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窥伺者》 主要人物表 崔白霞:电视台记者,一个锲而舍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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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藏书99lib. 任艾碧:维吉尼亚参议员,可能成为首任女性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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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统。 金森穆:众议员,华盛顿最有名望的单身男人。 沈亚瑟:疗养院男看护,复仇天使的化身。 高德宾:艾碧的忠诚保镳司机。 第一章 白霞缓慢地开着车子,目光在乔治城狭长的街道上来回扫视,乌云满怖的天空显得非常阴暗,只有街灯和两旁住家的门灯共同败发出光芒。圣诞装饰闪烁着,和四处的积雪交相辉映,显现出一片美国早年静谧祥和的气氛。她转到N街,一路搜寻那个门牌号码,驶过一条街后已来到十字路口。一定就是那栋街角的房子,她心想,终于回到甜蜜的老家了。 她把车停在路边,呆坐片刻,一直打量着那栋房子。整条街上只有它没透出灯光,优雅的棱线几乎无法分辨。树丛毫无顾忌地滋长,长条的前窗竟已遮去一半。 从康柯德出发,足足开了九个多钟头的车,此刻连抬抬手都会觉得浑身酸疼,然而在她打开前门走进去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只是找藉口拖延时间而已。一定是为了那个讨厌的电话,她想,我已经不知不觉中了它的计。 在她离开波士倾有线电视台的前几天,总机接线生通知她:“有个怪里怪气的家伙非要你接电话话不可,要我留在线上监听吗?” “好的。”她拿起话筒,报出自己的名字之后就听到一个柔和但是非常明显的男性声音,他低声道:“崔白霞,你不可以去华盛顿,你不可以制作节目,为任参议员锦上添花。你也不可以住在‘那栋’房子里。” 她听见接线也明愿地倒吸一口气。“你是谁?”她厉声质问。 回答之声依然非常含糊低沉,但使她手掌心不由自主地沁出冷汗。“我是救苦救难的慈悲天使,也是复仇天使。” 电视台经常会到一些名其妙的电话,白霞竭力想把这件事也斥为其中的一个,但是完全不受它干扰,岂有可能?在很多报纸的电视新闻专栏中,都刊载过她已调职到波多马克有线电视网,制作一个“从政妇女”的连系性节目。她把这些报导全都阅读一遍,看着其中是否提起过她前往居住的地址,但是什么线索也没发现。 华盛顿论坛报刊登的消息最详尽:“赭色头发的崔白霞,凭着她低沉的嗓音和富有感情的棕色眼眸,势将成为波多马克有线电视网的吸引力之一。她为波土顿有线电台制作的名人剖析节目,曾两度获得艾美奖提名。白霞拥有一种魔力,使访问对象乐意很坦白地揭露自己。她新节目的头一位访问对象是任艾碧,代表维吉尼亚州的资深参议员,她是个极看重自己隐私的人。照电视网新闻部主任兼主播人潘鲁德的说法,这个专访节目将会涵盖任参议员公私两方面生活的点点滴滴。华盛顿将屏息以待,看看崔白霞是否真能穿透这位漂亮参议员冷冰冰的保留态度。” 那个怪电话一直啃啮着白霞,令她难忘的是声音中铿锵的腔调,以及他说“那栋房子”的语气。 他知道房子的事,会是谁呢? 车子里很冷,白霞这才想起引擎已经熄火好几分钟。一个提着公事包的男人匆忙走过,当他注意到车内有个人人坐着,忍不住停顿一下,但又迅速离开。我还是赶快行动吧,她忖道,省得那人报警把我当游荡份子处理。 花园车道前端的铁栅门本来就敝开着,她把车驶进去,停放在直板通道上,然后在手提包里摸索房门钥匙。 她在台阶上停住脚步,试图分析自己的感觉。她本来以为会有一种很强烈的反应,但此刻只是想赶快进去,把bbr>车上的行李都安顿好,然后煮点咖啡,弄份三明治果腹。她转动钥匙把门推开,很快就摸索到电灯开关。 里头看起来相当干净,走廊平滑的地砖微微有点变色,水晶吊灯闪闪生光。再仔细一瞧,发现靠近墙脚处的油漆已经褪落,而且有磨损的痕迹。大部份的家具可能都需要更换或翻新。有几件不错的家具原本存放在康柯德住处的阁楼上,要等明天才会到。 她在楼下缓缓绕一圈,正式的餐厅在她左边,既宽敞又舒适。在她十六岁的时候曾因学校的旅行来到华盛顿,并且从这房子前面经过,但一直没想到里头的房间会那么宽阔。由外表看起来,这栋房子似乎相当狭窄。 桌上痕迹斑驳,餐具橱也伤损累累。不过她很清楚,这套漂亮且雕工非常精细的杰可布式家具是传家之宝,无论花多少钱复都值得。 她朝厨房和书 623f." >房瞥一眼,但故意没停下脚步。在所有的新闻报导中,都曾对这所房子的陈设有过极详尽的描述。起居室是右手边的最后一个房间,当她接近的时候觉得喉头有些发乾。这样做是否显得疯狂——回到这儿来,企图再度捕捉最好完全忘怀的一段回忆? 起居室的门是关住的,她伸手握住门柄,很犹豫地转动它。房门打开后,她伸手在墙上摸索,终于找到电灯开关。房间又大又漂亮,天花板很高,在白砖壁炉上方是一个精雕细琢的架子,壁凹处还有一张椅子摆在窗下。室内除了一台演奏用的大钢琴外,可说是空无一物,这台暗桃花心木的钢琴是摆在壁炉右边的凹室内。 对了,壁炉。 她朝壁炉走过去。 她的手脚忍不住 98a4." >颤抖起来,汗水也渐渐由额头和手掌心沁出,喉头只觉得一阵阵发紧,整个房间有如在围着她打转。她冲向左墙尽端的后门,摸到门柄后就用力把两扇门推开,踉跄地走进积雪甚深的后院。 她紧张而且急促地喘气,冰冷的空气无情地灌入她肺中。一阵强烈的冷颤使她双手紧抱胸前,瑟缩成一团。她感觉身子摇摇晃晃,必须靠在墙上才不致跌倒。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得黑地里那一根根光秃的树干似乎也随着她摇摆不定。 外头的雪已淹没脚踝,她可以感觉出湿冷之气渗入靴中,但在晕眩消失之前她不愿回到屋里。好几分钟过去之后信心才恢复一些,她很小心地把门关上,上了两道锁,这才迟疑地转过身来,缓慢而且无奈地朝壁炉走去。她怯怯地伸手抚摸粉刷过的砖壁。 虽然时间已过去很久,但是零零碎碎的记忆残像就像沉船的残骸一片片的向她涌来。在以往那些年里,她经常梦见自己再度成为住在此处的小孩,而且每次总是在恐惧与痛苦中惊醒,极想尖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可是伴随恐惧而来的却是一种全然的失落感。真相绝对就在这栋房子里。 那段往事就是发生在此处,从旧报档案中蒐得的耸人大标题闪遇她脑际。“威斯康辛众议员艾狄恩杀死美丽活跃的娇妻后自杀。三岁女儿正处于生死边缘。” 那些报导她已不知道看过多少遍,可以倒背如流。“哀伤的参议员甘乃迪曾说:‘我实在不明白。狄恩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从来没有迹象愿示他会倾向暴力。’” 是什么动机,促使这位受人爱戴的众议员杀人而后自杀?有人谣传说他和夫人当时正处于离婚的边缘。当他太太断然决定离异时,艾狄恩是否曾怒不可遏呢?他们必曾争夺过那把枪,因为两人的指纹都留在枪上,重叠混杂在一起。他们三岁大的女儿当时躺在壁炉旁,头颅挫伤,右腿碎裂。 她是领养的,崔查林和伦妮夫妇曾告诉过她。当时她还在读中学,为了追寻祖先的根,崔家夫妇这才把实情透露。在震惊之中,她弄明白自己亲生母亲跟伦妮是姐妹。“你昏迷了一年,没人以为你会活得下去,”伦妮告诉她。“可是最后你还是醒过来,就像个初生的婴儿一样,什么东西都要重新教过。妈妈,也就是你外婆,当时的确曾经把你的讣闻送到报社;也就是因为她果断决定,那件不幸的事才没缠住你一辈子。后来查林和我就到英国去,我们收养了你,而且告诉朋友你是英国家庭出身。” 白霞又忆起,当她坚持要接管乔治城的房子时,伦妮曾经异常恼怒。“白霞,回到那儿不是件好事,”她说道。“早知道我们应该不把房子出租,干脆代你卖了。你在电视方面已经很有声望,何苦重提旧事跟自己名誉过不去!你会遇到一些很清楚你底细的人,他们只要稍微揣摩就可以断定不少事。” 由于白霞不肯听劝,伦妮的薄嘴唇紧紧绷住。“我们已尽一切人事让你有个新的开始。如果你一定要去,去吧,可是别说我们没警告过你。” 到最后她们彼此拥抱,都有点颤抖,心情也同样难受。“别这样嘛,”白霞恳求道。“我的工作就是挖掘事实真相。如果别人生活里好事坏事我都去探听,对我自己却一无所知,我怎么会觉得心安呢?” 她走到厨房,拿起话筒拨号。她从小就惯于直呼伦妮和查林的名字,在过去几年她甚至不再称他们为父母亲,但她怀疑这样做真会使他们不悦或伤心。 电话铃才响一声伦妮就过来接听。“嗨,妈,我在这儿一切都很平安,一路上也没塞过车。” “‘这儿’是那儿?” “在乔治城的房子里啊。”伦妮曾要她先待在旅馆,等家具运到再搬进去住。白霞不肯给她机会抗议,立刻又说道,“这样的确比较好,我可以利用机会把装备摆到书房去,明天就要去访问任参议员,我得先让精神集中一下。” “你在那边不紧张吗?” “一点也不会。”她几乎可以瞧见伦妮瘦削忧虑的面孔。“不用管我,还是赶快准备旅行去吧,你们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嘛?” “当然啦。白霞,我不喜欢留下你一个人过圣诞节。” “为了制作节目我已经忙得不可开交,那还有时间想到过节。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提早过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圣诞节。对了,我得赶快把车上的东西拿下来。我爱你们。假装去度第二次蜜月吧,让查林好好再爱你一次。” “白霞!”她声音中混杂着半喜半嗔之意,但在挂断之前总算找到机会提出忠告。“把两道锁都拴上!” 把外套的扣子全扣上,白霞冒着夜晚刺骨的寒意走出去,花了十多分钟才把行李和纸箱拖进屋内。装床单和毛毯的箱子非常笨重,当她拖往楼上时,走几阶就得休息一下。每当她尝试抬任何重物,总会觉得右腿不大听使唤。装着锅盘和杂物的纸箱必须抬到厨房柜台上。我应该信任搬运公司明天会准时到达,她心想,但是根据经验,对于“确实”送达日期不得不采取怀疑的态度。当她把衣物挂好,煮上一壶咖啡时,电话铃忽然响起。 在寂静的屋中这个声音简直像投了一颗炸弹。白霞吃惊地跳起来,几滴咖啡溅到手上,烫得她直眨眼。她迅速把杯子放在厨台上,伸手拿起话筒。“我是崔白霞。” “你好,白霞。” 她紧捏住话筒,竭力使自己的语气只显露出友善之意。“你好,森穆。” 金森穆是代表宾州第廿六选区的众议员,也是她全心全意热爱的人——她决定来华盛顿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为了他。 第二章 当音乐门铃响起表示金森穆已到达门口时,白霞已经和项链的搭扣奋斗了四十分钟。她身穿绿色羊毛套装,配上丝缎花边;因为森穆有次告诉她,绿色会衬托出她赭红的秀发。 门铃又响一声。她手指颤抖得太剧烈,使项链迟迟无法扣上,于是抓起皮包,把项链扔进去。在她匆忙下楼时,努力克制自己保持平静的神态。她提醒自己,在森穆的妻子珍宁过世后的八个月里,他一直都没打电话过来。 踏上最后一阶时,她发现自己使右腿再度过分劳累。当初由于森穆的坚持,她才去找专家诊治略跛的脚,正因为如此,她不得不告诉他受伤的实情。 她在门廊迟疑了片刻,然后把门缓缓打开。 森穆几乎把整个入口遮住。户外的光线照在他深棕色头发上,使几绺银发格外耀眼。在粗犷的浓眉下,淡褐色眼眸微露出紧张困惑之色,眼圈四周添上一些以前未见过的线条。不过在望着她时所露出的微笑仍然跟往常相同,令人感到温暖和亲切。 他们呆滞地站在那儿,都等对方采取头一步的行动,开口提起重逢的事。森穆手里提着一支扫帚,很庄严地递给她。“我选区里有不少亚美斯人,他们有个风俗,拜访别人新居的时候要带一支新扫把和一些盐。”他说着就伸手到口袋掏出一瓶盐。“这是国会餐厅的一点小意思。”他走进屋里,把双手搁在她肩上,俯下身来在她脸颊上吻一下。“欢迎你到我们城里来,白霞,有你在这儿一定很有意思。” 原来这就是欢迎词,白霞想,老朋友再度聚首而已。华盛顿这个地方太小了,想要躲过旧识并不容易,倒不如坦诚相对,采取主动。你别得意,球赛已经重新开始,这回我已经计划好非赢不可。 她也亲吻他,故意让双唇逗留片刻,刚感觉出他的热情在躯体内凝聚时就退后一步,很自在地露出微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问道:“你在这个地方装了窃听器吗?” “没那么厉害。艾碧告诉我,你明天要到她办公室,我就打电话到波多马克电视台,要了你的电话号码。” “原来如此。”当他提起任参议员时,口气中透出那么点儿亲密。白霞觉得心里有种古怪的绞痛,就俯下头来,不想森穆瞧见她的表情。她故意伸手到皮包里摸出项链。“这玩意儿有个搭扣,连魔术大师也摸不清头脑,你要不要试试?”她把项链递给他。 他把项链轻柔地围在她颈上,她可以感觉出他手指的暖意。他的指尖在她肌肤上流连了片刻。稍后他说道:“好啦,应该已经扣上。我是不是已经有资格参观一下新居?” “目前没什么可看的,搬运公司明天才到。几天以后这个地方就会面目一新。更何况我快饿死了。99lib?” “要是我没记错,你总是说饿。”此时森穆的眼神流露出他对这件事真正感兴趣。“像你这么个小东西,一下巧克力圣代,一下奶油饼干,居然没多长一两肉……” 很会说话,森穆;白霞一边想着,一边走到衣橱去取外衣。你已经想办法给我定了型——一个有大胃口的小东西。“我们上那儿去?”她问道。 “我在梅松餐厅已经订了一张枱子,他们的菜向来不错。” 她把外衣递给他。“他们有儿童菜单吗?”她甜甜地问。 “什么?哦,我明白了。抱歉——我以为自己说的是恭维话。” 森穆的车停在她车子的后头,他们沿着车道往前走,他的手轻轻地搀住她胳臂。“白霞,你又让右腿过分劳累啦?”他口气中露出关切。 “只一点点。我开车太久,觉得有点僵硬。” “要是我说错就指正我。这就是属于你名下的房子吗?” 在他们共度的那个夜晚,她已经告诉过他有关双亲的事,此刻她只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她时常忆起那天晚上的情景,当时是在鳕角的“落潮旅社”。她所需要的就是海洋的气息,或是两人逗留在餐馆里,手指隔着桌子交握住,脸庞上充满恋人才能分享的笑意。但是那一个夜晚也结束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第二天早上,在各自搭机离去以前他们共进早餐,两人的神色虽然平静,却掩不住抑郁之情。他们已经表白清楚,而且都同意彼此没有权利拥有对方。森穆的太太罹患严重的动脉硬化,已经需要依赖轮椅才能行动,如果得知她丈夫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势将无法承受另一桩痛苦的打击。“而且她已经有点知道,”森穆曾这么说。 白霞强迫自己回到现实,企图改变一个话题。“这条街很美不是吗?它使我想起圣诞卡上的图画。” “到这个时候,几乎乔治城的任何一条街看起来都跟圣诞卡差不多,”森穆答道:“你想挖掘过去的事实在不是个高明主意,白霞,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他们走到车旁,他开车门让她先进去。等他进入驾驶座,把车驶离时她才说道:“没办法。有件事一藏书网直使我很困扰,除非我把它弄个水落石出,永远不会觉得心安。” 路尽端出现停车标示牌,森穆把车速减慢。“白霞,难道你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你想重写历史,忆起那天晚上的事就认定它是件可怕的意外,你父亲并没有意思要伤害你或者杀害你母亲。你只是在钻牛角尖。” 她侧过脸来,打量他的侧影。他的外形略嫌过于强壮,就古典的英俊外貌而言还差一点点,但是非常亲切可爱,她极想挪过身去,抚摸贴在他腮边的大衣毛领,但努力克制住这股冲动。 “森穆,你晕过船吗?”她问道。 “一两次。我平常是个很不坏的水手。” “我也是。不过我记起有一年夏天跟伦妮和查林一齐搭乘伊莉莎白皇后号,我们碰上暴风雨。不知道什么缘故,我突然晕起船来。我从来不记得曾经那么难受过,我一直希望自己干脆大病一场,然后一切恢复正常。我现在碰上的情况就跟这个一样,有些事一直因扰着我。” 他把车子转向宾州大道:“什么事?” “声音啊……印象啊……有时候很馍糊,有时候非常清楚,尤其是在我刚醒过来的片刻,而每一次在我还来不及想起之前,很快就又消失了。我去年曾经99lib?尝试过催眠术,但是没有效。后来我看到一篇报导,说是有些成人可以很准确地忆起小时候所发生的事,最早可以到两岁。还有一项研究是说,重新捕捉记忆最好的办法就是重建当时的环境。很幸运,也可以说很不幸,这件事我可以办得到。” “我始终认为这个主意不高明。” 白霞凝视车窗外头。她曾研究过街道图,对市区已有概括的了解,此刻很想测验一下自己研判的准确程度。但是车子行驶非常快速,外头也太暗,实在无法确定任何东西。两人都没有开口。 梅松厅的领班很热烈地欢迎森穆光临,把他们带到一张靠墙的枱子。 “老样子?”在他们就座之后森穆问道。 白霞点点头,很敏感察觉森穆那种亲近的态度。这是他最喜欢的枱子吗?他曾带过多少女人到这儿来过? “请来两杯威士忌加冰块,掺一点苏打水和一块柠檬皮,”森穆道。他等领班走远之后才继续说道:“好啦,把过去几年的事都告诉我,别漏一个字。” “这个要求很过分,给我一分钟好好想想。”她很想略过他们同意分手之后的头几个月,因为一整天下来她都觉得像置身于绝望的迷雾中,直到此刻才捱过去。她可以谈谈工作,结果也的确这么做。她谈起为波士顿新任女市长所制作的节目,这个节目曾获得艾美奖的提名,当然她也提到访问任参议员的节目,这是她须臾难忘的事。 “为什么要访问艾碧呢?”森穆问。 “因为我认为目前提名女性竞选总统正是时候。再过两年就要大选,任艾碧应该会领先。我们不妨瞧瞧她的纪录,在国会已经待上十年,目前连任了三届参议员,她也是外交委员会和预算委员会的一员,并且是头一位担任多数党助理领袖的女性。总统想要预算照他的意思通过,全得靠她在幕后运作,这不也是事实吗?” “不错,这是真的——而且不光是这样,她自己也乐于这么做。” “‘你’对她有什么感想?” 森穆耸耸肩。“她不错,就事实而论她相当不错,不过她也得罪过不少有头有脸的人。艾碧恼火的时候,根本不在乎找谁出气,她既不管场合,也不管用什么方式。” “我相信国会里大部份男性也都是这个样子。” “可能吧。” “一点也不假。” 侍拿着菜单过来。他们点过菜,并且决定分享一份凯撒沙拉。这自然也有个典故。在他们最后相聚的那天,白霞曾做了些野餐,她问森穆要带什么沙拉。“凯撒,”他立刻回答。“请多放点鯷鱼酱。” “你怎么会吃那种东西?”她质问道。“有什么不能吃?这种嗜好得慢慢学,不过你一旦吃出味道来,永远也甩不掉。”那天她尝尝滋味,发现确实不坏。 他也记得这件事。当他们把菜单递回去以后,他说道:“我很高兴你没放弃鯷鱼酱。”他露出笑容。“艾碧的事还没讲完,我一直想不透她怎么会答应接受访问。” “说老实话,我自己也很纳闷。我三个月以前写信给她,我对她做过不少研究,所发掘出来的材料也非常令人感兴趣。森穆,你对于她的背景究竟了解多少?” “她出身于维吉尼亚,她丈夫是国会议员,去世之后她就继承了他的位置。她是个工作狂。” “没错,每个人都认为她是那个样子。事实真相是任艾碧来自纽约州北部,不是维吉尼亚。她曾经在选美活动里得过纽约州小姐的头衔,但是拒绝到大西洋城参加美国小姐的竞争,因为她已经获得雷克利夫学院的奖学金,不愿意冒浪费一年的险。在她丈夫去世的时候她只才有三十一岁。她非常爱她丈夫,所以在二十五年以后仍然没结婚。” “她固然没结婚,可是也没隐居。” “我倒不知道这个。不过根据我搜集的资料判断,她绝大部份时间都完全投入在工作上。” “很对。” “话说回来,在那封信里我提到很想制作一个节目,使观众感觉能充分了解她个人的一切。我把构想写了一个大纲,结果收到的是最冰冷的回绝。两个礼拜以后潘鲁德打电话过来,他特地到波士顿请我吃午饭,并且谈起要我为他工作。吃饭的时候,他告诉我任参议员曾经把那封信拿给他看,他早就考虑过这个主意,打算做一个叫‘从政妇女’的节目。他很了解也很欣赏我的工作成绩,觉得我正适合这个节目。他也提到,要我在七点钟的夜间新闻里也经常露面。 “你可以想像我当时的感觉。在这一行里,潘鲁德可以说是最出众的新间评论员,电视网的规模也很大,薪水更没话说,对任参议员的报导是专访节目的第一炮,潘鲁德希望愈快完成愈好。不过我始终弄不明白任艾碧怎么会改变主意。” “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副总统可能到了辞职的边缘,他病情的严重远超过外界的想像。” 白霞放下叉子死瞪着他,“森穆,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说总统第二次任期剩下不到两年,如果任命一位女性副总统,还有什么会比这个更让全国妇女高兴呢?” “可是那就表示……要是任参议员当上副总统,下回他们几乎没有办法再否决她总统的提名。” “且慢,白霞,你说得太快了一点。我只是说‘如果’副总统辞职,他的位置非常可能会换上任艾碧或者罗克蕾。克蕾是参议院的大红人,很有人缘,手腕灵活,是个第一流的立法人才,干副总统绝对胜任。不过艾碧在国会久些,而且总统和克蕾都来自中西部,就政治观点来说不大理想。所以他宁可任艾碧,但是他也不能忽视一件事实——艾碧并不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何况她在国会树立不少有势力的敌人。” “潘鲁德希望利用这个专访让全国民众以一种温馨而且亲切的方式认识艾碧,你是相信他的话罗?” “由你刚才告诉我的话,那正是我的猜测。我猜想他要她鼓动民众支持。他们来往密切已经很久了,我确信他很希望自己的好友登上副总统的宝座。” 他们闷声不响地进餐,对于森穆所说的事,白霞专心思索着可能造成的影响。它已经充分解释这份工作为何突然而至,以及它很紧迫的原因。 “喂,还记得有我吗?”森穆终于开口。“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两年来部干些什么?” “对于你的事业发展我一直很清楚,”她告诉他。“在你当选连任的时候我也举杯庆贺——其实我一点也不觉得惊奇。在珍宁去世的时候我写了十来封信给你,可是全撕了。我自认文笔还不错,不过无论怎么写总觉得不妥当……那件事一定使你非常难过。” “是很难过。在珍宁已经很明显没几天可活的时候,我几乎取消一切活动,尽可能每一分钟都陪在她身边。我想这会使她好过一些。” “我相信一定会。”她忍不住又问:“森穆,你为什么等这么久才打电话给我?要是我没到华盛顿来,你会打给我吗?” 在她等待回答之际,四周其他客人的交谈声,轻微的碰杯声,食物诱人的香气,木板墙和雕花玻璃隔间都渐渐隐去。 “我的确打过,”他说道:“而且打过好几次,可是每回在你电话铃响以前我就忍痛地把线切断。白霞,在我头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已经快订婚了,结果被我弄砸掉。” “无论有没有你,那件事都不会发生,罗本是个好人,不过那还不够。” “他是个年轻乐观的年轻人,前程似锦,如果不是因为我,此刻你多半已经嫁给他了。白霞,我今年已经四十八岁,你才二十七,三个月以99lib?后我就要升上祖父级。你也明白自己会想要生儿育女,而我简直没有精力再建立一个新家。” “哦,森穆,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当然。” “你爱我吗?还是想说服自己不再爱我呢?” “我就是爱你,才想给你机会再去找个年纪相当的人。” “到目前止你自己找过年纪相当的人吗?” “我没刻意去找任何人。” “原来如此。”她勉强挤出个笑容。“好啦,现在我们已经把话都说明白,你为什么不买一份点心给我,你不是认我最爱吃的吗?” 他看起来像是松一口气。难道他以她会发脾气?她心里感到疑惑。他的模样十分憔悴。几年之前的那些热情都到那儿去了? 一个钟头以后他开车送她回家,她忆起一件本来要提出来商量的事。“森穆,上个礼拜我在办公室的时候,接到一个很古怪的电话。”她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他。“国会的人经常会接到恐吓信或者电话吗?” 他似乎并未特别关心。“多倒是不多。而且我们从来不把它当真。”他亲吻她脸颊并且露出笑容。“我正在想,也许我应该跟罗克蕾谈一谈,看她是不是正在动脑筋把艾碧吓跑。” 白霞望着他驾车离去,然后把门关上并且锁住,整个房子更加深了她的空..虚感。摆上家具就会不一样,她告诉自己。 地板上有样东西引起她的注意,那是一个白色的信封,必然是在她外出时由门缝塞进来。她的名字用粗黑的字体写在上头,而且由左向右倾斜得非常厉害。大概是房地产商人寄来的,她试么想,但是它左上角并没有发信人的名称和地址,而且信封的质地很差,是最便宜的那一种。 她缓慢地把它撕开,抽出里头的一张纸,上面写着:“我告诉过你不要来。” 第三章 第二天早上闹钟在六点钟响起,白霞毫不迟疑地跳下床。起伏不平的床垫实在难以入睡,而且她不时惊醒过来,觉得屋里有吱吱喳喳的声音,暖气锅炉时开时关,发出阵阵的声响。她实在无法把那封短函斥为无聊人士的恶作剧,尽管她一直试着这么想。显然有人在暗中钉住她。 搬运工人约好八点钟来,她计划把储存在地下室的档案移到书房去。 地下室很暗,地面和墙壁全敷上水泥。花园里的家具很整齐地堆在房间中央,储藏室位于锅炉间的右边。它门上有个很沉重的挂锁,由于累积多年的灰尘,显得非常肮脏。 当查林交给她钥匙的时候曾警告她:“我不大清楚你会找到什么,白霞,当初你祖父曾指示狄恩的办公室,把他所有的私人物品都送到家里存放。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去整理它们。” 起先那支钥匙似乎不管用。地下室很潮湿,不时传来发霉的味道。她疑惑那把锁已经卡住,就缓慢抽拉钥匙,终于觉得它已经转动。她拉开门。 在储藏室里,一股较强烈的霉味朝她袭来。两个标准尺寸的档案柜摆在里面,上头积满灰尘和蜘蛛网,她几乎无法辨认出柜子的颜色。旁边有几个沉重的纸箱很随便地堆在一起。她伸手把灰尘抹掉,露出上面的标签:“众议员艾狄恩,书籍。众议员艾狄恩,私人物品。众议员艾狄恩,纪念品”。档案柜上也有相同的标签:“众议员艾狄恩,私人资料。” “众议员艾狄恩,”白霞高声念着,很慎重地重复好几遍。真滑稽,她心想,我从来没把他想成是众议员。我只把他当成这屋里的人,他会是什么样的众议员呢? 除了报纸刊载死亡消息所登的正式照片外,别的照片一张也没见过,连张快照都没有。伦妮曾拿一些相簿给她看过,里面全是瑞娜的相片,从她小时候到成人,还有她首次职业性演奏会的盛况,当然也少不了抱着白霞的合照。其实也不难猜测为什么伦妮没留下任何与艾狄恩有关的东西。 档案柜的钥匙也在查林交给她的钥匙链上。她正要打开头一个柜子的时候,忽然打起喷嚏来。她发现企图检视地下室内任何东西都是件疯狂的事,由于落进灰尘,她的眼睛已经觉得发痒。我还是等到一切都搬入书房再说,她心想。但是首先她还是要把挡案柜的外表清理干净,除掉纸箱上厚厚的积尘。 结果证明那是件又肮脏又累人的工作。由于地下室没有水槽,她不得不数度登楼到厨房去,提着一桶热肥皂水下楼,几分钟又提着脏水和污黑的海绵回厨房。 走最后一趟时她带着一把小刀下来,很小心地把纸箱上的标签揭下来,最后又把档案柜抽屉前端插入的标签抽出来。她打量自己的工作成绩,觉得很满意。柜子是橄榄绿色,仍然光洁如昔,把它们靠在书房的东墙置放应该很适合。纸箱也不妨搁在书房里,没有人会认为它们不是来自波士顿。又是受伦妮的影响,她心想。“别告诉任何人,白霞,要往远处想。等你结婚,难道希望孩子晓得你跛脚是因你父亲想要杀你?” 在搬运工人到达前,她几乎已没时间洗手和脸。卡车上的三个人把家具抬进来,地毯铺上,把瓷器和水晶装饰都摆好,并且把储藏室里的东西都抬上来。到中午他们才离开,显然对收到的小费很满意。 屋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白霞就直接走到起居室。屋里的转变非常剧烈,一张宽十四尺,长二十四尺的东方地毯主宰整个房间的气势,它黑底上有鲜明的水果花样装饰。紧靠墙的绿绒单人椅和缎质长沙发成直角对立,几张搭配的高背椅摆在壁炉两边。孟买式的柜子放在后门的左侧。 这个房间的摆设跟它以前非常相似,她在里面绕一圈,摸一摸桌面,调整一下椅子或台灯的角度,掌心溜过各种质地的家具表面。那是种什么感觉呢?连她自己也不确定。并不能说是恐惧,虽然她必须强迫自己经过壁炉。那是什么呢?思念之情?可是要思念什么?某些模糊印象有可能出自于对昔日美好时光的回忆吗? 5982." >如果真是这样,她还要怎么做才能把它们唤回来? 差五分三点时,她在参议院的罗素办公大楼前面步出计程车。在过去数个小时内气温陡降,她很高兴能钻进有暖气的屋里。安全警卫在她通过金属侦测器后,就指出电梯间的方向。几分钟后她向任艾碧的接待人员报出自己的名字。 “任参议员安排的时间要稍稍挪后一些。”那个年轻女人向她解释。“有几位选民过来拜访她。不会等很久的。” “等一会儿没关系。”白霞选择一张直背椅坐下,向四处观望一圈。在参议院的办公室里,任艾碧这一间显然最令人中意。它位于转角,给人空间很大而且空气流通的感觉,她很清楚这幢过分拥挤的大楼里此类房间并不多见。一道矮栏杆把候客室和接待人员的办公区域隔开,墙上挂着一些相框,全都是参议员的新闻照片。皮沙发旁边有张小桌子,摆着一些小册子,解释任参议员对某些议案所持的立场。 她听到那个熟悉已久的声音传来,它略略带着南方的口音,看样子她正在送客。“我很高兴你们能过来坐坐。我真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 访客是一对六十来岁的夫妇,衣着相当讲究,他们正殷殷致谢。“在筹募竞选基金的餐会上,你说过欢迎大家随时过去拜访,所以我就对内人说:‘维安,我们既然已经在华盛顿,就过去看看她吧。’” “你确定没时间一起吃晚饭吗?”那位女访客焦急地接过话去。 “我真希望能有。” 白霞望着参议员把访客送到外层门,打开之后又缓缓关上,使他们不得不离去。干得漂亮,她心想,一阵兴奋之情不由得升起。 艾碧转过身来停住脚步,使白霞有机会仔细打量她。白霞已经忘记这位参议员有多高——大约五尺九寸,体态优雅而且挺直。灰色的套装随着身上的曲线起伏,宽肩格外强调出紧缩的腰线。臀部丰满,小脚却修长细致。她的金发修剪得很短,窄脸庞上一对澄蓝眼眸格外醒目。她的鼻子尖挺,嘴唇的颜色很淡,线条不明显。看样子她完全没使用化妆品,似乎故意掩饰自己的美貌。除了眼角和唇边有些细纹之外,她的模样跟六年前相同。 白霞望着参议员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你好,”任参议员道,快步走向白霞。她以责备的目光瞅接待员一眼,并且说道:“仙蒂,你应该通知我崔小姐已经来了。”她叱责的表情带点遗憾。“还好,没拖太久。请进来来吧崔小姐。我可以称呼你白?霞吗?鲁德一再大力推荐你,使我觉得好像认识你了。我已经看过一些你在波士顿制作的特别节目,是鲁德放给我看的,它们相当精采。正如你在信里提到的,几年前我们的确见过,当时我在威勒斯里学院演讲,对不对?” “就是那一次。”白霞随着参议员进入里间办公室,向四周望一眼。“好漂亮!”她赞叹一声。长条胡桃木办公桌上摆着一盏精心绘制的日本枱灯,还有一个古埃及猫的雕像,一看就知道很有价值,另外还有一支金笔搁在笔架上。猩红色的皮椅又宽又舒敞,它有着拱形的扶手椅和精细的雕饰,很可能是十七世纪的英国古董。一张东方地毯调和了红与蓝的色调,办公桌后的美国国旗和维吉尼亚的州旗。窗外冬日的天空灰云满布,但是蓝绿色窗帷使凄冷的气氛减轻不少。一面墙壁被桃花心木书架整个遮住。白霞选择一张最靠近办公桌的椅子坐下来。 参议员似乎很高兴白霞对这间办公室的反应。“我有些同事认为办公室愈简陋愈拥挤,在选民心目中他们就愈显得忙碌和脚踏实地。我完全没办法在一团糟的情况下工作,有条不紊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在这个环境里我可以完成更多的事。” 她停顿一下。“一个钟头以后议事厅要进行表决,所以我想我们最好赶紧进入正题。鲁德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其实很讨厌做这个特别节目的主意?” 白霞觉得自己已立于不败之地。大部份人都会抗拒以自身为题材的节目。“是啊,他说过,”她说道,“不过我很真诚地相信,对于最后的成品你一定会觉得满意。” “正是为了这个我才会考虑答应接受访问。我坦白对你说,我宁可跟鲁德和你一齐工作,不愿意其他电视网制作没有授权的故事。不过尽管如此,我仍然希望像很早以前一样,从政的人可以只说声:‘我坚持自己的纪录。’” “那种时代早已经过去,至少对有知识的人来说是如此。” 艾碧伸手到抽屉里,掏出一个烟盒。“我再也不在公众场合抽烟,”她说道。“只有一次——提醒你,就那么一次——有登出我手持香烟的照片。当时我还在众议院,接到几十封选区来的信,都是生气的父亲写的,责备我树立一个很坏的榜样。”她把烟隔着桌子递过去。“你要不要……”白霞摇摇头。“不用,谢谢你。家父要求我在十八岁以前不抽烟,等我到了那个年纪已经失去兴趣。” “你一直遵守诺言?没在车房后头或者任地方偷偷摸摸哈一口?” “没有。” 参议员露出笑容。“我觉得这句话很让人心安。金森穆和我都对新闻界相当不信任。你认识他,对不对?我跟他提起这个节目时候,他向我保证你与众不同。” “很感谢他这么做,”白霞道,试图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参议员,我相信进行这个节目最直截了当的方式,就是由你告诉我为什么接受访问会那么令你厌恶。如果我事先弄清楚那些东西会令你介意,我们必然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她注视着参议员的面孔露出沉思的神色。“没有一个人对我私生活感到满意,这是最叫人恼怒的事。从三十一岁起我就守寡,在我丈夫去世以后我就接下他在国会的位置,后来我自己也竞选成功,并且进入参议院——这一切总使我觉得仍然是他的事业伙伴。我热爱工作,等于已经嫁给了它。我一直没生子,当然无法像个含着高兴眼泪的母亲,很真切地描述自己孩子头一天上学的情景。跟罗克蕾不一样,我没机会和一大群孙子孙女合照留念。还有,我要先警告你,白霞,我不允许身穿泳装、高跟鞋、头戴后冠的照片出现在这个节目里。” “可是你曾经是纽约州小姐,你不能忽略掉它。” “我不能吗?”带着不相信神色的眼睛眨动一下。“你知道吗?99lib?,在威理过世没多久,有个小报登出我得到纽约州小姐头衔的照片,标题是‘你真正的奖品是代表南方进入国会’。州长本来要任命我接续威理的任期,看了照片差一点就改变主意。还是甘乃迪出面劝他,说从我丈夫当选那天开始,我们就一齐并肩工作。要不是甘乃迪说话有分量,此刻我很可能不在这里。谢谢你,崔白霞,选美照片还是不要用。你的节目由我转到理其蒙大学的四年级开始,当时我刚和威理结婚,协助他竞选头一任国会议员。那才是我生活真正的起点。” 你没法假装一生的头二十年完全不存在,白霞心想,而且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她提出建议:“我曾经见过一张你小时候的照片,当时你站在苹果叉的老家门前,像这类早期的背景我打算使用。” “白霞,我从来没说过那是我的老家,我只说曾经在那儿住过。事实上,我母亲是桑家的管家,她和我是住在那栋房子后头的一间小公寓里。请别忘了我是代表维吉尼亚的资深参议员,任家从十八世纪就是维吉尼亚的望族。我婆婆一直称呼我是威理的北佬太太,我费了不少劲儿才被视为维吉尼亚的任家人,并且忘掉我是来自北纽约州的傅艾碧。我们最好让它保持那个样子,好吗?” 一阵敲门声传来,一个面色严厉的尖下颚男人进入办公室,大约三十出头,身穿细条纹灰色西服,使瘦削的身材更形显着。稀疏的金发很细心地梳向脑后,但仍然掩盖不住早秃的头顶。无框眼镜愈发加深他趋近中年的仪表。“参议员,”他说道,“他们马上就要表决了,十五分钟的铃刚响过。” 参议员突然站起来。“白霞,真抱歉。对了,这位是白飞立,我的行政助理。他和德宾已经为你准备好一些资料,各式各样都有,像剪报啦,信件啦,相册啦,甚至还有一些家庭电影。你还是先把它们都看一遍,我们过几天再谈吧?” 白霞除了同意之外也没其他办法,她该跟潘鲁德谈谈,他们一定要设法说服参议员,绝不能暗中破坏掉这个节目。她发现白飞立正凝神打量她。难道她真的感觉出他态度含着某种敌意? “德宾会开车送你回家,”参议员匆忙地接着说。“他人在那儿,飞立?” “就在这儿,参议员,别气得要剥皮。” 欢悦的声音发自一位胸膛宽厚的男人,他立刻给白霞一种曾经当过拳击手的印象。他宽大的面孔显得臃肿,因为肌肉居然从小而深陷的眼眶四周鼓出来,淡褐色的头发参杂着不少银丝。他身穿藏青色西服,手里握着一顶扁帽。 他的手——她发现自己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它们。她从未见过这么宽大的手掌,戒指上镶着一寸见方的玛瑙,愈发衬托出手指的粗厚。 别气得要剥皮,他真的这么说过吗?她惊讶地望一望参议员,但是艾碧只哈哈大笑几声而已。“白霞,这位是高德宾,在他开车送你回去的时候可以告诉你他的工作是什么。他已经跟了我二十五年,我还是没法弄清楚。他也是来自苹果叉,除了我之外,他是那个出产最好的东西。现在我得走了,来吧,飞立。” 他们随即离去。制作这个专访节目势必困难重重,白霞心想。她有整整三页的重点问题要跟参议员讨论,结果只提出来仅仅一点。德宾从小时候就认识她,对于他粗野无礼的言行她都百般忍让,令人觉得很不可思议。在回去的路上他可以回答一些问题。 她刚走到接待室,门突然被用力推开,任参议员急忙冲进来,飞立跟在她后头。她悠闲的神态完全全消失。“德宾,感谢上帝我逮住你,”她急吼吼地说。“你从那儿得来的念头,认为我在七点以前不会到大使馆?” “那是你告诉我的,参议员。” “我可能那样跟你讲过,不过你应该再三核对我的约会时间,对不对?” “是的,参议员,”德宾和蔼地说。 “我六点钟就要到,差一刻的时候就到楼下等。”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参议员,你要赶不上表决了,”德宾道。“还是赶快去吧。” “要不是我脑后长着眼睛,随时查核你的行动,我什么事都会赶不上。”这回门重重地在她背后摔回去。 德宾放声大笑。“我们赶快上路吧,崔小姐。” 白霞无话可说,只点点头,她无法想像家里的仆人会以那么亲近的态度跟伦妮或查林说话,而且对于申斥会那么不放在心上。是在什么环境下,使任参议员跟她公牛一般的司机建立起这么古怪的关系? 第四章 德宾驾着流线型的凯迪拉克大轿车通过迅速恶化的交通拥塞。华盛顿一到傍晚时分就变成驾驶人的噩梦,对于这桩事实他心中嘀咕过一百次以上。一到四点钟有些街道就会变成单行道,但是驾着租来车子的游客并不清楚这些事,结果使当地的工作者蒙受不少无妄之灾。 他朝后视镜望一眼,很高兴自己看到的景象。崔白霞看起来面色还好。他,飞立和潘鲁德三人都使出浑身解数,才说服艾碧同意制作这个专访节目。因此他愈发觉得自己有责任促使它成功。 不过他也无法责备艾碧那么紧张,她已到达事业的颠峰,想要的东西都在眼前。他的目光和白霞的眼神在镜中相遇。这女孩的笑容真有魅力!他曾听到金森穆告诉艾碧,崔白霞有种独特的魔力,能使你把从来不愿吐露的秘密坦然公开。 白霞正在思索要用什么方法对付德宾,最后决定直截了当是最佳的办法。当车子在宪法大道的一个红绿灯前停住时,她俯身向前,含笑问道:“德宾,我不能不承认,在你跟参议员说别气得要剥皮的时候,我真以为自己没听真切。” 他转过头来直视着她。“噢,我不应该在头一次跟你见面的时候说那样的话。我并不是经常这么做,只是因为我知道艾碧为这个节目的事很紧张,而且在她去表决的路上,有一堆记者等着围攻她,追究她为什么不跟党里其他人采取一致的立场。所以我猜想,要是我能让她轻松一分钟,对她会有点好处。不过千万别误会,我很尊重她。而且也别担心她对我发脾气,她五分钟以后什么都忘了。” “你们一齐长大的?”白霞轻轻地刺探。 转成绿灯后,车子很顺溜地向前移动。德宾让车子超前一部旅行车,随即转入右边车道,并且回答:“唔,不全是那个样子。在苹果叉所有的孩子都进同一所学校——当然啦,除非他们上教会学校。不过她比我高两年级,所以我们从来没同过班。等我十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在镇上比较富裕的地方为人整理庭园。我猜艾碧 5df2." >已经告诉过你她住在桑家。” “是啊,她讲过。” “有一次我在桑家附近工作,忽然听到艾碧的尖叫声。那时候桑家对面住着一个老头,他一时心血来潮认为需要养条看门狗,就买了一只德国牧羊犬。讲起那条狗可真凶!大概那天老头忘记把栅门关上,狗就溜出来,刚好艾碧从街上经遇,那条狗就朝着她直冲了过去。” “你救了她?” “一点也不错。我先对它大叫,把它吸引过来。偏偏运气不好,手里的耙子掉了,结果在我掐住它脖子以前,衣服已经被它咬烂一半。后来——”德宾的口气充满得意之情,“后来,再也没有看门狗了。” 利用一只手,白霞把录音机从皮包里取出来,并且按下录音键。“我看得出来参议员为什么必须对你保持硬帮帮的态度,”她提出见解。“日本人相信,要是你救过某个人的性命,你对他就有一分责任。你觉得这个说法能用在你身上吗?在我看来,似乎你觉得对参议员有责任照顾。” “唔,我不知道。也许的确是这个样子,也许从小她就对我另眼相看。”车子再度停住。“抱歉,崔小姐,我们本来可以赶上那个绿灯,可是前面那个混球只顾着看路标。” “没关系,我不赶时间。你说参议员对你另眼相看?” “我说她‘也许’是这样。喂,别提这个吧,参议员不喜欢我谈起苹果叉的事。” “我敢打赌她会谈起你救她的事,”白霞若有所思地说。“要是一只很凶恶的狗朝我冲过来,而一个人奋不顾身地把它拦住,我可以想像得到会有什么感觉。” “噢,艾碧是很感激,没错。我的手臂流不少血,她用毛衣把它裹住,并且坚持陪我进急救室,他们帮我缝伤口的时候,她甚至还想看顾我。后来我们成了一辈子的朋友。” 德宾回过头来望一眼。“朋友,”他加强语气。“不是男朋友女朋友那种朋友。艾碧跟我完全不是同一类,这用不着我告诉你。像那类的事根本谈都不用谈。不过有时候趁我在庭院里工作,她会过来跟我聊天,她跟我一样讨厌苹果叉那个地方。碰上我英文不及格,她就 5e2e." >帮我补习。对于课本我可是一点脑筋都没有,如果拿一部机器给我看,我可以在两分钟之内把它拆开又装回去,但是别问我一个句子的构造。 “后来呢,艾碧进了大学,我飘泊到纽约,虽然结了婚还是没定下来。我找到一份差事,替一些赌马站跑腿,结果惹来一身麻烦。后来又到长岛给人当私家司机,那时候艾碧已经结婚,她丈夫是众议员。我在报上看到消息,说艾碧碰上车祸,因为她司机喝酒驾车;所以我心想,管它的呢,试试也好,我就写封信给她,两个礼拜以后她丈夫就偏用了我,说起来那已经是二十五年前的事。对了,崔小姐,你的门牌是几号?我们已经开上N街。” “三千号,”白霞道。“下一条街转角那栋房子。” “那栋房子?”德宾企图掩饰口气中震惊之意,但已晚了一步。 “是啊,怎么了?” “我以前常常开车送任威理夫妇到那儿参加宴会。那栋房子以前属于一位众议员,名字叫艾狄恩。他们有没有过告诉过你,他杀了自己太太以后又自杀?” 白霞希望自己的声音能保持镇静。“我父亲的律师安排租房子的事,他提到很多年以前道里发生过悲剧,但是他没细谈。” 德宾把车靠到路边。“最好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他甚至还想杀自己的孩子——后来她终于死了。很可爱的小东西,我记得她名字叫凯莉。你看这怎么办?”他摇摇头。“我只好靠消防栓停一分钟,只要我不耽搁时间警察不会找麻烦。” 白霞伸手要开车门,但是德宾的动作比她快得多。在一瞬间他已跳出驾驶座,绕过车子把后座门打开,并且伸手扶住她胳臂。“小心,崔小姐,这里很滑。” “噢,我看见了,谢谢你。”她很感谢早来的暮色,因为很担心自己的表情会引起德宾的猜疑。他的脑筋也许不适合书本,但她感觉得出他异常敏感。对于这栋房子她只想到发生悲剧那天的事,当然这里也有宴会。任艾碧已经五十八岁,任威理比她大八九岁,白霞的父亲如果还活着,此时也已六十出头,他们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德宾打开行李箱,她极想问有关艾狄恩夫妇的事,还有那个名叫凯莉的“可爱小东西”。别在这个时候,她警告自己。 德宾跟着她进入屋内,腋下挟着两个大纸箱。白霞看得出来它99lib?们很沉重,但他一点都不显得吃力。她领着他走进书房,指示他摆在另外几个纸箱的旁边。她很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把有她父亲名字的标签完全揭去。 不过德宾对那些纸箱几乎视而不见。“我得赶快上路,崔小姐。这个纸箱——”他指一指,“装着剪报、相册之类的东西。另外一个有选民的来信,属于私人性质的,由信里你可以看出他们都得到艾碧什么样的帮助。它里头还有家庭电影,大部份都是她丈夫还活着的时候拍摄的;都是些老套,我猜。我很乐意你放那些电影,随时都行,我可以告诉你里头的人是谁,当时在干什么。” “让我先整理一下,然后再麻烦你。谢了,德宾,我相信你会成这个计划的大功臣。也许靠我们两个人,可以弄出点让参议员高兴的东西。” “如果她不高兴,我们两个都会知道,”德宾肉呼呼的脸展现出真挚的笑容。“晚安,崔小姐。” “为什么不叫我白霞呢?不管怎么说,你不是也称呼参识员‘艾碧’吗” “我是唯一可以那么称呼她的人,她很讨厌别人这样叫她。不过谁知道呢?也许我会有机会也救你一命。” “机会来的时候千万别迟疑。”白霞伸出手来,望着它消失在他的巨掌中。 当他离去后,她站在门口,出神地思索着。她一定要学习自制,在别人提起艾狄恩这个名字的时候不显露出任何情绪上的反应。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当德宾说出那个名字时,她仍在光线阴暗的车子里。 由正对面房子的阴影中,另一个守候者眼看着德宾驾车离去。他愤怒的心情参杂着好奇,冷眼打量伫立于门口的白霞。他的手掌插在单薄的大衣口袋里。他身上的白棉裤、白袜子和白色的橡皮鞋底与房子前面的白雪混成一体。他手指握拳,多骨的手腕也跟着僵直起来,紧张的情绪透过肌肉延伸到臂部。他是个高大瘦削的男人,站立的姿势很僵硬,头不自然地往后仰,几乎已成了习惯。他的头发往前梳,覆盖在前额上,银灰的发色与无皱纹的脸似乎很不调和。 她已经在这里。昨天晚上眼看着她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不顾他的警告,她仍然在进行那个节目。刚才走的是任参议员的车,那些箱子里装的很可能是某种资料纪录。显然她打算在那栋屋里住下来。 多年前的回忆闪入他脑际:那个男人俯躺在位于茶几和沙发之间;还有那个女人的眼睛,失神地仰望着;小女孩的头发和凝固的血渍黏成一团…… 他静静地站在那儿,在白霞关门之后很久仍未动弹,好像他无法使自己挪动位置。 当电话铃响时白霞正在厨房烧一块牛排。她并没期望森穆会打电话来,不过……她含笑拿起电话筒。“喂。”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崔白霞。” “是的,你是谁?”其实她听得出来那个含糊低沉的声音..。 “你收到我的信了吗?” 她企图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而且有诱哄力。“我不明白你干嘛那么难过,不妨说说看。” “放弃你为参议员制作的节目,崔小姐。我不想惩罚你,别逼我那样做。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上帝说过的话:‘不论是谁伤害我的子民,必将颈系磨石沉到深海之中。’” 话一说完电话就被切断。 第五章 那只是一个无聊男人打来的怪电话,他多半认为女人属于厨房,不该抛头露面担任公职。白霞忆起在纽约就见过这么个人物。他经常手持标语牌在第五街示威,上头引用圣经的话,说是女人的天职就是服从丈夫。他未造成任何伤害,这个打电话的人也不会,她不相信还会有什么更严重的事。 她捧着托盘到书房,一边整理艾碧的资料,一边吃晚餐。她每读一行,对参议员的敬意就增加一分。任艾碧说她已经嫁给工作,这话一点都不夸张。选民就像她的家人一样,白霞心想。 白霞和潘鲁德约好第二天早上在电视台见面。午夜晚分她上床睡觉,主卧室是个套房,由一大间卧室、一个化妆间和浴室组成。齐本德耳式家具的手工很精细,怎么摆放都适合,非常明显是专门为这个房子买的。