工作。不过……”苏铁又紧皱着双浓眉说:“对刘方的此一举动,我们还得仔细分析一下他的动机:是因为严敏的缘故,单纯的泄愤报复而闹事‘保护’严敏呢?还另有更深的目的?比如主观动机上要干扰、破坏我们的侦破工作?” 徐飞也深思片刻,才分析着接言:“我看不会那么复杂吧。刘方这人头脑简单,想问题不会很深很细,他只会凭着冲动莽撞办事。我估计他所干的这一切,纯粹是为了严敏吧?”徐飞没有把握地下了个结论。 “看来,我们得抓紧时间尽快破案!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是不利,不知他们还会玩出些什么花招。”苏铁忧心忡忡地说。 “是呀,”徐飞深有同感地接言:“一旦利用派性来玩弄花招,弄得我们还真不知如何对付呢。” “有关严敏的治疗问题,一定要选派最可靠的医护人员!”苏铁不放心地嘱咐徐飞。 “已经做好了安排,应该没有问题。”徐飞颇有把握地回答:“不管这派那派,救死扶伤的医德总是一致的吧。” 不知为什么,徐飞的回答竟令苏铁暗涌一层隐隐的担心和不安来。但他没说出来,只转身大踏步地入了病房。 一个鬼祟的暗影,也正在远远地观察着这二人的动静。此刻见苏铁和徐飞都一前一后地进了病房,忙狞笑着,又立即朝办公大楼的院民兵指挥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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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振华和朱丽因不知方局长的电话号码,问过查号台又通过公安总机转接,等他们再将情况向方局长转述完毕,便足足耗去了半个小时。这一番折腾,直到“品”字型大楼前的闹剧结束后他们才双双下楼。 谁知,迎面便遇上了刘方。 “你二人还真够有胆量啊,又双双对对来办公室!你当有人保你们这对狗男女,就能侥幸过关了?嘿嘿!实话告诉你们,你二人迫害造反派的这笔帐,我是一定要清算的,别想就这么轻轻松松地逃过这一关!”刘方劈面就狞笑着说。 “老刘,你说话是否有点莫名其妙了吧?”这回,曹振华已经镇静下来。此刻他冷冷地看着刘方,不愠不火地正色作答:“我们只是发现了案情后向保卫科作了汇报。至于凶手是谁?我们也不知道。侦破、结论全是人家公安做的,又关我们什么事?!怎么能说我们陷害造反派呢?” “哼!不是你们,严敏怎么会出事?”刘方忿忿地说:“还不是受这案子的牵连!” “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事,我们到现在也不知内情。这事实在与我俩没关系。”朱丽也在一旁不服气地争辩。 “没关系?是吗?好!”刘方又冷哼一声说:“刚才我们可是捉奸捉双。民兵是维护社会治安的,总有权利处理这事吧?走!先跟我去办公室——”说着,刘方便去强拉曹振华。 面对这明显的报复,曹振华和朱丽终于忍无可忍地火了,曹振华一下甩脱刘方的大手,几乎是和朱丽同时抗议道:“你不能无缘无故污辱我们的人格!” “哈哈!人格?资产阶级那一套少跟老子来一点!”刘方像条气极了的疯狗般发火了,扑过去就要扬拳打曹振华。 曹振华也愈发火了:“我们是正当谈恋爱,你有什么资格管?” “偷偷摸摸抱在一起叫谈恋爱?”刘方继续冷笑着拢近曹振华:“是不是谈恋爱,先跟我去办公室再说!”说完,刘方便猛地一下死拽住曹振华的右臂,就要往办公室强拖。 “要去,就去院保卫科,等徐科长来了再作处理。”朱丽跟着扑过去,又一把拽住曹振华的左臂说。 这下,刘方勃然大怒,似发泄所有的怨怒之气似的猛推了朱丽一下,强拽着曹振华就走。正闹得不可开交之时,苏铁和徐飞又大踏步进了办公楼。 “什么事?”苏铁和徐飞见状,几乎是同时急问。 “刚才是你们放了这一对作风败坏的男女,还不知是什么事吗?”刘方也挖苦地作答,一边继续强拉曹振华。 气氛极度紧张! 面对这明显的报复和挑战,苏铁在迅速调动自己的智慧紧急思索应对之策…… 他要彻底辨认刘方的真面目,尽快征服这条“恶狼”! 他对着民兵指挥部的那间大房,向曹振华努了努嘴,同时又用眼递过去暗示。 曹振华尽管并未明白刑侦大队长暗示中的含义,但仍按照他努嘴的方向,故意挣扎着朝办公室走去。朱丽更不明白苏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只好气乎乎地跟着进了民兵指挥部。当这一行人马全乱糟糟吵闹着入房在办公桌旁站定时,苏铁却突然拿出副劝架般的架式,用那双铁钳般的大手猛抓住刘方那只正拖着曹振华手臂的手一甩,嘴里却不露声色地说:“要文斗不要武斗嘛。大家都不要动手动脚,坐下来说说情况……” 苏铁话未落音,只听刘方“哎哟”一声,便捂着手叫唤开来。 刘方的大手被苏铁有意识地甩碰在桌上那破了一角的玻璃台面上,一滴鲜血正顺着那手掌滴落下来。 “哎呀,真对不起!没想到,我这人的劲儿还真太大了点。”苏铁忙陪着不是,一边赶紧掏手绢替刘方擦拭掌上的血迹。 曹振华暗松口气,总算明白了苏铁的用意。而朱丽尽管不明白这台“戏”的真正含义,却有点解恨似的偷着笑了。 “你们……”正欲暴跳如雷的刘方却狠瞪着苏铁,气得直想骂娘。但一看对方那张陪着不是的笑脸/只好将这暗亏咽了下去。 “老刘,快去病房上点药吧。万一感染了,就麻烦啦。老徐——”苏铁一面满脸歉疚地向刘方提着建议,一面又转眸朝徐飞使了个眼神:“我看呀,你不如领曹医生他们去保卫科一趟,将今晚的情况详细问一下,然后再去找当时那几个民兵调查落实,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再跟老刘谈处理意见也不迟吧……” 刘方疼得吼了一声:“去他娘的,我可再没闲心管这对男女的鸟事!不过,大家都别忘了这档子事,可得小心一点!”驾完,他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这场闹剧总算又收场了。苏铁望着眼前的几人长吁口气,赶紧带着那沾有刘方血迹的手绢踏上回局之路。 他要尽快鉴定刘方的血型和指纹。 第八章 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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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猛烈的暴风雨又突然袭击了南湖地区。 局长办公室内亮着日光灯,苏铁正在向方局长汇报着案情。这时,一个人披件雨衣,水淋淋地进了办公室。苏铁和方局长朝来人一看,同时惊喜地说:“是你啊?总算回来啦。” 原来是出差的老秦回来了。 “这个鬼天气!”老秦将雨衣挂在衣帽勾上,“砰”地关上房门,掏出一条又脏又黑的大方格手绢,使劲抹着头上的水珠儿。 “来,先喝口热茶歇会儿!”方局长连忙起身,沏了一杯热茶给老秦,顺便也替自己和苏铁各沏了一杯。 “有收获吗?”苏铁有点按捺不住自己的急切心情,还不等老秦落座,他就忙着发问。 老秦笑了笑,对两位上司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现在,他很理解苏铁这种少见的急躁情绪。他不慌不忙地解开外衣的钮扣,小心地从贴身的衣袋内取出一个笔记本,递给苏铁:“情况都在上面,你自己去看吧!等会儿我再详细汇报!” 苏铁欠身接过材料,急促地翻看着。趁他陷进材料中的这点空隙,方局长用手梳理着稀疏的头发,独自理了理自己的思路。很快,他写了张小纸条悄悄地递给了老秦。 老秦将纸条不动声色地尽快看过后,便撕碎丢进了身旁的废纸篓内。然后,他向方局长投去一丝会意的目光,默默点了点头。 “那儿的情况怎么样?”方局长关切地向老秦打听着他去出差的那个省份的局势。 “大同小异,跟我们这儿差不多。”老秦叹口气,略有情绪地答道:“冲击公检法的时候,机密档案被烧毁了不少。柳华瑛是一般干部,档案在人事局,倒还保存着。”老秦偷瞥了苏铁一眼,压低声音说:“这次,我还找到柳华瑛家的邻居了解过情况。” “唉,机密档案……”方局长感触颇深地连连摇头。听老秦这么一说,他知道,要从机密档案中找到某种线索的希望破灭了。 “若有机密档案,也许我们还能找到一些新的线索。”老秦补充着说。 “喂!老苏——”方局长瞧了瞧老秦,立即尽快将话题从某种情绪中扭了回来。他突然掉转目光问苏铁:“你方才说的昨晚突然枪响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啊……”正在全神贯注看材料的苏铁怔了一下,忙放下笔记本,将思绪拉回到眼前的谈话中来。他定定神,接着先前被老秦回来打断的话题说:“猛听见枪声,我和徐科长赶忙跑下办公楼,顺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找了十来分钟,才找到枪响处。您猜是什么原因?”说到这儿,苏铁霍地一下起身,直视着方局长,像某种积蓄的不满情绪,骤然间找到了发泄的决口似的。他正想说什么,却又猛地坐下来,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个平静的语气告诉方局长:“原来是民兵的枪走火,弄得大家一场虚惊。”他长嘘一口气。 方局长和老秦也跟着他长嘘了一口气。 苏铁又接着往下说道:“不过,昨晚的事态还是闹得很大,也很严重……” 方局长切断苏铁的话说:“基本情况我都知道了。昨晚你委托的那位曹医生当即打电话跟我说了。我也跟市委领导作了紧急汇报。后来听你来电话说事态已经平息,我才没去现场。” “我没想到他真去打了电话。”苏铁又苦笑着将昨晚“解救”一对报案人的经过向方局长作了一遍汇报后又说:“现在看情况,他们是蓄意报复和警告报案人,同时也好干扰我们的破案工作。” “目前这个特殊的社会环境和政治气候,给我们的工作的确增加了很大的难度。”老秦小心翼翼地看看紧闭的房门,不满地低声发了句牢骚。 “可我们的工作职能却绝不能因任何环境和气候而改变!”方局长语气坚定地说了一句,紧接着又提醒刑侦大队的正、副两位队长道:“这个派性干扰的尖锐问题,恐怕随时还有可能再度出现,而且还会变着花样出现。对这一点,你们一定得有充分的思想准备。绝不能打无准备之仗,让自己陷入被动!” 苏铁一边频频点头,一边又深感困惑地说:“现在,还有个情况令人深思……” “嗯,什么情况?”方局长问。 “像刘方那种人,真知道文物古玩的价值吗?” “也许,”方局长道:“有些人对派性斗争、对运动产生了厌倦情绪,而将兴趣又转移到别的方面,比如金钱、物质?” “金钱、物质和文物古玩毕竟不能等同而言。”苏铁提出自己不同的看法:“像刘方这种人,也可能有兴趣转移,但要他转移到这方面来,似乎还不可能。”他想想,觉得自己说得还不够准确,又强调地说:“不!刘方不是这种人。在目前状况下,要他对古墓产生兴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是说……”方局长想了想,问道:“关于第二个盗墓者?” “对!假定有第二个盗墓者!” “考古专家们的意见呢?” “女尸肯定被人动过。撬掉的门牙就是很好的证据。还有那些指纹……” 方局长沉吟不语,在仔细推敲苏铁话中的含义。 “尽管目前还不知道从女尸口中窃去的是什么,但是一条可以肯定,就是此人深知文物、古玩的价值!” 方局长抬眼看看苏铁,从目光中流露出赞同的神情。 “我看……”苏铁迟疑了片刻,方才说道,“盗墓者绝非一个,说不定,这次还会钓上一条大鲨鱼来呢!” 方局长心有所动,正欲说什么,门开了。法医进来朝苏铁递上一张鉴定书。“队长,公安部的结果来了,棺内死尸颌下的指纹既不是尤仲民的,也不是刘方的。” “啊……”结果有点出人意外,3人都表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 “干吗送公安部鉴定?”老秦不解地问。 “我们的技术力量还差点劲,将来还得送几个年轻人出去进修,提高一下。”苏铁叹口气告诉老秦:“指纹很模糊,技术室怕鉴定不准确,所以我让他们送公安部去进一步鉴定。” 结果在意料之中,却更在意料之外。 一个严峻的事实,一个要将案件引向纵深的结论! 屋里陷入了沉默。 苏铁将双手屈抱胸前,神情专注地依窗站着。他将这种神态维持了10分钟之久。然后又回到沙发上坐下,开始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方局长用手支起下巴,在房内踱开了方步。只有老秦依旧坐在沙发上,他将双手交叉在一起,“噼叭、噼叭”地屈着手指的关节,发出一种令人心烦的响声。 法医悄悄退出了办公室。 蓦地,方局长停止踱步,用商议的口吻对苏铁说:“将老秦从你这个案子里抽出来,算我暂借你一员大将。” 苏铁怦然心动:“干吗在这节骨眼上将老秦借走?”迎着局长那征询的目光,苏铁若有所思地故意发问。他想试探一下,局长的思绪是否已与自己在同一截轨道上齐头并进。 方局长却不动声色地说:“久分必合,这是必然规律。到结案时,他还是你的副手嘛,有啥舍不得的?” “好!”苏铁干脆地挥了挥手,“悉听尊便!” 方局长和老秦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目光,又问苏铁:“严敏恢复知觉了吗?” “昨晚就醒过来了,我们去找她了解情况,她推说头疼,丧失了记忆力,硬是不肯开口多说。”苏铁忿忿地说。 “是否真有这个可能性呢。”方局长夹着双浓眉问。 “哼!鬼才信她。头昏是可能的,但绝不会是整个地丧失记忆力。我看她的眼睛就知道了!”苏铁很有把握地告诉方局长和老秦。 “嗯……她的经治医生的意见呢?”方局长续问。 “态度很暖昧。”苏铁恼火地答道:“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弄得我们很被动。” “可以考虑换一个人嘛……”方局长不紧不慢地说。 “啊……对!”苏铁被提醒了,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有几分懊悔地说:“真是的!我还是过分相信了医德!其实,我提醒过老徐,让他在选派医护人员时,注意一下这个派性干扰……” “哼!医德?”一直沉默的老秦不等苏铁说完就插言道:“鬼迷心窍时,还真会有人缺德呢!” 苏铁看看表,立即起身说:“我马上去医院,从新布置治疗力量!” 方局长没有挽留苏铁,只朝窗外倾盆般的大雨扫了眼,又目光犀利地转向苏铁,意味深长地嘱咐他:“风云变化太快,要加紧破案啊!” 苏铁理解地点点头,大踏步出了局长办公室。 老秦根据局长纸条上的嘱咐,悄悄地留了下来。 方局长目送着苏铁那充满自信而有力的背影,他放心地吁了口气。看来,刑侦队长的思绪和自己一致,完全在同一截轨道上行驶着。在这个复杂的盗墓、窃金、杀人案中,苏铁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没有被宛若亡妻柳华瑛的那副女人面容干扰他清醒的头脑和思维。 他将老秦留下来,又交给他一个新的外调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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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敏住内科的抢救室里,她的治疗成员全已换人。经治医生换成了内科的一位可靠的党员医师,而“特护”却由外科借来的护士、本院护理人员中的业务尖子——朱丽担任。但朱丽跟严敏在“文革”早期是死对头,又向来瞧不起这个女人的品德,何况那晚的“冤案”给她留下的羞辱还未在她心底散尽。而现在她为了工作需要履行着自己护干的职责,但心情却有点不太愉快。 严敏成了关键性的人物。要制服刘方,还少不了她的证词。而且她也是通向刘方或另一位犯罪者,追回黄金的桥梁人物。此刻,在侦破人员的心目中,谁都不希望严敏再发生任何意外。因此,除了撤换原有治疗人员,另选派可靠的业务骨干力量担任她的治疗工作之外,郑瑛和司马光还轮流守在病房,人保科的徐飞和喻楚芳也常来病房看看。 这时,严敏依然一副昏沉沉的模样躺在病床上。今天医生又给她开了输液的临时医嘱。昨天输完液后没给她保留滴管,现在又不得不重新注射。朱丽将输液架在病床前摆好,就准备配制液体。她从急救车上拿出点滴瓶一看,这瓶距离高压消毒的日期已经过了7天,按照无菌技术的要求,应该去换一只来。她正欲动身去治疗室另换点滴瓶时,满脸焦灼的徐飞和喻楚芳同时推门进了病室。 “怎么样?”徐飞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轻问,“又要输液啊?” “没吃东西,输一组能量合剂。”朱丽朝严敏偷偷努了努嘴,露出不屑的神情。徐飞和喻楚芳从朱丽的暗示中知道醒过来了,便没再作声,只是慢慢走近病床,与床旁坐着的郑瑛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徐飞低头看了看严敏的神态,掉头轻问朱丽:“液体多不多?” 朱丽正在核对医嘱,便头也不抬地照着念:“500CC糖盐水再加两支高渗葡萄糖和维C。” “要输多久?”喻楚芳显得有点焦急地问。 “……”朱丽眨着双眼皮,在暗暗计算,一时没有作答。 喻楚芳马上朝朱丽使个眼色说:“最好能快点!” 朱丽顿时明白了。先前郑瑛也悄悄跟她说,要抓紧治疗,他们将尽快提审严敏。“按医嘱每分钟60滴的话,到中午还滴不完呢。”朱丽说。 “中午……”徐飞有点惊异地动了动眉尖,“成人的液速不是可以快一点吗?干吗非限在每分钟60滴?” “是呀!”喻楚芳立即附合:“徐科长的话对,成人的液速可以快一点。”说完,她朝佯装不踩的严敏又投去鄙夷的一瞥。 一番话,使朱丽立即打消去替换点滴瓶的念头。她迅速打开包布,取出滴瓶,开始配制液体。 不一会儿,朱丽便迅速替严敏做好静脉穿刺,将液体吊上了。她索性没用调节器,任液体畅流。 一滴、两滴……流体通过“茂菲氏滴管”,快速流向严敏的血管内…… 对医学完全陌生的郑瑛在旁守着,任朱丽怎么忙碌,她也插不上手。 10点整,苏铁冒雨到了南湖医院。走进住院楼,刚拐过“之”字形的长廊,迎面便碰上了徐飞和喻楚芳。 二人同时迎上了他:“有事吗?” 苏铁摇摇头,低声问:“严敏怎么样?” “院党委已经组织人马替她作了会诊。”徐飞用低哑的嗓音对苏铁说:“会诊的结果,跟你们观察判断的一样:她人早已清醒过来,只是一直在装蒜而已。” 派性的干扰!苏铁想着,与二人一道进了内科的急救病室。 严敏依旧躺在病床上。此刻,她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看来比往常憔悴了许多。苏铁不动声色地暗自打量着严敏,从那合拢的眼皮上,可隐约感到一双眼珠儿在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她完全恢复了知觉。”苏铁暗自判断着。 “液体一输完,就立即审讯!”苏铁冷冷地说。 严敏睁开了双眼——一双恐怖、绝望的眼睛! 苏铁未加理睬,大步出了病房。 喻楚芳、徐飞跟在苏铁身后,进了内科医护办公室。“等会儿就审?”喻楚芳问。 “对!请你与徐科长去办公室准备一下。”苏铁在病历架上将严敏的病历夹找了出来。“我仔细看看她的病历,再去办公室。” 二人应声去了。苏铁仔细察看着严敏的病程记录。刚翻看完毕,严敏的经治医生进来了。苏铁正欲开口询问严敏的情况,突然朱丽一阵风似的跑进了办公室,猛地拖住那位值班大夫。“快!去急救室——”她气急败坏地边说边拖着那医生就走。 “糟!”苏铁的心迅速往下一沉,跟在二人身后就进了急救病房。 严敏正在寒战不已,身上已加盖了两床厚厚的棉被。郑瑛手足无措地守在旁边,她完全弄不明白严敏的病情怎会在突然之间起了如此大的变化。 “高烧41度3!”朱丽气喘吁吁地向医生报告。 经治医生一言不发地走向病床。苏铁跟过去一看,只见严敏那苍白的面容已被高烧灼得通红,嘴里在喃喃地说着胡话。 “是输液反应。”医生迅速下了结论。“啊,液速这么快?怎么不用调节器?!”他声色俱厉地紧盯着朱丽发问。 “哦?”朱丽像做错了事的小孩一般,面孔一下子涨得通红。 “快?肌注‘菲那更’一支——”医生迅速下达了口头医嘱:“马上做物理降温!” 病房里一片忙乱,审讯严敏的衍动计划被意外的医疗事故搅乱、取消了。

36

黄昏了降临了南湖。 此刻风停雨住了,路旁黛青色的山峦、树木全被笼进一片黑暗之中。雨后的柏油路上,不时泛起粼粼水光。苏铁驾车飞驶,将路面水珠溅得老高。车,又快又稳,前面又是那个“T”形分忿路口了。市内开往这终点站的交通车刚到站停稳。也许是天已近黑,外出的人们都要急着赶回家的缘故,这辆车上、下的乘客显得特别多,特别挤。苏铁一见,立即降了车速。 人群左测不远,一辆大约5吨的柴油车正在发动,“突突”的响声格外震耳。 柏油路上,不知从哪儿又出现了一辆三轮摩托,不紧不慢地尾随苏铁驶来。 分忿路口到了。苏铁一摆车头,向左拐了一个小弯。突然,那辆正在启动的大卡车居然发了疯似的,猛地加大油门,气汹汹冲向苏铁…… “糟糕!”苏铁骤然一惊,迅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处境,只见左边是陡坡蛸壁,右边是密密麻麻的人群,驶车左冲,势必车毁人伤;往右斜插长驱,虽是平地一片,自身可保,可人群躲闪不及,定会撞伤乘客。此时此刻,已不容苏铁多想,他也无暇再考虑个人安危。说时迟,那时快,苏铁一咬牙,加大油门,不顾一切地朝左冲去…… “啊——”人群发出一片惊呼声。 车仰人翻! 尾随车后的三轮摩托火速朝出事地点驶来…… 还不等围观的人群醒过神来,那辆肇事的大卡车却呼晡着朝市内方向急驶而去。 尾随而来的摩托车停下了。 “快——”司马光跳下车,朝小王挥了挥手,“去追那辆卡车!” 与此同时,方局长面前的对讲机响起了司马光的紧急报警声。听完司马光的报告,连一向沉得住气的方局长也被这突然事故惊呆了。 “人呢?”他急问司马光。 “还活着,弄不清伤势。”司马光焦急地回答。 “赶快送市立医院!赶快!”方局长又重复了一遍:“听着,送市立医院——我马上就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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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是医院干部的劳动日。这是自“文革”以来定下的“反修、防修”的重大举措。没有特殊情况,任何人不能请假,这已成为医院雷打不动的惯例。 徐飞下决心将防空洞周围的烂砖碎瓦进行清理。他通知刘方,让他领不值班的所有民兵也全部参加义务劳动.,准备重点突击一个上午。 对搞劳动,刘方向来倒不反对。而对今天的劳动项目,更是特别深感兴趣。所以一到上班时间,他便领着一大帮民兵唱唱笑笑地到了后院草坪。待徐飞和喻楚芳匆忙赶来时,这一支劳动大军早已热火朝天地干得正欢。徐飞一看,防空口洞周围的碎砖湿泥已被挑走了不少。 “乖乖,还是人多力量大!”徐飞由衷地发出声感慨。 “咦?你怎么也来了?”喻楚芳陡在人丛中发现了郑瑛,不禁走过去,轻声问道:“病房那边呢?” “没关系,有人留在那儿值班。”郑瑛朝刘方偷看一眼,忙低声答道:“人多,我插不上手,不如跟你们一起劳动劳动,既可活动活动身躯,也可趁此机会多做一点了解。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喻楚芳也跟着郑瑛的目光偷瞥刘方一眼,忙理解地点点头,又轻声问郑瑛:“严敏的病情变化,你估计他知不知道?”她又偷着朝刘方努了努嘴。 “这回咱们有了经验教训,不仅严密封锁了消息,也采取了强有力的措施。放心,他对严敏,根本没办法‘保护’喽。”