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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的钥匙借给你》
第一节
十年以前,乌贼川市内是没有大学的。学生们高中毕业以后,几乎都会去往大城市继续深造,之后也有不少人,就留在大城市里继续生活。
这就直接导致乌贼川市,渐渐失去了年轻的活力——因此,上任十六年、已经七十岁高龄的本市第四任市长,因为对本市的未来感到担忧,决定在本地开办大学。
浑蛋!既然这么害怕“失去活力”,倒不如自己先退休,为年轻人让路吧一一市长的想法一经提出,便遭到了这样的批判。不过,在老市长退休之前,总算殚精竭虑地,完成了在乌贼川市引入大学的宏伟夙愿。这就是现在的乌贼川市大学。
现在的乌贼川市大学,因为没有理工学院,而无法被归类为综合性大学。不过,它依靠法学院、经济学院和文学院等学院的相继建立,也渐渐发展成现在这样,拥有四个学院、八大学科的好歹能蒙混过去的大学。
虽然乌贼川市大学的生源,说不上有多么优秀,不过,学校里还算充满了活力吧。
而在这所大学中,最受嘱目的专业便是电影学。
作为全新大学的自创学科,这个专业也算是自暴自弃的产物之一。
那么,有人要问了,电影专业究竟是怎么个自暴自弃法儿呢?你们别急嘛,我慢慢地讲给你们听……
“在没有电影院的城市,要举办电影节!”
这句最近流行起来的宣传语,恰好可以解释乌贼川市大学,电影学专业创立的原因。
乌贼川市的确没有电影院,离这里最近的电影院,需要坐数站公交车,然后换乘私营铁路,然后再坐数站才能到达。至少在这个城市中,不99lib?适合电影爱好者居住。而在本地大学里,居然有电影学专业存在,也算是个奇迹了。
尽管如此,这个专业在乌贼川市大学里,可算一饿热门专业。从开办之初,连续三年,每年的报考人数都超过招生人数。
虽然电影业已经被人们戏称为夕阳产业,甚至连产业都快算不上了。但是,在年轻人的心目中,这个专业还是吸引力十足。
因为很少有四年制大学,开设电影专业,.99lib.所以,甚至有出身九州和北海道的学生,为了学习电影而特地跑来凑热闹。
自从这个专业开办以来,已经有无数学生毕业,其中也有一些人,在影视媒体圈里胡乱混出了头。
当然,活跃在电影业界的毕业生,也算是大有人在。不过,这些人之所以能成为业界巨匠,完全由于其自身条件优越,与这所大学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乌贼川市大学电影学专业在籍学生户村流平,也和大多数报考这个专业的学生一样,是以成为电影界大师为目标,意气风发地进入了这所大学就读的。
户村流平算是个狂热的电影迷,他可是以成为黑泽明为目标,以获得奧斯卡奖.金棕榈奖为目的来上大学的。
对了,保险起见,这里说明一下,所谓的“金棕榈”并非什么法国点心或者玩偶,而是戛纳电影节的最高大奖。也是普通的电影从业者,无法企及的特殊荣誉噢。
仿佛只在眨眼之间,户村流平就已经成为了这所大学的大三学生。此时,也和大多数同学一样,流平渐渐感觉到了自身的才能有限,想要找到和电影相关的工作,得凭借运气了。一想到找工作的麻烦,户村流平就不由自主地将计划无限延后,改为思考如何花掉(我说是浪费才对)手中为数不多的生活费。
虽然户村流平在校期间,上课还算勤奋,但是,他也开始意识到,奧斯卡奖和金棕榈奖和自己,已经是九九藏书两个世界的概念了。
可是,如果因此荒废学业,户村流平还是会觉得,有一点愧对父母了。某天晚上,流平难得地带着这样的心情,往老家打了一通电话。
“我啊,还是打算找个普通的工作,电影导演什么的就算了。”
听到儿子吐露心声,妈妈惊喜地说:“你终于想通了啊。太好了,送你去上大学总算有了一点意义。”
电话那边的妈妈听起来开心极了。
“哇啦,原来如此噢!……”户村流平总算明白了。
自己是为了追求梦想才上大学的,但是,父母是为了让自己对梦想死心,才让自己上大学的。
想到这里,流平震惊得连握着话筒的手,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畜生,哪儿有这样的爹妈啊!
挂上电话以后,头脑发热的户村流平,开始思考起自己的未来来。难道要就此放弃?哪怕不能做一个电影导演,去媒体或者和电影有关的公司上班也好啊。
但是,要找到和电影相关的工作可不容易。一般的电影,电视相关企业规模都比较小,相对招收新人的数量也不多。自己既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也没有什么靠得住的人脉关系,要想出头可是难上加难。
不过,等一等!……
户村流平突然想起,其实和一家影视相关公司有点关系。那家公司名为“IKA电影公司”,隶属于本地电视台所建立的IKA集团。
至少公司名字里面,就有电影两个字嘛,户村流平简单地想。当然,不光名字,事实上,IKA电影公司还的确如其名字所说,是一家制作电影的公司。
但和一般在电影院放映的电影不同,这家IKA公司是专门制作纪录片和教育电影.99lib.的,与拍摄大众电影的公司不同。
不过,能在本地就职,还能从事和电影相关的行业,对于户村流平来说,已经非常有吸引力了。
还有一点,让户村流平下定决心,进入IKA电影公司。那是因为,他有一位强力援军,在IKA电影公司的总务部工作,对方名叫茂吕耕作。
茂吕耕作比户村流平大三岁,是他大学时代的前辈。两人是在两年之前,茂吕拍摄毕业作品时认识的。当时茂吕正用拍摄电视剧的风格,拍一部纪录片,户村流平则以一年级学生的身份参加拍摄。当时他的头衔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助理导演兼照明助手兼摄影助手兼记录员
户村流平可是没有辜负这个头衔,他在拍摄现场指手画脚,情况十分活跃,当时的情景,即使在现在,也是大家聚会聊天时的谈资。
老实说,当时流平肯这么卖力地为学长打杂,完全是因为刚刚进入大学的新鲜劲儿还没有过完。如果换成现在读大三的他,可绝对没有这么勤快。
不过,也拜这个活动所赐,户村流平算是给茂吕耕作留下了“为了自己的毕业作品,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的可爱后辈”的良好印象。两个人有时会一起喝酒,茂吕耕作有时也会给户村流平一些关于毕业作品的建议,还给他推荐一些冷门电影,户村流平经常去茂吕耕作家里喝酒、谈论电影,留宿一晚也是常有的事。
要是能利用前辈的关系,进入那家公司就好了,这就是户村流平的愿望。
随后,户村流平直接向茂吕耕作,坦诚地说明了自己的意向,虽然一开始茂吕耕作有些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认真的,莫非是在说胡话?不过,最后还是被他的热情所打动,说会关照流平。这是发生在户村流平读大学三年纪那年秋天的事情。
不管再怎么想为就职早做打算,这种事情,也得一步一步地来。终于,在第二年一月底的时候,流平接到了茂吕耕作本人打来的电话。
“是户村小弟吗?好久不见啦。你的毕业作品怎么样了?”
“啊,差不多还能凑合得过去吧。”
户村流平的毕业作品,是和明友们一起拍摄的实验电影。顺带一提,户村流平的工作是——“导演兼照明兼摄影兼记录员”。恭喜他这次终于转正了!
总而言之,就是总算把一年级时头衔的里“助手”给拿掉了。而这部实验电影,也可算得空前绝后、异想天开、支离破碎的失败之作。
“是吗?……你先不要着急,只要努力下去,就肯定能行的,离毕业还有一年时间呢。”茂吕耕作笑嘻嘻地安慰着户村,“啊,对了,说起毕业,你的学分修够了吗?如果大三的时候不多修些学分,大四再想补可就迟了。”
“啊,学分我早就搞定了!……”
虽然户村流平拿“优”的科目,用一只手都能数清,不过毕业所需要的学分总算不用担心了。
“这样啊,那接下来的一年就很宽裕了,把精力都用在毕业作品上吧……”茂吕耕作笑着劝他,“嗯,太好了。”
“可是,我还没有找到工作。”
“不用担心,我已经和部长说过你的事情了,部长说没问题。不用担心啦。”
“咦,难道说……”
户村流平心里的小小期待,如同这个季节根本不可能出现的积雨云一般,突然膨胀了起来。确切地说,是他对于某个词语的期待。
对正在找工作的大学生来说,这个词语,简直如同带有魔法般悦耳。此时的户村流平,正无比热切的希望听到那个词。
他的热情仿佛通过电话线,传到了电话的另一端,那个词轻而易举地从前辈口中蹦了出来。
“嗯,也就算是内定了吧。”茂吕耕作随口说到。
“真……真的吗?真的内定了?!”户村流平尖叫起来,全身肌肉不自觉地激烈颤抖。
“基本相当于内定了。”
浑……浑蛋!反复确认的话太掉价了,别再说多余的话了,户村流平在心中反省道。
“太好了!……不管是内定,还是什么都好……真是太感谢了!”
兴奋过度的户村流平,将电话听筒夹在耳边,对着电话不停地鞠躬行礼。诸位要笑也无所谓了,此时的户村流平,哪怕是面对三岁的孩子,也会不停地说“多谢”的。
在就业如此困难的环境下,找工作的事情,居然进行得如此顺利,许多人要为之奋斗一整年的“内定”二字,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被自己收入囊中,连户村流平本人都觉得,真是走了狗屎运。
此时,户村流平在心中,不断地——感谢诸位神明,感谢温柔的前辈,感谢当年那个充满活力地、干着杂活的大一时代的自己。
户村流平忽然意识道:妈妈咪呀,我的老子,从出生到现在,他还真的没有怎么感谢过自己呢。这简直太神奇了!
第二节
第二天,户村流平便开始在大学里,四处宣扬自己已拿到内定的事。
对此,多数朋友的回答是“真好啊”,“太羡慕你了”。不过,也有些人露骨地表示:“什么,你居然去那种公司?”
总之,就是有些人无法理解,户村流平为什么这么早地,就决定跑去小公司上班。对于这些反对之声,流平是能无视则无视。
不过,也有不能无视的——那就是绀野由纪子子。
绀野由纪子子是户村流平的女朋友。虽然两个人没有互相许诺过什么未来,不过,也不是随便玩玩的,户村流平本人是打算毕业踏入社会之后,继续和对方交往的。
不过,听到户村流平的就职决定,绀野由纪子子就把流平叫了出来。
“你是打算和我分手吗?”绀野由纪子子一开始就丢出一颗重磅炸弹,轰他一下。
“砰!……”这颗炸弹连倒计时装置都忘记安装了,瞬间就在户村流平的心中爆炸了。此时是白天的课间休息时间,两人身处校内咖啡店的一角。当然,在这里讨论分手可不太合适。
“等……等一下,你把话说清楚啊。”户村流平颤抖着嚷道。
户村流平简直像遭遇暗杀的首相一般惊讶。不过,到底要怎么“说清楚”呢,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提到“分手”了啊?
“畜生,我真是看错你了!……”绀野由纪子子自说自话起来,“我本来以为:你小子还算有点上进心和才能的——不,就算没有能力也无所谓。可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简单,就要放弃的人。”由纪子子气得蹦蹦达达,上蹿下跳,跺着脚满脸通红,“畜生,为什么要去那种公司上班啊?”
“你……你说的‘那种公司’,是指IKA电影公司?”
“没错!为什么会选择那种公司啊?你难道不想去东京闯出一番天地?”
原来如此,其实户村流平根本没有那份雄心去闯东京。而且这句话,也不像是现在的女孩子会说出来的啊。
“不管是去东京,还是待在乌贼川,都一样了啦。”
“畜生,当然不一样!……”对方的声音逐渐变大了,“你觉得待在这里会有未来吗?”
“有啊!……”户村流平想也不想就冲口而出。
“那是你的未来。我讨厌这里。在这种到处都是乌贼的小城市里,我可是一点都看不见未来的梦想。”
“怎么可能!……这里并没有到处都是乌贼啦。”户村流平想要反驳。
“虽然梦想很重要,可是,人也是要生活的嘛……”
“我不想听这种现实的话!”
“哎呀哎呀……”户村流平抱着胳膊有些无奈了,“如果……如果讨厌现实的话,那难道要去说梦话吗?……难道要用赫伯特·乔治·威尔斯的声音,说些火星人人侵地球的话题吗?还是说在好莱坞的比弗利山庄买幢豪宅,在日落大道上跳舞什么的?”
“不,这些才没有意义。”
绀野由纪子子已经失去了以往的冷静,自顾自地说着,还觉得是自己背叛了她,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啊!……
一想到这里,户村流平不禁越想越投入。
“你太差劲了!……胆小鬼,没志气,骗子!……”绀野由纪子子尖声叫着。
户村流平死死地盯着绀野由纪子子的嘴,真是没有办法啊。
“傻瓜!……笨蛋!……蠢货!……”
绀野由纪子子开始像小学生吵架一般,连珠炮似地丢出各种奇葩下流的词汇,畜生,这是被人捅爆了体内的“脏话储存器”吗?
但是,这倒让户村流平产生了点兴趣,开始期侍她接下来的表现。
“没脑子!……变态狂!……”
“喂喂,这我可不能当没听见啊。”户村流平终于忍不住了。
“等一下……这和变态有什么关系?”
“哎呀,真是对不起啊。”绀野由纪子子装模作样地道歉之后,马上继续说。
“不对,当然有关系,这可是关键问题。”
绀野由纪子子再次投下了第二枚炸弹。
这一次,户村流平真是没话可说了,只能举起白旗。
就这样,户村流平的内定就职,换来的是失恋。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学校里还传出“户村流平是个变态,所以被女朋友一巴掌甩了”一类妙趣横生的美妙谣言。看来是有人添油加醋,把咖啡厅里发生的事情,大张旗鼓地传扬了出去。
真是人言可畏啊!
算了,毕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户村流平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就让她去找个爱说梦话的男人,然后忘记现实,活在梦中吧。自己则继续脚踏实地,平凡地在职场中打拼就好了。
由于分手的方式太过震撼,户村流平对绀野由纪子子的爱情也急剧转冷,甚至没有太多留恋。
哇哈哈,这样也不错的啊!……
第三节
但是,因为一起意外,户村流平的感情再次爆发了。那是二月中旬的一天,流平和女友分手大约十天以后。
某日,户村流平和几个朋友(具体是几个,已经记不清了)一起外出喝酒。似乎是喝了些烧酒和琴酒(具体是什么酒也记不清了)之后,流平发起了酒疯。而后还在马路上,和上班族干了一架,最后败兴而归(很抱歉,具体过程完全不记得了)。
第二天,当户村流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奇迹般地,躺在了自己家门口。不过流平已经完全想不起来,是自己走回来的,还是?99lib?被别人架回来的了。当然仔细想一想,应该是后者吧。
他觉得浑身发痛,几乎站不起来。过了好长时间才勉强撑起身子,去洗手间里洗九九藏书了把脸,此时,他突然感到脸上一阵剧痛。剧痛的位置在眉间一带,摸上去有种沙沙的感觉。
户村流平惊恐地望着镜子,只见眉毛间有一个可怕的黑色疮疤,似乎是流过血后,血干成痴形成的。
这时他才发现,脸颊和额头上,还有不少细小的伤痕,而且,自己的脸上布满污迹。
畜生,怎么会变成这种鬼样子啊?难道发生了什么不祥事件?.99lib.……
户村流平心生不安,给朋友牧田裕二郎打了一通电话。
“昨晚,我碰上什么倒霉事了吗?”户村流平直接问道。
而牧田裕二郎马上给出了回答:“你英勇顽强地和路边的上班族打了一架。不记得了吗?那家伙可不一般啊。”
听牧田裕二郎说起,昨天晚上打架的上班族,战斗力简直堪比拳击手,因此自己挨了不少重拳。
“这样啊!……”户村流平一手拿着听筒,重重地点了点头,“看来我失去那段记忆,也和受了重击有关了。”
“不!……”朋友果断地否定了他的想法,“你是因为酒喝得太多才会这样。”
总之,就是自作自受。
“说起来,你和对方打架的时候,还在喊着那家伙的名字呢。”朋友很在意地说。
“那家伙?”
“当然是绀野由纪子子啦九九藏书。你一边喊着‘由纪子子’,一边和对方打架,简直像鬼上了身一样。就连那个上班族也被吓到了。”
虽然已经不记得了,不过,户村流平完全可以想象,当时自己的情景。牧田说的应该是事实吧。
“之后,你还在车站抱着站牌,大喊着‘由纪子子一一你这个三心二意的臭女人!!我要杀了你’之类的话。”
畜生,怎么会这样子噢……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户村流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后来上了出租车,你还……”牧田裕二郎得意洋洋地笑着说。
“好了。别说了,我不想听了。”
光是这些,就已经足够让户村流平讨厌自己了。对于分手这件事,流平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却一直耿耿于怀。意识到这一点的户村流平,生活顿时陷入了低谷。
而这时候,对户村流平伸出援手的,则是茂吕耕作。二月底,流平接到了他的电话。
“还是提不起精神来?不如下个星期来我家玩吧,你带盘录像带过来,我们一起看吧?”
“啊,那我就不客气啦。”
于是,户村流平提议在一个星期之后——也就是二月二十八日,去茂吕耕作家里做客,并一起观看一部叫作《杀戮之馆》的B级片。
第一节
接下来,就让我们直接进入事件发生的当日吧。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向读者朋友们说明一下——那便是,关于这个故事的视角问题。
一般的推理小说中,往往是从被害者,或者加害者,又或者是目击者的角度来叙述的。不过,想要了解整个事件,这种单一的视角,就无法面面俱到了。
不必说,这次的神奇事件,自然是围绕着户村流平展开的。当然,我们会以他为主要的叙述中心。
九九藏书但是,仅仅这样还是不够的。
为了弥补户村流平视角的不足,我在这里准备了另外一个视角。简而言之,就是警察叔叔的视角。
从两个视角来描写同一起事件,这在推理小说界里,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倒不如说再普通不过了。
也许会有人说:浑蛋,如果要从两个视角来叙述事件,作者一定会利用这种叙述方式,来做什么文章来欺骗读者,但是,本文的目的并不在此。本尊只是想利用两个视角,让读者更好地俯瞰事件的整体经过罢了。
“那么,能够自由地进行视角转换的你,到底是哪根歪脖子葱呢?……”我好像听到了读者们的疑问。
这个故事的叙述者是谁?我想,这个问题可以从几个方面来回答。
在这本书的封面上,很了不起地印着“东川笃哉”这个稀里哗啦的名字,大家可以认为:这个家伙就是故事的叙述者。当然,你也可以认为:故事中的某个角色,就是故事的叙述者。再或者,把叙述者当成是推理小说中常见的“神之视角”也未尝不可。不过,在无神论者众多的日本,这种说法可能不太会被接受。
无论如何,这本书的讲述,会在多个视角间来回移动,如同电影中的场景转换一样。如果有人对此感到不适,还请多加包涵。
至此,警察先生们即将登场了。警察并不是凶手。对于总是在推理小说中被妖魔化的角色,在这里我们还是有必要地,对警察叔叔保持一定的敬意比较好。
要说乌贼川市一定会有的特殊存在,那就是乌贼川警察局了。在距离市中心稍微有点远的运河沿岸,有一座三层楼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外表威严,内部却因长年受潮,而变得揺摇欲坠。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乌贼川市警察局了。
虽然.99lib.政府曾几次提出,要对这座建筑进行改建,但最后都不了了之,现在也只是“继续观察”中。
从远处眺望这座建筑,会觉得它的墙壁是一片白色。不过,走到近处仔细看,你就会发现,它其实是一种脏兮兮的灰色。经历了那么多年的风霜,不.99lib.可能还是原来的纯白色嘛。
如果你再靠近一点儿,把脸贴到墙边细细观察,还会发现:大楼的墙壁上,已经出现了不少裂缝。虽然大多数警察都察觉到这个事实,但是,谁都没有明说,也就自然没有应对的措施了。
如果你再靠近一点儿,试着把鼻子贴到墙面上——大事不好了,那你就会被当成可疑人员,被大盖帽上前阻止,并且凄惨地接受盘问了。因为这里到处都是警察叔叔嘛。
比如说,请想象这样一位中年男子,他正在一边安静地抽着烟,一边望着运河的水面出神。从他严肃的睑孔和健壮的身材,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他是个靠体力吃饭的人。说起靠体力吃饭,从他的肤色又可以看出,他是个经常在大热天,进行户外工作、时常汗流浃背的人。
不过,那个家伙可不是渔夫。
这位中年男子,正是乌贼川市警察局的砂川警部。他的兴趣是职务询问。值得人们大加景仰的是:砂川警部既没有太太,也没有外债,还遗憾地不存在犯罪前科。
简直太厉害了!……
为了弄清楚砂川警部望着河面的原因,我们需要介绍另一位登场人物——那就是砂川警部的部下,志木刑警。此时,他刚好从警察九九藏书局的大楼中走出来,看到伫立在河边的砂川警部后,快步赶来。
“砂……砂川警部,都这种时候了,为什么?……为什么您怎么还在这里磨洋工?”
“哟,志木啊。”砂川警部悠闲地应着,视线还停留在水面上,“我这可不是在磨洋工哟,这是我的每日必修课啊。”
砂川警部露出一副神秘莫测的笑容。
“您在看什么?难道有尸体浮上了水面?”
“笨……苯蛋。如果真有尸体浮上来,警察局里的同事们,肯定会大喜过望……啊,不,是要乱成一团的。你看.这里,那里,还有那边也有。”
志木刑警聚精会神地,努力朝着砂川警部所指的方向望去。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发现。不,水面上确实漂着星星点点的白色物体——那,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小点心吗?”
“你是笨蛋吗?……那是水母。你看,到处都是,很多的样子噢……”砂川警部黑着脸笑着。
“可是,那又如何?”
“这条运河一旦出现大量水母,几个小时以后,这里就会开始下雨。这是我多年现察得出的结论,错不了的。”
“哇,您这是天气预报啊!”
没错,砂川警部的特长就是天气预报。虽然这个特长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怎么了?我不是每次都猜中了吗?”
“不不,问题不是猜中还是猜不中啦——您又不是天气预报员,您是警察啊!”
“那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可是很忙的。”
“这我可真没看出来——哎,算了。”志木刑警放弃观察水面,“有比天气预报更紧急的事件发生,需要我们紧急出动,好像有渔民发生争吵,我们过去看看吧?”
“我不想去。”
“比起天气预报,您应该先搞好警察的本职工作啊。快走吧,警部。”
志木刑警硬是把砂川警部拖离了河边。不久后,警笛声便响了起来。而在运河上漂浮的水母也在不断地增加。如果砂川警部的预测正确,今夜乌贼川市就会有大雨降临——
第二节
二月二十八日,星期天,夜里的温度神奇般地骤然下降。
此时的气温低得仿佛整个城市都冰冻住了一般,再加上海风的吹袭,给整个乌贼川市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严寒天气。马上就要迎来三月,却没有任何春天的迹象。这天夜里,温度再次接近零度。
户村流平遵照一周前的约定,来到了茂吕耕作的公寓。
他从乌贼川市市中心出发,走了大约十五分钟,来到乌贼川边。左转,向着大海的方向,沿着与自行车专用道并排的河岸步道走了五分钟,来到幸町公园。茂吕耕作的公寓就在这旁边——即使这么说,对于不了解乌贼川市地形的读者来说,这种说明就像保险合约的条款说明一样,不过是文字的罗列,没有任何意义吧。
所幸在这个故事99lib? 里,周边的复杂地形对于内容本身并没有什么重要影响。
茂吕耕作的公寓位于幸町公园旁边,读者们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好。
这是一幢二层楼高的钢筋混凝土建筑。虽然用“破破烂烂”来形容有点对不起里面的居民,但这的确是个不争的事实。
这幢毫无生气的、如同铁盒子一般的建筑物,已经有二十五年的历史了,老朽化现象非常严重。
尽管这幢建筑的外观已残破不堪,却有个相当高雅的名字——“白波庄”。想必当年为其命名的人,没想到它日后会变得如此残破。
户村流平横穿幸町公园,来到白波庄。从小小的门门通过,四扇大门便映入眼帘。茂吕的房间是最靠外的那间,也就是四号室。
户村流平看了看手表,心想虽然提前太早不太好,可迟到的话……
户村流平和茂吕耕作相约的时间是晚上七点整,而现在表针指在七点十分。
“这表走得也太准了,以后还是稍微调快点儿吧。”
户村流平一边想着,一边来到一楼的四号室门口。虽然没挂茂吕的名牌,不过因为流平来过很多次,所以绝对不会弄错。
这里的铁制大门已经有些生锈,可以看出曾翻新重涂.99lib.了好几次。流平感觉它就像中学体育器材仓库的大门一样,总而言之,是扇看上去非常坚固的大门。
说起来,这个公寓倒是有个特别的优点:因为公寓实在过于老旧,所以住户可以对其任意改造。当然,改造要以不损害建筑物结构为前提,而且最好看不出来。
于是,茂吕把两居室中的一个房间装修成完全隔音,并在墙上挂了屏幕,设置了投影机及大型重低音响等设备,弄成一间许多上班族梦寐以求的家庭影院。
总改装费用超过百万日元。而茂吕耕作会选择住进这个破旧的公寓,正是因为可以自由改造,这样就能为自己建立家庭影院了——这大概就是兴趣为大的人的天性吧。
这?99lib.t>也是流平如此尊敬这位前辈的原因之一。
户村流平已数次拜访过茂吕的家庭影院。他也常常会想,自己何时才能拥有这么棒的家庭影院。而他认真找工作,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在为此做准备。为了工作,也必须和茂吕搞好关系。这才是重中之重。
户村流平带着这份明确的意识,按响了四号室的门铃。茂吕耕作那张熟悉的脸孔立刻出现在门口。
茂吕耕作今年二十五岁,却给人一种非常成熟冷静的印象。他的外形硬朗,眉眼却显得十分柔和,仿佛在夸耀自己优秀的视力。鼻子有点鹰钩,到了春天就会花粉过敏。薄薄的嘴唇周围有一圈明显的刚刚刮过胡子的痕迹。说起来,学生时代时他的胡子可是很浓密的——不过对于没见过茂吕的读者来说,以上说明也如同汽车保险合约的条款一样,简直毫无意义。如果能让你们看看照片就好了。
总而言之,茂吕是个普通的二十五岁青年,既不是帅哥也不是丑男。
“快进来吧。”
茂吕耕作穿着一件薄毛衣,搭配一条茶色长裤,外面还套了件休闲外套,一身普通的日常装扮。流平进屋后,看到门口右边的墙上还挂了一件外套,也是件普通的黑色外套。
“打扰啦。”
茂吕耕作家的玄关连着条短短的走廊、旁边是厕所和浴室。并不是卫浴一体的装修,而是两个独立的单间。走廊右边有一间小厨房,尽头有两个房间,一间是起居室,另一间就是茂吕引以为豪的家庭影院。
茂吕耕作先将流平带到起居室,这里的暖气效果相当不错,这让刚从寒冷的室外进屋的流平一下子感觉温暖放松了不少。
“外面很冷吧?”
“是啊,挺冷的。”
“明天会下雨吧?”茂吕一边随意说着天气的话题,一边收拾桌上摊开的报纸和杂志,“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泡茶。”
“啊,不用啦。”
户村流平像往常一样客气着。不过没过多久,茂吕已把早就准备好的热茶端了上来。
而后两个人便自然而然地聊起了关于工作的事。
“我说啊,你可能想得太复杂了。”茂吕眯起眼睛说,“你该不会以为,我们公司是那种超有人气、竞争激烈、很难进的公司吧?”
“咦,难道不是吗?”
“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茂吕摇了摇头,“实际上,我们公司长期人手不足。虽然听起来不错,是和电影相关的工作,但其实只是个外包公司而已。虽然对员工有一些技术上的要求,不过因为工作量太大,辞职的人挺多的。”
“……是、是这样啊?”户村流平胸中有些东西鼓动了起来。
“没错。所以虽然招聘有一定要求,不过其实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困难啦。你更应该考虑的是,入职以后能不能坚守这份工作。”
“前辈你这么说,让我很紧张啊。”
“没关系,别想得太复杂。反正离入职还有一年时间嘛。”
“我会好好努力的。”
“不,你还是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玩乐吧。”
……
“我们公司经常加班。”茂吕喝着自己冲的玄米茶说道,“今天加班,明天也加班,都让人怀疑是不是触犯《劳动基本法》了。所以我劝你,还是在能玩的时候多玩玩吧。不然以后会后悔的。”
这话说的还真够直接的啊。流平心想,幸好自己有这么好的前辈,想到这里,他感觉肩上的重担减轻了一些。
“哈哈哈,看把你吓的。我们公司也没那么可怕啦。如果真有什么顾虑,就来找我商量好了,只要不是借钱就行。不过你也不是那种物质欲特别强的人吧,不然怎么会来我们公司呢。你胆子还真不小啊。”
“啊……”难怪能这么容易就拿到内定。不过,凡事还是积极点儿考虑吧,流平振作精神想道。
工作的话题告一段落之后,流平和茂吕开始讨论起电影。
“啊,对了,让我看看你说的那盘录像带吧,在你包里吗?”
“录像带?”户村流平一时没领会茂吕的意思。
“你之前不是在电话里说过嘛,说有什么想看的录像带,好像叫《暗杀森林》一类的名字。”
《暗杀森林》是意大利电影大师贝纳尔多·贝托鲁奇的作品。不过流平想看的,并不是这部电影。
“不是《暗杀森林》啦,是《杀戮之馆》,我带来了。”
户村流平从背包中取出录像带。
《杀戮之馆》,一部由日本电影导演河内龙太郎拍摄的推理题材电影。当然,河内龙太郎并不是什么电影大师,《杀戮之馆》也是一部没什么名气的作品。
总之,就是由不出名的导演,拍摄的不出名的电影作品。一周前,茂吕问流平想看什么电影时,流平说出了这部片子。虽然当时茂吕听到电影名字后问了句“为什么”,但并没有表示反对。于是,流平到录像带出租店租借了这部电影,带到了茂吕家。
其实,流平是在刚才来茂吕家的路上顺道去了趟录像带出租店,借出这部《杀戮之馆》的。而那家录像带出租店的店员正是流平大学同年级的同学,名叫桑田一树,也是个狂热的电影迷。他一听到流平打算租借《杀戮之馆》这部电影,马上说:“别租这个啦,简直是浪费钱、浪费时间。这片子无聊透顶,我可没骗你,我在这里打工半年,你是第一个借这盘带子的人。你好奇心重也要有个限度啊。”没想到对方这样强烈反对。
不过流平并不打算把这些告诉茂吕,狂热的电影爱好者有一条准则,就是不能向别人透露先入为主的观点。
反正流平今晚说什么都要看一下这部电影。
“这电影长吗?”茂吕耕作注意到了电影的时长。
“挺长的,带子上写着两个半小时呢。”
户村流平说着,将带子递给茂吕,茂吕接过后确认了一下。没错,电影时长部分的确写着两小时三十分钟,还有“一九七七年关东电影协会制作”的字样。
“嗯……是一九七七年的作品啊……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祥的预感。”茂吕自言自语道。
这让流平多少有些紧张,作为彺热的电影迷,他对推理电影的历史多少有些了解。
日本电影界掀起推理热潮,是在昭和五十年代的前半段,按公历算就是七十年代后半段。
那个时代的推理电影,以《砂器》《犬神一族》,以及由独立电影公司雄ATG制作的、几乎对推理电影有着起死回生作用的《本阵杀人事件》为代表。
当时,松本清张和横沟正史等作家的作品相继被电影化,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年代会出现这种现象,还真有点不可思议。当然也免不了有人搭乘这股热潮的东风,随着推理大作的改编,许多二流推理电影也随之诞生,《杀戮之馆》就是其中的一部。
户村流平心里确实有些紧张了。
不过还是先看看吧。电影迷的心理就是这么复杂,这倒有点像看恐怖片的心情。
希望这是部有趣的电影。但如果真烂到无药可救,至少也可以当成聊天时的谈资吧。
“总之,这算是部跟风的推理电影,还是别抱太高期待为好。”
看来茂吕在看电影前就已经对这部片子失去了兴趣。
户村流平连忙说:“不、不要这样啦。哪怕是部跟风电影,我们也可以亲眼看看到底有多烂嘛。对吧?”