有脚的高屉柜安置在衣橱之间正合适,带镜子的化妆台原本就该摆在凹入的化妆间内。床的一端顶着墙,面对窗户,床头板的雕工非常复杂细致。 伦妮送来新的弹簧垫,躺上去感觉非常舒适。不过为了清理档案柜,她奔波于地下室太多次,结果右脚也付出了代价。那种熟悉的啮骨疼痛比往常要剧烈些,虽然她已非常疲倦,但是肉体的痛苦仍使她难以成眠。想点愉快的事吧,她在翻来覆去之际告诉自己,并且改成侧卧。后来她在黑暗中苦笑一下,因她竟想到了森穆。 波多马克有线电视网的办公室和摄影棚就在法拉格广场的旁边。当白霞走进去的时候,她忆起波士顿电视台新闻部主任所讲的话:“白霞,毫无疑问你应 8be5." >该接下那份工作。为潘鲁德工作是一生难逢的突破。当他离开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到波多马克去,引起电视界最大的骚动。” 当她和鲁德在波士顿共进午餐,对于餐厅里每一个人都目不转睛的凝视感到非常惊诧。在波士顿地区她被人认出来早已习以为常,而且不时有人要她签名留念。但是每个人的目光都一动也不动地落在潘鲁德身上,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你到什么地方可以不成为大家注意的焦点?”她问他。 “这种地方不太多,我很高兴这么说,究竟是那里你自己会发现,从现在开始,六个月以后你一走到街上,必定会有人跟着你,而且全国半数的年轻妇女会模仿你那低沉的磁性嗓音。” 这话当然很夸张,但是听起来十分受用。在第二次见面以后她称呼他“潘先生”,他说:“白霞,你已经算是自己人了,就叫我名字吧。” 潘鲁德确实有种独特的魅力,不过在那个场合他是提供她工作机会的人,此刻更成她为她正式的上司。 在通报之后,鲁德就到接待室欢迎她。他的态度流露着亲切,大家熟悉而且不急不缓的声音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真高兴你过来,白霞,先来见见大伙儿。”他带她到新闻室绕一圈,并且介绍给大家。在众人幽默话的背后,她感觉出这些新工作同仁眼光中有着好奇与臆测。她可以猜得出他们在想什么,但她是否有能力让众人刮目相看呢?不过她满喜欢对这儿的第一印象。波多马克迅速成国内最大的有线电视网之一,新闻室内个个都很忙碌;一个年轻女人刚接到一小时以内的重大新闻标题;一位军事专家正在录制他两周一次的特别报导;编辑人员忙着整理传真资料。她非常清楚,工作人员虽然个个显得很平静,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干这一行得经常处于紧张状态,随时都要保持警觉,期待有事情将发生,而且恐惧是否有重要报导被搞砸掉。 鲁德已经同意她可以在家里撰稿和编辑,直到真需要录影时才过来。他指出为她保留的辨公位置,然后领着她进入自己的办公室,那是个位于转角的大房间,牌上以橡木板为饰。“你先坐坐,白霞,”他说道。“有个电话我得先回一下。” 当他在打电话的时候,白霞乘机仔细观察他。他确实是个有吸引力而且英俊的男人。灰石色的头发很浓密,经过仔细修剪,与他没皱纹的皮肤和深邃的黑眼珠恰成对比。她知道他已刚过六十岁生日,当时他太太曾在吉维吉斯的寓所举行庆生会,各大报纸都登载过这个消息。由他鈎状的鼻子和桌上不耐烦敲动的细长手指,使她不由得想起老鹰。 他挂上电话。“我通过目视检查了吗?”他眼中露出逗乐之意。 “非常成功。”怎么回事,她心里觉得疑惑,对于职业上的交往她一向觉得很自如,为什么一碰上私人关系总会有种疏离感呢? “很高兴听到这么说,要是你没打量我,我可真要担心了。恭喜你啊,昨天你留给艾碧很深刻的印象。” 两三句幽默话之后就进入正题,她很喜欢这种方式,所以对于面临的问题也不愿兜圈子浪费他时间。“我对她也印象深刻,谁不会呢?”接着她加强语气。“只要我有机会跟她详谈。” 潘鲁德摆摆手,好像要挥除不愉快的现实。“我知道,我知道,艾碧很难钉得牢。那就是为什么我告诉他们先把一些个人资料准备好,让你去参考。别指望这位女士本人太多的合作,因为你根本得不到。我已经把这个节目安排在二十七号。” “二十七号?十二月二十七号!”白霞发觉自己的声音已提高。“下礼拜三!那表示所有的录影、剪辑都必须在一个礼拜以内完成!” “没错,”鲁德证实她的话。“有你一定办得到。” “为什么要这样赶?” 他靠到椅背上,跷起二郎腿,为了拥有一条重要消息而面露得色。“因为这不是一次普通的专访,崔白霞,你有机会成国王的拥立者。” 她想到森穆所说的话。“副总统?” “副总统,”他证实白霞的推测,“我很高兴你消息非常灵通。他去年做的心脏手术没成功,我在医院的眼线告诉我,他心脏的毛病非.99lib.常严重,如果还想活下去,一定要改变生活方式。那表示他非辞职不可,而且马上辞职。为了使党内各派都高兴,总统会透过安全部门挑出三四位继任人选,不过内部的推测都认为艾碧的机会最大。等我们把这个节目播出去,我们要鼓动几百万的妇女打电报给总统,表示拥护艾碧。这个节目一定要为她达到这个目的,你也可以想像它会使你的前程有多少助益。” 森穆曾提起过副总统辞职和艾碧获得提名的“可能性”,但是潘鲁德确信这两者都已“非常可能”。如果天时地利都配合,而且在消息透露的时候就在现场——那是每一位新闻从业人员的梦想。“如果消息泄漏副总统病情有多严重……” “不仅是泄漏而已,”鲁德告诉她。“今天晚上我就要在新闻中提起,这包括总统正在考虑女性人选的谣言。” “那么下礼拜任参议员的节目一定会创下收视率的纪录。一般选民不太认识任参议员,必然会想得知她的一切。” “正是。现在你已经明白把节目尽快弄出来的迫切性,而且内容一定要绝对不同凡响。” “参议员……如果我们把节目做得没血没肉,就像她希望的那个样子,你不会得到十四份电报,更别提几百万份。在我建议制作这个专访之前,我曾经做过很广泛的调查,研究一般人对她有什么想法。” “结果呢?” “年纪比较大的人拿她跟施梅君相比,他们认为她有吸引力,有胆识,人也聪明。” “这有什么不对?” “这些年纪比较大的人没有一个把她看成是凡人,认为她很遥远,很正式。” “往下说。” “年轻一些的人又有不同的看法,当我告诉他们任参议员曾经是纽约州小姐,他们认为很棒,都想知道更清楚些。记住,要是任艾碧被选择为副总统,她是第二位能指挥全国的人。有一些人知道她来自东北部,对她从来不提这件事感到很愤慨,我认为她犯了大忌,如果我们再把她头二十年的生活省略掉,情况就会更恶化。” “她绝不容许你提起苹果叉,”鲁德坦白地说。“所以我们别再浪费时间在那个上头。她告诉我,在她放弃掉纽约州小姐头衔的时候,那些人气得差点没把她当场吊死。” “鲁德,她错了。你有没有仔细想过,对于艾碧没到大西洋城竞争美国小姐,此刻苹果叉的人还会气愤难平吗?我敢打赌那儿的每一个人都会吹嘘他老早就认识艾碧。对于放弃头衔,我们最好别避而不谈。当初艾碧说过,参加比赛是件很有趣的事,但是要她身穿泳装,在伸展台上让人评头论足,像监定一块牛肉的好坏,她觉得很不喜欢。对于这种回答谁还会不同情呢?选美是老早以前的事。我们要赶紧补正这些偏差,使她看起来没有瑕疵,免得被人抢先一步。” 鲁德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所有的直觉都告诉他白霞的话很对,但艾碧对这一点也非常坚持。假定他们说服她采用一些早年的材料。结果引起反效果怎么办呢?鲁德下定决心,要成为把艾碧推上副总统宝座的力量来源。当然党里的领袖会跟艾碧取得协议,不能指望有机会出马竞选下一任的总统,可是管它的呢,这种协议迟早会打破。他要促使艾碧成为大众注目的焦黏,直到她坐进总统的椭圆办公室止,那时候她欠他这个人情…… bbr>他突然惊觉崔白霞面色平静地审视自己。他雇用的人头一次进入这间办公室商谈时,绝大部份都会抑制自己不高谈阔论,但她看起来却十分从容,这件事使他既觉得高兴又感到异样。自从请她工作以后,他发觉自己在两个礼拜之内曾数度思考她的一切。她很精明,对于合约所提出的问题都能恰中要害;她模样很漂亮,而且是仪态高雅端庄的那一型。她是个天生的访问者,那种眼神和低沉的声音使她有一种富于感情的品质,甚至造成天真无邪的感觉,因而创造出“愿坦诚以对”的气氛。此外她还有一种蕴积于体内的性感,使她显得格外迷人。 “说说看,你对报导她私生活有什么整体性的看法,”他发出指示。 “首先由苹果叉开始,”白霞毫不迟疑地回答。“我要亲自到那儿去一趟,看看能发掘到什么。也许能拍一些镇上的风光,还有她住过的房子。她母亲是位管家,还有靠奖学金上大学这些事都值得一提。那是个典型的美国式梦想,我们头一次能把它应用在政治领袖身上,而且碰巧是位女性。” 她从皮包里掏出记事簿,翻动几页之后就继续往下说。“当然我们也要强调她刚嫁给任威理那几年的事。那些电影我还看过,不过看样子我们可以挑出不少东西,公私两方面都有。” 鲁德赞许地点点头。“对了,在那些电影片里头你可能会看到不少甘乃迪的镜头。他和任威理是很亲密的朋友。当然啦,那是在甘乃迪还当参议员的时候。在甘乃迪入主白宫前几年,威理和艾碧也是甘家生活圈子里的人,但是一般人都很少想到这一点。在那些剪报里头,你也可以找到很多跟甘家有关的资料。在任威理过世的时候,还是甘乃迪护送艾碧参加纪念仪式的,这个你知道吗?” 白霞在她笔记簿上迅速记录下来。“难道任参议员没有任何家人吗?”她问道。 “我猜没有,这件事从来没人提起。”鲁德不耐烦地伸手取桌上的烟盒。“我一直尝试放弃这些该死的枝 8282." >节。”他点上一支烟。片刻间他显得轻松不少。“我真希望当时是朝华盛顿进军,”他说道。“我以为纽约才是一切活动的所在,我虽然干得有声有色,但是那些年真是华盛顿的黄金时代。不过说起来也真疯狂,有不少年轻人莫名其妙地惨死。像甘家兄弟,威理死于飞机失事,艾狄恩自杀……你听说过他吗?” “艾狄恩?”她使自己的声音透出疑惑。 “杀死他太太,”鲁德向她解释。“然后自杀,而且差一点杀死自己的孩子,不过她后来还是死了。可能死了倒好些,毫无疑问她脑子已经受损。他是威斯康辛的众议员,没有人能猜得出那件事的原因,也许只是突然发疯,我猜。如果在那些资料里你碰到他或者他太太的照片,把它们挑出去,不需要再提醒任何人那些事。” 白霞希望她的脸色没有露出悲痛之色。当她开口时,腔调仍然很轻快。“防止离婚父母诱拐子女法案的通过,任参议员是主要推动人物之一,在她档案里头有一些很不错的信件。我打算追踪几个她促成复合的家庭,挑选最好的一个放到节目里。这样就可以和罗参议员跟她的孙子辈抗衡。” 鲁德点点头。“很好。把那些信给我,我找个人去跑腿。噢,对了,在你的大纲里,完全没提到卜爱莲的案子,我一定要把它补充进去。你知道,她也是来自苹果叉,当她在店里偷东西被捉之后,那边的校长就请求艾碧为她找一件工作。” “我的直觉反应是放弃这个案子,”白霞道。“想想看,参议员给有前科的女孩子一个自新的机会,听起来很不错。后来卜爱莲被控偷窃七万五千元的竞选基金,而她发誓自己清白,最后还是因参议员的证词使她被判有罪。你见过那个女孩子的照片吗?在她为了侵占坐牢的时候已经二十三岁,但是看起来只像是十六岁。人们对于落水狗会有出于自然的同情心,但是这个节目的主要目的是希望每个人都喜欢任艾碧,就卜爱莲的案子来说,给人的印象可能正好相反。” “那个案子显示出,有些立法的人绝不袒护犯法的幕僚。要是你希望艾碧的形象软化一些,不妨强调一些事实,多亏她那个孩子才被判很轻的刑,换上别人偷那么多钱可就没这种运气。别把同情心浪费在卜爱莲的身上。她在牢假装精神崩溃,就被转送到精神病医院,又以门诊病人的身分被假释,从此就远走高飞了。她是一个头脑冷静的人物。还有什么呢?” “如果在苹果叉能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我希望今晚就到那儿去。我会打电话给你,并且安排一支摄影队。在那个之后,我打算到参议员的办公室,追踪她工作一整天,计划先拍一些照片,一两天之后再到那儿去录影。” 鲁德站起身来,这是会谈99lib.已结束的信号。“好吧,”他说道。“搭机去……那个地方叫什么来着……苹果叉?好古怪的名字!看看你能不能弄点好玩意儿回来。不过别太张声势,使当地人存有就要上镜头的印象。一旦这些人认为你会让他们出现在节目里,他们就会胡乱吹牛,并且计划要穿什么漂亮衣服亮相。”他故意使脸扭曲,露出忧心之状,并且加重鼻音。“玛德,拿去渍油来,我外套上有块脏印子。” “我相信可以在那儿找到一些像样的人,”为了减轻话中暗示的非难之意,她挤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鲁德望着她离去,注意到地身穿酒红与银灰色的粗呢套装,很明显那是设计师创作的原件,酒红色的皮靴上镶有一小块金牌,镌着古奇皮件的商标,背包自然也是相配成套。 很有钱。崔白霞家里必定很有钱,一看就知道。鲁德愤愤不平地想起自己贫寒的出身,他的老家是在内布拉斯加的一个农庄上,在他十岁以前家里甚至没有自来水。对于艾碧不愿再重提早年的事,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其苦衷。 容许崔白霞照她的意思行事,这样做是否正确呢?艾碧必然会很伤心,可是一旦发现连苹果叉之行动都没通知她,难过之情可能会更增加几分。 鲁德转向通话器。“替我接任参议员办公室。”稍后他又犹豫一阵。“算了,不用接。” 他放下话筒耸耸肩,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呢? 第六章 当白霞离开潘鲁德的办公室时,可以感觉出新闻室同仁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她故意使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步伐也放轻快些。他的态度相当真诚,宁可冒着惹任参议员生气的危险,让她到苹果叉去采访。对于她在极紧迫进度下完成节目制作的能力,他也表现出信心。 既然如此,那是怎么回事呢?她心里觉得疑惑。我应该感到兴奋才对呀。 走到户外,天气晴朗,但是相当冷。由于街上的车子不多,她决定走回家去。大约有两哩多路,但她需要运动。为什么不承认呢?她心想。还不是了潘鲁德刚才对艾狄恩事件所说的话,还有德宾昨天说过的话。她有种感觉,一提起艾狄恩这个名字,每个人都立即退缩,好像没人愿意承认曾认识他。鲁德谈起过她什么呢?噢,对了,他以为孩子已经死了,而且死了反而好些,她脑子多半已经受损。 我脑子并没受损,白霞一边想着,一边设法避开泥水的喷溅。不过我的确受过伤,我的腿只是其中最轻微的部份。我恨父亲所做的事,他杀死我妈,还企图杀死我。 她已经来到此地,认为自己只想了解是什么原因使他失去理智。现在她已经明白不少,她必须面对一股逃避多年的怒意。 当她到家时已经十二点四十五分。在她看来,这房子显现出一种舒适的气氛。古董大理石桌子和门廊中的灰色地毯使褪色的油画显得无足轻重。厨房柜台此时很热闹地摆着瓶瓶罐罐。椭圆形的熟铁桌子和搭配的高脚圆櫈摆在窗下刚好适合,使人很容易忽略掉陈年地砖上的污点。 在打电话订机票的同时,她迅?99lib.速弄出一份三明治和一杯茶,因在“请稍等”之后她足足等了七分钟,聆听一段特别糟的音乐,好不容易才有人过来答话。她安排好四点四十分到阿本尼的班机,并且租了一辆车。 她决定利用启程前的几个钟头研究父亲的档案资料。 她缓缓扯开一个箱子,发现自己正瞪着一张积满灰尘的照片,那是个高大而且满面笑容的男人,还有一个小孩在他肩上。那个孩子的眼睛很大,而且充满欢悦,嘴半张着,正露出笑容。她的手掌伸向前方,好像正在拍手的样子。看得出来他们是在海边,大人和孩子都穿着泳装,身后的波浪正在翻滚。时间大约是在傍晚,他们落在沙滩上的影子已经拉长。 爸爸的小女孩,白霞苦涩地想着。她曾见过孩子在他们父亲的肩头上,手环住他们的脖子,甚至揪住他们的头发。畏惧跌落是一种天生的本能。不过这张照片里的孩子,也就是她小时候,非常明显很信任抱住她的人,相信他不会使自己下来。她把照片放在地板上,继续清理箱子里的东西。 当她完成之后,地毯上到处都是由众议员艾狄恩办公室送来的纪念物品。有一个她母亲坐在钢琴边的正式画像>藏书网。她很美,白霞心想,不过我比较像他。还有一些白霞刚学走路时的快照,拼成一张图案,原来必定挂在他办公室墙上。此外还有他的约会日志,墨绿色的皮面,烫金的姓名缩写;他的银质笔座,此时已完全失去光泽;威斯康辛大学的文凭,装在银框里,他以优异成绩获得英国文学学士;密西根大学法学院的学位证书,证明他是法学士;圣公会主教所颁的褒状,赞扬他对少数民族慷慨无私的服务;威斯康辛州麦迪逊市扶轮社颁赠的“本年度最受欢迎人士”的奖牌。他显然很喜欢海上的景色,有精美的画片显示出帆船破浪前进的雄姿。 她打开一本约会日志。他是个喜欢胡写乱画的人,几乎每一页上都有螺旋线和几何图形。原来我爱乱画的习惯是从这儿来的,白霞心想。 她的视线不时回到自己与父亲的合照上头。她看起来真是无比的幸福快乐。当时父亲正以充满着爱的目光望着她,双手握着她胳臂也显得很稳靠。 电话铃忽然打破她的沉迷。她匆忙着站起来,警觉到时候已经不早,她必须把这些东西搁到一边,赶快收拾旅行袋。 “白霞。” 是森穆的声音。 “嗨。”她咬着嘴唇。 “白霞,我还是跟平常一样忙,五分钟以后就要去开会。礼拜五晚上白宫有个晚宴,主客是加拿大的总理,你愿意跟我一块儿去吗?我还要打电话到白宫,把你的名字报给他们。” “白宫!太捧了,我很乐意去。”她竭力克制自己,企图掩饰声音中的颤抖。 森穆的声调忽然改变。“白霞,有什么问题吗?听起来你好像很难过。你没哭吧?” 最后她已控制声音里的震颤。“哦,没有,那儿的话,我猜可能刚染上感冒。” 第七章 在阿本尼机场,白霞首先去取租来的车,并和租车公司服务人员研究一下地图,找出一条赴苹果叉的最佳途径,它位于二十七哩外。 “小姐,你最好赶紧上路吧,”服务员劝告她。“我们这里今天晚上可能有一尺深的雪。” “你能不能告诉我,在什么地方住下最合适?” “如果你想直接到镇上,住苹果旅社就可以。”他假笑一下。“不过它不会像纽约的旅馆那么奢华。用不着先打电话订房间。” 白霞拿起车钥匙和旅行袋。听起来那个地方可能不大理想,不过白霞还是照样向服务员道谢。 一栋阴沉的建筑物挂着闪烁的霓虹灯招牌,上头写着“苹果旅社”,当她把车靠过去的时候,头一片雪花已开始飘落。正如租车公司服务员所推测,有空房间的标示牌仍亮着。 一个服务生坐在狭小的办公室内,看样子有七十几岁,金框眼镜己垂到鼻尖上,满脸都是很深的皱纹。一团团白花的头发丛立于头顶上,双眼涧湿而且无神,一看到白霞推门进来,惊讶得目光一亮。 “你们有没有单人房间可以住一两个晚上?”她问道。 他微笑起来,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假牙。“住多久都可以,小姐,你可以住单人房,双人房,甚至总统套房。”他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 白霞礼貌地笑一下,伸手去取住宿登记卡。她故意把“工作地点”那一栏省略不填。她希望来此的目的被众人得知之前,能多争取一些机会亲自到四处观察。 柜台人员研究一下卡片,好奇心消失不少。“我把第一号房间给你,”他说道。“这样你离办公室近些,万一雪下得实在太大好通知你。我们也有个小饭厅。”他指一指靠后墙的三张小桌子。“随时可以供应果汁、咖啡、吐司,所以早餐不成问题。”他狡猾地望着她。“对了,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办点事,”白霞道,然后又迅速接着说,“我还没吃晚饭呢,我先把行李放到房间去,也许你可以告诉我在那儿可以找到餐馆。” 他瞧一下钟。“你得赶快,‘点灯人’九点钟打烊,现在已经快八点了。你只要上到大马路,左转走两条街,然后再左转到一条大路上,它就在右手边,不会错过的。这是你的钥匙。”他又审视一下登记卡。“崔小姐,我叫包达卫,这里的老板。”他口气中揉合着骄傲与歉疚。他说话略带喘息声,可能是肺气肿的迹象。 苹果叉的商业区也就那两条街而已,除了一个灯光昏暗的电影院之外,只剩下“点灯人”在撑场面,其他的店铺早已打烊。它门上贴着一张油腻腻的手写菜单,标示出当日的特餐——酸菜炖肉,每客三块九毛五。进门处铺着已褪色的化纤地板布,十来张桌子都覆盖着格子桌布。有少数几张还放上未熨过的餐巾。她猜想可能是用来掩饰早先客人留下的油污。一对年迈的夫妇正在大嚼黑乎乎的肉,盘里的菜倒装得很满。但是她不能不承认闻起来相当吸引人,顿时觉得已经饿坏了。 唯一的女招待是个五十来岁的妇女,系着一条还算干净的围裙,上身是一件很厚的橘色套头衫,配上一条不成形状的裤子,很无情地暴露出一层层突出的肥肉,不过她的笑容倒很讨人喜欢。“你一个人?” “是啊。” 女招待拿不定主意地向四周张望一下,把白霞领到靠窗的一张枱子。“这样你可以看到外面,欣赏一下风景。” 白霞觉得嘴唇不由自主地抽动一下。风景!一辆租来的车停在荒凉昏暗的街上!她忽然心中暗自惭愧,因为她认为这种反应只该出自于潘鲁德之类的人。 白霞要了一杯酒,接着想看菜单。 “噢,不用看菜单了,”女招待鼓起如簧之舌。“试试看酸菜炖肉,非常棒。” 白霞朝室内瞥一眼,很明显那正是老夫妇在吃的东西。“要是你给我大约一半的……” 女招待绽开笑容,露出又大又白的牙齿。 “噢,当然。”她压低声音。“我总是想办法把那两位填饱。他们只有能力一个礼拜到外头吃一次饭,所以我希望他们能吃得舒舒服服。” 酒是纽约州出产的红罎酒,味道很不坏。几分钟后女招待由厨房出来,端着一盘直冒热气的菜,还有一篮家常饼干。 食物很可口,炖肉曾经用酒和一些调味佐料浸泡过,汁又浓又香,酸菜可真叫人酸得过瘾,奶油也全融入还温热的饼干中。 我的天,要是我每天晚上这样吃喝,不胖得跟房子一样才怪,白霞心想。不过此刻她觉得精神已经振奋不少。 当白霞吃完饭,女招待把盘子收去并且端着咖啡壶过来。“我刚才把你看了一遍又一遍,”那女人道。“我认识你吗?是不是在电视上见过你?” 白霞点点头。我自己倒有不少事可以让人刺探,她心想。 “没错,”女招待又说道,“你是崔白霞,我前次去波士顿拜访亲戚的时候,在电视上看见过你。我知道你来此地干什么了!你要为艾碧做节目——我是说任参议员。” “你认识她?”白霞迅速问道。 “认识她!我应该说认识。我陪你喝杯咖啡如何?”她只是礼貌上问问而已,伸手从邻桌上取来一个空杯子,沉沉地落入白霞对面的椅中。“我老公管做菜,打烊的事他会料理。今天晚上特别安静,不过我的腿有些疼,站了一整天……” 白霞很恰当地发出同情之声。 “任艾碧,嗯,任……艾……碧,”女招待一边想一边说,“你打算把苹果叉的人放进节目里吗?” “还不一定,”白霞诚实地说。“你跟参议员很熟?” “很熟倒不至于。我们在学校里是同班,不过艾碧一向非常文静,你永远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女孩子通常都会彼此诉说秘密,而且有最要好的朋友,结成一派一派的,可艾碧不一样。我完全不记得她有过比较亲近的朋友。” “其他女孩子对她有什么想法?”白霞问。 “哦,你也明白那些事。一旦有人像艾碧那样漂亮,其他孩子总会有些嫉妒。后来每个人都有种感觉,她认为自己像是鹤立鸡群,别人不配跟她交往,所以她的人缘并不算好。” 白霞打量她片刻。“你对她有那种感觉吗?对了,贵姓是……” “我姓杜,杜依珊。就某一个角度来说,我猜自己并没什么两样,不过我也满了解她的想法。艾碧只是想赶快长大,远离这个地方。在学校里她只参加辩论社的活动。她甚至衣着也跟其他人不一样。在每个人都穿邋邋遢遢的套头衫到处晃荡的时候,她穿一件浆过的衬衫和高跟鞋到学校。她母亲是桑家的厨子,我认为这件事使艾碧非常困扰。” “据我了解,她母亲是管家,”白霞说道。 “厨子,”依珊加强语气重复一遍。“她和艾碧住在厨房旁边的小公寓里。我母亲以前每个礼拜都到桑家去清扫,所以我很清楚。” 原来还有这么精细的差别:说你母亲曾经是管家,而不说是厨子。白霞在心里耸个肩。任参议员把她母亲的工作提升一级,这又有什么害处呢?她在心里盘算。有时候做笔记或使用录音机会使接受访问的人楞在当场,但她决定冒一次险。 “你会介意我把话录下来吗?”她问道。“一点也不会。我要讲大声一点吗?” “不,用这样就行。”白霞取出录音机,把它摆在桌子中间。“不妨谈一谈你记忆中的艾碧。你说艾碧对母亲当厨子觉得很困扰?”对于这个问题她可以想像得出森穆会有何种反应。他会认那是毫无必要刺探。 依珊把肥胖的手肘搁在桌面上。“那还用说!我妈常常告诉我艾碧有多神经。要是有人从街上过来,她就会赶紧朝前门的台阶走过去,好像那栋房子是她的。等到没人注意的时候,她又很快绕到房子后头去。她母亲时常大声骂她,可是起不了什么作用。” “依珊,已经九点了。” 白霞抬起头来,一个矮胖男人站在桌前,淡褐色的眼眸,圆脸上带着欢悦之色,正解开一条白色长围裙。他的眼神一直流连在录音机上。 依珊向他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并且为白霞介绍。“这是我先生,安宁。” 看得出来,安宁对于接受访问极感兴趣。“告诉她桑夫人怎么样逮到艾碧从正门进入,并且教训她要知道自己的地位,”他提出建议。“别忘了,她叫艾碧走回人行道,然后重新走上车道,再绕到后门进去。” “哦,对了,”依珊道。“很恶劣,对不对?我妈说她很为艾碧觉得难过,等她看到艾碧脸上的表情才改变想法。据我妈说,那种表情足够让你血液凝固。” 白霞试着想像少女时的艾碧被迫走佣人的出入口,表示她“懂得自己的地位”。她再度有种正在侵犯参议员隐私的感觉。她不想再深入追究那个话题,也婉谢安宁再为她添酒。接着问道:“艾碧——我是指参议员——既然能得到雷克利夫的奖学金,一定是个功课很好的学生。她在班上名列前茅吗?” “咦,她在英文、历史和外语方面都相当不错,”依珊道。“可数学和理化也是一窍不通,所以她几乎没挤进过前几名。” “看来跟我一样,”白霞露出笑容。“谈谈选美的事吧。” 依珊开心地大笑。“苹果叉小姐的决选人一共有四个,艾碧小姐自然是其中的一个。信不信由你,我当时体重只有一百一十八磅,模样可爱极了。” 白霞等候着无可避免的赞美之辞,安宁果然没令她失望。“亲爱的,你现在还是非常可爱。” “艾碧赢得很轻松,”依珊继续往下说。“后来她就去参加纽约州小姐的比赛。当她得到那个头衔的时候,每个人都惊讶得不得了,你大概也了解那是怎么回事。当然啦,我们都知道她很漂亮,不过天天看已经习以为常了。当时镇上的人真是兴奋得难以形容!” 依珊忍不住露出笑意。“我不能不承认艾碧为镇上带来不少花边新闻,一直持续了整个夏天。我们这里最重要的社交活动就是八月间的乡村俱乐部舞会,附近所有的富家子弟都去参加。当然罗,那有我们的份,不过那年傅艾碧倒是去了。我听说她看起来像个天使一样,身穿白纱礼服,边上镶着好几层黑色花边。猜猜看是谁带她去的?桑杰明!刚从耶鲁毕业回到家里。更妙的是他已经跟柯维莲订过婚!整个晚上他都和艾碧牵着手,而且跳舞的时候一直吻她。 “第二天整个镇上像开了锅。我妈说桑夫人必定破口大骂,她唯一的宝贝儿子居然垂青厨子的女儿。后 6765." >来……”依珊耸耸肩。“事情就这么了结。艾碧退还她纽约州小姐的后冠,并且上大学念书。据说她很清楚自己永远当不上美国小姐,她不会唱歌跳舞,也不会表演,才艺那一项根本没指望,她当然不愿意上大西洋城在伸展台上走一圈,然后什么名也没拿到就回家乡。有不少人凑钱为她买一件晚礼服,好穿去参加比赛,他们心里之难过就不用提了。” “德宾还揍过一两个人,他们说艾碧让镇上的人失望了,你记得吗?”安宁在一旁提醒她。 “高德宾?”白霞立刻问道。 “就是他,”安宁道,“他对艾碧很着迷。你也知道孩子们在更衣间都聊些什么。要是有人在德宾面前提起艾碧的新鲜事,他马上就发作。” “他现在为她工作,”白霞道。 “没开玩笑?”安宁摇摇头。“请代我向他问好,问他是不是还把钱都输在赌马上了?” 等白霞回到苹果旅社已经十一点钟,那时候一号房间真冷得叫人难以忍受。她迅速打开旅行袋——房间里没有衣橱,只在门上钉个鈎子。她沐浴更衣之后又梳理一会儿头发,随即拉高枕头,带着笔记本上床。像往常一样,她的腿感觉像针扎一般,那股微弱的疼痛由臀部开始,一直延伸到小脚。 她瞧一下晚间所做的笔记。照依珊的说法,傅太太在乡村俱乐部舞会之后立即离开桑家,到郡立医院担任厨子的工作。没有人知道她是自己辞职还是被炒鱿鱼,不过新工作显然使她遭受不少罪。她是很肥胖的妇人——“你以为我很胖,”依珊曾说过,“你应该看看傅芳兰。”芳兰很早以前就过世,从此以后没有人再见过艾碧。事实上,在此之前也难得有人跟她碰过面。 对于桑杰明这段往事,依珊特别加油添醋地诉说一番。“艾碧没嫁给他真是走运,他实在不值几文钱。他生来好命,继承了家里的财产,不然很可能会饿死。他们说他父亲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信托基金里头,甚至还指名柯维莲当他的遗嘱执行人,他对杰明简直失望透顶。他的卖相很像外交家或者英国贵族,其实只是个空心草包。” 依珊还暗示杰明是个酒鬼,但是建议白霞不妨打个电话给他。“他很乐意有人去陪陪他,维莲大部份时间都跟已经出嫁的女儿住在温契斯特。” 白霞把灯熄灭掉。明天早上她打算去访问已退休的校长,她曾要求艾碧为卜爱莲找份工作;她也希望能跟桑杰明约个时间见面。 晚间下了不少雪,大约有四五寸的样子,但是在白霞和旅社老板一齐喝咖啡的时候,铲雪车已经通过。 在苹果叉开车兜风是种很令人沮丧的经验。有一半的店铺已经倒闭,还有一半也年久失修。只有一半圣诞灯饰在大街上照耀着。在一些较小的街道中,有些房子拥挤在一块儿,它们的油漆都已剥落。停在街道上的车子绝大部份都很老旧。看起来没有任何形式的新建筑,无论是在住宅区或商业区都是一回事。难得有人外出,造成一种被空虚感笼罩的气氛。难道年轻人都跟艾碧一样,一等到成年就忙不迭地逃往外地?她心里感到疑惑。谁能够责怪他们呢? 她看见一个招牌,写着“苹果叉周刊”,她一时兴起就停下车走进去。有两个人正在工作,一位年轻女人好像正由电话里接下一个征求广告,还有一个六十来岁的男人正在打字,老式的打字机发出嘈杂的响声。不久白霞已经得知那男士名叫薛德文,周刊的编辑和发行人,非常高兴和她谈话。 关于艾碧的事她已得知不少,他能补充的相当有限。由于艾碧曾参加过当地和纽约州的选美,而且获得优胜,他非常乐意翻翻旧档案,把与两次选美有关的资料找出来。 在白霞的研究中,她已找到艾碧身披纽约州彩带,头戴后冠的照片,但是持着“苹果叉小姐”小旗子的全身照片却是令人振奋的新发现。在郡博览会的场合,艾碧站在高台上,另外三位决选者围在她身旁。她头上的后冠很明显是用混凝纸制成的。其他的女孩子都带着高兴且不知所措的微笑——白霞发现站在最边上的那个女孩正是年轻时候的杜依珊——但艾碧的笑容很冷漠,几乎是在嘲讽什么。她看起来完全跟周围的一切脱节。 “这儿有一张艾碧和她老妈的合照,”薛德文自告奋勇把那一页翻出来。 白霞吸口气。身材削瘦的任艾碧会是这位矮胖女人的女儿吗?报上标题是:“骄傲的母亲欢迎苹果叉选美皇后”。 “为什么不用用这些材料呢?”薛德文问道。“我还多出几份。要是你在节目里用过任何东西,别忘了说明是我们提供。” 白霞心想,拒绝他的好意反而显得不漂亮,我不妨尽可能用上那张照片。她向编辑道谢后就迅速离去。 在大街上走半哩路,城镇的外貌发生剧烈的变化。路面变宽不少,两旁的住宅也变得很体面,占地颇大,照顾得也很完善。 桑宅是淡黄色,挂着黑色的百叶窗。它位于一个角落,很长的车道弯曲地延伸到台阶前。优雅的柱子使白霞忆起华盛顿故居的建筑。车道两旁种着树,一块小牌子指示送货的人由后门进入。 她把车停妥后走上台阶,在较仔细的观察下发现油漆已开始乾裂,铝门窗也有些腐蚀。她按一下电铃,由屋内极深处传来微弱的音乐铃声。一个花白头发的瘦女人把门打开,她身穿深色的衣服,腰系围裙。“桑先生正在等你,他在书房里。” 桑杰明穿着一件栗色的天鹅绒上装,坐在壁炉旁的高背椅上。他跷着腿,蓝色裤管底下露出丝质的深蓝色长统袜。他有着非常匀称的脸形以及带波浪的白发。只有嫌粗的腰身和浮肿的眼泡显示出酷好杯中物。 他站起身来,靠着椅子扶手稳住自己。“崔小姐!”他的腔调显示出非常有教养,好像在上演讲课一样。“你在电话里没告诉我你就是那位崔白霞。” “反正都一样,”白霞微笑道。 “别那么谦虚。你就是艾碧制作节目的年轻女士。”他摆手示意她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来一杯‘血腥玛丽’吧?” “谢谢你。”盛鸡尾酒的大罐子只剩半满。 女佣接过她的大衣。 “谢谢你,安娜,现在没别的事了。也许过一会儿崔小姐愿意跟我一块儿吃个简便的午饭。”当桑杰明跟佣人说话的时候,他的口气变得更浮夸,女佣一言不发地退出去。“要是你愿意的话,可以把门关上,安娜!”他叫道。“谢谢你,亲爱的。” 桑杰明等到门扣上才叹口气。“这些年来想找个好佣人简直不可能。不像从前,有傅芳兰掌管厨房,艾碧负责上菜。”他似乎想到这些事就觉得津津有味。 白霞没回答。这个人的口气透着冷酷,似乎以讲别人闲话为乐事。她坐下来,接过酒就等候着。他扬起一道眉毛。“你不是有录音机吗?” “是啊,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用。” “那儿的话,我希望讲的每一句话都永远留99lib.t>存下来。也许有一天会有一个傅艾碧——恕我说溜嘴,一个参议员任艾碧——的图书馆。人们只要揿一个电钮就可以听到我讲的话,免得年代一久什么事都变得不清楚。” 白霞沉默地伸出手取过皮包,把录音机和笔记簿取出来。她忽然已非常确定,即将听到的那些话无法使用。 “你对参议员的事业发展非常注意,”她找出个话题。 “没有一刻放松!我对艾碧向来非常钦佩。从她十七岁的时候,就开始帮她母亲管理家务,所以我对她保持最高的敬意。她人非常灵巧。” “你是说很灵巧地帮母亲做事?”白霞平静地问。 “当然不是,没愈帮愈忙就很不错。就另一方面来说,如果你自告奋勇帮助上菜,只因桑家年轻英俊的儿子刚从耶鲁回来,这的确很有意思,对不对?” “你是指你自己?”白霞无可奈何地笑一笑。桑杰明有一种好嘲讽而且自我贬损的性格特征,算起来还满能吸引人。 “猜得没错。我见过她历年来的照片,不过你永远没法相信照片,对不对?艾碧一向非常上相,她本人看起来怎么样?” “她非常美,”白霞道。 桑杰明似乎觉得失望。他喜欢听说参议员需要上美容医院拉皮,白霞心想。不知怎么地,她实在无法相信艾碧会看上桑杰明,尽管她当时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 “高德宾怎么样了?”桑杰明问道。“他还继续扮演自选的角色,当艾碧的保镳和奴才?” “德宾为参议员工作,”白霞答道。“非常明显他已经献身给她,而且看样子她也非常信赖他。”保镳和奴才,她心想,用这种方式形容德宾对任艾碧的关系确实是再恰当不过了。 “我猜他们仍然一搭一档,为对方解决难题。”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桑杰明挥挥手表示不愿再提。“其实也没什么。他多半告诉过你怎么样引开我们邻居养的那条凶狗,使艾碧没被它咬到。” “是啊,他讲过。” “他有没有告诉你,有天晚上他可能驾着偷来的车兜风,结果艾碧出面当他不在扬的证人?” “他没提起,不过开车兜风似乎也算不得严重的罪过。” “等到警车展开追逐,那辆‘借来的’车竟然失去控制,撞到一位年轻的母亲和两个孩子,罪过可就严重起来。有人说曾经看见一个很像他的人在那辆车附近逗留,但是艾碧发誓当时正为德宾补习英文,而且就在这栋房子里。结果艾碧的话压倒那个不确定的证人,德宾没被起诉,开车兜风的人也一直没捉到。很多人认高德宾牵涉在里头的可能性相当高。他对机械方面一向很着迷,碰巧那是一辆新跑车,他想上去试试性能也很合情理。” “那你是暗示参议员可能为他撒谎?” “我什么也没暗示。不过此地的人都有很长久的记忆力,而且艾碧言之凿凿的证词也有案可查——这些证词当然是宣过誓以后提出来的。其实就算证实德宾在车里,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他当时还没满十六岁。倒是艾碧已经十八岁,如果被发现提出伪证就会吃上官司。唉,也许那天晚上德宾确实在认真研究动词的分类。他的文法有点改善了吗?” “我听起来还不错。” “一谈久了就不行。好了,讲点艾碧的事给我听。她一向能引起男人无限的仰慕,目前她跟谁来往密切?” “她没跟任何人来往密切,”白霞道。“照她的讲法,她丈夫是她一生中最热爱的人。” “也许吧,”桑杰明把剩下的酒都喝完。“当你一想她毫无背景——六岁的时候父亲就酗酒过度,一命呜呼,母亲又天天跟锅碗瓢盆在一块儿……” 白霞决定尝试另一种策略,榨出点可用的材料。“告诉我一点这房子的事,”她建议。“毕竟艾碧是在这儿长大的。这房子是你家建的吗?” 桑杰明显然对自己的房子和家世都感到非常骄傲。..在后来的一个钟头里,他只停下来把酒杯斟满,然后又调了一大罐鸡尾酒,其余时间都在追溯桑氏家族的历史,从“虽然不是真正由五月花号开始——本来有一位桑家祖先要搭上那条船作历史性的航行,但是临时生病,两年以后才到美洲,”一直讲到现在。“所以呢,”他做出结论,“我不能不难过地说,我是桑氏家族的最后一个人。”他露出微笑。“你是一位最专心的听众,我亲爱的小姐,我希望没把话扯得太远。” 白霞回报一个微笑。“当然没有。我母亲的祖先也是早期移民的人,我很以他们荣。” “你一?99lib.定要让我听听你家族的事,”桑杰明殷勤地说。“留下来吃午饭吧。” “非常荣幸。” “我喜欢把餐盘送到这儿来吃,比餐厅舒服多了,没关系吧?” 而且离酒吧也近得多,白霞心想。她希望很快能把话题转回到艾碧身上。 在吃着平淡无奇的鸡肉沙拉时,桑杰明坚持要配上酒喝,白霞只好假意举杯相陪,这时她的机会来临。 “喝点酒可以帮忙把它冲下去,”他告诉她。“在我内人离开的时候我就害怕,安娜不肯用心做菜,不像艾碧的母亲。傅芳兰对她做的一切东西都觉得很自毫,像面包啊,蛋糕啊,蛋白牛奶酥啊……艾碧也自己做菜吗?” “我不知道,”白霞道,她的口气转为略带些神秘。“桑先生,我一直有种感觉,你好像在生任参议员的气,不知道我有没有说错?我听说有一段时间你们彼此都非常关心对方。” “生她的气?生气?”他的声调转为激动,口齿也有些含糊。“如果有个人出了你的洋相,而且非常成功,难道你会不生气?” 现在好戏登场——很多接受她访问的人到了这一刻,就会放松警戒,开始揭露自己。 她打量着桑杰明,这个营养过度的酒鬼对衣着讲究得过分,他正在挖掘并不愉快的回忆。由他坦白的眼神中透出痛苦和愤怒之色。 “艾碧,”他说道,口气已平静些,“代表维吉尼亚的联邦参议员,”他吃力地垂下头来。“我亲爱的崔白霞,你很荣幸和她的前任未婚夫讲话。” 白霞很难掩饰住惊讶之意。“你和艾碧订过婚?” “那是她在此地最后一个夏天的事。当然啦,为时非常短暂,但是已经长得足够她完成全盘的计划。她赢了本州的选美,但是她很精明,晓得自己在大西洋城不会弄出点什么名堂。她曾经尝试争取雷克利夫的奖学金,但是数学和理化的成绩不合奖学金的标准。当然啦,艾碧并没有意思屈就本地的大学,这使她很左右为难。她计划解决这个问题,我始终疑惑德宾是不是也在中间插了一手。 “我那时候刚从耶鲁毕业,正要接掌我父亲的事业——老实说我对这件事并没什么兴趣。我也快要订婚,对方是我父亲最要好朋友的女儿——这件事没使我感到兴奋。但艾碧就在我自己家里,她告诉我要是有她这位贤内助,我会多么有出息;而且三更半夜还偷伦溜到我床上,累了一整天的傅芳兰毫不知情,仍旧在她们公寓里呼呼大睡。到最后我为艾碧买了一件很漂亮的礼服,带着她参加乡村俱乐部的舞会,而且向她求婚。 “等我们回到家,立刻把爸妈摇醒,宜布我们的好消息。你能想像当时的情景吗?我母亲平素最喜欢命令艾碧走后门,眼看着她为独生子拟下的各种计划要泡汤。二十四小时之后,她带着我父亲开的一万块钱支票离开此地,包包里装着镇民捐献的晚礼服。那个时候她已经得到雷克利夫的入学许可,就只欠这笔钱去上这所最好的学校。 “我跟踪她到了那儿,她非常明白地让我知道,我父亲所说有关她的事并没半分虚假。我父亲直到临死之前,用尽各种方法要我牢记自己当过什么样的傻瓜。我结婚已经三十五年,每当维莲听到艾碧的名字,她就变得很暴躁。在我母亲这一边呢,她唯一能得到满足感的就是命令傅芳兰离开这个屋子,其实这是害人害己,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像样的厨子。” 当白霞踮着脚走出书房时,桑杰明已经睡着,头低垂在胸前。 大约再一刻钟就要两点,天气再度阴霾起来,看样子附近地区会下更多的雪。在她开车去会见已退休的校长蓝美娟时,疑惑不定地思索桑杰明所说的话,他对任傅艾碧年轻时候的叙述能准确到什么程度呢?她是个操纵者?耍计谋的人?说谎的人? 不管是什么,都跟任艾碧绝对正直的名誉无法一致,而这种名誉正是她政治生涯的基础。 第八章 两点一刻左右,蓝美娟破例新烧一壶咖啡,因为她很清楚,令人有烧灼感的胃炎待会儿可能又要叫她受罪。 每当她感觉难过的时候,总会走进书房欣赏挂在窗前的植物,由绿茸茸的叶中寻求安慰。崔白霞打电话过来请求与她会面的时候,她正在喝早餐后的咖啡,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才温习到一半。 美娟紧张地摇摇头,她今年已七十三岁,身体略微有些佝偻,灰白头发梳向脑后,靠颈部结成一个小髻。嫌长的马脸上带着和善而且睿智的表情,使人不会觉得她丑。在她衬衫上挂着一个胸针,那是她退休时校方赠送给她的,上头有金色的桂树叶围绕着“45”这个数字,显示出她担任教师和校长的岁月。 两点二十分的时候,她开始期望崔白霞已改变来拜访的主意,但她发现一辆小车子由路上缓缓驶过来。开车的人把车在邮箱旁煞住,似在查看门牌号码,美娟只好硬着头皮走到门口。 白霞首先为自己的迟到致歉。“我在前面转错一个弯,”她说道,很愉快地接过咖啡。 美娟觉得焦虑的心情已开始减轻。这位年轻女人非常体贴周到,由她把靴子仔细擦干净才踏上打过蜡的地板,不难看出这一点。她长得非常漂亮,赤褐色的秀发和深棕色眼睛尤其突出。不知怎么地,美娟曾预料她是个穷追不舍型的人。当她解释卜爱莲的事情时,或许崔白霞会听得进去。她一边添上咖啡,一边打开话匣子。 “事情是这样的,”美娟开始说道,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高昂,透出心里的紧张。“在华盛顿有笔钱不翼飞之后,每个人的箭头都朝向爱莲,好像她是个惯窃,问题就出在这里,崔小姐,她在读高中的时候被人指控偷东西,你听说过那样东西值多少钱吗?” “我没听人提起过,”白霞道。 “六块钱。为了一瓶六块钱的香水她一生就这样毁了!崔小姐,你是不是也有过一种经验,在你预备走出店门的时候,忽然发现手里还握着打算要买的东西,却忘了付帐?” “有过几次,”白霞同意她的话。“不过我相信不会有人因为粗心大意拿了六块钱的东西,就被加上顺手牵羊的罪名吧?” “要是碰上顺手 7275." >牵羊的风气很猖獗,你就会背上这个罪名。店铺老板个个摩拳擦掌,地方检察官也发誓要逮住一个杀鸡儆猴。” “爱莲就是给他们逮住的那一个?” “不错。”细微的汗珠使美娟额头上纹路更加深。白霞突然惊觉她皮肤呈现出病态的灰色。 “蓝小姐,你没觉得不舒服吧?要我拿杯水给你吗?” 这位年迈的妇人摇摇头。“不用,一两分钟就会过去。”她们静静地坐着,不久蓝小姐的脸色已恢复些血色。“好多了。我每一谈起爱莲的事就会忍不住难过;你明白吗,崔小姐,法官诚心拿爱莲当榜样,把她送到少年感化院待了三十天,从此之后她整个改变。有些人就是不能受这种屈辱。想想看,除了我之外,没人相信她的说词。她并不是个好惹事的人,她上课从来不嚼口香糖,老师走出教室她不会乘机讲话,考试更不会作弊,她是那一型的人。她不只是好学生而已,她胆子也很小。” 蓝美娟心里藏着什么事,白霞可以感觉出来。她凑前一些,声音放得很柔和。“蓝小姐,外头对这件事的说法比你讲的要多一些。” 老妇人的嘴唇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爱莲没有足够的钱买那瓶香水。据她的解释,她正要店员把香水包起来先放在一边,那天晚上她要参加一个生日宴会。结果法官没相信她的话。” 我也不相信,白霞心想。她很为自己无法接受那种解释而感到难过,因蓝美娟是如此真挚地相信。她望着这位卸任校长手捂在咽喉之下,好像要平息一阵急促的心跳。“那个长相很甜的女孩子晚上经常到我道儿来,”蓝美娟继续悲伤地说,“因为她知道我是唯一完全相信她的人。在她毕业离校的时候,我就写信给艾碧,问她是否能把爱莲安插在她办公室里。” “参议员的确给爱莲那个机会,也很信任,但是后来爱莲却偷了竞选基金,这些不都是实情吗?” 美娟的脸上露出极端厌倦之色,说话的口气很平淡。“这些事发生的时候我正在休年假。我到欧洲旅行一趟,等回到家一切都已成过去。爱莲被判有罪,坐牢以后又精神崩溃。她住进监狱医院的精神科病房,我常写信给她,可是她从来没回信。后来,据我了解,她因健康情形恶劣就被假释,但是有个条件,她每两个礼拜要到医院门诊一次。有一天她莫名其妙地失踪,那已经是九年前的事。” “后来你再也没听到她的消息?” “我……没……呃……”美娟站起身来。“我很抱歉……你还要再来点咖啡吗?壶里还有很多。我要再添一些,我不该喝那么多咖啡,可是我实在想喝。”美娟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走进厨房。白霞把录音机关掉。她必然知道爱莲的下落,白霞心想,但是她又不肯说谎。蓝小姐回来之后,白霞柔和地问:“对于爱莲现在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蓝美娟把咖啡壶放在桌子上,然后走向窗前。如果她信任崔白霞而说出实情,会伤害到爱莲吗?她会因这样做而为爱莲带来另一场官司吗? 一只孤独的麻雀振翅飞过窗前,在结冰的榆树上绝望地栖息下来。美娟下定决心,她愿意信任崔白霞,把信件拿给她看,并且诉说她心里相信的事。她转过脸来,和白霞凝视的目光相迎,发现她眼中现出关切之色。“我要给你看些东西,”她断然说道。 等蓝美娟转回来,每只手都握着一张摺叠起来的纸。“我接到爱莲的消息有两次,”她说道。“这封信——”她伸出右手,“是在她被认偷窃那天写的。把它看一遍,崔小姐,先把它看一遍。” 信纸上有很深的摺痕,好像已反覆看过很多次。白霞先瞧一眼日期,它是在十一年前写的。她把内容迅速看一遍,上头写着爱莲祝福蓝小姐在欧洲能愉快地度过一年,并且提到爱莲获得晋升,很热爱她的工作。她正在乔治华盛顿大学上绘画课,进展非常顺利。那天下午她去巴的摩尔,刚刚才回来,因为指定的功课是一幅水彩风景,她决定画下齐沙匹克湾的景致。 蓝小姐在其中一段画了线,它写着: “我差一点没法去那儿,因为要先为任参议员辨件事。她把钻戒留在竞选办事处,以为有人已经帮她锁到保险箱内,其实它并没在里头,结果我刚好赶上巴士。” 这就是证据吗?白霞心想。她抬起头来,正好迎上蓝美娟满怀希望的目光。“你没看出来吗?”美娟道。“爱莲就在她被认为偷钱那天晚上写这封信给我。她何必要编那套故事呢?” 白霞发现实在无法换上更婉转的说话方式。“她也许想自己安排一个不在现场的证明。” “如果你企图自己找一个不在现场证明,你不会写信给一个几个月都收不到的人,”她信心十足地说。接着她叹口气。“唉,我总算试过了,只希望你发挥善心,别再发掘那些悲惨的事。爱莲似乎正在设法自力更生,最好别再打扰她。” 白霞望着美娟手持另一封信。“在她失踪之后写信给你过?” “嗯,这是六年前来的。” 白霞接过信。它已经很陈旧,用的是便宜信纸。它写着: “亲爱的蓝小姐:我没和以前的任何人连系过,这对我比较好些,还请你谅解。如果我被人找到,就非回牢里去不可。我向你发誓我没碰过那笔钱。我已经病重,但是仍在设法重整我的生活。有些日子还不错,我几乎可以相信有复元的可能。但在其他时候我觉得非常害怕,畏惧有人会认出我来。我经常想到你,我爱你,也怀念你。” 爱莲的签名有些颤抖,字体不大均匀,与前封信上坚定优雅的笔迹形成极强烈的对比。 白霞使出浑身解数才说动蓝美娟,让她把信带走。“我们计划把这件案子也放进节目里,”她说道,“不过即使爱莲被人认出来,使她又被逮捕,也许我们可以使她得到假释自新,这样她就不必再躲躲藏藏一辈子。” “我真希望能再见到她,”美娟低声道,眼眶中充满泪水。“她跟我非常亲近,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等等,我拿她的照片给你看。” 在书柜的最底层架子上堆着很多纪念册。“我在学校的时候,每一学年我都留一本,”她解释说。“不过我把爱莲那一届放在最上面。”她把纪念册翻开。“她是在十七年前毕业,样子很甜,对不对?” 照片上的女孩子有着细致服帖的头发,天真柔和的眼睛。题词写着: 卜爱莲——嗜好:绘画。志向:秘书。参加活动:合唱团。运动:溜冰。预测:会成为高级行政人员的左右手,早婚,两个孩子。最喜欢的事物:晚间洒上巴黎香水。 “我的天,”白霞道,“太不留情面了。” “一点不假。这就是什么我要她离开此地。” 白霞摇摇头,她的视线落到其他纪念册上。“等一下,”她说道,“你有没有任参议员毕业那年的纪念册?” “当然有。我瞧瞧……应该就在这个附近。” 蓝美娟连取两本之后才找到正确的纪念册。在照片中艾碧的头发及肩,嘴微微张开,好像正顺从摄影师的指示作微笑状。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又密又长,眼神静穆而且深不可测。