郑璜轻声回答。 喻楚芳始放心地说:“目前,我们还根本无法断定刘方就是那第二位盗墓者。所以说,少了严敏这个活口还真不行呢。非要拿出强有力的措施,才能避免刘方打着派性旗号的干扰。否则,我们根本无法对付他这号人呢。” 郑瑛点点头,又轻声嘱咐了几句,徐飞见两人在这儿议论工作,也拖着把锄头凑了过来。3人便很明显地形成了这支劳动大军中的不和谐单音符。 刘方远远见了,火又陡地上来。但他不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就这劳动态度公开跟资深的老人保科长和公安干警挑衅。想了想,他又开始发挥他那搞恶作剧的本领。 “喂!喻干事——”刘方笑嘻嘻走过来,单挑文静、清秀的喻楚芳喊了一声,又继续嘻笑着说道:“咱们这大老粗跟你这院长夫人、国家干部今天比比劳动成绩如何?看谁挑的担数多……” “男不跟女斗,比什么劳动成绩?”喻楚芳一急,忙红着脸切断刘方的话,不软不硬地拒绝着。 徐飞不知刘方又玩起了什么花招,但他深知论劳动力气,喻楚芳绝对不是刘方这号五大三粗男子汉的对手。他一急,也忙在旁帮腔说:“老刘哇,你这不是柿子拿软的捏吗?跟喻干事比劳动,明知人家是女同志……” “你急什么?!”刘方依旧笑嘻嘻地说道:“我话还没说完,你们一个个就急成这样?我先将条件开出来,再看看行不行嘛。咱们不比重量,只比速度。我挑一满担,喻干事只挑半担,看谁一上午挑的担数多。就看看你们这些整天坐办公室指挥别人的人……” “好了,别说啦!”喻楚芳深知刘方的德行,再让他挖苦下去,不知还有什么难听的话说出来。她一咬牙,赌气般地应战道,“比就比,也没什么了不起!小郑——”她转身对郑瑛说:“我挑,你帮我上土。” 在这场打赌中始终不便发言的郑瑛此刻看看满脸揶揄之色的刘方,又转眸瞧瞧暗藏不悦的喻楚芳,只好勉强点了点头。 早有几个好说笑的年轻工人围过来瞧这场热闹,喻楚芳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冲满脸得意之色的刘方赌气般地大声说了句:“好啦,别再啰嗦,开始吧!我不信比不过你。” “没关系,散了骨架,回家有外科医生接骨头呢。”有个刘方的小兄弟恶毒地挖苦了一句。 喻楚芳顿时气得满脸通红,她不便发作,只好转眸冲郑瑛叫道:“你动作快点帮我上土,替咱们女同胞争点气。今天要赢了他,以后就不敢再取笑咱们这些行政干部啦。” 郑瑛忙弯腰捡过一对簸箕替喻楚芳上土,徐飞看不过意,也在一旁帮忙,好替喻楚芳抢出一点时间。而一大帮民兵围着刘方助威呐喊,一刹时,倒将这一向寂静、荒凉的后院弄成了一片热火朝天的劳动竞赛场面。 刘方个高腿长,喻楚芳人矮步细。为了速度,在众人面前不甘示弱的喻楚芳只好来个快步急行,一上午的比赛,居然跟刘方打了个平手。 到下班劳动结束时,喻楚芳和郑瑛全都大汗淋淋、浑身湿透了。 “好啦,男子汉也没比赢什么,走,咱们赶快去浴室洗热水澡去!”郑瑛丢下锄头,拉了喻楚芳就走,只回头狠瞪了刘方一眼。 刘方的恶作剧得到了满足,他身心舒泰地哈哈笑着,也跟着一帮民兵迅速朝医院男公用浴室走去。 裴院长和徐飞不约而同地用憎恨的目光将刘方的背影死盯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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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一片清澈、碧绿的湖水。原来自己泛舟湖上呢。突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猛地传来,声音是那么悦耳、那么熟悉,又那么充满青春的活力……像谁?像她,他放眼寻觅,动情地四处打量,原来是湖畔岸上站立着的两个女人发出的。他驾舟荡近湖岸,再一细看,咦!岸上站着的竟是追忆了20多年的柳华瑛和喻楚芳……啊!不,不是,是当年的柳华瑛和24年后已步入中年的柳华瑛。他惊喜欲狂,正要奔过去,船翻了…… 他终于醒来了。 “啊,总算醒过来了!”一片叽喳声,还夹着欣慰的惊叹声。 苏铁看了看四周,才明白自己是睡在医院的病床上了。他刚要翻身起床,一阵钻心的疼痛又使他倒在床上。 “别动。”方局长按住了他。苏铁一看,方局长正俯身打量着自己,老头儿眼角湿湿的。旁边,还围着一大圈刑侦队的人马。 他记起了自己飞车遇险的经过。 “队长,好险啊!”小王咋舌说道:“差点向阎王爷报了到啦……” “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一位老刑警风趣地说。 苏铁咬牙坐了起来。 “干什么?”几乎是齐声发问。 “找衣服。”苏铁绕了个小弯说。 “都给你准备好啦。”小王掀开枕头,露出一叠干净衣服告诉苏铁。接着,又指了指屋角那堆满是泥污和血迹的制服,“当时一看,浑身是湿漉漉的,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泥水,真吓死人……” 话音未落,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位面带口鼻罩的女大夫陪着政保科的一位侦察员进来了。 “嗬!大队长,”政保科的侦察员一见苏铁坐在床上,立即高兴地说笑起来:“我以为你报销了,赶来送花圈钱呢。” “算你走运,又节约了5毛烟钱!”苏铁边穿衣服边笑答。 “你干什么?”女大夫摘下了口鼻罩。 原来是方局长的老伴儿。 苏铁望着那堆被换下来的湿衣服,有点难堪地笑了笑,讪讪地答道:“出院呀!我哪有闲功夫在您这儿享福呢?” “不行!”大夫吐出硬梆梆的两个字。 “怎么不行呢?您看嘛,我还能动,不挺好的吗?”苏铁极力忍住疼痛,朝大夫挥了挥手臂。 “我知道你能动!但多处软组织挫伤,起码也要休息几天才能出院。”大夫仍坚持着自己的意见。“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都是些不要命的拼命三郎,一回单位,哪还会躺上床去休息哟……” “目前正是破案的关键时刻,我绝不能躺倒休息!何况我这一休息,正趁了某些人的心愿。”苏铁执拗地说着,一边朝方局长送去一个求助的眼神,一边自顾自地弯腰穿鞋。见他那个艰难模样,小王迟疑了片刻,终于动摇了,俯身替队长系上了鞋带。 “老婆子,让他出院吧!”方局长总算发话了,“没办法,咱们目前事多人少,谁来招呼他?!何况他身在曹营心在汉,即使不出院,他也总会跑回去的。结果还不是一样?!” “……”大夫望着苏铁迟疑了片刻才说:“回局肯定休息不好。”她虽然仍表示着自己的反对意见,但口气却已明显地软了下来。 “好吧,他的休息问题由我负责!”这回,方局长说得很干脆。其实,他一到医院,马上就了解过苏铁的伤势,知道是高超的车技救了刑侦队长。伤,并没有料想中的那样严重。 “好啦,出院吧。”大夫叹口气,总算同意了。“不过,人交给你,3天后来院换药和复查。这条件你可不能跟我打折扣!” “行!”方局长很干脆地连连点头。 一行人簇拥着苏铁出了院,刚行至门口,苏铁陡地想起了什么,忙问扶他走着的司马光:“谁送我来医院的?” “我。”司马光说。 “是你?”苏铁疑惑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受了伤?” 司马光笑而不答。 “为啥不就近送南湖医院,偏赶远路往市内送呢?” 司马光依旧笑了笑。 苏铁不再多问。现在,他已经隐隐感到,在这个案件的侦破工作中,方局长还在充当另一个指挥员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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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局里的大队办公室,苏铁立即命令小王,根据昨天追踪的结果,迅速査找那位肇事的卡车司机。待小王刚转身离开,他迅速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蹙眉分析片刻,便又一拐一跛地进了政保科的办公室。 方局长果然在那儿等着。 “我知道你一准会来。”老头儿见面就说。 “能不来吗?亲自找到病房去了,肯定是有急事喽。”苏铁朝那位方才一同从医院回局的侦察员指了指,又接着打趣道:“要不,真那么急着去医院看我啊。” “一举两得,总算可以吧。”方局长嘿嘿一笑,朝苏铁举起了一个小网兜说:“刚才路过食品店,替你买了两包点心。先吃点填填肚子吧。从昨晚到现在,你还没进餐呢。” “噢……等会儿再吃吧。”苏铁接过小网兜,“眼下还不饿。” “好吧!你先说。”方局长对苏铁竖起了一个指头。“一个钟头,我可是在老婆面前担保让你休息的。要不,又该说我不按医嘱办事啰!” “噢?他呢——”苏铁朝那位侦察员努了努嘴。 “两码事。”方局长没作正面回答。 “我可是去找局长汇报工作的。”那位同事转了转眼珠儿,幽默地说:“别以为真是替你这位刑侦队长烧香呢。” 苏铁理解地笑了笑。“好吧,一个钟头就一个钟头,反正你也没法用绳子捆着我。” 方局长立即言归正传:“严敏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铁将发生在严敏身上的输液反应详述了一遍。 “特护是谁?” “朱丽。”苏铁答道:“就是那两个报案人之一。据徐科长告诉我,她还是个很不错的护士呢。这次,就是他点名让朱丽担任严敏的特护的。没想到出了这么一个事故,将我们的工作计划全打乱了。” “噢……”方局长频频点头:“那位朱丽自己怎么说?”“下班后,裴院长将她叫去狠刮了一顿。当着我的面,她只是哭。我劝说了几句,她才慢慢安静下来,告诉我,他厌恶、瞧不起严敏,这才疏忽大意,造成了医疗事故。” “嗯,真巧,偏在这节骨眼上……”方局长苦有所思地说。 “所以说,这案子还复杂着呢。”苏铁敲了敲面前的办公桌,“要不,我也不会到这里来了。”他含蓄地住了话,将目光轮番扫向方局长和政保科的侦察员。 “他头脑清醒得很!”想到这里,方局长更放心了。为了不分散苏铁的精力,他始终没告诉他在此案侦破中自己还充当着另一个指挥员的角色。 “严敏病情没大变化吧?”苏铁担心地问。从昨晚到现在,又过去了十几个小时,而在这十几个小时内,严敏随时有死亡的可能。这不得不令他焦虑。 “高烧持续不退,今早已下了病危通知。”方局长也流露出明显的担心。“据我所知,一般的输液反应没这么严重……” 是呀,一切这么巧?又这么严重?严重得足以影响破案工作的进行……苏铁陷进沉思中了。 “喂——”方局长朝苏铁亮了亮手表。 “别催,还早着哩。”苏铁也跟着看了看手表。“好吧,再简单汇报几个问题。”苏铁有意识摆出一副认真汇报的神情,免得局长再下“逐客令”。“据了解,在发案那段时间内,刘方没去过防空洞。我找到曾给我写匿名信的民兵暗地调查了解,他们也说只看他去过那个方向,并没见到他在发案时确切在太平间出现过……” “这情况可靠吗?”方局长问。 “这就很难说啰。”苏铁皱了皱眉头,“但我们也不能忽视这个结论。” 方局长与政保科的侦察员交换了一下目光后,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苏铁继续说:“按照我们的分析,徜考第二位‘怪影’——即盗金者确是刘方的话,我看,那另一位盗墓者很难说就是刘方呢。” “也许,那另一个盗墓者纯属子虚乌有呢?”方局长有意朝苏铁抛去一个反诘,“难道我们不可以这样设想:盗墓者仅尤仲民一人,那个模糊的指纹是否还能作别的解释呢?” “还有什么可能?” “比如说,因为指纹模糊,而造成鉴定上的失误?还有你们在勘査古墓时,是那位考古专家不小心碰上女尸而留下的呢?” “不!不可能!”苏铁胸有成竹地反驳,“从整个案件分析,我也总有这个感觉:那个从未谋面的可疑罪犯是存在的,至于理由嘛……”苏铁咧嘴苦笑了一下,居然叹了口气。 “怎么,现在还不想说?” “考虑还不成熟。” “好!第三次黄牌警告——”方局长又亮起了手表。 “好!我走。”苏铁遗憾地起了身。本来,他想跟方局长聊聊柳华瑛。可老头儿偏不让他提这个话题。方局长曾对自己说过,当初柳华瑛来南湖执行任务,就是他负责协助柳华瑛的。没想到,柳华瑛一到南湖,就被“夜来香”暗杀荒郊。为此,方局长一直觉得有愧于苏铁,平时很少跟他提起柳华瑛。近日因为面貌酷似柳华瑛的喻楚芳的出现,使苏铁益发勾起了对亡妻的怀念。同时,对于这两藏书网个面目、声音、体态酷似无二,而姓名、身世却截然不同的女人,他总想找人一吐为快,谈谈这一切,——毕竟方局长曾经亲眼见过当年的柳华瑛啊! 他从政保科办公室出来,沿着那栋灰色大楼绕了个圈,又悄悄回到了刑侦队。刚进屋,小王兴冲冲地进来了。一见苏铁,马上高兴地说: “队长,肇事的汽车查到了,是市民兵指挥部的。司机是‘文革’早期刘方的一个把兄弟。他们一起出去参加过多次武斗事件,互相的关系很深。” “人呢?”苏铁很冷静地问。仿佛这一切他早有预料似的。 “没说的,手到擒来。”小王轻松地说:“那家伙也知道我昨天跟着他,一去,他就吓慌了。” “先送预审科!” “好!” 苏铁立即挂电话给徐飞,答复说不在家。放下话筒,他觉得伤口在隐隐作痛,胃内的饥饿感也在向他袭来。他咬了咬牙,艰难地从网兜内取出方局长给买的蛋糕和麦乳精。 他替自己冲了一杯麦乳精,就着蛋糕,大口地吃起来,顺便将两颗“去痛片”吞进了腹内。不一阵,“去痛片”和蛋糕、麦乳精全起了作用。于是,他默默地坐在办公桌前,又开始画着只有自己才明白的“设计图”来…… 古墓、黄金、文物、盗窃、杀人,然后是侦破、缉拿凶犯……这案件的整个链条看来似乎是扣得紧紧的,好像找不到任何脱落的环节。接着,侦破对象有了新的转移,刘方——这个显赫一时的“英雄”竟成了本案的重要目标。对于他的干扰和自己的遇险,还有在严敏身上突然出现的“医疗事故”,这些,好像也都能找到合理的答案。哦……不对!苏铁从这条环节中好像悟到了什么。他将思绪死死拴在这节链条上苦苦思索开来。刘方用“飞车”撞自己的动机难道真是为了解脱严敏的困境吗?这个理由似乎太简单了些。撞伤甚或撞死了自己这位刑侦队长,严敏也仍然是瓮中之鳖。这简单极了的道理难道刘方都不知道吗?那么,刘方撞车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呢?是为了挽救他自己吗?当然也起不到应有的作用。苏铁从来不承认自己个人在破案中有什么特殊的作用和力量。哦,还有严敏遭到的医疗事故。在这个关键时刻,偏出现了这个看来并不奇怪的“输液反应”,是偶然的巧合,还是精心预谋的后果…… 而且,造成这次医疗医故的执行者,竟然还是朱丽——这位本案的报案人兼医院的“业务尖子”! ………… 苏铁就这么枯坐着,将这一切又苦思了许久。侦破过程中出现的一连串新的谜语又全部浮上了他的脑海……死尸身上那个模糊的指纹,从女尸口中窃去的究竟是什么?这一位作案人又是谁呢?刘方确实没去过防空洞盗墓吗?还有……还有什么……苏铁从这一系列纷繁复杂的事件中更坚信了那个先前跟方局长说过的结论:在这桩疑难奇案中,除了那两个有形的‘怪影’外,还有一位更神秘、更阴险、却从未公开露面的怪影在暗中活动作案,甚至正用一双罪恶的黑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这个看不见的“疑影”才是更凶恶、更隐蔽的罪犯。那么,他是谁呢? 苏铁此刻的思绪,已经不单单停留在这一桩凶杀盗窃案中了。就像几把连环锁似的一环紧套一环,他将许多谜语都串在一起,仔细推敲着…… 正想着,一阵沉沉的脚步声将他从沉思中蓦地惊醒。他猛扬首一看,只见大个子老杨正如铁塔般地立在自己的面前。 “你怎么还不休息?”老杨提醒队长,“我一见房门半开,知道藏书网你一准又在这儿耗着。小心被老头看见将你轰回医院……” 苏铁没有答话,只用个手势截断了老杨的唠叨,双眼却死死盯着对方那副粗壮的身坯出神…… 老杨迎着他的目光将自己浑身上下看了个遍:“怎么啦?我哪儿不对劲?”他有点莫名其妙地发问。 “呃,我问你——”苏铁突兀的眉梢一动,紧盯着老疡问道:“这次破案过程中,你还没跟医院方面任何人打过交道吧?就是说,谁也没见过你这位‘杨公安’吧?” “还说呢?”老杨似发牢骚般地接言:“第一线的好差使哪轮得上我呀,尽让咱干些受窝囊气的外调活儿。下次再这样,小心我闹情绪哟……” “好,好!”谁知老杨话未落音,苏铁竟文不对题地连连点头称好。停了片刻,他才又盯着老杨续问:“医院那边,有没有私交方面的熟人?” “干什么?又让我搞外调呀?”老杨不满地咧了咧嘴。 “这回让你上第一线,怎么样?”苏铁不露声色地说:“脱下这身制服,去医院当10天半个月的工人。这,应该是最第一线的美差吧?嗯?” “当工人?”老杨看看苏铁那不像说笑的认真面容,顿时理解了队长的意图。“让我去暗控那些罪犯?”他憨厚地展颜一笑,立刻在苏铁对面落了座。 苏铁点了点头:“但不能通过正常渠道将你安排进去。”他进一步说:“你得想办法寻找熟人推荐,而且尽量是与我们公安方面无关的熟人。否则,会引起罪犯的警觉。” 老杨有点意外地看着苏铁,皱眉问道:“你担心派性泄密?” 苏铁长叹了口气,未作正面回答。 老杨想想,又突然愁眉紧锁地说道:“你想得也太天真,不通过院党委安排,我怎么能进医院当工人呢?别说我没有熟人,就是有熟人,一般的也没这么大的能耐嘛。” 苏铁仍不动声色地说:“去当临时工,医院多的是。包括病房里的护理员,有好多还是附近的农村姑娘呢。我知道医院正急缺一位锅炉工。自从刘方‘造反’之后,医院的锅炉房就从没正式工干过。前天,那个农村来的临时工因家中有事走了。这几天,医院一直没人烧锅炉,群众意见正大着呢。你这一去,还真替他们人保科的几位解了危喽。” “弄半天,是叫我去烧锅炉哦……”老杨啼笑皆非地望着苏铁笑了笑,又认真地说,“快想想:去找谁推荐吧?” 苏铁点燃支烟连抽了几口,突然哈哈一笑说:“真是!放着现成的人怎么没想到呢?咱们老局长的那位大夫同志不在医院工作吗?她们医院跟医院之间肯定有不少往来关系。就请她出面通过同事再将你介绍过去。” “具体任务呢?”老杨已经有点急不可耐地发问。 苏铁做了个手势催促:“先去市立一医院找到局长老伴托人出面帮忙!回头我再跟你详谈任务。” 话刚落音,老杨的身影早已离了办公室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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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又陷入一片宁静之中。 苏铁看了看表,担心方局长有可能随时出现在自己眼前,正准备偷偷溜到隔壁那间大办公室去找人聊聊案情,突然急促响起的电话铃声留住了他的脚步。 “喂!”他迅速拿起了话筒。 电话是传达室打来的,告诉他来了几个客人。 “会是谁呢?”在社会上很少与外人交往的苏铁捂着话筒想了想。突然,一个想法从他的脑海里跳了出来,对于来客是谁,他已猜着了八成。“请告诉他们,就说我伤重在宿舍休息。”苏铁尽力压低声音:“告诉他们去宿舍的路,从前门走。请注意——”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一定从前门走。好!就这样。” 说完,他“咔嚓”一声赶忙放下了话筒,从局办公楼后门抄小路回到了宿舍区。 还不到3分钟,杂乱的脚步声夹着叽喳声渐近房门…… “砰!砰砰!” 有节奏的敲门声,清脆而年轻的女声,苏铁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门没闩,请进——”苏铁声音低沉而颇显费力。 一群人蜂拥入内。苏铁一看,正是猜测中的对象:南湖医院的来客徐飞、喻楚芳、朱丽和曹振华一对儿,连一直病休在家的院党委书记老吴也来了。不用说,那清脆的女声正是从 6731." >朱丽那张小嘴里发出的。今天该她休假,特护的任务交给了内科的护士长。出了那个倒霉的医疗事故后,她被裴院长刮得哭湿了一条小手绢。自苏铁与她谈过话后,她的情绪才好多了。 “嗬!真是想不到的稀客啊……”苏铁从床上艰难地坐了起来。 “啊,苏队长……”人群的视线全转向了苏铁,几乎都在审视他受伤的程度。 “你们真会找啊!”他斜靠着床说。 “我们去医院看你,医生说你出院回家休息啦。”朱丽抢先答道:“我们这才找到局里,从局里又来到你这儿。” “老苏,伤得重不重啊?”喻楚芳关切地问。 “嗯……”苏铁看了看她,又将目光朝人群淡淡地掠了一眼。“不重也不算轻,只怕这腰会影响行动,弄不好,真得在床上躺上个10天半月啦。”他指着腰部叹息着:“唉,没办法,真是飞来横祸……” 喻楚芳关切地盯着苏铁,瞧他这模样,不由得也跟着长叹了一声。随着苏铁对自己伤情的介绍和喻楚芳的叹息声,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变了许多,连朱丽那张娃娃形的笑脸也跟着阴了下来。刚才去医院时,听说苏铁出院回家了,人们都猜想他一定伤得不重,还真庆幸了一番。眼下见了苏铁的模样,这才知道他还伤得真不轻。 苏铁见人们情绪低落,立即又打破沉默:“你们知道消息真快啊!” 徐飞直接说:“一个民兵听刘方说了,又偷偷告诉了我。我去问老吴,他已经从方局长那儿得知消息了。” 刘方?!这个笨蛋!苏铁在心底里嘲笑着刘方,嘴上却说:“在破案工作的关键时刻出这样的事,真是糟糕透顶。没办法,老徐,最近你和喻干事会忙一点啰。” 还不等徐飞和喻楚芳答话,朱丽又快嘴快舌地插言了:“我们是听喻干事说的,说是来看你,走在院门口,正遇上吴头头的小车——”她朝党委书记不客气地指了指,俏皮地说:“我们一窝蜂全挤上车啦。” “谢谢你们!”苏铁客气地点点头。“哎,都站着干什么?坐哇!小朱——”他朝朱丽招了招手,“麻烦你帮个忙,替我买两包烟来。唉!动不得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宿舍里没个人,我都憋了好久的烟瘾啦。”他尴尬地笑了笑。 朱丽指着刚进屋放在桌上的几瓶水果罐头说:“我们就考虑给你增加维C,却没想到要买烟啊。”话音未落,便一阵风似的旋了出去。 “喂——拿钱去!”苏铁从口袋里掏出零钱摊在床上,却连一堆药袋都一古脑儿掏了出来。“唉呀,看我这记性,还没吃药呢。” “两包烟归我请客,算是慰问伤病员。”曹振华替朱丽说。 “苏队长,你干吗不让夫人来招呼呢?”喻楚芳关切地问。 “她是农村户口,还没进城呢。”苏铁临时编起了“台词”。 “哟!你这位老公安倒还真过得硬啊!”喻楚芳信以为真地说道。 “对不起,还得麻烦你这位女同胞一下——”苏铁略有歉意地指了指水瓶。“没办法,动不了,总不能让你们干坐着,请帮我沏几杯茶。” “这又何必呢。”曹振华连忙摆了摆手,“要喝水我们自己来。”他抢先去沏茶。 趁他沏茶的时候,苏铁从药袋内取出一些药丸,对喻楚芳做了个手势。喻楚芳会意,即刻替他端来保温杯。就在喻楚芳站立床前,递杯给苏铁的当儿,这位刑侦队长几乎是怀着某种从未有过的异样心情,屏气将药丸塞进嘴里。他迅速抓住时机,从仰视的角度,朝喻楚芳的颌下神速地射去犀利的目光—— 那颌下居然也有一颗黑痣!一颗与柳华瑛颌下一模一样的小黑痣! 这发现使他吃惊! 苏铁压抑着意料之外的激动,陷进沉默之中。 她到底是谁呢?柳华瑛?喻楚芳?还是……在侦破黄金案的时间,他下决心要找到这个谜底!现在快到揭幕的时候,不能再让自己被一个女人的面容干扰自己的情绪了。想着这些,苏铁的心绪迅速恢复了平静,开始与一屋子客人寒暄起来。 第九章 逻辑推理与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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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烟雾腾腾。 