“.99lib.当然要看啦。啊——”茂吕好像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我已经把浴室准备好了,泡好澡再看电影吧。”
“咦,这样吗?那我就不客气啦。”
户村流平自己住的公寓并没有独立浴室,所以每次他来茂吕家都会在这里顺便泡个澡。这样还能省下一笔去澡堂的费用,对流平来说,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茂吕耕作也对此心照不宣,所以每次流平过来,都不忘请他在这里洗澡。这也算是流平每次来的惯例了。
于是流平进了浴室,大概在里面泡了十五分钟,关于这一段,就无须特别描写了。
第三节
那么,让我们利用流平的入浴时间(?)来讲述一下两位刑警的故事吧。刑警这边,也发生了一段关于沐浴的小插曲。
两位刑警接到关于“渔夫争执事件”的报警后,来到码头,发现现场已演变成“渔夫VS警察”大战。已经和好的渔民们和接到报警电话赶来、不肯空手而归的警察抱在一起,乱成一团。
直到最后,警察也没搞清楚渔民们争执的原因,不知不觉就发展成一场超级混战。一位警察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渔民踢飞到了海里。最后,警方逮捕了一名闹事者,并收获一位落水刑警,此事终于告一段落。
“你看,又变成这样了,真是的。”
砂川警部不满地发着牢骚。
志木刑警身上则仍滴着水滴。
“又又又……又来了。我再也不来了!”
……砂川警部看着自己的部下。“喂,志木,你.99lib.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了?”
“我我我……掉到海里了。”
“原来警方的那个受害者就是你啊!”砂川警部同情地望着志木,“冬天的海水这么冷,你能自己游上来,还真是不容易啊。”
“因、因为根本没人来救我啊!”冻得浑身发抖的志木无精打采地答道。
“都是因为你太不显眼了……还好歹徒已经被逮捕了。”
“一点都不好啊!”志木瞪大眼睛叫着。
“知道啦,知道啦。”看着志木异样的状态,连砂川也有点害怕了。
“对了,不如泡个热水澡吧,车站附近有个桑拿房。我来开车。”
“拜,拜托了……”志木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求求你,在我倒下之前快些开过去吧。”
砂川警部让志木坐上警车的助手席,而后打开警笛,开始向目的地进发。不知道市民们看到狂奔的警车最后停在桑拿房门口会做何感想。
万幸的是,.99lib. 砂川警部在志木冻死之前成功地把他运到了桑拿房“解冻”。有点像把冻过的肉放进微波炉里转熟的感觉,虽然志木本人不觉得这次经历有何宝贵之处,不过,总之——
“活过来了——太好了——”
这下志木算是真切地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
总算恢复精神的志木从澡堂出来,却对着衣服发了愁。他可不想再穿那身被海水浸湿的西装了,可他也没带可以替换的衣服。
看到站在更衣室里发呆的志木,砂川趁机说:“交给我吧。”砂川拍了拍胸脯。“我和这家店的店员很熟,我去跟他借件衣服来,等着我。”
砂川警部将志木留在更衣室,自己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拎着一个手提袋走了回来,里面装着一套衣服。
皮制短裤配带铆钉装饰的皮带,红色的衬衫上绣着龙的图案。这一身衣服穿上身,怎么看都像个暴走族。.99lib.
“很适合你嘛。”砂川警部敷衍地说道。
“我说,”显然志木可高兴不起来,“警部您说的熟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啊,难道是黑社会吗?”
“怎么可能!只不过是以前受我照顾的暴走族。现在人家可是改过自新,在这家店打工了。”
“为什么改过自新之后还会留着这种衣服啊!”
志木看着自己背后凶猛的龙形刺绣,整个人都呆住了。这是刑警该穿的衣服吗?
“别抱怨了。有的穿就不错了。”砂川警部答道,双手打开志木那件被海水泡过的西装,“喂,这件衣服就扔掉了吧?”
话音未落,他已把衣服扔进了垃圾箱。
“警部!……”志木刑警尖叫起来。
“怎么了?”
“您别把我的警察手册也一起丢掉了啊。”
“笨蛋!你怎么不早说呢?”
砂川警部连忙把手伸进垃圾箱,勇敢地拯救出了志木的警察手册。
第四节
洗完澡,户村流平用茂吕耕作给他的毛巾,悠闲地擦拭过身体之后,心情简直好到极点。现在他已经没有第一次来的时候的紧张感了,倒是比在自己家时更放松。
“那么,我们赶紧开始看电影吧!”
“啊,等一下。”茂吕耕作劝道,“我还想再看一会儿体育新闻,稍等。”
此时起居藏书网室里的小电视机,正在播放七点的体育新闻。播了几段体育新闻之后,便是天气预报。
“什么体育新闻?足球,还是棒球?”此时是二月末,户村流平不记得有什么体育赛事。
电视中响起播音员的声音。
“……接下来是体育新闻。职业棒球赛在今天开幕,在广岛对近铁的比赛中,广岛队备受期待的新生力量遭遇强……强……强烈阻击。”
原来是职棒的开幕战啊。说起来好像的确是在这个时间。不过这个不专业的播音员是怎么回事啊(倒不如问这篇稿子是怎么回事)。
看来前辈对这场“广岛对战近铁”的赛事很有兴趣。
在乌贼川市,不管是广岛队,还是近铁野牛队,都没有多少狂热球迷。难道说茂吕前辈居然是其中一队的球迷?——这还真是意外啊,流平歪着头心想。
“接下来,是有关奥运会的报道。”
听到播音员转换了话题,茂吕耕作发出“唔”的一声。
“我们去家庭影院看电影吧。”
看来前辈对奥运会的内容没什么兴趣。果然他是广岛队的粉丝吗?或者是野牛队的支持者?不会吧。
说起来,流平喜欢的是坂神队,但一直没向别人透露过这一点,也没对前辈的喜好追根究底。
对奥运会的报道眨眼间就结束了,等流平反应过来,电视上已经是天气预报的画面了。
“接下来是天气预报。目前低气压正在接近关东上空,明天开始,关东部分地区将会降下大雨,并伴随落雷天气——”
感觉好像并没有人在看天气预报,茂吕利落地关上了电视。而后,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你听说过水母天气预报吗?很准的。渔民们总是靠观察水母来预知天气。不,还是别管他了,我们去看电影吧。”
户村流平和茂吕离开起居室,来到旁边的隔音家庭影院。
简陋的墙上装有厚厚的隔音材料,本来应该有六叠大小的空间,现在感觉只剩四叠半了。另外,房间中还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播放和音响设备。
墙边还立着一个架子,上面放着数不尽的录像带。
房间中央则是可供三人休息、观赏电影的沙发。以及为了观看电影而留出的,几乎有点浪费的空间。
户村流平之前听说茂吕的家境非常殷实,不过能打造出这样的空间,除了金钱之外,?99lib.也要有对电影的一腔热情。
“不过啊,虽然科技进步带来了便利,但也有不好的方面。以后就进入DVD时代了吧,虽然更方便了,不过这些收藏的录像带就会失去用武之地。我们也不可能把这么多的录像带换成DVD吧。真是麻烦啊……来吧,坐这儿。”
茂吕耕作站在电视机前低头示意。流平拍了拍手。
“那就开始放映吧。请关闭手机。”
茂吕耕作用绅士的语气陈述注意事项,在他继续之前……
“喂,真的要关掉手机哦,快点儿!如果在看电影时手机响起来的话……”
“响了的话?”
“要罚一千块钱!”茂吕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我是认真的。”
“太严格了吧。不过没关系,我根本就没手机。”
“咦,为什么?现在居然有人不用手机?”
“我特别讨厌这种玩意儿,总有种被束缚的感觉。反正就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啦。”
先不说喜好,其实流平在和绀野?99lib.由纪子交往时确实是有手机的。不过和女友分手后,他也和手机彻底说了再见。当然,这段小插曲,他可不好意思向别人提起。
“好,那就开始放映啦!”
茂吕耕作将《杀戮之馆》的带子放人录像机。为了不让投影机影响观影视线,他们把投影机放到了沙发后面。投影机的光芒投射到幕布上,上映时间正好是晚上七点三十分。
茂吕耕作关掉了房内所有的灯。在黑暗之中,四分之一个世纪之前的色彩开始复苏。流平有一种身处电影院中的感觉。
第五节
“幸町的高野公寓,有一名女性坠楼身亡,请附近的警车迅速前往现场。重复。幸町的高野公寓——”
晚上九点四十五分,阴暗的车内响起警察内部使用的无线电声。坐在助手席上,如同地藏菩萨般安静的砂川警部发出紧张的声音。
“什么?在幸町!那不是……就在这附近吗……好!”砂川警部探出身子,将右手伸向无线电接收器,“就当没听见吧。”
随后,砂川警部用右手的食指关上了无线电接收器,令其保持沉默。而此时,坐在驾驶席上的志木刑警无法保持沉默了。
“哇!怎么回事儿啊,警部?这是案件啊,是案件!正是需要我们出动的时候啊!”
“你想加班吗?罪还没受够吗?弄不好这次会把你扔进火里哦。”
“如果还是渔民纠纷就算了,”对志木来说,这种灾难一天只要一次就够了,“不过,弄不好是个大案子呢。”
“能有多大啊。反正要么是事故,要么就是自杀啦,交给县警就行啦。”
“这可不是市警该说的台词啊,应该反过来吧!”
“天气这么冷我可不想加班,也不想看什么尸体,我想回家,窝在被窝里,好好地喝点儿热东西。”
“不行啊。认真点儿,警部,把警笛打开。”
“那会干扰附近的居民啦。”
“这可是维护社会正义。”
“随便你吧。”
实际上志木也正等着这句话。
“那我们就风风光光地去吧。”
志木打开了让乌贼川市陷入大混乱的警笛,街上的行人纷纷回头张望,想看看出了什么事,通行中的车辆也左右回避改变着行车方向。
志木开着车,向幸町方向全力行驶。
可能是因为鸣响了警笛,两位刑警很快就到达了高野公寓。此时是晚上九点四十八分。让我们废话少说,直接进入正题。
此时现场已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有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官在现场拉起警戒线,以保护现场。不过,并没有看到其他警车。
“到啦,警部,我们是第一名!Lucky!”
“这可没什么好高兴的吧。你有点拼过头了。明明刚从海里爬出来——你这是什么异常体质啊。”
其实志木也有同感。不过一来到案发现场,志木就会感觉情绪高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警察这一行的乐趣吧。志木完全没有疲劳感。
两个人走下车——志木心情雀跃,砂川则一脸厌烦。
此时终于又来了几辆警车,正在靠近现场。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重合成一片。没过多久,附近就聚集了大量警车。
砂川和志木穿过看热闹的人群,走到站在案发现场的巡查身边。砂川抬了抬右手,分不清99lib?是在行礼,还是在随便活动手腕。巡查马上从警戒线后面穿过来,站直身体行了个礼。
随后走过来的志木也行了一礼。
“啊,我说你,这里不允许普通人进入,请离远一点儿。”
巡查将警戒线在志木面前拉了起来,挡住他的去路。被这样对待的志木吓了一跳,不过马上便明白了对方这么做的理由。
“我说——不好意思,我也是刑警,请不要以貌取人,你看。”
志木忍住内心的羞愧,取出警官证出示。巡查像是要把眼睛瞪出来一般,紧紧盯着那本黑色的手册。连志木也看的出来,巡查的脸上明显地写着“难以置信”四个大字。
“啊,让这家伙进去吧。”砂川警部终于帮腔道,“他穿成这样是有理由的——嗯,他正在黑帮做卧底。”
“咦?!卧底吗?!”巡查感动地大声说道,“就像刑侦连续剧里那样,变装后深入敌后吗?好帅啊!难怪会穿成这样。”
“嗯嗯。”砂川警部应付地点了点头。
志木面无表情,跟着走了过去。无论如何,要是说出向暴走族借衣服的事,也未免太没面子了。
巡查则一改刚才的怀疑态度,用崇拜的目光望着志木。
“那真是了不起的任务啊,您辛苦了!”
“不,没什么啦。”志木应和着对方回应道。
“那这次是潜入了哪个黑帮呢?是潜入川村组还是丸和会?”
“不,”志木老实地回答,“是潜入了大海。”
刑警二人到达现场时,尸体已被盖上白布,躺在人行道的一端。在这里抬头就能看到高野公寓,仿佛巨人一般屹立在黑夜中。砂川警部看了一眼尸体所在的位置。
“鉴定科的人还没到吧?所以先不要动尸体为好。我们就先找尸体的第一发现者了解情况,打发一下时间吧。”
“打发时间——您说的是听取案情吧?”
“没错,”对砂川警部来说,两者是同样的意思,“你去把第一发现者找来吧。”
很快,巡查便带来一位上班族模样的中年男性。这名男子似乎对碰到这种场面很是兴奋,马上就开始了自我介绍。
“我叫高梨孝太郎,五十一岁,在运输公司担任劳务课课长。”
“原来如此。请你说说发现尸体的经过吧,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认真确认过了,我的手表显示是晚上九点四十二分。”
“哦?不好意思……”砂川警部拉过对方的左腕,与自己的手表比对着。
两只手表在两只手腕上闪着光芒。不,正确地说,发光的只有对方的高级手表,警部的手表只是一只廉价的电子表。
“嗯,现在是十点零一分。看来你的表基本准时。”
“不,是完全准时。我们做劳务管理的,必须要严守时间,这可是这一行的规矩。倒是警察先生,您的手表慢了十五秒。”高梨孝太郎挺着胸膛,自夸道。
砂川警部有点恼怒。
“我知道了。那就请你说明一下,晚上九点四十二分时的情况。”
“没问题。”对方立刻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我当时刚下班,一个人走在人行道上。走到这幢公寓门口时,突然听到什么声音,像是眼前五米处有什么东西摔了下来。那一刻我可是吓得肝都凉了。我本来以为是谁家阳台上的东西掉了下来,走过去一瞧,却发现是个年轻女人。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自杀,所以就看了一眼手表,确认了一下时间,当时是晚上九点四十二分。”
“哦?”砂川警部发出感叹,“也就是说,你不是发现了尸体,而是目击到了死亡瞬间。这可真不多见啊。”
“是的,我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事,现在心还怦怦地跳个不停呢。”
“放心吧。”砂川警部满不在乎地说,“不会再让你碰到第二次了——理论上讲。”
“是吗……”
这时志木的心中也有相似的叫喊。“没错啊!就是这样!这种体验你绝对不会再感受到第二次、第三次了!”
“那……当你赶过去的时候,那名女性已经断气了吗?”
“是的。周围都是四溅的血迹,根本不可能还有气。”
“你知道她是从几楼摔下来的吗?”
“那就不知道了。我只看到她摔到地上的那一刻。”
“你认识她吗?”
“不,完全不认识。”
“好的。”志木结束了询问,将主导权交回给砂川警部。
砂川警部接着问:“那么,你在目击到这名年轻女性身亡之后,又做了些什么?”
“我当时想先联系警察。比起打一一〇,可能直接联系附近的派出所更快一些,于是我就去派出所了。”
“原来如此。志木,你把刚才那个年轻巡查叫过来,我有事问他。”
不一会儿,志木带着巡查穿过看热闹的人群走了过来。
“我叫加藤信夫,叫我加藤就好。我是在幸町派出所执勤的警员。”
“嗯,这样啊。”
看得出来,年轻的巡查极力想让警部记住自己的名字,不过砂川警部对此毫无兴趣,只是敷衍了一下,便开始了询问。而巡查之后的回答证明了高梨孝太郎的证词没有问题。
“高梨先生来到我们派出所,大概是九点四十三四分。如果事件是九点四十二分发生的,那么以从现场到派出所的距离来看,这个时间到达是非常合理的。对,没有问题。”
“哦?那么,不好意思……”
砂川99lib.警部像之前那样,毫不顾忌地拉过巡查的手腕,比对着自己和对方的手表。
“嗯,十点七分,时间基本准确。”
“不,我的手表是绝对不会出错的。我买的可是刚刚推出的,连一秒都不会错的最新型手表。”巡查自豪地挺起胸说,“倒是警部先生,您的表慢了十五秒。”
“是吗……我知道了。”因为慢十五秒又失了一次面子的砂川警部说道。
“那么,你接到报案之后是怎么处理的?”
“当然是马上赶到现场,并努力保护现场了。”
“然后过了几分钟,我们就到了,对吗?”
“没错,是这样的。”
“对了,你啊,”砂川问加藤巡查,“你知道这名死亡女性的身份吗?你对这一片的居民很熟悉吧?以前见过她吗?”
“是的,我看了一下,但只看脸的话完全无法分辨——不过看她的身材和发型倒是感觉有点眼熟。有点儿像住在高野公寓四楼的某位女性。”
“哦?是住在四楼的哪位女性呢?”
巡查挺直了背,流利地回答:“是乌贼川市大学的女大学生,名字叫绀野——应该是叫绀野由纪子。”
“嗯……是女大学生啊。”砂川警部再次望向躺在一旁的尸体。
这时,法医和鉴定科的同事终于来到了现场,开始了验尸工作。
“好,那你先回派出所吧。”
“是,那我就告辞了。”加藤巡查立正敬了个礼,刚走出去一两步,就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走到志木面前。
“怎么了?”志木问。
“那个,不好意思……”加藤巡査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仿佛要说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您刚才说潜入大海,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啊?”
“我从来没听说过叫‘大海’的黑帮啊。是不是我听错了?是海野组,还是野中组?我没听过这个名字,所以总觉得非常在意……”
……
看来这位巡警对潜入搜查的兴趣非常高,弄不好他想成为像刑侦连续剧里的那种警察。这样的话,刚才那些开玩笑的话似乎说得有些过分了。
“不,是这样的……”
正当志木与加藤巡查面对面正待解释时,某个意料之外的人物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嗯?那是谁?”
出现在面前的,是志木高中时代的同级同学。这位许久不见的同学看起来和以前没有什么太大变化。他正站在警戒线的另一侧,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向自己的方向望着。
“那是……茂吕!那不是茂吕耕作吗!”
“咦?”旁边的加藤巡查抬起头问,“什么?”
“不,不是和你说啦。”志木尽量用不太大的声音喊道。因为正在执勤中,所以不能太过分了,最好还是稍微注意一点儿。
这时,在黄色警戒线外的茂吕耕作正好与这边的志木对上了视线。但是——
“咦?”
接下来,茂吕耕作突然瞪大了眼睛。露出不知该说是吃惊还是害怕的表情,两个人的视线在交错的一瞬间之后便立刻错开了。而后,茂吕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志木对这位老同学意外的反应感到奇怪。怎么回事啊?难不成不认识我了?
“不好意思,请问是怎么回事?”旁边的加藤巡查担心地问。
“不,没什么,”志木打起精神来说道,“我碰巧在人群里看到一个熟人,不过可能是认错了。”
“喂!”这时,背后响起砂川警部的声音,“志木,你在干吗昵?要开始现场调查了!”
死者身穿一套驼色运动服,看起来身材匀称。可要判断她是否是美女,还欠缺一条非常重要的条件——她的脸部损伤严重,几乎让人难以直视。
很明显,死者是坠楼身亡。坠楼身亡的女性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自杀,志木这样判断着。弄不好是被坏男人抛弃了,或者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悲观心理,又或者是……
正在志木进行各种推测的时候,法医的话无情地打碎了他的想法。经验丰富的法医说出了非常重要的事实。
“该女性的死亡推定时间是晚上九点四十五分左右。死者是从相当高的地方坠下的,脸部和身上的伤口都是由坠落导致的。”
“这也是死因吧?”砂川警部可是做梦都没想过会有别的死因。
“不,还不能如此断言。”法医谨慎地回答,“除了坠楼时造成的外伤,死者的背部还有被利刃刺中的伤口。现在还无法判断到底哪个才是致命伤。”
这完全出乎砂川警部的意料,他不由自主地说:“等等,您说有被利刃刺中的伤口吗?!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事实啊,我也没办法。总之,应该不是自杀,不可能有人捅到自己的后背。”
“那……就是他杀了?”
“也许吧,这就是你们的工作了。反正,根据我的判断,被害者先被人刺中后背,然后才被推下楼的。”
“那凶器呢?”
“可能是小刀一类的。而且刀刃比较薄。”
“死亡推定时间是在晚上九点四十五分左右,没错吧?”
“没错,”法医强调道,“因为这名死者刚去世不久,所以误差不会太大。”
根据劳务课课长高梨孝太郎的证词,尸体坠落到地上是晚上九点四十二分,和法医推算的时间只差几分钟。现在的法医鉴定真是厉害啊,志木在心中想道。
至此,我们已经明确,这名死者不仅是死者,而该被称为“被害者”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被害者的身份了。死者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物品,从衣着也无从判断她的身份,再加上容貌因坠楼而损毁,虽然加藤巡查根据她的体型和发型判断可能是绀野由纪子,不过现在还不能如此断定。
总之,还是把公寓管理员叫来看看吧。管理员虽是位老人,不过看起来心脏相当强健。
“确实很像四〇三室的绀野小姐。发型很像……而且这身衣服之前见她穿过……应该是她,没错。”
果然,被害者的身份就是乌贼川市大学的女大学生,绀野由纪子。
砂川警部和志木刑警马上前往绀野由纪子所住的四〇三室。两人搭电梯来到四楼,玄关的门没关,房内的空气还是温热的。灯亮着,却没有人在的气息。两人大喊了一声,无人回应。
砂川警部踏进门内,志木紧随其后。
房间里并没有被翻动过的样子,电视、录音机、桌椅、床铺,都非常整洁。暖气将室内烤得热烘烘的,让人觉得不太舒服。现场的样子很难让人联想到杀人案件,只是有点安静过头了。
只有地毯上一块像是被浸染过的痕迹,让人感觉到房内的异样。
“喂,志木,快看。”
“啊,这是……”
志木刑警马上跑过去,用手指沾了一下地上的痕迹,指尖立刻像被画笔染红了一般。是温热的血迹。
第六节
让我们再次让时间倒转,回顾一下茂吕家的情况。在隔音房间里,电影从晚上七点半开始播放,随着内容的不断展开,终于在九点时迎来了高潮部分。
说起来,知道《杀戮之馆》这部电影的人并不多。很难用三言两语对电影的内容加以说明,不如就引用一下流平对这部电影的观感吧。
毫无疑问,《杀戮之馆》是部以杀人为主题的电影,它讲述的是在一幢西式别墅中,偶然聚集到一起的男女老少,相继被人杀害的故事。虽然故事缺乏现实性,不过在影视怍品中,这样的剧情却相当常见。
应该算是阿加莎·克里斯蒂《无人生还》类型的故事吧。
在七十年代的推理电影热潮中,除了“横沟正史系列电影”和“松本清张系列电影”外,还有一个很大的派系,便是“克里斯蒂系列电影”。
像是《东方快车谋杀案》,《尼罗河上的惨案》,以及《破镜谋杀案》这几部电影,都由英格丽·褒曼、伊丽莎白·泰勒,以及劳伦·白考尔等大明星出演。不过,这种大牌云集的演员阵容,却反倒让电影变得蹩脚。
《杀戮之馆》也顺应了当时推理电影的这股风潮,请了不少大牌明星出演。
电影里一共死了七个人,凶手可真够忙的啊。
凶手是谁?动机是什么?为了解决这些问题,一般的推理电影通常会在剧情中安排一两个角色死掉,但这部电影觉得这样远远不够一般,居然弄死了七个人。
原来如此,所以这部电影才长达两个半小时。流平看得有些吃惊了。
当然,为了迎合当时推理电影的风格,电影在结尾安排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凶手(不过对于推理迷来说,这就是稀松平常的事了)。
太好了,还好侦探不是凶手,流平抚着胸口,在心里想着(因为实在有太多这类作品了)。
这部作品,不管是作为电影,还是作为推理作品而言,都有点像大杂烩。不过流平看来倒不觉得无聊,反而认为非常有趣。
作品中的各种杀人场景都设计得非常精巧,包括刺杀、绞杀、毒杀、坠楼……多种多样,简直像“豪华杀人套餐”。
另外,导演省略了推理电影中经常出现的情感戏,这一点深受流平的肯定。
当然这会导致电影缺乏深度,不过跟着故事的节奏,紧张地看完电影,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在讲述连续杀人案的推理电影中,真的有必要加入情感伦理大戏吗?从很早以前,流平就有这样的疑问了。
为了表现复杂的人物关系而让作品失去了原有的节奏,这么做难道不是得不偿失吗藏书网?这也是很多电影作品的一大弊病。
特别是推理电影,这种情况真是屡见不鲜。
但在流平看来,《杀戮之馆》并不属于这类失败的?99lib?推理电影作品。
正如其名,这部电影的主题在于不断地杀人,并以此为卖点。这就是流平对这部电影的印象。
不过其他人可不都这么想。坐在流平身边的茂吕,就在观影期间打了无数个呵欠,看来他对这部电影并没有太大兴趣。
终于,电影放完了。户村流平在沙发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啊,真有意思——”
户村流平的话音未落,就听到茂吕打断他说:“才刚十点钟,要不我们再喝一点儿吧?”
“嗯,好啊,那就喝一点儿。”
事实上,每次流平来茂吕家看电影,都会趁机和茂吕喝点酒,今天他也打算不醉不归。
“好,那我出去买点酒和小菜。”
“啊,还是我去吧。不就是附近的便利店嘛。”
“不,这里的便利店不卖酒,我得去熟悉的酒馆那里买。你就在家里看会儿杂志等我回来吧。”
“这样啊,那就拜托了。”
在作为家庭影院的房间一角,放着一个专门摆放杂志的书架,放的全是与电影相关的杂志。比如《电影月报》、《电影艺术》、《剧本》,甚至还有《电影会场》等杂志。另外也有和电影相关的教科书。大概够看一天的。
“然后……”
“啊?”
“浑……浑蛋,不要乱碰这里的机器。”
这是茂吕耕作一贯的警告。茂吕从来不让任何人触摸自己的这套家庭影院设备,每次他离开房间都会这么嘱咐流平。
“好的,我知道了。”
“那我走啦,马上就回来。”
听了户村流平的话而感到安心的茂吕耕作,就这样离开了房间。
但是,茂吕却并没有像流平预想的那样,很快回来。虽然他说是去附近的酒馆,不过到底有多远呢?难道是去附近的镇子里买了吗?
就在户村流平略感不安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原来是茂吕耕作回来了。他手里拿着写有“花冈酒店”字样的塑料袋,从袋口可以看到几瓶日本酒。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啦,”茂吕看了眼录像机的内置时钟说道,“哎呀,居然花了十五分钟,真不好意思,路上碰到点麻烦。”
录像机的内置时钟此吋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十五分。
而后,茂吕打开了音响的播放设备,从喇叭中传出悠扬的音乐声。
户村流平一般不怎么喜欢听音乐,茂吕平时喜欢听的也无非Aerosmith,或者藤彩子一类的。听声音,这次播放的应该是Aerosmith吧。流平的判断是正确的。
之前室内保持着安静的气氛,随着音乐的播放,此时充满了激情。不知道大半夜的放这种音乐,会不会遭到邻居的投诉,流平有些担心。
“半夜放摇滚音乐,真的没关系吗?”
“没事,这个房间是完全隔音的。所以不光可以放心观看电影,听摇滚,甚至开派对都没问题。”
原来如此。流平住的简陋小公寓,只要和朋友在晚上喝酒时弄出点声响,都会遭到邻居的投诉。在这里则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也没买什么好酒,总之随意吧。”
茂吕耕作说着,从塑料袋里拿出酒和下酒菜。其中有两瓶“清盛”牌清酒,还有两罐汽泡酒,以及柿饼、薯片、鳕鱼起司、开心果等零食。对两个人来说足够吃了。
“我们先干一杯吧。你想说点什么?”
“咦,我吗?那就希望大家都身体健康,事业有成——可以吗?”
“可以啊,就为了健康和事业干杯!”
“干杯!”
户村流平开心地说着举起了酒杯。事业的事先不提,不过对于健康的问题,流平可丝毫没有怀疑。
“不过,茂吕前辈啊,”户村流平终于问起刚才开始就一直想问的事,“你刚才说,在路上碰到了麻烦事,是怎么回事?”
“啊,我在路上稍微遇到了点事。”茂吕耕作喝了两口酒,开始说明刚才的情况。
“在花冈酒馆旁边,有一条小路通向高野公寓,你知道吧?”
“啊,高野……”流平无意识地重复道。
“高野公寓。”
“嗯,知道。”
户村流平开始心跳加速。事实上,他对高野公寓比对自家旁边的面包店还熟悉。因为丢下颇具冲击性的分手宣言后断然甩掉他的绀野由纪子,就住在那里。
虽然已经分手一个月了,不过绀野可不是那种一和男人分手就马上搬家的可爱女人,所以现在应该还住在那里。当然,分手之后,流平就没再踏入过她家了。
“那个高野公寓,发生了什么?”户村流平忍住心中的波动,若无其事地问道。
“哦,我在酒馆里买东西时,发现高野公寓门前围了好多人。”
“咦?”
“旁边还停着好多辆警车。”
“警车?难道有小偷?”
“不,看起来好像是有人从楼上跳下来自杀。”
“不会吧?”流平不由得叫了出来,虽然他很想问不会是绀野由纪子吧,不过还是忍住了。因为茂吕耕作根本不藏书网认识绀野嘛。
“怎么了?”茂吕耕作惊讶地望着户村流平。
“不,没什么……哈哈哈,自杀什么的,也不是很新鲜嘛,哈哈哈。”
户村流平发出了不自然的笑声。此时在他心中闪过千百个念头,说服自己“自杀的不会是绀野由纪子”——不,怎么可能?!肯定是别人啦。不过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还是会在意,所以才发出了这种不自然的笑声。
茂吕耕作仿佛没注意到流平的样子一般,继续说道:“这附近不怎么发生自杀事件,还是跳楼,酒馆的花冈老板也吓了一跳呢。对了,我凑热闹地去看了看。”
“前辈也去围观了?”
“不,说不上围观啦。就是那种看到好多人,自己也不由得想凑上去的感觉,你明白吧?就像排队一样。”
“哈哈,怎么说得跟排队吃拉面一样。那你看到了什么?”
果然,流平还是很想知道死的到底是谁。总之先问问看。
“没有,到最后也没看到。我没亲眼看到尸体啦,总之,就是因为这件事,我才耽误了点时间。咦,你怎么了?脸色有点不对劲啊。”
“没,没什么……啊,”流平不由自主地说道,“我也想去事发现场看看啊。”
“喂,你是认真的吗?”茂吕明显露出纳闷的表情,“你还真是爱看热闹啊……不过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可说真的,没什么好看的,你去了也只能看到一大堆围观人群和警察而已。”
“我只是想知道死的是什么人啊。”流平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为什么?反正不是孤寡老人就是被炒鱿鱼的上班族吧,最近这种新闻不是很多嘛。”
茂吕耕作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一门气将酒喝完。
“嗯,有可能吧。”
没错,确实很有可能像茂吕说的那样。不,一定是那样的。明天就会在报纸的一角看到“被解雇员工跳楼自杀”一类的新闻了。这太常见了,没什么新鲜的。流平这样说服向己。而后他突然意识到这种心理波动非常不正常。
前女友住在高野公寓,而高野公寓里有人自杀。就是这么回事。但自杀的一定是别人,没错。
但是如果——只是假设一下——如果自杀的是绀野由纪子,那又如何呢?作为前男友是不是该痛哭流涕一.99lib?下?
不对,不对。首先,那是不可能的。绀野由纪子这种女人怎么可能自杀呢?
真要说的话,倒是被她甩了的自己更有可能自杀吧。当然自己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最多就是喝醉酒之后抱着公车站牌发发酒疯,或者给出租车司机添点麻烦。
户村流平心中闪过千头万绪,变得有点自暴自弃。
算啦,最后他得出结论,为了这种事而变得心情低落,实在是太愚蠢了。
“你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在发愣啊,难得心情这么好,再多喝点吧。”
听到茂吕这么说,流平才回过神来,继续喝酒。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阵,直到把罐装酒都喝光。
茂吕耕作见状,将手伸向“清盛”牌清酒的酒瓶。
“接下来改喝日本酒吧。啊,坏了。”
茂吕耕作拍了一下脑袋。
“怎么了?”
“我还没洗澡呢。”
的确如此,在茂吕的提醒下,流平刚才已经洗过澡了,不过茂吕自己还没洗。
“真是的,本来还想今天至少要洗个头的,要是喝醉了,就没法洗了,肯定会睡着的。”
“在浴室里睡着?”