题词写着: 傅艾碧(阿碧)——嗜好:旁听州议会议事。志向:从政。活动:辩论。预测:成为代表苹果叉的州议员。最喜99lib?欢的事物:图书馆的每一本书。 “州议员,”白霞叫起来。“太妙了!” 半小时后白霞告辞离去,参议员那一届的毕业纪念册也带在身边。她在进入车中时,已决定要派摄影小组到镇上拍一些背景画面,包括大街,桑宅,本地的学校,以及巴士经过高速路驾往阿本尼的情景。她要任参议员概略谈谈在此地生长的情况,以及早年对政治的兴趣。这个段落的终结将显示出参议员成为纽约州小姐的照片,然后是毕业纪念册上的照片,并且解释她放弃去大西洋城,宁可到雷克利夫学院就读,是她毕生最重大的决定。 白霞驾车在镇上绕了一个多钟头,为摄影小组标出拍摄位置,心中却有一种奇异而平静的感觉,总认为自己在掩饰整个故事的真实面。跟旅社结帐后就开车去阿本尼,接着归还租来的车,带着松口气的心情登机返回华盛顿。 第九章 无论从任何角度,在任何时间,华盛顿看起来都很美,白霞心想。到了晚间,国会山庄和各纪念堂的聚光灯好像在散发出一种无穷无尽的宁静感。她才离开此地三十小时,但已有种过去很多天的感觉。飞机轻微颠簸一下就着陆,顺溜地滑行到停机坪。 当白霞打开前门,正好听见电话铃响,就匆忙奔过去接听。是潘鲁德打来的,他的口气来很急躁。 “白霞,真高兴能找到你。你一直没通知我住在苹果叉什么地方,等我好不容易查到你的下落,你已经结帐了。” “真抱歉,我应该今天早上打电话给你。” “在明天预算的最后一次表决之前,艾碧要发表一篇很重要的讲词。她建议你在她办公室待一整天,她六点半就到。” “我会去的。” “在她老家有什么收获?” “很有意思。我们可以拍到一些很有感情的片段,而且不会惹参议员生气。” “我很想听听。我刚在骑师俱乐部吃完晚饭,十分钟以后就可以到你那儿。”他话一说完就把电话挂断。 在他到达之前她差一点就来不及换上长裤和毛衣。书房里到处都是有关任参议员的资料。白霞把他带到起居室,问他要不要喝杯酒,当她端着酒回来的时候,他正研究壁炉台上的大型蜡烛台。“很美的雪费德制品,”他告诉她。“这房间里每一样东西都很美。” 在波士顿,她拥有一间小公寓,跟其他年轻的电视从业人员没什么两样。她从来没想到这屋里昂贵的家具和摆设会引起议论。 她试着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我父母亲正计计划搬到一栋高楼公寓去,正好家里阁楼上有一大堆以前留下来的东西,我妈跟我说,如果要现在就拿去,以后不再有机会。” 鲁德在长沙发上落座,伸手取过摆在面前的酒杯。“我只知道我在你这年纪的时候是住在青年会。”他拍一拍身旁的椅垫。“坐到这儿,告诉我那个镇上的事。” 天,别来这套,她心想。潘鲁德,今天晚上别把勾搭女人的事也搅进去。她没理会暗示,只坐在长沙发对面的椅子上,中间隔着茶几,然后把她在苹果叉得到的资料向潘鲁德报告一遍。 “艾碧可能是那个地方最漂亮的女孩子,”她做出结论,“但显然不是最有人缘的一位。我现在可以了解她为什么一提起那个地方就紧张,桑杰明在去世以前会一直说她坏话。她也应该害怕别人晓得她曾经是纽约州小姐,因为年长的人会再度谈起当初捐过两块钱,为她买衣服好上大西洋城,结果她却一溜了之。苹果叉小姐!就在这儿,瞧瞧她的照片。” 鲁德看到照片忍不住吹声口哨。“很难想像那个大胖子会是艾碧的妈。好吧,就算她有一个很确实的理由要忘掉苹果叉和那边所有的人。我记得你说过可以救出一些大家有兴趣的东西。” “我们干脆多削掉一些,只用一些背景资料,像镇上的风光,那所学校,还有她从小长大的房子等等。然后访问学校的校长蓝美娟,要她谈谈艾碧怎么样搭巴士到阿本尼,去旁听州议会的议事,最后以她毕业纪念册上照片做总结。东西不多,可是它总归有些内容。一定要让参议员了解,她不是外星人,在二十一岁的时候突然降落到地球上,不管怎么说,她曾经同意要合作,我们没把制作的控制权交给她吧,我希望。” “制作控制权当然不会交给她,但是她有一些否决权。别忘了,白霞,我们不只是制作一个有关她的节目,而是跟她一块儿制作节目。得到她的合作,使我们能利用她私人资料是非常重要的事。” 他站起身来。“既然你坚持要在我们中间隔着茶几……”他绕过茶几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 她迅速站起来,但是动作仍不够快。他一把就将她拉到眼前。“你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儿,白霞。”他抬起她下颔,嘴也压向她的双唇,舌尖用力向里头顶入。 她企图挣开,但他的手像钳子一般有力。最后她勉强用手肘顶住他胸口。“放开我!” 他露出笑容.。“白霞,为什么不让我见识一下其他房间?” 他话里的含意已非常露骨。“时间很晚了,”她说道,“在你出去的时候可以朝书房和餐厅探个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等到布置好了再看,让我有机会挂几幅画之类。” “你的卧室在那儿>99lib??” “楼上。” “我很想参观一下。” “说实在话,就算它已经布置好,我希望你能把这房子的二楼看成跟纽约妇女俱乐部的二楼一样:男宾止步。” “我宁可你不开玩笑,白霞。” “我宁可大家把这些话看成是玩笑,不然我还可以换一种方式说。我不在工作的时候睡觉,也不在工作之余睡觉,今晚不行,明天不行,明年也不行。” “原来如此。” 她抢先一步往门口走,并且把大衣递给他。 在他穿上大衣的时候,向她露出一个尖酸的笑容。“像你这种有失眠问藏书网题的人往往觉得无法掌握自己的责任,”他说。“他们会觉得待在一些边远地区的电台比在大地方还快活些。苹果叉有电视台吗?你不妨去查一下,白霞。” 艾碧的住处位于维吉尼亚的麦克林市,在差五分六点时德宾准时过来,自动由后门进到屋里。大厨房里到处都是烹调设备,艾碧的休闲活动就是花整个晚上做菜。按照她的情绪,会做出六七种开胃点心或蒸鱼蒸肉,也有些时候她会调整各种肉羹或入口即化的糕饼。然后她把所有的成品都搁入冰箱就算了帐。但是在开宴会的时候,她从来不承认每一样东西都是亲手做的。她讨厌任何跟“厨子”相关的事物。 艾碧自己吃得非常少,德宾知道她对母亲的回忆始终造成心灵上的困扰。那个可怜的老妇人胖得像水缸一样,树干般的腿连接着粗肥的脚,想找合脚的鞋子非常困难。 在车库旁德宾有间小房子,几乎每天早上他都先过来烧上咖啡,榨一些新鲜的果汁。等他把艾碧送到办公室后,才真正享受一顿丰盛的早餐,如果她不再需要他,他就去找人打一场扑克牌。 艾碧进到厨房。衣领上仍然别着一个新月形的金质胸针。她身穿紫色的套装,认为这样可以衬托出眼眸中的蓝色。 “你看起来非常漂亮,艾碧,”他大声说。 她的笑容倏发即收。每常艾碧计划在参议院发表重要演说时,她就会这个样子——像猫一般紧张兮兮,碰上任何不对头的事就会立刻发作。“我们别把时间浪费在喝咖啡上,”她急促地说。 “你还有很充裕的时间,”德宾安抚她。“我会在六点半以前把你送到那儿。先喝咖啡吧,你也知道不喝咖啡会使脾气变得多暴躁。” 稍后他把两个杯子放在水槽里,他知道要是花时间去洗它们的话,艾碧准会当场发作。 车子停在正门口,在艾碧去取大衣和公事包的时候,他已急忙走到外头,把车上的暖气打开。 六点十分左右他们已上到高速路。就算是因那天要发表演讲,艾碧仍嫌紧张过度。前一天晚上她很早就上床,他疑惑她是否能够成眠。 他听见艾碧叹口气,用力把公事包合上。“如果到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如干脆放弃,”她发起牢骚来。“这个该死的预算还不赶快表决,到圣诞节那那天我们的会仍旧要开下去。不过我不会再让他们删掉任何计划。” 艾碧从保温瓶内倒出一杯咖啡,德宾不时由后视镜望着她。看她的态度就知道她已准备交谈。“昨天晚上休息够了吗,参议员?”偶尔他会奉上“参议员”这个头衔,即使在他们单独相处时也会如此。这是要提醒她,无论在什么情况,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 “没有。我一直想着做节目的事。我真蠢,竟然被说动搞这种名堂。它必然引起后患,我可以明显地感觉出来。” 德宾皱起眉头。他始终没告诉她崔白霞是住在艾狄恩的房子里,对这种事她会变得十分迷信。现在不是让她失去冷静的时候,不过到了某个节骨眼,她还是非知道不可,它迟早得抖露出来,对于这个节目德宾自己也开始有种不大吉祥的感觉。 白霞把闹钟拨到五点。在她头一个电视工作里,她发觉保持和平与镇静可以使她的精力集中于手边的计划上。她始终还记得当初气喘吁吁地冲上前访问康乃狄克州长,忽然发现已经忘掉苦苦准备的问题,那种焦灼懊恼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住过苹果旅社之后,非常庆幸能回到自己宽阔舒适的床上,但她睡得并不安稳,一直想着和潘鲁德的那一幕。在电视新闻这一行,有相当多的男人好这种调调,而且有些人一旦遭到拒绝的时候就会怀恨在心,随时会找机会报复。 她迅速更衣,选择一件长袖的黑色毛料洋装,配上软羔皮背心。看情形又是一个阴冷多风的日子,充分刻划出十二月的特征。 有一些防风铝窗已经失踪,房子北侧的玻璃窗也在强风扫过的时候格格作响。 她走到楼梯的顶端。 风吹的咻咻声愈来愈强,但此刻它已变成小孩子的尖叫声。我冲下楼梯,我非常害怕,不停地哭…… 片刻的晕眩促使她立刻抓住扶手。它开始发生了,白霞思潮起伏不已。它又开始发作。 在去参议员办公室的路上,她觉得心神不宁。都是那短暂记忆造成的结果,她一想到这里就不由自主地恐惧起来。 为什么她在此时会感到恐惧呢? 在那天晚上她究竟看见多少事情发生? 在她抵达办公室时,白飞立正在等候。在天色尚未明亮的早晨,他的态度似乎比先前更具有戒慎的敌意。他到底害怕什么?白霞心里感到疑惑。你把我看成是潜伏在移民地阵营的英国间谋。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他浮浅而且冷漠的笑容一点都没有幽默感。“如果我们认为你是英国间谍,你绝不可接近这个殖民地阵营,”他发表高论。“参议员马上就到,你也许想看一看她今天的预定工作表,它可以使你对参议员的工作负荷有点概念。” 在她阅读那几页密密麻麻的文件时,他隔着她的肩头往前张望。“事实上我们必须推掉至少三个人的约会。照我们的想法,只要你好好坐在参议员的办公室观察,就能断定她一天里有那些工作片断需要纳入节目里。很明显,如果她必须讨论任何机密的事,你只好退出来。在她办公室我们已经为你放上一张桌子,这样你才不会太引人注目。” “你想得很周到,”白霞告诉他。“好啦,来点可爱的笑容怎么样?等到我们真正拍摄的时候,你总得在镜头之前笑一个。” “我要把笑容留到节目的最后成品为止。”不过他看起来的确略略放松一些。 几分钟之后艾碧走进来。“我真高兴你在这里,”她向白霞说。“起先我们一直找不到你,我很担心你出城去了。” “我昨天晚上已经接到你的通知。” “哦。鲁德并不确定你一定能来。” 原来聊这几句是有用意,白霞心想。参议员想知道我曾到过什么地方去,我偏偏不告诉她。“在节目完成以前,我会寸步不离,变成你的影子,”她说道。“老看着我你可能食非常厌烦。” 艾碧看来并未觉得安慰。“我必须要能随时跟你连系上。鲁德告诉我,你还有一些问题要跟我谈一下。像我这种密密麻麻的工作进度,难得会碰上空档时间,一切只好碰运气。现在开始办正事吧。” 白霞跟着她进入办公室,尽量使自己不太惹人注意。没多久参议员已经和白飞立热烈讨论起问题。有一份他放置在她桌上的报告被拖太久,她口气尖刻地质问原因。“我应该在上个礼拜就拿到。” “那些数字还没统计好。” “什么?” “只因为没有时间。” “如果白天没有时间,晚上总该有,”艾碧急切地说。“我的手下要是有那一个变成爱查看时间的人,我希望立刻知道原因。” 七点一刻约会时间就开始。每当一位访客走进办公室,白霞对艾碧的敬意就增加几分。这些人包括石油业、环境保护者,争取退伍军人福利等团体的游说份子。她还要为提出一个新住宅法案主持策略性讨论。一位国税局派来的代表也向她表达意见,反对一项正拟议中的课税减免,其对象为中等收入的纳税人。还有一个老年人组成的代表团也来见她,抗议社会安全保险上的削减。 当参议院开会时,白霞随同艾碧和飞立一齐到议事厅。白霞没有资格坐在讲台后方的记者席,就到旁听席找个座位。她望着参议员们由衣帽间走进来,一路上彼此打招呼,面露微笑,显得很轻松自在。这些人身材各异,有高有矮,有人像幽灵一般削瘦,也有些人非常壮健。有的人头发又长又密,也有的人梳理得很整齐,还有些人秃头。有四五个人的仪表像大学教授一般有书卷气。 女性参议员还有两位,一个是俄亥俄州的罗克蕾,另一个是代表新汉普夏州的侯斐丽,她是以独立派的身分获得当选,出乎每个人的意料之外。 白霞对观察罗克蕾特别感兴趣。她担任参议员的资历尚浅,身穿三件头的海军式针织套装,非常适合她十四号尺码的身材。她的短发自然鬈曲,使她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柔和些。白霞满怀兴趣地观望这位女士受到同事们的欢迎,彼此打招呼后就低声交谈,不时爆出笑声。罗克蕾是个很能吸引大家注意力的人,由于她的机智,常能化戾气为祥和,使自己经常处于上风。 白霞在她笔记簿内草草写下“幽默”两个字,并且在它们底下划线。艾碧给人的感觉正是严肃紧张。一些经过细心安排的轻松画面应该纳入节目中。 一阵很长的铃声呼叫全体议员就位。由于副总统身体欠佳,一位来自堪萨斯州的资深参议员坐在副总统席位代表他。在一些简短的事务料理完毕后,副总统代理人就呼叫维吉尼亚资深参议员发言。 艾碧站起身来,未露出丝毫紧张之意,只见她小心地把蓝框老花眼镜戴上。她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强调出她侧面优雅的线条。 “圣经里最人熟知的句子,”她说道,“就是‘主赐与人,主也取于人。感谢主的恩典’。在最近几年,我们政府以一种过分虚夸而且不负责任的方式,先是给了又给,然后变成取了又取,但是难得有人感谢它。 “我相信,任何一个有责任感的公民都会同意,现行的各种计划的确有必要彻底改革。但是此刻我们应该先检查一下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我确信动大手术太过于危险,削减的分量也太过度。我确信此时此刻有很多必要的计划应该恢复。在这个议事厅里的人,显然不会怀疑每一个国民都有权利要求栖身之所和食物……” 艾碧是一个极出色的演说者,她的讲稿经过细心的准备,细心的润饰,参杂足够的趣闻逸事,使那些老资格的议员也能专心聆听。 她讲了一个钟头又十分钟,掌声显然发自于真诚,而且持续很久。在参议院暂停议事时,白霞看见多数党领袖匆忙过来向她道贺。 白霞和飞立一直等着,直到参议员终于设法从同事和访客包围中脱身。他们一齐朝办公室走回去。 “还不错吧?”艾碧问。但她口气并无探询之意。 “太棒了,参议员,”飞立立刻说。 “你呢?”艾碧望着白想。 “真讨厌我们不能把它录下来,”白霞诚挚地说:“我很希望能用些片段在节目里。” 他们在参议员办公室共进午餐。艾碧只要一份全熟的蛋和纯咖啡,吃饭的时候四度被紧急电话切断。其中一个来自协助竞选的志愿工作者。“当然可以,美琪,”艾碧道。“你没耽误我吃饭,我随时候教——你一定知道的。有什么事要我办的吗?” 在白霞的注规之下,艾碧的面色逐渐转为严厉,额头上也出现很深的皱纹。“你的意思是说,医院要你把母亲接回家,因为她连从枕头上抬起头来都没办法?……我明白了。你有没有想过送到养老院……要等六个月。那么在这六个月里头你打算怎么办?……美琪,我等一下再打给你。” 她用力把话筒摔回去。“就是这种事叫我难过得发疯。美琪自己要养三个孩子,现在又接到通知,要她把年老而且卧病在床的母亲接回家。飞立,想办法找到皮安德,我才不管他躲在那儿吃两个钟头的午饭,马上把他找到。” 一刻钟后艾碧在等的电话终于打进来。“安德,真高兴能跟你谈谈……你好啊……我不好,说实在话,我非常难过。” 五分钟后,艾碧的谈话接近尾声,最后说:“对,我同意。‘威罗斯’听起来是个很理想的地方。它够近,美琪要去探望的时候,不用耗费整个礼拜天在路上。我就知道找你一定没错,安德,你要看着他们把那位老太太送过去……对,今天下午就派救护车去医院接她。这样美琪就可以松口气了。” 艾碧挂上电话的时候朝白霞挤挤眼。“像这方面的工作才是我最喜欢的,”她说道。“我本来不应该耗费时间亲自打电话给美琪,不过我还是……”她迅速拨出号码。“喂,美琪吗,一切都很顺利……” 白霞决定,美琪也要成特别节目的来宾。 在两点到四点之间有一个环境委员会的听证会。在听证过程中,艾碧和一位证人发生剧烈的争辩,唇抢舌剑各不相让,她还引用报告中的内容。证人道:“参议员,你的数字错得非常离谱,我猜想你引用的是旧资料,不是修订过的。” 罗克蕾也是在委员之一。“也许我可以帮上忙,”她提出建议。“我非常确定手边的数字是最新的,他们确实更改过……” 在罗克蕾念她的报告时,白霞注意到艾碧的双肩抽搐不已,而且拳头也不自觉地捏紧再放松。一个满面书卷气的女人坐在艾碧的后头,似乎就是撰写错误报告的助理。在罗参议员提出意见的时候,艾碧数次转头望着她。这女孩很明显陷于痛苦与尴尬中,她满脸通红,咬着嘴唇以免它们颤抖。 罗参议员话刚讲完,艾碧就抢着说道:“主席先生,我很感谢罗参议员的帮助,我也愿意向委员会道歉,由于我获得的数字不正确,浪费了在座每一个人的宝贵时间。我向你们保证这种事不会再发生。”她又转头望着助理,白霞由她嘴型的变化可以看出正在说:“你请走路吧。”那个女孩子迅速离开听证室,泪水沾满双颊。 白霞忍不住在心里叹息。这场听证会已透过电视转播出去,任何人看到这个场面,必然会很同情那名年轻助理。 听证会结束后,艾碧匆忙赶回办公室。很明顾在那儿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她冲进来的时候,外层办公室内的秘书们和助理们都低着头。那个犯错的倒霉女孩呆望着窗外,眼泪愈擦愈多。 “进来,飞立,”艾碧急促地说。“还有你,白霞,你最好把这个地方发生的事做一个详细的纪录。” 她在桌后坐下,除了苍白的脸色和紧绷的双唇外,她看起来相当镇静。“怎么回事,飞立?”她问道,声调保持平稳。 连飞立也丧失他平素的沉稳。他紧张地咽口口水才开始解释。“参议员,其他的女孩子刚刚跟我谈过。爱琳的丈夫两个礼拜以前把她甩了,据她们告诉我,她的情况非常糟。她已经跟我们在一起三年了,你也知道,她是我们最好的助理之一。你能不能考虑让她请几天假,好好振作一下?她很喜欢这个工作。” “她喜欢?真的吗?她会这么喜欢,竟然让我在电视转播的听证会上当场出丑?她已经完了,飞立。我要她在一刻钟之内离开这里。替你自己想想吧,算你运气好,没跟着一块儿炒鱿鱼。那份报告迟交的时候,你就该去调查问题的真因。有的是脑筋好的人急着找工作,包括我自己这份差事在内,你认我会口软心软,只因我被一群蠢才包围?” “不会的,参议员。” “在这个办公室里头没有第二次机会。这句话我以前有没有警告过大家?” “有的,参议员。” “那就赶快出去,照我的意思去办。” “是,参议员。” 哇!白霞在心中尖叫,难怪飞立对她如此有戒心。她发现参议员正望着自己。 “好了,白霞,”艾碧平静地说,“我猜你把我看成是吃人妖怪,对不对?”她没等白霞回答。 “我的手下都知道,要是他们有私人问题,没法掌握自己的工作,他们有责任向我报告,安排请假的事。那项政策事实上正是要防止这一类的事发生。幕僚人员犯错的时候,它会影响到我。我工作非常卖力,也耗上很多年的心血,不能再为了其他任何人的愚蠢而受到连累。白霞,相信我的话,如果他们会犯一次错,必然会有第二次。现在呢,看在老天爷的份上,我要到门口去跟女童军们拍照留念!” 第十章 差一刻五点的时候,一位秘书怯怯地敲一下艾碧办公室的门。“崔小姐的电话,”她低声道。 是森穆打来的,他声音中的诚挚立刻使白霞精神振奋起来。听证会中那不愉快的一幕一直使她感到不安,那个年轻女人悲惨委屈的面容实在叫人难过。 “森穆,你好,”她感免到艾碧严苛的目光。 “我埋伏的人告诉我你正在国会山庄,一块儿吃晚饭怎么样?” “晚饭……不行,森穆,我今晚还要加班。” “你总归要吃饭啊。你中午都吃些什么?跟艾碧一样,一个全熟的蛋?” 她竭力压抑住笑声。参议员很明显正等着听她如何结束谈话。 “只要你不介意吃得很快,而且很早,”她采取折衷方式。 “我没问题。半个小时以后我到罗素大厦门口接你,如何?” 当白霞放下话筒,她朝艾碧瞧一眼。 “我们提供你的资料你都看过了吗?还有那些电影呢?”艾碧质问她。 “没有。” “看过一部份?” “也没有,”白霞坦白承认。我的天,她心想,真庆幸我不在你手下工作。“我本来想也许你可以到我那边吃晚饭,顺便讨论一下那些影片你有兴趣用。” 她停顿下来,白霞一直等着。 “不过呢,既然你还没看过那些资料,我晚上还是看点公事比较合适。”艾碧露出笑容。“金森穆是华盛顿最有名望的光棍之一,我不晓得你跟他这么熟。” 白霞极力使自己的回答类得轻描淡寓。“其实并不熟。”但是她无法不想到,森穆似乎曾经离不开她。 她望着窗外,希望能藏匿脸上的表情。天已快要全黑,由参议员的办公室可以俯视国会。当光线暗下来的时候,发亮的国会圆顶在蓝丝窗帘衬托下,真像是一幅画。“太美了!”她忍不住赞叹一声。 艾碧把头转向窗户。“是啊,真美,”她说:“每天在这个时候的景致总提醒我反省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当我知道今天出过不少力,使一位老太太得到养老院适当的照顾,而且也可能为社会大众争取到额外的钱,使他们日子好过一些,你没法想像那种满足感。” 在任艾碧谈起她工作的时候,很自..然焕发出蕴积的精力,而且非常诚恳,没有半字虚假。 但是她也得到一种印象,几小时以前被革职的女孩子已经被赶出参议员的记忆之外。 在办公大楼门口,白霞匆忙走下台阶进入车中,外头实在冷得令她发抖。森穆俯过身来在她颊上吻一下。“大牌制作人觉得怎么样啦?” “累死了,”她说:“跟着任参议员进进出出实在不好受。” 森穆笑一笑。“我了解你的意思。我跟艾碧一起工作不少时间,她从来不觉得累。” 随着拥挤的车流,他把车转入宾州大道。“我看我们还是去乔治城的‘格兰米’吧,”他说:“那边很安静,菜非常好,离你住的地方又近。” 格蔺米餐厅内几乎没别的客人。“华盛顿的人不会在六点差一刻的时候就吃晚饭。”领班过来为他们带位时,森穆笑着说道。 喝鸡尾酒时,白霞把一天的事都讲给他听,包括听证室的那一幕。森穆吹声口哨。“艾碧碰上这种事也真够倒霉。让你灰头土脸的人你不会愿意再付他薪水。” “像这类的事会不会真的影响总统的决策?”白霞..问。 “白霞,任何事都会影响总统的决策,一次错误就能把你毁了。好啦,自己去揣摩吧。如果不是为了查帕魁迪克事件,爱德华甘乃迪也许早就当上总统了。当然啦,在它之前还有水门事件和艾比斯孔事件,这种事永远没完。每件事都会影响到从政的男士或者女士。像艾碧的竞选基金失窃,她竟然没被丑闻卷进去,这实在是个奇迹,要是她曾经企图维护自己的助理,很可能就此信用破产。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来者?” “卜爱莲。”白霞想起蓝美娟说过的话——“爱莲不可能偷窃,她胆子太小。” “爱莲一直说她是无辜的,”她告诉森穆。 他耸耸肩。“白霞,我干过四年的郡检察官。你想知道一件事吗?十个罪犯有九个发誓他们没做坏事,这九个里头至少有八个在扯谎。” “可是这表示也许有一个是无辜的,”白霞坚持道。 “非常偶然。”森穆道:“你想吃点什么?” 就她看来,在他们相聚的一个半小时里,可以很明显察觉他神态变轻松得多。我很适合你,森穆,她心想,我可以使你快乐。你把我当成女儿,就像珍宁病重时你细心照顾凯伦一样,这种方式却不是我心目中所想的…… 喝咖啡时他问道:“你觉得住那栋屋子怎么样?有问题吗?” 她迟疑一下,然后决定把由门下塞进一封信和第二次恐吓电话的事都告诉他。“不过也许如你说的,那很可能只是开玩笑而已。”她作出结论。 森穆无意回报她勉强挤出的出的微笑。“我说在波士顿电视台接的电话也许没什么重要性,但是你说在过去的三天里,你又接到一次电话,还有一封信塞进来,这就完全不同。你认为这个神经病从那儿弄到你的住址?” “你又是怎么弄到的?”白霞问。 “我打电话给波多马克电视台,说我是你的朋友,一个秘书就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和住址,还有你到达华盛顿的时间。老实说,对他们这样随便把机密消息讲出去,我也觉得有点惊讶。” “这是经过我同意的。我利用那栋房子当制作节目的办公室,有人一听说是制作纪录性的专访节目,就会自愿提供参考资料或者有纪念性的东西,这种人多得令你惊奇。我实在不愿意错过这些电话,反正我没什么事真需要担心。” “看样子那个怪物也是利用同样的方法得到电话号码。对了,那封信你有没有带在身边?” “在我皮包里,”她把信掏出来,很高兴能把它打发掉。 森穆仔细研究它,蹙起眉头显出专心的样子。“我很怀疑有谁能从它查出线索,不过还是让我拿给康吉克看看。他是联邦调查局的人,有名的笔迹专家。要是你再接到这种电话,马上把它挂断。” 他在八点半左右把她送回家。“你该找人把门灯修一下,”在他们站在门口的时候他提出建议。“任何人都可以走过来把一封信塞进门箱一点也不会惹人注意。” 她抬起头望着他。他脸上轻松的表情已经消失,嘴角才添上不久的皱纹又加深一些。你老是珍宁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她心想,我不要你为我担心什么。 她试图挽回先前相聚时的自在气氛。“多谢你又当义务司机,”她说:“他们会选你当国会的人情味委员会的主席。” 他勉强笑一下,眼中流露出的紧张之色也随着消失片刻。“我妈教导我要对最漂亮的女孩子献殷勤。”他握住她的手,两人静静地伫立着,稍后他俯下头来吻她的脸颊。 “我很高兴你没什么偏好,”她低声说道。 “什么?” “那天晚上你亲我右脸颊,今天晚上换到左边。” “晚安,白霞,把门锁上。” 白霞刚走到书房门口电话铃就响起,起初她有些害怕去接听。 “我是崔白霞。”她的声音显得紧张而且沙哑。 “崔小姐,”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我是柴莉莉,住在你的对面。我知道你刚回家,不过你能不能马上过来一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一定要告诉你。” 柴莉莉,白霞心想。对了,就是那个柴莉莉。她是位超强直觉能力的人,曾写过好几本有关超能力和其他心灵现象的书,销路非常广。就在几个月以前,很多人为她庆功,因为由于她的协助才找回一个失踪的孩子。 “我马上过去,”白霞无可奈何地答应。“不过我顶多只能停留一分钟。” 在她勉强走过街时,非常小心地望着路面,以免泥浆和雪水溅到身上,更竭力压抑那股惴惴不安的感觉。 她非常确定,无论柴莉莉要告诉她什么,她都不会想听。 第十一章 白霞揿铃后一名女佣过来开门,并且把她延入起居室。白霞无法确定她会遇见什么样的人,她可以想像出一位包着头巾的吉卜赛妇人,但是起身欢迎她的人只能用“安详”这个字眼来形容。她身材微胖,花白头发,双眼露出睿智而且明亮的光芒,笑容给人温馨的感觉。 “崔白霞,”她说道,“真高兴见到你,欢迎你到乔治城来。”她握住白霞的手,很伃细地端详她。“为了节目的事我知道你一定很忙,我相信它一定很了不起。你跟潘鲁德相处得怎么样?” “到目前为止还可以。” “我希望它会持续下去。”柴莉莉戴着一副用银链系住的眼镜,她心不在焉地用右手将眼镜取下,轻轻地拍打左掌。“我自己的时间也不多,半个钟头之后要去开个会,明天早上还要搭早班飞机到加州去。这就是什么我决定打电话给你,我平素很少这样做。不过,为了求良心平安,我不能不在离开之前先警告你一声。你知不知道在二十三年前,有件谋杀而后自杀的案子就发生在你目前租的房子里头?” “有人告诉过我。”这个回答还算接近事实。 “你不觉得不妥当吗?” “柴夫人,在乔治城很多房子大概都有两百来年历史,我相信它们每一栋都有人死在里头过。” “那不一样,”老妇人的声音变得急促,逐渐露出紧张之意。“在悲剧发生之前的一年左右,我和我丈夫就搬到这里来。我还记得头一次告诉他,我感觉出来艾家四周有一股黑气。在后来几个月里,那股黑气时来时去,但是每次回来的时候总会增强一些。艾狄恩和瑞娜是一对非常吸引人的夫妇,他相貌相当英俊,是个有魅力的人,一下就能引起别人的注意。瑞娜就不一样,她文静保守,一个很不爱抛头露面的人。在我的感觉里,要她当政治家的太太完全不合适,而且他们的婚姻无可避免会受到影响。不过她非常爱她丈夫,夫妇俩也都把爱心放在孩子身上。” 白霞一动也不动地聆听。 “在她临死的前几天,瑞娜告诉我她打算带凯莉回新英格兰。当时我们就站在你房子的门前,我简直没法形容所感受到的危险气息。我一直设法謦告瑞娜,告诉她如果她的决定绝不改变,她就不该再耽搁下去,可惜这话已说得太晚。后来我再也没感觉出你那栋房子有任何问题,一直到这个礼拜才有了改变。那种不祥的感觉又转回藏书网来,我不知道什么缘故,但是跟前次很像。我感觉出黑气笼罩住你,你能离开那栋房子吗?你实在不应该住在那里。” 白霞很谨慎地提出问题。“除了感觉这股气氛笼罩着房子之外,你还有什么原因要警告我别住在那儿?” “当然有。三天以前我的佣人发现有个男人在街角徘徊,后来她又看到靠我房子这边的雪地上有脚印。我们认为可能是小偷,就报了警。昨天早上才下过雪没多久,我们又看到脚印。不管是谁在附近徘徊,他最远只走到那排很高的山杜鹃花旁边。站在花后头,任何人都可以观察你的房子,从我窗户这边没法瞧见他,从街上更看不见。” 此时柴夫人双臂抱在胸前,好像突然感到一股寒意。她脸上的肌肉变得僵硬,形成很深的纹路。她专注地凝视白霞,稍后就在白霞注视之下,她的双眼圆睁,露出一种探知秘密的表情。数分钟后白霞向她告辞,这位老妇人露出非常明显的困扰之色,一再敦促白霞离开那栋房子。 柴莉莉知道我是谁,白霞心想,我可以很肯定地说。她直接走到书房,倒上相当大一杯白兰地。“嗯,好多了。”一股暖意回到她体内时,她喃喃自语。她试图不去想黑暗的屋外,不过至少警方已经在寻找这名可疑份子。她也强迫自己保持镇静。莉莉曾经恳求瑞娜赶快离开,如果她母亲能听得进去,把莉莉的警告当一回事,那场悲剧真能够避免吗?此刻她应不应该听从莉莉的建议,搬到旅馆去或租一间公寓?“不行,”她高声说,“真的不行。”她只有一点点时间去准备节目,浪费时间去搬家是无法想像的事。何况柴莉莉虽然是个灵媒,能感觉出问题要发生,但这并不表示她能防止问题发生。白霞心想,要是母亲已经到波士顿,父亲很可能也跟着去。如果有人决心要找到我,他一定能设法办到。我唯有处处小心,就像在公寓一样。我一定会小心的。 不知怎么回事,想到莉莉可能猜测出她身分,反而使她觉得心安。她很关心我父母亲,而且从小就认识我。在这个节目完成后我可以跟她谈谈,探一探她还记得什么,也许她能帮我把当时的情景拼凑完整。 不过目前最紧要的事是阅读参议员的私人档案,选择一些放进节目中。 在德宾抬来的箱子中,很多卷影片堆放在一起,幸好它们都贴着标签。她首先整理它们,其中有些是政治活动、竞选实况和演说实况等。最后她找到一些属于私人性质的电影,这才是她最有兴趣看的。她看的第一卷是“威理与艾碧——婚礼宴会”。 她知道在他由哈佛法学院毕业之前,他们就已经私奔,那时艾碧在雷克利夫刚读完三年级。在婚礼之后几个月,威理就开始竞选国会议员。她协助他展开竞选活动,并且在理其蒙大学完成学业。显然在威理把她带到维吉尼亚时曾有一个结婚仪式。 影片一开头是花园宴会的全景,在树荫背景的衬托下,五颜六色的遮阳伞下衬着不少枱子。仆人们在宾客间来回穿梭——女宾们身穿夏季长礼服,戴着各式各样的帽子,男士们则穿黑色小礼服和白色法兰绒长裤。 在迎宾行列中,年轻的艾碧美得令人屏息,她穿着白丝紧身长礼服,站在一位学者型的青年身旁。一位年长的妇人在艾碧的右边,看得出来她是任威理的母亲。她贵族型的面孔显现出紧绷而且恼怒的纹路。宾客们缓缓朝她移动的时候,她一一介绍给艾碧,但她从未直视艾碧一眼。 参议员怎么说来着?“我婆婆一直认为我是偷了她儿子的北佬。”很明显,艾碧的话并未夸张。 白霞仔细打量任威理这个人。他只比艾碧略高一点,沙色的头发,瘦削温和的面孔。他给人不仅仅是一种碰上喜事而害羞的感觉,从他握手和亲脸颊的方式来看,似乎显得畏畏缩缩。 在三个人里头,只有艾碧看起来很怡然自得。她一直保持微笑,略略俯下头来,好像要牢记住宾客名字,并且伸手展示她的结婚指环。 要是有声音就好了,白霞心想。 她已见过了最后一位客人。白霞望着艾碧和威理转过身来,面对面站着,威理的母亲仍凝视前方,此时她的怒容已减轻一些,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稍后她温馨地展现笑容。一个高大赭发的男士走过来。他拥抱一下任老夫人,松开之后又再度拥抱她一次,然后向新婚夫妇道贺。白霞凑前一些,因为那个人的脸型整个呈现在银幕上,她立刻使放映机暂停住。 这位迟到的客人竟是她父亲艾狄恩。他看起来那么年轻!她心想。他不可能超过三十岁!她猛力咽下喉咙里的口水。对他长得像这个样子她是否仍有一点很模糊的记忆呢?他宽阔的肩膀把整个银幕遮住,看来真像一位年轻英俊的神只,她心想,俯视着威理,浑身散发出强烈的磁性。 她一部份一部份地研究他的脸,由于画面静止不动,可以作最仔细的检视。她疑惑自己的母亲位于何处,稍后才发现这卷影片拍摄的时候,她母亲仍是波士顿音乐学院的学生,仍旧计划在音乐方面求发展。 当时艾狄恩是威斯康辛州新当选的众议员,他仍然保持中西部人那种健康开朗的表情,焕发出与大自然打成一片的气息。 她按下电钮,画面再度活动起来,艾狄恩正和任威理开玩笑,艾碧把手伸向他。他没理会那只手,仍上前吻她的脸颊。不知道他对威理说了些什么,三个人都哈哈大笑。 当他们走下石板台阶,周旋于宾客群中时,摄影机一直跟在后头。艾狄恩伸手搀住任夫人的胳臂,她正亲热地跟他谈话,显然他们彼此都很投缘。 在影片结束后,白霞把它又放映一遍,可能用在节目中的片断都留下记号。威理和艾碧切蛋糕,举杯互敬,领先跳第一支舞等等。迎宾行列那一部份她没办法用,因任夫人脸上的不悦之色太过于显着。当然啦,使用牵涉到艾狄恩那部份的影片倒没问题。 艾碧对那天下午有何感想呢?白霞无法确定。那幢漂亮的白砖华厦,还有维吉尼亚绅士淑女们的聚会,而她离开苹果叉桑宅后头的公寓才几年而已。 桑宅,还有艾碧的母亲傅芳兰,那天她在何处呢?难道她曾婉拒参加女儿的婚礼,感觉自己跟那些人完全不相衬?还是艾碧自作 4e3b." >主张,根本不请她? 白霞开始一卷接一卷地观看其他影片,望着父亲经常在其中出现,她不得不镇慑心神,抵抗那股强烈的震惊。 头一次竞选活动;都是些由职业摄影师拍的新闻片,像艾碧和威理到手牵手走到街头……艾碧和威理巡视一个新的房屋计划。它还配上旁白……“由于任威理所竞争的这个席位,是他叔叔任波德退休所空出来的,所以他誓言要继承家族的传统选区服务。” 还有一段艾碧接受访问。“把你们的蜜月消耗在竞选上,你有什么感想?” 艾碧回答:“能陪在我先生身边,帮助他开创政治前途,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度蜜月方式比它更理想。” 在艾碧说话的腔调中有一种轻柔的抑扬顿挫,乍听就知道是南方口音。白霞屈指算一算,在那个时候艾碧到维吉尼亚还不满三个月。她做下记号,打算用节目里。 五次竞选活动的片段都在里头,当它们一段一段放映出来的时候,不难看出艾碧在竞选连任的工作里已扮演重要角色,而且份量愈来愈增加。她演说的开头经常是这么说的:“我先生正在华盛顿为你们服务,不像其他议员;他不想剥夺国会的重要工作时间,为他自己进行竞选。我非常乐意有机会向诸位报告一下他的工作。” 在任府的社交活动影片叫人不忍卒睹。其中一卷是“威理的三十五岁生日”,两对年轻夫妇与任威理及艾碧合照——他们是约翰和贾桂琳·甘乃迪,以及艾狄恩与瑞娜……他们都是?刚结婚不久…… 白霞头一回在影片看到她母亲。瑞娜身穿一件淡绿色长礼服,黑发披落在肩上。她脸上有种踌躇不前的神态,但是在她抬头望着丈夫微笑时,表情真可爱极了。白霞觉得实在看不下去,干脆把影片倒卷。就在甘家和任家夫妇合影的后头几格,她在笔记簿上记下来。对节目而言那是一个非常好的片段,她苦涩地想着。在甘乃迪入主白宫前的美好时光,减轻了众议员艾狄恩杀妻事件所造成的尴尬。 她看的最后一卷影片是任威理的葬礼。其中有一段是由新闻影片剪出来的,拍摄地点是国家大教堂的外头。旁白者的声音很低沉。“众议员任威理的执绋行列已经到达。亲朋好友都聚集在教堂内,向这位维吉尼亚的立法者表示告别之意。他是应一个演讲的.邀约搭机前往的时候,由于包机失事坠毁而丧生。任众议员与驾驶员古乔真都是立即死于失事现场。 “年轻的遗孀是由麻萨诸塞州参议员甘乃迪陪同,任众议员的母亲是由威斯康辛众议员艾狄恩陪同。参议员甘乃迪和众议员艾狄恩都是任威理最亲密的朋友。” 白霞望着艾碧由第一辆车里钻出来,她的脸色很镇静,黑纱覆盖住她的金发,穿着一件式样简单的黑丝洋装,配上一串珍珠项练。年轻英俊的麻萨诸塞州参议员面色阴沉,伸出手臂请她搀住。 众议员的母亲显然哀毁逾恒,在她被搀下专车时,视线一直停留在国旗覆盖的棺木上,她紧捏住双手,轻微地摇摇头,似乎仍悲痛得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就在白霞注视之下,她父亲伸手扶持任老夫人,并且轻轻执住她的手掌。这些人缓缓走进教堂。 利用一个晚上时间她已经可能多吸收一些资料。很明显,她要寻求的是一般人有兴趣看的东西,正好在这些老电影里多得是。她关掉书房的灯进入走廊。 走廊里的风很大,而书房里没有一扇窗子是开着。她察看一下餐厅、厨房和门廊,每个门户都关上而且锁住。 可是屋里明明有风。 一阵疑虑的感觉使白霞的呼吸急促起来。通往起居室的门是关着的,她伸手握住门柄,可以感觉靠门缝的地方冰冷刺骨。她缓缓推开门,一阵极强的寒风朝她袭来,她立刻伸手扳动吊灯的开关。 房间后头的法国门是开开的,一块玻璃由框子下切下来,落在地毯上。 稍后她看到一样东西。 它躺在壁炉旁,右脚被折在躯干底下,白围裙上沾满血迹,那是一个布娃娃。白霞跪下来仔细研究它。有人将娃娃的嘴画成朝下的弧形,腮边还加上眼泪,额头上也添了几条皱纹,因此一个原本带着笑脸的布娃娃硬被改造成痛哭流涕的样子。 她伸手捂住嘴,硬压抑住尖叫声。谁曾来过这里?为什么?有张纸钉在布娃娃的衣服上,一半隐藏于弄脏的围裙底下。她伸手去取它,手指碰到凝结的血迹时忍不住缩成一团。还是一张很廉价的打字纸,跟前回相同,而且字迹也是一样的小而倾斜。“这是最后一次警告,绝不可以制作为任艾碧锦上添花的节目。” 一阵吱吱声传来,一扇门好像在移动。会有人在外头吗?白霞吓得跳起来。不过那只是因风吹而使门摆动而已,她跑过去,用力把门拉上并且锁住。这样做并没有用处,由于玻璃被切开,手随时可以伸进来,由里头把门打明。也许侵入的人仍在附近,也许藏匿在花园里的冬青树后头。 在她打电话报警时,手指仍颤抖不停。警官的声音令她心安一些。“我们马上派一辆巡逻车过去。” 趁着等候警车来临的时间,白霞把那张字条再看一遍。这是她第四次接到警告,要她放弃制作节目。她突然起了疑心,无法确定这些威胁的真实性。这会不会是某种卑鄙龌龊的诡计,使参议员的专访报导节目变质为花边新闻,利用骇人听闻的宣传使节目的主题受到歪曲? 这个布娃娃又是怎么回事?令她震惊的是它会勾起回忆,不过基本上它只是一个脸被乱画过的布娃娃。在进一步检视后,它给人一个很古怪的感觉,惊吓倒还次之。连那个血迹斑斑的围裙也可能只是一种粗糙的手法,增加恐怖的效果而已。如果我是报导这个故事的记者,我会把那个玩意儿的照片登在明天报纸的头版上,她心想。 警车凄厉的呜呜声使她下定决心。她把纸条扯下来搁在壁炉台上。她又冲到书房,把纸箱从桌子底下拖出来,将那个布娃娃扔了进去。那片可怕的围裙令她非常厌恶。门铃已经响起——一种稳定而且持续的音乐铃声。她冲动地把围裙解开,用力扯下来之后就塞入纸箱的最深处。缺了围裙布娃娃看起来很像一个受伤的孩子。 她把纸箱推入桌下,匆忙赶去开门让警察进来。 第十二章 两辆警车停在门前车道上,车顶的警示灯不停地发出闪光。还有一辆跟在它们后面。希望不是记者,白霞心中祈祷,结果证明的确是记者。 割破的玻璃已被拍照留下纪录,庭园各处也搜寻过。起居室内到处都撒上药粉,希望能找到指纹。 要解释那张字条有些困难。“它原来钉在什么东西上,”探长指出。“你在那儿找到的?” “就在壁炉旁边。”这话倒不能算完全错。记者是“论坛报”派来的。他要求看一下那张字条。 “我希望不要把它公开,”白霞道,但是记者最后仍得到允许阅读字条内容。“‘最后一次警告’是什么意思?”探长问。“你还接到别的恐吓吗?” 除了有关房子的部分故事省略外,白霞把两次恐吓电话和前一封信的事部告诉他们。 “这封信没签名,”探长指出。“另一封信在那里?” “我没留在身边,它一样也没签名。” “可是他在电话里称呼自己是复仇天使?” “他好像是说‘我是救难的慈悲天使,也是复仇天使。’” “听起十足像个神经病,”探长道。他以锐利的目光打量白霞。“说来奇怪,他这一回干嘛非闯进来不可。他为什么不像前次一样,把信从门下塞进来?” 白霞很难过地望着记者在记事本上写了几句话。 最后警察终于要离去。起居室内每张桌子的表面都撒上指纹药粉,弄得很肮脏。后门已经用薄丝牢牢绑住,在玻璃修好之前暂时不能打开。 实在没办法上床睡觉。她决定先用真空吸尘器清理一下起居室的尘垢,也许活动活动能使她情绪轻松些。在她工作的时候,她无法忘记那个被摧残的布娃娃。那个孩子跑进房里……绊了一跤……她跌在一种柔软的东西上,手被弄湿而且感觉很黏……孩子抬起头来,看见…… 我究竟看见什么?白霞竭力逼问自己。到底看见了什么了? 她的手不自觉地工作着,吸取一些有种油腻感觉的粉末,然后用一块浸过油的软布擦亮可爱的木质家具,接着又把小摆设移到一边,家具也先推开或抬到一边摆着,地毯被警员的鞋子踩过,留下一些雪水和泥垢。 我究竟看见什么? 她开始把家具一件件归回原位。不对,不在这里,那张桌子应该靠在墙边,这盏灯该摆在钢琴上,摺叠椅本来是在后门旁边。 就在她完成这些工作之后才想起自己在干什么。 对了,摺叠椅,搬运工人把它摆得太靠近钢琴。 她跑过走廊冲进房间,高声尖叫“爸,爸……”她被母亲的躯体绊跌倒,母亲一直在流血,她抬起头来,然后…… 然后,只见一片黑暗…… 时间已接近凌晨三点,今晚不能再去想这些事。她已疲惫不堪,腿也疼痛难忍。如果她再把吸尘器拖回储藏间,然后爬上楼,她瘸腿的情况会更恶化,任何人都能看出来。 到了八点钟电话铃响起。打来的人是潘鲁德,虽然白霞由睡梦中惊醒,仍感觉昏昏沉沉,但也立刻听出来他十分生气。 “白霞,据我了解昨天晚上有人闯到你家,你还好吧?” 她一直眨眼,好像要把睡意从眼中及脑中强迫驱逐。“是啊。” “你上了‘论坛报’的头版。标题很唬人:‘主播的性命受到威胁’。我把头一段念给你听: “电视记者崔白霞在接获一连串的恐吓之后,她在乔治城的寓所又遭人闯入。这些恐吓与参议员任艾碧的专访报导节目有密切关连。此节目是由崔小姐制作及解说,预定下周三晚间在波多马克有线电视台播出。 “这真是艾碧最需要的那种宣传!” “真抱歉,”白霞嗫嚅地说。藏书网“我一直不想让记者看那张字条。” “难道你就一直没想到先打电话给我,不要一下就报警?老实说,我原先对你脑筋的评价要比昨晚的表现高一些。我们本来可以找私家侦探监视你住的地方,这个人多半是没什么害处的神经病,现在好了,全华盛顿的人都要追问一个敏感的问题:是谁那么恨艾碧?” 他说的没错。“真对不起,”白霞又重复一句。接着她又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你知道有人闯进家来,而且你怀疑有个神智失常的人就在门外几尺的地方,我猜报警应该是相当正常的反应。” “在我们检讨造成的伤害之前,再讲这些也没什么用。你看过艾碧的那些电影片吗?” “看过了,已经找出不少非常好的资料。” “你没告诉艾碧到苹果叉的事吧?” “没有。” “嗯,要是你够聪明,什么也别说,免得火上浇油!” 连再见都没说,潘鲁德已把电话挂断。 八点准时到面包店去买刚出炉的面包,顺便买一份当天的报纸,这是亚瑟的老习惯。今天..他把个顺序颠倒过来,因他急于想知道报上是否刊载闯入私宅恐吓的消息,于是他首先走到报摊。 果然有消息,而且就在头版上。他把那则新闻仔细看一遍,细细咀嚼每一句话,不禁蹙起眉头。消息中对于布娃娃的事只字未提,但是这个娃娃是他的工具,要让他们了解那栋房子以往发生过暴力事件,日后可能还会再发生。 他买了两个芝麻面包,走过三条街回到那栋破旧的房子,他的公寓在二楼,就在半哩外的王府街上有极豪华的餐厅和店铺,但是靠这边的邻近区域却很破旧萧条。 萝莉的房间是开着的,他可以看见她已穿上一件鲜红毛衣和牛仔裤。最近她和办公室的一个女孩十分要好,那个女孩是个爱追99lib.t>求虚荣的人,她教萝莉如何化妆,还劝她把头发剪短。 虽然她明知道他走进来,但是并未抬头,他忍不住叹口气。萝莉对他的态度变得愈来愈疏远,甚至感到不耐烦。就拿昨晚来说,他一直想告诉她罗太太在服药的时候如何发生困难,结果他不得不将药片捏碎,还给她一点面包好盖住药味。萝莉打断他的话。“爸,除了疗养院我们不能谈点别的东西吗?”后来她就跟一些同事去看电影。 他把面包放在盘子上,又倒了两杯咖啡。“来吃吧,”他叫道。 萝莉匆忙赶到厨房,她已穿上大衣,手提包也夹在腋下,好像恨不得马上离开。 “我的小女儿今天打扮得真漂亮,”他柔声说。 萝莉并未露出笑容。 “电影好看吗?”他问。 “还可以。别再给我准备面包什么的,到办公室我会跟同事们一块儿吃早点。”他有种心碎的感觉,他喜欢在他们上班之前一齐吃早点。 她显然感觉出他的失望之情,因她一直盯着他看,冷峻的表情有些软化。“你对我太好了,”她说,口气透出一点忧伤。 在她离去后,他茫然坐在那儿很长一段时间。昨晚令他感到非常疲惫。经过这么多年之后,他又回到那栋房子,进入那个房间,把萝莉的布娃娃放在那孩子曾躺过的位置……当他把布娃娃摆在壁炉旁,右脚折到躯干底下,他几乎期望一转身之后就会看到一男一女的尸体又匍匐在原处。 第十三章 在接过潘鲁德的电话之后,白霞就下床先煮些咖啡,并且开始为专访节目编写字幕。她已决定制作两种不同的版本,一种是包括艾碧在苹果叉早年生活片段,另一种版本则由结婚典礼开始。她愈往深处想,她愈觉得鲁德生气得有道理,艾碧本来对此节目就已顾忌重重,再加上这种讨人厌的宣傅只有使情况恶化。至少我还有点先见之明,把布娃娃已藏起来,她心想。 九点左右她又到书房去观看其余的电影片。鲁德已经把卜爱莲案的剪辑片段送过来,显示出在有罪的判决之后艾碧离开法院的情景。她遗憾地发表声明:“对我来说这是一个非常难过的日子。目前我只希望爱莲能拿出良心,说出来她把那笔钱藏在什么地方。它固然是我的竞选基金,但是更重要的一点,它是相信我政治抱负的人所捐赠的钱。” 一名记者问她:“参议员,照这样的讲法,卜爱莲坚持说你的司机曾经打电话给她,要她到竞选办事处的保险箱里找你的钻戒,这些都完全不是实话罗?” “那天早上我司机正开车送我到理其蒙开会,钻戒就在我手上。” 接下来的画面显示出卜爱莲的一张照片,那是张特写,很清楚地揭露她面貌上的每一项特征,她的脸庞很小,没什么血色,嘴角和眼神都透出羞怯的表情。 那一卷的结尾是艾碧向一大群大学生发表演讲,她的讲题是民众的信心,其中提到立法者有绝对的责任去防止幕僚人员发生不名誉的事而受谴责。 鲁德还剪辑出另外一个片段,是由参议员在民航安全听证会的发言汇集而成,她在很多地方都要求更严格的管制条例。她还数度提到自己所以会守寡,就是因她丈夫把自己的生命寄托给一位没经验的驾驶员和一架设备不全的飞机。 在每一个片段的结束,潘鲁德都会标明:“参议员与白霞就此主题讨论两分钟。”白霞咬住嘴唇。 这些片段跟她心里想要做的东西完全无法一致。我对这个节目的制作控制权到那儿去了?她心中起了疑惑。整个东西都显现出赶工的痕迹,不对,应该说是粗制滥造。 在她开始检视选民寄给艾碧的信件时,电话铃忽然响起,是森穆打来的:“白霞,我已经看到报上的消息。我刚刚跟我这边的租屋公司连系过,”森穆住在水门大厦。“还有好几户空着。我希望你先到这边住几个月,等到那个神经病逮到再说。” “森穆,我不能去,你也清楚我受到什么样的压力,我已经找锁匠来了,警方也正要派人监视这个地方。何况我的装备全都在这里。”她试着改变话题。“我真正的问题是穿什么参加白宫的国宴。” “你穿什么都漂亮。艾碧也打算去,我今天早上碰到她。” 没多久,参议员也打电话过来,对有人闯入白霞的住处表示震惊,接着她就进入正题。“很不幸的是报上暗示,你所以会受到恐吓是因外头对这个节目的流言很多。所以我实在希望这个玩意儿能速战速决,很明显,只要它完成而且播出,那些恐吓自然会停止,就算它原本是某个神经病搞的名堂也一样。我提供的电影片都看过了吗?” “都看过了,”白霞答道。“有不少非常好的材料,我已经都做下记号。不过我还想借重德宾一下,有些地方我需要要他提供人名和背景资料。” 她们协议让德宾在一小时之内过去。当白霞挂上电话时,她有一种感觉,在任艾碧心目中,她可能已变成一种累赘。 德宾在四十五分钟后到达,他厚实的脸因露出笑容而皱成一团。“白霞,我真希望在那个小丑闯进来的时候比他先到一步,”他告诉她。“我会把他打成肉酱。” “我绝对相信。” 当她启动放映机时德宾在桌旁坐下。“这个人是老牌众议员任波德,”德宾在放映中指着一个人说。“他曾经说过,要是威理不接他的位置,他不打算退休。你大概也知道维吉尼亚的世袭作风,还以为他有全世界呢。