刘方怔怔地坐在医院办公楼那间民兵指挥部的办公室内。近几天来,他的情绪坏到了极点。此刻,他一个人躲进这间空旷的大房间内,想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和一系列令他害怕的事儿。从吃过晚饭到现在,一盒烟很快就变成了灰烬,却依旧无法使自己从紊乱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于是,他索性离开舒适的围椅。在这间临时办公室内焦躁地踱来踱去…… 显赫的“英雄”失了常态。 水磨石地板,大头皮鞋走起来“咯咯”直响。刘方听着愈加烦躁,便又往藤围椅上坐了下来。他将两只脚朝桌上搁着,四仰八叉直挺挺地斜躺着,两眼紧盯着没有任何图案的天花板发呆……时光仿佛在悄悄倒流,很快就将他带进近两月来的一串扑朔迷离的恶梦中…… 那是在一次偷情的幽会中,严敏依偎在刘方的身旁,轻轻地说:“咱们究竟怎么办?老是这么偷偷摸摸、提心吊胆地过下去吗?” “这不在一起嘛!”刘方在严敏的腮帮上轻抒了一把,不以为然地讨好严敏,“知道又怎么样?谁能奈我何!” “哼!别尽做美梦啰!”严敏不高兴地撇了撇嘴。“造反派大势已去,现在天天喊整顿,天知道什么时候又整到我们头上来?只要那些人一上台,你想想,能饶过你在武斗中打死人的事儿?弄不好还会把我给牵进去,落个通风报信、害死人命的罪名。”严敏越说越害怕,她往刘方的身上偎得更紧了。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嘛……”刘方拿出俨然一副男子汉气魄安慰着严敏。“造反派几起几落,他娘的,最后还是我们赢啦!告诉你,最近又有小道消息……” “算了,算了!”严敏不耐烦地打断刘方得意的唠叨,依然心有余悸地说:“我不希望于那些看不见的未来岁月,我只注重于现在。每天过着这提心吊担的日子,可真叫人……” “那……怎么办呢?”刘方显然也想不出高招来,只好求助似的反问严敏。 于是严敏立刻附在刘方的耳畔,轻轻说开了自己的主意…… 就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他按照严敏的主意,跟踪尤仲民,看准藏匿黄金的地点后,又隐身暗处等了许久。直到尤仲民藏金离去,曹振华、朱丽都追回病房之后,他才偷偷地溜进太平间,戴上手套,窃取了黄金。武斗中他见惯了各种血淋淋的死尸,可对着邢忠志的尸体,他还是吓了一大跳。既然这里出了命案,那么肯定会惊动公安机关,事情就麻烦了。然而他又舍不得丢下到手的黄金和未来的好运。稍稍犹疑片刻后,哗哗的大雨终于提醒了他,于是他打开龙头,用橡皮管喷水将地面冲洗得干干净净。他边退边洗,最后才迅速消失在雨地里。在一段时间内,他为到手的黄金高兴,也暗暗为自己的高明而得意。他以为人们的视线怎么也不会转到他的头上。可是就在逮捕尤仲民的前两天,一个意外的电话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喂!刘司令吗——” 电话里传来一种略带轻蔑、挖苦的问话声。 “你是……”听声音很陌生,他不敢冒失骂娘。 “用不着多问,我要找刘方接电话!”对方冷冰冰地回答。 刘方真有点火了。“老子就是,有话快说!” “听着!”对方一副命令式口吻:“将从医院太平间到手的东西今晚12点钟以后乖乖送到水塔里去。告诉你:千两黄金难买命。我是你的伙计,是在几次武斗中亲眼看见你开枪打死人的伙计之一。你知道,检举揭发给你带来的是什么样的结果。好吧,要命要钱,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话筒啪地挂上,刘方也一下子惊呆了。 在金钱和生命的抉择上;刘方毫不犹疑地选择后者。他按照电话中的要求,却玩了一个自认为不会被对方知道的花招,将黄金的一半送进了水塔。送去后,他背着步枪隐身暗处,想认识一下取金者——那个无形的威胁者。谁知那人比他想得更为狡诈,压根儿未曾露面,害刘方白等了一个通宵。 第二晚,刘方正准备去暗中狩猎时,徐飞突然来找他商量民兵工作,后来又是几个民兵找他打牌。等到这一切结束后,刘方赶到水塔里一看,黄金已被人取走了。 他暗松口气,以为毕竟保住了一半黄金,自己再也不受人威胁了。可是,他的如意算盘很快又落空了。几天前的一个早上,他刚起床,发现靠门的地上摆着只大信封,里面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小纸。而内容也简单得仅一句话:用飞车撞死苏铁,你的安全才有保障。落款是“武斗见证人”这几个可怕的黑字。这封奇怪的来信所有的字,全是从书报上一个个剪下拼拢的。看完信后,这位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刘方也真有点惊呆了。他软软地瘫在单人宿舍的床上苦苦思索了许久,仿佛觉得一个无形的魔鬼正伸着双黑手在向他一步步逼来,甩不掉、挣不脱,只是跟着这个无形的魔鬼抛来的绞索走过去…… 他找了一位曾被刑侦队长送进监狱的兄弟飞车“肇事”…… 刘方在提心吊胆中庆幸着,很快就知道了苏铁仍旧活着的消息。可是,当他还没有从这场惊恐中喘过气来,新的恐怖又扑向了他。刚才来办公室,他按照往常习惯打开锁着的那只抽屉取烟时,又一张用剪字拼拢的“指令”可怕地出现在眼前。他从抽屉里拿出这个不祥之物一看,吓得全身打摆子似的一阵哆嗦。 信的内容很简单,叫他今晚两点准时将余下的黄金全部送往太平间去。 这就是刘方此刻焦躁不安的主要缘故了。这人是谁呢?他怎么也想不出、猜不着。他想了许久,实在无法找到答案,便又在去与不去太平间的关键问题上反复斟酌开来…… 不知不觉中天已黑了。房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刘方懒得开灯,他左右权衡着。终于作出了决定:与其被公安局抓去替武斗中的死鬼偿命,还不如再去太平间冒冒风险,看看那位敢在虎头上拔毛的神秘人物。不过,尽管主意已定,一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悲哀感却强烈地袭上这位“闯将”的心底。他觉得自己正在一步步陷下去,而且愈来愈无法摆脱那个无形的陷阱…… 杂乱的脚步声在走廊里蓦地响起,办公楼的静谧气氛顿时被破坏了。刘方感到一阵本能的紧张。脚步声在门前戛然停了下来。他赶紧打开房门,一群嬉笑打闹的民兵拥了进来。原来是一场虚惊! 刘方偷着揩了把汗,心不在焉地和他们一道开始了“牌桌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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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医院人保科内呈现出一派少见的热闹。人保科的干部们都集中在室内等着开会。会议由党委书记老吴带病主持,方局长列席参加。 近几天,各种有关刘方的“谣言”像顺风的火一样,在院内到处蔓延开来。将要逮捕刘方的小道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不胫而走。听到这样的消息,有人高兴,有人反对,但大多数人还是担忧。通过一场“文革”运动,几乎每个院内职工对刘方都有着相当程度的了解。 “没有抓到他盗窃黄金的任何真凭实据,他肯招认吗?” “假若这整个分析错了,刘方并没有作案呢?他们会不会又说是整造反派呀?” “他偷黄金有什么用?” “弄得不好,事情会越搞越糟哟!” 会前,许多人都提出种种质疑和担忧——绝大部分是来自群众的舆论。 听了这种种非正式的发言,老吴看看表,9点整了,他做了个手势,制止了大家的各种议论,宣布开会。“会议很简短,只说几个问题。”老吴朝到会者扫了一眼说:“第一,请大家向群众做做解释工作,没有..立即逮捕刘方的事儿,公安局的领导在这儿——”他指了指到会的方局长。方局长点点头,表示了认可。老吴又接着说下去:“第二,还是一项群众工作,请人保干部们多向群众做宣传法制的工作,免得有人借故再度掀起派性,干扰各项正常工作,包括对严敏的治疗工作。第三,由徐飞和喻楚芳同志负责组织一部分民兵和骨干力量——成员要严格逃选,应付万一出现的复杂局面,继续保护古墓,同时配合做好挖掘古墓的现场保卫工作。好!散会。”仅仅几分钟,老吴就结束了这次特别会议。待与会者都陆续离开办公室,党委书记才陪着方局长,慢慢向院内的另一栋房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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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湖医院有两栋专供单身职工居住的宿舍。一栋男舍被人笑称“牛郎楼”;而与之遥遥相对、立在山坡上的女舍却被称为“广寒宫”。最近,这两栋楼内,又添了新来的房客——老杨在刘方的隔壁秘密住了下来。而对面视线可及的一间房内,窗外当阳处始终晾着条洁白的毛巾,那成了郑瑛的临时栖身处。近几日,老杨接替了“锅炉工”的岗位后,与郑瑛交替着在病房和宿舍出现。谁也不知道他俩另有监视任务。实际上,他们已经熬过了好几个不眠之夜。 今晚,刘方约摸12点钟才回到宿舍,两、三分钟后,便熄了灯,紧接着老杨的耳内传来了一阵阵粗如雷鸣的鼾声…… 突然,老杨像发现奇迹似的,他紧贴墙壁,侧耳细听—— 鼾声停止了。 隔壁传来了一阵极细微的脚步轻移声。 “好!毒蛇果真出洞了!”老杨想着,顿时振作精神,悄然依窗站定,警惕地注视着暗处。 窗外,又是一个被黑色帷幕遮盖着的暗夜。埋在浓黑中的医院,显得神秘而寥廓。老杨举目看去,只见紧靠山坡下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往右,可至医院前门;朝左行,可迂回到后院的荒草坪。老杨看着,立即向坡上的小楼发出了信号。对面白色的毛巾迅速收了进去。 不一会儿,隔壁房内的脚步声骤然消失。一团黑影在窗前迅速闪过,沿左测小道弓腰溜走。老杨将高大的身躯稍作移动,避过那黑影的视线,顷刻过后,他弓下身躯,步履轻捷地跟在刘方身后追去…… 守在对门郑瑛房内的苏铁和司马光见了信号后,迅速拔出手枪,大睁双眼,等着刘方下一步行动。正在这时,只见一条黑影从后窗闪出,又迅速被暗夜吞没了。苏铁和司马光还不等老杨从后窗跳出来跟踪刘方,两人便已经飞身下楼,上了小路,朝刘方消失的方向猛追过去。按分析推理,刘方的行动一定与“怪影”有关,只要死死咬住这个刘方,一定能找到那怪影的踪迹。 他们一路追踪,刚行不多远,突然一个踉跄,走到前面的苏铁被脚下软乎乎的东西绊了一跤,差点摔倒在地。他忙低头细看,地上竟横卧一人。二人大吃一惊,忙俯下身,将卧在地上的那人迅速翻了过来。与此同时,苏铁捻亮小手电,往那地上躺的人照了照,可真没想到,倒在地上的竟是大个子老杨! “啊?!”二人大吃一惊! 时间紧迫!耽搁下去,刘方可能跑得更远。一旦让他脱离了被监视的视线,后果将不堪设想。“怪影”是谁,至今还是个深不可测的谜。倘若不是自己分析的那位怀疑对象,失掉了这个机会,那位从未露面的“怪影”将仍旧是一个谜。想到这里,苏铁急了,眼下只能兵分两路。于是,他来不及再作更多的考虑,立即低声吩咐司马:“你迅速送老杨去急诊室,我去追踪——” “我去!”苏铁话音未落,司马一把拽住他,拔腿欲走。 “慢——”苏铁突然唤住司马,又低头唤了一声:“老杨!”忙伸手去搀扶那正在扭动的身躯。 原来睡在地上的老杨苏醒了。他被苏铁和司马猛地一个翻身,藏书网再加上被寒冷的夜风一吹,也许还有一种潜意识的责任感在起着作用,他立即苏醒了。