“我有一次差点儿在浴缸中溺水呢。当时我喝醉了,鼻子以下全泡到水里,呛了好几口水。”
真恐怖。不过应该还不至于溺死吧。
“那快去洗吧,不用管我了。我出来的时候把泡澡的水放掉了,要洗的话得重新放水。”
“是吗?啊,现在几点了?”
“十点半。”流平看了看录像机的内置时钟说。
“十点半啊,要泡澡的话就得等到十一点多了。没办法,为了节约时间,就淋浴一下好了。请你等我一会儿。”
“没事没事,你去吧。”
“你随意,我尽快出来。不好意思啊。”
茂吕耕作稍微低头示意了一下,就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嗯,去吧。”
户村流平望着茂吕耕作离开的背影回了一声。十分钟,顶多十五分钟,茂吕就会回来继续和自己喝酒了吧,这是此刻流平唯一能确定的未来事件了。
第七节
但是,过了十五分钟,茂吕耕作还是没有回来。
户村流平一开始并未特别在意,整个人沉浸在电影杂志当中。《电影月报》里有一篇知名电影评论家写的连载文章非常有意思,针对日本电影的评论十分独到。于是他从二月上旬、一月下旬,再到一月上旬,倒着读了起来,几乎忘记了时间。不,他忘记的不只有时间。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眼前的“清盛”酒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少了一半。不仅如此,下酒的小菜也吃了不少。看来是放松得忘记节制,就算茂吕说了“你随意”这样的话,可自己也吃得太过头了。
“这可麻烦了。”流平产生了这样的想藏书网法,不过比起这个……户村流平终于意识到了一件更奇怪的事。
茂吕耕作洗澡究竟要洗到什么时候啊,怎么到现在还没出来?明知有客人在外面等着,茂吕前辈不会洗那么久的澡吧。茂吕可不是这种粗神经的人。
户村流平又看了一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这么说来,茂吕洗了三十分钟了。
难道说,发生什么意外了?
嗯,也有可能。弄不好是在浴室里突然贫血晕了过去,又或者是改变主意想泡个澡结果睡着了……要是平时倒还好,茂吕今天喝了不少酒,这样的话,弄不好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
因为担心,流平站起身来。这一站不要紧,他发现自己的脚下开始打转,是因为喝得太多了吧。虽然流平超爱喝酒,酒量却很小。他晃晃悠悠地打开隔音室的门,向外走去。
在家庭影院的隔音房里完全听不到水声,门一开声音迅速传入流平耳中,很明显是浴室里的淋浴声。茂吕还在浴室里吧。
除了流水的声音,还有从屋外传来的叭啦叭啦的摩托车声。是大晚上的有人在修车吗?流平心中产生了这样的疑惑,不会打扰到邻居吗?不过现在他还顾不上这件事。
“茂吕前辈。”他站在走廊里,朝浴室的方向伸出头喊道。
浴室外面的更衣室里放着洗衣机,上面还有一块洗脸台的空间。流平走了进去。
浴室与更衣室之间隔着一扇玻璃门,流平再次叫道:“茂吕前辈。”
可是,没有回应,不变的只有单调的流水声。前辈是因为水声太大而没听到自己的喊声吗?于是流平用更大的力气喊道:“茂吕前辈,能听到吗?!”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外面断断续续的摩托车声和排气扇的声音。真吵啊。
情况有点奇怪,难道前辈真的在浴缸里睡着了?还是说贫血晕了过去?总之,事态紧急,流平用手推着浴室的玻璃门,发现门没上锁,一推就开了。
只见浴室里水汽弥漫,什么都看不清楚。不过没多久,流平就注意到了异常之处。那是他绝对没有想到的光景。
茂吕耕作蜷99lib?着身子,趴在浴室地板的瓷砖上。挂在墙上的花洒不断地流出热水,水打在茂吕身上,四散开来。
更让流平没想到的是,茂呂并非赤裸,而是穿着衣服躺在地上。他的灰色休闲外套已经完完全全被水打湿,变成了黑色。
户村流平说着“不好意思”打开了浴室的门,却没想到迎头就看到这样一幕。茂吕前辈是因为淋浴时贫血晕倒了吗?不,这真的是贫血吗?
如果是贫血的话,花洒的水喷到身上他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这一瞬间,流平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茂吕前辈!您没事吧?”
户村流平赶紧关上花洒,抱起茂吕的身体。然而此时,流平的背上蹿出一股寒意。
奇怪,感觉茂吕不带半分力气,脸上也毫无表情。虽然还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不过那真的是体温吗?会不会只是不断被热水拍打产生的温度?
户村流平将手贴到茂吕的脖子上,发现没有脉搏了。好奇怪,不可能吧。流平整个人都吓呆了。但是,事实正是如此。
“死、死了吗!!”
户村流平慌慌张张地四处张望着,目光移到地板一角的排水口。刚才从花洒流下的水,都顺着那里排了出去。
令户村流平感到触目惊心的是,水流之中混杂的几丝红色液体。
这……这是什么?难道是……血吗?真的是血迹?
户村流平再次望向茂吕耕作的身体。
他把茂吕耕作原本向下趴着的身体翻过来,从头到脖子,再到.99lib.胸口、腹部,检查了一遍,发现其腹部右侧,衣服上有一块变了色。原来是灰色,如今却被染成了深红色,甚至有些发黑。
户村流平无比惊恐地凑上去摸了一下,他的手马上就被染成了红色。
户村流平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用尽全身力气将茂吕放下,再次贴近看那一处变色的地方,发现是一处非常明显的伤口。
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像是有什么硬东西掉到了地上。
他歪过头,看向尸体下方,只见之前一直被茂吕身体遮挡的地上,居然有一把刀。
刀刃大概有十二三厘米长,虽然刀片较薄,却一看就知非常锋利。
此时,流平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茂吕耕作被人刺中小腹,已死亡。当然是被人杀害的。这可是杀人事件!此外不会再有其他可能了。
户村流平已经无法再保持冷静,他不能进行冷静的思考,只觉得一股热血冲向脑门。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流平都记不清了。随后他昏倒在更衣室里,是因为贫血,还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他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用电影镜头来表现的话,这部分的画面应该是镜头突然晃动起来,然后焦点渐渐模糊,直到画面全黑。这是过去的电影作品中非常常见的表现形式,最近倒是不怎么见了。
总之,失去意识的流平既没有逃离现场,也没有通报警察,只是单纯地任由时间流逝。
第一节
哎呀,好像做了个讨厌的梦。流平曾经做过两次关于尸体的梦,第一次,是刚刚看完上野正彦的小说《尸体复活》当晚。第二次就是这一天了。
对了,咋天晚上好像看了一部叫什么杀戮的电影,里面稀里哗啦地死了一堆人。一定是因为看了那部电影,才做了可怕的梦吧。可这次的梦比以前的更具真实感,那种触摸到尸体的手感,更像是真实的体验。
浴室里的尸体,流向排水口的血,掉在地上的刀子,感觉是个希区柯克风格的梦境。对了,就像《精神病患者》那部电影里的场景。在那部电影中,被杀害的美女的扮演者是珍妮特·利吧。不过自己见过的那具尸体,绝对不是什么美女。
那么说起来,到底是谁的尸体呢?应该是一个认识的人。啊,对了,是茂吕前辈。没错,可怎么会是茂吕前辈呢?如果他死了可就麻烦了啊……咦?
“啊——”那不是梦。户村.99lib.t>流平完全发散思考的结果是,发现了残酷的现实。
户村流平察觉到自己正躺在味道异样的地板上,睁开眼睛时吓了一跳,出现在他眼前的,是理论上说,起床时绝对不会看到的东西——洗衣机的底部。
户村流平没花多久就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此时的他,正躺在茂吕家更衣室的地板上,身旁就是洗衣机。
他撑起身子,感觉浑身快要散架一般。特别是脖子,痛得要死,应该是落枕了。
“好好好好好痛!”
户村流平扶着脖子,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四周一片漆黑,也不知现在是晚上还逛白天。流平隐约觉得有些亮光,不过好像不太对劲。
户村流平终于注意到了。屋里没开灯。昨天自己发现尸体又昏倒时并没有关灯,但现在这里的灯却是灭掉的。不光这里,浴室、走廊,都是一片黑喑。是谁把灯关掉了吗?
户村流平试着去按墙上的开关,却没有任何反应。
“停电了……”
说起来,昨天晚上的天气预报好像确实说会有雷阵雨,流平这时想了起来。一定是在自己失去意识期间,雷雨造成了停电吧。
总之,先确认一下时间吧,流平这样想着,下意识地望了一下自己的左袖口位置,却并没有发现手表。是昨天洗澡前摘下来放到裤子口袋里了吧。
户村流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从洗衣机上的置衣篮里找到牛仔裤,翻出了廉价手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早上九点半。也就是说,自己居然昏迷了大约十个小时。
此时,他的脑袋还因为昨晚的醉酒而隐隐作痛。搞不好是昏倒的时候头撞到地上造成的。不过不管什么原因,头痛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真想再多睡会儿啊。流平多么希望自己能坐在柔软的床铺上,懒洋洋地伸个懒腰啊。
这么说来,昨晚那像噩梦一般的场景,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流平变得谨慎起来。一阵不可思议的情绪涌上心头,茂吕真的死了吗?
“神仙上帝天神龙神保佑!一定要是做梦啊!”
虽然明知求神也没用,可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心情会更加低落。流平一边自言自语着给自己打气,一边努力站起身,以缓慢的动作打开浴室的门向里张望。他希望自己能看到一个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异样的普通浴室。这是他现在唯一的祈愿。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浴室里的样子一如昨晚。
除了水汽已经消失,尸体变得僵硬以外,浴室的样子和昨晚没有任何变化。茂吕在昨天夜里被什么人杀害,尸体一直放置在浴室里,直到现在。真可怜啊……说起来,流平居然昏迷了这么久,浪费了一整晚时间。
“总之,先联系警察吧。”
户村流平走出浴室,顺着走廊向起居室走去。他记得电话应该在起居室里。当他向电话伸出手时,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指纹。电话上会不会留下了凶手的指纹呢?如果自己随便碰了,搞不好会给警察的调查工作带来障碍。
而且流平以前可从来没打过一一〇报警。不过大多数人应该都没有这样的经历吧。平时也不太喜欢打电话的流平还真有点不敢拨出这个号码。
去附近的派出所报警呢?从白波庄到最近的派出所,步行只要一分钟。与其在电话里进行麻烦的说明,还是直接去派出所比较快。老实说,流平只是不想在这里多待,这才是他的本意。
想到这里,流平马上换好衣服,戴好手表,将换下来的毛衣放到洗衣篮里,而后向玄关走去。
玄关旁的衣架上,还挂着昨天穿来的黑色外套。
走到玄关前,流平穿好鞋子,而后取出手帕,将它盖在门把手上转动,以免覆盖凶手的指纹。这么做,让流平稍微安心了一些。
户村流平扭动把手,想要推开铁门。门缓缓地动了,然而,接下来的瞬间,发生了让流平无法相信的事。
户村流平的眼前又出现了一道门锁,是铁门上的链锁。因为这道链锁的存在,他无法再将门缝打开更大。玄门的大门由这道链锁从内侧完美地锁了起来。是谁将门锁上的?这是一个谜。
要怎么描述此时流平的困惑才好呢?
这种感觉嘛,就像本来应该能通过的自动闸口,突然变得不能通过了一般——不,没这么简单。为什么门会从内侧上锁啊!流平想问,却根本没有可以问的人,流平的困惑越来越深。
这时,他的脑中浮现出“密室”二字,但现在就说这是密室太早了。除了这扇玄关大门,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可以通到外面,应该先确定这一点。
户村流平先放下报警的想法,将玄关的门暂时关上。然后返回起居室,向房间里张望。这里是一楼,所以通过起居室的阳台逃出去也是可行的。但为什么凶手不走玄关大门,偏偏要从阳台逃跑呢?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不过流平决定先放下这个疑问,调查起了窗子。
他的调查连五秒钟都没用到就结束了。
窗上的锁是相当常见的旋转锁,呈完全闭锁状态,这一点一看便知。窗户上也没有什么不自然的缝隙。也就是说,就算凶手从窗户逃出去,也不可能再把窗上的锁锁好。所以说,凶手是不可能从窗子逃走的。其他的窗子呢?
户村流平再次返回浴室。这里也有窗子,不过很明显只是一扇换气窗,哪怕全打开也只能开到七十度左右,人是不可能从这里出入的。流平将窗子关好,他有点担心,外面会不会有人正在偷看。
而后,流平再次回到家庭影院的隔音房。这里并没有窗户。本来房间里应该有窗户,但加了隔音墙之后,窗户就被盖在了屏幕里侧。而且,为了追求完美的隔音效果,茂吕还在这层墙外加了一层隔热材料,等于把窗户完全封死。虽然从防火角度来看这种设计实在不可取,不过对于防止犯罪来说倒是十分有效。换句话说,想从这里通过,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慎重起见,流平又向厨房走去。这里虽然有扇小窗,不过也好好地上着锁,外面还有一层铝制的格子网。哪怕不上锁,也不可能从这里通过。
厕所呢?流平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厕所的门,不过又马上关上了。这里和家庭影院房间一样,没有窗户。
玄关、起居室、家庭影院、浴室、厨房、厕所——全部检查过了。不,等等!
户村流平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并且因此变得紧张起来。在这个完全密封起来的两居室内,茂吕被刺身亡……那么,凶手不是很有可能还在这里吗?理论上是这样的。
可是,理论上的东西,很可能在现实中没有任何意义。于是流平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茂吕是昨晚被害的,而现在已经是早上十点了。自杀人事件发生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天时间,凶手不可能在现场待这么长时间,这不可能。
事实上,流平在房内四处检查时,也确实没看到任何人。这个家里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硬要说的话,就只有沙发里侧和衣柜,以及——不,只有上述两处。
安全起见,流平再次确认了那两处,却完全没看到任何凶手的踪迹。99lib?
这可麻烦了。流平坐到沙发上,开始思考现在的状况。
看起来,这的确是一间“密室”,现在可以这么宣布了——说什么宣布,其实根本没人听,流平独自烦恼起来,只能继续自问自答。
问题是,他是.99lib.否该联络警察?
当然,从常识考虑,绝对应该通知警察。流平当然知道,这是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公民的义务,虽然他对自己到底算不算“善良公民”还抱有一丝疑惑,却还是觉得应该履行这项义务。
可是……履行善良公民的义务,是不是拖得太久了?流平有些不安。毕竟离事件发生已经过去了半天时间,到现在才99lib?叫警察,他们会怎么想呢?
警察一定会怀疑自己的。加上这还是一起密室杀人事件,现场只有流平和茂吕两个人。一个是被害者,另一个当然会被怀疑为凶手啦。这对流平来说可是极为不利的情况。即使这样,也要去履行善良公民的义务吗?
户村流平深感困惑。
如果自己打开玄关的链锁,就这样离去的话,这个瞬间,密室就不复存在了,警察也就不会将流平当成凶手。加上流平本来就没有杀害茂吕的动机,之后也不会被当成嫌疑人。
等警察发现茂吕的尸体,就一定会调查茂吕的交友关系,从而寻找凶手。这样的话,自己应该就能撇清关系了。
这对流平来说是最理想的状况。但是,真能这么顺利吗?
应该不可能吧,流平悲观地想。
到现在为止,流平已经在这个房间里留下了大量的痕迹。且不说指纹,浴室里还有他的头发。警察只要运用科学的搜查手段认真调查,迟早都会发现流平的存在。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再去解释什么“对不起,因为不想惹麻烦所以跑掉了”,恐怕会更加不利。
那该怎么办呢?
已经无路可走的流平,想到与朋友商量的办法。这时,他的脑子里恐怕浮现出了“与别人分享快乐,喜悦就会加倍;向别人诉说烦恼,痛苦就会减半”这句名言(这是“电台人生咨询”节目的标语)。
第二节
户村流平从包里取出通讯录,从为数不多的朋友里找到牧田裕二郎——他算是最亲近的朋友了。而且对方做事冷静,应该能帮上忙。
户村流平拨出了他的电话号码,铃声响了好一阵子,正在流平打算放弃的时候,对方终于接起了电话。
“喂?”电话对面响起牧田特有的声音,流平总算松了口气。听到朋友的声音,也让流平稍微打起了精神。
“牧田吗?是我,户村。”
“啊,是流平啊?你怎么了,听起来慌慌张张的。”
虽然流平想平静地说话,却还是无法隐藏内心的情绪。
“那个,实际上,是这样的……”流平犹犹豫豫地开了口。要怎么说才好呢?“其实,我碰到了麻烦事。”
“啊,是吗……”
牧田裕二郎好像并不惊讶,流平不由自主地发出“啊”的一声,手里的话筒差点儿掉了。他马上再次握紧,假装平静地说:“是啊?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了?.99lib.
”
“是啊,刚才就听说了,”牧田的声音非常平静,“真的,这下你可麻烦了。”
“是、是吗?”流平不知道为什么点了点头,“你听谁说的?”
“啊,刚才有两个刑警来过了。”
“刑、刑警?!”
“咦,他们还没去你那里吗?”
户村流平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思考牧田话中的意思。“麻烦了”、“两个刑警”、“还没去你那里吗”,这些句子明显指向“自己身上发生了不得了的事”。但应该不是指茂吕死在浴室这件事。因为不管怎么说,茂吕耕怍被害一事还没公开,藏书网尸体现在还在这里——就在这个房间的隔壁——浴室的地板上。而知道这一点的,只有自己。
那么,两个刑警又在找什么呢?为什么会去牧田裕二郎那里?
一头混乱的流平打算先听听牧田怎么说。
“你说,警察还没来找我,是指什么事啊?”
“你还不知道吗?不就是你女朋友的事。”
户村流平的心跳又急剧加速起来。
“我女朋友……”
“啊,对不起、对不起,”牧田语气轻松地道歉,“是前女友。”
绀野由纪子!原来牧田说的“麻烦事”不是指茂吕的事,而是指绀野由纪子啊。这下子,连一向迟钝的流平也明白了。
昨天,茂吕出去买酒时碰到了发生在高野公寓附近的坠楼事件。绀野由纪子就住在高野公寓。今天,警察开始找她的朋友问话,那就只能得出一个结论。?99lib?
昨天晚上,从高野公寓坠楼身亡的人,竟然就是绀野由纪子。
这样的话,就能理解为什么牧田会那么说了。如果死的是绀野由纪子,那么无论是找牧田问话,还是找流平问话,都是非常自然的状况。
“不过啊,你可能有点麻烦了,好像警察都在怀疑你。前女友坠楼而死,会怀疑你这个前男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嘛。”
“等、等一下。怀疑我?难道她是被人杀害的,不是自杀?”
“咦,你还没看报纸?”
“嗯,是的……”
“她是被人杀害的。背后有被利刃刺中的伤口,之后才被人从阳台上推下来的。也不知道她是招惹到了什么人,才会引祸上身啊。”
……
“不是你干的吧?就算被甩了,你也不至于会去杀人吧。”
……
“难、难道真是你干的?!”
“怎么可能!”
这可麻烦了。流平的脑中一片空白。本来他是打算就茂吕的事向牧田裕二郎求援的,可现在还惹上了绀野由纪子被害案的嫌疑。看来“向别人倾诉烦恼”只会让烦恼加倍啊。
户村流平的情绪瞬间低落起来,已经没有回话的力气了。
“喂,你怎么了,流平?没事吧,打起精神来啊。”
“啊……是啊,谢谢,那就这样吧。”
“喂!”
“啊?”
“你刚才不是说有事找我吗?”
“啊,不,其实也没什么事。只不过想和人聊一下绀野由纪子的事。就这样了。”
户村流平撒了个谎,不等对方回答就挂了电话,最后连茂吕耕作的“茂”字都没有说出口。
真是的,到底是为什么打的这通电话啊?户村流平心想。
确认绀野由纪子死亡这件事没有能够给流平这边的状况带来任何变化,倒不如说更恶化了。
自己现在应该正被怀疑是杀害绀野的凶手,而如果茂吕死在浴室这一事件公布,恐怕自己也难逃嫌疑。真是祸不单行啊。就算是一向乐观的流平,现在也乐观不起来了。这样下去,自己不是要被抓了吗?而且还不一定能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一股之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涌上了流平心头。
而户村流平釆取的行动,让接下来的事变得更加复杂了。过后,流平也深深为自己那时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不过,当时他可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户村流平火速擦掉了电话上的指纹,而后又清理了沙发、桌子、门把手、窗户,以及电灯开关等所有他能想的起来的、自己曾摸过的东西。当然不太可能百分之百清理掉,不过也没有必要全部清理。因为之前流平也来这里玩过很多次,稍微留下一点指纹也没什么问题。但如果留下太多指纹,便很容易让警察推测出自己是这里最后的到访者,那就麻烦了。
而后,流平又回到家庭影院的房间,同样擦拭了一遍指纹。并将录像机里的《杀戮之馆》装回了自己的背包。
这一切都完成后,他将桌子上喝得剩一半的日本酒、空酒瓶和小菜,都放进了花冈酒馆的塑料袋里。虽然酒菜还没吃完,就这样丢掉有些浪费,但还是不能留下。随后他将袋口扎紧,拎在手中。
不必多说,流平已决定从这个发生过杀人事件的房间中逃走了。不,确切地说,连决定都算不上,简直就是灰溜溜地离开。
这种行为虽然不值得表扬,对流平来说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真是太惨了。
对于陷入绝境的流平来说,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户村流平虽然留意到了这一点,不过还是心里的软弱占了上风,他再也打不起精神来了。
而后流平背上背包,拎着打算丟掉的塑料袋,飞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此时他的手表显示,时间是上午十点半。
第三节
户村流平正在拼命逃跑。然而,在不知情的路人看来,他只是走得比较快而已。
大白天的,又无人追赶,一个人在马路上奔跑,肯定会被当成怪人的。
户村流平一边努力假装平静并放缓脚步,一边和心中那股想要赶快离开现场的心情做斗争。因此,实际上他在路上是跑一会儿走一会儿的状态。
户村流平从公寓出来,穿过幸町公园时,随手将塑料袋扔进了公园的垃圾箱内。里面有几个看上去差不多的垃圾袋,应该不会被人发现。也算幸运吧。
而他又看了一眼,发现在丢弃的垃圾中有一张折好的报纸。他捡起来看了看上面的日期,没错,就是今天的报纸。
牧田裕二郎说,今天的报纸上刊登了高野公寓命案的报道,那不是自杀,而是一桩杀人事件。
户村流平的心怦怦跳个不停,他惊恐地打开社会版,开始在报纸上寻找关于女大学生坠楼事件的报道。
有可能在本地新闻版吧——流平正这么想着,看到己“十五分钟以后再打来”。应该是估计到十五分钟以后警察会离开,暗示自己到时候再打电话过去吧。
户村流平在电话亭里等了十五分钟。他害怕走出去,搞不好会被什么人看见。在等待的时间里,他无聊地卷着电话簿。还好电话亭前没有排队的人。好不容易过了十五分钟,鹈饲再次拨打对方的电话,流平打算,如果是鹈饲以外的人接电话,就马上挂断。
“你好,这里是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
“是我,户村。”
“啊,太好了,”电话那边的鹈饲满意地说,“你观察力不错啊,我还怕你直接再打过来呢,刚才的状况,可不能让人知道是你打来的电话。”
“啊,我也吓了一跳。不过说起来,刚才是怎么回事?你那里的客人,是警察吧?”
电话那边响起一声口哨声。看起来侦探的心情不错。
“没错,你说对了。就在你给我打电话之前,来了两个警察。是为调查昨天晚上坠楼而死的女大学生绀野由纪子的事来的,他们在到处打听你的下落呢。当然,我说不知道你在哪里,也没打算告诉他们。”
“啊,然后我碰巧在那个时候打通了电话。”
“当时你一报名字,我冷汗都快流下来了。警察正因为绀野由纪子坠楼的事而怀疑你呢。那件事是真的吗?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别误会,我可什么都没干。只不过是她的前男友而已。”
“这样啊,不过警察好像打听到了什么呢。”
“你指什么?”
“说是你喝醉之后,在车站附近叫喊着‘我要杀了那个女人’之类的话,是真的吧?”
“那、那种事警察怎么会知道!”
到底是谁说出来的啊!真是多管闲事。
“说当时有上百个目击者,你发酒疯至少也挑挑地方吧。”
……
户村流平有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只能继续用力握住电话听筒。
“总、总之,我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应该是自杀吧……不对,好像报纸上说是他杀。总之不是我干的啦。”
“这样啊。那就简单了。既然和你没关系,你也没必要逃跑了,去跟警察老实交待吧。虽然有些麻烦,不过只要说清楚了,警方就不会怀疑你,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啊?”
“不,恐怕不行。”
“为什么?”
“我啊,其实碰到了麻烦事……怎么说呢,算是碰上了大麻烦,电话里说不清楚。”
“好吧,那你来我事务所?还是我过去找你?”
虽然流平万分希望对方过来,但他也知道,做人不能得寸进尺。所以还是努力说:“我去你那边吧。”
“那我等着你,”鹈饲这样说着,又用有点严肃的语气补充道,“我所在的这幢大楼可能已经被警察监视了,你从后面的安全梯进来吧。那样应该没问题。”
“咦?咦?可是……”
“那就等会儿见了。”
对方挂断了电话。流平一边想着“大概不会有事吧”,一边向鹈饲事务所出发。刚才还是不要逞强的好啊,流平懊恼地想着。
第四节
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处在车站背后的一幢大楼内。从车站出来,向东北方向走,经过一条小道,再继续穿过一条狭小的便道,就会发现。这一带都是这种破旧大楼,大楼外面挂着一些酒吧、俱乐部的霓虹灯牌,仿佛在彰显自己的存在一般。而侦探事务所,就在这些声色场所附近。
户村流平也说不好这个地理位置算好还是不好,那些能给人“安心与信赖感”的大型侦探社是不会在这里办公的吧。不过“欢迎麻烦事”的小事务所在这里安家倒是挺合适。
户村流平付了出租车费后,穿过商业街,向侦探事务所走去。
路上,他被打着领结的瘦削男人询问需不需要“晨间特别服务”。不知道晨间服务到底是什么,这个时间该吃早饭了,可对方提供的明显不是出售面包和咖啡的早餐服务,所以果然无视是正确的选择,以后再说吧。
户村流平按照鹈饲所说的,准备从大楼的后门进去。他一边注意着周围的情况,确认没有任何人监视之后,以脱兔一般的动作,迅速跑进楼里的安全梯。不幸的是,这幢大楼里装的是螺旋梯,当他好不容易一口气跑上三楼,打开生锈的铁门,将身体塞进走廊里时,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平时不爱运动的后果,都在此时表现了出来。
出现在流平眼前的,是冰冷而阴暗的走廊。听说这幢大楼里有一半的房间空着,虽然晚上会很热闹,白天却是寂静一片。流平来到走廊中间的一个房间门口。
门上挂了一块白板,上面用黑字写着:“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
果然,这行字的旁边还写着“Wele Trouble”的字样。可能主人认为,只有事务所的名字有些单调吧。
看了这个就知道,里面的侦探对做生意毫无热情。
户村流平按响了门铃,门马上打开了一条缝,鹈饲那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流平面前。
实际上,从外表来看,鹈饲杜夫是个很适合从事侦探行业的人。他中等身材,毫不显眼,脸上的表情缺乏喜怒哀乐的变化。不管是眼睛,还是发型、胡子,都可以根据情况弄成吓人或温和的样子。他可以是讲台上的老师,也可以是睡在公园长椅上的流浪汉,还有可能变成上班族,当然,要扮成警察也毫不费劲。如果穿着旧西装走在路上,几乎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如果穿上当季最流行的服装,弄不好也算是个超帅的大哥。
鹈饲杜夫曾经自豪地说过:“不显眼就是侦探最大的武器。”不过在流平看来,他是想抢眼却做不到罢了。
“哟,来得真早,没被人看到吧?”
“嗯,应该没事。”
户村流平说着,火速踏进事务所。事务所里的暖气开得非常足,这也让流平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而后他将身子沉入99lib? 身边的一把椅子里。
“看来你累得不轻啊,那就来杯咖啡慢慢说吧。警察刚走,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了——啊,你饿了吗?”
户村流平的头迅速地低了下去。
端到流平面前的咖啡看起来就像墨汁一般,味道也是又浓又苦。而法式面包则像厚纸板般硬邦邦的,怎么看都吃不下去。不过马上,咖啡和面包就都进入了流平的胃袋。对于现在的流平来说,哪怕是泥土和箱子,他也可以当成美味吃下去。不记得是谁曾经说过一句至理名言:空腹就是最棒的厨师。
“那就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你好像惹上了什么麻烦事?”
“没错。我这就说给您听。”
户村流平开始讲述昨天发生的事情。只要是他记得的,全部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在语言能表达的范围忠实地再现出来。除了语言,还有部分肢体语言,简直可以说是“一个人的电影”了。
鹈饲杜夫侦探坐在摊着书籍和办公用品的桌子前,颇感兴趣地听着。偶尔也会打断流平的讲述,插入几个问题。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
鹈饲杜夫听完流平的讲述,总结了一下。
“昨晚七点,你来到茂吕耕作家。他住在白波庄一楼四号室。你先去洗了个澡,然后从七点半开始,一直和茂吕耕作一起,在家庭影院房看录像带。电影是河内龙太郎导演的《杀戮之馆》,看完电影是晚上十点左右。”
“是的,没错。”
“看完电影后,茂吕耕作去酒馆买东西,途中碰到高野公寓的坠楼事件,十五分钟后回来的,也就是十点十五分。接着你又和茂吕一起喝酒,喝到十点半左右,一边喝一边聊着坠楼的事。之后茂吕耕作一个人去洗澡,你则在房间里一个人99lib?看杂志喝酒。到了十一点,你觉得茂吕洗澡的时间过长,就去浴室看情况,结果发现他被刺身亡。而你则因为受了很大的刺激,晕了过去。这就是昨天发生的事件的经过,对吧?”
“是的。”
“那我们再来说说今天。早上九点半,你醒来时再次确认了尸体,本来打算去派出所报警,结果发现玄关的门被链锁从内部锁上了。而后你又检查了房里的窗户,也都从内部上了锁。房间里没有任何潜入者,也就是说,成为了所谓的密室。你想到求助于人,于是给牧田裕二郎打了电话,却听到了绀野由纪子的死汛。最终你擦去了茂吕家藏书网可能遗留的指纹,并收拾了东西,在离开的途中将昨晚吃剩的酒菜丢到了幸町公园,然后给我打了电话,来到我这里。没错吧?”
“基本上是这么回事。这是语文考试吗?”
“语文考试?”
“‘用三百字总结故事大意’一类的感觉。”
“你还真是没心没肺啊。怎么像事不关己,连点危机感都没有?”
“确实不关我的事啊!”流平有点怄气地说,“真的和我没关系啊。”
“警察可不这么想。总之,这个案子非常有趣。”
“因为是九九藏书密室杀人吗?”
“是密室,但同时又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是密室。警察还不知道呢。这种状况很有意思啊,我已经跃跃欲试了。”
“咦?鹈饲哥,你有处理密室杀人的经验吗?”
……
“看来是没有吧。”侦探就是喜欢把“密室”一类的字眼挂在嘴上,“没问题吗?”
“没问题,就交给我吧。虽然我们只是个小侦探社,不过本着‘欢迎麻烦事’的宗旨,不会辜负客人的期待的。”
“那可是我想出来的宣传语好吗?”
“哦,对啊。别在意嘛,”鹈饲挠了挠头,“总之,你能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你说吧。”
“你能想到有什么人对绀野由纪子怀恨在心吗?当然,除了你以外。”
干吗非要加上最后那句啊。
“我不恨她啊。”
“那是谁在车站引起骚乱的啊?是谁抱着车站站牌大喊‘我要杀了那个可恶的女人’什么的……”
“啊,求求你别说了!”流平赶紧打断对方的话,“我应该没说‘可恶的女人’吧?”
“你确定?”
……
“你看,不说话了吧。”
“可恶!”
“你心里刚才一定在喊着‘可恶的侦探’一类的吧?你还真是沉不住气啊。”
“畜生,你这是诱导提问,故意揭人短处!”
“你也承认自己对绀野由纪子怀恨在心吧?”