不过我不得不说,他为了支持艾碧继承威理,曾经跟嫂子狠狠顶撞过。威理的母亲,那个老女魔头,为了阻止艾碧进到国会,什么招式都使尽了。私下说一句,艾碧干起众议员来,要比威理有声有色得多。他不够积极,你明白我意思吗?” 白霞又抽空看过有关卜爱莲案子的剪报。这个案子看起来似乎十分单纯,爱莲说德宾曾打电话给她,派她到竞选办事处去。后来在她公寓地的储藏间里找回了五千元。 “卜爱莲竟然指望靠这么脆弱的故事脱罪,你认是怎么回事?” 德宾靠到皮椅上,跷起二郎腿,接着耸耸肩表示不明所以。白霞注意到他上衣口袋里有支雪茄。心里虽然不大乐意,仍建议他不妨抽支烟。 他绽开笑容,下颚宽阔的脸又添上不少纹路。“非常感谢。参议员不能忍受雪茄的气味。不管我要等她多久,在车里我一口烟都不敢抽。” 他点燃雪茄,深深地吸了几口。 “关于卜爱莲的事……”白霞催促他。她把手肘搁在膝盖上,双掌托住脸颊。 “据我推测,”德宾道,“爱莲认那笔钱不会很快就被发现失踪。自从那件事以后,他们已经把法律修改得很严,不过在从前,竞选办事处的保险箱里的确经常存着大笔的钱,有时候会存一两个礼拜,也许更久。” “会有七万五千块的现金?” “崔小姐……白霞,你要了解有多少公司同时捐钱给竞选的双方,他们要确定永远跟赢家站在一边。话说回来,你当然不能把现款拿到办公室当面交给参议员,那是违法的。所以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就先去拜访参议员,让参议员知道他正计划捐一大笔钱,然后和参议员的助理到附近散个步,在那儿把钱送出去。参议员从来不接触这笔钱,但是心里很清楚,最后这笔钱就进到竞选基金里。由于它是现金,万一是对手当选,它也不会太显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 “别把我的话听拧了,这些事都是合法的。飞立就曾经为艾碧接过一些大笔的捐款,当然爱莲也清楚这些事。也许她有朋友很想捞一票,就先借一笔钱周转一下。那知道他们立刻就发现钱的数目不符,急着追查它的下落,她只好赶聚编造一个藉口。” “在我看来她好像没那么老奸巨猾,”白霞想起中学毕业纪念册上的照片。 “唔,就像检查官说的,闷声不响的才叫人猜不透。我真不愿意催你,白霞,可是参议员马上就要找我了。” “只剩下一两个问题。” 电话铃响。“我马上把它打发掉。”白霞拿起话筒。“我是崔白霞。” “你好吗,亲爱的?”她立刻辨认出那个发音准确而且过分有教养的声音。 “你好,桑先生,”她猛然想起高德宾也认识桑杰明,但已迟了一步。德宾的头忽然抬起来。不知他会不会把这个桑先生跟苹果叉的桑杰明联想在一起? “我昨天晚上试了好几次都没跟你连系上,”桑杰明柔声说。他今天没喝酒,她相当确定这一点。 “你没留下名字。” “录音的留言可能会被不相干的人听去,对不对?” “请稍等一下,”白霞望德宾一眼,他正若有所思地抽着雪茄,似乎对这个电话漠不关心。也许他还没有把这个姓桑的和三十五年未见的老友连在一起。 “德宾,这是私人电话,不知道……” 在她说完之前他立刻站起来。“要我到外面等吗?” “不用,德宾,等我到厨房接的时候你就把这边挂上。”她故意再度>..提起他的名字,好让桑杰明听见,这样一来他必定会确定只有白霞接听时才讲话。 德宾很不在意似地接过听筒,但他非常肯定打电话来的人是桑杰明。他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崔白霞?难道她跟他连系过?艾碧要是知道必然要火冒三丈。他听到电话彼端传来微弱的呼吸声。就是那个讨人厌的骗子,他心想,要是他想说艾碧的坏话…… 白霞的声音传过来。“德宾,请你把它挂上好吗?” “好的,白霞。”他竭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轻松。他把电话挂断,发出明显的“喀喇”声,不bbr>99lib?敢再把它拿起来。 “德宾,”桑杰明道,声音中透出不可置信之意。“别告诉我你跟高德宾也有来往。” “他帮我处理一些节目要用的背景资料,”白霞道,仍压低着嗓门。 “原来如此,我们的女政治家走到那儿,他还是跟到那儿,对不对?白霞,我所以要打电话找你,因我发现伏特加和你的同情组合起来使我有点迷迷糊糊,所以我不得不声明当初讲的那些话要绝对保持机密。要是牵涉到我和艾碧的那段小故事在全国电视上播出来,我内人和女儿一定不会高兴。” “我没有意思要引用你讲的任何一句话,”白霞答道。“也许‘每日境报’会对有花边价值的个人资料感兴趣,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感兴趣。” “很好,这样我就放心多了。”桑杰明的声音变得友善些。“我在俱乐部见到薛德文,他告诉我曾经给你一份旧报纸,上头有艾碧当上选美皇后的照片。我早就忘了那件事。我非常希望你会用上那张苹果叉小姐跟她可爱母亲的合照,那张照片抵得上一千句话!” “我倒不这么想,”白霞冷冷地说。他的冒昧无礼使她完全失失兴趣。“抱歉,我得去工作了,桑先生。” 她把电话挂断就走回书房。德宾仍坐在原来的椅子上,但是感觉上他跟先前有些不相同。那种和蔼可亲的态度已经消失,看起来心神不宁,没多久就匆匆离去。 在他离开后,她把窗户完全打开让雪茄味散掉,但是那股臭味始终滞留不去。她发现自己再度感觉异常不安,听到任何声音都会吓一跳。 回到办公室后,德宾立刻去找飞立。“怎么样啦?” 飞立翻翻白眼。“参议员为了那则消息正在闹情绪。她对潘鲁德大发牢骚,怪他为什么要拉着她做节目。如果事情还没平息下去,她会立刻把它取消掉。你跟崔白霞合作得怎么样?” 德宾还不想立刻提起苹果叉的事,但他要求飞立去调查一下艾狄恩那栋房子的租赁情况,这件事一直使他很不放心。 他敲一下艾碧办公室的门。此时她看来很平静——太过于平静,这表示她很担心。桌上摆着下午版的报纸。“瞧瞧这个,”她告诉他。 一个著名的华盛顿花边新闻专栏一开头就这么写着: “国会山庄的好事之徒已经开始下注,猜测崔白霞如果继续制作任参议员的节目,是谁要取她的性命。看样子每个人都有心目中的人选。这位美貌的维吉尼亚资深参戴员素来被认为是棱角分明的理想主义者,在他同事之间这是人人皆知的事。” 任艾碧满面盛怒之色,就在德宾注视之下,她将报纸揉成一团,恨恨地扔入废纸篓中。 第十四章 金森穆迅速把衬衫的最后一颗扣子扣上,然后系好领结。他望一眼卧室炉台上的钟,发现还有足够时间来一杯威士忌加苏打。 他在水门的公寓可以俯瞰波多马克河的全景,由起居室的侧面窗子还能望见甘乃迪中心。有些时候他下班迟了,就会到甘乃迪中心,赶上心爱歌剧的第二或第三章。 在珍宁过世之后,他没有必要再留住契维吉斯的房子。凯伦住在旧金山,她和丈夫都是跟夫家的亲戚到棕榈泉度假。凡是凯伦喜欢的瓷碟、银器、摆设和家具,森穆都送给了她,剩下的东西大部份都卖掉。他想重新开始独身生活,并且希望那种无处不在的疲惫感会减退一些。 森穆拿着酒杯走到窗前,由于公寓灯光和甘乃迪中心水银灯的照射下,波多马克河发出粼粼的波光。波多马克热,他已经染上了,绝大部份到这儿来的人也逃不掉。白霞候是否也会染上呢?他感到疑惑。 他实在很为她担心。他在联邦调查局的朋友康吉克曾坦白告诉他:“起先她接到电话,然后一封信由门缝塞进来,接着又是一次电话,最后干脆破门而入,把警告信留在她屋里。你可以琢磨出来下一回会发生什么事。 “你碰上一个十足的精神病患,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那些倾斜的字体就是最充分的证明,你不妨比一比这两封信。它们其实才相隔几天而已,第二封信这些字母已经很难辨认,这表示他的压力已经接近崩溃点。不管怎么说,他的压力似乎针对着你的崔白霞。” “他的崔白霞”,在珍宁去世以前的几个月里,他一直设法避免去想崔白霞。他从未后悔这样做,因他和珍宁已重新建立早年的亲密关系,在他呵护之下她死得很安心。 在此之后,他感到枯竭、疲惫、缺乏生气和苍老。对一个二十七岁的女孩子来说他嫌太老,如果和她共同生活势必受到年龄的影响。他只希望过一种平静的生活。 后来他看到消息,得知白霞将转到华盛顿工作,于是决定打电话给她,邀请她吃晚饭。他实在没有办法逃避她,也不想逃避她,更无意把初次重逢仅限于见个面而已,所以邀请她外出。 他很快就发现,他们之间的某种关系并未消失,依然在缓缓酝酿中,正伺机爆发出来——而那正是她想要的。 可是“他”究竟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森穆高声说。吉克的警告一直在他耳边回旋:万一白霞出事怎么办? 屋内通话器的铃声响起。“众议员,你的车来了,”门房通知他。 “谢谢你,我马上下去。” 森移把半杯酒搁在吧枱上,走到卧室去取外套和大衣。他的动作十分轻快,得过几分钟就可以跟白霞会合。 白霞决定穿一件翡翠绿的丝缎礼服参加白宫晚宴。它是奥斯卡狄拉兰塔设计的成品,当初为了参加波士顿交响乐团舞会,伦妮力劝她买的,现在她很高兴这件衣服买对了。为了配这件礼服,她还戴上外祖母留给她的翡翠首饰。 “你看起来不像是个女记者,”森穆去接她的时候说道。 “我不晓得该不该把它当成恭维的话。”森穆身穿一件海军蓝的羊毛大衣,晚礼服领口系着白丝巾。艾碧怎么称呼他来着?华盛顿最有名望的光棍之一? “它怎么说都是一种恭维。没再接到信还是电话?” “没有。”她还没告诉他有关布娃娃的事,尤其不想在这个时候提它。 “那好。等节目播出去我心情会好一些。” “一定会的。” 在车子驶往白宫时,他问起她最近的动态。 “工作,”她立刻说。“鲁德已经同意用我选的电影片段,字幕说明都已经完成。为了不激怒参议员,他坚持不把她早年的生活放进去。他把原本称之专访实录的东西转变成歌功颂德的玩意儿,就新闻的观点来说实在不太对劲。” “对这种转变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可以辞职不干。不过我实在不想才到这里工作一个礼拜就辞职——只要还有挽救的希望我就不走。” 他们已来到十八街和宾州大道的交叉口。 “森穆,在那个街角从前是不是有一家旅馆?” “是啊,罗杰史密斯的老店,大概十年前就拆了。” 我小时候曾经到那儿参加圣诞晚会。我穿一件红色天鹅绒的衣服,白色紧身裤袜,黑皮鞋。我把巧克力冰淇淋洒在衣服上,忍不住就哭了,爸爸说:“那不是你的错,凯莉。” 车子已驶到白宫西北闸门,来宾的车辆都排成一列,等候安全检查。轮到他们这辆车的时候,一名很体面的警卫核对来宾名单,确定姓名无误。 进入白宫后,望见白宫各处都点缀着圣诞装饰。海军陆战队的军乐队正在大理石门廊中演奏,侍者也四处穿梭,端香槟给客人。白霞在这些来宾中认出不少熟悉的面孔,包括电影明星、参议员、内阁阁员、社会名流及贵妇人等。 “你以前到这里来过吗?”森穆问。 “我十六岁的时候跟学校旅行来过,我们在里头逛一圈,导游告诉我们,亚当斯总统夫人经常把洗好的衣服晾在现在的东厢房里。” “你现在不会再看见任何衣服了。来吧,要是99lib?你打算在华盛顿开拓前程,最好先认识一些人。”稍后森穆把她介绍给总统的新闻秘书。 沙白安是个态度很亲切的人,身材圆胖。“你打算把我们都挤下头版吗?崔小姐。”他笑着问。 可见这个擅闯民宅的事件连椭圆办公室的人都谈起。 “警方有任何线索吗?”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们都认为那个人只是精神错乱而已。” 沙潘妮是个目光锐利的瘦削女人,大约四十出头。“天晓得白安见过多少神经病写给总统的信。” “的确见过不少,”她丈夫很轻松地应和着。“任何出任公职的人都有踩到别人脚趾头的时候,你权力愈大,找上门的人或者团体愈疯得厉害。对于某些很有弹性的问题任艾碧都采取坚定的立场。啊,看到没有,这位女士已经来了。”他突然笑一笑。“她看起来样子不错吧?” 艾碧刚走进东厢房,碰上像这样夜晚,她会一反常态,好好将自己的美貌发挥一番。她穿者一件杏色的缎子长礼服,上半身镶满了珠子。散开的下摆充分显现出她的纤腰和苗条的身材。她的头发松松地拢到脑后,束成一个发髻,柔和的自然卷曲衬托出毫无瑕疵的脸庞。淡蓝色眼影使双眼格外明艳,腮红也令颧骨的线条更柔和。一道较深的杏色唇线把形状本来就很完美的双唇更加刻划出来。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艾碧,她浅笑着,将手搭在一位大使的胳臂上,这人的年龄起码八十开外。对于全场投射过来的目光她毫无不自然的样子。白霞疑惑大厅内其他女人是否与她有相同的感觉——突然失色而且无足轻重。 艾碧对于她到达的时机拿捏非常准确。片刻之后,陆战队的乐队已转变曲调,奏出“向领袖致敬”,总统偕同第一夫人由楼上的专用房间走下来,走在旁边的是加拿大新任首相及夫人。在“向领袖致敬”的最后一个音符消逝后,乐队又开始奏起加拿大国歌。 来宾们逐渐排成一列,当森穆和白霞接近总统及第一夫人时,白霞感觉心跳得很厉害。 第一夫人本人看起来远比照片有吸引力得多。她有一张长而平静的脸,嘴很宽,淡褐色眼眸,沙色的头发略略显出花白的痕迹。整个看来,她给人一种充满自信的气息。在她笑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线,嘴唇也微微张开,露出洁白健康的牙齿。她告诉白霞,在她年轻的时候,一心想在电视界找件工作。“结果呢,”她望着丈夫大笑,“华莎学院的花环还没来得及松手,就发现自己已经结婚了。” “我脑筋转得快,在别人还没下手以前就把她逮住,”总统道。“白霞,很高兴见到你。” 和这位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握手,激动的情绪可以明显感觉出来。 “他们人很不错,”在他们接过香槟时森穆评论道。“而且他也是位很坚强的总统。说起来很难叫人相信他的第二次任期也快结束。他很年轻,还不到六十岁,看他卸任以后怎么打发日子是件令人很感兴趣的事。” 白霞一直在打量这位第一夫人。“我非常希望能为她制作个节目,她看起来非常自在。” “她父亲当过驻英大使,祖父当过副总统。世世代代的教养和金钱再加上外交背景,是培养自信最好的方式。” 在国宴厅内,餐桌上摆着成套的李姆吉式的瓷器,上头有精细的青色花纹,并且镶上金边。桌布和餐巾都是淡绿色锦缎,桌子中央摆着玫瑰和羊齿植物,盛在浅水晶盆内,充分衬托出高雅的气息。“抱歉我们没法坐在一起,”森穆道,“不过看样子你的桌子不坏,请注意看艾碧被摆在那儿了。” 她与总统同桌,位于总统和首席贵宾之间。“我真希望能把它拍下来,”她低声道。 白霞望一眼菜单上的头几项:鲑鱼冻,白兰地烧鸡、米饭等。 她的晚宴伙伴是联合参谋会议的主席,在座的其他人还包括一位大学校长,一位普立兹奖的得主——获得最佳剧本奖,一位圣公会的主教,以及林肯中心的馆长。 她朝四周瞧一眼,看看森穆位于何处。他也与总统同席,位于任参议员的正对面,他们都朝对方露出笑容。心中感到一阵绞痛,白霞立刻把头掉开。 在晚宴快结束时,总统请大家共同为病重的副总统祈祷。他接着说:“大家都没想到,他每天辛苦工作十四小时以上,却是以身体的健康为代价。”在他的颂词说完后,在座每一个人都非常清楚副总统不可能再返回任上。总统就座后,他朝艾碧笑一笑,在那一瞥中似乎含有某种祝福之意。 “怎么样,还愉快吗?”在回去的路上森穆问道。“那位剧作家好像被你迷住了, 4f60." >你跟他跳过三四次舞,对不对?” “那是在你跟参议员跳舞的时候。森穆,能跟总统同桌是种很大的荣耀,对吗?” “能被摆在那儿向来是种荣耀。” 一种古怪的拘束感笼罩住他们。在白霞看来,这个晚上突然变得平淡无味。森穆为她取得国宴的邀请,使她能有机会跟华盛顿的名流显要会面,这个理由是真实的吗?他是否觉得再度由她生活中抽身之前,有某种义务要帮她铺路? 在她开门的时候他一直等着,但是婉拒留下来过夜。“我明天又得大忙特忙,六点钟就要搭飞机到棕榈泉,跟凯伦一家人过节。你要回康柯德过圣诞节吗,白霞?” 她不想告诉他伦妮和查林已经到加勒比海遨游。“我圣诞节照常工作,”她说。 “在节目结束之后我们补庆祝一下,到时候我会送你圣诞礼物。” “也好,”她希望自己的声音透出友善而不拘形式的样子,就像他一般。她拒绝泄漏那种空虚的感觉? “你看起来非常可爱,白霞,你一定会惊讶我听见多少人谈论你。” “我希望他们都跟我同年纪,晚安,森穆。”她把门推开走进去。 “去它的吧!”森穆走进门廊,把她扭转个身,当她被拉入森穆怀中时外衣由肩上落下来。 她双手围住他颈项,手指触摸到大衣的领子,感觉出上方发凉的皮肤,忍不住扯着他浓密而且带着波浪的头发。仍如她记得的——他喘息中那股淡淡的香味,手臂环住她那种强而有力的感觉,还有肯定他们彼此相属的绝对信心。“啊,亲爱 7684." >的,”她低声道,“我想死你了。” 这句话有如掌掴他一般,他极不情愿地站直身驱,向后退一步,白霞莫名其妙地放下手臂。 “森穆……” “白霞,我真抱歉……”他试着挤出笑容。“你实在太富有吸引力,这对你也许不是一件好事。” 他们互相望着对方好一会儿,最后森穆抓住她的双肩。“难道你以为我会不喜欢重拾过去美好的日子?我只是不想这样做,白霞。你是一个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在六个月之内你可以至少挑中半打以上的男人,他们可以提供你应该有的那种生活。白霞,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在上次选举我差一点点就丢掉席位。你知道我对手怎么说吗?他说现在该是换上新血轮的时候,金森穆在那个位置已经待得太久,变得墨守成规,我们还是让他安享余年吧。” “你相信这些话?” “我相信,因为那都是实情,陪着珍宁度过最后一年半的时间使我变得非常空虚——像是一切都被掏得精光。白霞,这些日子以来,对任何问题我都很难决心该持什么立扬,连选一条领带都变。可是看在老天爷的份上,有一个决定我可以不动摇——我不打算再搞乱你的生活。” “你有没有停下来想过,为了不重续旧情,你已经把我生活搞得有多乱吗?” 他们闷闷不乐地瞪着对方。“我就是不想让自己相信这种话,白霞。”他说完就离去。 第十五章 萝莉现在不一样了,她开始在早上把头发吹成型,也换上新衣服,比往常鲜艳得多。衬衫上有竖起的荷叶边领口,不是以前那种由上扣到下的小领子。最近她还买了一些耳环,好像有两三副,以往他从未见过她戴耳环。 近来每一天她都告诉他,不要她准备三明治当午餐,她都是到外头吃。 “你一个人吗?”他会问。 “不是。” “跟欧珀?” “我只是出去吃饭而已,”在她不耐烦的语声中出现一种刺耳的腔调。 她再也没有兴趣听他诉说工作中的见闻。他曾试过一两次,想告诉她季老太太即使装上人工呼吸器,仍然痛苦地喘息,而且咳嗽不止。以前每当他叙述与病人有关的事,萝莉总是满怀同情地听着,而且赞成他的说法——病入膏肓的人要是荣主宠召实际上是一种慈悲。她的赞同态度鼓励他继续执行任务。 由于萝莉使他深深感到困扰,当他把季老太太打发上西天的时候显得很粗心大意。他以为她睡着了,可是当他把人工呼吸器的插头拔掉,并且为她祈祷时,她忽然睁开眼睛。她很清楚他在干什么,下颔不由自主地颤抖,微声道:“求求你,求求你,啊……圣母啊,帮助我……”就在他注视之下,她的眼神由极端恐惧转变成一片空洞。 而且哈太太曾经见他离开季太太的病房。 护士席安是发现季太太死亡的那个人,她并不相信这位老太太之死是上帝的旨意。她反而要求检修人工呼吸器,确定它能适当地发挥功能。稍后又看见她跟哈太太在一起,哈太太非常激动,一直指着季太太的病房。 除了席安护士之外,养老院里每个人部喜欢他。她老是叱责他,说他逾越职权。“我们有神职人员,”她这么说。“安慰病人不是你的差事。” 要是他想到席安护士今天当班, 4ed6." >他绝不会接近季太太一步。 由于任参议员的专访实录使他忧心忡忡,精神耗损不少,使他无法定下心来思考。他曾警告过崔白霞四次,要她停止制作那个节目。 绝不会再有第五次警告。 白霞一点睡意都没有,经过一小时的翻来覆去她终于放弃,伸手取过一本书。虽然她一直想看这本邱吉尔的传记,但是她的心思却拒绝集中在它上头。 在一点钟的时候她闭上眼睛,等到三点她又下楼去温一杯牛奶。她一直让楼下门廊的灯开着,但即使如此,楼梯仍然很暗,她不得不摸着扶手走下去。?99lib. 她以前常坐在楼梯转角处,刚好不让站在门廊里的人察觉,然后观望宾客们来临。我有一件印着花朵的蓝色睡衣,那天晚上我就穿着它,……我起先坐在这儿,因觉得很害怕就回到床上去…… 后来……“我不知道,”她大叫,“我就是不知道。” 连热牛奶也没办法诱发一丝睡意。 到了四点钟她又来到楼下,把藏书网接近完成的字幕说明带上楼。 节目一开头,参议员和白霞坐在摄影棚中,背后是一张放大照片,显示出艾碧和威理在婚礼中迎接宾客。任老夫人已由画面中删除。在婚礼的影片放映当中,参议员会谈起她在雷克利夫就读时,和威理认识的经过。 至少利用这个办法,我可以放点和东北部有关的事进去,白霞心想。 接着是以蒙太奇的手法,展示出威理的竞选活动,白霞也同时问起艾碧实际参与政治的经过。威理三十五岁生日宴会强调出他们和甘乃迪夫妇的交往,以及甘乃迪入主白宫前的黄金岁月。 接着就是威理的葬礼,甘乃迪护送艾碧到教堂。有个片段显示出艾碧的婆婆坐在另一辆车中,这一部份已被删除。后来身穿黑色丧服的艾碧宣誓进入国会,她的面色苍白,神情凝重。 再接下来就是竞选基金被侵占事件以及艾碧对民航安全所做的努力。她的腔调显得如此尖锐,一脸假冒伪善的样子,白霞心想。接着你就会见到卜爱莲的照片,这个孩子真是被吓坏了。关心民航安全是一回事,但是不断指责一位同时丧生的驾驶员则是另外一回事……对于这一段,她晓得自己无法说动鲁德改变主意。 在圣诞节后的第二天,他们将要到艾碧的办公室录影,其中包括她的幕僚人员和一些精心选择过的访客。由于国会终于休会,录影的进度应该很迅速。 至少鲁德已经同意拍摄一段艾碧在自己家和朋友相聚的场面。白霞曾建表现出圣诞晚餐的气氛,并且插入一些艾碧安排自助餐桌的镜头。来宾包括一些华盛顿知名之士和部份幕僚人员,这些人都是因故无法返乡和家人团聚过节。 最后一幕是参议员在黄昏的时分,夹着公事包返家的情景,当时出现的结语是:“就像美国数百万的单身人一样,参议员任艾碧在她所热爱工作中找到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事业,以及自己的嗜好。” 这段话出自鲁德的手笔,将由白霞负责念出来。 八点钟时白霞..打电话给鲁德,再度请求他劝说参议员,把早年的生活也纳入节目中。“这个节目实在很沉闷,”她说。“除了那些家庭电影之外,说实在话,它是个三十分钟的竞选广告。” 鲁德没让她再说下去。“所有的电影片你都看过了?” “是啊。” “照片呢?” “数量很有限。” “打电话去问问还有没有别的照片。算了,我自己打吧。目前你在参议员的名单上地位并不高。” 四十五分钟后她听到飞立的消息,德宾大约在中午的时候会带相簿过来。参议员相信白霞会由其中找到一些有意思的照片。 一夜没睡觉的白霞迷迷糊糊进入书房。她曾经把那个布娃娃塞进桌下的纸箱中,现在不如利用时间整理一下箱内的物品。 当她把布娃娃由纸箱中取出来,就带到窗前仔细审视一番。有人很精细地为钮扣眼睛画上阴影,并且添上眉毛,嘴角也画得朝下弯曲。在日光之下,它显得愈发楚楚可怜。这个娃娃是否代表她呢? 她把布娃娃放到一边,开始把箱内的东西取出来,其中包括她父母亲的照片,成叠的信函和文件,还有一些相册,在她把这些资料整理成堆时,双手沾满灰尘,十分肮脏。接着她盘着腿坐在地毯上,一样一样仔细地观察。 由于细心的保管,艾狄恩的童年得以完整地留存。他的成绩单都按照时间顺序摆在一起,全是甲或甲上,最低的成绩也有乙上。 他小时候住在一个农庄上,离米尔瓦基市有五十哩,白色的房子中等大小,有一个很小的门廊。照片中有一些是他跟双亲的合照。我的爷爷奶奶,她心想。她忽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有一张照片背后写着:“爱琳、威森和六个月大的狄恩。” 她拿起一叠信函,橡皮筋突然断裂,信全散落到地毯上,她把信件迅速收集到一起,概略地瞧一遍,其中一封特别引起她注意。 亲爱的妈妈: 谢谢您。对于您多年来的牺牲,让我读完大学和法律研究所,除了这句话以外我想不出更适当的言词。我很清楚您舍不得买衣服,也没像镇上的其他女士一样,参加各种社交场合。很早以前我就答应长大了要跟爸爸一模一样,我一定会遵守这个诺言。我爱您,请记得要去看医生,您的咳嗽听起来非常严重。 艾爱琳的讣闻就在这封信底下,日期是在六个月以后。 白霞感动得泪水盈眶,因这个年轻人一点也不羞于表达对母亲的爱意。她也获得过这种无尽的爱,她的手被他握住。每当他回家时她就欢欣地大叫,爸爸,爸爸。她被强有力的手荡 5728." >在空中,抛上去又接住。她在门前车道上骑三轮车……她的膝盖被石板擦破……听到他说:“这不会很痛的,凯莉。我们一定要把它擦干净……该拿那一种冰淇淋呢?……” 门铃声传来。白霞把照片和信件草草收拾到一起,随即站起身来。在她想把这些东西塞回箱中时,有一半又从胳臂弯里漏出来。门铃又响了一阵,这回听起来更急切。她赶紧把散落的照片和信件捡起来塞回箱中。她正要奔出书房,忽然发觉她双亲的照片和布娃娃忘在一边。万一德宾进来看到它该怎么办!她连忙把这些东西扔回纸箱里,把它推到桌下。 德宾正想再按一次铃,她忽然把门拉开。她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看着他庞大的身驱堵在门口。 “我差点就对你绝望了!”他试着装出和蔼的口吻却没成功。 “别对我绝望,德宾,”她冷冷地说。他是什么人,只为了等几秒钟就觉得恼怒?他似乎正在打量她。她低下头来一看,才发觉手实在脏得可怕,更糟的是她还揉过眼睛,大概脸也花成一团。 “你看起来好像泥巴。”他脸上露出困惑而且怀疑的表情。她并没回答他的话。他把一个包裹夹到腋下,露出手指上那个超大型的玛瑙戒指。“你想把这些东西放在那儿,白霞?书房里?” “嗯。” 他紧跟在她后头走,使她有一种很不自然的感觉,要是她突然停住脚步,也许他会整个压在她身上。由于盘腿坐着太久,使她右腿有些发麻,她又让它劳累过度了。“你跛脚吗,白霞?你没在雪地上摔跤吧,嗯?” 你什么都没放过,白霞心想。“就把箱子摆在桌上吧,”她告诉他。 “好的。我马上就得回去。参议员要是没法确定这些纪念册送到没有,她一定不会高兴。我自己会开门出去。” 她一直等着,直到前门关上才走过去,打算把门栓拉上。她刚走到门廊,前门忽然又打开。德宾看见她就站在那儿好像吓了一跳,脸上露出不甚愉快的笑容。“那道锁并不管用,很多人都会开,白霞,”他说。“记得要拉上门栓。” 参议员新添的资料全是些剪报和崇拜者的来信。大部份的照片都是她参加典礼、国宴、剪彩和就职大典等场合拍摄的。白霞翻了几页,有一些资料散落到地上。 纪念册的最后几页好像比较有意思。她找到一张放大的照片,年轻的艾碧和威理坐在湖边的一张毯子上,他正念着什么给她听。这幅景象充满诗情画意,他们看起来真像是维多利亚式浮雕中的恋人。 还有一些快照可以用快速闪动画面表现出来。她终于把几本纪念册看完,就俯身捡拾落在地上的照片。其中夹着一张摺叠的信纸,它的质地看起来很精美昂贵。她把信打开,上头写着: 比利吾爱: 今天下午你在听证会的表现非常杰出,我深深以你为荣。我真爱你,期望和你共度一生,永远一齐工作。啊,我最亲爱的,我们一定可以使这个世界改观。 艾碧 这封信是五月十三日写的,当时任威理正要启程为一个毕业典礼演讲,结果就在五月二十日罹难。 利用这封信当成节目的结尾实在太棒了!白霞感到欢欣无比。如果有人认为参议员很冷漠而且不关心别人,这封信足以使他们三缄其口,要是她能说服鲁德,让她在节目中朗诵这封信,效果显然更不同凡响。它听起来是什么样子?“比利吾爱,”她高声念着,“我真抱歉……” 她的声音像是断了线。我是怎么搞的?她不耐烦地想着。定下心来,她又开始朗诵。“比利吾爱。今天下午你……” 第十六章 在十二月二十三日下午两点,参议员任艾碧在自宅的书房中和德宾及飞立一齐观看电视转播,因美国副总统将要发表正式声明,向元首提出辞呈。 艾碧的嘴唇发乾,指甲不自觉地掐入掌心中,专心聆听副总统的谈话。他躺在医院病床上,靠着枕头支撑着,面色灰白,看得出来已油尽灯枯,但是说话声音却出奇地有力。“我本来希望延迟我的决定,直到过了年再宣布。不过我也感觉自己有责任让出这个职位,使国家元首的继任顺序不至于中断。我非常感谢总统和党对我的信任,使我能两度成副总统候选人。我更感谢全体国民给我机会,能为大众服务。” 带着极遗憾的心情,总统接受这位老友和同僚的辞职。当有人问起是否已决定继任人选,他说:“我已经有些主意。?”但他拒绝向新闻界透露人选的姓名。 德宾吹声口哨。“嗯,该来的已经来了,艾碧。” “参议员,你听我说……”飞立道。 “安分地听!”她打断他的话。此时医院的实况已经结束,摄影机的焦点又集中在电视台的潘鲁德身上。 “道是历史性的一刻,”鲁德道。他扼要地回顾副总统的简史,然后归结于重点上。“现在已经到了选择一位女性出任这个职位的时候……一位拥有必要的经验和专门知识的女性。总统先生,请立刻选择‘她’吧。” 艾碧尖声大笑。“就是指我。” 电话铃开始响起。“一定是记者,说我不在,”她说。 一小时后新闻记者群仍然在艾碧住处门外逗留不去,最后她同意接受访问。在表面上她显得很平静,说她正忙着准备圣诞晚餐,要招待一些朋友。有人问起她是否期望被任命为副总统,她以逗乐的口气说:“好啦,你们.99lib.不会真指望我对这件事发表谈话吧?” 一等到大门关上,她的表情和神态顿时改变,连德宾也不敢去撩拨她。 鲁德打电话过来,想要确定录影时间。艾碧提高声音,整个房子都之震动。“是啊,我看到了。你想知道一件事吗?要是没有那个讨厌的节目纠缠我,那个位置我几乎已经十拿九稳了。我告诉过你它是个很糟糕的主意。别只会说你只是想帮我的忙,你是想要我欠你一个人情,这件事我们两个都很清楚。” 艾碧的声音放低一些,飞立和德宾交换一个眼色。 “你都发现了些什么?”飞立问。 “崔白霞上礼拜去过苹果叉。她到过报社,弄到一些旧报纸。她又拜访过桑杰明,艾碧年轻的时候那小子追求过她。他跟她胡扯了一阵子。后来她又见过那位退休校长,她对艾碧的事很清楚。就在我到白霞家的时候。桑杰明还打电话来。” “这些人会对参议员造成多大的伤害?”飞立问。 德宾耸耸肩。“那要看情形。关于那栋房子的事你有什么眉目吗?” “有一些,”飞立告诉他。“我们找到那家房地产公司,他们负责出租已经很多年了。本来他们已经安排好一个新住户,可是产权所有人的代理银行说他们家族有人要住,不打算再把它租出去。” “家族里有人要住?”德宾重复一句。“家族里还有谁?” “我猜是崔白霞,”飞立嘲讽地说。 “别跟我耍这一套,”德宾气急地说。“我要马上知道那栋房子属于谁的,是那个亲戚要住。” 白霞注视着波多马克电视台转播副总统辞职的实况,心情感到很复杂。在..潘鲁德报导的最后,他提到总统相当不可能在新年以前宣布继承人的名字。 所以我们的节目要在二十七号播出,白霞心想。 正如森穆在她刚到华盛顿时所预测的,她可能会对首任女性副总统的选择有些影响力。 她的睡眠再度被噩梦搅乱。难道她真把父母亲记得那么清楚?还是她录影和照片看多了,把它们跟现实混成一团?她膝盖受伤贴上胶带,然后带她去买冰淇淋,这一切都历历如绘,她确信自己不会记错。但她不是也多次用枕头捂住耳朵,因受不了那种愤怒的叫声和歇斯底里的啜泣声吗? 她下定决心要把父亲的遗物完全检视一遍。 她细心研究那些资料,发现自己对于母亲的事愈来愈关心。箱子里有一些信函是她外婆写给瑞娜的,其中一封的日期是在悲剧发生之前的六个月,它上头写着:“瑞娜,亲爱的,你来信的语气使我很难过。如果你觉得又受到情绪沮丧的影响,请你立刻去找医师看看。” 照报纸上的说法,就是她外婆声称艾狄恩是个情绪不稳定的人。她还发现一封父亲写给母亲的信,日期是在他们过世的前一年: 亲爱的瑞娜: 对于你要带凯莉到新汉普夏度过整个夏天,我感到非常难过。你一定要了解我多么想念你们两个。可是我一定要到威斯康辛去,为什么你不试试跟我一块儿去呢?等你到了那儿,我们可以设法为你租一台“史坦威”。我很清楚妈那一架老钢琴完全不管用。亲爱的,为了我请你来吧。 白霞感觉自己好像正要把溃烂伤口上的胶带揭除。她愈接近伤口的中心,要扯掉黏胶带就愈感到困难。那种痛苦的感觉,包括情绪上和肉体上的,都愈变愈强烈。 这些纸箱里有一口装着圣诞装饰品和彩色小灯泡,这使她得到一个主意。她要去弄一棵小圣诞树来。有什么不可以?伦妮和查林此刻在那里?她查一下他们的行程,船明天会驶进圣约翰港。她无法确定是否可以在圣诞节那天打电话给他们。 阅读来函使她得到休息的机会。她收到一大堆贺卡和来自波士顿友人的邀约。“如果可能的话,北上过一天节吧。”“我们都等着看那个节目。”“这次一定会得艾美奖,白霞——不仅仅是提名而已。” 有一封信是波士顿有线电视台转来的,信封左上角贴着发信人的标签,印着:“维吉尼亚州理其蒙市波森路二十二号,古凯琳”。 信并不长: 亲爱的崔小姐: 我看到报上的消息,说你正计划为参议员任艾碧制作一个节目。我过去曾经观赏过好几集你的专访报导节目,因此觉得有必要通知你,有关参议员任艾碧的节目很可能引起法律诉讼。我要先警告你,不要让参议员有机会讨论任威理的死因。别让她乱下断语,说是由于驾驶员的过错才使他丈夫丧生,这样做是为了你自己好。那位驾驶员就是我丈夫,飞机失事他也一齐死了。相信我的话,如果她还敢摆出伤心寡妇的模样,那实在是个很恶毒的笑话。如果你希望跟我谈谈,可以拨下面这个号码:804-555-6841。 白霞走到电话前,拨出这个号码。铃响了很多声,她正打算挂上时忽然听到有人急促地说声“喂。”这人正是古凯琳。背景的声音十分嘈杂,好像有一大堆人在那儿。白霞试着跟她约个时间见面。“非要等到明天不可,”那女人告诉她。“我开一家古董店,今天正好是大优待的日子。” 她们约定时间,她又匆忙指点白霞路上要怎么走。 当天下午白霞上街采购物品。她的头一站是家艺品店,有一幅她父亲留下的帆船版画她想重新装框。她想把它当成圣诞礼物送给森穆。 “小姐,要一个礼拜。这是一幅很好的版画,要是你想卖的话可以值一些钱。” “我不想卖。” 她又到住处附近的市场,买了一些杂货,包括一只小火鸡。她接着上花店买两盆圣诞红和一个冬青花环,打算挂在壁炉台上。她发现一棵及肩的圣诞树,比较像样的树早就被人挑走,不过这一棵样子还可以,针叶也十分浓绿。 傍晚时分她已把圣诞装饰布置妥当,那棵树摆在起居室后门的旁边。壁炉台上挂着冬青花环,一盆圣诞红摆在长沙发旁的矮圆桌上,另一盆则置于吧枱旁的小桌上。 她已经把所有的油画都挂起来。她有时必须猜测它们原来的位置,但即使如此,起居室此时已非常完整。该生点火,她心想,这屋里一向都生着火。 她利用一些废纸和点火物把火生起来,然后把防火纱罩摆好。接着又煎了一个蛋饺,调制些沙拉,端着餐盘到起居室来吃。今晚她只好看看电视松弛一下。她觉得自己有些操之过急,现在应该让记忆自然而然地展现出来。她原来曾预料这个房屋会令她厌恶,但除了那天晚上的恐怖经验外,她发现这里很平静温暖。它是否也会让愉快的回忆驻留呢? 她把电视机打开,总统及第一夫人由萤幕闪出来。他们正要搭乘“空军一号”专机回故乡过圣诞节。总统再度受到记者的困扰,追问副总统的人选。“在新年的时候我会告诉大家她或者他是谁,”他说。“圣诞快乐。” 她!他是故意说溜嘴吗?当然不是。 几分钟后森穆打电话过来。“白霞,怎么样啦?” 她希望别一听到他声音就觉得嘴发乾。“还好,你刚才在电视上看到总统了吗?” “看到了,看样子我们的副总统人选已经降成两个,而且他自己已承认可能选一名女性。我打算跟艾碧通个电话,她一定急得直咬指甲。” 白霞扬起双眉。“换上是我,也一样会的。”她转动着腰带上的繐子。“那边天气怎么样?” “热得跟鬼一样,老实说,我希望圣诞节能配上冬天的景致。” “那你就不应该离开。我买了一棵圣诞树,预备死守在它旁边,而且这里也冷得够劲。” “圣诞节那天你有什么计划?你会参加艾碧家的晚宴吗?” “嗯,你没被邀请令我很惊奇。” “其实我接到邀请。白霞,能跟凯伦和汤姆在一起当然很好——唉,只不过这里是凯伦的家,不是我的。吃午饭的时候我只好咬住舌头,不敢骂那个自大的蠢驴,因他手里有份清单,把这一任政府犯的错列得清清楚楚。” 白霞忍不住要刺探。“汤姆的妈没你为撮合一下,把合适的朋友还是表姐妹之类的介绍给你?” 森穆哈哈大笑。“我真担心这种事。我不会停留到新年,圣诞节过了之后我就会回去。你没再接到恐吓吧?” “连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电话也没有,我好..想你,森穆,”她故意添上一句。 对方停顿一下。她可以想像出他的表情——很担心,急着想找句合适的话。你还是跟两年前一样,对我每一丁点都关心得很,她心想。 “森穆?” 他的口气好像受到压抑。“我也想你,白霞,你对我非常重要。” 好一种奇妙的表达方式。“你是我最亲爱的朋友之一。” 没等他答覆,她立刻把电话挂断。 第十七章 “爸,你看到我的布娃娃没有?” 他对萝莉笑一笑,希望自己没露出紧张之色。“没有啊,我当然没看见。你不是把它放在卧室的衣柜里吗?” “是啊,我想不出……爸,你真的没把它扔掉?” “我把它扔掉干什么?” “我不知道。”她由桌旁站起来。“我要去买点圣诞节的东西,不会回来晚的。”她看起来有点忧心,稍后又问:“爸,你又觉得病发了吗?一连好几个晚上你都说梦话,从我的房间就能听得见。你在为什么事情烦心吗?你是不是又听见那些声音了?” 他看出她眼中露出恐惧之色。他实在不应该告诉萝莉那些声音的事,她不会了解,更糟的是她竟然对他也开始紧张。“噢,不是。我告诉你那些话只是开完笑而已。”他很确定她并没相信这句话。 她握住他的胳臂。“你在睡觉的时候一直念叨季太太的名字。她不就是刚死在疗养院的那个女人吗?” 在萝莉出来之后,亚瑟坐在厨房桌子旁边,两只细腿缠住椅子的横梁,心中不停盘算。席安护士和医生们都找他问起季太太的事。 他是否曾顺便去看过她? “是啊,”他承认。“我只是想看看她有没有不舒服。” “你去看过她几次?” “一次,她正在睡觉,一切都正常。” “哈太太和杜太太都说她们看到你。不过杜太太说在三点五分,而哈太太却认为还要晚些。” “哈太太说错了,我只去看过一次。” 他们不得不相信他的话。有半数的时间哈太太都是老眼昏花。不过另一半的时间她却警醒得很,他心想。 他突然又拿起报纸。他是搭地下铁回家的,当时有一位老太太拿着购物袋,靠一根拐棍支撑着站在月台上。他正要过去帮她提袋子,列车已轰隆轰隆驶过车站。人潮向前推进,一个手夹书本的年轻小伙子在急着抢位子的时候,差一点就把老太太挤倒在地上。 他还记得如何协助她,赶在车门关上之前进入车厢。“你还好吧?”他问。 “啊,还好,我的天,差一点我就跌倒了。年轻人总是那么不小心,不像我那个时候。” “他们心肠都很硬,”他柔声说。 那个年轻人在杜邦圆环下车,然后横越月台。他一直跟踪那个人,后来那人挤到候车人群的最前面,就在月台的边缘上,他也设法来到那个人身旁。就在车驶进站时,他站在那人背后,用手肘用力顶一下,那人夹着的书有一本开始掉落。那个年轻人急忙想把它抓住,暂时失去平衡,因此很轻易地被推向前方,结果连人带书全都跌落在铁轨上。 报纸……对了,就在第三版上:“十九岁学生被地下铁辗毙。”据报上的消息说,这人是死于意外,有个旁观者曾看见书本由他手臂下滑落,他由于俯身捡拾,结果失去平衡。 亚瑟手中的咖啡杯已经变冷,他要再添一杯热的,然后就去上班。 在疗养院有那么多无依无靠的老人等着他照?99lib.顾。他的心思一直放在崔白霞身上,这就是为什么他对季太太的料理显得粗心大意。明天要告诉萝莉他必须加班,然后再到崔白霞的房子里去一趟。 他一定要进去一次。 萝莉一直想把布娃娃找回来。 在二十四日上午十点的时候,白霞朝理其蒙出发。太阳光很强,散发金色的光芒,但是室外仍然相当冷,看样子这是个冰天雪地的圣诞节。 下了高速公路以后,她接连转错三次弯,对她自己简直快气疯了。最后总算找到波森路,街道两边都是中等大小的都铎式房子。二十二号比邻近的房子都大些,草坪上有一个雕花的招牌,写着:“古董”。 古凯琳正在门口等着,她大约五十岁,方脸,眼眶深陷,身材结实苗条。她花白的头发是直的,剪成一刀齐。她很热烈地和白霞握手。“我觉得好像认识你。我经常到新英格兰去采购,一有机会我就看你的节目。” 楼下被用来当陈列室,有椅子、沙发、花瓶、枱灯、东方地毯、瓷器和精美的玻璃器皿等,全都附着标签。一件安妮皇后式的家具雕着很精细的图案,有一条睡着的爱尔兰长毛猎犬就躺在它前面。 “我住在楼上,”古太太解释。“照理说我这个店今天不开门,不过有个人打电话过来,问她还可不可以过来补充几样礼物。你来杯咖啡吧?” 白霞脱下大衣,向四处观望一番,打量室内陈列的东西。“你这些东西真漂亮。” “我也这么认。”古太太面露得色。“我喜欢收集古董,并且把它们翻新。我的工作间就在车房里。”她从雪费德式的壶里倒出咖啡,递一杯给白霞。“我也非常高兴被这一堆漂亮的东西包围着。以你赭色的头发和金色的罩衫,你看起来应该属于那张齐本德尔长沙发。” “谢谢你,”白霞发现她满喜欢这位谈吐很爽快的女人,她给人一种直接而且诚实的感觉。看样子她可以直接进入正题。“古太太,你那封信令人相当惊讶,相信你能了解。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不直接跟电视网连系,反而写信给我呢?” 古凯琳啜一口咖啡。“我曾经说过,我看过你不少的专访报导。我觉得你很正直,不相信你会自愿协助使一个谎言变成真的。那就是为什么我要要求你在任艾碧的节目里绝对不提起古乔真的名字,而且任艾碧也不再把‘驾驶员的过去’跟威理的死因连在一起;只要是有翅膀的东西我丈夫都能飞。” 白霞想起节目中已剪辑好的那个片段。参议员曾谴责那名驾驶员,但她真提起过他的名字吗?白霞一时无法确定。不过她的确记得一些关于飞机失事的细节。“根据调查结果,不是也认为你丈夫飞得太低吗?”她问。 “是‘飞机’飞得太低,结果撞到山上。后来任艾碧当上民航安全管理的发言人,为了想出锋头,就开始利用这次飞机失事为口实。我实在应该立刻出面阻止她。” 就在白霞注视下,那头爱尔兰猎犬似乎感觉出女主人声音中的激动,立刻站起身伸个懒腰,越过房间来到她脚前。凯琳俯下身来拍拍它。“那你为什么没立刻提出反对呢?” “很多原因。就在那次失事之后的几个礼拜,我的孩子就出生了,而且我还得为威理的母亲着想。” “威理的母亲?” “是啊。是这样的,乔真经常为任戚理开飞机,他们成了很要好的朋友。任老夫人也知道这件事,在飞机失事之后她立刻来找我——是找我,不是找她的媳妇——我们一起坐在那儿,等着听遗言。她拿出一笔数目很大的钱,作我儿子的教育费。本来我可以利用一件事当武器对付任艾碧,可是我又不想让任老夫人伤心。关于飞机失事我们各有各的bbr>藏书网怀疑,不过对她来说,丑闻是最不能忍受的事。” 三个老座钟同时响起报时声,已经一点了。阳光直射到屋里。白霞注意到古凯琳在讲话的时候,不停地转动着手上金质结婚戒指。显然她并没再婚。“你用什么来当武器?”白霞问。 “我可以毁掉艾碧的名声。威理对于搞政治和跟她在一起都不快乐。在他死的那一天,正计划宣布不再竞选连任,并且接受一所大学的校长职位。他想要的是学术生涯。最后一天早上她和威理在机场大吵一场,她一再求他不要宣布辞职。结果他告诉她,就当着我和乔真的面,‘艾碧,那对你来说没有一点该死的差别。我们已经完了。’” “艾碧和任威理已经到了离婚的边缘?” “那套‘伤心寡妇’的把戏只是装模作样而已。我儿子现在已经是空军飞行员,他从来不知道父亲的事,不过我绝不再让她的谎言使他觉得面上无光。99lib?不管这场官司我会不会赢,我可以让全世界了解她一直是个非常虚伪的人。” 白霞试着仔细选择她的用词。“古太太,我一定会尽一切可能,使你丈夫的名声不至于受到诽谤。不过我一定要告诉你,我曾经看过参议员的私人档案,一切迹象都显示艾碧和任威理的感情非常好。” 古凯琳脸上露出轻蔑之色。“要是任老夫人听见这种话,我倒想看看她的表情!这样办吧,在你回去的路上多开一哩路,从希尔克力经过,那边就是任家的房子。她房子硬是不肯留给自己的媳妇,而且一分钱的遗产也没有,你可以想像一下她的感受有多强烈。” 一刻钟以后,白霞由高大的铁栅门望进去,看见那幢漂亮的宅第座落在白雪覆盖的小丘上。如果是威理的遗孀,艾碧有一切的权利认为自己可以继承这幢房子以及国会的席位。在另一方面,要是她变成离婚的前妻,她只好再出去流浪。如果古凯琳的话可信,艾碧一提起就悲伤不已的悲剧,实际上是幸运之神的光顾,使她在二十五年前由困境中得救。 第十八章 “看起来很棒,艾碧,”德宾愉快地说。 “照起相不坏,”她同意道。他们都在欣赏起居室内的圣诞树。餐桌已经布置妥当,供bbr>?圣诞自助餐之用。 “明天早上一定有不少记者来,”她说。“打听一下大教堂的仪式是在什么时间,我应该到那儿露个面。” 她没打算要让任何人安宁片刻。自从总统说:“我会宣怖‘她’,”艾碧就陷于持续的紧张中。 “我是条件比较好的候选人,”她说过十来遍。“克蕾是来自自己的家乡,那不是件好事。要是我们没牵涉到那个该死的节目就好了。” “它能对你有帮助,”他安慰她,虽然在内心中他跟艾碧一样担心。 “德宾,要是我在一个候选人很多的地方竞选公职,这个节目可能有帮助。不过我不相信总统会看了那个该死的东西之后,就跳起来说:‘我就选她。’可是在他宣布决定之前,一定会等着瞧有没有负面的反应。” 他知道她的说法正确。“别担心。不管怎么说,你不可能再抽身,这个节目已经排定了。” 她仔细选择过圣诞的宾客,其中有两名参议员,三名众议员,一位大法官,还有潘鲁德。“我真希望金森穆没到加州去,”她说。 六点钟左右,一切都准备就绪。艾碧还bbr>.有一只鹅在烤箱里,准备第二天以冷盘的方式端出来,此刻屋内弥漫着浓郁的香气。这使德宾忆起在读中学时,钻进桑家厨房的情景。那间厨房总是充满各种美食烧烤的香气。傅芳兰实在是位很了不起的厨子,你不得不承认! “哦,我看我该上路了,艾碧。” “很重要的约会,德宾?” “不算太重要,”卖汉堡的女招待已开始令他厌 70e6." >烦,到最后必然会完全厌烦。 “明天早上再见,早点来接我。” “好的,参议员。希望你睡得好,明天一定要看起来最漂亮才行。” 德宾留艾碧继续调整圣诞树上的装饰物,把它们挂得更直一些。他随即回到自己的公寓,沐浴之后换上一条裤子,挑了一件运动装上衣。那个卖汉堡的女孩已经说得十分明白,今天晚上她不打算做饭。他要带她出去换换口味,然后回她公寓住一宿。 德宾不喜欢把钱耗在食物上——尤其不在马儿这么有意思的时候。他系上一条墨绿色的针织领带,正对镜打量自己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起。是艾碧打来的。 “快出去替我弄一份‘国家镜报’,”她发出命令。 “镜报?” “你听到了吗,快出去弄回来。飞立刚打电话来,苹果叉小姐和她漂亮母亲都在头版上。是谁挖到那张照片?是谁?” 德宾紧捏住话筒。崔白霞曾经到过苹果叉的报社,桑杰明也打过电话给她。“参议员,要是有人想暗中算计你,我会把他们剁成绞肉。” 白霞在三点半左右回到家,正想睡一个钟头的午觉。像往常一样,前一天晚上为了挂画站立过久,而且爬上爬下,结果她的腿再度遭殃。从理其蒙开车回来的路上,那股疼痛一直持续不断。可是她才一进门就听到电话铃响。打来的是柴莉莉。 “我真高兴逮住你,白霞。我一直为你看守门户。你今晚有空吗?” “事实上……”由于猝不及防,白霞一时想不出合理的藉口。你没法轻易唬住灵媒,她心想。莉莉打断她的话。“别只会说忙。大使邀了一些人到他家吃圣诞夜大餐,我打电话告诉他我很想带你去。不管怎么样,你现在也是他的邻居。他非常高兴要你过去。” 这位八十来岁的退休大使可能是华盛顿最知名的资深政治家。世界政治领袖很少有来到华盛顿而不去拜访他的。 “我很高兴去,”白霞亲切地说。“谢谢你想到我。” 白霞挂断电话就回楼上的卧房。大使的客人一定都很讲究穿着。她决定穿着一套黑天鹅绒外出服,袖口镶着黑貂皮。 她还有时间到澡盆里泡一刻钟,然后睡会午觉。 在她躺在浴缸里的时候,忽然注意到墙角的灰棕色壁纸有些剥落,底下透出一点蓝色。她伸出手去,把上层的壁纸撕开一大片。 这正是她记得的——可爱的紫蓝色。而且床上铺着象牙色的缎子被单,她心想,我们的地板上铺着蓝色地毯。 她把身子擦乾,穿上一件绒布长衫。卧室里比较凉,已经充满傍晚的阴影。 为了小心起见,在她睡前先把闹钟拨到四点半。 愤怒的声音……覆盖在他头上的毛毯……很大的闹声……另一个很大的闹声……她赤脚静悄悄地走下楼梯…… 持续不断的铃声终于把她吵醒。她揉一揉前额,希望能忆起幻影一般的梦境。难道壁纸触发了脑海中某些东西?唉,上帝,要是她没拨闹钟就好了。 不过它已经愈来愈接近,她心想。事实真相每回都逼近一些…… 她缓慢起床,走到化妆间的缤纷世界去。她的脸显得疲惫苍白。一阵吱吱声由走廊传来,使她霍地扭过头观望,手也捂在胸口上。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房子老旧而已。 五点钟时,柴莉莉揿响门铃。她站在门口,银白头发和玫瑰色的双颊,看起来真像个精灵,她穿着一件秋雾牌的貂皮大衣,宽大的领子上别着一朵圣诞红,看起来很有节庆的气氛。 “我们有时间喝一杯雪利酒吗.99lib??”白霞问。 “没问题。”莉莉望着门廊中细长的大理石桌子,和相配的大理石框镜子。“我向来喜欢这些家具,真高兴见到它们回到原位。” “你都知道。”白霞明白地说。“那天晚上我就这么想了。” 她取一瓶雪利和一碟饼干,放在吧枱旁的桌上。莉莉在起居室的门口停住脚步。“嗯,”她说,“你做得非常好。当然啦,时间已经那么久了,不过我记得它就是这个样子。那张上好的地毯,那张沙发,还有那些画,”她喃喃地说。