这时,他挣扎着站了起来,也来不及向苏铁和司马细叙方才的遭遇,只是用手朝身后那条若隐若现的山中小路指了一下,示意司马转身往后去追。然后,他猛地拽住苏铁,依旧朝刘方消失的方向猛地跑去。 经过这一番意外的波折,刘方早跑得没了踪影。前方黝黑的小路上,只隐约留下一片光树丫的影子。 就在这一瞬间,苏铁的脑海里急快闪过了一丝疑虑和强烈的不安:“是否将刘方分析得太简单了一些?”不过,一切都不容他再做过多或过久的分析。 他们沿小路继续追去。 除了那个直通后院的大山包外,这条傍山小路再无任何岔道。今天下午至黄昏,又下了约摸二、三个小时的毛毛细雨。此时的山地,还有些湿漉漉的。他们亮起手电,在地下迅速寻觅着,用不多久,他们就发现了一行清晰的脚印。显然,这是刚留下不久的。他们一边在心里感谢下午那场可贵的细雨,一边循着脚印,继续往前追赶刘方。就这样七弯八拐地走完了这段近二里的山路。现在,他们又被带到了阴森森的太平间和尸体解剖室这栋平房前了。 雨后的夜晚,格外黑沉沉的,就连这一大栋孤零零的房舍,也被夜色抹成了锅灰般的乌黑。夜风、孤灯、暗影,还有尸解室内那无数的陈尸、骨骼……这一切,在这里组成了一个没有任何生命力的恐怖世界。他们弯下腰,在周围仔细寻觅着…… 那行清晰的脚印,在太平间的门前消失了! “这家伙,难道又躲进了太平间?”老杨悄声说。 苏铁用手电在门上扫了几个圈。 一把生了锈的大锁挂在门上,太平间和尸解室都被锁得好好的。 走廊上的孤灯亮着,不死不活地射来一点惨淡的光亮。 望着厚厚的铁门,苏铁和老杨在暗中交换了一个焦虑的眼神,谁都没有说话,各自在等着自己的大脑尽快做出决断…… “立即向方局长报告——”苏铁命令老杨,“采取一切措施,控制所有交通要道。同时,派人带警犬来追踪!”说完,他用万能钥匙打开了太平间的大门。 纷沓的脚步声骤然而至。随着脚步声拥来一团黑鸦鸦的人群。很快,人群就到了眼前。苏铁和老杨忙回头一看,原来是气喘吁吁的徐飞和喻楚芳领着民兵赶来了。司马光不知什么时候遇上了他们,此刻也不声不响地混在人群里面。 他和苏铁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没想到受伤后的苏铁这时候会在医院出现,徐飞和喻楚芳都露出意外和惊诧。 苏铁回头望了望他们。 “老苏,人呢?” 见苏铁回头,徐飞和喻楚芳几乎同时急问。 苏铁摇了摇头,朝二人送去一种似乎是懊丧的目光。 民兵们茫然地围在四周,好像对于今晚的任务,还根本没摸清意图。 苏铁将目光移向山间小路扫了一眼,又回到徐飞和喻楚芳身上:“你们两支人马怎么会汇合了?” “我正在院内巡逻,碰上喻干事跟这支人马,说是准备去山上看看。”徐飞喘着粗气答道,“刚汇合,又碰上司马,听他说刘方从那条小路跑了,我们便跟着追了过来。” “嗯……”苏铁仿佛在漫不经心地应着。此刻,他已经在考虑自己的那个设想和推理,而且已经被它深深地吸引住了,好像破案的曙光已经在眼前出现。突然间,他警惕起来…… 来不及了!民兵们拿着巡逻用的大电棒,一窝蜂从敞开的大门拥进了太平间和尸解室。当苏铁猛地意识到自己分析的正确性时,根本来不及制止那些年轻小伙子和姑娘们的行动。他在心底里暗暗咒骂着自己片刻中的失策,只好跟在徐飞身后,又进了太平间——这个充满死亡和恐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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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太平间,依旧显出往常的阴森和恐怖。夜风飒飒吹来,使暗中的房舍发出一种幽幽的回音。苏铁刚一入内,顿觉在一股强烈的福尔马林药味中还混着某种特殊的气味。还不等他说出自己的结论,老杨立即说道: “糟糕!这里有股硝烟味。” 用不着再怀疑了,苏铁和老杨都清楚,这硝烟味儿意味着什么! 苏铁将老杨拉向一旁,轻声问他受伤的情况。老杨说:“我在暗中跟踪刘方,谁知刚跳出后窗,头上就重重地挨了一家伙。”他用舌头舔了一下干枯的嘴唇说:“不过,在倒下的那一瞬间,我确实清清楚楚看见,刘方是往这条山路跑过来的。” “这么说来,打你的,还是另一个人哦?”苏铁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激动。 “啊,另一个……”老杨摸着被打伤的后脑勺,恍然大悟。“对!刚才一下被打昏了,没反应过来。不过,我还是本能地朝后指了一下,让司马光往后去追。” “真糟!我们又上当啦……”苏铁恨恨地说。 话一出口,两人像被丢进了一个寒彻骨髓的冰窟一般。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一个严重的后果。 那无形的“怪影”有了不短的活动空隙! “真没想到,还会有第三者帮他逃跑!”老杨懊恼万分地说。 “跑?”苏铁重复一句,才又断然说出自己的分析:“只怕他已经去上帝那儿造反啦!” “什么?死了?” 事出意外,老杨深感惊异:“他花那么多心计跑出来,难道仅为自己找条死路?” 苏铁说:“你遭到的意外袭击足已揭示我们,还另有人在暗中窥视着这一切,也操纵着这一切。”他抓紧时间,尽快使老杨明白自己的分析和推理结果,说话的频率不由得加快了许多。“假若他的目的是为了帮助刘方逃走,那么,他就会将你打死或打伤,以绝后患。”他在暗中对老杨的后脑勺担心地送去一瞥,“可是,对方却仅将你这位大个子打昏就跑,这说明他行动匆忙,目的是既要阻止你的跟踪追击,又要为自己赢得行动时间。不用说,他当然知道我们会很快追上来,所以他也是和我们在抢时间。” 今晚发生的一切,确实比意料中的情况复杂多了。老杨完全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不管死的、活的,先找到刘方的下落再说。脚印在这里消失,我看,先就地搜索。” “去尸解室。”苏铁拔腿就走。 尸解室与太平间比较,自然另有一番景像。它到处是一些没有生命的躯壳和人体的各个“部件”。死尸、骨骼、各种内脏器官,被堆着、挂着、泡着……占了不少的面积和空间。近几年搞运动,医院附属卫校早已停办,尸解室关闭的时间已经很长,里面的那种混合气味也更浓一些。苏铁二人入内,又隐约闻着了那股硝烟气味。他们抬头将四周扫视了一番,原来这里和隔壁太平间的墙上,还有几个小花格水泥窗框。“这两间房空气相互流通,那么,硝烟味的发源地应该是那间房……”苏铁正想着,在隔壁一无所获的民兵们一窝蜂又朝这边拥来。 “慢点——”苏铁忙迎了出去,“除保卫干部外,其余的同志全部留在周围警戒。” 民兵们都自动散开到屋外去了,只剩下徐飞、喻楚芳和司马光一道入了室内。苏铁将刚才分析的结论向他们简略地说了一下,便在屋内搜寻起来,不用10分钟,他们便将尸解室细察了一遍。可是,却根本没有发现那位中等身材、四方面庞的刘方。 老杨忍不住气愤地嘟哝道:“这家伙,死了还跟我们捉迷藏!” “是呀!真奇怪……”喻楚芳讷讷地自言自语。苏铁发现,她那双平时充温情的眸子里,此刻满含着惊讶。 “假若他必死无疑的话,这尸体究竟弄哪儿去了呢?” 徐飞也摸着满是胡茬的下巴,不解地喃喃自语。 苏铁不假思索地说:“从发现外逃至追踪,这段时间不超过一小时,刘方的去向绝不可能有多远!”他果决地挥了挥手。“不管怎样,还是就地搜索!” “可是,这儿都搜遍了……”喻楚芳道。 “这里呢?”苏铁手指一个被木盖关着的大水泥池问。“这是福尔马林池,里面泡的都是尸体。”徐飞告诉苏铁。 “揭开——”苏铁来命令地说。 真要命!到死人堆里去寻找刘方。大家心里犯开了嘀咕,可是谁都没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木盖很沉,苏铁费了很大力气才将盖掀开。 里面泡着一堆尸体。 “来,一具具掀开看看!”苏铁说着就要动手。 “慢点!”徐飞唤住苏铁,从壁橱中迅速取出几双手套。“戴手套吧!”他将手套分发 7ed9." >给大家,边畏缩地说:“我打过几年仗,可还没摸过死人呢。” 手套年久未用,里面的滑石粉早已失去作用,橡皮手套粘连在一起。苏铁那双骨节粗大的手用力捅了几下,也没将它戴上。他有点急了,也不管其他几个人如何动作,自己伸手就去掀动死尸。司马光和老杨也立即跟着配合。喻楚芳却被这里的景像吓得面色苍白,再加上福尔马林气味的强烈刺激,早已泪水盈眶。她不敢多呆,正想避开时,突然“哇”地一声就要呕吐。徐飞同情地瞥了喻楚芳一眼,关切地说:“算啦!女同志出去吧——” 死尸一具具掀开了,苏铁几人却顾不了福尔马林气味的强烈冲击,一个个大睁双眼,死命搜索。当他们掀开一具瘦小的女尸时,果然不出刑侦队长所料,五大三粗的刘方居然稳稳当当地睡在这一堆男女死尸之中! “啊?!”众人无不骇然! 片刻过后,他们才强捺各自不同的惊异,仔细打量着被浸泡池内的刘方,只见他大睁双目,太阳穴旁有个暗黑的枪洞眼,血水已将池中的福尔马林染成了淡红色。 在子弹飞来的顷刻间,刘方总算认清了自己的对头。然而,他却将这个秘密带给了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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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残月,又悄悄移到医院那栋“品”字形高楼后面去了。办公楼前的花圃内,只留下一片黑糊糊的树丛和簇簇看不清的花卉残根……夜色,依旧是如此朦胧、神秘和深不可测。 楼上的人保科内,气氛肃然。 老杨将昏沉沉的脑袋仰靠在沙发后背上,充满尼古丁的办公室内,被他弄得全是一股“万金油”的气味。他对面是方局长和院党委书记老吴。老杨和方局长一人夹支香烟,地上早已烟头狼藉。 那架古老挂钟的钟摆在毫不容情地来回摆动着。 苏铁伫立在窗前,贪婪地呼吸着夜的清新空气。现在,他需要充分清理一下自己纷乱的头绪了。今晚发生的一切,全是那么突然、那么意外。看来,那可疑的“怪影”确实存在,而且他既非严敏,也非刘方和尤仲民,而是另一个更为阴险、狡猾的人物。不用说,案情在顷刻间已经起了急剧的变化。刘方一死,就像断线的风筝一般,整个破案的行动方案随着刘方的死去,几乎也跟着飘逝而去。 他深思着,将发案后的一切全串起来,在自己的脑海中慢慢连成一个整体。突然,一个念头再次窜了出来:“会不会在自己的视觉中出现一个意外的盲点和死角?” 想到此处,他将自己那个大胆的推论又仔细分析了一遍。他深信,侦破中那时常萦系脑中的想法已趋成熟。他要抓住这个假设来重新制定行动方案了。 “老秦怎么还没回来?”他冷静地问方局长。通过今晚的一切,他对方局长的行动方案也自信了如指掌。 情况有了急剧变化,方局长也浓眉紧锁了。“他知道此行的重要性,会尽快回来的。”他理解地望着苏铁,正欲说下去,随着戛然而止的脚步声,徐飞和喻楚芳出现在办公室,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郑瑛和司马光。 “去现场的民兵足印都取来了。”司马光用衣袖抹了一下额角的热汗,“等会儿,再一个个核对。” “现场足印呢?”苏铁将目光转向郑瑛。 郑瑛点了点头,随即递给一张指纹鉴定书:“队长,这是同一人。”她用一种抑制不住的激动向苏铁汇报。 密取的指纹与死尸颌下的指纹同系一人,一个意料之中却又深感意外的结果!苏铁接过指纹鉴定书,一字不漏地细看一遍后,这才轻嘘口气,交给了方局长。 摩托车的紧急刹车声骤地划破夜空,方局长和苏铁在期待中竟不约而同地迎向房门,随着开门声,老秦果然大步入内。 “好!快接近尾声啦。”老秦劈面就说,即刻从公文包内取出一叠材料递给了方局长,同时送去一个肯定的眼神。 “好!你先看——”方局长从老秦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已知底蕴,他将材料交给苏铁,自己拉老秦到靠窗的沙发上落了座。 喻楚芳过来了,低声请示方局长:“下一步怎么办?” “别急。”