“……好吧,我就姑且承认。但人不是我杀的啊!”
“好吧。那么,除了你以外,有没有其他对她怀有恨意的人?”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仔细想一想,她会不会在甩了我的同时,已经和别人搞上了啊。和其他男人发生了什么争执,这就有动机了吧?”
“但前提是她有其他男人。你这个推测完全不可靠,有更具体一些的嫌疑人吗?”
“我想不到了。”
“所以警察才会追查你啊。明白了。那我们再来看看茂吕耕作的案子。你知道有什么人跟他有过节吗?”
“我之前就想过,不过怎么都想不出。他不是那种会招人恨的人。”
“他有恋人吗?”
“茂吕前辈吗?”
“我倒是想问你的恋人呢,可不是死了吗?”
真是的……非要说得这么直接吗,流平心里有点受伤。
“……我想茂吕前辈应该没有恋人吧,”流平心里产生了一点报复心理,补充道,“就和鹈饲哥一样。”
……
“啊……”
看来鹈饲先生受伤了,这种话对于离异的男人来说可能确实有点过分了。流平在心里稍微反省了一下,现在不是损他的时机,对侦探来说,有个好心情才能好好调查啊。
第五节
之后,鹈饲侦探慢慢站起身来,说了一句“我想看看现场”。说到现场,指的就是白波庄四号室了。那可是流平非常不想去的地方。
毕竟他才刚从那里逃走,为什么又要折返回去啊?!如果非要看现场不可,流平宁愿把地址告诉对方,让侦探一个人去调查。
但鹈饲杜夫却不依不饶。
“侦探必须调查现场,在这种情况下,也少不了华生的配合,没错吧?”
“我是华生吗?我明明是委托人啊。”
“好了,别胡搅蛮缠了,总之,你得和我一起去。”
到底是谁不讲道理啊,户村流平露出不满的表情。
“你看,以前不是有句老话嘛。”侦探又拿“格言”来说事了。
“什么格言?啊,我知道了,是什么‘要去一百遍现场’吧?”
“不是那个,”鹈饲爽快地回答,“是‘凶手总会回到现场’。”
“我说啊,鹈饲先生……”流平深吸一口气,说,“我不是凶手啊!我为什么非得回现场不可啊!”
“啊,好吧,”鹈饲安抚着委托人的情绪,“因为我们得确认真相啊,如果两个人一起调查,说不定会有新发现。等警察封锁了现场,我们可就没法调查了。别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总归会有办法的……可一定得去现场吗?”
“当然了,必须好好确认一番。”
“难道说,鹈饲先生,您其实只是想亲自体验一下密室杀人现场?”
“怎、怎么会……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就怪了……你刚才不是说没遇到过密室杀人事件嘛。”
“当然没有了,这不是很自然的嘛。”
“所以你想体验一下,对吧?”
“不是!别开玩笑了!只不过,实际体验一下也不错就是了。”
鹈饲杜夫露出了焦急的神情。
“首先,就算没有亲身体验,关于‘密室’这种东西,我们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当然,我说的是某种假想中的体验。比起现实事件,那些由先人们所创作的‘密室’更具独创性,也更丰富。”
“你是指侦探小说吧?”
“没错。到现在,我读过的侦探小说不计其数,里面有大量的密室内容。关于这起案件,只要是推理小说爱好者,都能猜出个大概。我之所以想去现场,是想对自己的假设加以确认,可不是为了看热闹似的春游!”
“这样啊……那你说说看,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还不能说,要等我亲眼看看现场才行。”
就这样,流平不得不同意了侦探的提案。侦探这种人真的比普通人聪明也说不定,反正最后的结果是,流平和鹈饲一起回到了现场。委托人再次回到现场,这种情况也是经常发生的嘛.99lib.。
两个人坐上事务所的雷诺车出发。虽然侦探事务所的生意不景气,侦探却还是拥有一辆法国名车。鹈饲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在流平心中始终是个谜。
“哎呀,别看是雷诺,不过是大众车型而已嘛,和思域或卡罗拉—类的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价钱也不算离谱。”
“那你买思域或者卡罗拉不就好了啊。这种车子用着不觉得太显眼吗?”
“那可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侦探啊。”鹈饲用在说常识一般的语气说道,“侦探开国产大众车吗?别开玩笑了。侦探的车子可是相当于名片的东西,就算事务所再缺钱,也不能在车上节约。这可是侦探行业的荣耀。”
原来如此。不过在这里“荣耀”二字应该和“面子”划上等号。
在车里,流平戴上了鹈饲准备的棒球帽和墨镜。流平原本觉得这样多少能挡一下脸,结果朝后视镜一看,发现这才是“毫无疑问的被通辑的嫌疑人”装扮,心情也因此变得沉重起来。搞不好会造成反相效果,不过总比什么都不戴走到街上强一些吧,流平终于妥协了。
“啊,不错,很适合你嘛。”鹈饲看着前方的路况说。这是在夸奖自己吗?还是随便说说的?反正无论怎样,流平和鹈饲这个二人组合怎么看都透着古怪,搞不好会被路过的巡查盘问,流平担心地想着。
两人在幸町公园附近停下车,然后若无其事地肩并肩走着。等走到公园里的时候,鹈饲问:“你逃走时把酒菜丢到了哪个垃圾箱?”
“垃圾箱?”流平没想到侦探会对这个感兴趣,有点不知所措地回答,“在那边,你看。”
户村流平指着公园中央一个生了锈的铁垃圾箱说。现在它的样子和几小时前流平所见到的没什么太大的不同,上面还是堆了一大堆塑料袋、瓶瓶罐罐、旧报纸和其他杂物。总之,就是个普通的垃圾箱。
鹈饲杜夫一路小跑过去,凑上去看了起来。
“……印着花冈酒馆字样的塑料袋。嗯,找不到了,看来已经被什么眼尖的人拿走了。”
“我说……鹈饲先生,您在做什么啊?”流平望着在垃圾箱中翻找的鹈饲,惊恐地问道。
“反正不是在里面找什么宝贝。”鹈饲抬起头说。
“垃圾箱里也没有宝贝。”
“哎呀,你这家伙还真是糊涂啊。”
被这么说的户村流平,还是完全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
“你还没想明白吗?我是在努力寻找被你丢掉的证据。”
“证据?”
“没错。不过看来找不到了。真可惜啊,不过我觉得应该不会被警察找到。”
“为什么要找那个啊?”
“你仔细想一想。为了隐瞒昨晚你曾和茂吕一起喝酒的事实,你销毁了证据,这情有可原。不过,把塑料袋和酒菜都扔掉有些做过头了。毕竟昨天晚上茂吕耕作曾去花冈酒店买酒菜是雷打不动的事实,只要警察着手调查,就一定能得到酒馆工作人员的证词。那么,如果他们在茂吕的房间里找不到这些东西,就会心生怀疑,对吧?而你却把这些东西扔进了垃圾箱,所以我才来找的。不过看来没办法了。肯定是被流浪汉捡走了。对他们来说,那些酒菜可是再好不过的食物。没办法啊。”
……
确实如鹈饲侦探所说,流平只顾着销毁犯罪现场的痕迹,却造成了反效果。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同时,在与鹈饲的交流中,他发现原来对方的侦探能力如此之强,果然向他求助是正确的选择。
而后,鹈饲和流平向目的地白波庄进发,据他们观察,这附近没什么特别的——停车场里停着车,邮筒里装着报纸,晾衣杆上晾着衣服。谁也不会想到白波庄四号室的浴室里居然有一具尸体。
“玄关的锁怎么样了?”
“没锁。我只是把门带上了。”
“那就直接进去吧,你也跟着。”
反正流平也不敢一个人在外面等。二人确认周围没人,就马上进入了四号室。
鹈饲杜夫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两副白手套,并把其中一副递给了流平,这是为了不在房内留下多余的指纹。鹈饲戴上手套,扭动门把手,进屋后把门从内侧锁上。99lib?
“这么做可以让人以为茂吕耕作出门了,现在家里没人。比较安全。”
“那么,若此时有人来访,我们就假装不在,对吧?”
“当然。”鹈饲有力点点头,“我们赶紧去检查尸体吧。啊!”
“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鹈饲上下左右看了看房间,“你从这里离开的时候是不是没关灯?玄关、走廊,还有浴室,全都亮着灯,这也太不小心了,居然这么浪费电——”
鹈饲杜夫好像打从心底里感到吃惊。
然而,流平反驳道:“不,等等,这是因为我逃走的时候停电了,我才会以为灯都关了,就直接出了门。”
“那你也不能否认自己注意力不够这个事实。”
“好吧,我承认。不过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检查尸体?”
户村流平带领鹈饲向浴室走去。
更衣室、洗衣机、洗衣篮、玻璃窗——一切都和早上流平离开时一样,就连空气也和早上一样冰冷。
“你就在这里过了一晚上?”
“是的。”
“没感冒?”
“没有吧……尸体就在那边。”
鹈饲杜夫往浴室里张望着,流平在他身后也往里看去。里面有从昨晚开始就以不自然状态躺着的茂吕,他还在冰冷的地板上睡着。
户村流平不想再看一次了。这是他第三次确认这具尸体,这三次分别是——昨天晚上,今天早晨,还有现在。
本以为第三次看到时会稍微习惯一些,可事实并非如此。不管看几次,流平都被吓到连话都不敢说。只要一看到那副光景,他就觉得喉头发干、膝盖发软。他努力抑制自己的恐惧,为了仔细观察而拼命集中注意力。但可惜的是,流平的努力没有能够成功。
相比之下,鹈饲的态度则要淡定许多。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根本没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他好像完全不怕尸体一般,冷静地观察着。
“嗯,原来如此,确实和你说的一样。死者的右腹部被刺,凶器则是……嗯,是这个,非常锋利……体积小却很锋利。把手的部分比较大,原来如此……”
侦探自言自语了一番之后,又说道:“还真是巧啊。”
“你说巧,是什么意思?”流平乘势追问。
“我们接下来去看看家庭影院那个房间吧。是在这边?”
对于流平的问题,鹈饲像耳边风一样无视了。
无奈之下,流平只好跟着他走进家庭影院房间。
当然,这里也维持着昨晚的样子,除了酒菜已被流平收拾干净了以外,其他部分都和昨晚一模一样。
鹈饲杜夫大侦探一进入房间,就被房内巨大的投影墙和豪华设备吓到了。每个第一次来这个房间的人大概都是这种反应吧。
“本来我并没当回事儿,可没想到这里居然和真的电影院差不多,厉害厉害!”
这是典型的“第一次来这个房间的人发出的感慨”。
“而且房间打扫得非常干净,一丝尘土都没有,不管哪里都闪闪发光啊。看来茂吕耕作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啊,这是什么?”
鹈饲杜夫从地毯上捡起一只小贝壳一般的东西,似乎是什么东西的碎片,流平也产生了兴趣。
“这是什么啊?是开心果壳吗?”
“什么?”听到户村流平的提问,鹈饲杜夫反应强烈地说,“你还好意思问吗?就在这个瞬间,我已经把你从危机里拯救出来了,知道吗?至少也该说句谢谢吧。”
户村流平半信半疑地想,要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啊。
“什么意思?救了我是什么意思?”
“这个开心果壳,是昨天晚上下酒菜的一部分,也就是茂吕耕作从花冈酒馆买回来的,对吧?”
“没错。”
“那么,吃它的就是你或者茂吕耕作了吧?”
“那当然。”
“也就是说,这上面一定有茂吕耕作或者你的指纹。”
“啊,没错!”
“如果这上面有你的指纹——这种可能性占二分之一——并被警察发现了,那你可就麻烦了。因为这是你昨天晚上待在这里的证据。”
的确如鹈饲所说,那样的话会很危险。
鹈饲杜夫捡起开心果壳,放进西装口袋里,而后转向流平。
“你去隔壁拍一下墙,我想看看这堵墙到底有多厚。”
户村流平按鹈饲所说,走到隔壁的起居室,拍了几次起居室和家庭影院之间的墙壁,等着对面的反应。然而,那边的鹈饲没有任何回应。流平又拍了两次之后,回到了作为家庭影院的隔音房内。
“怎么样?”
“你拍过墙了?没拍错吧?”
“我拍过了啊,没听到响声吗?”
“完全没有,我什么都没听到。嗯……”鹈饲发出钦佩的声音。
“看来这里的隔音设施非常完美。真是巧了。”
“你总说‘巧了’,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是起居室和厨房。”侦探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
鹈饲杜夫又将流平的提问当成学校花园一角的兔子,完全无视了。不,没准兔子还能吸引他多一点的注意力呢。
户村流平心中带着沮丧,跟随侦探来到起居室。
在起居室里,鹈饲有点神经质地东张西望了一番,然后趴到地上,观察沙发四周。可能是在确认凶手是否留下了什么证据吧?流平心想。不过从鹈饲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并没有什么收获。
鹈饲杜夫维持趴着的姿势,将搜查范围扩大到厨房的地板上,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几分钟后,鹈饲终于释然地站起身来,用手揉着膝盖说:“不行,找不到,应该不在这里,难不成……是在玄关?”
面对歪着脑袋的侦探,流平第三次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请您说明一下吧,你说的‘巧’是指什么,‘找不到’又是什么意思?”
这次,鹈饲听到问题后马上给出了回答。
“我说的巧,是指凶器和空间,‘找不到’的是血迹。”
“什么意思?”
“好吧,我来详细说明一下,你听了也就能明白我要求看现场并不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了。”
第六节
鹈饲杜夫坐到起居室的沙发上,好像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是非法入侵这幢住宅的了。
“问题的关键在于从内侧挂上的链锁,没错吧?”
“是的,”流平简短地回答,“然后呢?”
“你想想,链锁这样的锁是否可以从门外锁上?不,不可能。如果是圆筒销子锁的话,有备用钥匙就可以办到。专业人员只用一根钢丝就能轻松打开。但链锁就不行了。”
“没错,也就是说,这是个完美的密室——”
“不不,并非如此,倒不如说,过于完美反而成了缺陷。”
“什么意思?”
“如果凶手不能从外部上锁的话,我们反过来想,上锁的人就一定在房内,没错吧?”
“你的意思是,上锁的人是——咦?”
“没错。”鹈饲微微笑了起来。
“难道是……我?”
“你是笨蛋吗?”鹈饲毫不留情地嘲笑着自己的前小舅子,“怎么会是你啊?!就算喝再多,你也不可能不记得自己干了什么事,对吧?”
“可是……鹈饲哥,你冷静一点儿,用不着这么兴奋啊。你老说我是笨蛋笨蛋,也太过分了。”
“好啦,我知道了,都是因为你说的话总是前后矛盾嘛。说起来,你平时不怎么读侦探小说吧?”
“侦探小说吗?确实不怎么读。不过并不限于侦探小说,只要是带字的纸我都不怎么看啦。”
“你这个样子,还好意思说是大学生?”鹈饲杜夫重重地叹了口气。
“大学生又不一定非要读书。”
事实上,对户村流平来说,所谓的“侦探”和“推理”,都仅仅限于电影范围。到现在所接触过的,比如“横沟正史系列电影”、“松本清张系列电影”,以及“克里斯蒂系列电影”,流平都没有读过原作。流平喜欢推理作品,但并不是小说,而是电影领域。
“侦探小说怎么了?”
“这是个很有名的诡计。虽然我并不想对你这种笨蛋说明,不过没办法,像你这种对推理小说完全没有研究的人,还是直说吧。挂上链锁的人,是被害的茂吕耕作自己。”
“你说茂吕前辈?他可是被害者啊。”
“除了他,没有其他可能性了。这就是所谓的‘内出血密室’。”
“‘内出血密室’是什么鬼东西?”
“怎么说呢……嗯……”鹈饲杜夫露出困惑的表情,抱起胳膊,“你这还真是初学者级别的提问,不过,侦探的义务就是进行说明嘛。说起来,像你这样的电影迷,肯定看过一部叫作《人性的证明》的电影吧?”99lib.
“那当然,虽然这部电影是在我出生之前拍摄的。”
……
鹈饲杜夫突然停口,眼神虚无。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户村流平总觉得他好像整个肩膀都塌了下来。
“怎么了?”
“你是说……你出生前?”鹈饲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原来那个电影是四分之一个世纪之前的片子了啊。嗯,也对,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真是好可怕哟!……”
在户村流平看来,所谓的二十世纪和二十一世纪,不过是自然的时间划分而已,对他来说完全无关痛痒。可是,对鹈饲杜夫来说,却似乎有了不得的感慨。之后再思考有关二十一世纪的事吧。
“你刚才说《人性的证明》,这部电影怎么了?”
“在这部电影里,有一个年轻的黑人在公园被人刺中,而后他晃晃悠悠地走向位于大厦顶楼的展望餐厅——你还记得这个场景吧?”
“嗯,我记得。最后他倒在电梯里死掉了,还留下了谜一样的遗言。”
“没错,就是这样的。”鹈饲杜夫提高了声音,“严格来说这并不算‘内出血密室’,不过状况差不多。都是背部或腰部被刺中,且刀子未拔出,于是起到了止血栓的作用。因此,虽然受了致命伤,却仍能走动一段路程。当然,他们的手也可以活动。”
“咦?”
“当然,要出现这种情况,还需要几个必须条件,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凶器的形态。如果是那种很厚的菜刀就不行了,最理想的凶器是那种刀片薄薄的刀子,或是像锥子一样的凶器,这样造成的伤口比较小,可以有效地抑制出血。同时制造的伤口要够深,能制命。在这方面小刀也比大一些的刀有优势。而把手比较大,则可以更好地起到止血作用,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那,你说的巧合是什么意思?”户村流平终于赶上了鹈饲杜夫的思维。
“就是在尸体旁边的凶器,看上去简直就像……专门为内出血密室而准备的凶器一样,伤口的位置也是内出血密室里最常见的。再怎么小的刀子,如果捅到的是心脏,那被害人是一步都不可能走动的了。如果是脖子或者腹部被刺,则会有大量出血,现场不可能是这种情况。腕部和腿部被刺则不会形成致命伤。因此,在内出血密室的案例中,被害者被刺的部位基本上都是侧腹或者背后。茂吕被刺的部位正好在右侧腹,出血量应该很少。再加上隔着衣服,出的血都被衣服吸收了,没有流出来。”
鹈饲杜夫乘势继续说道:“茂吕耕作被害这起事件,恐怕就是这种情况。”
看来鹈饲打算尽早解开密室之谜。
“昨天晚上十点半,茂吕耕作把你留在家庭影院中,自己去浴室洗澡。在他打开淋浴喷头,把衣服脱掉之前,凶手X突然持刀出现——还不知道凶手是按了门铃,还是之前就已经潜入房内了。总之,茂吕拼命和持刀的X对抗,两人在屋里扭打,最终茂吕右腹被刺,受了致命伤。之后他继续抵抗,并将X追到玄关处——当然,也可能不是被追赶,99lib.而是X自己逃去那儿的。无论如何,X离开了现场。而右侧腹被刀子刺中的茂吕为了防止X又折返回来继续行凶,自己将玄关大门的链锁挂上了。”
“原来如此,”流平点了点头,“但尸体在浴室里啊。”
“没错。上完锁后,意识朦胧的茂吕回到浴室中,想自己拔出刀子。没想到引发了大出血,从而送命。事件发生三十分钟后,你进入浴室,发现了茂吕耕作的尸体。最终形成玄关大门挂着链锁,茂吕耕作的尸体在浴室之中的状况。而现场除了你以外,没有别人。”
“原来如此。”流平深深地点了点头,心里有些佩服鹈饲的推理,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不过他还有疑问。“为什么茂吕前辈不向我求助,而是又回到浴室呢?明明可以让我去叫救护车的啊。”
“我想那是他无意识的行为吧。”鹈饲继续说着,“在那种情况下,身负重伤的茂吕耕作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那么,他会釆取怎样的行动呢?很简单,他是在沐浴中被刺的,所以99lib?之后再回到浴室也是很正常的。延续被刺前的意识。”
经过鹈饲的详细解释,流平总算明白了。
“这就是内出血密室。事情已经搞清楚了,问题是,凶手是谁?凶手在起居室或者厨房完成行凶的可能性很高。可你当时在家庭影院房,如果在隔壁房间行凶的话,凶手就不怕被你发现吗?这是目前为止最大的疑点。”
“这也是你刚才要做拍墙实验的原因吧?”
“没错。从结果上看,虽然起居室和家庭影院相连,但因为隔音效果太强,所以完全不受干扰。哪怕在起居室里比剑道,在家庭影院中的人也不会受到影响,不管是声音,还是振动,都传不过来。这样的话,在起居室里行凶也没有问题了。”
“这就是你调查起居室的原因吧?”
“是的。但不管怎么内出血,也不可能一滴血不流。可我在起居室中没有发现一丝血迹——也有可能是我没发现,又或者真的一滴血都没流出来也说不定。不过那样就没办法了。”
“也就是说,凶手在起居室——或者厨房——行凶之后,从玄关逃走了。而茂吕前辈在侧腹被刺的状态下自己锁上了链锁,完成了密室。之后他又倒在了浴室里——是这样的吧?可是,鹈饲哥……”
“怎么了?”
“你觉得警察会接受这种说法,相信我是无辜的吗?”
“不,这个世界可没那么简单,我想警察是不会轻易相信的吧,哪怕警察认可了‘内出血密室’的可能,也不能证明你是无辜的。你是此案的嫌疑人这个事实,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那你特意提出‘内出血密室’的说法有什么意义?”
“什么叫没有意义?!”鹈饲有些怄气地说,嘴撇成“へ”字形,“我已经详细说明了有关密室、谜和不可能犯罪等问题,如果我的假设没有意义,那提出密室这个问题本身也就没有意义了。”
“密室本身没有意义?什么意思?”
“唔,”鹈饲微微歪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要找到证明你无罪的证据,比解开密室之谜更难。”
第七节
两个人的对话,到此就算告一段落了。就像正在悉心地等待着这关键的一刻一般,外面传来啪啪的声音。好像是摩托车的引擎声,户村流平对这种声音的印象非常深刻。
“啊,这个声音……”
“不是摩托车声吗?”
“昨天晚上我也听到过一样的声音,没错,是晚上十一点,我从家庭影院里出来,在浴室里发现尸体的时候,确实听到过这个声音。那天夜里听到引擎发动声时我还有些生气呢。”
“嗯,也就是说,昨天晚上十一点左右,外面曾经响起过摩托车的响声。真有趣啊。”
“是吗?如果鹈饲哥关于‘内出血密室’的说法正确,那这辆摩托车的主人说不定目击到了凶手的样子啊。”
“有可能。我们去确认一下吧……不过在这之前……”
鹈饲杜夫来到洗手间的洗脸池前,从西装口袋里取出化妆道具,对着镜子开始在脸上涂涂画画。
“先画个眉毛,这样就变得呆呆的了……再在眼角画点皱纹……再把皮肤弄得粗糙些……”
在户村流平的注视下,镜子里的鹈饲杜夫正迅速老化。最后他取出一副黑框眼镜和一顶鸭舌帽戴上。
(畜生,为什么他的口袋里,装得下这么多东西?)
“怎么样?看起来像不像是中年刑警?比如《七个刑警》里的四号刑警。”
“确实挺像刑警!不过到底是四号还是五号刑警,我搞不清楚啦。”
“好,接下来我们去做职九九藏书务询问,你在一旁听着别说话就行了。”
户村流平和鹈饲离开四号室,左右张望了一番,却没看到骑摩托车的男人。引擎声似乎是从稍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的源头好像在大楼后面,居民专用停车场那边。两人向那里走去。
在停车场,他们终于发现了一个正努力修理故障摩托车的人。这车子显然有些年月了,不过车手看起来挺年轻的,顺带一提,是位女性。她穿着棉布衬衫和牛仔裤,防寒夹克丢在一旁的水泥地上。可即使这样,她看起来还是很热,额头上冒出汗珠,修理作业似乎十分艰苦。就连流平两人走过去她都没注意到,只是一心弯腰发动着引擎。
“不好意思……请问……”
听到鹈饲的问话,对方终于把头抬了起来,像是提防着什么一样移动着视线。恐怕是把流平两人当成可疑人员了吧,这也情有可原。
“你们是什么人啊?”对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问,“这位大叔,找我有什么事?”
“什么?大、大叔……啊,没错,我确实是个大叔。”
鹈饲杜夫刚刚将自己变装成中年男性,却在一瞬间忘记了,差一点让变装失去了意义。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鹈饲,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本黑色封面的本子。
“这是我的身份证明。”
在一边看着这一幕的户村流平,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这也玩太大了吧,鹈饲杜夫居然弄了一本假的“警察手册”。
因为过于惊讶,户村流平忍不住地发出“啊”的一声绝望的惨叫。
“啊,是警察啊,是来调查昨晚女大学生坠楼事件的吧?”
没想到对方轻易就被骗过了,甚至都没去确认一下手册上的字——那上面清楚得写着“开运符”三个字,还烫了金。
“没错,我们正在调查这起事件。我叫中村。”鹈饲杜夫悠悠然报出假名,将手册塞回口袋。流平这才舒了一口气。
“我叫二宮朱美。那个人是谁?”叫朱美的女性,理所当然地将视线投向了户村流平。
“啊,他叫竹下,哈哈哈,是刚来的。”
看来自己扮演的是个新人刑警的角色,可是,为什么要叫竹下这种名字?
户村流平此时紧张得要死,他咳嗽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随后马上躲到鹈饲的背后。
“这样啊……”朱美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流平,“还真有戴鸭舌帽和墨镜,穿这种衣服的刑警啊。我还以为只有刑侦剧里才有这种人呢。”
“啊,打扮成这样的警察确实不多见啦。”
鹈饲杜夫配合着朱美的话,装模作样地“哈哈哈”大笑起来。流平心中有些不满,把自己打扮成这样的人明明就是他鹈饲啊。
“对了,你们要问什么?”
“你昨晚十一点左右是不是也在这里修理过摩托车啊?有人在昨晚的那个时间,听到巨大的引擎声。”
“没错,一直没弄好。”
“是引擎坏了吗?”
“不知道,反正有点不对劲。不过摆弄它还挺有趣的。我昨天晚上确实也在修这个,那又怎样?”
“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还有,你从几点待到几点?”
“我是看完了九点钟开始播的电视剧出来的,大概是从不到十点修到十一点半左右吧。”
“你还真是爱修车啊,难道没有邻居出来说你吗?”
“还真没有呢。可能没那么吵吧。”
“很吵啊。昨晚你也是在这里修的吗?”
“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确切地说,是在那个门灯下面,车子是停在那里的。而门前比较亮,能看得清楚一些嘛。”
朱美用右手指了一下公寓大门前的门灯。她昨天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一直都在那里修理车子,这可对案情发展有重大意义。鹈饲脸上露出紧张的神情。
“就在那里,门边,对吧?”
“没错。”
“在那里的话,就能清楚看到住在一楼的人的出入情况,对吧?”
如果站在门边,玄关这边的出入情况可谓一目了然。一楼最前面是四号室,然后是三、二和一。
“我可没监视什么人。”
“但如果有人出入这幢楼的话,你一定会注意到,对吧?”
“算是吧。”
“那么……要从这里出去,除了从大门走以外,还有别的路吗?”
“没有了。刑警先生,您到底想问什么?”
“请你好好回忆一下,从昨天晚上十点到十一点半这段时间内,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从这个门出入?”
“啊,我的确看到了。”
“看到了?!是谁?”
“茂吕先生。”
“茂吕先生?茂吕先生是谁?”
听到鹈饲装傻的反问,流平拼命忍住笑,继续在他背后听着。
“就是住在四号室的人。二十五岁左右,在与电影有关的公司上班。”
“哦,那么这个叫茂吕的人,是什么时候经过这里的?”
“大概就是我开始在这里修车的时候,十点半左右吧,他出去了,过了十五分钟又回来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出去吗?”鹈饲杜夫继续明知故问。
“是去酒涫了。”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茂吕先生是这么说的啊。他出去的时候和我打了个招呼,说‘我要去酒馆’。”
“这样啊。那他回来的时候大概是什么样子,和你打招呼了吗?”
“回来的时候就没说话了。他右手好像拎着酒馆的袋子,不过因为天黑,我也看不太清。”
“除了茂吕先生,还有其他人出入吗?”
“嗯,想不大起来了啊。”
“请您再好好想想。比如说,晚上十点半左右,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鹈饲杜夫露骨地试探着。通过流平的证词,他已经大概了解到凶手的行凶时间是在晚上十点半到十一点半之间。从被害者穿着衣服遇害的事实推断,凶手犯行是在他沐浴之前。也就是说,比较接近十点半。所以凶手出现的时间应该也在这个范围内。
“晚上十点半左右吗……啊!”朱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说起来,我好像听到了很大的声响,在十点半。”
“很大的声响?是从哪里传出的?”
“应该是从四号室吧。好像是‘咚——’的一声。你看,就从那个窗户的方向,是浴室的换气窗吧。”
原来,玄关门旁边就是四号室的浴室换气窗。
“感觉像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我想可能是浴室里发生了什么事吧,不过也没太在意。”
“你确定是十点半左右发生的吗?”
“我当时看了下手表,准确的时间是十点三十五分。”
“原来如此,不好意思。”
鹈饲杜夫转向流平点头示意了一下,接着手搭在流平肩头说:“这可真是出人意料的情报啊。晚上十点三十五分,这恐怕就是案发时间吧。她听到的应该是茂吕倒在浴室地板上的声音。”
“很有可能。不过,在那之前凶手已经从四号室逃走了吧,如果鹈饲哥的‘内出血密室’理论正确的话。”
鹈饲杜夫再次意气风发地望向朱美,问道:“那么,十点三十五分之前,应该有人从四号室离开,你还记得吗?”
“不,没人离开。”
“没有吗?真的?”预料外的回答让鹈饲有些焦虑,“没有进去的,也没有出来的人吗?”
“没错,我一直在这里,肯定不会弄错的。除了茂吕先生在十点十五左右通过以外,就没有别人了。一直到十一点半。”
“不,可是……”
鹈饲杜夫有些困惑地抱起胳膊。流平也抱着胳膊思考起来。看起来,在犯罪时间内通过这扇门的,只有被害人茂吕。那么凶手是从哪里进入,又是从哪里逃走的呢?
好不容易解开密室之谜,案情却又变得更加不可思议起来。
第八节
那么,接下来到了两位真正的刑警登场的时间了。
不仅限于本格推理小说,不管什么文艺作品,都不能忽略读者的感受。如果某些角色长时间不出场,就会被读者遗忘。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我们必须分配一些页数给两位刑警。
从这里开始,我可能会叙述一些已经以流平视角描述过的内容,这一点还请读者谅解。
两位刑警——砂川警部和志木刑警——我们之前提到过他们,在绀野由纪子被害现场调查有血迹的地方。那之后的内容,容我做一些省略,毕竟关于杀人事件的搜查,并不像电视连续剧里演的那么有趣,实际上是件非常无聊的工作,毫无写成故事的乐趣可言。
像是在死者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本笔记,上面写满了死者难看的字。然后又在旁边发现了一些杂志的切页,一看是从杂志的销售目录上剪下来的。失望之际又发现了一张照片。“是这个吧!”结果翻过来一看,是一张微笑着的腊肠狗。——真实的搜查就是这样的。
垃圾箱里的东西,基本只能分成“可以吃的”和“不能吃的”两类。
给垃圾分完类之后,第二天的搜查终于正式开始了。
首先要找到绀野由纪子的前男友,初步询问后两位刑警确定此为第一行动目标。
绀野的前男友名叫户村流平,两人因为今年的毕业就职问题产生分歧,在咖啡馆吵了一架之后分了手——这些都是绀野日记里的内容。真是有用的日记啊,志木这样想着,心想一定要赶快找到这个叫户村的男人。
“这个女人,有犯罪的阴影啊藏书网,警部。”
“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明白。”
“就是说啊,一般如果女性被害,都会和男人有关……”
“你这是不负责任的一般论。”
不管怎样,他们都决定先找到流平。
结果,他们一早来到户村的公寓却发现没人。不过调查案情一般都没那么顺利,作为刑警,两人早就习惯了。
他们问了住在附近的大学生,听说流平昨天似乎整夜未归。因为如果他回来的话,一般都可以听到电视和喝醉酒后的声音,那音量可不小。
看来户村是个生活态度相当恶劣的家伙啊,志木这样想着,对他的怀疑越来越深。
后来他们打听出户村有个叫牧田裕二郎的朋友,便马上去他的公寓拜访,那是上午十点左右的事。这个叫牧田的男人头脑不错,马上就明白了刑警来访的缘由,让二人进屋调查,是个对警方持协助态度的人。应该算个善良市民吧,真是大家的楷模啊,志木这么念叨着。
对于志木的询问,牧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小段插曲。
“其实啊,前两天99lib.他喝过头了,在从酒馆回来的路上,他抱着车站牌子大喊大叫了一些见不得人的话。”
“咦?是什么样的话?”