“难怪我觉得困扰,白霞,你确定这样做聪明吗?” 她们坐下来,白霞斟上雪利酒。“我不知道它聪不聪明,可是我确实知道它很必要。” “你都记得多少?” “片片段段,可是都连贯不起来。” “我以前常常打电话到医院问起你的情况。那时候你昏迷了好几个月。后来你就出院,据我们的了解,就算你能醒过来,脑子也已经受到永久性伤害。后来你的死讯就被传出来。” “伦妮……我母亲的妹妹和她丈夫领养了我,我外婆不想让这个事件永远缠着我……或者缠着他们。” “那为什么连名字也改了呢?” “我猜叫凯莉是我父亲的意思,因白霞原本是我外婆的名字。他们显然认为既然姓都改了,干脆把名字也改掉,就更不会引起别人疑心。” “所以艾凯莉就变成崔白霞。你希望在这里找到什么?”莉莉啜一口雪利又把杯子放下。 白霞不安地站起来,走到钢琴前面。像是一种反射动作,她朝琴键伸出手去,可是又立刻抽回来。 莉莉一直注规着她。 “你弹琴吗?” “只弹着玩玩。” “你母亲经常弹琴,你一定知道。” “嗯,伦妮曾经跟我提起过她。你知道吗,本来我只想了解这里发告过什么事,后来才弄明白,自从我记得事情,就一直恨我父亲,恨他这样伤害我,恨他夺走我母亲。我猜自己希望找到一些线索,显示出他有病,精神崩溃——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可是现在呢,我开始记起一些小事情,觉得事情真相绝不止这些。我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如果……” 她朝发现尸体的那块地方指一指。“……如果所有这些事没发生过。我必须把小时候的我跟现在的我连接起来,不然总觉得有部份自我丧失在那儿。我有很多先入之见,认为我母亲是天使,父亲是恶魔。伦妮暗示说我父亲毁了我母亲的音乐前程。后来连她的命都毁了。可是他这边呢?她嫁给一个从政的人,却拒绝分享他的生活,这公平吗?在他们之间的纠纷中,我是不是担任一种催化剂的角色呢?伦妮有次告诉我,这栋房子实在太小,每当我母亲想练琴的时候,我就会醒过来大哭。” “催化剂,”莉莉道。“我害怕你正是扮演这种角色,白霞。你使很多本来最好不要碰的东西活动起来。”她打量白霞。“看样子你受伤复元的情形非常好。” “这花了很长的时间。当我最后终于苏醒过来,一切的事情我都必须重新学习。我不会讲话,我也不知道叉子怎么用,在七岁以前我腿上一直撑着夹板。” 莉莉忽然觉得身上非常温暖,片刻前她还觉得有点凉。她不想去追究这种变化的原因,只知道这个房间里的悲剧景象还没完全了结。她站起身来。“我们最好不要让大使苦等。”她轻快地说。 由白霞的面孔中,她可以看出颧骨和敏感的嘴唇属于瑞娜,分得很开的双眼和赭色头发则属于狄恩。 “好啦,莉莉,你打量我已经够久了。”白霞道。“他们两个我比较像谁?” “都像,”莉莉诚实地说,“不过我认你还是比较像父亲。” “上帝,请不要在每一方面都像他。”白霞想挤出个笑容却没成功。 第十九章 细心隐藏在树丛的阴影中,亚瑟透过起居室后门观察白霞和莉莉。当他看见室内灯光明亮,汽车也停在院子里,他曾感到极端的失望。也许今晚他没办法去搜索那个布娃娃,可是他又急切地想弄到手,赶在圣诞节以前还给萝莉。他企图偷听两个女人在说什么,但除了偶尔能听清楚一两个字之外,对其他的话还是摸不清头脑。她们全都盛装,会不会是要出去呢?他决定多等一些时间。他目不转睛地打量崔白霞的脸,她看起来非常严肃,表情也像是遭到困扰。她是否已开始把他的警告当真呢?他希望如此,因为这是为了她好。 在他观察才几分钟之后她们已经站起来。她们果然要出去。他悄悄地贴着房屋边缘前进,没多久他就听见前门打开的声音。她们没开车,显然不会走远,可能是去邻居家或附近的餐馆。看样子他动作一定要快些。 他很快就绕到起居室的后门。崔白霞故意让室内的灯亮着,他可以看得见门上已换了一个很坚固的新锁,就算他割破玻璃还是没法进得去。他早就预料到这一步,已计划好该怎么应付。在后门旁边有一棵榆树,要爬上去并不费事,而且一根很粗的枝干正好伸到楼上的窗口。 在留置布娃娃那个晚上,他已经注意到那扇窗子并没完全关到顶,似乎因夹得不够紧而有下沉的现象,要把它用力拉开不会太困难。 几分钟后他已跨过窗台进入室内。他凝神聆听,室内有种空洞的感觉。他很小心地拨亮手电筒,房间内果然空无一物,于是他推开门进入走廊。他已经确定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应该从那儿开始搜寻呢? 为了这个布娃娃他已经碰上很多麻烦。从疗养院的实验室里偷那瓶血也差一点被逮到。他已忘了萝莉多么钟爱这个娃娃,每当他踮着脚尖进入她房间,看她是否睡得安稳,总见到她把娃娃生:救护车,闪动的灯光,尖声吼叫的警号,煞车声更是此起落。人行道旁挤满人群,邻居把昂贵的大衣披在浴袍上就跑出来,警车把N街整个封锁住,到处都是警察。有个女人不停地尖叫,她就是发现尸体的管家。 他和同事们驾着救护车由乔治城医院赶到这边来,一名年轻的警察守在门口。“不用急,他们不需要救护车。” 一个男人仰面躺着,子弹由太阳穴射入,应该当场就殒命。那把枪位于他和那个女人之间。她曾经向前扑跌过,血从她胸前的伤口涌出来,把身旁的地毯都染红。她的眼睛仍然睁着,惶惑地瞪着前方,好像仍不确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会发生的。她看起来顶多三十岁,深色的头发披散在肩上,瘦削的脸有个纤巧的鼻子和高耸的颧骨,身上披着黄色的袍子,很像一件晚礼服。 他是头一个俯身检视那个小女孩的人。她红色头发被干涸的血黏成一团,已变成红褐色。她的右腿由花睡衣伸出来,折断的骨头像金字塔一般突出。 他更贴近一些。“还活着,”他低声道,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喧嚷声。她被抬上担架,身旁悬着一瓶O型的血浆,小脸庞紧扣上氧气面罩,断裂的腿也用夹板固定住。他曾帮忙包扎头部,手指轻抚她的前额,她的头发由他指间掠过。有人说她的名字叫凯莉。“如果那是神的旨意,我会把你救活,凯莉,”他低声说道。 “她活不了,”实习医生很粗鲁地告诉他,并且把他推到一边。警方的摄影师为小女孩及尸体都拍下照片,地毯上也用粉笔做出记号,标示尸体的位置。 小凯莉在乔治城医院的加护病房内停留了两个多月,他一有空就顺道去探望她。她一直没醒过来,只是躺在那儿,像个睡着的洋娃娃。他后来才晓得她生存的机会极微小,就想找个办法把她送回主的身边。在他来得及行动以前,她已被移送到波士顿附近的疗养院,没多久他就在报上看到她去世的消息。 他的妹妹有个洋娃娃。“让我来帮忙照顾它。”他这样恳求。“我们假装它生病了,我来把它治好。”他爸爸伸出又沉又硬的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鲜血立刻由他鼻子涌出来。“把‘它’治好,你这个没有出息的娘娘腔。” 他开始在崔白霞的卧室里搜寻萝莉的布娃娃。打开衣柜,他查看各层架子和底部,它没在那儿。怀着满腔愠怒,他注意到衣柜里挂着不少昂贵的衣服,像丝衬衫、晨衣、礼服,还有各种在杂志广告上才看得见的套装。萝莉在绝大部份时间都只穿牛仔裤和套头衫,而且都是在廉价市场买的。在疗养院的那些人平常都穿着法兰绒长睡衣和过大的袍子,包裹在他们毫无线条的躯体。崔白霞有一件袍子令他非常吃惊,那是一件棕色羊毛长袍,配上绳索般99lib?的腰带,这件衣服立刻使他想起僧侣的装束。他把袍子由衣橱中取出来,举到面前比一下。接着他又搜索梳妆台抽屉的深处,娃娃也不在里头。要是娃娃还在这栋房子里,它应该不在这间卧室里。他不能再浪费太多时间,朝空卧室的衣橱观望一番之后就下楼。 崔白霞让门廊的灯开着,而且书房的枱灯及起居室的灯也都没关,甚至圣诞树上的小灯泡也依然闪烁不已。她是个很浪费的罪人,他愤怒地心想。使用这么多能源实在不公平,尤其是很多老人连家里放暖气的能力都没有。何况那棵树已经很乾躁了,如果碰上火星子它就会点燃,树枝会烧裂开,装饰物也会熔化掉。 圣诞树的装饰物有一个掉落在地上,他把它捡起来摆回树梢,稍后他注意到塞在书桌底下的纸箱。不知怎么的,他知道要找的东西一定在里头。他很用力才把纸箱拖出来,一打开的时候,心跳很愉悦地加速。萝莉最宝贝的布娃娃就在那儿。 它的围裙已经失纵,但他没有浪费时间去寻找它。他到各房间绕一圈,仔细检查是否留下令人起疑的痕迹。他没开关过电灯,也没触摸过门柄。由疗养院的工作里他已获得很丰富的经验。当然啦,要是崔白霞找寻这个布娃娃,她就会发现有人闯入过。不过那个箱子被塞得很里头,也许她短时间内不会想到要看它。 他还是循进来的路线出去——由楼上卧室的窗口爬出来。崔白霞并未使用那间卧室,可能好几天也不会朝里头望一眼。 他在五点一刻的时候进到房子里,当他由树上滑下时,大学附近教堂的钟已敲了六下,他悄悄越过院子,消失在夜色中。 大使的房子非常宽阔。全白的墙壁使他珍贵的艺术收藏品更显眼。舒适的长沙发和古意盎然的乔治式桌子立刻引起白霞的注意。起居室后门的前方立着一棵圣诞树,点缀上银色的饰物。 餐厅桌上摆设着极丰盛的自助餐。鱼子酱与鲟鱼、维吉尼亚火腿、烤火难、热烤饼干和沙拉。两名侍者殷勤地为宾客们斟上香槟。 柯大使个子并不高大,满头白发,以优雅的礼节欢迎白霞,并且把她介绍给妹妹范罗文,目前她跟大使住在一起。“我是他的保母,”范夫人告诉白霞,她的眼中闪出光辉。“我只有七十四,爱德已经八十二了。” 来宾大约有四十位,莉莉向白霞指出几个知名人士。“英国大使约翰爵士和克莱门夫人……法国大使……安唐纳——他快要被任命为世界银行总裁……壁炉台旁边的高个子是魏将军——他马上就要接任北大西洋公约的最高指挥官……参议员魏乐——跟他来的不是他太太……” 她把白霞介绍给邻居们,白霞很惊讶地发现她成为注意力的中心。是否有任何迹象显示出谁跟闯入你家有关连?总统是不是真会指派任参议员当副总统呢?跟参议员一齐工作还轻松吧?他们在事先就把整个节目录好吗? 班吉娜是“华盛顿论坛报”的专栏作家,她也凑过来,凝神聆听白霞所说的话。 “有人闯进你家,还留下一封恐吓信个,这是件很不寻常的事,”专栏作家道。“显然你没把它看得很严重。” 白霞尽量使口气显得很随和。“我们都认那是精神失常的人干的事,我很遗憾它被渲染成那个样子,对参议来说实在不公平。” 专栏作家露出笑容。“亲爱的小姐,这里是华盛顿,你当然不会相信像这么有新闻价值的东西会被撇到一边。你看起来个乐天派,不过我要是你,对有人闯进我家,威胁要我的命,我一定会吓得要死。” “尤其是那栋房子里,”另一个人急于发表意见。“有人告诉过你艾狄恩杀妻之 540e." >后自杀的事吗?” 白霞瞪着香槟杯里的气泡。“是啊,我听过那件事。不过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不是吗?” “我们一定要讨论这个话题吗?”莉莉插嘴进来。“现在是圣诞夜。” “等一下,”班吉娜急急地说。“艾狄恩,众议员艾狄恩。你是说白霞就住在他自杀的那栋房子?跑新闻的怎么会错过这一点?” “它跟有人闯入会有什么关连?”莉莉反驳她。 白霞感觉这位年长妇人正用胳臂顶她一下,表示警告之意。是她脸上的表情露出马脚? 大使在这群人身旁停住脚步。“请大家自己来取晚餐吧,”他敦促道。 白霞转过身来跟在他后头,但她听见专栏作家向另一位宾客提出问题,又停住了脚步。 “在命案发生的时候你已经住在乔治城?” “是啊,”那女人回答。“离他们才隔两栋房子,当时我母亲还活着,我们跟艾家夫妇都很熟。” “那是在我来华盛顿之前的事,”班吉娜解释。“当然我也听说过各种传说。有人认为案子的实情比公布的要复杂得多,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那位邻居的嘴唇微分,形成一个狡猾的笑容。“瑞娜的母亲姓萧,在波士顿是社交名流。她告诉记者瑞娜已经发现她的婚姻是桩错误,正打算跟艾狄恩难婚。” “白霞,我们去弄点东西吃吧?”莉莉用胳臂顶她一下,催促她离开。 “结果她婚没离成?”吉娜问。 “我怀疑,”对方急急地说。“她爱狄恩爱得发狂,而且醋劲奇大,对他的工作却不看在眼里。参加宴会像块死木头一样,从来不张嘴。还有她练琴的方式,该死的钢琴每天一弹就是八个钟头。碰上热天,我们一听到琴声就觉得要发疯。相信我的话,她实在没什么才华,弹的东西平凡得很。” 我才不相信这种话,白霞心想,我绝不要相信这种话。专栏作家现在问什么来着?好像是问艾狄恩是不是有大众情人的雅号? “他非常有吸引力,女人见了他总想撩他一下,”那位邻居耸耸肩膀。“那时候我才二十三,对他也非常倾心。晚上的时候他常常带小凯莉散步,我也慎重其事地散起步来,故意和他们碰面,其实啥甜头也没尝到。我看我们最好去排队拿菜,我已经饿昏头了。” “艾众议员的情绪看得出来不稳定吗?”吉娜问。 “当然没有,那都是瑞娜的母亲编造的话,她当然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别忘了,他们两个人的指纹都留在枪上。我妈和我一向认为很可能是瑞娜突然先发作,开抢打死丈夫,至于凯莉身上的伤嘛……对了,那个瘦骨伶仃的钢琴家手可是有力量极了!那天晚上把孩子痛打一顿的人她嫌疑很大。” 第二十章 在棕bbr>?榈泉网球俱乐部,金森穆啜着淡啤酒,漠然望着拥挤的人群。他转过头来,瞧他女儿一眼,脸上露出笑容。凯伦继承了她母亲的肤色——那种深褐色的皮肤使她的金发显得更淡一些。她的手揽住丈夫的胳臂。史汤姆人很不错,森穆心想,他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很成功的生意人。他家人太爱交际,实在不太对森穆的胃口,但是他仍然非常高兴女儿嫁了一个好丈夫。 从他来到棕榈泉后,已经被介绍给好几个非常迷人的女士,这些人都是四十出头——有的是寡妇,有的是离婚女性,有的是事业型的,每个人都很想找位男士厮守终身。这些活动把森穆搅得非常不安宁,使他无法定下来,总觉得有种得不到归宿 7684." >的痛楚感。 他的归宿到底在那个鬼地方呢? 在华盛顿,就是那个地方。跟凯伦在一起固然很好,但是其余那些人他实在瞧不上眼,尽管凯伦对他们极感满意。 我孩子已经二十四岁了,他心想,她婚后很快乐,不久就要生孩子。我不想被介绍给棕榈泉的每一个单身女人。 “爸,请你别老皱着眉头好吗?” 凯伦俯过身去,隔着桌子亲他一下,然后还是让丈夫搂着她。他冷眼打量汤姆家那些活泼而且充满期盼的面孔。再过一两天他们就开始厌烦,因为他已变成一个很难缠的客人。 “甜心,”他向饥伦道,口气故意装出在透露机密。“你问过我,总统会不会指派任参议员担任副总统,我说我不知道,其实我应该对你诚实一点,我认为她会当上。” 所有的目光突然集中到他险上。 “明天晚上任参议员在她家里有一个圣诞晚宴,在电视上你们会看到部份实况。她很希望我也能参加,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我还是去一赵比较好。” 每个人都非常谅解。凯伦的公公派人取来飞机时刻表,如果森穆搭第二天早上八点的班机离开洛杉矶,东岸时间四点半就可以抵达华盛顿国家机场。能参加电视转播的晚宴是多么有趣的事,每个人部热烈盼望赶快看到任参议员的节目。 只有凯伦缄默不语,后来忽然哈哈大笑,并藏书网且说:“爸,少唬我了,我早就听到谣传说任参议员已经看上你!” 第二十一章 九点一刻的时候,白霞和莉莉沉静地走出大使的宴会,就在她们接近自己的家门口时,莉莉平静地说:“白霞,我实在说不出有多抱歉。” “那女人说的话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夸张其词?我一定要知道。”那些形容词句不断地由她脑际闪过:神经兮兮的……又长又瘦的手指……大众情人……我们认为她打了那个可怜的孩子……“我一定要知道有多少是真的,”她重复一句。 “白霞,她是个很恶毒的长舌妇。从她开始跟华盛顿论坛报的女人谈起那房子,她心里就很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其实她弄错了,”白霞不动声色地说。 “错了?” 她们已走到莉莉的院子门口,白霞隔着街朝自己房子望过去。虽然她让楼下几盏灯一直亮着,但它看起来仍很遥远而且阴森森的。“你知道吗,有件事我可以确定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晚上我穿过走廊进到起居室,结果被我母亲的尸体绊倒。”她把脸转向莉莉。“所以你应该明白我碰上什么:一个神经兮兮的妈妈显然认我非常讨厌,还有一个爸爸突然发疯想宰掉我。这是命运,对不对?” 莉莉没回答。一种预兆不停地啃啮她,而且愈来愈强烈。“啊,凯莉,我要帮你。” 白霞拍拍她的手。“你已经在帮我,莉莉,”她说。“晚安。” 在书房中,自动答录录机和红色钮一直闪动。白霞把录音带倒卷回去,上头只有一通电话。“我是潘鲁德,现在七点二十分。我们面临危险关头,不论你什么时候。家,打电 8bdd." >话到任参议员家703-555-0143。今天晚上我们一定要在那边碰面。” 她的嘴突然发乾,立刻拨出那个号码,但是线路被占住,她试了三次才接通,接电话的是德宾。“我是崔白霞,德宾,出了什么事?” “很多事。你在那里?” “在家里。” “好,潘先生已经派了车等着去接你,大概十分钟就会到。” “德宾,出了什么问题?” “崔小姐,也许有些事你必须对参议员解释一下。” 他把电话挂断。 半小时后,鲁德派去的电视台公务车已驶到任参议员住宅的门前。在过来的路上,白霞忧心忡忡,臆想各式各样的情况,但是这些思潮都暗示出同一个令人发毛的结论:某件事已经发生,它使参议员更加困扰或受窘,不论这件事是什么,她就是罪魁祸首。 阴沉脸的德宾把门打开,将她延入书房。几个人一语不发地一一坐在桌前,好像在指挥作战一般,壁炉两旁摆着几盆圣诞红,使室内气氛愈发怪异。 任参议员面色冷峻而平静,人面狮身像一般的表情透露出心内的冷酷,她直楞楞地瞪着白霞。飞立坐在参议员的右边,一绺绺的长发不再像往常一样梳理整齐,把头顶覆盖住。 潘鲁德的颧骨露出斑驳的紫色,看样子正处于中风的边缘。 这不是一场审判,白霞心想,这是逼供,我的罪名早已经定了。究竟是了什么呢?德宾并无请她坐下的意思,庞大的身驱已把最后一张椅子占住。 “参议员,”白霞道,“一定是出了很严重的问题,而且非常明显跟我有关系。我可不可以请问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桌子中央有一份报纸,飞立把它翻过来并且推到白霞面前。“他们从那儿弄到这张照片?”他冷冷地问。 白霞望着“国家镜报”封面上的照片,大标题写着:“苹果叉小姐会当上首任女副总统吗?”那张照片占整个版面,显示出艾碧戴着苹果叉的后冠,身旁站着她母亲。 照片经过放大,99lib?更残酷地揭露出傅芳兰臃肿的体型,衣服剪裁极不合身,突出的赘肉和像污渍般的印花布交相辉映。搂着艾碧的胳臂上满是肥肉,得意的笑容只强调了双层下巴。 “你早就见过这张照片,”飞立急促地说。 “不错。”这件事对参议员而言太恐怖了,她心想。她记起参议员已花了三十多年时间,设法把苹果叉隐藏到背后,而且一直保持严密的监视。白霞懒得理会其他.人,直接向参议员道:“你应该不会相信我跟镜报拿到这张照片有任何关系吧?” “听着,崔小姐,”德宾道,“用不着再撒谎。我已经查出来你去过苹果叉到处打探消息,包括发掘旧报纸在内。桑杰明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就在你家。”德宾此时已不再保持恭敬的态度。 “我告诉参议员,你去苹果叉完全违反我的命令,”鲁德咆哮起来。 白霞了解话中的警告之意。她不能让艾碧知道德鲁曾经同意苹果叉之行。不过此时此刻那件事已无关重要, 771f." >真正重要的是艾碧本人。“参议员,”她开使始说道,“我可以了解你的感受……” 这句话具有像炸药一般的效果,艾碧猛然跳起来。“你真了解?我以为我早就说得很清楚,现在我不妨再从头说一遍。对于那个臭乡下的生活每一分钟我都痛恨。鲁德和德宾好不容易才被说服,让我晓得你在那儿的一举一动,所以呢,我知道你见过桑杰明。那个没用的吸血虫都告诉你什么了?说我只能走后门,我妈是个厨子,对不对?我敢打赌他说过。 “我相信那张照片是你送出去的,崔白霞,而且我知道为什么你会这么做。你决心要照‘你的意思’来报导我。你喜欢‘仙履奇缘’式的故事,在你给我的信里头你已经充分暗示这一点。当我忽然变成该死的混球,竟然同意做这个节目,你就决定必须按照‘你的意思’去做,让每个人都谈崔白霞那种深刻而且令人感动的手法。至于它会不会毁掉我一辈子的心血根本无关紧要。” “你们真相信我把照片送出去是了私利,好让事业更发达?”白霞向在座的人一个个望过去。“鲁德,参议员看过字幕说明没有?” “看过了。” “准备替换的那份呢?” “不用再提那一份。” “什么准备替掉的字幕说明?”飞立追问。 “就是我曾经恳求鲁德采用的那一份,而且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它没提到头一次选美,也没采用它的照片。参议员,就某种角度来看,你说得没错,我的确很希望这个节目按照我的方式制作,不过原因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样。我一向非常敬佩你,在我写信给你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有机会被任命副总统,我一心希望在明年总统提名的时候,你会成为认真的角逐者。” 白霞停下来喘口气,又急忙往下说。“我希望你把我寄给你的头一封信再掏出来对照一下,我当初说的话现在仍然没有改变。你最大的问题是全国民众认为你很冷漠而且远不可及,那张照片就是最好的例子。很明显你把它引为奇耻大辱,可是瞧瞧你母亲脸上的表情,她却是以你荣……她很胖——难道你就是了这个难过吗?现在几百万的人都有过重的问题。而你母亲那一代有更多的中老年人都嫌太胖。所以说,如果我要是你,碰上有人问起这件事,我就会告诉他说,那是我头一次参加选美活动,我所以要参加,因我知道要是赢了的话一定会使我妈非常高兴。我相信世界上没有一位母亲会不喜欢你说道种话。鲁德还可以告诉你一些我在节目其他方面所提的建议。不过有一件事我不妨说在前头,要是你没被任命副总统,..那绝不会是因这张照片,而是因为你对它所产生的反应和对出身背景的羞耻感。” “我会请可机送我回家,”她说。稍后她转向鲁德,眼中冒出火光。“你明天早上可以打个电话给我,告诉我还要不要做这个节目。晚安,参议员。” 她转身准备离去,却被潘鲁德拦住。“德宾,把你屁股从那张椅子上挪开,煮点咖排来。白霞,坐下,我们还得收拾一下这个乱七八糟的局面。” 等白霞到家时已经一点半钟。她换上睡衣和睡袍,泡了一杯茶,端着它走进起居室,整个人蜷曲在沙发上。 瞪着圣诞树,她回想起一天的经过。如果她接受古凯琳的说法,那么任威理和艾碧之间的伟大爱情根本是谎话连篇。如果她相信在大使晚宴中所听到的话,那么她母亲就是个很神经质的人。如果她相信任参议员,显然桑杰明对她的种种说法只是一些歪曲的怨言。 看情形必然是他把艾碧的照片送交“国家镜报”,只有他才会干出这种恶劣低级的事。 她咽下最后一口茶就站起身来。再去想这些事已经没有任何用处。她走到圣诞树前,打算把装饰灯关掉,忽然又停住手。在她和莉莉喝雪利酒的时候,好像看到一个装饰物由树梢滑下,落在地板上。也许我眼花了,她心想。 她耸耸肩就朝卧室走去。 第二十二章 圣诞节早上的九点一刻钟,德宾站在任艾碧的厨房里,等候炉上的咖啡烧滚,他希望在艾碧露面之前能自己先喝一杯。没错,打从他们小时候他就认识她,但是像今天这种日子,他还是没法揣测出她的情绪会是什么样子。昨天晚上实在闹得很不像样,过去只有两回他曾见她如此烦恼,而他从来不敢再去回想那两次事件的经过。 在崔白霞离去后,艾碧、鲁德和飞立又围在桌前讨论一个多钟头,拭图决定出该怎么办。或者应该说得正确些,艾碧曾对潘鲁德大吼大叫,告新他至少有十来次,她始终认为崔白霞是为罗克蕾工作,搞不好连潘鲁德也是。 就算艾碧的处境特殊,但她的表现仍嫌太过火,德宾非常惊讶潘鲁德居然吃她这一套。后来飞立为这个疑问提出答案:“听着,他是国内播报电视新闻的头号人物,财产有好几百万,不过他已经六十出头,人也呆板得叫人讨厌,现在他一心想变成莫德华第二。莫德华的事业巅峰就是当上新闻总署的头头,潘鲁德也非常渴望东施效颦一下,不但威风十足,也没有收视率的竞争。要是他能把参议员送上宝座,她当然也会回报一番。所以他很清楚,对这个节目的进行方式她有权利批评。” 德宾不能不同意潘鲁德的说法,不管喜欢与否,损害已经造成了。所以节目必须换一个角度制作,把苹果叉和选美包括进去,否则它看起来会像一场闹剧。 “你已级上了‘国家镜报’的封面,这是你不能忽略的事实,”潘鲁德一再告诉艾碧。“它有四百万的读者,天晓得还会辗转传给多少人看。国内每一家‘煽色腥’报纸都会转载那张照片,你一定要拿定主意,打算怎么跟他们说。” “跟他们说?”艾碧的火气爆发出来。“我会说出事实真相:我父亲是个醉鬼,他干过的唯一好事就是在我六岁的时候就死了。我还可以告诉他们,我的胖母亲干过厨房打杂的,她最大的野心就是看我当上苹果叉小姐,她自己变成一名大厨。你不认那正是一位副总统该有的出身背景吗?”她说完就痛哭流涕..。艾碧不是个好哭的人,德宾只记得少数几回…… 他终于找到机会开口。“艾碧,你听我说,你跟芳兰的照片已经扯不开了,所以还是振作起来,照崔白霞的建议做吧。” 这几句话终于使她平静下来,因为她信任他。 他听见走廊传来艾碧的脚步声,他急于想看看她穿什么衣服,由于鲁德也赞同她应该在大教堂的圣诞仪式里露个脸,她该穿上一件很上相但又不显得奢华的衣服。“别穿貂皮大衣,”他这么说。 “早安,德宾,圣诞快乐。”语气显然仍透出嘲讽之意,但情绪显然已受到控制。他在转身之前就能感觉出艾碧已恢复平日的冷静。 “圣诞快乐,参议员。”他转过身来。“嘿,你看起来真漂亮。” 她身穿鲜红双排扣的外出套装,上衣袖子一直长到指尖,裙子是百褶式的。 “真像个圣诞老人的助手,”她没好气地说。然仍在抱怨,但是口气中已透出开玩笑之意。她举起咖啡杯,做出敬酒状。“我们也要度过这一关,对不对,德宾?” “那还用说!” 他们都在大教堂等候她的来临。一等到艾碧钻出车子,电视记者就把麦克风伸向她。 “圣诞快乐,参议员。” “圣诞快乐,鲍勃。”艾碧非常精明,德宾心想。她把认识报社和电视台记者很当一回事,无论他们是不是无名小卒,她都把名字记住。 “参议员,你马上就要进国家大教堂参加圣诞仪式,你有什么需要特别祈祷的吗?” 艾碧假意思索片刻,然后说道:“鲍勃,我猜我们都要为世界和平祈祷,你说是吗?接着我还要为饥饿的人祈祷,如果我们知道,这个地球上每一位男女老幼今晚都能吃一顿好饭,那不是很美妙吗?”她展露笑容,随着人潮进入大教堂的正门。 德宾又回到车中。表现颇佳,他心想。他伸手到驾驶座底下,掏出一本赌马经,近来马儿不大照顾他,现在也该轮到他转运了。 教堂仪式持续一个钟头又十五分钟,当参议员终于走出来,另一位记者正等着她。这个人提出一些比较难缠的问题。“参议员,你见过这礼拜‘国家镜报’的封面吗?” 德宾正绕过车子要打开后座门,他屏住呼吸,等着瞧她如何克制自己。 艾碧屏出微笑——一种温暖而且愉快的微笑。“见过啊。” “你对它有什么感想,参议员?” 艾碧哈哈大笑。“我觉得非常惊讶,我不能不承认,在‘国会纪录’中被提起要比出现在‘国家镜报’上更叫我习惯一些。” “那张照片的出现会使你难过或者恼怒吗?” “当然。有什么好恼怒的?就像大多数人一样,每逢佳节倍思亲,那张照片使我想起在选美比赛得第一名的时候,我母亲有多高兴。我去参加就是让她快活,你知道吗,她很早就守寡,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我养大,彼此相依命。” 这时她的眼眶变得润湿,嘴唇也有些发抖。她迅速俯身钻进车中,德宾立刻将车门关上,动作非常干净俐落。 白霞由教堂的仪式返家后,发现电话录音的指示灯一直在闪烁。她按下倒转键,等磁带回到头之后又压下放音键。 头三个电话都自己挂断,接着是森穆打进来,他的声音显得焦躁。“白霞,我一直 60f3." >想跟你连系。我正要搭机返回华盛顿,今晚在艾碧家跟你碰面。”. 你还能指望更好的事吗?森穆本来计划跟凯伦夫妻俩消磨一个礼拜,现在他又匆忙赶回来,很显然艾碧曾力邀他出席圣诞晚宴,表示他们是亲密的朋友,可见“以前”他们之间一定有过什么!艾碧比他年长八岁,不过那算不了什么,很多男人都娶了年纪比较大的女人。 潘鲁德也打过电话来。“继续制作第二版的字幕说明。下午四点一定要到艾碧家。要是有记者问起‘镜报’照片的事,就说你没看到。” 接下来的电话中传出一个柔和而带着忧郁的声音:“崔小姐……呃,白霞,你也许不记得我了。(停顿片刻)其实你一定记得,只是你每天要见很多人。也许不容易一下就想起来,对不对?(停顿片刻)我还是长话短说吧,我是蓝美娟,苹果叉中学的校长……退休校长。” 留言的时间已经用完。白霞气急地咬着嘴唇。 蓝小姐终于又打过来,这回她说得比较快些。“要详谈,请打电话给我,号码是518-555-2469。”她的声音中含着震颤的喘息声,后来蓝小姐终于压抑不住情绪:“崔小姐,我今天听到爱莲的消息了。” 电话铃才响一声蓝小姐就已拿起听筒。白霞才报出姓名,话就被打断。“崔小姐,经过这么多年我终于又听到爱莲的消息。就在我从教堂回来的时候电话铃就响了,她向我问好,声音还是那么甜美害羞,结果我们都忍不住哭了。” “蓝小姐,爱莲在那里?她现在在干什么?” 蓝美娟停顿一下,说话的口气很谨慎,好像在选择最正确的 7528." >用词。“她没告诉我她在那里,她说身体已经好多了,也不想再躲躲藏藏下去。她说她很想去自首,也知道这样做又得去坐牢,因她确实违反过假释条例。她还说这一回很乐意让我去探望她。” “去自首!”白霞想起卜爱莲在被判刑之后,她那张惊愕无助的面孔。“你怎么跟她说?” “我恳求她打电话给你,我想你也许能帮她恢复假释。”这时蓝美娟由于过分,话有点讲不下去。“崔小姐,求求你别让那孩子回到牢里。” “我会试试看,”白霞向她保证。“我有个朋友是众议员,他可以帮忙。蓝小姐,求求你,你知道我怎么才能找到她吗?说出来是了她好。” “说实在话,我真不知道。” “如果她再打电话过来,求她在自首之前先跟我连系,这样的话她的谈判条件会有利得多。” “我就知道你肯帮忙。我晓得你是个好人。”此时蓝美娟的声调已经改变。“我还要告诉你,那位好心肠的潘先生打电话过来,邀请我上你的节目,我实在太高兴了。明天早上有人要过来访问我和录影。” 原来鲁德已接受她的建议。“我也非常高兴。”白霞试着装出很热心的样子。“好了,记得告诉爱莲打电话给我。” 她缓缓放下话筒,如果卜爱莲真像蓝小姐所说的那样羞怯,自首将会需要极大的勇气。再过几天,要是一个柔弱的年轻女子昂然回到监狱,始终抗议她的清白受到污蔑,这对任艾碧必然造成极端的窘困。 第二十三章 当他走过疗养院的走廊时,亚瑟感觉出紧张的气息,立即采取戒备的姿态。这个地方看起来相当祥和,圣诞树和分枝蜡烛台立在覆盖着人造雪的桌上,每一间病房的门上也都贴着寄来的贺卡,休憩室的立体音响中演奏着圣诞音乐,可是有件事似乎出了差错。 “早安,哈太太,你觉得怎么样?”她正撑着支架在大厅中缓缓朝前移动,像鸟一般的身躯佝偻着,头发散乱地披在脸的两侧。她瞧他一眼,但并未抬起头来,只是眼珠上扬而后落下,透出畏惧之意。 “亚瑟,离我远一点,”她的声音颤抖不已。“我告诉他们你从安妮房里出来,我知道我没看错。” 他轻拍哈太太的胳臂,但她立刻缩开。“我当然进过季太太的房间,”他说,“她跟我是好朋友。” “她才不是你的朋友,她很怕你。” 他竭力不显示出心中的愤怒。“呃,哈太太……” “我向来不说假话,安妮一直想活下去。她的女儿玛莉马上就要过来看她,她已经有两年没来过东海岸了。安妮说,只要她还能再见着玛莉,她不在乎什么时候死。她不会突然之间就断气,我告诉过他们这一点。” 护士长席安坐在走廊中央的办公桌旁。他很恨她。她的面容非常严厉,一旦恼怒的时候,蓝灰色的眼眸会转变为铁灰色。“亚瑟,在你去巡视病房之前,请先到办公室去一趟。” 他跟着她进入疗养院的办公室,很多家庭都是先到这个地方进行各种安排,把家里的老人放逐到疗养院来。不过今天没看到任何病人的亲属,只有一个娃娃脸的男人,身穿一件风衣,脚上的鞋子需要好好擦一下。他带着愉悦的笑容,态度也很可亲,但是,亚瑟并没给唬住。 “我是白探长,”他说。 养老院的主管柯医师也在办公室内。 “亚瑟,坐下,”他说道,试图使声音显得友善。“谢谢你,席护士,你不用在这里等。” 亚瑟选择一张直背椅,没忘记把手搁在大腿上,略略露出一点困惑之色,好像他对发生的事毫无一点概念。他曾对镜练习那个表情很长的时间。 “亚瑟,季太太礼拜四死了,”白探长道。 亚瑟点点头,露出很遗憾的表情。他突然很高兴在大厅里先碰上哈太太。“我知道。我实在非常希望她能活?99lib?长久一点,她女儿正要来探望她,她们已经两年没见面了。” “你也知道那件事?”柯医师道。 “当然啦,季太太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我们并不知道她曾经谈起女儿要来拜访的事。” “医生,你也知道喂季太太吃饭要花多长时间,有时候她需要休息一下,我们就聊聊天。” “亚瑟,你很高兴季太太死掉吗?”白探长问。 “我宁可她在癌症极端恶化以前过世,到那时她会痛得难以忍受,对不对,医生?”此时他圆睁着眼直视医师。 “有可能,”柯医师很不情愿地说。“当然我们永远不知道…99lib?…” “不过我很希望季太太能在过世以前跟玛莉见到面。她跟我常常为这件事祈祷,她也常要我从她的‘圣安东尼弥撒书’里念几段祈祷文,她祈祷的就是那件事。” 白探长很仔细地打量他。“亚瑟,礼拜一的时候你去过季太太的房间?” “噢,是啊,就在高护士巡视病房以前我进去过,不过季太太没要任何东西。” “哈太太说大约在四点差五分的时候看到你从季太太房里出来,是真的吗?” 亚瑟早已准备好答案。“不对,我没进到她房间里,我只朝她房里望一望,她正在睡觉。她前一天晚上没睡好,我很为她担心。哈太太是看到我往屋里探头。” 柯医师靠向椅背上,看他样子好像放心不少。 白探长的口气也放温和些。“不过前两天你说哈太太看错了。” “不是,有人问我是不是曾经进过季太太房间两次,我说没有。不过后来仔细想想,才记起曾探过头。所以哈太太和我都没错,事情就是这样。” 此刻柯医师已经露出笑容。“亚瑟是我们最有爱心的助手之一,”他说道。“我跟你说过,白先生。” 不过白探长却没跟着笑。“亚瑟,有很多男看护为病人祈祷呢,还是只有你一个?” “咦,我猜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的,我曾经进过神学院,本来计划当一名神父,后来因为生病只好离开。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说,我认为自己是个神职人员。” 白探长清澈柔和的双眼中透出信心。“亚瑟,你进那间神学院的时候是多大年纪?”他和蔼地问。 “二十岁,到二十岁半的时候才离开。” “哦,”白探长道。“告诉我,亚瑟,你进的是那一家神学院?” “是在明尼苏达州的柯勒维尔,班纳狄克特教派。” 白探长掏出笔记本把它写下,等亚瑟发觉自己话讲得太多时已迟了一步。万一白探长跟那间神学院取得连络,他们就会告诉他,在达米安神父死亡事件之后,亚瑟就被请求离开那个地方。 亚瑟每天都在担心这件事。虽然柯医生已叫他回去工作,他仍然能感觉出席安护士怀疑的目光。所有的病人也都以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当他去探视年迈的杜先生,他女儿也在那儿,见着他就说:“亚瑟,你不用再为我爸担心,我已经请求席安护士指派另一位男护士来帮忙他。” 这句话像在他脸上掴了一记耳光。上个礼拜杜先说:“一想到病情这么沉重就没法再忍受下去,”亚瑟曾安慰他说:“也许上帝并没要你忍受,杜先生。” 亚瑟走进休憩室的时候,脸上竭力保持开朗的笑容,他上前帮助正在挣扎站起的韦先生。他扶持韦先生上过洗手间又回来的时候,忽然感觉头很疼,是那种会使眼前冒出金星的头疼。他只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他把韦先生送回椅中,就朝电视机望一眼,萤光幕起先一片馍糊,稍后一张脸逐渐形成,那是末日审判时天使加百利的脸。加百利只跟他说话。“亚瑟,你在此地已经不安全了。” “我明白。”他并未察觉自己已高声说出来,但是听到韦先生说:“嘘!”才意会过来。 亚瑟走到储藏柜前,把私人物品仔细收拾好,但把加发的制服和旧鞋子都留下来。他明天和星期三都休息,所以要到星期四他们才会发现他已潜逃,除非他们有先见之明,搜寻过他的储藏柜。 他穿上一件棕黄相间的运动装上衣,这是他去年在平价市场买的。他一直把这件衣服留在这里,万一和萝莉约好看电影之类,穿上它就愿得很体面。 在他风衣口袋里放着一双袜子,袜内藏有三百元现钞。他向来保留一笔钱供紧急之用。这里有一些,家里也有一些,一旦他需要突然离职时仍有钱可用。 储藏室内又脏又冷,附近一个人也没有。大部份工作人员今天都休息,他是自愿前来工作。 他的手发乾,而且有些颤抖,心中充满怀恨之情。他们没有权利这样对待他。他的目光在空旷的室内到处搜寻,大部份器材都锁在另一间较大的食库里,但是靠近楼梯处有一些装杂物的柜子,里头塞满清洁剂的瓶瓶罐罐和未洗涤的脏抹布。他想到楼上那些人——哈太太指控他,杜先生的女儿要他离父亲远一点,还有席护士。他们好大的胆子,居然议论我,质问我,甚至排斥我..! 在杂物柜里他找到半罐松节油。他把盖子扭松,罐子横置,松节油就逐渐滴落在地上。他让柜子门开着,就在它旁边,十几袋的垃圾堆积在一起,准备运到垃圾场去。 亚瑟并不抽烟,不过疗养院的访客要是留下半包烟忘记带走,他总是拾起来给萝莉抽。此刻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塞伦”牌香烟,点燃一根吸了几口。确定它不会熄灭后,就把一袋垃圾解开,香烟扔了进去。 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因香烟闷烧而使整袋垃圾着火,然后其他的垃圾也会遭到波及,满地的松节油更会使火势失去控制。柜子里的抹布会造成浓烟,等到工作人员把病人想办法移走,整座建筑物也就报销了。它看样子很像是意外的灾祸——垃圾中有未揿灭的香烟,碰巧翮倒的松节油罐使油滴在地下,造成不可收拾的火势——其实调查人员能不能把这些线索拼凑到一起还是个问题。 他把垃圾袋又绑起来,燃烧的气味使他感到刺鼻,胸腔也发闷,他连忙走出疗养院,沿着冷清的街道向地下车站前进。 在亚瑟返家时,萝莉正在起居室的长沙发上看一本书。她穿着一件非常漂亮的蓝色毛衣,拉链一直抵伸到颈间,袖子也很长。她读的书是一本列名排行榜的畅销书,价值美金十九块九毛五。亚瑟这辈子没为一本书花过一元以上的钱。他和萝莉常到旧书店翻翻寻寻,带着六七本书回来,结伴阅读是他们的乐趣之一。不知怎么回事,那些书皮摺角而且带着污渍的旧书和这本书相比真是又寒伧又差劲,它不但书皮闪亮,崭新的纸张翻起来更是清脆有声。这本书是办公室的女孩子们给她的。 萝莉已经为他准备好一份烤鸡,配上甜酱和烤热的小圆饼,不过自己一个人吃圣诞晚餐实在没意思,她说她不饿。她看起来好像想得很多,他好几回察觉她正注视着自己,眼神中透出疑惑和困扰之色,这使他想起哈太太望着他的样子。他不希望萝莉也畏惧他。 “我有样礼物给你,”他告诉她。“我晓得你一定会喜欢。”昨天他在一家很大的廉价商店里为布娃娃买了一条崭新的白围裙,除了衣裳上有几斑污点外,那个布娃娃看起来跟原来的一模一样。他也顺便买了礼品纸把它包装起来,看起来像件真正的礼物。 “爸,我也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他们庄重地交换礼物。“你先打开,”他说。他想看看她的表情,她一定会非常高兴。 “好啊,”她露出笑容,他注意到她的发色好像变淡些,难道她染过色了。 她把缎带小心地解开,包装纸也拿掉,带着绉边的围裙首先露出来。“什么……哦,爸爸。”她惊讶极了。“你终于找到她,这条新围裙真漂亮。”她看来满高兴。但是没像他预期那样欣喜欲狂。稍后她的脸上露出沉思之状。“瞧瞧这张悲伤可怜的面孔,我一向认为自己就是那个样子。我还记得为她画脸那一天的事,我病得很厉害,对不对?” “你还会带她一块儿上床吗?”他问道。“你这是为了这个才喜欢它,对吧?” “哦,不是,我只是想再看看它。快打开你的礼物,我猜它一定会使你高兴。” 那是一件非常漂亮的蓝白色长袖毛衣,V字形的领口。“我为你织的,爸,”萝莉愉快地告诉他。“我终于能够把一件事从头到尾做完,你相信吗?我猜自己已经能够振作起来,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说是不是?” “我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他说。“我喜欢照顾你。” “也许很快它就会变成不可能,”她说。 他们都了解她话里的意思。 现在已到了告诉她的时候。“萝莉,”他谨慎地说。“今天有人要我干一件很特别的事。在田纳西有不少疗养院,它们都很缺人手,需要像我这样的人去照顾病重的人。他们要我马上过去,到了那儿再选择一家工作。” “又要搬家?”她看起来很颓丧。 “是啊,萝莉。我是为上帝工作,现在轮到我要求你帮忙,你是我心灵最大的慰藉。我们礼拜四早上动身。” 他确信到那时候情况已转危为安,至少那场火会造成极大的混乱。如果事情凑巧,他的人事纪录也会同归于尽。不过就算在房子烧光之前火已被扑灭,很可能警方要再过几天才会去查对他的关系人,以及时断时续的就业情况,或者打探到他被请出神学院的原因。等到那位探长再找他问话的时候,他和萝莉早已杳如黄鹤。 萝莉沉吟良久,后来才说道:“爸,要是我的照片出现在星期三晚上的节目里,我就打算去自首。全国的人都会看到它,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一看到别人瞪着我瞧,就疑惑他已经认出我是谁。否则我会跟你去田纳西。”她的嘴唇颤抖,他知道她已快要哭出来。 他上前拍拍她的脸颊,他没法告诉萝莉,他所以要等到星期四才走就是了那个节目。“爸,”萝莉终于哭出声来,“我在此刚刚觉得快乐,他们老是要你收拾行李就走,我实在不认为这样很公平。” 第二十四章 在下午一点半的时候,莉莉揿响白霞家的门铃,她还带着一个小包裹。“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请进。”白霞对她的来访确实感到高兴。她正拿不定主意,究竟要不要向鲁德透露卜爱莲可能会向警方自首。在另一方面,她该如何向他提起古凯琳的事呢?造成诉讼的可能性一定会使他气得暴跳如雷。 “我只能停留一分钟。”莉莉道。“我只是要送你一个水果蛋糕,它是我拿手的。” 白霞兴奋地拥抱她。“我真高兴你过来,在圣诞节的下午这么安静,实在很反常。来一杯雪利怎么样?” 莉莉看看手表。“我两点一刻一定要走,”她声称。 白霞带着她回到起居室,拿出一个盘子、一把刀和两个杯子,她先斟上雪利酒,然后把蛋糕切成薄片。“太棒了,”她尝一口之后大叫。 “很不错吧?”莉莉得意地说。她的目光在室内扫射一圈。“里头有些东西好像掉换过。” “我把两幅油查交换位置。我发现它们挂错了地方。” “你已记起多少事?” “有一些,”白霞承认。“我本来正在书房里工作,忽然不由自主地跑到这儿来。等我一进来,我就知道那幅静物和那幅风景应该掉换位置。” “还想起别的事吗,白霞?不光是这些而已。” “我觉得正处于边缘状态,”白霞说得很干脆。“而且我不知道原因。” “白霞,别逗留在这房子里,搬到公寓或老旅馆去。”莉莉恳切地抓住她的手。 “不行,”白霞道。“现在就帮帮我忙吧。你在圣诞节的时候来过这里没有?它像什么样子?” “就在那一年,你已经三岁半,能够真正了解圣诞节的意义。他们都非常高兴和你在一起,那是拥有真正快乐的一天。” “我有时候感觉还记得一点那天的事。我有一个会走路的洋娃娃,一直想使它跟我一块儿走路,那是真的吗?” “那一年你的确有一个会走路的洋娃娃,没错。” “那天下午我母亲还弹钢琴,对不对?” “是啊。” 白霞走到钢琴前,把琴盖打开。“你记得那个圣诞节她弹什么曲子吗?” “我相信是她最喜欢的圣诞歌曲,叫做‘圣诞铃声’。” “我知道那首曲子,伦妮曾经要我学它,说我外婆很喜欢它。”她的手指缓缓地触向琴键。 莉莉一边观察,一边聆听,当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她说:“跟你母亲弹得非常像。我告诉过你,你很像父亲,可是我起初一直没发现你跟他像得那么厉害。跟他很熟的人迟早会联想到这件事。” 由波多马克有线电视网派出的工作小组在三点钟抵达任参议员住宅,准备为圣诞晚餐录影。 他们在起居室和餐厅布置器材时,德宾很严密地监视他们,确定他们没打破或刮坏任何东西。他把这件工作很当一回事,因他知道屋里的每一样东西对艾碧而言都极具重要性。 崔白霞和潘鲁德先后赶到,相差不到一两分钟。白霞穿着一件白羊毛洋装,充分显露出曲线,头发也绾成髻状。德宾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打扮,这使她看来很不一样,但又有一种熟悉感。她究竟使他想起那个鬼呢?德宾心中疑惑不定。 她似乎很轻松,但是潘鲁德看起来刚好相反,从他一进来,就开始对一名摄影人员大呼小叫。艾碧显出紧张之色,这对她愈发增加反效果。此刻她正和崔白霞纠缠不清。白霞想把食物摆设到桌上,录一段参议员检视它们,然后将摆设位置轻微调整的样子。艾碧却不想这么早就把食物拿出来。 “参议员,要花不少时间才能把握住我们要的那种感受,”白霞告诉她。“现在就做,要比客人站在一旁观看再做容易得多。”> “我不会让客人围观,好像B级电影加料的镜头,”艾碧反驳她。 “那我建议现在先拍一下餐桌。” 德宾注意到,白霞想要完成什么事的时候,她硬是不肯轻易罢手。鲁德正好提起所有的菜都艾碧亲手调理的,这又引起一场纷争,白霞要求拍一段她在厨房工作的情景。 “参议员,每个人都以为你是打电话给外烩的,把宴会的事全包下。既然的确是你亲手做的,如果公开出去,那些每天要做三顿饭的妇女一定会对你倍感亲切,至于以烹调为嗜好的男男女女就更别提了。” 艾碧一口就拒绝这个主意,但是白霞却一再坚持。“参议员,我们到这儿来的整个目的就是要让人们把你看成是一位有血有肉的人。” 到最后还是德宾把艾碧说服。 “来吧,让他们瞧瞧你的手艺也有大厨的水准,参议员。”他半推半哄。 艾碧仍不肯让围裙罩住她名师设计的衬衫和长裤,不过在她开始做开胃点心的时候,已充分显示出她是位够格的美食大厨。德宾望着她和面做点心皮,把火腿剁碎做馅子,又为螃蟹肉调味,那又长又细的手指像有魔力一般。艾碧的厨房毫无一点脏乱的样子,嗯,对于这一点你不能不向傅芳兰举帽致敬。 一旦工作人员开始录影后,艾碧已逐渐转为放松。他们才拍了两段,白霞就说:“参议员,谢谢你,我相信已经拍到我们要的东西,看样子效果非常好。现在呢,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最好能换上你计划今天晚上穿的衣服,我们可以拍一段在桌边的情况。” 德宾也急于见到艾碧所穿的晚宴服。她曾在两套衣服之间哼哼唧唧了半天,未能下定决心。在她更衣回来之后,他觉得很满意,因她穿上一件黄缎子罩衫,跟她格子网裙中的黄色相得益彰。她的头发柔和地披散下来,眼部的化妆较往常浓些。她看起来美艳得惊人,而且全身散发出一种光芒。德宾知道那是什么缘故。金森穆曾打电话过来,说他今晚会参加晚宴。 艾碧想猎取金森穆为夫,那是毫无疑问的事。每次宴会艾碧总把他摆在身旁,藉以暗示朋友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些细节德宾从未错过。金森穆似乎有一种魅力,使德宾常会联想起任威理,当然这种魅力也是吸引住艾碧的主要因素。她在公共场合表现非常出色,但在威理死后她在感情方面一直感到空虚。 德宾知道森穆不喜欢他,但那不是一个问题。像其他人bbr>一样,森穆也不会持续太久,因为对绝大部份男人来说艾碧都嫌太专权独断。这些男人也许会厌倦于适应她的作息时间及多变的情绪,就算他们甘于听命,她迟早也会对他们感到厌倦。他,高德宾,将会永远是艾碧生命中的一部份,除非他们之中有一个死了。如果没有他,她将会不知所措,而她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当他望着艾碧在餐桌前摆好姿势,一种轻微的憾意使他嗓眼发乾。每隔一阵子他就会做次白日梦,心想要是他在学校里功课能好一些,而不光是有点小聪明;要是他能专心成一名工程师,而不是样样只懂一点的混混,那么情况也许会大为改观。如果他的长相能跟桑杰明这小子一样英俊,而不是粗头大脸,全身肌肉……唉,谁知道呢?也许等这些人一个个败下阵来,艾碧还是会看上他。 他挥退思潮,回去干自己的工作。 五点准时,头一辆车已驶抵门口。退休大法官及其夫人在一两分钟进到屋内。“圣诞快乐,副总统女士,”大法官道。 艾碧回报他一个热烈的香物。“但愿你的金言一直传到上帝耳朵里,”她哈哈大笑。 其他宾客也陆续到达,雇来的侍者为众人斟上香槟和果汁酒。“烈性的玩意儿稍后再拿出来,”鲁德曾建议。“信教的人不会喜欢见到官员们也喝烈酒。” 森穆最后一个抵达,艾碧亲自为他开门,脸颊上的吻也充满感情。