此刻,方局长居然用轻松的口吻安慰喻楚芳,“车到山前必有路,破案工作也一样。哦,今晚你累了,坐下休息休息,等会再听咱们苏大队长的调遣。” 方局长这番关心的话使喻楚芳颇受感动,她嘘口气,慢慢踱到徐飞身旁,紧挨这位不发一言的人保科长坐下了。 徐飞愁眉不展地瞥了喻楚芳一眼,不安地叹了口气。 可怕的气氛,无形的紧张,办公室又被异样的沉寂笼罩着。只有苏铁独坐一隅,在急速地翻看老秦带回的材料。不一会儿,这沉寂又被曹振华打破了,他拎着支手枪,快步闯进了办公室。 “搜索时,在防空洞旁的水沟里捡的。”曹振华进门便报告了这个发现。人们都为之一振,目光齐喇唰地全射向那支乌黑的安有销音装置的手枪。 “好,该收网了!”苏铁在心底迅速作出决定,将材料递给方局长,又接过手枪打量了片刻,这才用一种少见的幽默,一字一句地对大家说道:“对嘛,总得有个落幕,尾声中我们再来个小插曲吧,啊?”他手指尖突兀地指向呆坐着的徐飞和喻楚芳:“也请二位留个足印,就算共事一段的纪念吧。嗯?” “这……”徐飞木然地盯着苏铁愣怔片刻,继而才连连点头:“好、好。” 郑瑛取了两人的足印,立即进行鉴定。 人们在等着爆炸性的结果。 苏铁将目光转向方局长,用无声的语言向对方请示。答复是肯定的,看来两条并行的轨道开始交叉会合了。 郑瑛掏出钢笔,在纸片上写下几个字,迅速递给了苏铁。 苏铁将纸条掠过一眼,便匆匆收进制服口袋,并顺手掏出支香烟,点上火,一步一步走向房中。“好吧,是时候啦,戏该完了!”他目光灼灼,先前的幽默一扫全无。“现在,向大家揭示一下第三位怪影的身份。这位和我们捉了一月有余迷藏的对象就是他——” 人们在紧张中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顺着那冷峻的目光瞧去,刑侦队长的手指竟无情地指向徐飞。 “啊?!”喻楚芳大叫一声,一下子跌在沙发上。 “你……”徐飞面色苍白,战战兢兢地哆嗦了好大一阵,却始终再未吐出一个字音。 “亲爱的人保科长,这道理很简单。”苏铁缓步走近徐飞,用手拍了拍对方的腰际,“你的枪套已经空了,而曹医生领民兵搜索时捡来的手枪,却恰恰是枪杀刘方的凶器,也就是你这位保卫科长的武器。对这点,你总不会否认吧?嗯?!” 徐飞本能地摸了一下腰际枪套,脸白得更厉害了。 “至于其余的一切,我会一一回答你的。”苏铁紧盯徐飞,继续说道。 喻楚芳筛糠似的抖着,用一副怎么也不相信的神情盯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切。 房门又突然大开,身着民警服的小王出现在人们的眼前。徐飞这才发现;包括方局长在内,所有的公安战士今晚全是一身制服,而且,凡直接参加这一侦破工作的人员,此刻全都在人保科集中了。 小王用一双冰凉的手铐将徐飞双手铐上,然后和老杨两人,几乎是半拖半架地将他弄出了办公室。 气氛松了,变了,可是人们心底的阴影却未消除。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苏铁这才看看墙上的挂钟,与喻楚芳、老吴和曹振华逐一地握手告别。当他将一只大手伸到喻楚芳面前时,禁不住盯着那张宛若亡妻的面容,足有半分钟之久。“谢谢你们的合作!”他用一种充满惜别的口吻说:“这一段时间,确实辛苦你们了!” “没,没什么。”喻楚芳惊魂未定地回答:“我和老徐,啊,不!”喻楚芳忙着纠正自己的称呼:“我和徐飞共事已近20年,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是罪犯。” “不过,狐狸再善于伪装,也逃不过好猎手的眼啊!”苏铁说完,这才毅然扭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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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终于明了,城市从熟睡中苏醒过来,南湖火车站的乘客比晚上增加了许多。眼下虽不是搞“大串连”的时期,可车站仍然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南来北往的人群,在这里汇成了一支规模宏大的流动队伍,使车站出现一种畸形的繁忙。 7点左右,一位穿蓝色灯芯绒上衣,下着灰涤卡长裤,头包花格方巾,浑身农妇打扮的中年妇女也随着人潮进了火车站。 站台上,两辆南北去向相反的直快列车并停路轨。它们都是此时到达这个南北交通枢纽站的。那位妇女看清车次,费劲地挤上了往北的列车。两位紧跟她身后的年轻乘客也跟着挤了上去。就在这时,汽笛长鸣,列车“哐当……”启动了。路轨旁,还站立着许多南下的乘客。只见车轮滚动,站台上的房屋渐次后退,那位中年农妇突然高叫一声: “哎呀!我上错车哦!” 说完,只见她身手麻利,行动迅速,将双手朝两边一推,便拨开了恰好一左一右站在她身旁的两位乘客,纵身跳下了火车。 列车越开越快,终于呼啸着朝远方奔去。 南下的列车也将启动,人们都在拼命往上挤去。那位刚飞身下车的农妇却又撒腿猛跑,以少有的敏捷朝这一辆方向截然相反的列车奔去。这一切,都没逃过站台上一位中年男人的锐目,他也立即拔腿飞奔,二人几乎在同时抓住两节车厢的车门扶手,各自挤进了车厢…… 车厢内,拥挤不堪。乘客有站有坐,有的还蹲着缩成一团,仿佛叠罗汉一般,人群几乎全堆叠起来了。沸腾、喧闹如一锅开水的车厢之内,唯独那位硬挤上车的农妇在默不作声地呆站着。她既不参与人们的交谈,也无心欣赏窗外的田园风光,似乎这眼前的一切,全然与她无关。蓦地,一个新的发现,使她全身的神经好像被谁牵着似的,剧烈而不安地抖动开来…… 那是一双机智而冷峻的眼睛,一双令她仇恨而胆怯的目光! 列车吐出一股黑烟,大声吼叫着往前猛驰…… “请列车员同志注意,前面要过隧道,请马上打开车灯……”广播里突然传出播音员清晰的声音。 不一会儿,灯光骤起,车灯将一丝昏黄的光亮洒在这一大群人身上。车进隧道后,整个车厢顿时昏暗黝黑,一片模糊。那农妇赶紧趁暗挤过堆叠的人群,好不容易进了过道的卫生间内,只听砰地一声,门从内闩上了。 瞬息间,列车已出隧道,车厢又回到光明之中。 那位中年男乘客早已跟了过去。 “队长,我进去看看?” 不知什么时候已混进乘客中的郑瑛早已守候在过道里,此时立即向跟踪上车的中年人——苏铁低声请示。 苏铁点点头,立即用备用钥匙开了卫生间的铁门…… 只见车窗大开,里面早已空无一人。他扭头命令郑瑛:“去后面守车!”说完,他也纵身往车窗外跃去。 先前那个中年妇女拿出最后的绝技,神速跳下车后,果如苏铁所分析的那样:她又一个飞跃,猛地抓住守车扶手,死死地吊住自己那娇小的身躯。然后她双腿一蹬,纵身上了列车最末的守车。突然间,她发现前面一个黑影猛地一闪,落在路基上了。她心中不由得一阵狂喜。“他娘的,去路基上追老娘吧……”可是,惊喜未了,只觉得那落在路基上的黑影猛地一个飞身,又“呼”地一下,犹如一只矫健的山鹰,纵身也跟上了守车。这下,她浑身都惊出了冷汗。真想不到,对方也来了这么一个绝招。她绝望地嚎叫一声,返身又准备跳车…… 苏铁的手枪正对着她那纤细的身躯。 现在,双方对峙着站在一起了。 四目相对。 此时此刻,苏铁心中爱恨交加,狂波骤起。各种复杂难言的感情交织在一起,使他陷进从未有过的激动之中。过去的柳华瑛和眼前的她……两副面容交替出现,在他的眼前不停地晃动,渐渐地叠印在一起了。他爱过、吻过的那张美丽、健康的面庞和眼前这充满恐怖、绝望的容颜,是多么相似而又不相似啊! 飞驰的列车,开阔的田野,上了膛的手枪,这一切,使双方停止了飞车行动,却开始了一场奇特的谈话…… 刑侦队长叹了口气,用一种压抑着的愤恨,一字一顿地说道:“夜来香,你终于逃脱不了人民的审判!” “啊?!”罪犯浑身颤抖,还想bbr>孤注一掷,作最后的挣扎。“尽管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从对我的注目、怀疑来猜测,我想,你也许是我的妹夫。中国人有句爱屋及乌的成语,难道你就不能网开一面,放我一条生路?” “不错!”苏铁冷笑一声,嘲讽地答道:“按血缘关系来说,你应该是我的姨姐。可是,按工作关系,你不仅是我苦苦追踪的敌人,同时,你还是杀害我的妻子——你的孪生妹妹的仇敌。于公于私,我也要奉送你一句古老的成语,那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啊!你什么都知道!”罪犯又发出一声绝望而凄楚的怪叫声。喻楚芳,这个昨天在人们的眼内还是那么温顺、娴静的女人,此刻像斗败的野兽一般,露出一副浄狞、恐怖的丑恶面目。她背上那只装着盗来的黄金、珠宝和女尸口中那颗硕大而精美的钻石的黑包也颓然掉了下来。 第十章 啊,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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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综复杂的黄金盗窃案和那桩悬了20余年的“夜来香”一案的侦破,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紧张的审讯,办案后的总结,各种上报的材料将苏铁和老秦依旧忙得头昏脑涨。现在要着手进行最后一阶段的工作了。 破案后的第五天,恰恰是一个难得的晴日,苏铁将队里的日常工作交给了老秦,自己精神抖擞地驾着心爱的摩托,又往南湖医院驶去。 此时的刑侦队长,经过一番紧张的战斗和内心感情的风暴后,又恢复了平时那种不起眼的中年人的常态。 摩托车开得又稳又快,眼前的一切很快被抛在远远的身后了。过不多久,又到了那个分岔道口。抬眼看去,南湖医院仍然屹立在秀美如画的望岳山前。在一种亲切的感情中,车子驶近了南湖医院。苏铁加大马力,摩托车很快便停在那栋熟悉的米黄色办公楼前了。 徐飞过来了,苏铁迎着他,充满歉意地说:“真对不起,你受屈了!” 徐飞连忙摆了摆手,用少有的幽默答道:“这样的‘拘留’,在运动中本人早已司空见惯啦。这次还算是最轻松的哟!” 苏铁咧嘴苦笑了一下。 徐飞却笑不起来,沉痛地继续说道:“也许,只有这最后一幕,才是我在人保科长这个岗位上干得最好的一次啰。”他露出丝苦笑,由衷地往下说着:“老啦,跟不上形势,该让位给年轻人了。”想起丢枪事件,徐飞至今还感到一种羞愧和真正的犯罪感。 苏铁几乎不客气地点了点头,感触颇深地取下自己头上的帽子,摸着开始花白的头发说:“新陈代谢,这是一切事物发展的必然规律嘛。” 二人边走边说,进人保科办公室时,苏铁居然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 “怎么样?说说你的侦破故事?”温文尔雅的喻楚芳竟是匪首“夜来香”,别说是年老的人保科长徐飞,就连院内那些想像力十分丰富的年轻人,也无不深感意外。 “好!”苏铁痛快地答应了。“其实只要掌握了喻楚芳的真正身世后,整个谜就揭开了……” “她不是一个孤儿,后来参加革命了吗?” “那只是档案袋里的记载而已,而我们却往往习惯按档案袋的内容来使用人员。”苏铁重重叹口气,这才开始了他的娓娓长谈: “这事还得从30年代说起。气势雄壮的嘉陵江畔,有一位赋闲退隐的清朝遗老。此人行伍出身,家财万贯,却独缺一位传宗接代的捧灵人。听人传说他的一户姓柳的佃户家生下一双非常可爱的孪生女儿,他居然动了心思,用尽退佃逼债种种手段,将大双掠进府内,改名明珠,用来解闷取乐。渐渐地,小明珠一天天长大,只见她凤眼樱唇、粉腮黑发,还加上一副甜甜的嗓音,老富翁还真将这位乖巧伶俐、漂亮活泼的小姑娘爱如己出。这位清末遗老为了不失武将家风,却让这明珠小姐从小习武、练骑、念兵书……常言道:女大十八变。明珠小姐到了二八年华时,成了当地有名的绝代佳人。