“就是些痛骂刚分手的女友,绀野由纪子的话啦,你该明白的。”
“哦!”志木刑警发出一声呻吟。
果然自己的预感没错,户村流平这个男人,的确是个态度恶劣、品行不端的家伙。而且,这不正说明户村流平对绀野由纪子怀恨在心嘛。
志木刑警对户村流平的憎恶之情也越发加深了。
同时,他们从牧田裕二郎的口中,也打听到了私家侦探鹈饲杜夫的名字。听说那小子是户村流平的姐夫。
如果只是亲戚的话,用不着如此在意,不过对方的职业是“私家侦探”,就另当别论了,一听就觉得身上散发着什么奇怪的味道。志木一边开车一边如此想着。
砂川警部倒没有志木刑警这么紧张,不知道是缺乏干劲儿还是怎么的,反正就是没有志木那股子劲头。
他们来到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时,是上午十点左右。志木发现大楼前的停车场里有一辆显眼的雷诺。
二人来到三楼,按下挂着白色看板的事务所门铃。侦探把门打开一条缝,并未取下屋里的链锁。
看来他完全没料到会有人来访,一副颇为吃惊的样子。
“户村流平不在这里吗?别藏了。”侦探被警察这样质问道。
“流平君没有来哦。啊,他是欠了高利贷吗?”
看来他把刑警们当成收高利贷的了。但是,反过来想,户村这个人居然会让人和高利贷联想到一起,而且这一点是他的亲戚证实的。
这时志木刑警脑中所描绘的户村流平的形象,已经变成了漆黑一片。
“我们不是收高利贷的,我们是干这个的。”
志木刑警尽力摆出最酷的姿势,取出警察手册。看到这个,侦探的态度一下子变了。
“哇哈哈哈!……搞什么啊,原来是警察叔叔啊。早知道不说敬语了。”
“没错!这样才对嘛——等一等,畜生,你小子胆子可不小啊!……”
一般来说不是应该反过来吗?看来这个叫鹈饲杜夫的侦探,真的不好对付啊!志木刑警顿时在心里拉起了警报器。
两位刑警在侦探事务所里向侦探询问了一些问题,中间还有个案件委托人打来电话。
“你好,这里是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啊啊啊啊,是的、是的。”
怎么了?鹈饲的样子似乎相当惊讶。志木觉得奇怪,却没有多加考虑,最后,两位刑警没有能够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也没发现侦探有隐瞒什么事的迹象。
这样一来,志木内心的警报也失去了意义,户村流平这条线索就这样从他们手边溜走了。
当然,对于户村流平来说,这可是难得的幸运。
在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没有任何收获的砂川警部和志木刑警接下来打算去寻找一个叫桑田一树的男人。如果说户村流平是绀野由纪子的前男友,那么这个人就是她的现(也是最后的)男友。
绀野由纪子的日记里,这位现男友的出现时间点一目了然。一月中旬的时候,户村流平的名字还经常出现,那之后,桑田这个名字的出现频率渐渐高了起来,给人一种“替换”的感觉。
不知道桑田是否和这起案件有关,反正先找他问问看。刑警们是这样想的。
他们提前打了电话,和对方约定在桑田打工的地方见面——学校正门前的一家名叫“阿童木”的录像带出租屋。店门口摆了一个奇怪的等身高阿童木人偶,用来吸引过路的人流,也不知是否获得了手塚工作室的许可。
两位刑警走进店内,发现整个店只有一名店员值班。
“你就是桑田一树先生吧?”砂川警部出示警察手册,问道。
值班的男人应了一声“是的”。这个叫桑田一树的男人,身材一看就是运动型,脸却完全没有晒黑,大溉现在流行这样吧。头发硬硬的,染成茶色,看起来相当帅气。看到他这副样子,砂川警部不由得提高了警惕——因为砂川警部会不由自主地对受欢迎的帅哥产生反感,志木对这一点可是相当了解。
这样一来,对于桑田的询问也变得毫不留情起来。不过他回答得非常平静。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两个月以前。”
“是怎么认识的?”
“同学聚会,正好坐在一起。”
“交往得顺利吗?”
“普通吧。”
“最近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什么特别的。”
“最近和她吵过架吗?”
“是吵过一点啦。”
“才交往了两个月,她就被杀了,你很震惊吧?”
只有这个提问使桑田表现出稍微有点奇怪的样子。
“这不是当然的吗?不过我工作这边的事也很麻烦,也就顾不上烦心了。当然,我是打算出席她的葬礼的。”
“你知道户村流平这个人吗?”砂川警部突然丢出户村流平的名字,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认识啊。”桑田若无其事地回答,“他是我同校的朋友,如果从女朋友的角度来说,户村流平可是她之前的男朋友耶。”
“还真是意外啊,你和户村居然还是朋友……”砂川警部笑嘻嘻地说,“那么,户村知道你在和他前女友交往的事吗?”
“我也不确定,应该不知道吧,我也没什么理由特意去告诉他。”
“好像户村挺恨你女朋友的,你怎么看?”
“被甩了肯定会有点不爽,不过还不至于杀人吧。”
“最近你见过他吗?”
“昨天刚见过。”
“啊?!”砂川警部发出惊叹,“昨天什么时候?是在哪里看见他的?”
“就在这个店里啊,大概是下午五点吧。”
“他来干吗?你们说话了吗?”
“不是的,刑警先生,你误会了。他是客人,来租录像带的。”
“租录像带?什么电影?”
“一部叫《杀戮之馆》的推理电影。刑警先生您听说过这部电影吗?”
“啊,我知道,这部片子相当早了啊,而且特别无聊,我在电影院看的时候差点儿睡着。”
“我也是。”志木在一旁插话道,“我是学生时代和朋友一起看的录像带,大家都觉得特别没意思。”
“我警告过户村啦,不过他好像有什么理由,一定要租这部片子,最后还是拿走了。”
“一定得租这部片子啊……”
“可能是和别人约好了要看这部电影吧。”
“原来如此……可这样一来好奇怪。”
砂川警部沉浸在思考中,自言自语道。
“户村流平昨晚没回自己家,而昨天傍晚,他来这里借了这盘录像带。那他拿着录像带去哪儿了呢?”
听到这里,桑田回答道:“是去茂吕前辈家了吧。茂吕耕作是我们大学的前辈,户村常去他家看录像带。”
“咦,茂吕耕作!”
这次发出惊叹的,是志木。
得知茂吕耕作所住的白波庄就在幸町五丁目,两人终于感觉调查有了些眉目。幸町五丁目,就在绀野由纪子被害的高野公寓附近。99lib?昨天晚上,户村流平带着一盘录像带去了那里。换句话说,户村流平出现在绀野死亡现场的可能性相当高。这一点,他们不认为是偶然。
“户村流平在茂吕耕作的公寓里。至少昨天晚上肯定在那里。这次应该没错了。喂,志木。”砂川警部问坐在驾驶席、手握方向盘开着车的志木刑警,“你好像认识那个叫茂吕的人吧,熟吗?”
正开着车的志木看着前方回答:“我们是高中时代的朋友。”
“也就是说,你以前的同学,是嫌疑人的前辈,这世界还真小。”
“是啊……”志木像在思索什么,说道,“弄不好确实是这样啊,世界真小。警部,其实昨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件有点奇怪的事。”
“什么?”
“他——我说茂吕耕作——我觉得他昨天晚上好像出现在现场附近。虽然只是瞥到一眼,不过我想应该是他没错。”
“什么?你说那时候茂吕耕作就在我们附近吗?喂喂,这是偶然吗?”
“我不知道啊。不过他本来就住在高野公寓附近,偶然逛到那里也没什么奇怪的吧。不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我也说不好,我看到他,想和他打声招呼,他却脸色突变,像是因为意外而受惊的样子。最后,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他就消失了。”
“嗯……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吃惊吗?”
“我完全猜不透。”
“你以前没欺负过人家吗?所以他现在不想见你?”
有一些人,在校时曾有很多不良纪录,后来却成了正义使者警察。藏书网砂川警部会这么想,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没有啦,怎么会。我没对他做过那种事。”
“哦?那看来对其他人做过?像是‘给点零花钱’,‘去给我买个面包’,‘跳起来看看’什么的……”
“哎呀,都是些以前的事了嘛。”
志木爽快地承认了年轻时犯过的错误。
“不过,现在他没有害怕我的理由啊。大家都是大人了嘛……哇!好危险!”
车子前方,一个年轻男人猛地冲出人行道。志木踩了个急刹车,坐在助手席上的砂川像喝水的小鸟一般,头朝前一冲。
年轻男人戴着墨镜和棒球帽,像要去体育场一样,站在冰冷的马路上,看起来不像打算自杀的人。
旁边停着一辆车(居然还是雷诺),出现了一个穿着西装、看起来有些迟钝的男人,脱兔一般奔出来,把那个年轻的男人拉了回去。
“可恶,那家伙的眼睛长在哪里啊,差点儿害我们变成杀人凶手。”这突如奇来的一幕吓到了志木,他口不择言道,“啊,不,刚才我说的是——”
“我知道啦,你以前是个不良少年吧,我知道啦。”砂川警部说,“我知道,所以,志木,别激动,冷静点开车。要是刑警开车的时候撞到人,那可就麻烦了。”
“是啊,没错。都是因为警部刚才一直说我过去的恶行,我.99lib.才会稍微有点激动的。”
“那你是怪我喽?”砂川警部目光锐利,从助手席望着志木。
“不,没有没有。”
“好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茂吕昨天晚上因为看到了什么而惊讶,不知道和绀野由纪子的事情是否有关联,只能见到茂吕耕作本人时再问问他了。”
“没错。”志木完全同意砂川的想法,再次集中精力开车。
然而,不必说也知道,这两位刑警已经永远无法从茂吕耕作的口中,问出事件的真相了。随后他们便发现了这个事实。
他们赶到白波庄,马上在四号室的浴室里,发现了茂吕耕作的尸体。
第九节
户村流平和鹈饲杜夫两人,向提供了重要情报的二宫朱美表示了感谢,之后便离开了白波庄。
就在朱美打算追赶两人时,却看到一幅奇怪的画面。
她一踏出白波庄,就看到两个人低着头快步走着,好像在四处寻找着什么。两位刑警给人一种在躲什么的感觉。
他们会是这副样子其实不难理解,毕竟是冒险回犯罪现场,好不容易确定了“内出血密室”的假设,还以为自己解开了密室之谜,这时却听到了二宫朱美的证词。流平自不必说,鹈饲也完全丧失了刚才自信满满的样子。
“鹈饲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根据她的证词,那就不是内出血密室了啊。”
户村流平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责问侦探。
“这个之后我们再考虑。总之先回车上,这附近讨是很危险的,搞不好哪里就会出现警察。”
“明明是你带我来的。”
“哼。”但鹈饲杜夫无力反驳,只能保持沉默。
自己的假设被打破了,这让他有些难过。然而,现场的情况对于正统推理爱好者来说,肯定会想出“内出血密室”这一可能。事实上,此时鹈饲的脸上还写着“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的表情。
“再整理一次思绪,好好想想吧。”
鹈饲杜夫回到驾驶席,向坐在助手席上的流平提议。当然,流平并无异议。两人坐在停着的车里讨论起来。
“你和茂吕耕作,从晚上七点到十点,一直在看《杀戮之馆》,对吧?”
“是的。”
“我想凶手是趁你们看电影时进来的,恐怕玄关的门没锁好吧。”
“等一下,怎么会这样啊?为什么凶手是在我们看电影时进来的?”
“难道不是吗,这不是那个女人说的吗?”
“你是说二宫朱美?”
“对对,根据二宫朱美的证词,她从晚上十点开始一直在白波庄门口修理摩托车。十点多时看到茂吕去花冈酒馆买东西,十五分钟后回来。但除了茂吕以外,她没有看到其他任何人。所以我才说,凶手是在十点之前进入房间的。”
“说得也是……不过,实际案发却是在十点之后。根据二宫朱美的证词,凶杀案发生在十点三十五分的可能性很高。也就是说,凶手在十点前潜入房间,却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行凶。”
“是啊。”
“这位凶手还真是悠闲啊。”
“弄不好是个优柔寡断的家伙。”
“优柔寡断的家伙,会拿着刀子,半夜跑到别人家里去吗?”
“弄不好是个优柔寡断,又粗心大胆的家伙。”
“这就是……凶手的速描吗?难以想象啊。”
“我也说不清,优柔寡断,粗心大胆,搞不好是前所未闻的稀有品种吧。”
“好吧,这个话题先放一边。”流平果然还是没办法认同这个观点,“总之,凶手入侵的时间可能是晚上十点以前,在这段时间里,玄关的门开着。”
“嗯,那么问题就剩凶手是如何逃走的了。茂吕耕作从花冈酒馆回来是十点十五分,这一点,你和二宫朱美的证词都可以证实。然后,茂吕耕作和你喝洒聊天,之后去洗澡而离开了家庭影院房。这是十点半时发生的事。而后,茂吕被刺死。从时间来看,他被刺是刚进浴室就发生的。二宫朱美也说过,‘晚上十点三十五分时,听到浴室里发出很大的声音’,这也可以作为证据。恐怕犯罪时间就是十点三十五分吧。”
“我也这么认为。”
“不过还有玄关大门的链锁从内侧锁上的密室之谜。能解释这点的只有‘内出血密室’假说了。”
“也就是说,凶手逃走后,被害者茂吕忍着疼痛,自己挂上了链锁,然后死亡。”
“是的,可是如果茂吕耕作是在浴室死亡,死亡时间是十点三十五分的话,那么在那之前,凶手已经从玄关逃走了。”
“二宫朱美却说没见过这号人。”
“是的。”
“哪怕把时间范围扩.99lib.大到十一点半,她也说没看到有人经过。”
“也就是说,‘内出血密室’假说被无情地推翻了。”
“请不要这么快就下结论,刚才你不是还说只有这种可能性了吗。”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二宫朱美的证词颠覆了一切。你刚才也说,如果凶手是十点前潜入房间,为什么要等到十点半才犯罪,也太悠闲了。我也觉得奇怪。另外逃走的时间也很奇怪。如果想避开二宫朱美,就得在现场待到十一点半,这等待的时间也太长了。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若想避人耳目,应该还有其他方法吧。”
“说得也是。”
“退一百步讲,就算凶手等二宫朱美修完车,十一点半才逃走,那么玄关的链锁又是谁挂上的呢?那时茂吕耕作的尸体都冷了,你则是早上才摸过链锁,它不会自己锁起来吧?”
“的确不可能。”
“那当然。”
“到底是怎么回事?”
“唯一的可能就是……”
“是?”
“就是,你是凶手。”
“你是认真的吗?”流平紧握着拳头,如果对方是认真的,他可打算打人了。
“不,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这一瞬间就是THE END OF MYSTERY。”
一点都不好笑,流平这样想着,(轻轻地)打了鹈饲一拳。
总之,密室之谜看起来暂时无法破解了,这时流平终于提起一个之前一直没提到的重要话题。
“不过鹈饲哥,”流平挠着头,问坐在驾驶席上的侦探,“你觉得,昨晚绀野由纪子被杀,和茂吕耕作被杀,两个案子有没有什么关联?”
鹈饲杜夫意外地抬起了头,右手轻轻敲着方向盘。
“没错,有可能。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纠结密室密室什么的,但问题的关键并不是密室。在同一天晚上,你身边的人相继死掉,这才是重要问题。嗯,比起密室,倒是这个问题更为关键。说不定这也是解开密室之谜的一条线索。”
“那么,鹈饲哥觉得这两个人的死是有关联的?”
“这么想很正常吧?要是偶然才奇怪了。且不说他们是在同一晚丧命的,地理位置也很奇怪,白波庄和高野公寓离得很近,只隔一个幸町公园。”
“你的意思是,杀害他们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有这种可能性。”
“难以让人相信啊。”流平不得不出言否定,“因为除了都认识我以外,茂吕和绀野没有其他任何共同点了。这样的话,杀害绀野由纪子的凶手又为何要杀掉茂吕呢?凶手的动机是什么?这我可完全想不出来。”
“我也说不好……不过,我想,之前茂吕耕作和绀野或许并非毫无关联。”
“那是什么关系?”
“你看,你不是也说了嘛。茂品耕作昨天晚上去花冈酒馆买东西时,曾经路过绀野由纪子坠楼的现场。”
“有可能他只是去看热闹吧。”
“也有这种可能。不过我觉得之中可能有重要的联系点。弄不好凶手当时就隐藏在看热闹的人里,继续展开想象的话,说不定茂吕耕作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发现了什么,比如不应出现在那里的人啦,或是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东西什么的。”
“所以他才会突然变成凶手的目标?”
原本和案件无关的人物,偶然目击到重要的瞬间,所以才成为凶手的目标。这在连续杀人案里简直是老套得不得了的发展,就算是最笨的侦探,也会想到这一点。鹈饲自然不在话下。
“有可能。从细节考虑,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是吧?”
“是啊,是有这个可能性……”
“好的,那我们赶快开始调查吧。茂吕耕作在高野公寓前看到了什么?或是没有看到什么,这就是关键点。我们先从花冈酒馆开始调查吧。”
警察出现在高野公寓附近的可能性很高。加上如果把车停在花冈酒馆附近,很可能会被追究违章停车。所以两人决定步行前往。
两人走出车子,正打算向花冈酒馆出发时——
“哇!”
准备过马路的流平,跑的时候差点儿撞上开过来的车子。鹈饲赶忙把他拉回到人行横道。而紧急刹车的车子里,驾驶员惊讶九九藏书地叫了起来。不过,坐在副驾驶席的中年男性对他说了一句话,开车的马上冷静了下来,接着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将车子开走了。
“啊,真是吓了我一跳,还以为要被轧死了呢。”
户村流平说出了心里话。不过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的话也没错。但流平并没有意识到刚才真正的危机是什么,当然,鹈饲也一样。
“喂,你小心点儿。万一卷进交通事故可就完蛋了,要知道警察现在可正在找你。”
是的,他们刚从警察的眼皮子底下通过。当然,不知道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反而比较幸福。
第十节
果然,高野公寓门口就停着警车。不过并没看到穿制服的巡查,没准是去外面抽烟了吧。再一想,警察也有可能穿着西装,打扮成上班族的样子执勤。
户村流平尽可能装出对周围毫不在意的样子,尽量不东张西望,走进了花冈酒馆。
店里光线很暗,也没什么顾客,看起来刚开张,还没开始正式迎客。这对两个人来说可是大好的机会。特别是鹈饲,他连想都没想过会这么顺利。两人马上拿出老一套,掏出那个“开运符”出示给店主,而它好像真给开了运一般。
“哎呀哎呀,辛苦了。”
店主殷勤地打着招呼,对着“手册”低下头去。流平不由得产生一种“难道这就是权力吗”的感觉。
“我们有点事想问你,可以吗?”
“可以可以,请问。”
店主的名字叫花冈良二,今年五十三岁。因为是酒馆的主人,所以白天也会喝上一杯,现在脸就红红的,看上去特别有血色。不过也有可能只是因为肥胖才这样,似乎是个不爰运动的中年男性。
“从这里,大概走一分钟,有一个叫白波庄的老公寓,那里住了个叫茂吕耕作的男人,你认识吗?大概二十五岁,戴眼镜,有时会来这里买东西。”
“对对,我知道,是我们的顾客。”
“经常来吗?”
“是的,大概三天来一次吧。”
“这样啊。”
“对对。”
“‘对’说一次就够啦,老板。”
“好,好的!”
花冈良二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许多。如果被他发现自己是在冒充刑警,不知道他会生多大的气呢。鹈饲这次做得有点过头了,流平这样在心里担忧着。
“那他最后一次来店里是什么时候?”
“啊,是昨晚。”
“咦,什么?”鹈饲刻意装出惊讶的样子,并提高了语调,“昨天晚上吗?昨天晚上,茂吕耕作来过这里啊。那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想想,”花冈头一次给出了“对对”以外的反应,“是在对面公寓发生事件之后来的……对对,我想起来了,是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当时电台刚换到十点开播的音乐节目。”
“他来买东西时有什么奇怪的反应吗?”
“没有,和平时一样,买了酒和一些下酒菜。”
“是用现金付钱的吗?”
在案情询问里混入比较普通的问题,可是侦探的调查技巧。
“是的,没错。”
“他说了什么呢?”
“没怎么说话,不过说了几句有关对面大楼发生了事件,来了警察,还有好多看热闹的人之类的话。”
“能具体说说当时的情况吗?他具体说了什么?”
“啊,我想想。”花冈目光飘忽,好像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最开始,茂吕说:‘那边有好多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说:‘好像有人跳楼自杀了。’”
“嗯,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样啊?没说别的了吗?”
“是的,没什么别的了。还有就是‘那我告辞了’一类的,他就走了。”
“这样啊,明白了。”鹈饲低声说,好像暂时想不出其他问题了。
“我说……”花冈良二露出有点奇怪的表情问,“请问茂吕先生怎么了?在高野公寓被杀的,是个女大学生吧?”
“别问不相关的事。”鹈饲严厉地回答。
事实上,这个问题是假警察最怕藏书网的问题。为了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奇怪之处,侦探才想通过逞强来混过去。这个办法可能行得通,但对心脏着实不好。
“顺带一提,我们这次的调查可是机密搜查,不要随便跟别人讲。”
“这这……这是当然,警察先生。”
花冈良二显然是个在权力面前毫无底气的人,这对于两个假警察来说无疑是个大好消息。
“那么,茂吕耕作离开酒馆以后,直接回家了吗?”
“不,就我看到的,他出去之后又去了高野公寓看热闹的人群那边。什么啊,嘴上说对跳楼事件没兴趣,结果还不是去看热闹,我当时还挺意外的。”
“嗯嗯,原来如此。那他有没有和看热闹的人说过话?”
“嗯,说过。”
“什么?和谁说过?”
“虽然我只是远远地瞧了一眼,不过应该是‘高丽轩’的老板。啊,‘高丽轩’是那边的拉面店。”
“拉面店啊……嗯。”
作为重大杀人事件的相关人,拉面店老板这个职业也未免太平凡了。鹈饲的言语中透露出这样的想法。
总之,为了弄清楚昨晚茂吕耕作的行动,不管是拉面店老板,还是卖早饭的,都得去问问才行。两人与花冈酒馆的老板告辞后走了出来。“高丽轩”和花冈酒馆在同一条街上,相隔三家店。从店名就能看出,这里主要经营韩式风味拉面。店主看上去三十来岁,像是个正经做生意的。流平不由得在脑中想象这位店主由上班族辞职,转而开店的过程。
“我叫松永文雄,三十三岁。两年前从公司辞职,开了现在这个店。”
对方认真地自我介绍了一番,和流平的想象几乎完全一样。不过可惜猜对了也没有奖品或者奖金。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想问几个问题。”
“是的,请问……”松永文雄只说了一次“是的”,当然,他只用说一次就够了。
“花冈酒馆的老板说,你昨晚去高野公寓附近看过热闹,对吧?”
“是的,没错。当时我们正好要关门了,大概是晚上十点到十点十分左右吧。怎么了?”
“那时你和什么人说过话吗?认识的人?”
“当时看热闹的人群里有好多我认识的人呢。不过只和一个人说了话。”
“哦,是谁?”鹈饲努力压抑心中的期待,若无其事地问道。
“是茂吕先生,常来我们这里的客人。”
“好的。”得到了料想之中的答案,鹈饲的表情缓和了下来,“你和这个叫茂吕的人,说了什么呢?”
“没什么啊,他说:‘这女人死了啊,真可怜。’我回答:‘是啊。’”
“嗯,然后呢?”
“就完了。”
“就完了?只有这样?”之前在鹈饲心中膨胀的期待感急速地萎缩了。
“啊,是的。不过有点奇怪。”
鹈饲杜夫一时萎缩的期待感又再次膨胀了起来。
“咦,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啊,茂吕好像听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很奇怪,好像被什么吓了一跳的样子,也可能是看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
“咦,真的吗?!”
鹈饲杜夫与流平的期待终于变成了确信,果然,茂吕耕作昨天晚上在高野公寓看到了什么东西。
“那、那么你知道,他是看到了什么才那么吃惊的吗?请告诉我们。”
“啊,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请你尽力回忆一下,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什么奇怪的东西。这很重要。”
“就算你们这么说,我也真的想不出来啦。”
“拜托了。”
“请问……警察先生。”
松永文雄突然向鹈饲投去疑惑的目光。
“从刚才起,警察先生们的语气突然变得特别客气,之前明明是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啊。”
“咦!啊啊啊!”
突然被指出不自然处的鹈饲惊慌失措起来。的确如此,原本是演技派的鹈饲一听到重要证词,就忘记了要继续扮演警察这回事。可以说,人类一旦大喜过.99lib.t>望,就会变成这样。
此时鹈饲杜夫的脸上,不再有刚才那种游刃有余的表情,而是流下了冷汗。
正当他倍感窘迫之时……
“咦,”户村流平小声叫了起来,“怎么回事?有警笛声。”
耳朵真是越来越不行了,直到警笛声变得如此之近才听出不是消防车,鹈饲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抓住这个机会,恢复为警察的样子。
“嗯,好像附近发生了什么事件,竹下刑警,我们也赶紧过去吧。”
“竹、竹下?”
啊,对,自己现在可是在扮演竹下刑警,户村流平差点儿忘了。
“好……好的,警部。”户村流平应和着鹈饲杜夫。
现在必须赶紧离开这里,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和鹈饲杜夫的步调还是相当一致的。
“那么,老板,我们就告辞了,感谢你的配合。”
鹈饲杜夫向老板打了个招呼上的红色警灯快速旋转着。到处都是穿制服的警察,穿便衣的警察和附近看热闹的人则围成了一堵人墙。
鹈饲杜夫和户村流平的车子悄悄开了出去。
第十一节
那就再让我们回顾一下,白波庄四号室浴室里的尸体是如何被警察发现的。当然,发现尸体的是两名警察,不过准确地说,他们是通过二宫朱美发现的。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砂川警部和志木刑警两个人并没有发现,他们遍寻不着的流平已经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二人泰然地来到白波庄,发现这里的外观和名字完全不符时,砂川警部毫无顾忌地说道:“什么啊,就是个又脏又小的大杂院,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不过说是大杂院也没错,志木想道。
不用说,两人将车停到了白波庄的停车场内。虽然看到了在那里修理摩托车的女性,却没打招呼,直接向四号室走去。
他们按了几次玄关的门铃,均无人应答。不过他们可不会因为没有回应就放弃,弄不好茂吕耕作正藏着户村流平呢。
当然,也不能硬闯,因为他们手里既没有搜查令,此时也非紧急状况。为了打发等待的时间、砂川警部只能出来找人问话了。被他找上的,正是二宫朱美。
从刑警的角度来看,这么做没错。不过从二宫朱美的角度来看,刚刚才接受了一轮“警察”询问,马上就来第二次,会觉得可疑也是理所当然。
她的脸上明显露出怀疑的表情。
“你们啊,真的是警察吗?”
砂川警部一边回答“当然”,一边出示了警察手册。这样就没问题了吧,正当他这么想时,却见对方流露出更加怀疑的表情。
“这个,是真的吗?请给我看一下。”
她说着,拿过手册仔细端详起来。
“啊,警察先生,您的字可真烂。”
“喂,别偷看啊。”
“嗯,我不会偷看的。”二宫朱美用嫌弃的语气说着,送回了手册。
“那么,刚才那两个刑警是你们的同伴了?怎么总有警察来啊,这幢公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用说,朱美的一番话让两位刑警大吃一惊。原来已经有其他警察先到了吗?这真是完全出乎意料。于是他们问起之前两位警察的特征。
“一个穿西装,戴着土得掉渣的眼镜,差不多四十岁,叫中村;另一个戴着棒球帽和墨镜,是个年轻人。”
“戴着棒球帽和墨镜的警察?有这种警察吗?”
志木想起自己昨天的打扮——戴棒球帽和墨镜打扮的警察,但他脑子里完全没有印象。这时志木没有想太多。
“他们问了些什么问题?”
对于砂川的提问.二宫朱美的回答相当暧昧。
“说了些什么呢……就是在调查高野公寓的坠楼事故吧。还说了些四号室茂吕先生的事。问昨天晚上十点半左右,有没有人出入四号室一类的。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砂川警部和志木刑警也完全搞不明白话里的意思。不过在详细打听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藏书网问。
志木问道:“你知道四号室的茂吕耕作去哪儿了吗?刚才我们按了好长时间门铃,却一直没人应答。他是出去了,还是在家,你知道吗?”
“啊,这还不简单,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砂川警察摇了摇头,露出一脸“外行人就是不懂”的表情。
“如果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志木刑警一脸不高兴地说,“我们警察,是不能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随便进入别人家里的。明白了吗?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所以说啊,让我进去不就行了?”
“咦?什么——不,可是。——警部!”
“嗯,门上着锁呢啊。”
两个人嘴上否定着,心里又期待着。朱美像是察觉到了这两位内心的痛苦一般,继续说道:“啊,不就是上着锁吗?我有备用钥匙啊。”
“咦?备用钥匙?”
“为什么你会有那种东西?”
这个年轻女人在两位警察面前挺起胸,说道:“我是这里的房东。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哦。”
“咦,这里的房东?!”砂川警部吃了一惊,“你?”
“没错,就是这个又小又脏的大杂院的房东。”
……
在不知该如何作答的两名警察的注视下,这位自称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回家拿出了备用钥匙,证明自己是这里的房东。而后,他们马上来到四号室,又按了三四次门铃,确认没人应答之后,朱美将手伸向门把手,这时她发出“啊”的一声。
“什么嘛,门根本没锁,真是的。”
门把手轻轻转动了起来。朱美毫不犹豫地打开门,冲里面叫道:“茂吕先生,我是房东二宫。我进来啦!可以吗?打扰啦!”
朱美说着脱下鞋,走进房间。虽然自称是大小姐,可这行为完全和高贵优雅的称号不符。砂川警部和志木刑警都有点被她的大胆吓到了,打算还是在门口等着。过了一会儿,朱美再次回到玄关,用双手比了个X。
“里面没人,果然不在家。啊,不过,等等,浴室的窗子开着。”
这时的朱美当然没料到里面是那副凄惨的样子,两位刑警也毫无预警,继续在玄关等着她回来。
而聪明的读者们一定能预料到接下来的剧情。当然,事实正如各位所想的那样。
朱美从警察们的视线中离开,几秒之后突然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尖叫。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对视了一眼之后,争先向浴室跑去,在浴室门口发现了之前还情绪高涨的朱美正不停地发着抖。她不发一语,指了指浴室的方向。警察们这才看到,地板上有一具二十多岁男性的尸体。
“这……到底是……”志木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
砂川警部则向瘫倒在一旁的二宫朱美,冷静地问道:“这个人就是茂吕耕作?”
朱美用沙哑的声音回答:“是,是的。”听得出来,她是经过一番努力才发出声音的。
几分钟后,数辆警车开至白波庄附近。这情景和昨晚的光景极为相似,志木在心中想道。
这时,身在公寓内,正向路上眺望的志木突然看到一辆雷诺车开过,当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劲。
两位真正的刑警努力地四处追查户村流平的去向,却多次与他擦身而过。
法医进行现场鉴定时,刑警们暂时离开了现场。砂川警部和志木刑警这次竟也遵守规定,配合地来到了作为家庭影院的隔音房间。
“这个房间可真厉害啊。”砂川警部一踏进房间就不由得发出了惊叹,“这是自己的电影院啊。原来如此,桑?99lib?田一树说过,户村流平经常到茂吕耕作家看录像带,看来是真的。”
“看起来没错。”志木看着墙边柜子里摆放的大量录像带,点头说道,“昨天晚上,户村流平应该是带了一盘录像带过来和茂吕耕作一起在这个房间观看——可以这么推测吧,警部?”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么奇怪的吗?”志木刑警露出惊讶的表情,“而且,你笑得真是好好生硬哟!……”
“哈哈——我这不是生硬地笑,是因为太好笑了。志木啊,你也太天真了。”
“什么?”