鲁德指示另一架摄影机为他们拍照,白霞觉得心中一沉。森穆和艾碧真是天生一对佳人——两人的个子都很高,她的金发和他的黑发恰成对比,他的几绺灰发与她眼角的细纹构成巧妙的平衡。 白霞发现每一个人都挤向森穆的身边。我只把他当成森穆,她心想,从来没注意他职业方面的因素。她父母亲之间是否也有这种现象存在过?他们是在麻州外岛度假时认识,一个月后就结婚,从来没真正知道或了解对方的世界——结果冲突就开始发生。 不过我不会跟你发生冲突,森穆,我喜欢你的世界。 艾碧显然说了什么有趣的话,每个人都哈哈大笑,连森穆也对她露出笑容。 “很精采的镜头,白霞,”摄影师道。“带一点性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从来没见过任参议员跟一位男士在一起,大家一定喜欢那个镜头。”摄影师绽开笑容。 “全世人都爱看情人,”白霞答道。 “我们已经拍够了,”鲁德突然宣布。“让参议员和客人们能安静吃顿饭。白霞,明天早上你到参议员办公室录影,我上苹果叉去。你知道我们都要拍些什么。”他回过身去不再理她。 他的态度是“镜报”上的照片造成的;还是由于她拒绝跟他上床?只有等一段时间才知分晓。 她悄悄从宾客中穿过,沿着走廊进入一个小房间,她的大衣留在那儿。 “白霞。” 她转过身来。“森穆!”他站在门口望着她。“啊,众议员,佳节快乐。”她伸手取过大衣。 “白霞,你不是要走吧?” “没人请我留下。” 他走上前,从她手中接过大衣。“‘镜报’封面是怎么回事?” 她把详情告诉他。“看样子这位维吉尼亚资深参议员信是我把照片塞给那个小报,好让节目能照我的意思去做。” 他把手搁在她肩头上。“你没有?” “这话听起来像是个问题!”难道他真相信她跟“镜报”封面有任何关系?果真如此,那他根本不了解她的为人。或许现在已到了她觉悟的时候,她认为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其实并不存在。 “白霞,现在我还不能走,不过一个钟头以后我应该可以溜得掉。你要回家吗?” “是啊,干什么?” “我会尽快赶到那边,然后带你去吃晚饭。” “比较像样的餐馆全都关门了。留下吧,好好享受一下。”她试图离开他远一些。 “崔小姐,要是你把钥匙给我的话,我可以把你车子掉个头。” 他们顿时分开,彼此都觉得很窘。“德宾,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森穆高声道。 德宾无动于衷地望着他。“众议员,参议员正要请来宾用餐,要我通知大家过去,还特别要我找你。” 森穆仍握着白霞的大衣,她伸手接过去。“我可以自己去取车,”她说道,目光直直盯着他。他正站在门口,体型实在庞大,她试着要挤过去,但他没移动。 “我可以过去吗?” 他死瞪着她,露出心神不属的表情。“啊,当然可以,对不起。”他让到旁边,她不自觉紧贴着墙往前走,避免碰触到他。 白霞驾着车以惊人的速度向前飞驰,极力避免想起艾碧和森穆如何亲热地会面,以及其他人把他们看成一对的暧昧眼光。差一刻八点的时候已回到家,幸好她有先见之明,已烤上一只火鸡,她又做了一份三明治,倒上一杯酒。屋子里显得很暗很空虚。她把门廊、书房、餐厅、起居室的灯全打开,圣诞树也跟着闪出亮光。 在前一天,起居室似乎还很温暖,满适合居住,此刻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它却觉得很不舒服,而且阴影幢幢。这是什么缘故呢?她忽然注意到地毯上有一撮金银丝,昨天她和莉莉在此地时,似乎看到一个带着金银丝的装饰物落在那个地方,也许她看到的只是那撮金银丝而已。 电视机摆在书房里,她拿着三明治和酒走到那儿。波多马克电视台有一个小时的新闻报导,她疑惑他们是否会播出艾碧上教堂的情景。 他们果然报导这件事。白霞面无表情地望着艾碧从车里出来,鲜红色的洋装和无瑕疵的皮肤及头发形成强烈的对比,在她提到为饥苦的人祈祷时,她的眼光很柔和。这才是白霞尊崇的女人。新闻播报员接着提到:“后来参议员被问起选美皇后照片的事,那张照片出现在本周的‘国家镜报’上。” 一张邮票大小的“镜报”封面出现在萤幕上。“参议员含着泪忆起她母亲多么希望她参加比赛。波多马克电视网祝福任艾碧参议员有一个非常愉快的圣诞佳节。同时我们也确信,如果她母亲知道她目前的成就,一定会非常引以为荣。” “我的老天,”白霞大叫,她跳起来把电视机关掉。“鲁德居然有脸叫它是新闻!难怪一直有人批评新闻媒体有偏见。” 她开始把这一个礼拜以来听到的正反叙述全写下来: 古凯琳说艾碧和威理已濒临离婚边缘。 任参议员坚称非常热爱她丈夫。 卜爱莲偷了任参议员七万五千元的竞选基金。 卜爱莲发誓没偷过那笔钱。 古乔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驾驶员,他的飞机在起飞之前都经过仔细检查。任参议员说古乔真是个粗心大意的驾驶员,飞机设备也是二流的。 实在凑不起来,白霞心想,完全没办法! 门铃响起,表示森穆到达时,已经快要十一点。白霞到了十点半已决定放弃等候他,随即回到卧室,但心里又想着森穆如果真的不来,应该会打电话通知她。她换上一件丝睡衣,它适合室内穿着,但是穿它迎接宾客也未尝不可。她洗过脸,眼皮上轻抹一点眼影,嘴唇上也涂了一些亮光口红。没有理由看起来像只老鼠,她心想,何况他才从那位选美皇后身边离开。 她迅速把散放在整个房间里的衣物收拾起来。森穆是个爱整洁的人吗?我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她心想。他们共宿的那天晚上显然未能真正显露出个人的习惯。他们住进旅馆后,她用一支摺叠牙刷刷牙,这支牙刷她一向放在化妆箱里。“我真希望也有这么一支,”他说。她对镜朝他笑一笑。“在‘无目的之收获’里我最欣赏的一句话就是部长问史密西和他们是否已相爱到能共用一支牙刷的地步。”她立刻把牙刷用热水清洗一下,挤好牙膏后递给他。“欢迎你共用。” 那支牙刷此刻珍存在天鹅绒的珠宝箱内。有些女人喜欢保留压扁的玫瑰或用缎带扎住的情书,白霞心想,我宁愿珍藏一支牙刷。 门铃再度响起时她已走到楼下。“来了,来了,”她大叫。 森穆面带忏悔的表情。“白霞,真抱歉,没办法像原来希望那样早走。后来我搭计程车先回家,放下行李又换上我自己的车子。你打算睡觉了吗?” “那儿的话。如果你指的是我这套衣服,它正规的称呼是起居室用睡衣,按照‘沙克斯服饰’的说明,它最适合晚间在家招待朋友。” “那得留心是招待什么样的朋友,”森穆道。“它看起来相当性感。” 她接过他的大衣,由于外头冰冷的寒风,大衣表面仍然很凉。 他俯下头来吻她。 “要来一杯吗?”没等她回答,她已领他进入书房,指一指酒吧。他倒出两杯白兰地,递一杯给她。“我猜你饭后还是喝这个?” 她点点头,故意选择长沙发对面的椅子坐下。 森穆回公寓时已换了一套衣服,此刻穿的是阿及尔套头毛衣,上头有蓝灰色图案,跟他的蓝眼眸及少许灰发很相称。他在长沙发上落座,在她看来,他动作中和眼圈周围的皱纹中都透出疲惫之意。“在我离开之后有什么新鲜事吗?” “跟你看到的差不多,不过我们确实碰上一件重大的事,总统打电话给 827e." >艾碧,祝她圣诞快乐。” “总统打电话来!森穆,那表示……” “我敢打赌他想乘机吊足大家的胃口。他很可能也打电话给罗克蕾。” “你是说他还没决定?” “我想他还在放探测气球。在上礼拜白宫的晚宴里,你bbr>..也看到他捧艾碧的样子,可是第二天晚上,他和第一夫人就去参加一个以克蕾为荣誉来宾的私人宴会。” “森穆,‘镜报’的封面会对任参议员造成多大的伤害?” 他耸耸肩。“很难说,对此地不少人来说,艾碧那套南方贵族式背景已经搞得有点过火。在另一方.面,它反而会使别人同情她。不过这有一个问题,由于你受到恐吓的事被渲染得很厉害,国会山庄的更衣室传出笑话——它们都跟艾碧有关。” 白霞注视着还没喝过的白兰地,她的嘴突然觉得发乾而且有种恶心的感觉。上礼拜森穆为了她住处被闯入而担心不已,此刻他却因事被渲染而与艾碧有相同的反应。也罢,就某个观点来说这反而会使事情容易一些。“如果这个节目对任参议员造成任何不利的宣传,会使她丧失副总统的职位吗?” “也许会。没有那位总统会冒险让自己的政府遭人议论,尤其是这一任政府,它几乎没有瑕疵可以批评。” “你说的这些话正是我最害怕的。”她把卜爱莲和古凯琳的事都讲给他听。“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最后说。“我应该警告鲁德,在节目里避开那些话题吗?如果我真这么做,他就非向参议员说明理由不可。” “艾碧已经没办法再承受更多的刺激,”森穆坦白地说。“在其他人都走了之后她已经紧张到极点。” “在其他人都走了以后!”白霞扬起一道眉毛。“你是说你单独留下。” “她要求我留下。” “原来是这样。”她感觉心里很沉重,那句话已完全证实她的猜测。“那我不应该告诉鲁德。” “不妨试试这个方法。如果那个女孩子……” “卜爱莲。” “对,对,如果她打电话给你,劝她要等一段时间,看看我能不能为她的假释提出覆议,这样的话事情就不会宣扬出去,起码也要等到副总统人选宣布之后。” “还有古凯琳。” “让我去查一下飞机失事的纪录,她的说词也许根本站不住脚。你认为这两个女人中的一个就是恐吓你的人吗?” “我从来没见过爱莲,我也确定不会是古凯琳。别忘了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有理,他没再打电话来吧?” 她的视线落到桌底的纸箱上。她本来想把布娃娃拿来给森穆看,但又放弃这个主意,她不想再让他为自己担心。“没有。” “那是好消息。”他把白兰地喝完,杯子摆在桌上。“我还是赶紧上路吧,今天真够忙的,你一定累坏了。” 这正是她等待的关键时刻。“今晚我在回家的路上想了不少事,你想听听吗?” “当然啦。” “我来华盛顿的时候,心里有三个预定的目标,也可以说是相当理想化的目标。我想为一位杰出而且高贵的女性做一个专访节目,打算争取艾美奖。同时也想找出一个原因去解释我父亲什么要伤害母亲和我。我也打算去见你,希望能轰轰烈烈地重新组合。唉,结果没有一样事情照我预料那样发展。任艾碧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也是一个坚强的领袖,但她不是一个好人;我所以会被骗来制作节目,是因为我早先对艾碧打的主意很合潘鲁德的胃口,当然啦,我在这一行里也有点小小的名声,这对他们搞公共关系目的来讲自然更有帮助。这位女士有太多的事都名不副实,使我愈来愈害怕。 “我来此地够久,已经弄明白我母亲并不是圣人——尽管我从小就被灌输这个想法——她很可能在那天晚上刺激过我父亲,使他一时失去理智。那还不是完整的故事,到目前还不是,不过已经接近了。 “至于我们呢,森穆,我觉得应该向你道歉。我实在过分天真,我对你来说我不仅仅是爱情游戏的对象。在珍宁去世以后你从来没打电话给我,道件事应该让我得到暗示,只怪我是个很迟钝的人。你现在用不着再担心,我不打算再追求什么爱情,让你觉得尴尬。非常明显你和任艾提之间一定有着什么。” “我和艾碧没有任何关系!” “咦,当然有。也许你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不过一定有。那位女士想要你,森穆,稍微有点注意力的人都会看出这一点。她一声召唤,你就缩短假期,匆匆忙忙横过整个美国,没有一个合理的缘故是不可能的事。你可以忘掉让我轻易失望的事,讲实在话,森穆,你说什么感到空虚,疲惫罗,又是什么难以下决定罗,这些话愈来愈不像是真的,你可以省省了。” “我所以跟你说这些话,因为那确是实情。” “那就振作起来啊,那种样子不像你,你是个英俊潇洒而且有活力的男子汉,还有二三十年的黄金岁月等着你。”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也许要当祖父这件事对你的自尊心刺激深了点。” “你说完了吗?” “完了。” “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也不用在这儿当一个不受欢迎的人物了。”他满面通红地站起来。 她伸出手。“没有理由不能当个朋友,华盛顿是个小地方,这不正是你头一次打电话给我的原因吗?” 他没回答。 带着某种程度的满足感,白霞听到他离去时,用力把前门甩回去。 第二十五章 “参议员,他们可能要你担任‘今天’节目的女主播,”德宾真挚地打开话匣子。他99lib.朝后视镜瞥一眼,观察艾碧的反应。他们正在去办公室的途中,时间是十二月二十六日清晨六点三十分,车外仍然相当黑暗,而且冷得刺骨。 “我才没兴趣当‘今天’或者任何节目的女主播,”艾碧尖声道。“德宾,我看起来到底像什么鬼样子?我整晚都没阖眼,德宾,总统打电话给我……而且是亲自打过来。他说要我利用圣诞假期好好休息一下,来年一定忙得不得了。他这些话会有什么藏书网用意呢?……德宾,我几乎已经尝到副总统的滋味。德宾,为什么我不听从直觉呢?为什么我会听潘鲁德那套话,去做这个节目?我的脑筋上那儿去了呢?” “参议员,听我说,也许那张照片出现反面是件好事,至少罗克蕾来没赢过任何比赛。也许崔白霞的说明是正确的,这类的宣传会使你更平易近人……我这句成语没用错吧?” 他们已经越过罗斯福大桥,交通开始拥挤起来,德宾就全神贯注地驾车。当他再向后视镜瞧一眼,艾碧的手仍夹在大腿当中。“德宾,这一切是我辛苦得来的。” “我很清楚,艾碧。” “如果只因为我向上爬的手段狠一点就丧失资格,那实在太不公平。” “你不会夹失掉的,参议员。” “我不知道。崔白霞有些事使我觉得很困扰,她竟然有办法要我一个礼拜出两次丑,显然她还有很多内幕我们不知道。” “参议员,飞立已经查过她的底细,从她读大学的时候就对你非常崇拜。在威勒斯里四年级她曾经以你主题写过一篇论文。她很诚实,也许运气奇差,但是人够诚实。” “她专惹麻倾。我先警告你,她一定有内幕。” 车子已驶过国会,在罗素办公大楼前停住。“我马上就上去,参议员,我向你保证一定会牢牢监视崔白小。她绝不会挡你的路。”他跳出车子,艾碧打开后座门。 她让他搀住,下车后不由自主地紧捏住他的手掌。“德宾,瞧瞧那个女孩子的眼神,它们包含着某种东西,某种秘密的东西……好像……” 她没再说下去,不过对德宾而言,那根本不需要。 在六点钟的时候飞立已在办公室等着,好放白霞及电视台工作人员进来。除了他们之外,罗素大楼里只有满面倦容的警卫和疲惫不堪的清洁妇。在艾碧办公室内,白霞和摄影师正低头研究故事说明。“这个片段我们只拍三分钟,”白霞道。“我要把握住参议员抵达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在其他人上班之前就已经开始办公。然后飞立进来为她做简报……拍一下她的行事历,可是不要显示出日期……接着助理 4eec." >们都来上班,电话铃开始响起来。接着拍一下今天送来的邮件;参议员欢迎选区的访客;参议员还跟选民谈话;飞立带着公事进来又出去。你晓得我们都要什么——参议员办公室幕后的临场感。”.. 当艾碧抵达时,他们早已准备就绪。白霞向她解释头一段要拍摄的情景,参议员点点头就退到走廊口。摄影机开始拍摄后,她就转动大门钥匙,一副忙于公事的表情。她扯下灰色开斯米披肩,露出一套剪裁合身但是式样保守的细灰条洋装。她脱下帽子并且顺手掠掠头发的姿态显得十分自然,表露出她这个人很在乎仪表,但是心中正在盘算更重要的事。 “咔,”白霞道,“参议员,非常好,正是我要的表情。”这突发的赞扬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好像在施恩于人。 任..参议员的笑容显得莫测高深。“谢谢你,下一步呢?” 白霞跟她解释处理邮件、飞立、选民、沙美琪情景。 录影过程相当顺利,白霞很快就发现任参议员有一种自然的本能,极善于选择最佳摄影角度呈现自己。细条纹套装带给她一种行政主管的外表,与圣诞晚宴中的格子呢裙形成很妙的对此。她耳环是银质的,搭配上一个银的领带夹,显得细长而且坚硬,衬托出浅灰色的丝衬衫。她还出主意以长镜头拍摄她办公室内部,显示出美国国旗和维吉尼亚州旗,然后镜头逐渐拉近变成特写,只有美国国旗立在她背后。 白霞注视着镜头向侧面取景,当时艾碧由桌上堆积如山的信件中慎重选择一封——它上头的笔迹像是儿童写的。增加效果的又一方式,白霞心想,她真够精明的。接着选民沙美琪走进来,艾碧曾帮助过这个女孩,为她母亲找到一家养老院。艾碧迅速站起来迎接她,很亲热地吻她脸颊,把她带到椅子前面……一切动作都很有生气,显露出热烈而且关怀的样子。 她的确很关怀,白霞心想,当她把这个女人的母亲送进养老院时,我在此地亲眼目睹一切。但是此刻一切都像在演戏,难道所有的政客都是这个样子?还是我太天真了? 到了十点左右录影工作已经完成。白霞向艾碧一再保证他们已拍到一切所需要的东西后,她和摄影小组就准备离去。“今天下午我们进行头一回的概略剪辑,”白霞向主要负责人道,“今晚再跟鲁德过滤一遍。” “我相信效果一定非常棒,”摄影师道。 “它逐渐变成一个很不错的秀,我顶多承认这一点,”白霞道。 第二十六章 亚瑟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总觉得季太太的一对眼睛直直地瞪着他。等到早上,他觉得眼皮沉重而且疲倦不堪。他起床后煮上一壶咖啡,正打算出去买面包,但是萝莉劝他不要去。“我不想吃,而且在我上班以后,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你没睡好,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他坐在桌子对面,只见她坐在椅子边缘上。“你一直说梦话,爸,难道季太太去世真的使你那么烦恼吗?我知道你常常提起她。” 一股冰凉的恐惧之意通过他全身。万一他们向萝莉打探他怎么办?她会怎么说?应该没有任何事情会伤害到他,但她都知这些什么呢?他试着仔细选择他的用词。 “我只是非常难过她还没见到女儿就死了,我们都非常希望能了结这个心愿。”萝莉大口喝完咖啡就站起身来。“爸,我希望你能请个假休息休息,我看你有些工作过度。” “我很好,萝莉,我梦话里都说些什么?” “你一直要季太太闭上眼睛。你究竟梦见她什么?” 萝莉望着他的神情好像很畏惧他,他心想。她知道什么,还是猜到什么?在她离去之后,他凝视着杯子,心中忧虑不已,突然觉得浑身倦怠。他觉得很烦,就决定出去散个步。还是没什么用,他走过几条街之后就折回头。 当他走到住处那条街的转角,忽然注意到人头骚动,一辆警车就停在他房门前。他本能地躲入一处空屋的门口,悄悄向外张望。他们要找谁?萝莉?还是他自己? 他必须警告她,告诉她会合地点后就一块儿远走高飞。他有三百元现款,还有六百二十二块钱存在巴的摩尔的一个储蓄帐户内,这够他们撑一阵子,直到他找到新工作为止。到疗养院找份工作很容易,他们全都极缺乏男看护。 他沿着那间房子的边缘溜走,越过相邻的院子,赶99lib?到街角打电话给萝莉。 她正在接听另一个电话。“找她来。”他恼怒地告诉那个女孩。“有很要紧的事,告诉她,她父亲说很重要。” 萝莉过来接电话时,口气显得很不耐烦。“爸,什么事嘛?” 他告诉她事情经过。他以为她会哭或很难过,但她毫无反应,只是沉吟不语。“萝莉……?” “嗯,爸。”她的声调很平静而木然。 “现在就离开,什么也别说,假装要上洗手间的样子。我们在中央车站会合,十二街跟G街的出口。在他们来得及发出簪籴以前我们已经走远了。我们先到巴的摩尔的银行去取钱,然后到南方去。” “不行,爸,”此时萝莉的口气很强硬,也很有自信。“我不打算再跑。谢谢你的好意,你不必再为我躲躲藏藏。我计划向警方自首。” “萝莉,不可以,你再等一阵子,也许一切都会顺利过去。答应我,现在先不要去。” 一辆警车沿着街缓缓巡逻过来,他不能再浪费一分钟。当她低声说:“我答应,”他立刻挂电话,躲入一处门廊中。警车经过后,他双手插入口袋,朝地下铁车站走去。 艾碧回到车上的时候已组经十点半,神态相当冷静。德宾正要开口,但是一种直觉促使他保持缄默,还是让艾碧自己决定要不要吐露心事。 “德宾,我现在还不想回家,”艾碧突然说。“送我到水门去,我还可以补吃一顿早餐。” “没问题,参议员。”他使自己的口气显得很真诚,好像这个要求并无任何不寻常之处。他晓得艾碧为什么要选择那个地方,因金森穆的住处跟这家餐厅在同一栋大楼里。她下一件事多半是打电话到楼上,看看森穆是否在家,然后邀请他一齐喝咖啡。 很好,不过昨天晚上金森穆和崔白霞两人在一起显然不是闲聊天,他们之间一定有某种关系。他不希望见到艾碧再受到伤害,但又拿不定主意是否该暗示她一下。 他略略回头,发现艾碧正对着小镜子察检自己的化妆。“你看起来美极了,参议员,”他说。 到了水门建筑群,门房拉开车门,德宾注意到他咧到耳根的笑容和九十度的鞠躬。唉,华盛顿有上百的参议员,可是只有一位副总统,我袈想办法把它弄给你,艾碧,他心想。要是有我出马,没有任何东西能阻碍你往上爬。 他把车驶到停车场,下车后向其他司机打个招呼。今天大.家聊的都是艾碧的事,他听到一位内阁阁员的司机说:“一切都为任参议员准备妥当。” 艾碧,你已经快要上去了,他兴奋地想着。 艾碧离开一个多小时,因此他有充裕的时间阅读报纸。最后他打开“格调版”看看其中的专栏,有时候他能找出一些有用的零星资料,就转告艾碧参考,她平常实在太忙,无暇去那些花边消息。 班吉娜是华盛顿知名的专栏作家,几乎人人都看她的文章,今天她的标题横跨两栏,格外显得醒目。德宾把他看了一遍,紧接着又看一遍;好像要否明认他先前看到的东西。专栏的标题是“艾氏死亡宅第又见恐吓情景,参议员任艾碧牵涉在内”。文章头两段的字体还特别放大: 急速走红的年轻电视新闻人员崔白霞已接受波多马克电视台的聘请,为任参议员制作一个专访报导节目,但崔白霞一再遭到信件及电话的恐吓,不准她再为这个节目工作,甚至还有人闯入她住处,对她生命构成严重威胁。 在柯爱德大使的圣诞晚宴中,迷人的崔小姐透露,她所租的房子曾是廿四年前艾狄恩众议员凶杀案的现场。他还声称不会受到这屋子血腥屋史的困扰,但是其他宾客,他们都是该地区的长期住户,却不敢那么有自信…… 专栏的其他部份都是在详细描述艾氏夫妇命案的始末,还附上数帧放大的档案照片,一张是艾狄恩及瑞娜的合照,另一张展示出盛装他们尸体的口袋,还有一张是他们小女儿的照片,她全身血迹斑斑,正被送往急救。“六个月后艾凯莉终于斗不过死神而丧生”是那张照片底下的说明。 这篇文章还暗示杀人——自杀的判决有掩饰真相的嫌疑: 死者艾瑞娜的母就萧女士坚称艾众议员情绪不稳定,他的夫人正打算与他离婚。不过很多久居华盛顿的人士认为艾狄恩极可能蒙受不白之冤,也就是说当晚举枪射击的人是艾瑞娜。“她已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一位朋友告诉我:“他有一双色迷迷的眼睛。”那天晚上她的醋劲是否已到达决裂的边缘?是谁触发这场悲剧?二十四年后,华盛顿的人仍在揣测。 艾碧头戴苹果叉小姐后冠的照片也很引人注目,它底下的文章写着: 大部份的名人专访报导都教人看了讨厌,而且叙述方式也多半抄袭前人,不过参议员任艾碧这个即将播出的节目很可能会赢得本周最高的收视率。毕竟参议员很可能成为我们头一任的女性副总统,大家都普遍看好她。现在每个人都希望能包含更多的照片,展现出这位维吉见亚资深参议员早年赢得后冠的情景。说真格的,大家实在想不出有谁会痛恨任艾碧到那种地步,需要威胁节目制作人的性命。 在那页的右边还有一个副标题:“甘乃迪执政以前的黄金岁月”,文中有不少照片,大部份都是非正式的快照。 文章里提到: 在一种古怪巧合下,参议员任艾碧有一度曾经是艾宅的常客。她与过世的丈夫众议员任威理,都是艾狄恩夫妇及甘乃迪夫妇的亲密朋友,这三对出色的年轻夫妇再也没想到命运的阴影已笼罩住那栋房子和他们的生命。 照片中有六个人的合照以及其他各种组合,地点有的是在乔治城房子的庭院里,有的是在维吉尼亚等处。在威理去世后,照片中有五六张都是艾碧单独与其他两对合照。 德宾凶狠而且恼恨地咆哮一声,把报纸揉成一团,希望那些可厌的报导在他强有力的蹂躏下会化为虀粉,但是没用,它还是不肯消失。 当他把艾碧送回家后一定要尽快把专栏的内容转告她,天晓得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一定要保持冷静,一切全仰仗那个。 德宾把车子驶往路边,艾碧已经在那儿等着,金森穆在她身边。他正要下车开门,金森穆已迅速把后座车门拉开,并且搀扶她上车。“多谢你扶我,森穆,”她说,“我已经觉得好多了,我真遗憾你不能一齐去吃晚饭。” “你答应我下次补请的。” 德宾车开得很快,急着想把艾碧送回家,因为他一定要把她与外界隔离,并且适度培养情绪之后,才能让她接触到那篇文章。 “森穆是个很特别的人,”艾碧突然开口,打破车内凝滞的沉默。“你也知道我这些年来的情况,可是德宾,不知怎么地,他使我很疯狂..地想起威理。我有一种感觉——只是一种感觉而已——森穆跟我可能会发展出来某种关系,也许就是第二次机会吧。” 这是她头一回如此坦白吐露心事,德宾由后视镜望着她。艾碧靠在座位上,肢体放松,神色柔和,还半带着微笑。 而他竟然被迫充当该死的混球,硬要摧毁她才得到的希望和信心! “德宾,你买报纸了吗?” 撒谎也没什么用。“买了,参议员。” “请让我看看。” 他把一部份报纸递到后座。 “不要这个,我不想看新闻,专栏那一版呢?” “现在先别看,参议员。”路上车子不多,他们已越过铁链桥,再过几分钟就可以到家。 “你说‘现在先别看’是什么意思?” 他没回答,双方忽然沉默好一会儿。稍后艾碧又开口,她的口气很冷漠,而且微带震颤。“专栏里写了不好的东西……会伤害我的东西?” “一些你不喜欢的东西,参议员。” 余程中他们都没再说话。 第二十七章 在圣诞假期中,华盛顿政治区已变成一座空无一人的鬼域。总统回到西南部的度假别墅,国会也暂时休会,各大学全都放假。华盛顿已变成一座熟睡的城市,正等着突然爆发的各项活动,显示出它的国家元首、立法大员及学生们都返回自己的岗位。 白霞驾车返家,一路上人车非常稀少。她并不饿,几片火鸡和一杯茶就足够打发了。她很疑惑潘鲁德在苹果叉会有何种收获。他会恢复彬彬有礼的态度吗,像以前追求她那样?道一切看起来都觉得非常遥远。 想到苹果叉,她无法确知卜爱莲是否合再打电话给蓝美娟。卜爱莲,由于白霞对这个电视节目的纯洁性日感怀疑,她已变成一个关键性人物。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卜爱莲的辩词跟德宾的说法正好相反,他究竟有没有打电话给她,要她到竞选办事处去找寻参议员的指环?参议员支持德宾的声明,说在打电话那个时间他正她开车。后来有部份的钱在卜爱莲的储藏柜里找到,既然不在场证明这么脆弱,她怎么会指望脱罪呢? 我真希望能看一下整个审理档案,她心想。 她打开笔记本,研究昨天夜里写下的几句话,它们始终连贯不起来。在次一页她写上“卜爱莲”三个字。蓝美娟都说过这女孩什么事?她笔在桌上轻敲着,蹙起眉头全神思索,开始把她们谈话中所得的印象记下来: 爱莲根害羞……她上课从来不嚼口香糖,老师走出教室她也不会乘机讲话……她热爱在参议员办公室的那份工作……她不久以前获得晋升……她在上绘画课……那天她去巴的摩尔写生…… 白霞把她的短函又读了好几遍。一个女孩颇能胜任一件重要的工作,而且才获得晋升却很糊涂地把偷来的钱藏在储藏柜里。 那只是一部份赃款,绝大部份——七万元——已经不知下落。 一个像那样怯懦的女孩子,在庭上辩论时表现自然颇不利。 卜爱莲在牢里曾经精神崩溃,如果是出于假装,那她必然是个很了不起的演员。不过她的确违反了假释条例。 还有德宾呢?他的证词与爱莲的解释完全矛盾。他曾发誓在那天上午从未打电话给她,任参议员也证实,在假设打电话那时间德宾正为她开车。 任参议员会故意为德宾说谎,故意使那个无辜的女孩坐牢吗? 万一是某个人假装德宾的声音藏书网打电话给爱莲呢?在这个情况下,三个人——爱莲、德宾和参议员——说的都是实话。有谁会那么清楚爱莲在公寓地下室有个储藏柜呢?会不会是这个再三恐吓,又闯进屋来留下布娃娃的怪人?在竞选基金失窃案中,这个人是个关键因素吗? 那个布娃娃。白霞推开椅子,伸手想把桌子底下的纸箱拖出来,但又改栾主意。现在看那个布娃娃不会有任何收获,一瞧见那张哭丧脸就令她心里很不安。在节目播出之后,如果不再接到其他恐吓,她打算把它扔掉。要是仍有恐吓纣或电话骚扰,或者又有人想闯进来,她一定要把布娃娃送交警方。 在笔记本的下一页她写下“德宾”这个名字,然后伸手到抽屉里,摸索那卷谈话录音带。 那天下午在车中她曾把德宾的谈话录下来,他并不知道她在录音,声音显得朦胧不清。她把音量转到最大,按钮把声音放出来,并且把要点记下。 也许从小她就对我另眼相看……我在纽约替一些赌马站跑腿,差一点惹上麻烦……我以前常开车送任威理夫妇到那儿参加宴会……凯莉是很可爱的孩子。 她很高兴换上另外一卷,谈话对象已转女招待杜依珊和她丈夫安宁,他们说了一些与德宾有关的事。她找到那个片段,安宁说:“代我向他问好,问他是不是把钱输在赌马上?” 桑杰明也谈起过德宾。她曾聆听他嘲笑式的叙述,其中提到窃车兜风事,还有他父亲收买艾碧的故事:“我始终疑惑德宾是不是也在中间插了一手。” 在听完最后一卷卡带后,白霞把她的笔记看了又看。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如果卜爱莲真的自首,而且被送回牢里,她发誓要跟这个案子磨菇到底,确定爱莲有罪或无辜之后才会觉得满意。要是最后我相信她这边的故事,白霞心想,我一定要尽全力帮助她。让各个碎片拼凑成完整的图形吧——包括任艾碧那一部份碎片在内。 白霞由书房漫步到门廊,然后来到楼梯口。她朝上望一眼,心中感到踌躇。上方转弯处的梯阶,那是我以前常坐的地方。她不自主地冲上楼,坐在那个梯阶上,把头靠在栏杆支柱上,并且闭上眼。 她的父亲正在门廊中,她藏匿在阴影深处,知道他正在发脾气,不会跟她开玩笑捉迷藏,于是她就跑回床上去。 她又匆忙上楼。她以前的房间是在客房旁边,靠房子的后头,可以俯视花园,目前它完>全空着。 在搬来的第二天早上她曾进到这个房间,当时藏书网搬运工人正忙进忙出,一点也未能激起她的回忆。此刻她似乎可以记起床上铺着白色床罩,小摇椅摆在窗口,旁边还有音乐盒和玩具柜等。 那天晚上我回到床上,我非常害怕,因父亲发了很大的脾气。起居室就在这间卧室的底下,我可以听得到声音,他们正在彼此叫骂。接着传来很大的响声,母亲高声尖叫:“不……不……” 母亲尖叫,而且是在响声之后,在她被抢击之后还能尖叫吗?还是她发现自己已射死丈夫才禁不住尖叫? 白霞觉得躯体开始颤抖起来,连忙抓住门支撑自己,感觉出掌心和前额都沁出汗。她呼吸变得急促,气喘不已。她心想,我在害怕什么,但那都是过去的事,而且过去很久很久。 她转过身来,发现自己正奔入走廊,然后又冲下楼梯。我回到这里,她心想,我快要记起来了。“爸爸,爸爸,”她轻声叫着。在楼梯脚,她转过身来,踉跄地穿过门廊,双臂朝前伸出。爸爸……爸爸…… 在起居室门口她忍不住双膝落地,模糊的阴影笼罩着她,但是未能成形。她的面孔埋在双掌中,伤心地痛哭起来……“妈,爸,回家吧。” 她醒过来,身旁有位陌生的保母。妈妈,爸爸,我要我妈妈,我要我爸爸。后来他们都来了,妈妈为她推摇篮,凯莉,凯莉,已经没事了。爸爸抚摸她头发,她伸出手搂住他们两个。嘘……凯莉,我们来了。 过了一会儿白霞换成坐姿,背靠在墙上,茫然地望着屋内,另一个回忆已被突破,她相信自己记得很准确。那天晚上不论是谁有罪,她竭力思索,我知道他们两个都很爱我…… 第二十八章 在威斯康辛大道有家电影院十点钟就开始营业。亚瑟走进它附近一家自助餐馆,藉着喝咖啡打发时间,后来又在附近闲逛,直到售票窗口打开为止。 每当他觉得心里很烦时,总喜叹去看场电影。他都是坐最后一排,头可以靠在墙上。他也会买最大袋的爆玉米花,一边吃一边看,其实对银幕上晃动的人影只是视而不见。 他喜欢有人坐在他旁边但又不注意他存在,也喜欢片中的声音和音乐,更喜欢藏身于黑暗的大厅中,在这种地方他可以好好地去想心事。此刻他已坐下来,望着银幕发 5446." >呆。 纵火显然是个错误,报上并没提到这件事。当他走出地下铁后就打电话到疗养院,接线生立刻接听。他哑着嗓子问道:“我是哈太太的儿子,火灾很严重吗?” “哦,先生,火一烧起来就被扑灭了,大概是垃圾袋里有个没熄灭的香烟头,我们没想到外头的访客也知道这件事。” 那表示他们必然已经发现打翻的松节油罐藏书网子,而且不会有人相信它是无意中翻倒的。 要是他没提起修道院的事就好了。当然啦,那边的人可能只轻描淡写地说:“是啊,我们的纪录显示沈亚瑟在这里待过很短的时间。” 万一他们追问详细资料呢?“他是接受灵修指导的建议离开的。” “我们可以跟那位灵修指导谈谈吗?” “他好几年前就死了。” 他们会说出来他为什么被请求离开吗?他们会不会核对疗养院的纪录呢?看看这几年有那些病人过世,而其中又有多少人受过他照顾,他确信这些人不会了解他的行动是出于仁慈,只想解除病人的痛苦而已。 以前他曾两度被质问,为何受他照顾的病人不声不响就回到主的身边。 “你喜欢见到他们死掉吗,亚瑟?” “我喜欢见到他们安详的样子,我尽一切可能帮助他们复元,至少也使他们舒服一些。”每当病情已经绝望,不可能再轻减痛苦;每当老年人已经太衰弱,连低语或呻吟的力气都没有;每当医生及病人家属都同意,蒙主宠召对病人反而是种幸福;这时候,也只有在这时候,他就会主动帮助病人解脱。 如果他知道季安妮正期盼跟女儿见面,他会再等一段时间,能让季太太快乐地死去,必然会带给他极大的欢欣。 问题就在这里。她曾经挣扎求生,不肯乖乘合作,也就是这个缘故她才变得过度惊骇,无法了解他只是想忙而已。 由于他把心思都放在萝莉身上,才会造成他如此大意。他记得开始委萝莉忧虑的那天晚上,他们再一起吃晚餐,每个人各看各的报,突然萝莉大叫:“哎呀,我的天!”她当时正在看“论坛报”的电视版,上头宣布任参议员制作节目的计划,内容中将包括她政治生涯的点点滴滴。他曾恳求萝莉不要难过,相信一切都会平安无事,但她不肯听,后来就啜泣不止。“也许我最好面对现实,”她曾这么说。“我不想再这样混一辈子。” 就在这件事之后她的态度开始转变。他睽着前方,漫不经心地嚼着爆玉米花。他并未获得权利可以正式受戒,因此他私下起过誓,清苦、坚贞、服从,一切都跟在教会相同。他从未破戒,但也变得十分孤独…… 九年前他遇见萝莉,她木然在一家医院的候诊室里,手中紧捏着一个布娃娃,等候去见精神科医师。就是那个布娃娃引起他的注意,就决定到医院外头去等候她。 他们一齐朝公车站走过去。他向她解释,他是一位神职人员,但已离开宗教工作,直接为病人服务。她把有?关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他,提到她曾为一件未犯过的罪坐牢,目前正在假释中,住在一间租来的房子里。“他们不准我在房间里抽烟,”她告诉他,“连放个电炉也不准,不然我就可以烧烧咖啡,不想出去吃饭的时候可以自己煮碗汤。” 他们一齐去吃冰淇淋,天也逐渐转黑。她说时间已经太晚,管理她住处那个女人一定很生气。接着她就哭出声来,说她宁可死了也不愿意再回去,于是他就带她回自己的住处。“你就当我的孩子吧,我来照顾你,”他告诉她,其实她的确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他把卧室让给她睡,自己睡在长沙发上,在起初她常会躺在床上哭泣不止。后来几个礼拜里头,警察常到医院巡视,看看她是否会再出现,但不久就失去兴趣。 他们后来又去巴的摩尔,就在那时候他告诉她,从今以后将对外宣称她是他的女儿。“你还是叫我父亲吧,”他说,并且她取名萝莉。 她后来逐渐有些起色,但是在将近七年时间里,她只在夜里才敢离开公寓,因她始终认为警察会认出她。 他曾在巴的摩尔附近好几家疗养院工作过,两年前他又因故必须离开,就到了亚历山大城。萝莉很高兴能离华盛顿近些,但又害怕会撞见认识她的人。他好不容易才说服她那个想法很傻。“在参议员办公室工作的人绝对不会来到这个区域附近。”即使如此,每当萝莉外出时总戴上太阳眼镜。沮丧带给她的折磨总算逐渐灭轻,他从疗养院带回来的药物她愈来愈少服用,而且还找到一份打字工作。 亚瑟已经把爆玉米花吃完。他在明天晚上以前还不会离开华盛顿,因他要看过任参议员的节目后再决定下一步。要是医生还没完全束手无策,而且脑中的声音还没指示他病人时辰已到,他绝对不会帮助病人升天。同藏书网样的道理,在没把握充分证据之前,他也不会对崔白霞采取谴责行动。如果再节目中她没提及萝莉或显示她的照片,萝莉就会安然无恙。到时候他会安排跟她会面,两个人一齐远走高飞。 不过要是萝莉的罪名被公开,使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是小偷,她就会去自首。这一回她必然要死在牢里,他很确定这一点,他已经看够丧失求生意志的人。要是那种事真发生,崔白霞等于犯下滔天大罪,一定要受到惩罚!他会再去她的住处,始正义得到伸张。 N街三千号,连崔白霞住的房子都象征着受罪和死亡。 电影已经演完,现在他该去那里呢? 你一定要藏起来,亚瑟。 “可是藏到那儿去?”他发现这个问题竟然脱口说出来。坐在前排的那个女人转过头来瞧他一眼。 N街三千号,心中的声音在低语着,到那边去,亚瑟。从窗户再爬进去,想想那个衣橱。 空卧室中的衣橱浮现在他脑际。躲在那个衣橱的架子底下不但温暖而且很安全。电影院里的灯亮了,他迅速站起来。他不能再引起别人注意,最好再连看几场电影,到时候天已经全黑。就在崔白霞自己家里等候明天晚上的节目播出,还有什么地方比它更妙呢?绝不会有人梦想到去那边寻找他。 “一定要给她机会去证明无罪。亚瑟,你不可以操之过急。”这些话在他头顶上回旋不去。“我明白,”他说。要是节目里没提到萝莉,崔白霞永远不会知道他曾潜入屋里共度一宵。如果罗莉被揭发出来,崔白霞一定要受到天使的惩罚。 他将会点燃复仇的火炬。 第二十九章 十点多钟柴莉莉的女.99lib?佣买菜回来。当时莉莉正在书房撰写一篇讲稿,打算下个礼拜在马里兰大学发表,讲稿的主题是“驾驭你的心灵天赋”。莉莉俯在打字机前,双手紧握住。 女佣敲敲门。“莉莉小姐,你看起来好像不大高兴,”这名女佣早已成为莉莉的密友,所以的态度很自然而且亲近。 “是不大高兴,欧达。我是专门教人使用心灵技巧的,结果我的技巧今天却很不灵光。” “‘论坛报’我买回来了,你现在要看吗?” “嗯,我还是看看报吧。” 五分钟后,莉莉已看到班吉娜所揭露的秘闻,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刻钟后她已揿响白霞的门铃。她惊慌地发现白霞曾经哭过。“有样东西我一定要让你看看,”她解释来意。 她们一齐进入书房,莉莉把报纸放在桌上,并且摊开。就在她的注视之下,白霞看到那个标题,血色顿时由她脸上消失。 可怜的白霞把文章大略看一遍,又瞧一瞧那些照片。“我的天啊,看她写的;好像有人闯进来啊,参议员啊,这栋房子啊,每一样事情全都是从我嘴里讲出来。莉莉,我没法告诉你他们会多恼怒。那些老电影里头,凡是有我爸妈出现的镜头全都被潘鲁德剪掉,就是因为他不想让参议员跟——我套句他的话——‘艾家乱七八糟事件’发生任何关连,好像冥冥中有种力量正在鼓动一切,我却没法阻止它。我不知道究竟该去解释呢,辞职呢,还是怎么地。”她企图强忍住愤怒的眼泪。 莉莉把报纸摺起来。“对于你的差事我没法提出建议,不99lib?过我可以告诉你,凯莉,你绝对不一要再看这份报纸。我不能不拿给你看,可是我还是要带回家去。让你去看你当时那个样子,像个破娃娃似的,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白霞抓住这位年长女人的胳臂。“你为什么那样说?” “说什么?你是指我为什么叫你凯莉?那只是顺口叫而已。” “不是,我是指你什么把我比成破娃娃?” 莉莉皮着她,稍后又低头看看那份报纸。“就在这里,”她说。“我刚刚才看过。你瞧。”在专栏中班吉娜曾引用一些多年前“论坛报”上的报导。 警察局长柯林斯曾对恐怖的现场发表谈话:“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的场面。当我见到那个可怜的孩子像个破娃娃似的,我其奇怪他为什么不把她也射死算了,对她来讲反而是种解脱。” “一个破娃娃,”白霞低声道。“这么说来留下它的人一定认识我。” “留下什么?白霞,快坐下,你看起来好像要昏倒,我去替你倒杯水。”莉莉冲出房间。 白霞把头靠在沙发上,眼睛也阖上。当她从旧的报中搜寻那件惨案的报导时已经见识过尸体被抬出的照片,还有她自己的浑身裹上绷带,血迹模糊地躺在担架上。不过把它们跟那对年轻夫妇的合照摆在一起,只见他们面带微笑,无拘无束的样子,其效果真叫人惨不忍睹。她不记得曾见过警察局长的谈话,也许她碰巧没读到那一份。不过它已证明,恐吓她的人不但知道她的真实身分,而且从小就认识她。 莉莉拿着一杯冷水回来。 “我没事,”白霞道。“那天晚上有人闯进来,他留下的不光是一张警告信而已。”她伸手到桌下,想把纸箱子拖出来,但它被嵌得很紧,几乎毫不动弹。我简直没法相信曾把它塞到这么里头,白霞心想。她一边用力拖着,一边向莉莉解释布娃娃的事。 莉莉听完之后真是震惊不已。这个闯入者还留下一个血迹斑斑的布娃娃在壁炉旁?白霞住在这里真是危机四伏,她到处都能感觉出来,可以断言白霞的危机已迫在眉睫。 白霞终于把箱子拖出来,打开之后立刻伸手进去摸索,莉莉眼看着她的表情由惊讶转紧张。“白霞,怎么回事?” “布娃娃不见了。” “你确定……” “我亲手把它放进去,前几天还看到过它。莉莉,我曾经把它的围裙扯掉,因为我很讨厌它的样子,后来就把它塞到箱子座底下,也许它还在那里。”白霞又在箱子里到处搜寻。“你瞧,就在这儿。” 莉莉瞪着那条皱成一团的白布,上头沾满红褐色的污渍,边缘有些纱线脱落。 “你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娃娃是在什么时候?” “星期天下午,我把它放在桌上。后来参议员的司机过来,带来一些她私人的相册。”白霞停顿一下。 “等等,在德宾进来的时候好像不太对劲,态度很粗鲁,而且对屋里每一样东西都瞄来瞄去。他按铃以后我没马上去开门,我猜想他一定很疑惑我正在干什么,后来他说他会自己开门出去,等我听到门关上,就想过去把门栓拉上,莉莉,那知道门又打开了。德宾手里拿着信用卡之类的东西,假意说正我试验门锁,又说我应该把门栓拉上,我看这些话只掩饰而已。 “我小时候她就认识我,也许他就是恐吓我的人,可是为什么呢?” 时间还没到傍晚,但是天已转暗,而且灰云满布。阴森的树林显得突出,暗淡的光线使白霞看起来愈发弱小而且无助。“我们一定要马上打电话报警。”莉莉道。“他们一定会调查那个司机。” “我不能这么做。你能料到参议员会怎..么想吗?而且那只是一种揣测而已。不过我确实认识一个人能私下把德宾调查一下。”白霞瞧见莉莉露出很难过的脸色。“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她安慰莉莉。“我会把门拴上。莉莉,如果这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了要阻止节目播出,它已经嫌迟了。今天晚上我们要录一段参议员回家的镜头,明天再进棚里拍几段,晚上就播出了。等节目播过以后就没有任何理由再恐吓我了。我愈来愈相信就是这么回事——存心想吓我罢手而已。” 数分钟后莉莉就离去,因为白霞在四点钟时一定要赶到摄影棚。她曾经说过要打电话给众议员朋友金森穆,要求他调查一下任艾碧的司机。她不顾莉莉惊恐的表情,仍坚持要留下那份报纸。“我一定要仔细看一下,好了解它都说些什么。要是你不给我,我还是可以上街买一份。” 当莉莉走上台阶时,她的女佣把门打开。“我一直在等候你,莉莉小姐,”她解释道。“你午饭没吃完,而且出去的时候样子好bbr>.99lib.像很烦恼。” “你一直在等候我,欧达?”莉莉走进餐厅,来到面对街道的窗前,由这里她可以望见白霞那栋房子的整个正面和右侧。“没有用,”她喃喃自语。“他从后院门进来,我从这里根本看不见。” “你说什么,莉莉小姐?” “没什么。我打算守望那栋房子,正想把打字机搬过来,摆在窗子旁边。” “守望?” “是啊,守望就是在你相信情况有问题的时候,睁大眼睛保持警戒。” “你认为崔白霞的住处有问题?你认为那个小偷可能会再来?” 莉莉凝视着白霞房子四周极不自然的黑暗,由于一种极强烈的预感,她表情阴郁地答道:“我正有这种想法。” 第三十章 从她父亲打电话过来那一刻,萝莉就一直等着警察上门,到了十点钟事情果然发生。房地产公司的门打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进来。她抬起头来,看见一辆警车停在门口,她的手指甲从打字机上滑下来。 “我是白探长,”来人道,掏出警徽亮一下。“我想跟沈萝莉谈一下,她在吗?” 萝莉站起身来,她几乎已经听到他的问题:你的真名字是不是卜爱莲?你为什么违反假释条例?你以为能逃得了多久? 白探长走到她跟前。他有一张圆胖的脸,沙色的头发鬈曲在耳旁。他的眼神很锐利,但并非不友善。她发现他们年纪差不多,而且不知怎么地,他看起来不那么叫人畏惧,比当初在储藏柜发现赃款,一再逼问她的可恶警官要好一些。 “沈小姐?你不用紧张,不晓得可不可以跟你私下谈谈?” “我们可以到里面去,”她领头走进萧先生专用的小办公室。办公桌前有两张皮椅,她坐下之后,就在另一张椅子上落座。 “你看起来很害怕,”他和蔼地说。“其实你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我们只是想跟你父亲谈一谈,你知道在那儿可以找到他吗?” 跟她父亲谈谈。爸爸!她咽下一口唾沫。“在我上班的时候他还在家里,他很可能上面包店了。” “他没回来,也许他看见警车停在你们家门口,就决定不再回去。你认他会去找亲戚朋友吗?” “我……我不知道。你们什么要找他谈话呢?” “只是要问几个问题而已,对了,今天早上他打过电话给你吗?” 这个人以为亚瑟真是她父亲,显然对她并没兴趣。 “他……他打过,可是我当时正在接听老板的电话。” “他怎么说?” “他说……要跟我见面,我说我不能出去。” “他要你跟他在那里见面?” 父亲的话在她耳边响起。中央车站……十二街跟G街的出口……他现在在那里?他惹上麻烦了吗?父亲曾照顾她这么多年,此刻绝不能伤害他。 她仔细选择自己的用词。“我没时间听他电话,我……我只说不能离开办公室,接着就挂上了。有什么问题吗?” “唔,也许没事,”探长的口气仍很和善。“你爸爸跟你谈起过他的病人吗?” “谈过。”这个问题倒很容易回答。“他非常关心他们。” “他有没有提起过季太太这个人?” “有。她上礼拜才过世,对吧?他觉得非常难过,好像是了她女儿要来探访的事。”她想起他睡觉时哭叫说梦话的样子,“闭上眼睛,季太太,闭上眼睛。”也许他在帮助季太太的时候曾经犯错,所以他们一直在追究。 “他最近看起来有没有不一样,像精神紧张之类的?” “他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仁慈的一位,他奉献了一生去帮助别人。事实上田纳西那边有家疗养院正要请他过去帮忙。” 探长露出笑容。“沈小姐,你有多大年纪?” “三十四岁。” 他露出惊讶之状。“看起来不像啊。按照雇用纪录上的资料,沈亚瑟今年才四十九岁。”他停顿一下,接着又以很友善的口吻问道:“他不是你真正的父亲,对不对?” 他再问下去很快就能追究她的底细。“他以前曾经进过修道院,但是又决定把一生都用来照顾病人。在我病重的时候完全无依无靠,他就收养了我。”现在他该问你真实姓名了,但是他没有。 “原来是这样……沈小姐,我们非常想跟,呃……沈神父谈话,如果他打电话给你,你会跟我连络吗?”他把一张名片递过去,上头写着“探长白威廉”。她可以感觉出探长正在打量她。为什么他不多问一些有关她自己的问题,或是她的背景? 他离去后,萝莉孤独地坐在那间办公室里,直到欧珀走进来。 “萝莉,有什么问题吗?” 欧珀是位好朋友,从来没有那位朋友像她这么好过。欧珀曾经帮助她上进,使她再度把自己看成是女人。欧珀总是催促她去参加宴会,还说她男朋友可以帮忙撮合,来一个“盲目约会”,而她始终没答应。 “萝莉,出了什么问题?”欧珀又重复问一遍。“你脸色非常难看。” “没什么,只是有些头疼,你看我可以回家休息一下吗?” “当然可以,我可以帮你把字打完。萝莉,有什么地方需要我……” 萝莉抬头注视着这位朋友忧愁的面容。“不用了,多谢你这么热心帮忙。” 她走路回家,气温在华氏四十几度,但是仍然非常阴冷,刺骨寒意穿透了她的大衣和手套,公寓里只有几件租来的简陋家具,看起来出奇地空洞。好像它也感受出房客不会再回来。她走到衣柜前,找到一个陈旧的黑箱子,那是父亲在一次车库大拍卖中买来的。她把少数几件衣服、化妆品及那本新书都放进去,书是欧珀送始她的圣诞礼物。衣箱很小,费不少劲才把它扣上。 还有一样东西——她的布娃娃。在精神病疗养院中,那位医师曾要求她把对自己的感觉画出来,但她一直做不到。刚好架子上摆着那个娃娃和其他玩具,医师就把它递给她。“如果这个娃娃就是你的话,你认为它应该像什么样子?” 这倒不太困难,她为娃娃画上一些眼泪,眼圈改造一下,使它露出吓人的样子,然后又把它的嘴角撇向下方,使原来的笑脸变为哭丧脸。 “那么糟吗?”在她完成之后医生这么问。 “比它还糟。” 啊,爸爸,我真希望能留在这里等你打电话过来,可是他们一定会追上门来。那位警探此刻很可能正在查我的底细,我没法再逃跑了。要是我有勇气的话,就该去自首,也许这样做可以帮我减刑。 有一项承诺她可以遵守。