由于谁也不敢向她透露她的身世,明珠既不知道自己的真正家庭情况,更不知道人世间自己还另有一位孪生的妹妹。她没有继承亲生父母的天性,却从骨子里变成了这位遗老家的后代。在她成年之后,老富翁索性收了柳家的田地,逼他们不得不带着小双去了外地。” “随着明珠的长大,婚事便又成了老太爷的心病。可是还不等他择好入赘的‘东床’,明珠却被湘西一位念过几年‘洋书’的年轻盗匪慕名掠进了深山。老富翁气得一命呜呼。那土匪干脆将明珠家洗劫一空,一把大火烧了她的后退之路。在生死攸关之中,她乖乖地当了‘压寨夫人’。一年之后,这位本就胆大包天的明珠更加练就了一身本领。她经常随丈夫一同作案,无恶不作。于是这位看来温柔娴静、美貌风流的女人,不多久便成了这一带一位传奇式的女魔鬼。” “不久,她的丈夫在一次抢劫时被乱枪打死,侥幸逃出的明珠便成了盗匪窝中的‘女王’。她不分官、民,依旧到处作案。连国民党政府对这位久闻其名,却未见其人的女人都深感头痛。不过,这位凤眼樱唇的美人却引起了间谍机关的注目和重视……” “经过新的训练,这位女盗又走上了政治冒险家的生涯。敌特机关给她一个‘夜来香’的代号,任务是长期潜伏。为使她能顺利潜伏下来,还用了一条移花接木的诡计……” “再说在当地的监牢里,关着两位无家可归、四处流浪卖艺的祖孙两人。不久,这小牢房又进来了一个新的女犯人——明珠。她与那位年龄相仿的卖艺姑娘很快就熟悉了。一个月后,不但这祖藏书网孙俩的家世和经历她全知道,就连他们的性格特征,也被她了解得一清二楚。于是敌人秘密杀害了那位年仅19岁的卖艺姑娘,让明珠冒充姑娘的身份,随那位被打得奄奄一息、已不能说话的老头一道转到了监禁着两位游击队员的牢房内。在一场有意安排的‘越狱’中,她背着即将咽气的‘老祖父’,随两位游击队员朝山上逃去。半路上,‘祖父’死了,她守着哭叫了几声‘爷爷’。两位游击队员帮这位‘难友’就地掩埋了老人,果然带着这位已改姓喻的明珠参加了游击队……” “全国解放后,公安机关也纷纷听人传说过这么一个女匪首,可谁也不知她的去向。后来终于在缴获的敌特绝密档案中发现她走上了特务生涯。解放初期,这作为一个重要案件发往全国。正在苦无线索之际,明珠那个土匪老巢的县公安局从一个自新的残匪交待中得知,他曾在南湖见过一位酷似明珠的女人。于是,我们就派了一位女侦察员前往南湖跟踪,以女性的身份伺机接近她……” 往事怎么也忘不了!说到此处,苏铁突然停住,像在追思那无法忘怀的往昔。他伸手端过茶杯,将杯中已冷的浓茶一饮而尽,然后目光呆呆地凝视远方。 “后来呢?”徐飞焦急地问。 苏铁用意志战胜感情,将目光从远方收回,定定神继续往下说:“由于我们没有明珠的照片,也不知道她那段曲折的身世,因此犯了一个无法挽救的错误:派去的女侦察员竟是她的孪生妹妹——比她仅晚生几分钟的妹妹。她们一见面,立即就互相发现了这个意外的情况,明珠,这个凶残成性的女匪首尽管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但她对自己的身世有了怀疑。对方的存在无疑威胁着自己的安全。为了不致于暴露她那假冒的身世,这位已钻进我革命干部队伍的喻楚芳便将她的孪生妹妹诱至市郊,将她杀害了。由于她行动迅速,使我们那位侦察员连这个重要情况也没来得及报告。于是,这个‘夜来香’案件,成了全国罕有的悬案……” “而后,敌特机关却从未找她联系。可她发现自己在人世间还曾有过一位孪生妹妹后,便时刻在提心吊胆中打发日子,犹恐被那孪生妹妹的亲属——也许是自己的亲人发现而暴露了一切。于是,她随时窥机外逃,去找她的旧主子。” “外逃,又谈何容易!唯一的办法是利用‘钞票’偷渡出境。可这笔巨额费用从何而来……好了,机会终于有了。尤仲民盗金杀人,作为破案人员,她掌握了案情的内幕。于是她同样分析了案情,利用合法身份到处侦探,她几乎与我们同时找到了第一个答案。她却抢先一步,果然发现了被尤仲民盗过的古墓。她将价值连城的珠宝偷窃一空,连女尸口中之物也没放过。她自认有个尤仲民挡在前面,就算发现了现场,也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没想到现场第二天就被朱丽她们发现。破案工作即刻向纵深发展……” “侦察过程中,开始果然谁也没有怀疑到她这个共产党员、保卫干部。随着侦破工作的进展,她得知尤仲民盗去的是一大批黄金后,她的贪婪本性又占了上风。她积极提供线索,借我们之手弄清黄金去向,企图抢在我们前面将黄金全弄到手。只是她作梦也没想到,在这一系列活动中,已经有人对她的身世及她本人产生了疑窦。” “人生何处不相逢!尽管事隔20余年,那位女侦察员的丈夫作为破案人员与她相遇了……” “啊?!”徐飞大张着嘴,盯着苏铁,突然他理解地长叹了一声。 苏铁也跟着叹口气,点燃支烟,沉思少顷,才缓缓接着往下说:“已牺牲的柳华瑛与她丈夫曾是一对并肩战斗过的战友,她曾向自己的丈夫说过自己的家世,包括那位被人掠去的孪生姐姐。侦察员的眼睛是敏锐的。来院后,他立即发现了这位与亡妻面貌酷似无二的女人。开始,他仅仅将这作为疑点存进心底。在侦破中,他围绕谁是另一个怪影而苦苦思索、苦苦寻觅……” “在分析、推理的过程中,两个女人不仅外表、神态,连口音都那么相似的疑点在他脑海内死死折腾开来。通过暗地了解,喻楚芳的档案材料里记录的全是喻家的情况。看来,摆在这事实面前的答案,在正常情况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的确是与柳华瑛面貌酷似的喻楚芳;要么,她便是柳华瑛的那位孪生姐姐。作为侦察员,却往往除了考虑正常情况之外,还有必要对任何疑点作几种不正常情况的假设。针对这些,便又作了种种分析:她是柳华瑛本人?啊,不对!他觉得这种假设简直是对死者革命情操的亵渎。那么,还剩下一种非常正常的答案——那就是喻楚芳系柳华瑛孪生姐姐,却有意隐瞒了那段被掠后的经历。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经历?这疑点就大有追踪到底的必要了。作了这种种逻辑分析和bbr>99lib?推理后,我们派专人去柳华瑛老家进行调查了解,得知那位明珠成人之后才意外地销声匿迹。于是剩下的便只有两种结论:也许她们果真是面貌、神态酷似的两个家庭的成员,要么就是喻楚芳有意隐瞒了自己的经历。” “最终的结论究竟是什么呢?一场双管齐下的侦察在暗地里展开了……在一次吃饭时,尽管她假称不会喝酒,可还是露出了能喝不醉的破绽。可她从对方异样的眼神中发现:自己时刻忧虑的问题将变成可怕的现实。” “通过几次交锋,双方都认定了自己的对头:我方下决心要在侦破奇案的同时弄清喻楚芳的真实身份;而喻楚芳却下决心要在真实面目未彻底暴露之前除掉心腹之患。她认为,化妆术能骗过一般人的耳目,却绝难瞒过自己的亲属,这对她外逃将是极大的威胁。于是,她充分利用别人检举过的材料一再要挟和控制刘方这个‘草莽英雄’,假他人之手制造事故,妄图谋杀自己对头。” “同时,她知道单纯的朱丽对严敏有着某种厌恶情绪,这只狡猾的狐狸利用心理作案手法又借朱丽之手妄图杀严敏灭口,以卡断通向刘方的桥梁。她充分知道我们的政策,在没有任何人证、物证的情况下,是绝不会轻易逮捕刘方的。保住刘方,从而避免引起进一步的侦察而挖出自己这只潜伏暗处的‘怪影’。至少她要拖延对严敏的审讯时间,好将黄金全弄到手而外逃。” “侦破工作绝不会因我的意外负伤而停滞不前。就在那天有意识安排的劳动中,我们的女侦察员郑瑛同志故意在劳动后将大汗淋漓的喻楚芳拖进了同一间女浴室,洗澡时终于解开了她与裴院长婚后多年,双方感情虽好却从未生育的谜底——那就是在她身上不仅发现了意外的伤痕、还同时发现了在腹部相应的地方有可能是女性结扎术后留下的米粒大的疤痕。这些伤痕虽然她用甜言蜜语骗过了我们的外科专家,但却逃不过侦察员的一双鹰眼。” “同时,她利用探访之机想进一步来我方探听虚实,却又将自己系孪生的生理特征暴露了:柳华瑛左腮下有一颗小小黑痣,而她居然在那张酷似的面容右腮下有一颗一模一样的黑痣。这现象,只可能是孪生的双胞胎才有。” “其实,她的一切活动,都没有、也不可能逃过我们的眼睛。我们张开大网准备让她钻进来。她去察看伤势,恰恰给了我们一枚行动信号弹。于是我们也采取了相应的措施,故意施放了我本人伤重的烟幕弹,逼使她当晚立即行动。而且与此同时,她也清楚严敏已脱离危险期,审讯在即,到时一切都迟了。她急了,干脆下决心除掉刘方,再来个藏尸灭迹,造成外逃的假像,使我们断掉线索,放弃在院内的侦破工作。即使一旦发现刘方被杀,她便准备用事先造成的系列疑云嫁祸于年迈的人保科长。平时,她在许多活动中都有意拉上你,甚或利用你,使我们在分析推理时至少也不能完全排除你的嫌疑和作案的可能性。” “她知道我们也许暗中监视着她,而她却利用匪首的本领,巧妙地摆脱我们的监视——在这个问题上,她对自己的处境作了一个精确的估计,认定我们仅仅是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而已,绝不会在很短时间内弄清她那个匪首兼潜特的身份,监视、侦破的重点不会放在她身上。她果然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她按预约时间来到牛郎楼旁,潜身暗处,趁所有人行动的瞬息脱离监视线的空隙,她打昏老杨,却又拿出当年练就的爬山跳崖的种种‘轻功’,抢时间,抄近路,居然迅速从无路的山包上飞奔太平间。取得黄金后,她用盗来的保卫科长的手枪打死刘方,藏尸池内,然后弃枪水沟,从太平间旁又爬上峭壁,依旧从山包上去了。由于作案时间太短,她根本来不及毁掉她沿路的足印。于是,她又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借口领民兵巡查医院,领他们沿自己先前作案的路线,又堂堂皇皇地出现在现场了。当时,对她的出现,已引起了我们的警惕和对她的身份进一步大胆的推设。后来将现场所有的足印取下后,便意外而又意料之中地发现:除了每个在场者,并无任何外人足迹。这进一步提示和证实了:作案者就在去过现场人当中!我们进行了一个个足迹鉴定,发现她来回走动的足迹最多,这与我们当时在现场所见的情景是不符合的。” “她为了充分表现孱弱,怕见尸体污血等一般女性特征,当时的她只在尸解室内来回走了几趟就到外面呕吐去了。我们没再上她的当,综合所有的材料,做了缜密认真的分析和逻辑推理,认定她是杀害刘方的凶手。但在这同时,我们却不得不考虑到另一个问题:她那么娇小的个子,那么温柔娴静的外表,这与作案手法是相当矛盾的,要将体重至少在140斤左右的刘方打死再抱进药水池内淹好,这在她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于是根据罩在她那身世上的种种疑云和她的作案手法,我们便将她与那位曾经在南湖出现过的‘夜来香’合二为一,当成一个人来设计侦破整个案件。” “而正在这时,我们再次派去外调的老秦回来了。他带着喻楚芳的照片,走访了当时的湘西地区。一个当年曾与她一起作过案的人只看了照片一眼,立即就认出了这位血债累累的女匪首。” “谜底终于揭晓了!我们迅速分析了她的作案动机,断定她也是为了那笔可观的财富。带着它,逃离这个对她说来已充满危险的国土。于是,我们有意识地赶鸭子上架,假意逮捕你这位人保科长,当众宣布结案,让她在侥幸的心理中带着脏物外逃,我们飞车追踪:来个人赃两获……” 苏铁说完了,房里出现一阵意外的沉寂。过了好久,年迈的人保科长突然冒出一句意料之外的结束语来:“你说结案后要去看看那些协助过破案工作的同志和勒医生、裴院长。不过,老苏——”他充满关切地说:“我看,你也该找个对象成家了啊……” 徐飞话刚落音,所有饱含关切、祟敬的目光顿时全朝刑侦大队长射去,只见苏铁满脸肃穆地缓缓抬头,双眼竟盈出了少见的男儿之泪…… 窗外,冬末的阳光正轻轻地洒了进来,将室内的一切全映出早临的春色!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