“你说户村流平和茂吕耕作昨天晚上一起看录像带,明显就是上当了。这可是户村准备的、假的不在现场的证明啊。”
“假的不在现场的证明?为什么要伪造不在现场的证明?”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当然是为了杀害绀野由纪子!”
砂川警部的话语,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引来巨大的回音。那怎么说都算不上美声的声音,经过回声这么一传,形成类似混响的效果,砂川警部的心情随之变好。
“为了杀害绀野由纪子!”
听到同一句话的回音不断传来,砂川警部更加愉悦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也就是说,昨天晚上,户村决定杀掉甩了自己的绀野由纪子。但如果只是普通的杀人,他的嫌疑肯定最重,为了逃脱嫌疑,准备假的不在现场的证明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他就拜托身边的熟人帮忙作伪证,这个人就是茂吕耕作。”
“没错。户村先到‘阿童木’,当着桑田一树的面租了《杀戮之馆》这部电影,让人以为他晚些时候要和茂吕耕作一起看这部电影。但事实并非如此,昨天晚上九点四十二分,户村流平在高野公寓杀害了绀野由纪子。并打算等我们调査他时这么说:‘警察先生,我可不是凶手,因为那个时间我正在茂吕前辈家,和他一起看录像带啊。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可以去问茂吕前辈。’”
“当然,茂吕耕作已经和户村对好了口供。‘警察先生,那个时间,我确实和户村一起在家里看电影。他不是凶手。’”
“就是这么回事。”
“那么,为什么茂吕耕作也会被杀呢?”
“这就只能靠想象了。应该是他影响了户村流平的犯罪计划,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相互起疑也是很有可能的。”
“也就是说,他们的共犯关系崩坏了?”
“啊,没错。虽然不知道是因什么契机而起,可能是茂吕耕作打算违反约定,向警察告发一类的吧。”
“又或者是,身为主犯的户村流平无法相信茂吕。”
“没错,弄不好是握有户村流平最大弱点的茂吕,突然从共犯者变成了恐吓者。总之,有很多可能性。无论怎样,要堵住共犯的嘴可不是件容易事。一旦共犯关系崩坏,接下来就是互相杀戮了。”
“是的。不过,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刚才我们在车里说过,茂吕耕作为什么要特意在十点之后出现在高野公寓附近?”
“啊,是被你偶然目击到的那次吧?”
“没错。如果茂吕是户村的共犯,那他为什么要在昨晚十点出现在高野公寓?当时警方已经到达现场了。”
“这也没什么,不是有句老话叫‘凶手总会回到现场’吗。户村流平杀人之后,当然会想知道现场的情况,但他自己又不敢再次回到现场。所以就让共犯者——茂吕耕作——装成看热闹的样子,去现场看看。就是这么回事吧。而茂吕到了现场,发现已引发巨大骚动,而且自己引起了搜查员的注意,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因为害怕,之后回到白波庄的茂吕才想要反悔之前的共犯关系。”
“原来如此,所以户村才打算杀掉没用的共犯者,再逃走,是这么回事吧?”
“这么想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不,不是一切。志木的脑海里一直难以磨灭昨天晚上看到茂吕时他脸上的那副惊恐表情。那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看起来绝对不是“意识到了事件的严重性”这么简单,应该是某种更加强烈的冲击,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然而,志木却没敢把这种想法说出口。砂川警部的说法确实说得通,而志木的怀疑,说到底只是他自己的感觉。
无论如何,户村流平是凶手这一点没有什么好说的。这样就好。如果说了多余的话,弄不好还会惹砂川警部讨厌,这可是志木不愿看到的情况。
“可这样的话,户村流平就是相继杀害绀野由纪子和茂吕耕作的连续杀人犯了。而且还是在同一天晚上,连续杀害男女二人,这可是罪大恶极的杀人凶手啊。如果不早点儿逮捕他的话,弄不好会有更多受害者。”
“没错。问题是户村究竟逃到了哪里呢……啊!”
“怎么了,警部大人?”
“我差一点儿忘了,刚才二宫朱美不是说过吗?有两个自称刑警的家伙,在打听四号室的事情。”
“啊,没错。一个是穿西装,戴眼镜,四十多岁,还有一个是戴着棒球帽和墨镜的年轻人。”
“戴着棒球帽和墨镜的年轻人啊。志木,你还记得吗?我们之前好像见过这个人,戴着棒球帽和墨镜的男人。”
“咦,难道……”志木刑警.99lib.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难道说,是刚才我们差点儿撞到的家伙?”
“是的,没错。跟他一起的,不就是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吗?虽然只看到了一眼,没有多加注意,不过我想应该错不了。”
“还真有可能。不过,他们为什么要扮成警察来现场呢?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很简单。俗话不是说‘凶手总会回到现场’嘛。虽然逃跑了,不过还是担心露出马脚,因而回到现场,也有可能是为了处理遗留物品和指纹吧。”
“说到处理,也有可能是,处理对自己不利的目击者或者证人吧。”
“嗯,有可能。杀人犯,会为了隐瞒自己的罪行,而不停地继续杀人,没错,那家伙就是凶手。”
“那么,两人中有一个就是户村流平吧?”
“是的,从年龄来看,那个戴着帽球帽,很不自然的年轻人,应该就是户村流平变装的。”
“那个和他在一起的、四十多的中年大叔又是谁?”
“这个还无法确定。之后,我们要对那两个人多加注意。”
“是的。还有警部,我记得他们的车子,那种车相当少见,是雷诺,是雷诺的一种中型车,叫LUTE.99lib?CIA。嗯,等等,我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喂,怎么回事儿,志木?”砂川警部将手搭在志木的肩上,担心地问,“你的电池没电了?”
我可不是玩具兵,志木刑警瞪了一眼砂川警部。
“不,不是那么回事。刚才那两个人开的车的确是雷诺,我是说,最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那辆车子,是在哪儿呢……”
志木想了半天,终于拍起手来。
“我知道了!是鹈饲杜夫。他事务所外面的停车场里停了一辆一样的车子。是辆雷诺。警部,这可不是偶然,在街上很少能看到这种车子。”
户村流平,和一位谜一般的中年男性,一起乘坐雷诺车在街上行动。而户村流平的前姐夫鹈饲杜夫的事务所停车场上,有一辆相同的雷诺车。二者之间的关系一目了然。
“好的,明白了,”砂川警部点了点头,“和户村流平一起行动的中年男性,就是鹈饲杜夫。不,等等,那家伙不是才三十岁出头吗?”
“一定是做了变装。好好化妆的话,可以让年龄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十岁。再加上眼镜和帽子,要扮成中年男人也不难。一定就是鹈饲杜夫那家伙了。”
“嗯,原来如此!……”砂川警部跺了跺脚,“畜生,那个家伙居然在我们面前,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还光明正大的和户村一起行动,真是可恶。”
“可恶啊!”志木也露出遗憾的表情,“那时如果撞到他们就好了。”
“不,那样就麻烦了。”
“不会撞死的。”
“好吧……下次再见到他们的时候,记得撞啊。”
因为没别人听,两人的谈话内容渐渐大胆了起来。当然,其中有一半的成分是开玩笑,不过也有一半是认真的。
这时,好像有人要故意偷听这番对话一般,隔音房的门被打开了,一位穿着制服的巡查探进头来,原来是昨晚一起共事过的加藤巡查。
加藤巡查以三角板一般规范的姿势敬了个礼,清楚地说道:“砂川警部,鉴定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您可以回现场了。”
“好的,辛苦了。”砂川警部的警礼,则是一贯的随随便便。
“对了,加藤巡查。”
“是。”
“刚才你没听到我们的对话吧?……不,一定没听到。接下来我们去看看尸体吧。”
第十二节
到这里,终于将警察发现茂吕耕作的过程全部叙述完毕了。
昨天晚上,户村流平被事件吓昏了,第二天起来又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从警察面前经过。经法医鉴定,茂吕耕作已经死亡足有半天时间了。
“死亡推定时间,是昨天晚上九点半到十一点半这两个99lib?小时之间。更详细的情况要等解剖后才知道,不过应该不会错。”
“死因呢?”砂川警部问。
“是右腹部被细长的刀状物体刺中。没有其他外伤,所以这应该就是致命伤。直接死因可能是因为出血导致的休克。”
“警部,这是落在现场的刀子。”
志木刑警递给砂川警部一支装在塑料袋里的刀。看上去是一把薄薄的、非常锋利的刀子,刀刃似乎在印证法医的话。
“这应该就是凶器了吧?”
谨慎起见,砂川警部再次确认道。
而法医的回答则更为谨慎。“和死者的伤口一致。”法医只说了这么一句,没有再做过多说明。确定凶器并非法医的工作。于是,砂川警部尝试用其他方法询问。
“那么,请问这把刀子和昨晚被杀的绀野由纪子后背的伤口,是否符合?”
“现在还不能确定,”法医这样说,“不过这名男性腹部的伤口,和昨夜被害女性背上的伤口非常相似。两者是被同一凶器所伤的可能性较大。”
尽管法医的说法非常谨慎,不过砂川警部已能从他的话语中想象出事件的大体面貌了。
手持这把刀的户村流平,先在高野公寓犯案,而后又在白波庄的浴室再次行凶。志木刑警的脑中浮现出这样的画面来,不由得浑身颥抖。
这种行凶方式还真是大胆啊。凶手居然就把凶器扔在现场跑掉了,连处理一下的意思都没有。想到这里,志木又看了一眼被遗落在现场、染满血迹的刀子。
估计这把刀就是凶器的可能性已达百分之九十九了。如果上面有户村流平的指纹就更能成为铁证了,不过这年头,已经基本没有凶手会在凶器上留下指纹了。通过购买渠道调查也很困难,这种普通刀子哪里都有。总之,通过凶器来确定凶手,恐怕相当困难。志木在心中这样想着。
说到指纹,除了浴室,警方还在起居室及家庭影院房进行了指纹采集工作。可是,就算在这里发现了户村流平的指纹,也不能成为证据。毕竟他是茂吕的后辈,出入过这里并没什么奇怪的。
“与其期待物证方面有什么进展,还不如去寻找目击者。”砂川警部自言自语道,“我们通过推理,得知户村流平昨天晚上来过这里。录像带出租店的桑田一树也证实了这一点。而今天,我们看到假扮成警察的户村流平和鹈饲杜夫在这附近出现过。”
“是的,我们还差点儿撞到——不,是发现他们。”
“嗯,如果有人目击到昨天晚上户村流平来过这里,就可以当成证据了。特别是昨晚九点半到十一点半这99lib?段时间里,如果有人看到户村离开,就更好了。”
“真的会有这个时间段的目击者吗?”
“谁知道呢!不过,先去问问刚才那位大小姐吧,她好像知道些什么。”?99lib.
于是,砂川警部和志木刑警回到起居室,找到正坐在沙发上的二宫朱美。看起来她好像已经从刚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了,脸上终干有了血色。他们很快开始询问她昨晚的行动,朱美则回答:“我就在大门旁边修摩托车。”
她居然真的是目击者。
“我们想知道昨天晚上出入四号室的人员名单,时间段是——”
“晚上十点半左右,对吧?”
“嗯……差不多吧。”被朱美抢先一步的砂川警部露出有点困惑的样子,“时间段是晚上九点半到十一点,说晚上十点左右也行……你怎么会知道啊?”
“刚才那两个刑警……咦?莫非他们是假冒的?他们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这样啊,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只见过茂吕先生。他是晚上十点钟离开家的,过了十五分钟之后回来。没有再看到其他人了。”
“什么?你是说,茂吕耕作一直到晚上十点十五分还活着?”
“是的,我确定。”
“那么,死亡时间就可以缩短到晚上十点十五分到十一点半这段时间内了。当时还有什么其他奇怪的事吗?”
“晚上十点三十五分时,我听到四号室的浴室里传来很99lib?大的声音,像是有人突然倒下的声音。”
“十点三十五分钟,在浴室……嗯,那就是茂吕耕作的死亡时间吧。”
“那两个冒牌货也是这么说的。喂,他们真的是假冒的?”
砂川警部陷入了沉思,志木刑警代替他答道:“他们真的是假警察啦,弄不好还是杀害茂吕先生的凶手呢。你刚才可是危险极了。”
“怎么个危险法?”
“我看他们正在寻找目击者。为什么要假冒警察呢,当然不是为了找出凶手,而是为了逃避刑罚,或者找出并消除掉目击者。你只听到了声音,而没有看到凶手?”
“是的,没看到。”
“所以你现在还活着,如果你S击到了凶手,并告诉他们……”
“那我现在……”
“恐怕就变成这样了。”
志木刑警用双手比了个绞住脖子的姿势,意思是弄不好你已经被他们干掉了。不过看到这一幕的二宫朱美似乎还是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她看着志木的样子,天真无邪地笑了起来。
“真的吗?可是那两个人看起来不像坏人啊。”
正处于压倒性不利立场的户村流平如果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对朱美心生感激吧。然而,她的话并没有改变志木心中对流平的定位——“罪大恶极的连环杀人犯”。
“你没看到其他人吗?”志木再次向朱美确认。
“哎呀,别看我这个样子,看人的自信还是有的。”二宫朱美不耐烦地说,“啊,刑警先生,您以前是不良少年吧。看起来学生时代好像相当恶劣啊。我猜得没错吧,是吧是吧?”
因为不幸被猜中,志木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第十三节
无论如何,警方现在的目标只有户村流平一个人了。这个问题并不会随着他们发现尸体数的增多而改变,不管是早上还是晚上,都一样。
不过现在,事情总算有了些进展。可以确定,鹈饲杜夫和户村流平是一伙的。明明上午去事务所找他时,他还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两位刑警越想越生气。不过,现在要找到户村流平,应该不是难事了。
要找到户村流平,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进行监视。这既是警察的常用手段,也是他们最后的武器。当然,他们监视的并非户村流平家,而是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
“他们会回去吗?”志木半信半疑地问道。
然而,砂川警部却充满自信。
“他们一定会回去的。你想想,先不说户村流平,鹈饲杜夫此时还想不到他已被警方关注了。他之前骗过我们一次,又伪装成警察,用假名、化装等手段调查。而且他们不知道变装已被我们识破。所以,鹈饲杜夫一定认为自己还很安全,因此他会回自己的事务所。我们只要监视那里就能逮到他。”
两人将车停到路边,开始等待鹈饲杜夫的出现。这个事务所所在的大楼,白天几乎没什么人出入,看起来好像并不怎么繁华。到了傍晚,进出的人员开始增多,像是新开的卖甜甜圈的甜品店一样人气颇高。
过了几个小时,到了晚上八点,一辆车子经过警察们的车边,直.99lib.接开进了停车场。
“是雷诺,警部,肯定是鹈饲杜夫回来了。”
不过走下车的,却只有一个人。是鹈饲杜夫,没错。警察们确认了这一点后,便立刻从车中跑出,将从停车场出来,正往大楼走的鹈饲杜夫包围了起来。
鹈饲杜夫却一脸冷静,镇定地说道:“啊,是警察先生们啊,晚上好。”
“晚、晚上好。”
像是被微笑着的鹈饲杜夫点了穴一样,砂川警部也跟着打了声招呼。从本质上来说,他还算是个挺懂礼貌的人。
“不用客气了,我们找你有事。”
“什么?”
“别装傻了,你心里很清楚吧?我说的是户村流平的事。”
“哎呀,你们还没找到他啊。他怎么这么难找。”
“别装蒜了!我们已经知道了,明明就是你把他藏起来了。说吧,现在户村流平在哪儿,他藏在哪里?”
“我不知道啊,我中午不是说过了吗。”
“你中午确实是那么说的。不过,你今天下午和户村流平一起,去白波庄询问了吧?”
“那不是我,只是和我长得很像的人吧。”
“不,就是你。”砂川警部坚持道,“我们可是亲眼看到的,错不了。”
“看到我了?哎呀,是在哪里看到的99lib??”
“就在幸町公园附近。你和一个年轻男人一起。那个年轻男人从车上下来,差点儿被我们撞到。他就是户村流平吧。”
“什……什么?”鹈饲杜夫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确切地说,是站在这里的志木刑警差点儿撞到他。当时我也在车上。”砂川警部露出得意洋洋的狡猾形容,“你和户村流平,就在我们眼前。—个穿着老土的西装,就是你现在这副样子。另一个戴着棒球帽和墨镜,车子呢,是停在那边的雷诺。打扮藏书网成这样子的两个人,在白波庄向二宫朱美收集了不少情报吧。你怎么解释这件事?”
“不,其实……”鹈饲杜夫慌忙置辩着。
“早知如此,你还不如戴着帽子,去见二宫朱美呢。”
“嗯……”鹈饲杜夫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露出惊慌的样子,“我有权在这里保持沉默吗?”
“你如果坚持不说,我们就只好请你去警察局走一趟了。”
“我可不想惹上麻烦啊。”
“你侦探事务所的招牌上可不是这么写的。”
“我确实打算把那个招牌收拾一下啦……”似乎还打算狡辩一下的鹈饲杜夫,说到这里终于放弃了抵抗,老老实实地回答,“好吧,我明白了。不过警察局实在太可怕了,我们能在别的地方说吗?对了,警察先生。”
“怎么了?”
“就算问我也是白费时间啦。”
“没关系,”砂川警部挺胸说道,“我们有得是时间。”
这就是当警察的好处。
第十四节
写到这里,故事中的最后一位重要人物,终于要登场了。这位可是故事里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不过,他是个相当特殊的人物。
他的性别为男,年龄不详,住所不定,连特定的工作都没有。简而言之,就是一名流浪汉。
现在警察调查的户村流平,在他们看来只是一个普通学生,当然和流浪汉没有任何关系。把他带到流浪汉聚集地的,是鹈饲杜夫。
瞥察已经发现了白波庄的杀人事件,不管户村家还是鹈饲家,都不适合再回去了。因此,鹈饲才强行说服了流平。
当然,这是在鹈饲杜夫落入警察手中之前几个小时的事。
对于鹈饲杜夫来说,这里不是“桥边流浪汉的栖身地”,而是“安全的藏身之处”。但对户村流平来说,流浪汉也是警察经常会调查的对象,藏在这里不会更危险吗?
“没关系99lib.。”鹈饲杜夫用手拍着胸口说,“警察要调查一个大学生的去处,只会去找他的同学、家人、亲戚、女朋友、男朋友、老同学一类的人。这里肯定是调查的盲点。警察一定不会把大学生和流浪汉联系起来,就像西瓜和纳豆、味噌和冰淇淋一样。”
虽然不太明白鹈饲在说什么,不过流平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绀野由纪子被害,再加上茂吕耕作的尸体被警察发现,对流平来说,现在可以算是风口浪尖的时刻。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他会对鹈饲言听计从,我们也无从责备他。
鹈饲杜夫带着流平来到乌贼川上的西幸桥边,这是乌贼川上无数石桥中的一座,和其他桥一样,桥下也是流浪汉的好住处。
鹈饲杜夫将流平带到桥下,那里有两间纸箱屋。鹈饲带着流平走进了其中一间。
鹈饲杜夫管里面的人叫金藏,虽然这么叫,不过他的外表和这个名字并不相符。
屋里的空间挺宽敞,而这个叫金藏的男人看起来居然也比较干净,这对流平来说倒是意外之喜。不过他一眼就能看出住在这里的人有多么穷困,感觉只有在梦里才能建起金色的宝藏。不过流平也一样。
纸箱屋给人的感觉并不好,没有椅子,墙上的贴纸都破破烂烂的,在这里生活不知有多不方便。就连想靠在墙上都不行,还真是让人恶心的地方啊。
反观鹈饲,在这里倒是如鱼得水,像回到自己家一样自在。趁金藏外出的空当,流平赶紧问起他和金藏的关系。
“那个叫金藏的人,绝对值得信赖。”鹈饲回答,“我会不定期请他协助我的工作。虽然乍一看,他是个过得很苦的男人,但实际上他的头脑非常好用,嘴也很严实。而这里,至少比你家或我的事务所要安全很多。喂,金藏!”
鹈饲杜夫冲外面的金藏喊道。金藏胡碴儿满面,一脸风吹口晒的痕迹,他走回屋里答道:“怎么了,大哥?”
“这是他的‘住宿费’,拿着。”鹈饲说着,掏出几张纸币递给金藏。
“绝对不能把他交给警察。虽然我觉得警察应该不会来这里调查。”
“交给我吧,大哥。我绝对不会亏待大哥的朋友。”
金藏拍了拍胸口,望向流平。
“对了,大哥,他正在被警察追查吗?真可怜啊……”
怎么自己成了被流浪汉同情的对象?流平有点受打击的感觉。虽然自己确实正被警察追查,可被流浪汉同情,也太悲惨了。
“我没干什么坏事啦,只是有点不方便。”
这个“不方便”是怎么回事,以及为什么要逃跑,连流平自己都说不清楚。绀野由纪子和茂吕耕作被杀,而自己被卷入奇怪的密室杀人事件,因此从现场逃走,这就是一切的开始。果然当时不该逃走的,流平现在感到无比后悔。
当然,事到如今,他已没有再去找警察的勇气了。
“大哥,你不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金藏可能是想让流平转换一下心情,可流平实在没一点儿食欲。
“我没有食欲。”流平诚实地拒绝了。
“不用跟我客气啦。”金藏继续劝说道。
“没错,不用客气,”鹈饲也帮腔道,“金藏这儿的饭很好吃的,虽然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一点让人有点担心。”
……
身为普通学生的流平有点跟不上节奏。
“如果不饿,喝点酒怎么样?”金藏把劝饭改成了劝酒,“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还有下酒菜呢。来一杯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小哥,你酒量不错吧?”
“酒吗?”
户村流平可不想在这里喝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普通酒没关系,可如果是什么假冒伪劣产品就麻烦了。不过……
“你看看,这是清酒‘清盛’啦。还没开封呢,放心吧。”
金藏在流平面前,取出四合一的清酒“清盛”。这可让流平大吃一惊,而让他震惊的还不止这个。
接下来,金藏从塑料袋中取出柿饼、薯条、香肠、鳕鱼起司,还有开心果——有开封的也有没开封的。不管哪一种,都和昨天晚上在茂吕家酒桌上看到的一样。
户村流平连忙打开塑料袋,确认上面的蓝色印刷字。果然,上面写着“花冈酒馆”四个字,怎么回事啊!流平感到头一阵生疼。
“啊哈哈,这是……”鹈饲取笑道,“这不是花冈酒馆的袋子吗?你真是发现了意外的东西啊。”
看来流平和鹈饲在想同一件事。无论如何,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今天早上,流平从茂吕家逃走时,顺手把装着酒和下酒菜的花冈酒馆的塑料袋,丢到了幸町公园的垃圾箱里。到了晚上,这些99lib?东西又以这种形式,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喂,金藏,你是从哪里捡到这些酒和下酒菜的?”
鹈饲杜夫话音刚落,金藏马上回答;“这不是我捡的,是邻居给我的。”
鹈饲杜夫像是被说到了痛处,稍微有点抓狂地说:“你的意思是,这些是邻居捡到的,在公园里?”
“好像是吧……唔,这个世界真小啊。”鹈饲似乎真心觉得有趣,“这就好,知道食物来源的话,就可以放心吃了。流平你也不用担心,这些东西可以放心食用。没关系,只要挑没开封的东西吃就行了。”
鹈饲杜.99lib.夫说着,用力打开开心果的袋子,递到流平眼前。
“说得也是。”
户村流平转换了一99lib?下心情,取出两三枚开心果。金藏把酒倒进了纸杯里。
“为这奇妙的偶然干杯吧。”
“干杯——不过大哥,你说的偶然是怎么回事?”
金藏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让流平觉得有点可笑。
“大哥也来一杯吧。”
“不,我就算了,等会儿还要开车呢。”
“咦?”流平发出一声惊叹,“鹈饲哥要回去了吗?”
“是的,我想警察应该不会追查到我这边。”
这时,鹈饲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警察的调查名单。
“等、等一下,鹈饲哥,”流平像个追着大人的小孩子一般,“难、难道你要留下我一个人吗?这太过分了吧?”
“别说傻话了,这么脏——不,这么狭小的房间里,怎么能睡三个人呢?我要回事务所了。而且我要一个人好好整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像是密室之谜,茂吕耕作那谜一般的表情,我都要一个人冷静下来想一想,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听鹈饲这么说,流平也无法反驳了。
“啊,说起新发现,”鹈饲补充道,“刚才我说金藏的脑子好使,可不是瞎说。不如也把密室之谜讲给他听听,没准儿他会有什么想法呢。”
“怎么回事,密室?”金藏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就让户村流平直接告诉你吧。我先告辞了,你也要注意,别感冒了啊。明天见。”
说着,鹈饲杜夫便起身离开了。
第十五节
结果,鹈饲杜夫毫无防备地回到事务所,却发现有两位警察正在等着他,于是,他便十分凄惨地……
现在,鹈饲杜夫正老实巴交地坐在警车的后座上,车子刚开过西幸桥。
今天晚上,恐怕要睡在拘留所了吧,弄不好还要接受一夜的询问,而根本不能睡觉。总之,今晚鹈饲不会有“一个人思考”的时间了。当然,他所谓的“明天见”的约定,也已经无法实现了。
当然,此时的流平也不知道,侦探正坐在车里,从自己头上飞驰而过。
此时,是晚上八点十五分。
金藏和流平已经醉得相当厉害了。
等两人喝得差不多了,流平突然想起刚才鹈饲的话。他说金藏“脑子很好”,如果跟他讲讲密室之谜,说不定会有什么有趣的点子冒出来——鹈饲是这么说的。
当然,流平对此半信半疑。流浪汉侦探,听起来完全不像回事。更何况,眼前这位流浪汉还是个住在如此破烂地方的大叔。
户村流平这么想着,但还是把事件的经过叙述了一遍。一是因为流平此时已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另一个理由则是,在这个既没有电视机也没有收音机的纸箱屋里,如果什么都不做,实在是难以挨过这漫漫长夜。
总之,流平叙述了一遍事件的大概经过。特别强调了密室、玄关的链锁,以及事发当夜在现场附近的女性(二宫朱美)的证词。事件的关键在于,凶手是怎么从房间离开,又是怎么避开朱美的视线的?
讲完之后,流平露出一副“怎么样”的表情看着金藏。虽然流平根本没什么值得自豪的理由,但不知为什么,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就不知不觉变成益智问答节目主持人的腔调了。当然,流平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金藏听完流平的叙述之后,用手敲了敲膝盖。
“什么鬼啊,这个密室,很简单啊。”
“什么?什么?”
该不会是和社会脱离太久,使得这个流浪汉搞不懂“简单”两个字的意思了吧。
“你真的明白了吗?顺带一提,这可不是‘内出血密室’哦,因为鹈饲已经尝试过,并推理失败了。”
“哼哼,并不是那么回事。”
金藏露出一副信心满满的表情。从他的话中可以发现,至少他是知道“内出血密室”是什么意思的。原来如此,人不可貌相。
“总而言之,白波庄四号室的玄关大门挂着链锁,窗户也上了锁,因此,应该没人能出入。”
“是的。”
“这也和在大门口修理摩托车的二宫朱美的证词一致。”
“是的,所以才说是密室。”
“真是不可思议啊。”
“那你觉得凶手是如何出人现场的?”
“不不,”流浪汉一边摸着没好好刮过的胡子,一边摇着头说,“我说的不可思议是指,像鹈饲大哥这么聪明的人,居然没有想到。”
“你指什么?”
“关于凶手不在现场这件事。”金藏喝光了纸杯中的酒,接着说,“不是那么回事啊。既然房间里没有供人出入的缝隙,那么凶手应该一步也没有进入过现场。这么考虑不是更合理吗?”
“是的,但这样也解决不了问题。茂吕前辈是被刀子捅死的,所以一定有凶手。”
“话是这样,但尸体在浴室里,这并不意味着凶手也要进入浴室。凶手可以在浴室外面行凶。”
“浴室外面?”
浴室外面,就只有更衣室和走廊了。流平一瞬间这样想,但这样也无法解释得通啊。流平紧张地等待着金藏接下来的话。
“凶手是从浴室外面,刺杀浴室中的茂吕的。”
“咦?从外面……你是指房子外面吗?”
“没错。浴室里不是有一扇向外开的窗子吗?”
“的确如此。不过那扇窗子不大,还是斜开的,人不可能从那里通过。”
“小哥,我说的情况并不需要人从那里通过,只要让刀子通过就可以了。不,与.99lib? 其说刀子,倒不如说枪更合适一些。”
“枪!金藏先生,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还真是迟钝啊,小哥,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的话啊?”金藏喝得有些醉了,语气也变得扬扬自得起来,“凶手先在一根棍子上捆上刀子,就像枪那样,然后从窗子外面,把这根枪伸进去。只要窗子打开一点就可以了,这样,玄关大门上挂的链锁和窗子上的锁都无关紧要了。凶手成功通过窗子,在被害人身上捅了一刀。之后的就不需要我说明了吧?”
“凶手用棍子将刀伸进窗子里……吗……”
“是的,这样就形成了完美的密室,很简单吧?”
金藏拍了拍手,示意自己已经解开了密室之谜,随后将纸杯中的洒一饮而99lib. 尽。
“原来如此。不过真的这么简单吗?用这样的棍子也有可能捅不到目标吧?”
“没关系的,”金藏好像早预料到流平会这么问,“哪怕失败,对凶手来说也不会造成致命的打击。因为被害人只能看到一把刀子从窗户伸进来了,根本无法看到凶手的样子。而且凶手在公寓外,被害人也不可能冲出去追。所以,即使失败,凶手只要马上逃跑就行了。嘿嘿,我这可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说的。”
“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
仔细一想,流平开始佩服起金藏的推理来了。至少这个推理比鹈饲的“内出血密室”更合理一些。
不过,若按照金藏所说的实行犯罪,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这个推理也许就成立了。但流平并没有直接洵问金藏,他打算自己晚上好好思考一下。
“啊,我还真是吃惊,并要向金藏先生的推理能力好好致敬。只是听了我的叙述,就能解开这密室之谜……真是帮了大忙。明天我也说给鹈饲哥听听好了,弄不好事件能就此解决呢。”
户村流平先称赞了一番金藏,而后结束了这一连串讨论。
“这样啊,如果能帮上忙就太好了。来来,再喝点吧小哥,这些下酒菜也不用客气,反正都是别人给的。”
“啊,谢谢。”
户村流平接过开心果,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这一场景和昨天的酒99lib?
席何其相似,只不过当时,和自己一起喝酒的人是茂吕耕作,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自己却和昨晚一样继续喝酒、吃零食。真是不可思议啊。不,不仅仅这样……
在已经喝得烂醉如泥的流平脑中,昨晚与眼下的景象渐渐重合了。到 了明天,它们能融为一点吗?
户村流平终于度过了这漫长的一天。
第一节
早上醒来的时候,首先跃入户村流平眼帘的,是脏乎乎的茶色天花板。
户村流平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等到他好不容易将睡眼揉醒,才终于想起,自己是在纸箱屋里度过了一整夜。
原来眼前的并不是天花板,这里连屋顶都没有。昨晚他还没发现,这里的层高相当之低。头顶上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果然,虽然和自由开放的露营帐蓬看似相近,但实际上差别很大。
户村流平在狭小的空间里直起身,发现金藏(说起来还没问过他的全名叫什么)就躺在自己脚边,看起来似乎还睡着,搞不好在梦里吃大鱼大肉呢。如果这时把他叫醒,说不定他会怨恨自己,流平小心地直起上半身。
这时,他发现自己身上叭叭作响。说起来,昨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那时他是在更衣室的木地板上醒来的,今天则是在纸箱屋硬邦邦的地上。一定要比的话,还是茂吕家的地板舒服一些。
不过今天醒来之后不用面对尸体,也算比昨天幸运了一些。
不,等一等……
户村流平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身边的流浪汉。腰部感觉到刺激的金藏微微动了一下身体。太好了,看来还没死。
总之,今天总算不用像昨天那样,伴着尸体醒来了。
不过今天要面对的问题还是一大堆。而且明天早上不会干脆就在拘留所的地板上醒来吧……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相当有这个可能。
户村流平走到门外,看了看表,现在是早上八点半。他想用河水洗把脸,不过看了一眼乌贼川的河面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条河并不怎么干净。
虽然流平肚子很饿,但他可没有在阳光普照的河边吃早饭的心情。他找了个杂草丛生、比?99lib.