蓝小姐曾恳求她在采取行动之前,一定要打电话给电视界名人。现在她已经打过电话,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她,然后无动于衷地聆听白霞的吁求。 三点多钟她终于离去。一辆车停在街上,两个人坐在里头。“就是那个女孩子,”其中一个人说。“她说没打算跟沈亚瑟会合,显然是在撒谎。”他的话里露出遗憾之意。 另一个人发动车子。“我早就告诉你她没说实话,我笃十块钱,她现在会带我们去找沈亚瑟。” 第三十一章 白霞飞车进城,想赶到威斯康辛大道上的莲花餐厅。她急切地思索着,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说服卜爱莲不要马上去自首。她应该能够被说服去听从合理的劝告。 她本来想和森穆连络,但是试过五次以至于愤然把话筒摔回去,匆忙赶出门。此时她已冲进餐厅,心中疑惑是否能凭一张高中时候的照片就认出这个女孩子。她是否使用本名呢?很可能不是。 带位小姐迎上来。“你是崔小姐吗?” “是的。” “卜小姐正等着你。” 她坐在餐厅后端,正啜着一杯白酒。白霞在她对面坐下,试图集中精神思索该怎么启齿。和高中时代的照片相比,卜爱莲并未改变很多。她显然老了不少,不再那么瘦,也此白霞想像的漂亮一些,不过是她绝错不了。 她口气很柔和。“崔小姐?多谢你赶来。” “爱莲,请听我说。我们可以帮你请一位律师,在我们研究对策的时候你可以先交保。在你违反假释的时候精神崩溃并没痊愈,好律师一定能研究出对你有利的角度。” 侍者端来一份开胃的蝴蝶虾。“我常梦想吃这种东西,”爱莲道。“你要叫点什么呢?” “不用,什么也不要。爱莲,你了解我说的意思吗?” “是啊,我了解。”爱莲把一只虾浸在甜酱里。“啊,真好吃。”她的脸很苍白,但满面坚毅之色。“崔小姐,我希望能恢复假释,要是不能,我知道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以把他们判的刑期服完。我可以睡在牢房里,穿上囚衣,吃他们称之食物的烂东西,忍受剥光搜身和无聊的日子。等我出狱就不必再躲躲藏藏,而且我打算要用下半辈子去证实我的清白。” “爱莲,那笔钱不是在你储藏柜里找到的吗?”.99lib. “崔小姐,办公室里有一大半的人都知道那个储藏室,当我搬到那间公寓去的时候,有七八个人帮过忙,我们还搬家开过庆祝会。我没法用的家具都抬到储藏室去。其实只有少数的钱找出来bbr>99lib?,还有七万块钱落到某个人的口袋里。” “爱莲,你说德宾打过电话给你,但是他说没这回事。你不认为要你礼拜天到竞选办事处有些不寻常吗?” 爱莲把盘子里的虾壳推到一边。“不会。事情是这样的,当时参议员正在竞选连任,竞选办事处要发很多信件出去。她常常会过来帮忙,使义务工作的人显得很受重规。当她帮忙办事的时候,就会把那颗大钻戒拿掉,它有一点松,而且她确实对它不大在意,有两三回她戒指没戴就走了。” “后来德宾或者某个声音像德宾的99lib.人就说她戒指又丢了,要不然就是放错地方。” “是啊。我知道她礼拜六到过竞选办事处,帮忙处理信件,所以他说她可能把戒指又忘在那儿。一位高级助理将戒指锁在保险柜里,这些话听起来十分自然。 “我相信在打电话那个时间德宾正位参议员开车。那个人哑着声讲话,而且也没讲几句,它好像是说:‘去看看参议员的戒指在不在保险柜里,然 540e." >后通知她一声。’我当时很懊恼,因我正要去写生,就说了‘戒指大概就在她眼前她都没看到’之类的话,那个打电话的人好像笑一笑就挂断了。如果任艾碧没一再宜扬她给我的第二次机会,说我是贼性不改,我会有比较好的机会去申辩。我已经为一件没做过的事浪费十一年的生命,我不想再多损失一天。”她站起身来把钱搁在桌上bbr>?99lib.。“这应该够付帐了。”她俯下身去拾起箱子,接着又停顿一下。“你知道目前我最难过的事是什么吗?我没听从跟我同住那个人的话,而他一向对我都非常好。他恳求我先不要去自首,我真希望能够向他解释一下,可是我不知道他在那里。” “待会儿我可以为你打个电话给他吗?他叫什么名字?在那里工作?” “他叫沈亚瑟,我相信他工作上大概出了问题,大概部会在那里。这些事你完全帮不上忙。我希望你节目非常成功,崔小姐。当我听说要制作这个节目,心里的确非常难过,我知道只要有一张照片出现,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就会回到牢里。不过你也明白,它使我体会出这样逃来逃去多么叫人厌倦。从一个很疯狂的角度来说,它使我有勇气再回到牢里,有一天我会真正得到自由。我父亲,我是说沈亚瑟,就是不肯接受这个想法。现在趁我勇气还没消失之前还是赶快走吧。” 无可奈何的白霞望着她走出去。 就在卜爱莲离开餐馆时,靠角落有两个人也站起来,跟在她后头出去。 第三十二章 “艾碧,它没想像那么糟。”相交四十年,这是他第三次用胳臂环住她,她正痛心地啜泣不已。 “你什么不告诉我她住在那栋房子里?” “没理由要那么做。” 他们是在艾碧的起居室里,在他们返家后他就把报纸拿给她看,竭力想安抚住那无可避免的剧烈动作。 “艾碧,到明天这些就会丢到垃圾桶里。” “我不想丢到垃圾桶里!”她大叫。 他倒了一杯成士忌,设法让她喝下去。“别这样嘛,参议员,快振作起来,也许有个摄影师藏在树丛里。” “闭嘴,你这个该死的混球!”不过德宾那句话已产生足够的刺激作用。那杯酒后,她开始放声大哭。“德宾,它看起来真像以前那种谣言小报。还有那张照片,德宾,那张照片。”她指的并不是跟芳兰合照那一张。 他伸手搂住她肩膀,笨拙地拍拍她的背,不得不痛苦地承认一桩久已存在的事实,对一脚踏空的她来说,他顶多是个攀附物而已。 “要是有人好好去研究那些照片怎么办!德宾,瞧瞧那一张。” “不会有人找这种麻烦。” “德宾,那女孩——崔白霞,她怎么会租到那个房子?那不可能是巧合。” “在过去二十四年里头,那栋房子已经租给过十二家人,她只是其中的一个而已。”德宾竭力使自己的腔调显得很真诚,因他自己也不相信这些话;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飞立仍无法查明房子租贷的细节。“参议员,你一定要苦撑下去。不管到底是谁在恐吓崔白霞……” “德宾,我们怎么知道那真的是恐吓呢?我们怎么知道那不是精心算计好的策略,存心要我出洋相?” 他极度惊愕地退开一步,出于本能的反应她也挣脱开他,两人彼此对望着。“我的上帝啊,艾碧,你认是她在指使一切?” 电话铃忽然响起,两人都吓了一跳。他望望她说:“要不要我……” “嗯。”她举手捂住脸。“我才不在乎那个鬼打电话来。说我不在家。” “任参议员公馆。”德宾装出管家的声音。“要我传话给参议员吗?她现在没空。”他对艾碧挤挤眼,也得到一丝微笑的回报。“总统……噢,请等一下,先生。”他伸手捂住话筒。“艾碧,总统打电话给你……” “德宾,你居然敢……” “艾碧,老天,是总统!” 她手捂着嘴,走过来从他手中接过话筒。“要是你敢开玩笑……”她继续说道,“我是任艾碧。” 德宾眼看着她的表情改变,“总统先生,我非常抱歉……真对不起……报上的文章……所以我留话……真对不起……是的,先生,那当然。是,我明天晚上可以到白宫……八点半,一定。是啊,为了这个节目我们忙了好一阵子。老实说,我不大习惯变成这类东西的主 89d2." >角……啊,你太客气了……先生,你是指……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当然,我明白……谢谢你,先生。”99lib? 她把电话挂上,目光眩惑地望着德宾。“我绝不告诉任何人,在明天晚上节目播出以后,他就宣怖我的任命。他说让全国民众多了解我一些也不是个坏主意。他看了镜报的封面只是哈哈大笑,说他母亲也是个胖子,而且?说我现在要比十七岁的时候漂亮得多。德宾,我快要当上美国副总统了!”她歇斯底里地大笑,朝他直奔过去。 “艾碧,你终于成功了!”他把她高高举起来。 在一瞬间她的面容又因紧张而扭曲。“德宾,不能出任何事……任何会造成阻碍的事……” 他把她放下,紧握住她的手。“艾碧,我发誓不让任何事阻碍你。” 她刚笑出声来,接着又露出要哭的样子。“德宾,我像上了云霄飞车一样,都是你和那杯该死的威士忌害的,你明明知道我不能喝酒。德宾……副总统!” 他一定要让她平静下来。他说话的声音充满抚慰之意。“等会儿我们开车去兜个风,瞧瞧你的新房子,艾碧。你终于有一所很体面的官邸了。下一站就在麻萨诸塞大道。” “德宾,别说了,帮我冲杯茶去。我要先洗个澡,好好清爽一下。副总统!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啊!” 他把茶壶放到炉上,没穿大衣就走到路边,把邮箱打开。像往常一样,都是些废.物,像优待券或抗议信之类,还有一封写着:“你可能赢得两百万元”……艾碧的信件有百分九十都送到国会办公室去。 接着他看到一封较特殊的信,蓝信封上的地址是手写的,那是一封给艾碧的信函。他瞧瞧左上角的发信人,突然间觉得血从他脸上流失。 那对信是古凯琳写来的。 第三十三章 森穆沿着第七街横过市区,他中午和国家交通安全委员会的沙莱利有个约会,目前已经有点迟了。 在他离开白霞后就直接回家,躺在床上几乎一夜没睡,他的情绪已由愤怒逐渐化为冷静,开始仔细检讨白霞所指责的事。 “需要我帮忙吗,先生?” “什么?哦,对不起。”森穆很不好窓思地发现,由于他全神贯注地思索,竟然..未察觉已经由旋转门进入委员会的大厅。安全警卫正好奇地打量他。 他登上八楼,把自己的名字告诉接待人员。“请稍等几分钟,”她说。 森穆找张椅子坐下。任艾碧和威理在那一天是否发生过剧烈争吵呢?他一直无法确定这一点。不过即使证实也未必表示任何事。他记得自己就曾bbr>?好几次威胁要辞去国会职务,另外找一份像样的工作,使珍宁能在物质方面多获得一些。她曾跟他争辩,对他发脾气;如果有外人听到的话,一定会以他们水火不容。也许那一天飞行员的遗孀确实听见任艾碧和威理争吵。也许威理对某些事癌到十分厌恶,就准备放弃政治,而她却不希望他自断后路。 森穆曾打电话给联邦调查局的朋友康吉克,要他追踪飞机失事的报告。 “二十五年前?那可能很困难,”吉克道。“目前飞机失事调查是由国家交通安全委负会掌管,但是很多年以前,主管单位是民航署。我待会儿再打电话给你。” 到九点半康吉克终于打电话过来。“算你走运,”他单刀直入地说:“大部份资料在保存十年以后就销毁了,不过碰上出事的是名人,调查报告就存放在安全委员会的仓库里。他们拥有不少人的资料。从艾哈特与廉巴德一直>到哈马绍与波格斯都在里头。我在委员会的连络人是沙莱利。他会叫人把报告送到他办公室,重新审核一下。他建议你中午的时候过去,你们可以一齐看一看。” “对不起,先生,沙先生现在可以见你了。” 森穆抬起头来。他有种感觉,这位接待小姐曾一再设法引起他注意。我还是赶快行动吧,他心想,于是跟着她进入走廊。 沙莱利个很高大的人,由他的脸型及肤色可以看出是希腊后裔。他们相互寒暄后,森穆就向他解释为什么要调查这件失事案,措辞十分谨慎。 莱利靠回到椅背上,眉头蹙紧。“此地天气不错,对不对?”他说:“但是纽约的雾很大,明尼亚波里斯一片冰天雪地,达99lib?拉斯却在下两,不过在未来的二十四小时之内,国内有十二万架次的商用机、军用机和私人飞机会起起落落,造成它们失事的因素有天文数字那么多。那就是为什么一架飞机已通过优秀技师的检查,而且飞行它的是位资深驾驶员,当天的能见度良好,却突然撞上山顶,碎片散到两个平方哩之内,其实我们并不高兴道种事。” “那就是任威理的飞机!” “是任威理的飞机。”莱利证实他的猜测。“我才看过那份报告。发生什么事了?我们不知道。古乔真最后一次的连络是在他离开理其蒙飞航管制的时候,当时没有任何出毛病的迹象,而且只是个两小时的例行飞行,结果他没按时到达。” “最后判定是驾驶员过失?”森穆问。 “‘可能’原因:驾驶员过失。在我们找不出其他答案的时候,最后总是怪到它上头。那是一架相当新的西斯娜双引擎飞机,维护的技师们也都出面证实那架飞机的性能良好。任威理的遗孀居然眼珠都快哭出来,说她对那架小包机感到很恐怖,还说她丈夫曾经抱怨古乔真降落得很不平稳。” “人为破坏的可能性大不大?” “众议员,在这样的案子里,人为破坏的可能性总是调查得出来。首先我们就会查明它是怎么造成的,不过呢,还是有不少办法相当难追踪。例如说,目前飞机里普遍使用磁带,如果在驾驶舱里藏一个强力磁铁,可以把所有的仪表搅得一塌糊涂。这种事在二十五年前倒是不会发生,不过要是有人动发电机的脑筋,像磨损或切断一根电线,古乔真在飞过山头的时候就会完全丧失动力,找出这种破坏证据的机会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燃料开关是另一种可能性。那架飞机有两个..油箱,当头一个油箱指针显示油料耗光的时候,驾驶员就把开关转到第二个油箱。万一这个开关不灵光呢?他就没有机会去使用第二个油箱。不错,我们有强酸可以用。如果有人不想让飞机平安降落,可以放一个会漏的容器在飞机上,里头装上强酸。它可以放在行李舱或者座位底下——那都无关紧要。强酸会在半小时以内把电缆腐蚀掉,飞机就失去控制。不过要查明这种原因倒容易些。” “在听证会里这些因素被提出来过吗?”森穆问。 “由于飞机碎片蒐集得不够齐全,很难研判那些因素。所以我们采取的下一行动就是找出动机。古乔真的包机生意很不错,飞机保险也没脱期。任众议员的保险金额倒少得叫人惊讶,不过我猜想,要是你家里有钱,也就不需要保险了。话说回来,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调阅报告副本了,上个礼拜古乔真的太太过来取走另一份。” “莱利,如果一切可能的话,我正设法避免任参议员为了这份报告而受窘。当然啦,我会亲自研究这份报告,但是有件事我想先弄清楚:究竟有没有证据显示古乔真是个缺乏经验或者粗心大意的驾驶员?” “完全没有。他的纪录毫无瑕疵,众议员。在韩战的时候他是空战英雎,后来又为联合航空公司工作过两三年。这样的飞行对他来说只是小孩子玩意儿。” “他的装备呢?” “向来维持在顶尖状态,他的维护技师也非常优秀。” “所以驾驶员的遗孀有很确实的理由不高兴,为什么要把飞机失事的罪过推到他们家头上。” 莱利喷出一个小圆饼大小的烟圈。“她当然有——而且不仅仅是‘确实’,而已。” 第三十四章 在四点十分的时候,白霞设法跟森穆取得连系,她当时在波多马克有线电视大楼的大厅里。她没提及两人争吵的事,只告诉卜爱莲的情况。“我没办法阻止她,她已 7ecf." >经决心要去自首。” “别着急,白霞,我会请一位律师去见她,你在电视台要停留多久?” “我不知道。你看过今天的论坛报吗?” “只看几条重要新闻而已。” “看看第二部份,有一个写专栏的人前两天晚上听说了我住的地方,又把旧资料挖出去重炒一次。” “白霞,我会在这里等你,电视台的工作一完就过去。” 鲁德正在办公室里等她,她本来以会被当成贱民看待,还好,他相当克制自己。“苹果叉那边拍摄得很顺利,”他告诉她。“昨天那边下雪,原来不像样的偏僻小镇看起来真像美国人的梦境。我们拍了桑家的房子,那间中学和它前面的托儿所,还有摆设圣诞树的大街。我们在镇公所前面设了一个牌子:苹果叉,参议员任傅艾碧的出生地。” 鲁德喷一口烟。“那个老女人,蓝美娟,是个很好的访问对象,有点老古板的样,相当有意思。她谈起参议员是个很专心的学生,还拿出纪念册给我们看,场面相当精采。” 白霞忽然察觉,不知怎么地,上苹果叉拍摄背景资料已变成“鲁德的”主意。“你看过昨天晚上跟今天早上拍的东西吗?”她问道。 “看过了,还可以。你也许该多拍一点参议员实际工作的样子。圣诞晚餐那部份还不错。” “你大概看过今天的论坛报了吧?” “看过。”鲁德把香烟在烟灰红里揿熄,又取过另一支。他说话的腔调改变,明显的红斑出现在他脸颊上。“白霞,我看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要放出去那个故事?” “为什么我要‘什么’?” 鲁德那种自我抑制的态度忽然消失。“这个礼拜发生很多事,使参议员被大大宣传了一番,也许有不少人会认那是巧合,偏偏我就是不相信,在头一张照片出现在‘镜报’上以后我不得不同意艾碧的话,你是存心这么做,好强迫我们照‘你的’方式制作节目。而且我认你使出过各种诡计,达到你个人宣传的目的,现在华盛顿已经没有人不谈论崔白霞了。” “要是你相信这些事,你应该炒我鱿鱼。” “让你再上头版?休想。你愿意回答我几个问题吗?问这些只是出于好奇而已。” “请说。” “你到这里来的头一天,我告诉你要把艾众议员夫妇有关的资料完全删掉,当时你知不知道租的就是那栋房子?” “我知道。” “那么提起道件事不也是很自然的反应呢?” “我并不这样想。我的确把他们的照片从参议员的资料里删掉,而且我相信这件工作干得非常完美。那些电影片你全看过吗?” “嗯,确实干得很好。那么再起请分析一下受到恐吓的原因。任何了解这一行的人都知道,无论你制不制作这个节目,它总是会完成的。” 白霞很仔细选择她的用词。“我认为这些恐吓呢……就是恐吓而已,没有人存心想伤害我,只是想把我吓跑。我相信有人很害怕节目做出来,以为只要我不在的话,节目就会无疾而终。”她停顿一下,又故意接着说:“这个人并不知道,在这个拥戴任艾碧副总统的运动里,我只是一个傀儡而已。” “你是想暗示……” “不是暗示,我是明说。听着,我上了一个大当,我这么快被录用,三个月的工作赶在一个礼拜完成,强迫我使用你和参议员提供的资料,这些事全使我觉得受骗,这个节目还能称之忠实的专访,就是因我强迫你们咽下去那些片段。也只因我无意中为任艾碧带来一些差劲的宣传,所以我决心要尽一切可能使这个节目能帮上她的忙。不过我警告你,等节目一结束,我打算调查一些事。” “例如说……?” “例如卜爱莲,那个侵占竞选基金被判刑的女孩子。我今天跟.她见过面,她正打算向警方自首,她发誓没碰过那笔钱。” “卜爱莲要去自首?”鲁德抢着问道。“道简直是锦上添花嘛。她是违反假释的人,不能交保的。” “众议员金森穆正设法保她出来。” “这样不行,我要设法让她安分一点,直到总统公布任命为止。等事情过了,有谁会在乎她呢?她已有过公平的审判,我们还是要照原来计划在节目里谈这个案子,不过藏书网还要提到一点,她就是因这个节目才去自首。如果她想找麻烦的话,这就足够坏她的计划。” 白霞觉得自己信心已经动摇。“我却认那个女孩是清白的,如果是这样,我要为她争取重审。” “她当然有罪,”鲁德断然说道。“不然她干嘛要违反假释?她大概已经把七万块钱花完了,就不想再逃跑。别忘了,陪审团一致认为她有罪,你还相信陪审制度吧,嗯?现在还有别的事吗?任何你认为会对参议员不利的事?” 她告诉他古凯琳的事。 “她说要控告电视台?”鲁德显得非常开心。“而且你很这件事担心?” “要是她对任艾碧的婚姻说些不好听的话……事实上参议员的婆婆没留一分钱给她……” “全美国要忍受恶婆婆气的女人都会全心全意支持她。至于任艾碧的婚姻呢,这个姓古的女人的话虽然对参议员不利,但是德宾……别忘了他是见过他们最后在一起的证入。还有那封参议员写给丈夫的信又怎么说呢?它上头的日期离他过世只有几天。” “我们‘假设’它只有几天。有心人就会指出她并没写上是那一年。” “如果必要的话,她可以现在再填上。还有别的事吗?” “据我所知,只有这两处参议员可能会得到不利的宣传,我可以保证。” “好吧。”鲁德的态度似乎和缓下来。“今天晚上我会带人去把参议员下班回家的景况录影,这样的话,一天的工作情形就有头有尾了。” “你不要我去录影吗?” “我要你离任艾碧愈远愈好,等到她有时间平静下来为止。白霞,你曾经仔细看过跟电视台签的合约吗?” “我看过。” “那你应该了解,在付过指定数额的解约金之后,我们就有权利取消你的雇用关系。老实讲,我根本不相信那个荒诞无稽的故事,硬说是有人想阻止制作这个节目。不过我几乎有点羡慕你,因为你终于使自己成为华盛顿家喻户晓的人物,而你在这样做的时候,却拿一个为公众服务奉献终身的女人当垫脚石。” “你看过我的合约吗?”白霞问。 “就是我拟的。” “那你一定非常清楚,对于指定给我的计划已经赋与我制作控制权。这个礼拜你认为自己已经履行合约了吗?”她同时把鲁德办公室的门打开,确定新闻室内每一个人都听到他们的话。 鲁德最后一句话在新闻室回荡:“到下礼拜这个时候会再检讨你的合约条文。” 白霞用力把门摔回去,在她一生这是仅有的几次之一。 一刻钟后她已赶到森穆的公寓大楼,向管理人员报出姓名。 当电梯停在他住的那一层时,他已在走廊里等候。“白霞,你看起来有点狼狈,”他告诉她。 “我是很狼狈。”她疲惫地抬头望着他。他穿着前一天晚上穿过的套头毛衣,她再度刺痛地注意到,它多么能衬托出他眼中的蓝色。他挽住她的胳臂,一齐沿着长廊往前走。 进入公寓,她头一个表情就是对室内装饰感到非常惊奇。炭灰色的组合家群集在室内中央,墙上挂着不少颇佳的版画和几幅一流的油画,满屋子都铺着地毯,上头有灰、黑及白色的图案。 不知什么缘故,她本来期望森穆房间里有较传统的色彩——像有扶手的长沙发、安乐椅等等。如果换上一张东方地毯,即使是旧的,也必然会有很明显的改善效果。他问她对这个地方有何意见,她就老实告诉他。 森穆笑得眼圈都出现皱纹。“你很会为下次再来铺路,对不对?当然啦,你说得没错。我想彻底改头换面,一切重新来过,做得有点过火总是难免。我同意,这个地方看起来很像旅馆的大厅。” “那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我还以你有其他的选择。” “咦,这公寓不错,”森穆轻松地说。“只是这些家具叫我讨厌。我把旧的全打发走,却不知道新家具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 本来只是句半开玩笑的话,却愈说愈严重。“对了,能为一位疲惫的妇人来杯威士忌吗?”她问道。 “没问题。”他走到吧抬前。“多放些苏打水,一块冰,如果可能的话挤两片柠檬皮,要是没有柠檬也不用紧张。”他露出笑容。 “我相信我的口气还没有那么惹人讨厌。” “不是讨厌,只是顾虑周全而已。”他把酒调好摆在桌上。“坐下吧,别那么烦躁不安的,电视台那边怎么样啦?” “到下礼拜这时候我大概就要失业了。事情是这样的,鲁德始终认是我在搞这些宣傅把戏,还说很羡慕我有胆子放手去做。” “我猜艾碧大概也是这么想。” 白霞扬起一道秀眉。“我相信你一定头一个知道。森穆,自从昨晚的事之后,我没打算这么快就打电话给你。事实上,据我猜测至少要三个月的冷却时间,大家才能成为普通朋友。不过我的确需要有人马上帮忙,而我又不能指望潘鲁德,所以只好找上你了。” “这不完全是我想听你诉说的理由,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能效劳。” 森穆今天不大一样,她可以感觉得出来,好像那种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态已经消失。“森穆,关于上次有人闯入还有别的事。”她竭力保持平静,把布娃娃的事都告诉他。“现在那个布娃娃又失踪了。” “白霞,你是说有人又回到你的屋子里,而你一直没察觉?” “嗯。” “那你就不该再在那儿待上一分钟。” 她不安地站起来走到窗前。 “那并不是个办法。森穆,我有种很疯狂的想法,那个娃娃不见了也许是件好事。我始终不认恐吓我的人真心想伤害我,否则他早就可以下手了。我猜想他是害怕那个节目会对他造成影响,这一点我已经有些概念。”她迅速解释自己对卜爱莲案的分析。“如果卜爱莲没说谎,那就是德宾说谎。要是德宾真说谎呢,参议员必然掩护过他,这种事似乎很难令人接受。不过万一有另外一个人牵涉在里头呢?他知道卜爱莲有个储藏地点,就模傚仿德宾的声音使她上当,并且用少量的钱栽赃,使她无法脱罪。” “那你又怎么解释那个娃桂和恐吓呢?” “我认为那个人从我小时候就认识我,也许已经认出我是谁,>就想吓唬我,使我节目做不下去。森穆,你听我这个说法有没有一点道理,德宾从小时就认识我,而且对我的敌意愈来愈深。我起先以那是由于参议员和各种恶劣宣傅所引起,可是后来他对我的书房一直密切注意,好像正在察查它。在他离开以后,他又设法开锁让自己进来,他却没想到我正跟在他后面想把门栓拉上。他就假意说正在试验那个锁,认为谁都打得开,我应该特别小心。我当时竟然被他骗过了,不过也开始对他感到紧张。你能把他调查一下吗?看看他是不是有问题,我是指真的问题。” “可以办得到,我向来就不軎欢那位仁兄。”他站在她身后,伸出双臂环住她的纤腰,在一种本能的反应下,她整个人倚在他身上。“我好想念你,白霞。” “从昨晚开始?” “不是,从两年前就开始。” “你差一点就把我唬住了。”在片刻间她尽情享受与他相亲近的乐趣,但稍后她就转过身来面对着他。“森穆,一点点余兴式的亲热并不能够满足我想要的,所以你为什么不……” 他胳臂忽然紧抱住她,嘴唇更没闲下来。“余兴式的亲热只是开头而已。” 他们伫立良久,在窗前像两个不动的影子。 最后白霞退后一步,森穆也任由她去,他们彼此凝望着。“白霞,”他说,“你昨天晚上说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只有一件事除外。我跟艾碧之间绝没有任何瓜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去寻找自我吗?在我跟你见面之前,我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言行都像个活僵尸。” 她试着保持微笑。“你大概忘记了,我一样也需要些时间,记忆的长廊好像不如我预期那样单纯。” “你认为已经重新捕捉到那天晚上的真实印象?” “真实,也许吧,但是并不很讨人喜歉。我愈来愈相信,那天晚上发疯的人是我母亲,这似乎更难叫人接受。”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不是我为什么这样‘想’,我现在真正感兴趣的是她为什么会突然发作。唔,再过一天‘任艾碧的生活与时代’就要出现在全世界面前,那时候我就要展开一些真正的调查。我一直祈求上带,如果整个事情不那么赶就好了。森穆,有太多的事没法连贯起来,而且我也不在乎潘鲁德会怎么想。那个飞机失事的片段迟早会把艾碧炸得面目全非,古凯琳是绝不会罢手的。” 她婉拒共进晚餐的邀请。“今天实在折腾够了,我早上四点钟就起床,连忙赶到参议员办公室去录影,整个工作明天就会完成。我打算自己弄一份三明治填饱肚子,九点钟就上床。” 到了门口,他又握住她的手。“等我七十岁的时候,你已经四十九。” “等你一百零三岁的时候,我已经八十二。你先去追查德宾,一听到卜爱莲的消息就通知我,如何?” “一定。” 白霞离去后,森穆就打电话给康吉克,把白霞所说的一切急切讲给他听。 吉克吹一声口哨,“你是说那小子又回来过?森穆,这是个神经病绝错不了。我们一定会查查这位德宾老兄,不过你先帮个忙,弄一份他的笔迹样本,办得到吧?” 第三十五章 白探长很和气,他相信卜爱莲说是真话,但是另一位年长的警官却满怀敌意,一再逼迫爱莲回答那几个相同的问题。 他们要她说出七万元的藏匿所在,但她从未见过那笔钱,要她怎么说呢? 她很气愤崔白霞要制作那个节目,迫使她不得不向警方自首吗?不会,当然不会。起初她很害怕,但后来她也知道没办法再躲躲藏藏,所以她反而庆幸这件事能够了结。 她知道崔白霞住在那里吗?知道,她父亲曾经告诉她,崔白霞住在乔治城的艾议员旧宅里,有一次他还向她指出过那栋房子。在那件可怕的惨剧发生的时候,他是乔治城医院的急救人员。闯进那栋房子?当然没有,她那有能力? 在牢房里,她坐在硬板床的边缘上,心中疑惑怎么会认为自己够坚强,可以回到这个世界来,冷冰冰的钢条,令人受辱的开放式厕所,被困陷住的感觉,还?有形影不离的沮丧,都像黑雾一般笼罩住她。 她躺在床铺上,心中猜疑父亲到那儿去了。他们暗示他曾经蓄意杀人,这实在是不可能的事。她从未见过比他更仁慈的人,但是自从季太太死后,他变得非常神经质。 对于她自首的事,她希望他不会恼怒,反正他们迟早会逮到她。她确信白探长正计划侦讯她。 父亲逃走了吗?很可能。爱莲一想到他曾多次变换工作,关切之情就愈来愈增加。他此刻在那里呢? 亚瑟在十四街的一家自助餐馆提早吃了晚餐。他选了炖牛肉、柠檬派和咖啡,吃得非常慢,也非常小心。现在吃得好对他非常重要,因也许要过好几天他才能再吃到一顿热腾腾的饭。 他的计划已经拟定好。在天黑后他就回到崔白霞的屋内,他打算仍由楼上的窗口溜进去,然后在客房的壁橱内安身。他要带几罐汽水,口袋内仍装着早上留下来的丹麦甜点及两个面包卷。看样子..t>最好再带几罐果汁,也许还应该弄点花生酱和黑麦面包,这样才足够他支持下去,直到明晚看到那个节目止。 他不得不把宝贵的存款拿出九十元,买了一台袖珍型黑白电视和耳机。这样他就能在崔白霞的屋里观看那个节目。 在去她住处的路上,他还在药房里买了些咖啡因药片,因为他不能冒险在睡着的时候说梦话。唔,也许从她屋里无法听到他的声音,但他最好不要大意。 四十分钟后他已来到乔治城,离崔白霞的房子只有两条街。整个区域都非常平静,平静得超过他喜欢的程度。此刻圣诞采购人潮早已消失,陌生人会比较容易引起注意,警方也很可能正监视崔小姐的房子。不过她的?房子位于街角,这很有帮助,碰巧正后方那栋房子没有一丝灯光。 亚瑟先溜进那栋黑暗房子的庭院,分隔两栋房子后院的木篱笆并不高。他先把装着杂物的袋子扔过去,确定它已滑到一个雪坡上,随即轻松地爬过篱笆。 他等候着,没听到一点声音。崔小姐的车子没在车道上,房内也一片漆黑。 带着杂物袋爬树显得有些笨拙,树干很滑溜,手不容易握住,他可以感觉刺骨的寒意通进手套。要是枝桠不够多,他大概真没办法爬上去。窗户卡得很紧,费了不少力气才抬起来,当他越过窗台进到屋里,地板禁不住发出吱吱声。 他靠在留前焦灼地等了好几分钟,随时准备再冲出去,沿着树爬下然后越过院子,然而屋内只有一片沉寂而已,偶尔传来锅炉的鼓动声。 他开始在壁橱内安顿藏身之所。他发现架子的木板并未附着在墙上,这令他很满意。如果他把板子往外推一些,看起来仍像与墙接触,没有人会想到他身后的空间会有多大。 他很谨慎地布置这个秘密地点。他选择一块很厚的棉垫放在地上,它相当大,可以当睡袋使用。接着又把补品及电视机摆好。架子上的最低层有四个大号的枕头可资应用。 几分钟后他已安顿妥当,此刻需要做的事是勘查一下屋子。 抿不幸的是她没留下任何一盏灯。这表示他只能靠手电筒照明,而且得举得非常低,以免光线由窗户透出去。他在客房与主卧室之间来回试走几次,终于找出那块会发出吱吱的地板。 从他藏身地点沿着走廊到白霞的房间花了他十二秒钟。他匍匐进入她房间,走到梳妆台前,他从未见过这么多漂亮的用具。梳子、镜子及发刷都有银质的饰物。他把香水瓶 7684." >的塞子打开,吸进一股幽香。 他接着进入浴室,发现她的晨衣挂在门后,他轻轻触换一下。他愤怒地想着,像这样的衣服萝莉必然会很喜欢。 警察是否已到萝莉的办公室询问她呢?现在她应该在家里,他想跟她讲话。 他绕过床,发现电话在床头几上,就拨号出去。铃响到第四声,他眉头忍不住皱起来。她曾说过要向警方自首,但应该不会那样做,因她曾经答应要再等一段时间。不对,她多半是躺在床上,全身颤抖着,等着看她的照片是否会出现在明晚的节目中。 他把听筒放回去,但仍蹲坐在白霞的床边。他已经开始想念萝莉了,也敏锐地感受出这栋屋内孤寂的气氛。不过他也知道,脑中的声音很快就会来陪伴他。 第三十六章 “拍得还不错,参议员,”鲁德道,“抱歉我不能不请你换套衣服。我们要拍的是一整天工作情形,所以下班回家的衣服一定要跟出门的时候一样。” “没关系,我应该先想到,”艾碧简略地说。 他们部在她家的起居室里,摄影小组正收拾他们的装备。德宾看得出来艾碧没有意思要请鲁德喝一杯,一心想把他赶快打发走。 潘鲁德显然也看出她的心思。“动作快一点,”他朝工作人只喝道。稍后他很巴结地露出笑容。“我知道你已经忙了一天,艾碧,只要明天早上再进棚里拍一段就可以收场了。” “那会是我一生中乐的一刻。” 德宾希望艾碧能放轻松些。他们曾开车出去兜风,经过副总统官邸两三次,艾碧甚至还拿它开玩笑:“要是那些写专栏的瞧见我正在观察这个地方,你能想像得出他们会怎么说吗?”可是一旦摄影小组到达,她情绪又再度紧张起来。 潘鲁德正穿上大衣。“总统已经预定明天晚上九点钟在东厢召开记者会。你计划过去吗,艾碧?” “我相信已经接到邀请,”她说。 “我们时间拿捏得非常完美,这个节目是在六点半到七点播出,所以观众在收视上不会有冲突。” “我相信全华盛顿的人都会因期望过度而晕倒,”艾碧道。“鲁德,我实在非常非常累。” “哦,真抱歉,明天早上再见。九点钟,如果你觉得合适的话。” “再耽搁一分钟我就要发疯了,”等众人都离去后,艾碧向德宾说。“我始终觉得这一切都完全没有必要……” “它不能说没有必要,参议员,”德宾以抚慰的口吻说。“你仍然需要经过国会的同意。当然啦,你一定会得到多数同意,不过要是有很多人拍电报来,庆贺你的提名,那更是锦上添花。这个节目可以为你做到这一点。” “如果真是这样倒也值得。” “艾碧,今晚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用了,我打算早点上床,找本书催眠。今天真够瞧的。”她露出笑容,他看得出来她已开始放松自己。“你又在追求那个女招待呀?还是去打扑克?” 白霞到家的时候已六点半,她打开门廊的灯,但是楼梯转角处仍留在阴影里。 她父亲愤怒的话突然在她耳边回荡:“你不应该来的。” 那天晚上门铃响个不停,她父亲去开门,那个人从他身边擦过。那个人曾抬头张望——那就是使她非常害怕的原因;爸爸非常生气,她也非常害怕被人瞧见。 她的手颤抖起来,连忙握住扶手。难受也没什么用,她心想。我只是太过疲倦,而且这一天的日子实在太不好过。我要先换上轻便衣服,再弄一些东西填肚子。 在卧室中她迅速地把衣服脱掉,伸手要取门后的袍子,但又决定还是穿上那件棕色天鹅绒土耳其长衫,它又暖和又舒适。 在梳妆台前,她把头发束到脑后,开始在脸上抹些面霜。她的指尖很机械地在皮肤上移动,按照美容师教她的方法旋转搓揉,又按摩一下太阳穴,轻触到靠近发线的浅浅疤痕。 她身后的家具反映到镜里,床柱看起来颇像高大的哨兵。她专注地望着镜子,因为她听说,如果你设想前额上有颗黑痣,然后专心地凝视它,就可以把自己催眠,能忆起过去的一切。她集中精神整整一分钟,一直凝望那颗假想的黑痣,似乎有一种古怪的感觉,眼看自己走回到时间隧道中……而且她似乎不是一人独行。她感觉出有另一个人存在。 真荒唐,她大概有些晕头胀脑,而且幻想太多。 她下楼到厨房,弄了一份蛋饺和吐司,烧上咖啡,并且强迫自己吃下去。 厨房里很舒适,平静而且温暖。她和父母亲有时候必然会在这里一起吃饭。她是否有一种模糊的印象,曾在桌边坐在父亲的膝盖上?伦妮曾出示过他们家发的最后一张圣诞卡,署名的是狄恩、瑞娜和凯莉。她高声念着这些名字:“狄恩、瑞娜和凯莉”,心中奇怪为什么念起来并不顺口。 她把碗盘冲干净,置入洗碗机中。她知道有件事必须要做,处理碗盘只是为自己找个拖时间的藉口。她觉得有必要仔细研究那份报纸,看看它是否对艾氏夫妇的事揭露出新的线索。 那份报纸仍在书房桌上,打开之后她强迫自己把整篇文章看完。大部份报导她早已知道,但那无助于降低她的痛苦……“枪上混杂着两人的指纹……由于子弹射中前额,艾狄恩当场死亡……狄瑞娜可能挣扎活了很短暂的时间……” 其中一段特别强调她邻居们在宴会中听到的谣言:艾氏夫妇婚姻很明显并不愉快,瑞娜并敦促丈夫离开华盛顿,她很讨厌接连不断的交际活动,更嫉妒被她丈夫吸引住的女人…… 文章引用一位邻居的话:“她已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他有一对色迷迷眼睛。” 一直有人传说开枪的人是瑞娜,并非狄恩。在调查惨剧发生原因时,瑞娜的母亲曾企图压制那些推测。“那并不是什么神秘的事,”她说,“那是一桩悲剧。就在我女儿被杀害的前几天,她告诉我她要带凯莉回家,而且打算申请离婚和孩子的监护权。我相信就是这个决定才引发了暴力行动。” 她也许并没有说错,白霞心想,我记得曾被一具尸体绊倒。为什么我这么确定是母亲的尸体,而不是父亲的?仔细想想,她并不能确定。 次页几乎全是非正式的快照,她一一仔细研究。任威理看起来书卷气非常重,古凯琳曾说他决心放弃国会议员的职位,bbr>藏书网去当一所大学的校长。艾碧确实是个非常漂亮的年轻女孩。在这些照片中有一张比较模糊些,白霞看了好几遍,又把报纸移到灯光下,想看得更真切些。 那是一张趁人不备时抢拍的照片,看得出来是在海边。除了她父母亲外,还有艾碧及另外两个人,她母亲正专心看>一本书。两个陌生人则躺在大毛巾上,眼睛闭着。镜头捕捉到她父亲与艾碧正彼此对望,那种亲热的感觉绝不会让人看走眼。 书桌抽屉里有个放大镜,白霞把它找出来,仔细端详那张照片。经过放大之后,艾碧显现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她父亲正俯视着艾碧,目光十分柔和,两人的手也接触在一起。 白霞把报纸摺起来。道张照片表示出什么意义呢?一次无足轻重的挑逗?她父亲对女人很有吸引力,也许很多人自愿上鈎。当时艾碧又是个貌美出众的年轻寡妇,也许这些因素都凑在一起。 像往常一样,白霞心中觉得烦闷时就想到音乐。她来到起居室,把圣诞树的装饰灯打开,而且不由自主地又把吊灯熄灭。在钢琴前,她让指尖在琴键上滑动,最后她弹出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 森穆今天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神态,那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强壮而且有自信。他需要时间。他当然需要,她自己也一样。两年前他们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感到很不安,而且有种罪恶感,如今将会完全不同。 她父亲和任艾碧,他们之间真有关系吗?在一连串罗曼史之中她会不会只是其中的一个?她父亲很可能是一个大众情人。有什么不对呢?他极具吸引力,而且对当时的年轻政客来说那是一种时尚,看看甘乃迪兄弟就知道…… 卜爱莲。不知道律师是否能她安排保释?森穆一直没打电话来,卜爱莲是无辜的,白霞告诉自己——我对此事已愈来愈肯定。 她又弹起李斯特的“爱之梦”。原来她弹的是这支曲子,刚才是贝多芬的,她选择道两首乐曲完全出于不自觉。她母亲是否也在道里弹过它们呢?她们的情绪都很相似,忧愁而且孤寂。 “瑞娜,你听我说。别再弹了,请听我说。”“我不能不弹,别打扰我。”他的声音显得困扰而且紧迫,而她却透出绝望。 他们时常争吵,白霞心想,而且每次吵过之后,她就会去弹琴,一弹就是好几个钟头。不过有时候碰上她高兴,她会把我摆在琴凳上,跟她并排坐着。“不对,凯莉,要这样,手指放在这里……我哼个调子她就能弹出音符,她天生就有音感。” 白霞感觉自己又开始弹奏孟德尔松第三十号作品的第三首。这也是一支会引起创痛的曲子。她站起身来,感觉屋里的鬼魂实在太多了。 就在她要踏上楼梯时森穆打电话过99lib?来。“他们不肯释放卜爱莲,害怕她又会弃保溜走。看情形跟她同住那个男人跟疗养院死亡案很有关系。” “森穆,一想到那个女孩关在牢里我就觉得无法忍受。” “我派去的律师郭礼认为她讲的都是实话,他明天早上就会弄到整个案子的副本,我们一定会为她尽力,白霞。也许能发挥的力量并不大,我担心……你怎么样啦?” “正打算去睡觉。” “门都锁了吗?” “全都拴得紧紧的。” “那好,白霞,也许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们有不少人接到邀请,明天晚上到白宫去,总统要宣怖一件很重要的事。你的名字在新闻记者名单上,我查过了。” “森穆,你认为……” “我也不知道。大家都看好艾碧,但是总统显然要到最后一步才肯掀底牌。目前还没有可能人选已经接受特勤部的保护,像这种事才是真正的线索,我猜总统想要让每一个人猜测到最后一分钟。不过不管是谁当上,你我都得出去庆祝一下。” “万一你不赞同他的选择呢?” “到这个节骨眼我才懒得在乎他看上谁,我心里想的是别的事。我只想跟你好好庆祝一下,补偿过去两年的时光。自从我们不再见面以后,我唯一能克制想念你的办法就是向自己解释,就算我恢复单身,我们之间仍然不会有好下场。这些谎扯多了以后,连我自己也开始相信。” 白霞的笑声有些颤抖,她眨眨眼,把眼前突然出现的雾气挤散。“我接受你的道歉。” “那我提议别再虚度我们的光阴。” “我以为你需要时间……” “我们都不需要时间。”连他的腔调都变得不一样——有自信而且坚强,每当她夜里醒着思念他的时候,心中想的就是这个样子。“白霞,从那天在鳕角,我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你,没有任何事情能改变它。我万分感谢你肯等我。” “我没别的选择。啊,天,森穆,一切都会变得非常美妙。我实在非常爱你。” 他们道别之后好几分钟,白霞仍站在那儿,手搁在电话上,好像只要碰触到它,就能再听见森穆说的每一句话。最后她仍面带笑意,开始朝楼上走去,突然一阵吱吱之声从头顶上方传来,使她吓了一跳,她知道那是什么声音,楼上走廊有块地板可能松动,她一踏上去就会吱吱叫。 别荒唐了,她告诉自己。 走廊由于使用小灯泡,光线很暗淡。她本来要进入自己卧室,但是不由自主地转身,朝后走过去。她故意在那块松动的木板上踏几下,聆听它是否发出明显的吱吱声。我敢发誓刚才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她走进小时候的卧室,由于内部未铺地毯,她的脚步在地板上发出回声。屋内很拥挤而且闷热。 客房的门并未完全关上,里头显然凉快不少。她感觉有风吹进来就走口窗前。窗子上端仍开着一条缝。她想把它关上,后来才发现拉绳已断了。原来是这个缘故。她心想,因为屋里有些风才使门被吹开。不过尽管如此,她仍打开壁橱,朝搁寝具的架子望一眼。 她回到自己房间,迅速脱衣上床。她仍感到如此烦躁实在毫无道理。想想森穆吧,想想将来他们在一起的生活。 在她感到昏沉欲睡前的最后一个印象是有种奇异的感觉,总认屋内不只她一个人。它完全不合情理,由于她实在太困倦,没心思再去想它。 古凯琳轻松地吐口气,把挂在门上的牌子由“营业中”转为“打烊”。对圣诞节之后的一天来说,生意出乎意外的兴隆。一位德州来的商人买走了一对鲁多斯塔式的分枝大烛台,还有两张桌子及一张地毯,这笔生意的确能叫人乐上半天。 凯琳把店里的灯关掉,上楼到卧室去,斯利哥紧跟在她后面。早上她已把生火的木柴摆好,这时地只需要划火柴把引火物下方的报纸点燃即可。斯利哥也在它最喜叹的位置趴下来。 她进到府房去准备晚餐,下个礼拜等儿子回来,她要好好烧几顿大餐,此刻她只想吃块猪排配上沙拉。 前一天她儿子曾打电话过来,祝福她圣诞快乐,并且报告她一个好消息,他已晋升为少校。“才二十七岁就当上少校了!”她欣喜地大叫。“上帝啊,你爸爸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凯琳把猪排放进煎锅里。不能再让艾碧玷污乔真的名声,现在又多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她不知道任艾碧看了那封信会有什么感想,在圣诞夜把它寄出以来,她曾一改再改过。 “我郑重要求你,趁上电视节目的机会,公开承认并无丝毫证据显示是驾驶员的过失才造成你丈夫丧生。就算不再玷污古乔其的名誉仍然不够,你还要修正以前的说法以正视听。如果你不这样做,我会控告你排谤,公开你和任威理的真正关系。” 到了十一点的时候她就看看电视新闻,十一点半斯立哥过来嗅她的手。“我知道了,”她咕哝一声。“好吧,去拿皮带来。” 夜晚非常黑暗,早先还有些星光,但是此刻天空又被乌云遮蔽。外头风相当强。凯琳把大衣领子竖起来。“只走一小段路,”她吩咐斯利哥。 她房子附近树林里有条小径。通常她和斯利哥都先经过那儿,然后绕个圈子走回住宅区。此时它用力扯着皮带,催促她赶快通过小径,好到它最喜欢的树丛里。它猛然停住脚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快走啊,”她不耐烦地一声,她一直以为它想去追臭鼬。 斯利哥朝前跃过去,困惑的凯琳眼看着一只手突然伸出来,紧紧扼住那头老狗的咽喉。一阵刺耳的碎裂传来,软瘫的斯利哥落到结冰的雪地上。 凯琳企图喊叫,但是没有声音发出来。那只拧断斯利哥脖子的手已伸到她头顶,在古凯琳临死的一瞬间,她终于了解多年前丈夫失事的真相。 第三十七章 在十二月二十七日的早上,森穆七点钟起床,把民航署对任威理众议员飞机失事的调查报告再看一遍,把其中一句话特别加上横线,然后打电话给康吉克。“你对高德宾的调查报告怎么样啦?” “十一点左右可以拿到。” “你有空吃午饭吗?我有样东西要让你看看。”他指着报告中的一句话:“任众议员的司机高德宾把他的行李放上飞机。”森穆想看过德宾的调查报告后再讨论这句话的含义。 他们约好中“跳板餐厅”见面。 森穆接着打电话给郭礼,他是森穆请来代表卜爱莲的律师,请她也一起共进午餐。“你能把卜爱莲案的副本一齐带来吗?” “一定会的,森穆。” 咖啡已经煮沸,森穆倒出一杯,并且把厨房的收音机打开。九点钟的新闻差不多已经播报完毕,气象报告员说当天很可能是局部晴朗的天气,气温在华氏二十度到二十五度之间。接下来的是重播重要新闻摘要,其中提到理其蒙有位知名的古董商被杀害,她的姓名是古凯琳,尸体在祥近住处的树林里发现,她的狗也死在一旁,颈子被扭断。警方相信这只狗因要护卫她而被杀。 古凯琳死了!正当她要公布某些事实真相的时候,这些事实不但与艾碧有关,而且可能是一些丑闻。“我不相信是凑巧,”森穆高声道。“我就是不相信。” 整个早上他都为自己的疑心困扰着,好几次伸手想播电话到白宫,但是每回都半途止住。 他完全无法证明高德宾牵涉在内,而且从表面看来,他是一个很忠诚的保镖?99lib.兼司机。即使能证实德宾有罪,他也绝对不能证明艾碧事先晓得他的行动。 总统今晚就要公怖艾碧的任命,森穆很确定这一点,不过同意任命的听证会通要拖上好几个礼拜,所以有足够的时间展开仔细调查。这一回我要确定没有人从中掩饰真相,他阴郁地想着。 森穆此时已相当肯定德宾跟白霞遭到恐吓有关连。如果他有什么事需要隐瞒,自然不会希望她深入挖掘过去。 如果最后证明他果然是恐吓她的人…… 森穆双乎握拳紧紧捏住,不再想到自己即将人祖父。 艾碧紧张地扭着手。“我们应该早点动身,”她说,“一路上车子挤死了,加点油吧。” “不用担心,参议员,”德宾以安抚的口吻说。“没有你他们不会开始录影的。你睡得怎么样?” “老是醒过来,想到的全是‘我要当美国副总统了’。把收音机打开,我要听他们怎么说我……”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八点半的新闻刚开始。“传说总统今晚召开记者会的原因是要公布他的人选,在参议员任艾碧与参议员罗克蕾之中有一位将继任美国副总统,成为头一位得到这项殊荣的女性。”新闻接着又说:“理其 8499." >蒙古董商古凯琳遭人杀害,当时她正带狗散步。她是一位飞机驾驶员的遗孀,她丈夫在二十七年前的一次空难中,与众议员任威理同时丧生。任艾碧由于获得任命,接替她丈夫的议员职位,从此展开她的政治生涯……” “德宾!” 他朝后规锐中望她一眼,艾碧满面震惊之色。“太可怕了。” “是啊,真差劲。”他眼看着艾碧的表情转为凝重。 “我永远不会忘记,在飞机逾时没到达的时候,威理的母亲竟然去找那个女人哭成一团。她从来没打电话问问我的情况。” “唉,现在她们又可以做伴了。瞧瞧车子跑得多快,我们可以准时到达摄影棚。” 当车子驶入专用的停车区域,艾碧平静地问他:“德宾,你昨晚都干些什么——玩扑克还是约会?” “我去探望一下汉堡店的那个小女人,和她共度一晚。怎么?你要查我的行踪?你想跟她谈一谈,参议员?”此时他的口气透出一些愤怒。 “当然不是。只要是你自己的时间,尽管去找你的女招待,我希望你玩得愉快。” “我是很愉快。我最近很少有自己的时间。” “我知道。我一直让你忙个没完。”她口气藏书网中透出安慰之意。“只是……” “只是什么,参议员?” “没什么……没什么。” 八点钟的时候卜爱莲接受测谎器的测验。她睡得出奇安稳。她忆起十一年前在牢房里的头一夜,当时她曾突然叫个不停。“那天晚上你表现出强烈的幽闭恐怖症状,”在她精神崩溃后一位精神分析医师曾告诉她。但是此刻她不逃跑,心中反而出奇地平静。 难道父亲真个伤害过那些老人?爱莲竭力思索,企图想忆起任何一个例子,除了仁慈和温柔之外他是否还有缺点。但是什么也想不出来。 “这个门。”负责人领她进入牢房旁边的小房间。白探长正在看报,她很高兴有他在这儿,他从没把她当成专爱撒谎的人看待。他抬起头来对她笑一笑。 另一个人走进来,把她跟测谎器连接上,她并没放声大哭,就像当初被控侵占公款而遭逮捕时那个样子。她只坐在椅子上,举起她的布娃娃,有点不好意思地询问他们,她是否可以把娃娃留在身边。他们似乎并未把它当成是个很疯狂的请求。她的律师郭礼也走进来,他是个很像父亲人。昨天她曾企图向他解释,她只节省下将近五百元,她顶多只能付他这些钱,但他说这些事她不用担心。“爱莲,你现在还是可以拒绝接受这个测验,”他告诉她,她说她很了解。 起初负责测验那个人只问些简单甚至有点愚蠢的问题,像是她的年龄,教育程度和喜欢的食物等等。接下来的问题就不那么单纯,但她自信能听得下去。 “你偷过任何东西吗?” “没有。” “连任何小东西都没有?像小时候偷一支蜡笔或者粉笔之类?” 