较隐蔽的地方坐下,继续思考昨晚没有解开的问题。
他对昨晚金藏的推理深感佩服,可能真如金藏所说,凶手把刀捆在了棍子上。不过这里有个大问题。
如果囚手是将刀伸进浴室的窗子杀人,那么,在大门边修理车子的二宫朱美不可能什么都没看到。
可能是因为金藏不了解现场的详细情况,所以搞错了吧。浴室的窗子就在玄关旁边,二宫朱美在大门口,可以清楚地看到四号室的玄关和窗子,而她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更别说有人在外面用棍子伸进去一把刀了。
这就是最后的问题。二宫朱美说她只看到去花99lib?冈酒馆之后回来的茂吕耕作,完全没看到其他人,因此,鹈饲的“内出血密室”一说被否定了。出于同样的理由,金藏的“枪密室”说法也不能成立。
可是……流平在心中想道,“内出血密室”和“枪密室”。
二宫朱美的证词轻易否定了两个推理,她的证词就是这么重要。但如果反过来想,对这两个推理造成阻碍的,也只有二宫朱美的证词这一点。
因此,她的证词的可信度,就成了非常重要的问题。
到现在为止,鹈饲和流平都认定二宫朱美是善意的第三者。然而,如果完全信任她的证词,就无法解开密室之谜。
假如对她的证词进行质疑,就能解开密室之谜。鹈饲的“内出血密室”和金藏的“枪密室”都有了实现的可能性。与其根据她的证词寻找第三种可能性,倒不如试着去推翻她的证词。
二宫朱美说了谎。
可是为什么呢?流平暂时还搞不清楚原因。有两种可能性,一是凶手是二宫朱美的熟人,为了保护此人,二宫朱美才说了谎。
第二种可能性是,凶手就是二宫朱美本人——户村流平无法否定这个可能性。
户村流平想来想去,慢慢地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凄惨境地。
总之,有必要先把金藏的推理说给鹈饲杜夫听听看,而后再去思考对策。
户村流平站起身来,回到纸箱屋。金藏还在熟睡,他打着鼾,好像比刚才睡得更沉了。
户村流平犹豫了一下,是否要叫醒他,不过最后还是默默地关上了门(确切地说,那不过是块破板子)。流平离去时心想,等以后有机会再报答这一饭一夜的恩情吧。
户村流平跑上河岸,沿着人行道走到大马路上打了个车,目的地当然是鹈饲杜夫的侦探事务所。
平时只要开五分钟就能到的距离,今天流平居然花了二十五分钟,才到达侦探事务所。
显然,他碰上了早高峰。司机亲切地说了两次“你还是走路比较好”,不过流平此时绝对无法堂堂正正地从马路上走过去。
到达之后,户村流平像昨天一样,爬上大楼的螺旋楼梯,将铁门推开一条缝,钻了进去。
随之而来的,几乎让人窒息的眩晕感,也和昨天一样。三楼的走廊非常安静,甚至让户村流平产生了,一种“这是昨天情景再现”的错觉。流平直接走到“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门前,按下门铃。
然而,里面却无人应答。
“该不会是睡着了吧?”户村流平心想。
他慢慢转动门把手,本以为门锁着,实际上并非如此。
好奇怪……本应更警惕一些的流平,此时却只是在心里埋怨了一下,鹈饲杜夫怎么没把门锁好。
“真是的,明明是个侦探,却连门都不记得锁好就睡着了,万一被杀手发现可怎么办啊。”
可借现实生活中,并不总是有杀手来找侦探麻烦。
房间里的温度很低。即使这样,也没有让流平意识到侦探并不在房间内,这大概是逃亡者特有的迟钝吧。流平穿过办公桌和沙发并排摆放的接待室,向里面的房间走去,平时鹈饲晚上都会在这里过夜。沙发在,鹈饲却不在上面。
走到这里,流平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鹈饲不在,房间里的空气冰凉,房门又没锁。如今只有自己在这个房间里,在三楼的一个房间里……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户村流平一回头,发现有两个风格奇怪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确切地说,从面相上来看,这两个家伙长得并不奇怪,只是他们给流平的感觉有些异常。流平平静地注视着二人。
“你们是谁?”
面对户村流平冷静的提问,两个人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年轻的那个将手伸进衣袋,而后出示了一本黑皮册子。
“我们是警察,你就是户村流平吧?”
户村流平靠近两个人,望着他们出示的手册。这是真的警察手册,可不是什么“开运符”。
“你……你们……”对于流平如此热衷观察警察手册的举动,年轻刑警感到有些奇怪。
“你再那么看,也不会在手册上看出一个洞来,我们可不像你那样,假扮警察,放心吧。”
“好……好的。”
户村流平感到一阵无力。从昨天早上开始,持续几乎整整一天的逃亡,现在终于结束了,这让他同时有种安心的感觉。尽管只经历了一天的逃亡,他却感觉有一周那么漫长。
够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已经没办法继续逃避下去了。
中年刑警向前走出一步,对流平宣布道:“鹈饲杜夫昨天晚上已经跟我们回警局了,麻烦你也跟我们走一趟。你身边的两个人相继身亡,你有义务对事件进行说明。当然,我们会尊重你的各项权利,同时也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我们很忙,请你尽量配合。”
中年刑警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的态度。
来到警察局后的流平被叫到调查室直接面对两位刑警。中年的是砂川警部,年轻一些的是志木刑警,流平马上就记住了两个人的名字。在他们的询问下,流平将事发经过全部讲了出来。
亲身经历的密室之谜,鹈饲杜夫的“内出血密室”推理,金藏的“枪密室”推理,还有自己的“凶手是二宫朱美”推理,流平都原原本本地讲给了砂川警部和志木刑警。
看着几乎放弃抵抗的流平,两位刑警放松了警惕。
本来以为,听了流平的自白,事件就能迎刃而解。然而,听完他的话,两位刑警脸上的表情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不但没有承认自己的罪行,反而拋出了密室之迷。不过,先不管这番话能不能取信于警察,光是能让警察认真听他讲话,对流平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户村流平用了好长时间终于把话说完。听完之后,叫志木的刑警说道:“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砂川警部则平静地说:“不.99lib?好意思,能从头再说一遍吗?”
为了让对方听懂,户村流平已经做好了不停重复说明的心理准备。
第二节
终于,在事件发生的第三天,追踪者和被追踪者,这一幕两组四人共同出演的双线故事终于联系到了一起。而这个故事也接近高潮。一些读者可能已经猜到了,不过为了某些还没猜到的读者考虑……
“接下来不可能再出现受害者了。”有些读者可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没错,故事即将接近尾声。
为了解决事件,让我们再来整理一下现有的材料。本来打算通过户村流平的自白 来解决事件的两位刑警,对于突然摆到眼前的密室杀人事件,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之前对案件一直缺乏兴趣的砂川警部,此时眼中放出了异样的光彩。在这个故事的开头,我们曾经说过,“砂川警部是最能代表乌贼川市警局的刑警”,这可绝对不是夸张。此时,他已经获得了重要的线索。
那么,就让我们赶快借用砂川警部的视角,来解开事件的真相吧——虽然我想这么写,但遗憾的是,还缺少一个环节。
让我们回到最开始,从砂川警部站在河边时讲起。
此时是下午一点,两位刑警对户村流平的询问已告一段落。天气晴朗,和风缓缓,河面上有两三只水母。
砂川警部来到运河边,坐到代替椅子的啤酒箱上。乍一看,他就是个晒太阳的普通中年刑警。不过实际上并非如此,砂川警部正专心致志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砂川警部手上拿着的与其说笔记本,倒不如说是杂务记事本。他边想边写,边写边想,还不时撕掉写得不好的一页,就这样不断重复着。
“警部,砂川警部!……”跑过来的依然是志木刑警,“现在可不是在这里数水母的时候,请您赶紧去调查室继续……”
“畜生,你说什么傻话呢,”砂川警部提高了声调,“我可不会在这么忙的时候数水母……”
“咦,您不是在数水母吗?”
“我已经数完了。未来的一段日子应该都是晴天,放心吧。”
“我不是在担心天气啦。警部,我们还是赶紧集中精力调查吧。”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正在思考呢。”砂川警部将笔记本塞回西装口袋,继续说,“喂,志木,你怎么看户村流平的证词?‘早上起来在浴室里发现了尸体,玄关上挂着链锁,窗子也锁着,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可他并不是凶手。’你能相信这种侦探小说一般的证词吗?”
“怎么可能?!凶手就是户村。事发当晚只有他和茂吕在一起。恐怕杀害绀野由纪子的也是他。不然他为什么要逃走呢?”
“‘因为他破坏了密室’,‘因为信不过警察’,他是这么说的,我也能理解他这种心情。”
“这样啊……那密室什么的,都是他瞎编的吧?”
“可如果是瞎编的话,也未免太刻意了。凶手只会为帮助自己而说谎,但在他的证词里,密室中除了他并没有其他人。也就是说,他的证词让他的处境更糟糕了。真是不可思议。”
“是因为他脑子不好使吧。”
“也说不定他是个老实人呢。”
“警部,你真的相信他?”志木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说起来,绀野由纪子和茂吕耕作被害,中间只隔了十几分钟。两个案发地点徒步行走的话,只需要一分钟。而且经法医鉴定,伤害他们的凶器是一样的。所以,这两起案件一定有联系。而从两起案件的交叉点来看,有嫌疑的人只有户村流平。是这样的吧,警部?”
“没错,话是这么说……”
从砂川警部的表情来看,他好像还对户村流平以外的人有所怀疑。
“户村说‘二宫朱美可疑’,你怎么看?”
“哈哈,把刀绑在棍子上,还真是有趣的手法。别开玩笑了。”
“可是不这样,就没办法通过窗子行凶吧?”
“不,根本不是这个问题。警部,凶手——哪怕凶手真是二宫朱美——是如何预料到茂吕耕作会在晚上十点半,进入浴室的呢?如果不能提前知道茂吕耕作什么时间洗澡,这个诡计就无法成立,更别说提前准备凶器了。而且,二宫朱美根本不需要那么做。警部你也看到了,她是白波庄的房东,只要用备用钥匙就可以进.99lib?入房间。对于拥有备用钥匙的她来说,刻意制造密室反而不利。所以不可能是她。”
“嗯,99lib?说得也对。”
“那凶手果然就是户村吧。”
“不,怎么说呢,”砂川警部装出思考的样子,转移了话题,“哪怕没有他的证词,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有一些小细节——非常微小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太对。如果我想得没错的话,那还真是有趣……”
“咦,警部你在说什么啊?难道你认为凶手不是户村流平?”
“我觉得他有无罪的可能性。也就是说,现在还不能判断。”
“这样啊,我还以为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好,那我们就来弄个黑白分明吧。”
“可以的话谁不想啊。”志木毫不掩饰他对砂川警部的质疑,“可不能用猜拳来决定啊,警部。”
“那当然了,”砂川警部从啤酒箱上站起身来,“我有办法。志木,你去给我找一间有电视和录像机的房间,不管是会议室还是接待室都行。还有录像带。就是流平租的那卷录像带。”
“在‘阿童木’租借的《杀戮之馆》吗?要那个做什么?”
“当然是让大家看看了。”
“看《杀戮之馆》吗?”志木露出惊讶的表情,“那种无聊电影,看了也只是浪费时间……出租录像带店的店员不也这么说吗?”
“唉,总之,我们先确认一下到底有没有那么无聊吧。”
虽然不明白警部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志木也只能照办了。
第三节
志木刑警很快就准备好了砂川警部要求的设备,并全部弄到了调查室。在这间进行过无数次问询的调查室一角,出现了一台电视和一部录像机,看上去真是相当奇妙的景象。
“抱歉,警部,会议室现在被防犯讲习会占用,所以请您先使用这里。”
“没关系。”砂川警部轻轻坐到椅子上,看着志木摆弄设备,“倒是调查室比较符合我的要求,这个空间,感觉有点相似。”
正在摆弄电线的志木停下手上的动作。
“什么意思?”
“这里有点像茂吕耕作的家庭影院啊。完全隔音,还有电视和录像机,不就是一个简单的家庭影院嘛。”
“原来如此。这样就能再现事件当晚的情况了吧。可这和解决事件又有什么关系呢……啊,警部您现在是不会说的吧?”
“是的,现在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果然……那么,开始播放了。”
确认好配线之后,志木刑警打开电源,按下了播放键。
突然,画面上出现了女性的特写画面,接着,狭小的房间中传出杀猪般的叫喊,吓得砂川警部几乎从椅子上滑落下去。
“啊啊,不好意思,”志木马上按下了暂停键,“看上去怎么像非法电影,这肯定是从非法录像带租赁店收缴上来的吧。”
“录像机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啊?”
“我也不知道。”志木耸了耸肩,“不过这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嘛,毕竟乌贼川市的警察有九成是男性,有这种东西也没什么稀奇的。”
志木一边帮同事找借口,一边从录像机里取出与案件无关的录像带,将它放到电视机的一侧。而后,把与案件相关的《杀戮之馆》塞进录像机,开始自动播放。志木又按下暂停键。
“警部,准备好了。”
“嗯,叫户村流平过来吧。”
“好的。”志木正打算出门,又停住了,回过头说,“警部,要把那个侦探也叫过来吗?”
“好吧。”砂川警部为难地点了点头,“暂且也叫过来吧。”
户村流平和“侦探”鹈饲杜夫先后来到调查室。后到的户村一看到鹈饲便马上跑了过去,现场出现一幅令人感动的重逢画面。不过其实,他们俩只分开了一天,而见到同伴的喜悦之情马上转为现实的对话。
“你怎么也被抓住了?亏我还保持沉默没把你交待出来。”鹈饲不满地说。
事实上确实如此,不管砂川警部和志木刑警如何威胁,他都顽强得没有透露户村流平的去向。
而且,为了拖延时间,一到饭点他就会提出“想吃猪肉饭”,“想吃寿司”一类的奇怪要求,刑警们不胜其烦——这就是侦探对流平的后方支援了。
可结果,户村还是那么轻易就被抓了个正着,把他的努力化为了泡影,这让鹈饲非常不满。
户村流平说道:“今天早上,我去鹈饲大哥的事务所,结果九九藏书这两个刑警正好在那里。我本来是想去找鹈饲哥的呢……”
“笨蛋,你怎么不先打个电话看看我在不在!”
“这次确实是我不小心……”户村流平无力地说,不过马上反驳道,“倒是鹈饲大哥,你怎么比我还早被警察逮到了?”
“嗯,怎么说呢……”侦探停下话头,过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因为我的车子太显眼了。”
之前一直沉默的砂川警部,听到这里也微微笑了起来。
“为什么要把我们叫99lib.到这里?”
“咦?我也不知道。”户村流平做了个夸张的姿势,歪了歪头。
砂川警部走到他们面前,回答他的问题。
“我有东西想让你们看一看。就是那部《杀戮之馆》。河内龙太郎导演在一九七七年拍摄的,由关东电影公司出品的作品。影片时长两小时三十分钟。”砂川警部看着录像带上的标签读道。
“户村,你是和茂吕耕作一起看的这部电影,没错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户村流平生气地说,“当然没错了,二月二十八日晚上,我和茂吕前辈一起看了《杀戮之馆》。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电影从晚上七点半开始,结束时大概是晚上十点左右。”
所以,九点四十分发生的绀野由纪子杀害事件,应该和他无关,这也是询问时户村流平,一直强调的论点。只不过志木和砂川问他“你能证明吗”时,他只能回答;“不,没办法……”
询问过程一直重复着这样的问答。
现在,砂川警部可不想再重复这一过程了。不过,他还是转动椅子,面对二人。
“总之,你们先坐下吧,我们再一起看一看这部电影。你们看,这里是不是很像白波庄四号室的家庭影院?现在播放的电影也和那天的一样。你们就以二月二十八日那晚的心情,再看一次这部电影吧。”
户村和鹈饲露出奇怪的表情,默默地坐了下来。
“好了,志木,快放电影吧。”砂川看了一下手表确认时间,“现在正好是下午四点,播放时间是两个半小时,所以应该会在六点半时结束。好好享受吧。”
志木按下录像机的播放键。电视画面上马上出现了关东电影协会的标记,阴暗的杀戮故事就此拉开序幕。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三十分钟过去了。
在这间阴暗的询问室里播放四分之一个世纪之前的电影,这让志木想起以前和朋友一起观看这部电影时的情景。电影里的主要人物用两只手就可以数完,可人际关系却复杂得吓人,台词更是乱七八糟,无聊得要命。只看了十分钟,志木就觉得像在看早上的报纸一般,困意连绵。对于正在上班的志木来说,真的有点痛苦。
为什么非要这么做?警部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志木实在想不出原因,砂川警部的这种安排到底是什么意思?
随后,又过了二十分钟。.99lib?
努力和睡魔作战的志木刑警,望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户村。映入志木眼帘的,却是大张着嘴,一脸惊讶的户村流平。
这让志木困惑了起来。为什么他会这么惊讶?难道是被电影的无聊吓呆了吗?不,他应该是第二次看这部电影了,而且上次看就是前天晚上,应该不会如此惊讶才对。
“等、等一下!”突然,调查室里有人大喊。说话的人是户村流平。
志木马上用摇控器将影片暂停。志木觉得,户村可能打算供认罪行了,砂川警部却仍是一副悠闲的样子。
“怎么了?电影刚播了一会儿,连一半都不到呢。”
户村流平陷入了沉默。不过,他马上抬起头来,用右手的食指指着停止的电视画面,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可是!可是!……我搞不懂啊!这是什么电影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可是你带来的录像带啊,河内龙太郎导演的《杀戮之馆》,没错吧,志木?”
突然被点名的志木慌忙回过头。
“是的。这的确是《杀戮之馆》。”
“怎么可能啊——”户村流平激动地大叫起来,并向坐在旁边的侦探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鹈饲哥哥,这部电影真的是《杀戮之馆》?这是真正的《杀戮之馆》吗?”
当然,侦探此时也吃了一惊,他瞪大了眼睛和户村对望着,回答道:“你在说什么啊?这当然是《杀戮之馆》。喂,难道你和茂吕耕作一起看的电影,不是《杀戮之馆》吗?”
“不,”户村猛地摇了摇头99lib? ,“我和茂吕前辈看的电影也确实是《杀戮之馆》啊。”
“什么啊,那还有什么问题?”鹈饲有些无力地反问。之后户村则说出了让人惊讶的话。
“可是,我们看的并不是这一部《杀戮之馆》,而是比这有趣的《杀戮之馆》啊。”
第四节
调查室里的空气一瞬间几乎被冰冻住了。似乎只有砂川警部理解了流平话语中的意思。而志木刑警和鹈饲两人完全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然而,这里面最慌乱的人还要属流平。为什么同一部电影给人的感觉差距如此之大,这可是他之前从未体验过的事。
在一片安静的房间里,停止的电视画面放射出异样的光芒。
“哈哈,怎么回事?”过了好一会儿,志木笑了起来,“难道这世上有无聊的《杀戮之馆》和有趣的《杀戮之馆》两部电影吗?”
当然不可能。
“难道是重制版?”鹈饲杜夫想了一会儿,说出自己的想法,“你看的《杀戮之馆》是再版的作品吗?”
学习电影专业的鹈饲杜夫和户村流平都对“重拍”这个名词不陌生。
在电影界,对于一些有名的电影或题材,经常会重复拍摄多次。比如《无法松的一生》,《缅甸的竖琴》等,就分别被稻垣浩导演和市川昆导演重新拍摄过。因此,哪怕是同名电影,也有可能出现很大的差异。
但是,这次的情况并非如此。
“这不可能,”志木代替流平说,“一九七七年,由关东电影协会制作的《杀戮藏书网之馆》只有一部。也就是说,昨天他和茂吕耕作一起看的《杀戮之馆》,和我们刚才看的《杀戮之馆》应该是同一部。”
“是的,的确是同一部电影。”户村一边点头一边说,“不过并不完全一样。啊,怎么说呢——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应该是剪辑,这两部电影的剪辑不一样。”
“剪辑?”志木刑警歪着头问。
户村流平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抱着头,僵在了椅子上。惊讶的志木和鹈饲则求助一般向砂川望去。
砂川警部说道:“我曾听电影圈的人说过一件真人真事——当然,其中也有添油加醋的可能——我记得非常清楚,是关于一部电影的轶事。有一部电影,评价算是毁誉参半——其中的反对声音更大一些吧。不过那是一部大作,制作者投人了很多心血,还打算将它送到国外的电影节去参展。但害怕电影太长,海外的观众无法接受。电影原本的时长在日本播放是没问题,不过在有大量电影参展的电影节中,还是短一些的作品比较受欢迎。因此制作者不得不动了剪刀,对这部注入心血的大作进行了重新剪辑,将其中不太重要的部分剪掉。这对制作者来说可是痛彻心扉。
“结果,很多原先对这部电影持批评意见的电影界人士,在看了重新剪辑版后,都觉得原本又长又无聊的剧情变得有趣了。不过因为制作者并不是心甘情愿剪掉部分内容的,因此这些评论并没有能够引起足够的重视。”
砂川讲到这里时,一直没人插话,他继续说道:“这个故事很有趣吧?明明是同一部电影,却因为剪辑的不同而给人不同的印象,令人难以置信吧?而且反而是剪过之后的电影获得了更多的好评。
“户村说两次观看《杀戮之馆》时的印象不同,而且你说那部‘相当有趣’,‘杀人场面接连不断’,这样的印象让我起了疑。因为我年轻时也看过《杀戮之馆》,但感觉和你说的大相径庭。
“不过,不同的观看者,是有可能对同一部电影产生不同印象的。然而,录像带出租店的店员——你也认识,就是那个桑田一树——他的意见也和我一样。不仅如此,这里的志木刑警学生时代时也和朋友们一起看过这部电影,他也觉得非常无聊。大家的意见非常一致。简单说来,就是《杀戮之馆》这部电影太长了。而这部大家都认为长过头的《杀戮之馆》,为什么你会觉得有趣呢?
“这是因为你的电影品味异于常人?有可能。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你看的电影,和我们所看到的并不相同。所谓的不同,并非剧本不同,而是你看的《杀戮之馆》是经过二次剪辑的。为了确定这一点,我才让大家一起观看《杀戮之馆》。”
“果然如此。”流平好不容易发出了声音,“我前天晚上和茂吕前辈一起观看的《杀戮之馆》是被重新剪辑过的。也就是说,是精缩版。”
“没错。我们在这里看到的,是原版的《杀戮之馆》。你看的精缩版电影,比正常版本应该短了三十分钟。”
砂川警部将暂停的电影关掉,而后从录像机中取出录像带,向户村流平展示。
旁边的志木刑警问道;“但是,警部大人,如果是一个外行,随意将电影剪掉三十分钟,电影不会变得很奇怪吗?”
“有可能啊。我也想问问专家。对了,户村先生,把两个半小时的电影剪掉半个小时,会让电影显得很不自然吗?”
“不,我想没关系,”流平明确地回答,“三十分钟并不长。有一些在电视上播放的电影,也会剪掉差不多三十分钟。把两个小时的电影剪成一个半小时,熟练工都可以做到。不过……”
户村流平说到一半,发出了疑问。
“可是,那卷录像带是我从桑田一树的录像带店里借来的,怎么剪辑呢?是什么时候剪的呢?”
“没错,这就是问题所在。”砂川警部慎重地回答,“有可能进行剪辑的,除了你以外,只剩两个人。不可能是桑田一树,因为他无法预料到你前天会去租《杀戮之馆》这部电影,所以就更不可能提前对录像带进行剪辑。这样一来,就只剩一个人,有可能对录像带动手脚了。那个人,知道你会在二月二十八日租借《杀戮之馆》,而且能熟练地进行剪辑工作。”
……
砂川所说的人物,已经清晰地浮现在了流平的脑海中。虽然难以置信,但除了此人以外,找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不会吧?
一片寂静中,响起了砂川警部的声音:“就是茂吕耕作。”
“怎么会?!”流平喊道。但他的心声却是:“果然如此!”
“不,这是事实。因为,当天晚上是他操作录像机的,他将户村流平带来的录像带,替换成了自己制作的剪辑版,这是只有他才能完成的工作。而且,他本人就在电影公司上班,可以用公司的机器进行剪辑。当然,他也拥有相应的剪辑技术。”
户村流平无法否认这一点。不,他现在已经确认,就是茂吕所为。如果是他将长过头的《杀戮之馆》进行剪辑,将多余的部分剪掉,—定会让电影变得有趣。他这么做是为了让自己看吗?
“可是,茂吕前辈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难道只是为了恶作剧?”
“是为了混淆时间。他用这部缩短了的电影,让你的时间感觉发生混乱。这就是他的目的。当然,他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恶作剧,而是巧妙地制造了不在现场的证明。户村,你完全上钩了。”
“不、不在现场的证明……什么不在现场的证明啊?”
砂川警部揭开了事件的核心。
“当然是为杀害绀野由纪子而制作的不在现场的证明。茂吕耕作,就是杀害绀野由纪子的真正凶手。”
第五节
砂川警部向吃惊的户村流平说明道;“对你来说,这恐怕是个难以相信的事实。当然,你有疑问也是合理的。前天晚上,一直和你在一起看电影到十点的茂吕耕作,为什么会是九点四十二分发生的绀野由纪子凶杀案的凶手呢?一般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不过,如果利用刚才我提到的《杀戮之馆》精缩版,就变得有可能了。让我按顺序说明吧。事情是这样的……
“首先,你和茂吕耕作在一个星期之前约好,将于二月二十八日晚,一起在茂吕家观看《杀戮之馆》的录像带。而茂吕利用这一周时间,剪辑制作了《杀戮之馆》的精缩版。他利用自己的剪辑技术和公司的设备,轻松地完成了这项工作。这是事件的第一阶段。
“接下来,到了二月二十八日晚上七点。你从录像带店里借来了真正的《杀戮之馆》,拜访茂吕耕作家。你们聊了一会儿工作的事之后,茂吕对你说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重要的事?”流平歪着头问,“是什么?”
“他让你去洗澡。这对他的犯罪计划来说可是很重要的一环。当时的茂吕耕作应该非常紧张,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你去洗澡,而你也不疑有它,进了浴室。出来之后,你换上了茂吕给的睡衣,是这么回事吧?而这时,茂吕计划的第一阶段已经完成了,明白了吗?重要的不是洗澡,而是通过洗澡让你拿下手表。等你洗完澡、换了衣眼,一定不会再把手表戴上了,对吧?”
“说起来,我的确把手表和衣服裤子都放进洗衣篮里了。”
“嗯,可以想象。那么,你洗澡出来后第一眼会看到什么呢?是电视。当时正在播放的是国营电视台七点新闻的最后部分。这不是偶然,而是茂吕算好了的。七点新闻的最后部分,也就是大概七点半左右。这个时间可比钟表的可信度更高,因为新闻节目不像手表,可以随意调节。当然,也因为这一点,七点半这个时间点刻在了你的脑海中。这就是计划的第二阶段。
“之后,你和茂吕来到家庭影院。这时你不用看表,也知道是七点半了。而后你将原版《杀戮之馆》交给他,他悄悄将这盘带子塞到架子上的录像带堆里,拿出自己事先准备的、剪辑版的《杀戮之馆》。到这里就有点复杂了。原版《杀戮之馆》的影片时长,就像标签上写的,是两个半小时。但剪辑版的时长——如果我计算得没错,应该是两个小时。相差的三十分钟,就是为了捏造不在现场的证明而剪出来的。总之,茂吕替换了录像带,并将录像机的内置时间调整为八点。这时,开始播放。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将两小时误以为是两个半小时。当然,如果在播放电影时你看了手机可就前功尽弃了,所以他要求你在看电影时关闭手机。这一点他再三强调过,而深信不疑的你,也相信这部电影是从七点半播到十点。这就是第四阶段。
“等电影播完。茂吕从录像机中取出录像带,为了不让你发现带子被替换过,他赶忙将剪过的带子放回架子99lib?,再将之前你带来的那盘取出来。这时,对你来说是晚上十点。而你在茂吕的催促下看了一下录像机的内置时间,也是十点钟。所以,你对这个时间丝毫没有怀疑。但这时真正的时间,其实是九点半。距离绀野由纪子被害还有十几分钟。从白波庄到高野公寓的距离很短,此时他赶去杀人,时间上完全来得及。这时,茂吕需要把你留在白波庄,自己离开。他找了个‘买酒和下酒菜’的借口出了门。我再重复一遍,这时的时间是九点半,这是计划的第五个阶段。
“终于快到杀人环节了。茂吕耕作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一个人悄悄地来到高野公寓,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进入绀野由纪子的房间——也许之前他们就约好了。总之,茂吕用刀刺死了绀野,并在九点四十二分将她从公寓的阳台上推了下去,并逃走。至于为什么要将被害者推下阳台,就无须说明了吧?那是因为,对茂吕来说,如果要利用制造的不在现场的证明,就要让警方得知准确的行凶时间九九藏书。这是第六阶段。
“结束杀人的茂吕耕作,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他需要尽早回到白波庄。事实上,九点四十二分行凶结束,他九点四十五分就回到了白波庄。当时家庭影院的时钟显示是十点十五分,茂吕在你面前做出惊慌的样子,你明白这是为什么吗?志木,明白了吗?这次的事件,对我们来说可是相当有趣啊。”
“啊,那是……”志木犹豫着,边想边说,“凶手肯定是想早点儿离开杀人现场,这是理所当然……”
“并不是这个原因。而是因为高野公寓周围聚集了大批围观群众,还来了大量警车。”
“啊!”志木刑警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看到警车有那么可怕吗?就算警察来到现场,也不可能马上发现凶手吧。如果冒冒失失地惊慌逃走,反而更显得奇怪。”
“的确如此,不过茂吕害怕的并不是警车。”
“啊?什么意思?”志木一脸迷惑地问。
“这是怎么回事啊?”户村流平再次要求说明。
“很简单。他害怕的是警车的警笛声。这对他的计划可有着重大影响。因为茂吕好不容易利用精缩版的录像带,以及调整过的时钟,给你造成了时间上的错觉。这时如果被你听到警车的声音,可就麻烦了。”砂川警部得意洋洋地冷笑着说。
“顺带一提,前天晚上,最先到达现场的,是我和志木的车子,当时是九点四十八分。之后,警车陆续开来。原本已相信错误时间的你如果第二天看报纸,就会知道行凶时间是九点四十二分。可明明案发是九点四十二分,为什么十点十八分才听到警车的声音呢?到时候你就会产生疑问,然后就会发现事情的真相。这对茂吕来说可是个大麻烦。所以,他只有一个办法,在警车到达之后赶快回到白波庄,想办法劝你一直待在家庭影院的隔音房内。那里面是完全隔音的,你肯定听不到远处的警笛声。为了遮盖声音,他还打开了音响,放起了摇滚乐。这就是第七阶段。
“什么都没注意到的你,当然也没有听到警笛声,还和回来的茂吕一起继续喝酒。茂吕耕作拿出的酒和下酒菜,都是他提前准备好的,而不是十五分钟前买的。他把花冈酒馆的袋子藏在厨房里,回来的时候悄悄取出,假装是刚刚买回来的。而后,你们边喝边聊了十五分钟。此时,若从家庭影院出来,能听到警笛继续鸣响的可能性很高。所以他不会离开。当然,你们不会只喝酒不聊天,所以一定得说点什么,他得用有趣的话题把你留在隔音房里。这时他准备的话题可是非常有针对性的。因为以隔音房内的时钟来看,茂吕是十点离开白波庄,去花冈酒馆买东西,并在十五分钟后回来的。这.99lib.
十五分钟,可不是普通的十五分钟。高野公寓的杀人案发生在九点四十二分,也就是说,晚上十点到十点十五分这段时间里,高野公寓外挤满了警察、警车,以及围观人群。在这个时间段,茂吕偶然经过高野公寓附近去买东西,如果回来的时候(其实是杀人回来)完全不提那附近的事,会非常不自然。所以茂吕必须编造自己外出时遇到坠楼事件的经历,那可是非常厉害的演技吧?”
“咦,稍等一下,”头脑一片混乱的户村流平说道,“也就是说……他当时说的,是未来发生的事?”
“没错。茂吕自行想象了晚上十点到十点十五分,坠楼事件现场的情况——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然后对你描述。不过这并不难。他没有说什么具体内容,只是大概描述了一下,类似‘到处都是警车’,‘好多看热闹的人’,这种程度的描述,只要想象一下就可以了。”
“确实如此。”
“这就是第八阶段。马上就要结束了。”
砂川警部的说明已渐入佳境。
“第八阶段结束时,隔音房里的时钟显示时间是十点三十分,也就是现实时间的十点。这时,茂吕耕作必须离开,是.99lib.的,他必须去花冈酒馆买东西。除了户村你以外,他还需要花冈酒馆老板的证词,必须要你们两人的证词互相印证才行。为此,茂吕要找个借口离开。所以他以‘洗澡’这种稍显不自然的理由离开了。当然,户村你是不会反对的。于是他到浴室,打开淋浴,假装洗澡,实际上却悄悄从玄关离开了。也许是偶然吧,在门口修车的二宫朱美正好看到了他,茂吕对朱美说‘去一下酒馆’,然后出了大门。然后来到花冈酒馆买了酒和下酒菜。当然,他必须注意,要买两瓶四合一的‘清盛’酒,以及两瓶汽泡酒。下酒菜则是柿饼,薯条,鳕鱼起司,开心果,等等。买酒时,他和酒馆老板聊了聊坠楼事件,而后又在高野公寓附近和高丽轩的老板聊了几句,让对方当证人。”
志木马上问99lib.道:“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余的事呢?他不是已经和酒馆的老板说过话了,还有必要再和高丽轩的老板讲话吗?”
“是的,有这个必要。因为茂吕耕作对户村先生说过(第八阶段),会去十五分钟,是因为‘我在看热闹的人群里耽误了点时间,后来跑了回来’。这是为了掩饰警笛声而慌忙跑回来的借口,但也因如此,他必须真的去看热闹的人群里待一会儿。换句话说,茂吕在第八阶段说了一些预测未来的话,所以他必须根据预测来行动。一般来说是反过来的,应该是根据已经发生的事说相应的话,但对茂吕来说,他必须根据自己说过的话去实施相应的行动。因此他必须找一个能证明他看过热闹的人,也就是高丽轩的老板。和高丽轩的老板说过话之后,他马上回到了白波庄,并在门口又碰到了二宫朱美。这时是十点十五分。
“回去之后,他直接进了浴室,打算洗一下,然后以湿乎乎的状态出现在户村面前,这样还能掩饰他出过汗的味道。到了十点十七八分——当然,隔音房里的时间是十点四十七八分左右——这时你还在想,茂吕前辈是不是洗澡的时间太长了。当然,你不知道他已经出过一次门,而是深信他一直在家洗澡。到这里,第九阶段结束了。茂吕的诡计已经完成。”
砂川警部用沉着的语气,开始陈述最后的阶段。
“第十阶段很简单。茂吕拼命劝你酒,把你灌到半醉,却还不至于让你的记忆发生混乱。等你睡着,他就把隔音房的时钟调整回来,完成计划。”
之后,砂川警部像要打破房间内的紧张气氛一般,补充了一句:“事实上,这个计划还没有最后完成,他就死掉了。”
第六节
令人惊愕的真相出现了。真的可以将它称之为真相吗?茂吕耕作杀害了绀野由纪子,这一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为了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明,他还使用了诡计。但是,这种精心布置的杀人诡计,在到达最后阶段之前,却因为凶手自己的死而土崩瓦解。所以只能说这只藏书网是一半真相。
户村流平被惊得半死。
“难道,茂吕耕作是在制造诡计中途被杀的吗?不是我杀的啊。杀害绀野由纪子的是茂吕,而杀害茂吕的人是……”
“啊,关于这一点,我也想过了。”砂川警部望着窗外完全暗下来的景色说道。
“你没有杀害茂吕耕作的动机。我们一开始也只是认为,你是杀害绀野由纪子的嫌疑人,而茂吕是你的共犯,所以你才下了杀手。可如果茂吕才是杀害绀野由纪子的凶手,那就很99lib.
难理解,你为什么要杀害茂吕耕作了。而你说房内挂上了链锁,也和你是凶手这一点相矛盾。应该不会有人故意做出对自己不利的证词……”
之前一直滔滔不绝解开诡计的砂川警部,说到这里,也似乎无法阐明事件的真相了。
藏书网“无论如何,我们都想不到户村以外的嫌疑人。那么杀害茂吕的人到底是谁?这是我们现在面临的最大难题。”
迷惑的志木问砂川:“那么,我们要重新开始调查茂吕耕作被害案吗?”
“是的。”
“那就先寻找可疑人物吧,警部?”
“嗯,我们需要重新调査之前没有调查过的茂吕的社会关系。”
“和女性有关吗?”
“当然女性关系也要调查,必须全面展开调查。”
“不,我想没有这个必要,警部。”
没等砂川回答,就有人发出了异议。一直没说过话的这个人甚至有点失去存在感了。
“不用担心,”鹈饲抬起手说,“凶手是谁,我心里有数了。”
“哦?怎么回事?”砂川警部产生了兴趣,问道,“难道你要自首?”警部的话还真是尖锐。
“怎么可能?我不是在吹牛或者开玩笑。”侦探强调自己是认真的,而这一番话并未打动两位刑警。
志木用嘲弄的语气说道:“那样的话,就请他告诉我们吧,警部,这样我们可就省事了。”
“没错。”砂川警部也用同样的语气说道,“那你就告诉我们吧,你所怀疑的人物是谁?”
一瞬间,房间内充 满了紧张的气息。流平也紧张地等待着,侦探接下来说出的话语则是——
“不,我现在还没想到。”
真是的!流平开始后悔让侦探参与这件事了。虽然他自称侦探,但最后还是只有老老实实听砂川警部推理的份儿。他不禁也对这个私家侦探产生了同情心。
“不过警部,只要给我三十分钟,我就能给二位解答事件的‘最终阶段’。可以吗?”
现在连同情都没有了。
“鹈饲哥……等一下,这边来。”
户村流平拼命比画着,将鹈饲叫到调查室.99lib.的一角。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鹈饲哥?搞这么大阵仗,等会儿可别后悔啊。”
“你啊,怎么说话的!”鹈饲杜夫一副难以压抑兴奋之情的样子,“谁搞大阵仗了?谁要后悔了?你和警部都没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不过我已经完完整整地搞清楚了。”
此时,户村流平感到了强烈的不安。好不容易才躲过危机,又有不祥的预感降临到他的身上。
第七节
最后,户村流平还是坐在了警车的后座上,旁边则是探出身子指点着方向的鹈饲。“对,就在那个路口往右转”,“那里左拐”,开车的则是志木刑警。可能是觉得不耐烦吧,车子开得相当猛,把后座上的两个人弄得前翻后仰,不停发出叫声。
“我说啊,我可是个警察,你就不用给我指路了,只要告诉我西幸桥就行了。用不着每一个路口都指一下。”
没错,正如志木刑警所说。在夜幕降临的乌贼川市,车子就这样一路向西幸桥方向驶去。坐在副驾驶席的砂川警部回头说道:“你们去西幸桥做什么?还是要去河边?”
“现在还不能说。”侦探最喜欢故弄玄虚了,鹈饲杜夫当然也不例外。
当然,户村流平倒是知道鹈饲杜夫的目的地在哪里。说起西幸桥,那肯定就是金藏的栖身之处了。说到金藏,他马上想起那个所谓的“枪密室”推理。那个和事件真的有关系吗?流平不安地想。
鹈饲杜夫这么做也有自己的想法。砂川警部在他们面前扬扬得意地解开了茂吕的诡计,作为侦探,难免会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因此,他才想在警察们面前亲自解开最后这个——也是最大的谜题。可以说有点意气用事吧。
还真像个小孩子一样啊……
户村流平这么想着,警车已经开到了西幸桥。车子按照侦探的指示在路边停下。之后鹈饲拜托两位警察:“能让我和户村两个人过去吗?”
“不行。”砂川警部毫不通融。
“啧啧。”鹈饲也不愿意让步。
“别露出这种不满的表情,别忘了,你们的嫌疑还没有完全解除呢。”
“好吧,”鹈饲终于屈服了,“那就请警察先生不要妨碍我们,和我们保持十米的距离,以免碍事。户村,我们走。”
鹈饲杜夫从后面推了流平一把,从车子里跳了出来。
“碍事!警部,怎么回事?那两个人,啊!”
“算了,就由他们去吧。”
鹈饲杜夫听着愤怒的志木和正在安慰他的砂川警部的对话,快速沿河边往下游跑。流平在后面跟着,一回头,看到两个刑警就像约好的那样,在他们身后约十米的地方跟着。这让他觉得稍微有点奇怪。
“我说,是不是让警察离我们近一些比较好啊?”
“我讨厌那样。”侦探还在坚持己见。户村流平只好跟在他身后继续跑着。
今天晚上天上看不到月亮,虽然街道上有路灯藏书网,却照不到地势更低的河边。此时周围已经是一片黑暗。流平能听到的,只有身后警察们的脚步声,以及乌贼川的水声。有车子通过桥上发出声音时,他就觉得更可怕了。
他们拔开杂草,终于来到桥下,黑暗中,显得极其不合群的几座纸箱屋出现在他们眼前。流平感到难以平静。
“请等一下,鹈饲哥,”流平这时才开始询问侦探的真正意图,“你到底想干什么?找金藏有什么用?”
“好啦,你先安静一会儿。”鹈饲杜夫无视了户村流平的提问,向金藏的住处走去。
和昨天一样,纸箱屋上立着一块夹板充当大门,鹈饲举起右手,敲了敲板子。
“喂,金藏,你在家吗?”
户村流平站在鹈饲杜夫的身后,看着侦探透过门缝往门里窥视,不禁瞪大了眼睛。当然,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也无人回答,似乎没人在家。
“啧,不在家吗?”
“怎么回事,要等一下吗?”
鹈饲杜夫没有回答,而是回到门口,过了一会儿又转到房间的另一侧,这儿还有一间相似的房间,好像也住了人。里面亮着灯,灯光透过门缝和洞穴透了出来。
鹈饲杜夫盯着眼前的蓝色塑料布,这块塑料布从天花板垂直而下,正好挡住门的位置,也可以说是个简单的出入口。鹈饲拍了一下塑料布,大概是敲门的意思吧。屋里响起稀里哗啦的声音——这是敲门起到作用了吧。过了一会儿,屋里有人出现了。
“咦,是你们啊,找我有事吗?”
来人发出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有着浓重的口音,但流平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黑暗中无法看清他的样子,不过一身破破烂烂的,应该也是个流浪汉吧。而且还是个年纪不小的流浪汉,流平心里想着。总之,流平之前没见过这个人。
鹈饲杜夫缓缓地问:“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打扰你。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刺中了一个人,地点在幸町公园附近。”
听到鹈饲这番话,流平大吃一惊。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推理出来的,但突然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说“你昨天杀人了吧”之类的话,还真是胆大得可以!
而流平面前的这个谜样的男人,则微微笑着说:“嗯,你是怎么知道的啊?那里可是连巡警都没有啊。你看到了吗?没错,就像你说的,我昨天确实刺中了一个年轻人。不过说起来,我可不是杀人,只是想偷点东西。”
眼前的男人似乎已经承认自己就是凶手了,而且也没有逃走的意思,流平听着他的话,感觉像在听天书一般。
“喂,警察先生,请到这边来。”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鹈饲叫过来的两位警察,在黑暗中向这边一路小跑过来。流浪汉没有做出任?99lib?何抵抗,弯腰站着,等着警察们赶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砂川警部向鹈饲杜夫问道。
“我来介绍一下吧,这就是刺杀茂吕耕作的凶手。”鹈饲指着旁边弯着腰的男人。
“什么……”砂川警部反复打量着这个男人,然后理所当然地问鹈饲杜夫,“这个人,究竟是谁?”
鹈饲杜夫夸张地耸耸肩,回答道:“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职业的话,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是个流浪汉。”
“什么啊?你说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是凶手?”
“这有什么关系啊,我们又不是范·达因,名字职业什么的,根本就没关系啦,你还是听听他本人怎么说的吧。警察先生,我这就把杀害茂吕耕作的凶手交给你们了。”侦探露出一副将成果拱手让人的表情,说道。
虽然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似乎事件终于有了结果。户村流平站在一边,呆呆地想道。
第八节
从纸箱屋里出来的谜样的男性,在警察们面前老老实实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然后被绳之以法。
当然,至此,警察们已没有理由,再拘留鹈饲杜夫和户村流平两人,所以当场释放了他们。
“不过,我们有可能还需要找你们听取证言,所以请不要玩失踪啊。”
砂川警部说着,似乎已经忘记之前是怎么对待两人的了。志木刑警则好像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好先把凶手押上警车。而后,两人便带着凶手乘车离去。
户村流平看着车灯渐渐远去,这才意识到,原来纠缠他三天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但是,噩梦结束,现实却并没有正常开始。户村流平搞不清楚的事简直如山一样多,此时他的心里还没有涌出事件终于解决的真实感。
两个人坐上出租车,准备回鹈饲的侦探事务所。一回去,流平马上就要求鹈饲说明事件的真相。那个连名宇都不知道的流浪汉,真的就是杀害茂吕耕作的真凶吗?为什么鹈饲会知道这一点?而为什么他毫不抵抗,接受了警察的逮捕?
“这很简单啊。”鹈饲杜夫坐到事务所的沙发上,开始了说明。
户村流平就坐在鹈饲杜夫对面的椅子上,两人面前摆着冒着热气的咖啡。侦探先喝了一口,将右手伸进西装口袋里,好像在寻找什么一般。过了一会儿,他将手拿了出来,指尖上是一枚茶色贝壳一般的东西。
“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吗?”
“开心果?”户村流平歪着头问。
“没错,是开心果壳。昨天,我和你一起去茂吕耕作家的时候,我在隔音房里发现的。这可是决定性的证据,我当时可没想到能捡到它呢。”
“为什么说这是决定性的证据?”
“你仔细想一想,为什么这个坚果壳子会落在隔音房里?是因为主人没有及时打扫卫生,所以一周前的垃圾还在吗?”
“你在说什么啊?”流平否定道,“那是前天的垃圾啊,我和茂吕前辈不是在那个房间里吃过东西、喝过酒嘛。当时茂吕前辈买的下酒菜里面就有开心果,所以是当时落下的。”
“没错,是这样的。”鹈饲点了点头,“那接下来我们回顾一下,前天晚上,茂吕耕作拿回来的花冈酒馆的袋子里都有什么。根据你说的,里面有两瓶‘清盛’清酒,两瓶汽泡酒,柿饼,薯条,鳕鱼起司,还有开心果。你肯定记不清楚当时有哪些东西开封了,哪些没开封吧,至少我没听你说过。不过开心果应该是开了封的,所以才会留下果壳。没错吧?”
“没错,确实如此……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鹈饲像在嘲笑流平的迟钝一般说,“我们一共见过两次花冈酒馆的袋子。一次是你前天在茂吕家的酒桌上见到的。第二天逃走时,你害怕那些东西成为证据,而把它们收拾好带走,扔到了幸町公园的垃圾箱里。不过在你丢掉之后,马上就被什么人检走了。据我推理,可能是住在附近的流浪汉干的。你还记得吗?”
“嗯,记得。”
“而花冈酒馆的袋子第99lib.
二次出现在我们面前,是在昨天晚上。我把你带到金藏的住所,然后,他在我们面前拿出了花冈酒馆的袋子。我们当时都认为那是被你当垃圾丢掉的袋子,转了几次手后来到了金藏这里。事实上,里面果然有四合一的‘清盛’,柿饼,薯条,鳕鱼起司。一些食物已经开封,可能是被金藏吃了。但是,有一件不可思议的事,那就是开心果的袋子并未开封。那袋开心果,是由我本人当时亲手打开的。”
“啊!”
户村流平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矛盾之处。的确,鹈饲是在自己面前取出开心果袋子,并开了封。也就是说,在那之前,开心果是未开封的状态。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鹈饲试探性地问流平。
“也就是说,金藏拿出的花冈酒馆的袋子,并不是我扔到幸町公园的袋子。这是两只不同的袋子。”
“没错。不过,这又是怎么回事呢?两个袋子里装的东西是一致的,这绝对不是偶然。不过砂川警部已经解释过这个诡计了,为了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明,茂吕一共弄了两个花冈酒馆的袋子。是吧?”
鹈饲杜夫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简而言之,看完《杀戮之馆》后,茂吕耕作说‘出去买酒和下酒菜’,实际上是去杀害了绀野由纪子。为了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明, 他提前准备了一只花冈酒馆的袋子,拿到你面前——那就是你前天晚上看到的袋子。到了第二天,你把它丟进了垃圾箱。但是,金藏拿出来的,却是另外一个塑料袋,那么它是从哪里来的呢?”
“金藏说是从隔壁的流浪汉那里拿来的。”
“没错,那个没有名字的流浪汉。那么,他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
“说起来,按照砂川警部的说法,事件的最后是这样的:茂吕耕作借口洗澡,把你留在了酒桌上。自己则为了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明,而在晚上十点多去了花冈酒馆。当然,他小心地购买了和之前一样的东西。这不是很奇怪吗?他买的东西去哪里了?是在回来的路上扔掉了吗?不可能。虽然他买东西只是为了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明,就算扔掉也没关系,但他绝不会这么做。因为茂吕耕作出门时碰到二宫朱美在门口修理车子,还对她说自己要去酒馆买东西。所以他不可能在路上把花冈酒馆的袋子丢掉,空着手回到白波庄。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袋子,从茂吕耕作的手上转移到了那个无名流浪汉的手里。可以这么认为吧?”
“我明白了。是他从茂吕前辈手里抢走了袋子!那个不知道名字的流浪汉!”
“是的,茂吕耕作从花冈酒馆买了酒和下酒菜,然后加入看热闹的人群中,后来按照计划,打算回家。在回家的途中,他一定是横穿了幸町公园,因为这是从高野公寓到白波庄的最近路径。这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故,一名流浪汉突然抢夺花冈酒馆的塑料袋。那是二月二十八日晚上的事。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也和今天一样冷。在冻得浑身发抖的流浪汉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拎着酒袋的瘦小年轻男人。这时,流浪汉的心中闪过一丝邪念……”
“于是,他为了夺走袋子而刺伤了茂吕。”
“不,不是这样的。”鹈饲果断地否定了这一点,“那样的话,就是抢劫杀人事件了。但事实并非如此,这甚至不能称为一起杀人事件。”
不是杀人事件?这么说来,那个流浪汉在被逮捕时也说了同样的话。
“话说在前头,我可没有杀人,只是偷东西而已。”
“我想那应该算正当防卫。当然,盗窃罪是逃不掉的。”
“正当防卫?!”
“没错,那个流浪汉算是选错了对象。因为在他看来,偷走装着酒和下酒菜的袋子,并不是什么大罪。但在茂吕耕作看来,这袋子里装的可不只是‘酒和下酒菜’。刚才我已经说过了,他回去时很可能还会碰到二宫朱美,如果空着手回去,就会引起二宫朱美的怀疑。因此,他绝对不能让人夺走‘酒和下酒菜’。对他来说,犯罪计划好不容易发展到了最后阶段,已经是最后一道关卡了,他会为了保护这个袋子而不择手段。因此,他取出了刀子。”
“就是刺杀绀野由纪子的那把刀吧?”
“没错。只要杀过一次人,第二次出手就很简单了。当然,他并不是真心想刺伤这个流浪汉,不过是想把要抢走他重要物品的人赶走。然而,在流浪汉看来,这一行为让他震惊。很难想象竟然会有人挥着刀子赶人,所以,茂吕耕作和流浪汉打了起来。两个人在扭打之中,刀子意外地刺进了茂吕的右侧腹。”
“原来如此。”流平感叹道,“刑警的确说过,绀野由纪子和茂吕耕作前辈很可能,是被同一把刀子所杀。这也是他们怀疑我的原因。事实上,茂吕前辈是死在自己行凶的刀子之下啊。”
“没错。然后,刺中了茂吕的流浪汉慌忙逃走。茂吕耕作被刺之后的行动,已经不需要再多作说明了吧?你已经听过我的名推理了。”
“啊?”户村流平一脸迷茫地问,“名推理?什么名推理?”
“喂,你还要让我再说一遍吗?就是‘内出血密室’推理啊。”
“啊……感觉是好久之前的事了,我都完全忘记了。”
“你还真是马虎,这可是解开密室之谜的唯一可行理论。当然,我是一开始就推理出来了。”
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侦探鹈饲杜夫听了户村流平关于密室的描述之后,马上就说出了“内出血密室”理论。而后,这个推理被二宫朱美的证词打翻。但是经过砂川警部“时间差诡计”的解释,这个推理的可能性又再次复苏了。
不枉鹈饲杜夫大侦探对这个推理如此坚持。
“茂吕耕作去花冈酒馆买东西,是十点钟以后的事。而他在幸町公园和流浪汉发生争执,被刀子刺中,已经是十点十分以后的事了吧。然后,他就像《人性的证明》中的黑人男性一样,用右手按住身上的伤口,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回到了目的地白波庄。当然,他在门口碰到了二宫朱美。根据她的证词,那时是十点十五分。他没和二宮朱美打招呼,直接走了过去。如果朱美稍微观察一下就会发现,他走路的样子其实很奇怪,但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相反,茂吕捂着右侧小腹的姿势被她误以为成‘右手拎着酒馆的袋子’。实际上,他当时应该是用右手握着插在身上的刀子。而后,他回到家,挂上了链锁。这样密室就完成了!.99lib?”
鹈饲杜夫脸上露出一副难以形容的表情。
“之后的就很简单了。茂吕耕作将外套脱下来,挂在玄关的衣架上,而后晃晃悠悠地走进浴室,自己将身上的刀子拔了出来。恐怕他也是在这一瞬间死去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十七八分。而后,你发现了尸体,当时隔音房内的时钟显示是晚上十一点,但实际时间是晚上十点半。不,准确地说,是晚上十点三十五分。”
“啊?”流平发出了疑问,“为什么你说的时间这么准确?”
“难道你还没弄明白吗?你还记得二宫朱美是怎么说的吗?‘晚上十点三十五分,四号室的浴室发出很大的声响,听到了咚的一声’。一开始我们还以为那是茂吕耕作的死亡时间,实际上并非如此。”
“啊!是这样……”
“没错。你发现尸体之后,晕倒在了浴室门口,二宫朱美听到的,是你倒地的声音。你是晚上十点三十五分昏倒的,一直睡到第二天天亮。”
“嗯……”户村流平嘀咕着,同时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也就是说,如果我没有昏倒,而是马上联系警察的话,就能察觉到时间的问题了。这样茂吕前辈的诡计就会被识破——也就是说,把这起案件复杂化的,居然是我自己!”
“是的,可以这么说,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你别忘了,还有一个偶然因素。说不定是神的恶作剧呢,那就是——雷。”
“雷?!”
“是的,在你昏睡的晚上,白波庄附件有落雷。因此,这一带停电了一段时间,录像机里内置的时钟因此被重置了。也就是砂川警部所说的第十阶段。虽然茂吕耕作已经死亡,第十阶段无人实施,却因为偶然的落雷而完成了。如果不是这样,第二天我看到录像机的三十分钟时间差,一定也会察觉事件的真相。总之,是各种各样的偶然结合在一起,才生成了这起奇妙的密室事件。”
而后,鹈饲杜夫拿起咖啡杯,做了个干杯的动作。
“不管怎样,我们终于打开了这个密室——咦,这个时间是谁打来电话?”
桌子上的电话突然响起。鹈饲放下咖啡杯,走到桌旁,轻轻拿起听筒。
“哎呀哎呀,是警部打来的电话啊。”他大惊小怪地说道。看来打来电话的人是砂川警部。“那个流浪汉都老实交待了吧……原来如此,这就好。他主张自己是正当防卫吧……咦,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别说傻话了,我当然早就看透了这一点。不不,不用谢。表?表彰?我吗?哈哈哈,不用啦,我可没这个兴趣,我只是为了委托人而工作。那就这样,下次有机会再见吧……”
鹈饲杜夫话音未落,就扣上了电话。
“鹈饲哥哥,”户村流平有点在意地问,“是砂川警部打来的吗?”
“是的,事件就像我预料的那样解决了。真不容易。”
“可是……他说的表彰是什么意思?”
“说要给我发个纪念品什么,真是够小看人的。”
“你拒绝了吗?”
“当然,我可不是拘泥于奖品和名誉的人。”
“真是的,这不是浪费嘛。”
“我又不是为了这个而协助警察的。”
“我想你还是拿着好了。”
……
“鹈饲哥。”
“怎么了?”
“拒绝真的亏大了吧?”
……鹈饲杜夫顿时沉默起来,随后他缓过神来,少见的豪迈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别开玩笑了。我可是私家侦探,怎么能接受敌人颁发的表彰呢。我是不会为了一个奖状就堕落的!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他心里还有这样的小算盘。可从他不自然的笑声中,很明显可以感到口是心非。这个瞬间,户村流平看到了“在这不起眼街道上自尊心超高的男人”的真实写照呢。
第九节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受到表彰啊?”
“嗯。他很高兴吧,那个侦探。”
“他拒绝了。”
“拒绝?是出于侦探的自尊心吗?”
“有可能吧。”砂川警部一边回答,一边观察着志木,“喂,你好好看着画面,这可是重要的工作。”
此时,是事件解决后的第二天,也就是三月三日上午。砂川警部和志木刑警在白波庄四号室,集中精力处理与事件相关的证物。他们搜查的主要对象,是堆积在隔音房墙边柜子里的录像带。如果砂川警部的推理正确,这里应该有两个小时的精缩版《杀戮之馆》,理论上是这样的。但实际等他们真正开始搜查,才发现这项工作有多么艰难。因为完全不知道茂吕耕作将那盘录像带放到了柜子的什么位置。如果录像带上都贴着标签自然很好找,但事情当然没有这么简单。为了做好伪装工作,茂吕很可能在那盘带子上贴了其他标签。最后,警察们只能一盘一盘地把录像带抽出来,放进录像机中播放检查。虽然工作过程很漫长,不过总归会找到吧,志木这么想着,努力地99lib?继续着这项单调无聊的工作——或许这是破案后最适合他们的工作吧。
“警部,您也不来帮帮忙,真是的,就这么看着属下忙死吗?”
“没有啦……反止事件已经解决了嘛。”
砂川警部这么说着,坐在隔音房正中央的椅子上,看着志木忙活。昨天尽情发挥名警部才智的砂川警部,今天果然恢复成“以往毫无干劲的砂川警部”。也就是说,他把全部热情都燃烧在了调查不在现场的证明上,一回到普通的搜查工作就干劲全无。他就是这种类型的警察。
“警部,虽然事件算是解决了,不过我还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不管你问什么我都能解答,反正也很无聊。”
“我可不无聊啊!”志木刑警回嘴道,“不过算了,我想知道的是,事发当晚,茂吕在现场附近和高丽轩老板说话时,出现了非常奇怪的反应,这是怎么回事?他到底看到什么了,才会那么惊讶呢?”
“什么啊,原来是问这个。他当时是想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明’不是吗,因此,他见到志木刑警才会惊慌。当然,他应该没认出你的真面目,只看到有其他刑警在。”
“咦?怎么回事?”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志木,你还记得事发当晚自己的穿着吗?”
“啊,说起来,我当时的打扮的确很怪。”
当天晚上,志木刑警穿着借来的暴走族的衣服,现在想想还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你站在茂吕的立场想一下。久未见面的高中同学打扮成那副样子,怎么看都不像警察吧。那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呢?说起来……你也说过上高中时欺负过不少人吧,那么,在茂吕看来,当年的不良少年现在成了真正的暴走族,而且还在杀人现场,和警察在一起。这在茂吕心里会如何分析呢?答案很简单。”
“嗯,”志木只想到一种可能,“他们以为我是杀人事件的嫌疑人——茂吕是这么想的吧?”
“是的,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对于真凶茂吕来说,可是吃了一惊,但也令他很为难。在那种场合下,他当然不能走过来和你叙旧了。就像昨天说明的一样,茂吕必须按照和流平说的那样行动。所以,他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最终决定无视你的存在。这就是他看到你时,出现不自然反应的原因。”
原来如此,志木终于明白了。如果以茂吕是凶手的前提来考虑,那就是理所当然的反应了。但是当时志木完全没有怀疑过茂吕,所以才会有那样的疑问。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
“是动机吧?茂吕耕作为什么要杀害绀野由纪子?这就是最后的问题了。不过……”
砂川警部微微伸展了一下身体,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事到如今再来说动机还有什么意思呢?反正我们不能给己经死去的茂吕定罪了。动机什么的,无论怎样都好吧。”
“不,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志木留心着砂川警部的反应,说,“为什么茂吕要为了不在现场的证明做到这种地步呢?也就是说,他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明的动机是什么?这才是我的问题。”
“嗯,原来是这样。”看来砂川警部也有同样的疑问。
志木带着自信,继续说道:“一般来说,只有在自己容易被怀疑的场合,凶手才会去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明,摆脱嫌疑。但是,这次的绀野由纪子被害案,茂吕耕作是很难被怀疑到的。两个人从表面上看没有任何关系。可尽管如此,茂吕还是费劲地制造了非常严密的不在现场的证明,甚至被人刺伤也在所不惜。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点,明明凶手这么聪明——”
“嗯,是啊。”砂川警部抱起胳膊,视线向电视画面投去。
“喂,志木,你看!为什么会有这种画面!”
几乎是机械性地将录像带插入录像机、按下播放键、再取出来的志木,完全无法理解砂川警部为何会如此惊讶。他连忙望向电视画面,电视上有一个全裸女性……不,等等。志木瞪大了眼睛。场景在浴室中,因为水汽的原因,画面并不是很清楚。可是看着这位全裸之人的背影——怎么看都是个男性,还是位年轻男性。
“这是什么啊,这盘录像带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用自己的摄影机偷拍的。而且,拍摄对象也是个男人……啊!!”
“真是的……啊!!”两个刑警几乎同时叫了起来。
“这不是户村流平嘛?!”
而后,他们又发现了多盘偷拍户村流平的录像带。户村流平只把茂吕耕作当成前辈,但对于茂吕来说,他对户村流平的感情,不仅仅是前辈对后辈这么简单。而这一点和这次的事件直接相关。
砂川警部思考良久,面对这一具有冲击性的事实,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总而言之……”砂川警部慎重地开了口,“茂吕耕作应该是代替户村流平去杀害了绀野由纪子,对吧?”
“代替?”
“当然,我指的不是他们是共犯。你也听说了,户村流平被绀野由纪子甩了,还在车站引起了骚动。”
“嗯,那个叫牧田裕二郎的学生的确说过这话。”
“没错,有上百个人目击到这一幕。因此,茂吕耕作很可能也听说了这件事。没错吧?”
“是的,因此茂吕耕作打算替户村流平报仇雪恨,对吧?”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的没错。当然,在户村看来,哪怕自己被甩了,他对绀野由纪子也没恨到要杀了她的地步。但我们一直认为户村有理由杀害绀野由纪子,不是吗?这和茂吕的想法是一样的。他也以为户村打从心底里恨着绀野由纪子,因此,他决定代替户村去杀人。这也是这次事件背后的动机吧。”
“原来如此,他把户村的憎恨转化为自己的憎恨,用这种扭曲的方式来表达自己有些扭曲的感情。”
“没错,这么想的话,其实他的不在现场的证明也有其他意义。”
“什么意思?”
“就像志木你刚才所说的,茂吕不是为了自己而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明的,而是为了最容易被怀疑的人——也就是户村流平,才做了这一切。”
“咦?”志木发出惊叹的声音,“他是为了户村流平而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明的?”
“是的,茂吕为了户村而杀害了绀野由纪子,但他不希望户村就此被怀疑。因此,他为户村准备了不在现场的证明,而自己去杀人,这就是茂吕的计划。如果全部按照计划进行,户村就可以在警部面前说‘绀野由纪子被杀害的时候,我正和茂99lib.吕一起看录像带’。他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明是为了这个……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实际上这是非常恐怖的,当然,我们现在没办法证实这一点了。”
之后又过了好长时间,他们终于发现了精缩版的《杀戮之馆》录像带。果然,砂川警部的推理是正确的,这盘录像带证实了这一点。
然后,在动机部分,他们没有能够找到更多的佐证。至于砂川警部的判断是否正确,也无从知晓了。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