她前一次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忍不住啜泣起来,大叫:“我不是小偷,我不是小偷!”但是此刻她并不那么艰难。她假装是跟白探长谈话,而不是这个粗鲁..而且没有人味的陌生人。“我一生中从来没偷过任何东西,”她诚挚地说。“连一根蜡笔或者粉笔都没有。我不会拿属于别人的任何东西。” “你在读中学的时候那瓶香水该怎么说?” “我没有偷它,我可以向你发誓。我只是忘了把它拿给店员!” “你多久喝一次酒?每天都喝?” “哦,没有。我只偶尔喝一点葡萄酒,量也不多。酒喝多了使我昏昏欲睡。”她注意到白探长露出笑容。 “你从任参议员竞选办事处拿过七万五千块钱吗?” 前次接受测验时,她一听到这个问题就陷于歇斯底里状态。现在她只轻松地说:“没有。” 藏书网“可是你把五千块钱放在储藏室里,对不对?” “我没有。” “那你认为它怎么会在那儿呢?” 这些问题问了又问。“你说高德宾打过电话,你是在撒谎吗?” “我没撒谎。” “你确定那个人是高德宾?” “我猜是他。如果不是他,至少声音很像他。” 接着一个不可思谲的问题突然提出来:“沈亚瑟在他病人季安妮的死亡事件里涉嫌很重,这事你知道吗?” 她几乎失去控制。“我不知道,我也不相信这种事。”但她又忆起他在睡梦中叫喊的样子:“闭上眼睛,季太太,闭上眼睛!” “你确实相信它有可能,它已经显示在测验结果上。” “不会的,”她低语。“我父亲从来不会伤害任何人,只帮助他们。碰上病人很痛苦的时候他打从心底同情他们。” “你认为他是想为病人止住痛苦吗?” “我不了解你的意思。” “我认为你了解。爱莲,在圣诞节那一天沈亚瑟还企图放火烧掉疗养院。” “那不可能。” 由于听到的这些话使爱莲愈来愈感到震惊,脸上完全失去血色。在恐怖之中,她望着审讯者提出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理由怀疑沈亚瑟是个杀人狂?” 在晚间亚瑟每隔两小时就吞服一次咖啡因药丸,因他不能冒险入睡而乱讲梦话。他由于太紧张而不敢躺下来,只佝偻身子坐在壁橱里,死瞪着黑暗。 他实在太粗心大意了。当崔白霞回家后,他贴在壁橱门上。听到她在屋子里走动的声音。她沐浴时他也听到热水器发出的隆隆声;她后来回到楼下,他也闻到咖啡的香气。接着她开始弹钢琴,由于知道现在出来很安全,他就坐在楼梯口聆听音乐。 就在这时候那些声音又开始跟他谈话,告诉他这件事结束以后,他一定要再找一家疗养院,使他能继续执行任务。他陷入极深的冥想之中,完全没察觉音乐已经停止,也没想到自己置身何处,直到他听到白霞的脚步声由楼下的梯阶传来才猛然醒觉。 在他冲回藏身地点的时候曾经踏上那块松动的地板,而她又察觉有些异状。她打开壁橱门时他吓得连气都不敢喘,幸好她没想到要查看架子背后。 因此他整夜保持警戒,竭力等待她醒过来的声音,等她终于离开房子外出他才高兴地松一口气,但是他心里仍然很害怕,每次走出壁橱都不超过几分钟。也许清洁妇会进来,听到他的声音。 漫长的时间已经过去。脑中的声音指示他从崔白霞的衣橱中取过那件棕色的袍子,并且把它穿上。 如果她出卖了萝莉,他要适当地装扮起来,然后对她施加惩罚。 第三十八章 白霞在九点三十五分到达电视台大楼,决定先去喝杯咖啡,用些早点,她知道在这最后一天的录影和剪辑过程中,每个人紧张困扰的情绪随时有爆发的可能,她此时还没准备好接受那种充电过度的气氛。她的头微微有些刺痛,整个躯体也酸疼不已。她晓得自己没睡好,而且噩梦连连。好像有一度她还从梦中惊叫醒来,但她已记不起当时说过什么。 在车中她曾打开收音机收听新闻,得知古凯琳意外死亡,她设法把那个女人的影像由她心中抹去。她一谈到儿子就脸上充满光辉,还有她轻拍那头爱尔兰老猎犬的样子。当电视台把这个节目播出后,古凯琳一定会把当初的威胁付诸实行,控告任参议员诽谤。现在她死了,这场威胁也告终止。 她真是一个抢却犯的牺牲者吗?报导中说正带狗散步。它叫什么名字来着?斯利哥?抢劫犯竟然选择带着一条大狗的女人下手目标,这听起来有些不合情理。 白霞把英国小圆饼推到一边,她实在不饿。才三天之前她还和古凯琳一齐喝咖啡,现在那位很能吸引且有活力的女人已经殒命。 当她进到摄影棚,鲁德已经在控制室内,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嘴唇毫无血色,眼珠不停地转来转去,竭力想挑毛病。“我说过把那些花拿走!”他大吼。“我才不管它是不是刚刚才送来,看起来死气沉沉的。这里就没人能干点正经事吗?参议员坐的那把椅子也嫌不够高,它看起来就像是该杀的挤牛奶板凳!”他一眼瞧见白霞。“你终于来了。你听说姓古的那个女人的事吗?我们不能不把艾碧谈论飞航安全那段改造一下,她对那个驾驶员的批评嫌重了一点,等大家发现他的遗孀是被人杀害,必然会引起一些反作用。十分钟以后就开始录影。” 白霞瞪着鲁德。古凯琳是个心地善良而且正直的人,而这位仁兄只关心她的死亡会对录影工作造成困扰。她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走进化妆间。 任参议员坐在化妆镜前面,一条毛巾裹住肩膀。化妆师正急切在她面前,在她鼻子上扑一点粉。 参议员的手紧紧捏在一起,但是寒暄的话还算亲切。“就这样了,白霞,节目做完你会像我一样高兴吗?” “当然会,参议员。” 化妆师拿起一罐喷发胶水试喷一下。 “别用那种玩意儿,”参议员急急地说。“我不想看起来像个芭比娃娃。” “对不起,”那女孩有点不知所措。“大部份人……”她没再说下去。 白霞察觉参议员正由镜中望着她,就故意避开目光的接触。 “有一些事我们应该讨论一下。”此刻艾碧的口气很尖锐,而且很公事公办的样子。“我很高兴我们需要重录飞航安全那一段,我当然也非常为古太太难过。不过我还是要特别强调小飞机上有较佳装备的必要性。我也决定我们应该多谈些我婆婆的事。逃避‘镜报’上的照片和昨天‘论坛报’的专栏并没什么用。而且我们应该特别强调我在外交方面的角色,我已准备好一些问题让你提出来。” 白霞放下手中的发刷,脸转向参议员。“是吗?” 四小时以后,一小群人在放映室中一边享用三明治和咖啡,一边观看刚完成的录影带。艾碧坐在头一排,鲁德和飞立分坐在她两旁。白霞和助理导播在数排之后。德宾独坐最后一排,虎规眈眈地望着众人。 节目开始时,白霞、鲁德及参议员围坐成半圆形。“大家好,欢迎收看我们这个‘从政妇女’系列的头一集……”白霞很细心地研究她自己。她的声音比往常更沙哑,从她僵硬的坐姿中也显示出紧张。鲁德表现非常轻松自如,而且就整体而言,节目的开头还算不错。她和艾碧也彼此能够相称,艾碧的蓝丝洋装是个极佳的选择,它表现出女性美,却不会显得装饰过度。她的笑容满亲切,但是眼圈已现出纹路,对于捧场的介绍词她坦然接受,没有丝毫娇羞之意。 他们讨论到她维吉尼亚资深参议员的地位:“那是一个要求极高但是满足感也极高的工作……” 接着是以蒙太奇手法拍摄的片段,快速显示出苹果叉的各种景致,还有艾碧及其母亲的合照。白霞眼看着萤幕上的艾碧声音逐渐转柔和。“我母亲面对的问题跟当今许多母亲一样,她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守寡,由于不愿意把我一个人撇下,就从事管家的工作。她牺牲到旅馆业求发展的机会,只希望在我放学的时候能立刻看到我,我们的关系非常亲密。她常常自己的体重感到不好意思,其实那是由于内分泌失调所造成,我猜有很多人能了解这个问题。当我要求她跟我和戚理同住的时候,她哈哈大笑说:‘这座山是不可能搬到华盛顿去的。’她是一位又风趣又可爱的女士。”到这时艾碧的口气透出颤抖。接下来艾碧解释选美的事:“以前有人说:‘为吉伯赢了它’……我却是为我妈赢了它……” 白霞发现自己已被参议员那种温馨的魔力迷住,虽然以前她曾听参议员说她母亲是又肥又专制的女人,此刻感觉起来并不真实。不过它的确是事实啊,她心想,可见任艾碧是个顶尖优秀的演员。接着出现的是婚礼和头一次竞选的精采镜头,白霞向参议员提出问题:“参议员,当时你身为年轻的新娘,大学只剩下一年的课程,而且正帮助丈夫竞选头一任的国会议员,谈谈你对这些都有什么感想。”艾碧答道:“非常美妙。我正在热恋之中,而且我一向憧憬能找到一份工作,协助某个人担任公职,这项愿望能够成真真叫人感到兴奋。想想看,虽然那个席位一直被任家掌握住,但是威理的对手却非常强。那天晚上我们听说威理已经当选——我真没法形容。每一次选举胜利都非常刺激,但是头一次叫人永远无法忘怀。” 接的是甘乃迪夫妇参加任威理生日宴会的片段……艾碧道:“我们当时都那么年轻……我们有三四对夫妇经常相聚,有时坐在那儿一聊天就是好几个钟头。我们全都很有把握可以改变世界,使人类的生活更进步。现在这些年轻的政治家全都烟消云散。我是唯一仍然从政的人,也经常想起威理和其他人所拟的各种计划。” 我父亲也是“其他人”中的一个,白霞一边望着萤幕一边思索。 在节目中有真正感人的镜头。像美琪为了参议员曾协助她母亲住进疗养院,特地到办公室向艾碧道谢;还有一位年轻母亲紧握着她三岁女儿的手,诉说她前夫如何强夺这个孩子。“没人肯帮我!一个人也没有,后来有人告诉我:‘打电话给参议员任艾碧,她能解决这些事。’” 是的,她确实解决了,白霞不能不同意。 接着是鲁德访问她,艾碧就谈起竞选基金被侵占的事。“我非常高兴卜爱莲已经自首,清偿她对整个社会的负欠。我也很希望她也能足够诚实,把剩余的钱都还回来,或者说出是谁跟她一起把钱花掉。” 白霞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来,在半黑暗的放映室中,德宾庞大的身影塞满椅中,两手交握顶在下颚上,不时点头表示赞同。她迅速把视线转回萤幕,不想与他的视线相遇。鲁德又询问艾碧对于民航安全的看法。“威理经常接到邀请,到各大学去演讲,而且只要时间许可他都有求必应。他说读大学时期青年正开始对世界和对政府形成较成熟的见解。我们是靠国会议员的薪水维生,所以在开支方面特别留心。我今天会守寡就是因我先生包了一架最便宜的飞机……你们知道有多少军方飞行员买了二手货飞机,只靠一点小钱就开始做包机生意?他们大部份很快就倒闭,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资金使飞机维持在适当的情况。我先生在二十五年前过世,从此我开始力争,禁止那些小飞机使用忙碌的机场。我也一直和民航驾驶员协会密切合作,加强驾驶员的标准,并且维特这些严格的标准。” 她没提起古乔真,但是再次暗示任威理的死因。经过这么多年艾碧仍然不肯放过飞机失事的机会,白霞心想。当她望着自己出现在萤幕上,她发现这个专访节目已完全转变成她计划的那样。它把任艾碧刻划成一个很有同情心的凡人,也是一位奉献一切的公仆。虽然理想实现,但是并未为她带来满足感。 节目的结尾是任艾碧踏着暮色走进家中,白霞的旁白说,就像极多的单身人士一样,艾碧是一个人回家,而且她整个晚上也会消磨在桌旁,研究打算提出的法案。 萤幕突然转黑,室内的灯光也通亮,众人全都站起来。白霞密切注窓参议员的反应,参议员却把头转向德宾,他赞许地点点头,艾碧才带着松口气的微笑宣布节目很成功。 她瞧白霞一眼。“尽管碰上那么多问题,这件工作你还是干得非常好。你使用我早期背景的做法是正确的,我很抱歉让你添了很多麻烦。鲁德,你认为怎么样?” “我认为你表现非常好。白霞,你有什么感想?” 白霞考虑片刻。他们全都已经满意,就技术观点而言那个结尾也还不坏。那是什么原因一直逼迫她想再加一个场面呢?那封信。她想朗诵艾碧写给威理的那封信。“我有一个问题。”她说。“这个节目的特色就是强调个人色彩,我希望不要拿办公事当节目的结尾。” 艾碧不耐烦地抬起头来,德宾也蹙起浓眉,室内的气氛突然转紧张。放映师的声音由扩音器传过来。“这就是结尾吗?” “不是,把最后一段再放一遍,”鲁德高声道。 放映室立刻转黑,大约两分钟的节目又重播一次。 他们都专心地观看。鲁德头一个提出评论。“可以不必管它,不过我认白霞可能是对的。” “已经非常好了,”艾碧道。“你打算要拿它怎么办?再过几个钟头我就要到白宫,我不想赶在最后一秒钟才到那儿。” 我能说服她合作吗?白霞心中疑惑。不知什么缘故,她极迫切想念“比利吾爱”那封信,并且想看看参议员立即的反应。不过艾碧曾坚持在录影以前要先看过每一段故事说明,因此白霞装出不甚在意的样子。“参议员,你曾经非常慷慨,把私人档案公开给我们使用,在德宾送来的最后一堆资料里,发现一封信,也许正好可以产生我们所要的个人气氛。当然你可以在我们录影以前把它先看一遍,不过我认要是你不看的话,会有一种更自然的感觉。不管怎么样,如果它效果不好,我们就采用目前这个结尾。” 艾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目光转向鲁德。“你看过那封信吗?” “我看过。我同意白霞的做法,不过一切还是看你。” 她又转向飞立和德宾。“放给节目用的那些资料每一样你们都看过了吗?” “全看过,参议员。” 她耸耸肩。“这样的话……只要确定你念的那封信不是说在第二年她也当上苹果叉小姐。” 众人都哈哈大笑。她已有些地方改变,白霞心想,她变得更有自信。“我们十分钟之后开始录影。” 白霞匆忙赶到化妆间,她前额上已现出一些汗珠,连忙扑上一?99lib?些粉。我是怎么回事?她严厉地问自己。 门开处艾碧也走进来,她打开手提包,掏出一个袖珍化妆盒。“白霞,那个节目相当好,对不对?” “是啊,相当好。” “我起先一直反对它,对它有些不大好的成见。你干得非常成功,使我看起来像个bbr>相当不错的人。”她露出笑容。“看过录影带,我要比从前更喜欢自己。” “我很高兴。”面前这个女人再度成她一向景仰的对象。 几分钟后大家又回到棚里。白霞用手遮住要读的那封信。鲁德首先开口。“参议员,我们首先要感谢你肯拨出时间,以一种非常个人的方式跟我们谈谈。你的成就毫无疑问将会激发每一个人的灵感,而且你由这个例子中也显示出如何转悲愤为力量。当我们制作这个节自的时候,你提供我们很多私人的信件,在其中我们发现一封是你写给你先生众议员任威理的,我认为这封信可以充分总结出你曾经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现在可以让白霞念那封信给你听了吗?” 艾碧点点头,表情透出有些疑问。 白霞把那封信打开。她的声音沙哑,念得也很被缓慢。“比利吾爱,”她觉得喉头发紧,不得不强迫自己念下去。她的嘴唇再度感到很乾,抬起头来望一眼,发现艾碧正瞪着自己,她脸上突然失去血色。“今天下午你在听证会的表现非常杰出,我深深以你荣。我真爱你,期望和你共度一生,永远一齐工作。啊,我最亲爱的,我们一定可以使这个世界改观。” 鲁德插嘴进来。“这封短函是五月十三号写的,在五月二十号众议员任威理就罹难,从此你独自奋斗,继续使这个世界改观。任参议员,谢谢你。” 参议员仍然目光闪动,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样子。她点点头,嘴唇移动形成一句话:“谢谢你。” “咔,”导播叫一声。 鲁德跳起来。“参议员,太完美了,每个人都会……” 他说了一半就停住,因艾碧突然冲上前,从白霞手中夺过那封信。“你从那儿弄来的?”她惨叫起来。“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参议员,我告诉过你,我们不一定非用它不可,”鲁德提出抗议。 白霞凝望着艾碧的脸扭曲,像是戴上愤怒与痛苦的面具。以前她在什么地方见过那种表情,而且就在那张脸上? 一个庞大的身影冲到她跟前。德宾猛力摇撼参议员,几乎对她吼叫:“艾碧,镇静下来,用它结束节目是个非常棒的方式。艾碧,公开写给你丈夫的最后一封信没有关系。” “我……最后……一封信?”艾碧举起一只手捂住脸,好像想要重新塑造表情。“对,对……真对不起……只是因为威理和我常常彼此写些短信……我很高兴你找到……这最后一封信……” 白霞木地坐在那里。“比利吾爱,比利吾爱……”这些话就像千钓雷鸣,声声击在她心上。她紧抓椅子扶手,抬起头来,正好与德宾凶残的目光相遇,立刻缩成一团。 他转向艾碧,护送她离开摄影棚,鲁德和飞立簇.拥于两旁。强光灯一盏一盏熄灭。“喂,白霞,”摄影师大叫。“这就是结尾,对吧?” 最后她终于能站起来。“这就是结尾,”她同意地说。 第三十九章 每当森穆努力思索一个问题的时候,长途的漫步能使他头脑清新,帮助他思考。这就是为什么选择走数哩路,由他公寓一直来到华盛顿市的西南区。跳板餐厅是在华盛顿水道上,在他走近时,就禁不住打量那永无休止的浪花。 鳕角,那骚海滩,白霞走在他身旁,头发被风吹得飘起来,两人手挽着手,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真叫人不可思议,好像整个天空、沙滩和海洋只有他们两个人。明年夏天一定要再去,他向自己承诺。 餐馆装修成一艘泊在岸边的船,他匆忙走上跳板,?99lib.享受那微微起伏的感觉。 康吉克已选了一张靠窗的桌子,面前的烟灰缸内数支挤扁的烟头,正啜着一杯雷尔酒。森穆向他道歉来迟了。 “是我早到,”吉克很干脆地说。他是个瘦削灰发的男士,眼睛明亮而且锐利。他和森穆已有二十多年的交情。 森穆要了一杯晶酒马丁尼。“也许它会使我平静一下,要不然就使我情绪变好一些,”他苦笑着解释,感觉出吉克的目光正打量他。 “我见过你更高兴的样子,”吉克道。“森穆,什么事使你要求我们调查高德宾?” “只是直觉而已。”森穆察觉自己紧张起来。“你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吗?” “我想是吧。” “森穆,你好,”郭礼走过来,平常苍白的面孔由于寒气显得发红,近乎全白的头发有些凌乱。他先向康吉克自我介绍,又扶一下银框眼镜,就打开公事包掏出一个极厚的大信封。“我能赶到真是运气,”他大声说,“我研究这份档案愈来愈入神,差一点就忘了时间。”侍者走到他手时边。“伏马丁尼,非常纯的,”他向侍者道。“森穆,还能喝晶洒马丁尼的人我似乎只认得你一个。” 他没等回答又继续说道:“‘美国政府对抗卜爱莲案’,很有意思的读物,而且最后可以归结成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在参议员任艾碧办公室里是那一位工作人员说谎?爱莲还是德宾?爱莲决定挺身自己辩护,道是最大的错误。她开始谈起从店里顺手牵羊的旧事,检察官立刻拿它大作文章,使大家还以她抢过诺克斯堡的金库。参议员的证词更是帮倒忙,一再谈到她给爱莲第二次机会,话有点多得过分。我把最重要的几页已经做上记号。”他把案子的副本递藏书网给吉克。 吉克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这就是高德宾的调查资料,森穆。” 森穆迅速上下望一眼,眼眉不禁扬起来,又把它很仔细看一遍。 苹果叉:汽车失窃嫌犯,由于警方追逐造成三人死亡。未起诉。 苹果叉:诈赌嫌犯。未起诉。 纽约市:汽车爆炸案嫌犯,造成一名放高利贷者死亡。未起诉。据判断已成为黑手党外围份子。 为暴力集团充当手下,藉以解决赌博债务。 其他重要事项:具有极杰出的机械才能。 “好干净的纪录,”他嘲讽地说。 他们一边享用薄牛排三明治,一边继续讨论,比较和评估高德 5bbe." >宾的调查纪录、卜爱莲的审判纪录、民航署射飞机失事的调查报告,以及古凯琳被谋杀的新闻等等。等咖啡端上来的时候,他们已不约而同地拟想出一些可能性:德宾是个机械天才,他在飞机起飞以前几分钟把一个公事包留在机舱内,后来飞机就因某种神秘的原因而失事坠毁。德宾是个赌鬼,在竞选基金失窃时他可能欠赌马站不少的债?99lib. “据我看任参议员和这位德宾仁兄是狼狈为奸,”郭礼提出见解。“她为他提出不在现场证明,他就为她卖命解决难题。” “我不相信任艾碧会故意陷害一个年轻女孩子坐牢,”森穆坦白地说。“而且我更不相信她会预谋杀害自己的丈夫。”他发现三个人的谈话声愈来愈低,因他们谈论的这个女人在几小时后就可能成美国副总统的指定人。 餐厅开始空起来,由于来吃饭的人大部份都是在政府办事,一吃完就匆忙赶回去上班。大概在午后的时候,每个人迟早都会谈起级统今晚的记者会,并且揣测会有什么结果。 “森穆,像德宾这种角色我见过不知多少个,”吉克道。“绝大部份都是黑社会的,他们对自己的头子忠心耿耿。他们会为他铺路——当然同时自己也占些便宜。也许任参议员并没牵涉到德宾活动里,不过你不妨这样想:我们假定德宾知道任威理想放弃国会的职位,并且打算跟艾碧离婚。任威理本身没什么钱,大概五万还不到,因荷包是控制在他母亲手里。所以艾碧等于人财两空,她不但要退出政坛,更要被任威理的社交圈子撇开,只好回到当过前任选美皇后的穷乡僻壤。因此德宾决定不让这种事发生。” “你是在暗示她的回报就是帮他说谎,使竞选基金这件事能大事化小?” “未必见得,”郭礼道。“这儿——瞧瞧参议员的证词。她承认说,大约在爱莲接到电话的时候,他们曾到加油站停过一下,由于引擎发出响声,德宾想要检查原因。她发誓他从未离开她的视线,不过当时她正要前去发表一篇演讲,多半在研究自己的稿子。在头一分钟她也许看见德宾在车子前面修理引擎,下一分钟他也许已经到了车子后头,从行李箱里取工具。如果偷偷溜到附近电话亭,拨个号码,留下两秒钟的话,这会需要多少时间呢?我可以把这份证饲驳得体无完肤。不过就算我们的假设正确,我还是不了解德宾为什么..单挑上爱莲。” “那很容易解释,”吉克道。“他很清楚她过去的纪录,也知道她是个多敏感的人。如果不是这种简单明了,证据确系的案子,就一定会对基金失窃展开全面调查。他曾经是个嫌疑犯,背景也被调查过,当然他人够精明,再弄个‘未起诉’也不成问题,但是参议员一定会受到党里的压力,他迟早还是会被赶走。” “如果我们对高德宾的各种假设没错,”森穆做出结论,“古凯琳的被杀就显得太巧合,也太有利于某些人,实在没法把它看成是一般的谋财害命。” “要是今天晚上总统朝艾碧点头,”吉克道,“事后又证明她的司机谋害姓古的女人,那在听证会上一定掀起世界性的丑闻。” 三个人坐在桌边,都神色阴沉地考虑着总统可能面临的窘况。最后森穆打破沉默。“朝乐观的方面想,如果我们能证明德宾写过那些恐吓信,并且逮捕他,我就可以不必再为白霞担心。” 郭礼朝吉克点点头。“要是你们对他已经蒐集到足够的证据,德宾也许可以说服,讲出竞选基金失窃的实情。说老实话,今天早上看到那个可怜的女孩子接受测谎器测验,她发誓连根粉笔都从来没偷过,那种惨样子真会叫人心碎。她看起来连十八岁都不像,别说三十四岁了。过去坐牢的滋味差点没把她逼死。在她精神崩溃以后,一个治脑子的叫她画一个洋娃娃的脸,表现出她心里的感受,直到现在那个娃娃还不离她身边。瞧见那个该死的东西真会叫人起难皮疙瘩,它看起来就像个打烂的孩子。” “洋娃娃!”森穆叫起来。“她有个洋娃娃。它是不是个布娃娃?” 郭礼惊愕地点点头,森穆又连忙叫人送咖啡来。“我怕我们弄错了对象,”他疲惫地说。“我们从头来过吧。” 第四十章 德宾把调好的曼哈顿倒进冰过的鸡尾酒杯里,将它放在艾碧面前,“参议员,喝下去吧,你需要定定神。” “德宾,她从那儿弄到那封信?到底从那儿?” “我不知道,参议员。” “它不可能在你给她那堆东西里,自从我写过那封信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它。她究竟知道多少事?德宾,要是她能证明那天晚上我在那里……” “她没法证明,参议员,谁都不能。何况她无论挖掘出什么事,她还是没有任何证明。算了吧,其实她倒帮了你一个大忙,那封信会为你争取不少同情,等着瞧吧。” 他终于用老办法使她缓和下来。“相信我!别这些事烦心,我让你失望过了吗?”他只使她平静一些,尽管如此,她内心还是紧张不堪,因几小时后她就要上白宫去。 “听着,艾碧,”他说道。“我去弄点吃的东西,你趁这段时间灌两杯曼哈顿。吃过饭以后你就去洗个热水澡,睡一个钟头觉,然后把你自己打扮得比谁都漂亮。这是你一生中最最重要的一夜。” 他说的都是真心话。她有理由难过——很多理由。当他一听到那封信被念出来的时候,立刻就站起来,可是等他听见潘鲁德说:“你丈夫在一个礼拜之后就罹难,”他知道已经转危安。 艾碧差一点就把事情搞砸掉,幸好他再度及时出面,阻止她犯下不可.的错误。 艾碧伸手取过酒杯。“乾杯,”她说,嘴角也略略露出一点笑意。“再过没多久我们就要到手了。” 副总统的职位。“就是啊,参议员。”他坐在长沙发对面的矮凳上。 “啊,德宾,”她说。“要是没有你,我会变成什么呢?” “代表苹果叉的州议员。” “嗯,对了,”她试图露出笑意。 她的头发散在脸庞两侧,看起来顶多三十岁。她身材仍然苗条,而且苗条得恰到好处,绝对不是皮包骨,躯体坚实而且富有光泽。 “德宾,你看起来好像正在动脑筋,这可是头一遭。” 他对她露齿笑一笑。很高兴她已开始放轻松。“你才是聪明人,我把动脑筋的留给你。” 她把酒很快喝下去。“那个节目的效果还好吧?” “我一直在告诉你……你实在不必再去担心那封信,这样做完全没有道理。她实际上帮了你一个大忙。” “我知道……只是……” 曼哈顿已对她产生刺激,他必须弄点吃的东西让她填肚子。“参议员,你先放轻松,我去弄个餐盘给你。” “嗯……好主意。德?宾,你有没有想到,再过几个钟头我就会变成美国副总统指定人?” “当然罗,艾碧。” “我们都知道那个职位是荣誉重于实质,不过德宾,要是我干得不错,明年他们可能就没办法阻止我出头,竞争那个最高的职位。这才是我心里真正盘算的事。” “我很清楚,参议员,”德宾又把她酒杯斟满。“我去给你煎个蛋饺,然后你就去睡个觉。今天晚上是你的。” 德宾站起身来,她脸 4e0a." >上那种赤裸裸的渴求之色他不敢再看下去。那种神色他曾见过一次,当时她接到通知,说她未能达到申请雷克利夫学院奖学金的标准。她过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在清理草坪,她把信拿给他看,然后坐在台阶上,抱着腿,头垂到膝盖上。她那时候已经十八几。“德宾,我实在想去得不得了,我不愿意跟这个臭镇一齐腐烂,我不愿意……” 后来他就建议她去勾引那个混球桑杰明…… 他曾帮过好几回,帮助她找寻命运。 此刻,再度有人企图毁掉她的一切。 德宾走进厨房。在他准备晚餐的时候,心中想着艾碧离副总统只差一步了,他一直尝试揣摩其中的滋味。 电话铃响,是飞立打来的。“参议员还好吧。” “她还好,喂,我正在她弄晚饭。” “我有一样你想要的消息,猜猜看崔白霞的房子是属于谁的?”德宾等着他往下说。 “崔白霞,就是她自己,在她四岁的时候房子就过到她名下了。” 德宾吹个无声口哨。那对眼睛,那头发,她脸上的表情……为什么他早先没看出来?老是这么迟钝的话,他什么事情都会搞砸掉。 飞立的口气有些焦急。“你听到了吗?我说……” “我听到了。这件事别张扬出去。参议员不知道不会伤害到她。” 没多久他就回到自己的公寓。在他劝说之下,艾碧决定在自己房间收看那个节目,顺便多休息。八点钟时他会把车子开出来,送她上白宫。 他一直等着,节目播出数分钟后才悄悄离开公寓。他的车是一辆黑色的丰田,停在车道上。他把它推了一小段才发动,驶到马路上去。他不希望艾碧知道他出去。他有不到一个半钟头的时间,打算上崔白霞的住处转一圈。 .99lib.对他要办的事来说时间应该足够。 第四十一章 白霞驾车通过麻萨诸塞大道,上了Q街,经过巴法罗桥后就进入乔治城。此时她的头很疼,那是一种持续不断的刺痛。她很机械地开着车,在半迷糊之中观察交通号志。 此刻她已驶上三十一街,拐过转角后就把车驶入自宅的车道。她走上台阶,疾风凌厉地刮在她脸上。她伸手到皮包里摸索大门钥匙,门锁打开,她就推门进入寂静而且阴森的门廊。 在一种反射动作下,她关上门,背靠着它,只觉得身上的大衣非常沉重。她把大衣抖落并且甩到一边。她抬起头,目光集中在楼梯转角之处。曾经有个孩子坐在那里,这个孩子有一头红棕色长发,她用双手托住下巴,透出好奇的表情。 我当时没睡着,她心想,我听见门铃响,就想看看是谁来了。爸爸把门打开,有人用力一推,从他身旁擦过。爸爸非常生气,我就跑回床去。当我听见头一声枪响,我没有马上下楼来,我仍留在床上,高声嚷着要爸爸。 可是他没过来。后来我又听到一次巨大的响声,就跑下楼来,冲进起居室…… 后来…… 她发觉自己抖个不停,而且头晕目眩。她来到书房,倒了一杯白兰地,很快把它喝下去。为什么任参议员会为一封信表现那么失常?她非常慌张、愤怒而且恐惧。 为什么? 实在没有道理。 而我为什么念它的时候会那样难过呢?为什么我每一次念它总会觉得难过? 德宾瞪我的那种样子好像很恨我。还有他对参议员吼叫的样子,他并不是想使她平静下来,而是企图警告她某些事。是什么事呢? 她瑟缩在沙发的一角,双臂紧紧抱住膝盖。当爸爸在桌后工作时,我常常坐在这里,而且就是这种姿势。“你可以留下,凯莉,只要你答应不吵闹。”为什么到这时候她对他的记忆仍然栩栩如生?她几乎可以看见他,不是电影中那个样子,而是他在这个房间里,背靠在椅子上,集中精神思考时手指不停在桌上轻敲着。 那份报纸仍然摊在桌面上,在一阵冲动之下她又走过去,把它仔细再看一遍。她的视线不时落回到她父亲跟艾碧在海滩的合照。他们之间有一种无可否认的亲密感。是一种夏日午后的调情呢,还是不仅如此?万一她母亲抬起头来,发现他们在彼此凝望呢? 为什么她如此害怕?她昨晚睡得非常不稳。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应该可以使她平复下来。她缓缓上楼,朝自己卧室走过去。她再度有种怪异的感觉,好像有人暗中窥伺她,前一天晚上也有相同的感觉,而且是在她睡着之前。她再度把这些怪想法摒除脑外。 就在她走到房门口,电话铃忽然响起。打来的人是莉莉。 “白霞,你还好吧?我一直为你担心。我不想惊吓你,可是我非这样做不可,我已经感觉出危机出现在你周围。你愿不愿意到我这边来,让我陪陪你?” “莉莉,我认为你得到的印象是我已经接近突破,很快就可以把那天晚上的事全部想起来。今天发生过一些事,就在最后一次录影的时候,它似乎触发了什么。不过不用担心,无论它是什么,我都可以自己处理。” 她是因有人闯入这里而紧张,白霞在躺入浴盆时告诉自己。她也害怕我不能面对事实真相。她穿上毛巾布浴袍,坐在梳妆台前,把发夹都取下来,然后开始梳理头发。一个礼拜以来,大部份时间她都是梳成发髻,她知道森穆更喜欢她头发披散,今晚她就要保持这个样子。 她上床之后就把收音机打开,音量转得很低。她没打算睡着,但是不久神志已经迷离。当卜爱莲这个名字传入她耳中,她立刻惊醒过来。 床边的钟指着六点一刻,再过十五分钟节目就要播出。 “卜爱莲小姐已经向警方自首,并且被拘押,据称她自首的动机是无法再忍受被人认出的恐惧。虽然她因为侵占公款而被判刑,但她仍坚称自己是无辜的。警方发言人说,从她违反假释之后的九年里,卜小姐一直跟一位叫做沈亚瑟的男看护住在一起。沈亚瑟是造成一连串疗养院病人死亡的嫌疑犯,警方已下令逮捕他。他是一个宗教狂热份子,曾经自称是‘疗养院天使’。” “疗养院天使!”恐吓者头一次打电话来的时候,也曾自称是救苦救难的慈悲天使和复仇天使。 白霞跳起来,立刻取过电话机。她在慌乱中拨出森穆的号码,铃想了十下,十二下,十四下,最后只好把话筒放回去。当卜爱莲谈起沈亚瑟时,她要是了解话里的意思就好了。他曾恳求爱莲不要自首,为了要拯救爱莲,他很可能会想阻止这个节目产生。 卜爱莲会不会事先已经知道这些恐吓行动呢?不会,我相信她不知道,白霞做出结论。在报警之前应先通知她律师这件事。 这时已经六点二十五分,她跳下床,把袍子束紧一些,并且穿上拖鞋。当她匆忙下楼时,心中疑惑沈亚瑟此刻会在什么地方。他知不知道爱莲已经被逮捕?当他看见节目,发现卜爱莲的照片被显示出来,他会不会怪罪到她身上?卜爱莲没有遵守诺言,急着向警方投案,他会不会把这股怒气向她发作呢? 在起居室里她把水晶吊灯开到最亮,并且在打开电视机前先把圣诞树点亮。尽管如此,室内仍然没有一点节庆热闹的气氛。她在长沙发上落座,专心注视着紧接在六点钟新闻之后播出的节目。 她一直希望能找到机会独自观看这个节目。在摄影棚中,她所注意的是别人对节目的反应。即使如此,她发现自己仍很害怕再去看它。在刚播出一个新闻报导系列时虽然必会带来一些忧虑,但是这一回却远远超过那种情况。 锅炉发出隆隆夹杂着空气排放的嘶嘶声,这些声音使她感到心惊肉跳。这个地方迟早要把她逼疯掉,她心想。 节目已经开始。白霞很仔细研究萤幕上的三个人——参议员、鲁德和她自己,像半月形一般散开坐着。背景还不错,鲁德把花换掉是正确的做法。虽然艾碧没上镜头时一直都很紧张,但是在萤幕上却完全看不出来。苹果叉的实景选得相当好,艾碧对早年生活的回忆必然能勾引起大家的兴趣。不过她的话几乎没有一个字是真的,白霞心想。 接着出现的是些老电影,像任威理和艾碧的婚礼、家庭宴会、竞选活动等。配合这些片段艾碧还以柔和的口吻叙述对丈夫的回忆。“威理和我……”“我先生和我……”奇怪的是她从未昵称他为“比利”。 白霞逐渐发现,在这些影片中艾碧不但年轻,而且有种很古怪的熟悉感。这些影片引发她不少的回忆,而且这跟她看过很多遍毫无关系。为什么单赶在这时候发生呢? 接是广告时间。 有关卜爱莲和侵占竞选基金那一段接着就要播出。 亚瑟听见崔白霞下楼去,他仍很小心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直到他听见楼下传来微弱的电视机声响。他原本很担心会有朋友跟她一块儿观看那个节目,结果她是一个人。 这么多年来他头一次感觉像是穿上上帝有意要他穿的衣服。他以带着冷汗的手掌抚摸着柔滑的羊毛衣料,这个女人竟然亵渎了圣衣,她有什么权利去穿天使之服? 回到秘密藏身之处,他戴上耳机,打开电视机调整一下画面。他早已偷偷接上电视天线,因此画面出奇地清晰。他跪下来,像是面前有个神坛,双手合在一起作祈祷状,开始专心观看节目。 莉莉坐在那儿观看专访报导节目,晚餐摆在面前的托盘上。连搪塞地吃几口都感到困难,因她已绝对确定白霞处于严重危机中,而且看到白霞在萤幕上的影像更加深她这种想法。 不为人所信的预言,她苦涩地想着,白霞不会听我的。她只需要走出那个房子,否则她会面临死亡,比她双亲经历的过要凄惨,更不幸的是那一刻即将到来。 莉莉和金森穆只见过一次面,她非常喜欢这个人。她感觉出他对白霞极重要,跟金众议员谈谈,让他分担一些忧虑,不知会不会有点用处?她是否能说服他把白霞劝离那栋子,直到笼罩的黑气消失止? 她把餐盘推到一边,站起身来取过电话簿,她要马上打电话给他。 森穆由餐馆直接赶到办公室。他还有好几个会要开,但他发现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去应付那些会议。他的心思不停地回到午餐时的讨论上。 他们已对高德宾这个人蒐集到极多的间接证据,但是森穆本身也干过很长时间的检察官,知道再多的间接证据也可能像纸糊的房子,一碰就倒。而且布娃娃也跟对德宾的假设有冲突。如果德宾与 98de." >飞机失事和侵占公款都无关,而且古凯琳确实是因抢劫而被杀,那么艾碧也就不会有问题,对副总统的职位而言她是个有资格的候选人,也确能符合大多数人对她获得任命的期望。不过德宾的事森穆愈往深处想,愈是感到不安。 在六点二十分时他终于把公事忙完,立刻打电话给白霞,她的电话却被人占线。他迅速把办公桌锁上,想及时赶回家去看那个节目。 在他正要冲出办公室时电话铃声把他止住,他的直觉警告他不可置之不理。 打来的人是康吉克。“森穆,房间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是啊。” “古凯琳的案子我们又有一些新的发展。她儿子发现一封信的草稿,是写给任参议员的。有一封信大概昨天寄到参议员家,那是一封口气很强硬的东西,古太太打算公开任参议员和她丈夫的关系,而且她说如果参议员不在节目中当众收回有关驾驶员过失的说法,她就告参议员诉谤。” 森穆吹一声口哨。“你是说艾碧昨天可能收到那封信?” “不错,不过我的话还没说到一半。古太太的邻居昨天晚上有个宴会,我们取到一份客人的名单,一一都去查问过。有一对年轻夫妇来得迟些,大约十一点一刻的样子,结果一直没能找到那条街。刚好在两条街以外有个人正要上车,他们就向这个人问路,那知道这人根本就不理会他们。这辆车是黑色的丰田,维吉尼亚牌照,他们所描述的那个人跟高德宾一模一样,那个女孩子甚至还记得他戴着又粗又大的指环。我们正要找德宾问话,你认为应不应该打电话到白宫?” 德宾可能出现在古凯琳被杀现场附近,如果他确实杀害古凯琳,那么他们怀疑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甚至很合理。“艾碧有必要立刻知道这些事,”森穆道:“我马上就去见她。她应该还有机会从考虑名单里撤回她的名字。如果她拒绝,我会亲自打电话给总统。就算她真不知道德宾干过什么事,她也必须担起道德上的责任。” “我不认这位女士会担心什么道德责任。要是前局长胡佛还活着,她休想当上副总统。你看见昨天的论坛报了吧?它上头说她跟众议员艾狄恩夫妇还是多好的朋友呢。” “我看到了。” “就像报上说的,一直有人传说有个女人是那场要命争吵的导火线。在那个案子发的时候我刚进局里,不过我看过那篇专栏以后,有件事一直使我很不安。我突然灵感一来,就把艾狄恩的档案找出来,中间有一张备忘录,是跟一个名叫任艾碧的新任众议员有关。一切迹象都显示出‘她’就是那个女人。” 艾碧虽然想使心情平静但是一直做不到。一想到再过几个钟头她就要被任命美国副总统,她简直兴奋得无法支持。 副总统女士。拥有空军二号专机和座落于旧海军天文台的官邸,她不但成为参议院的主席,而且还要代表总统到世界各地去。 再过两年就要面临总统候选人提名。我会赢的,她向自己保证。梅尔夫人,甘地夫人,柴契尔夫人,任艾碧。 进入参议院确实是向前跨进一大步。在她当选那一夜鲁德曾说:“现在呢,艾碧,你已经进了世界上限制最严格的俱乐部。” 现在另一大步即将跨出去。她不再是一百位参议员中的一名,而是占上全国第二高的职位。 她决定要穿三件头的套装,丝衬衫和裙子,加上针织外套,色调采取粉红及灰色,在电规机上看起来一定非常出众。 副总统任艾碧…… 已经六点十五分了,她由长椅上站起来,走到梳妆台前开始梳理头发。她以熟练的手法轻施上眼影和睫毛膏。她的双颊已经因兴奋而发红,不再需要胭脂。她不妨现在就把衣服穿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练习接受任命的演说,时间一到就驱车前往白宫。 她穿上套装,并把一根镶着钻石的金质别针扣在外套上。书房的电视机萤幕最大,她还是到那边去观看节目。 “请继续收看‘从政妇女’节目。” 除了节目的最后几分钟之外,其余部份她已经看过,尽管如此,再看一遍还是比较安心些。苹果叉在刚落的雪覆盖下,显现出美丽的乡村景象,破败可怕的样子完全隐藏不见。她若有所思地打量桑宅?,忆起桑夫人曾命令她退到人行道,然后绕道由后门进入。她曾使那个可怜的老巫婆为此举动而付出代价。 要不是德宾算计出如何弄到钱上雷克利夫,她如今会在那儿呢? 桑家“欠”我那笔钱,她告诉自己,她在那个房子里受了十二年的气! 她注视着那些电影片段,包括婚礼仪式,早期的竞选,威理的葬礼等等。她记起在礼车中,甘乃迪同意敦促州长指派她接替威理的职位,她当时真是兴奋莫名。 持续不断的门铃声使她吓了一跳。没人会在这个时候过来,难道是新闻界的人,脸皮厚得敢这样按铃?她本来想不理会,但是铃声已变成毫不间断的骚扰。她匆忙赶到门口。“那一位?” “我是森穆。” 她把门拉开。他走进室内,面色阴沉,但她完全没注意到。“森穆,你为什么不看‘这就是你的生活’?来吧。”她抓住他的手,她领先跑回书房。节目中德鲁正询问她对民航安全的看法。 “艾碧,我一定要跟你谈谈。” “森穆,看在老天栽的份上,你不让我看自己的节目吗?” “这件事不能等。”顾不得电视机发出的声音,他急忙告诉她赶来的原因。他眼看她眼中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 “你是想说姓古的女人可能是德宾杀的?你简直疯了。” “我真疯了吗?” “他当时是赴约会去了,那个女招待可以他担保。” “有两个人很准确地描述他。古凯琳写给你的那封信就是动机。” “什么信?” 他们互睽着对方。她的脸开始转白。 “你的信件都是他拿进来的,对不对,艾碧?” “嗯。” “昨天他拿了吗?” “拿了。” “他都拿些什么进来?” “像平常一样的废物。等等,你不能这样笼统地指控他,你得拿出他干的证据。” “那就马上打电话叫他来,反正警方已经要找他问话了。” 森穆望着艾碧拨号码出去,冷眼注意到她身上这套漂亮的外出服。她已经打扮好要当副总统了,他心想。 艾碧把听筒举到耳边,听到铃声一直在响。“他也许只是没来接而已,他当然没有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她的尾音拖得很长,忽然口气转尖锐。“森穆,你不会真相信自己讲的话吧,一定是崔白霞鼓动你干的,她打从一开头就想暗算我。” “白霞跟高德宾在古凯琳家附近出现完全扯不上关系。” 在电视萤幕上,艾碧正在讨论她在民航安全管埋方面的领导地位。“我今天所以会守寡,就是因我先生包了一架最便宜的飞机。” 森穆指着电视机。“这段话足够把古凯琳送上明天早上的报纸,德宾很清楚这一点。艾碧,如果总统打算在今天晚上召开的记者会里,介绍你为副总统指定人,你一定要请他延期宣布,直到这件事澄清止。” “你神志不清了吗?我才不在乎德宾有没有出现在那女人被杀的地方附近,那又能证阴什么?他也许到理其蒙去会女朋友或者打扑克牌。他也许只是没接电话而已。上帝,我真希望没开门让你进来。” 一种迫在眉睫的感觉笼罩住森穆。昨天白霞曾说她感觉德宾变得很有敌意,他一出现的时候她就感到紧张。在几分钟之前艾碧还说白霞一直企图暗算她。德宾会不会相信她的话呢?森穆突然抓住艾碧的肩膀。“德宾有没有任何理由认为白霞对你构成威胁?” “森穆,住手!放开我!对于白霞造成的宣传,他跟我一样难过,但是到最后也都不了了之。事实上,他还认为就长远的观点来看,白霞帮了我一个大忙。” “你真‘确定’?” “森穆,一个礼拜以前德宾根本就没见过崔白霞。你已经失去理智了。” 一个礼拜以前他还没见过白霞?那不是实情。从白霞小时候他就认识她,他会不会已经认出她来?艾碧曾跟白霞的父亲牵扯不清,白霞是否是否察觉此事?原谅我,白霞,到这时候我不能不告诉她。“艾碧,崔白霞就艾狄恩的女儿,凯莉。” “崔白霞就是……凯莉?”艾碧震惊得双眼圆睁,稍后又摇摇头。“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艾凯莉早就死了。” “我说崔白踵是凯莉当然是有根据的,而且有人告诉我你跟她父亲还有过瓜葛,最后那场争吵可能就是你引发的。那天晚上的经过白霞已经一点一点记起来,为了提防她可能发现什么,德宾会不会采取行动保护你,或者保护他自己?” “不会,”艾碧平淡地说。“我并不在乎她会不会记起曾经看到我!那天发生的事完全不是我的错。” “德宾呢?他在场吗?” “她一直没看见他。后来他回去取我的皮包,他告诉我凯莉已经失去知觉。” 她这些话的暗示之意使他们都大吃一惊。森穆朝门口奔去,艾碧也踉跄地跟在后头。 亚瑟凝视着萤幕上的电影片段,当萝莉被判有罪后,就被挂99lib?t>上手铐由法庭带走。画面上出现她的特写,她露出头晕目眩的样子,但是脸上没有表情,瞳孔张得极大。她眼中那种不可理解的痛苦使他也忍不住流下泪来。他把脸埋在手掌中,当时潘鲁德正谈起她精神崩溃,后来解释成精神科病人,九年前突然失踪。稍后他听到潘鲁德说:“昨天卜爱莲已向向警方自首,据她说是因为极端恐惧被人认出来。目前她已被扣押,将转到联邦监狱继续服完刑期。”他虽然听得很清楚,但他不想相信这些话。 萝莉已向警方自首,她没遵守对他的承诺。 不对。她一定是被迫毁弃自己的承诺——因确信这个节目会把她揭发出来,被迫出此下策。他知道从此再也见不到她的面。 那些声音又开始向他指示,口气非常愤怒而且充满报复性。他紧捏拳头,专心地聆听,当声音沉寂后,他把耳机取下。这时也用不着再把架子推回去,掩饰他的藏身地点,只匆忙跳出来,朝楼下走去。 白霞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细心研究那个节目。她望着自己开始念那封信。“比利吾爱。” “比利,”她低声道。“比利。” 她全神贯注地审规任艾碧震惊的表情:她不自觉地捏紧拳头,后来才以钢铁般的意志克制住自己,在听信的内容时,假意露出眼睛湿润的愉快表情。 她曾见过艾碧险上露出那种震惊而且痛苦的表情。 “比利吾爱,比利吾爱。” “你不可以叫妈妈‘瑞娜’。” “可是爸爸叫你‘瑞娜’……” 当拍摄停止时艾碧扑向她的样子。“你从那儿弄到这封信?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德宾大吼:“没关系,艾碧,公开写给你丈夫的最后一封信没有关系。”“你丈夫。”这就是他急于想告诉她的话。 艾碧和她父亲在海滨的照片,两人的手轻触在一起。 艾碧就是那天晚上按铃那个人,她从他身旁擦过,面容因悲痛和愤怒而扭曲。 “你不可以叫我‘瑞娜’,也不可以叫爸爸‘比利’。” 对了,她父亲的小名也叫比利。 那封信!那天她正在检视父亲的私人档案,为了怕被德宾瞧见,就把掉在地上的信件混在一起捡起来。所以那封信必然是从“他”的档案里掉出来,原来并不在艾碧的资料中。 艾碧那天晚上曾到过这里。她和艾狄恩——艾比利——曾经是情人,她是否促成那场最后的争吵呢? 一个小女孩蹲伏在床上,手捂住耳朵,不敢听那些愤怒的声音。 枪声。 “爸爸!爸爸!” 后来我冲下楼,被母亲的尸体绊倒,还有一个人在那里。是艾碧?啊,上帝,在我跑进起居室的时候,会不会是艾碧在里? 起居室的后门曾被打开。 电话铃响起,就在同一刹那,水晶吊灯突然熄灭。白霞惊吓地转过身来,在圣诞树的灯光闪烁照耀下,一个幽灵般的身影朝她扑过来。那人很高大,像个苦行僧,脸上毫无表情,银白的头发披在前额,把发亮的蓝眼眸遮去一部份。 德宾朝乔治城驶去,很小心地保持行车速度在限速之内,像这样的夜晚他绝不能接到罚.99lib.单。他一直等到节目开始后才出门,晓得艾赵会牢坐在电视机前整整半小时。就算她在节目播出之后打电话给他,他仍可以说是到外头检查车子。 打从一开始他就察觉崔白霞有种怪怪的熟悉感。多年前他看到艾凯莉“因伤重不治死亡”的消息,并没流过一滴眼泪。那倒不是因他怕这个三岁小孩活过来,她的话不会被法庭采信,实在是因为他不会为这种事伤感。 还是艾碧说得对,崔白霞从一开头就设下圈套整治他们。不过她自己也休想脱身。 他已来到乔治城的M街。他转到三十一街,然后驶上N街,接着右转。他知道在何处,因为以前也干过这种事。 这栋建筑物的右侧延伸了半条街,他把车子停在下一个转角,就往回走几步路,并没理会上锁的铁栅门,只轻松地越过?篱笆。他悄悄地融入后院的阴影区域。 想不联想起前次来到此处的情景实在不可能——他把艾碧拖出去,手捂住她的嘴以免尖叫声传出去,然后把她拉入汽车后座,就听到她恐怖地呻吟:“我的皮包还在里面。”他于是又回到里头。 利用树干的掩护他逐渐向前移动,最后背紧贴着屋子来到起居室后门旁边。他把头转过来,很谨慎地朝室内望去。 他的血液突然凝结。崔白霞躺在长沙发上,手脚都被绑到身后,嘴也被胶带黏住。一个像神父或僧侣的人跪在她身旁,背对着后门,正忙着把分枝银烛台上的蜡烛点燃。他到底在捣什么鬼?这人转过身来,德宾可以把他看得真切些。他不是个真正的僧人;那不是法衣,好像是袍子之类。他的面孔使德宾忆起一位邻居,他多年前突然疯掉。 这人正对白霞大声喊叫,德宾依稀可以听见他的话声。“你没留心我的警告,我已经给过你选择机会了。” 警告。他们都以为恐吓电话和有人闯入此处都是崔白霞捏造的故事,如果她没有……就在德宾注视之下,那个人拿着蜡烛台走到圣诞树前,把它放到最低的树枝。 他要放火烧掉这个地方!崔白霞必然会陷身在里头。他需要做的就是回到车中迅速离去。 德宾紧贴着墙,因那个人朝后门走过来。假如让人发现他在里头呢?每个人都知道崔白霞曾遭到恐吓。如果这个地方烧掉,她和恐吓者的尸体都被找到,这件事也就永远了结。不会再有进一步的调查,也不可能有人提起曾看见一辆陌生的车子停在附近。 德宾听到开锁的声音,这个穿袍子的怪人把后门推开,然后转身望着室内。 德宾悄然无声地移动身形,站在那人背后。 当节目的收尾高潮出现在萤光幕上,莉莉又重拨森穆的号码,可是一点用都没有,还是无人接听。她再次尝试打电话给白霞,铃响五六下以后她又挂上,走到窗前了望。白霞的车子仍在车道上,莉莉可以确定她在家。就在观察的时候,似乎觉得房子后方的黑暗区域冒出一些红光。 她应该报警吗?万一白霞只是快要回忆起整个惨剧;万一她感受到的危机是情绪上的,而不是实质的;白霞很急切地想了解为什么她父亲或母亲会伤害她那样重。万一事实真相比她拟想的更恶劣呢? 如果白霞只是拒绝开门,警察又能怎么办?他们绝不会因她的预感就破门而入。莉莉很清楚警方对灵学有多蔑视。 她孤苦无助地站在窗旁,凝望着翻腾的黑气把对街的房子包围住。 起居室的后门。在那个晚上它们是敞开的。她曾抬起头来看见他,并且奔向他,用胳臂紧抱住他的脚。德宾是她的好朋友,常常让她当马骑。他把她抓起来,用力摔出去…… 德宾……原来是德宾。 现在他就在那边,立在沈亚瑟背后。 亚瑟感觉出身后有人,就霍地转过身来。德宾猛力一拳正好击中他的咽喉,使他不由自主连连倒退,横过整个房间,很凄惨地哀叫一声就栽倒在壁炉旁。他的眼已阖上,头歪到一边。 德宾走进房间。看到他穿着深色裤子的粗腿,庞大的身躯,强有力的手和巨型的玛瑙戒指,白霞忍不住缩成一团。 他俯下身来。“你都知道,对不对,凯莉?一等我弄明白你我就知道你会把前因后果推想出来。我很抱歉所发生的事,不过我不能不照顾艾碧。她当时已被比利迷住,当她看见你母亲射死他,她立刻就崩溃了。要是我没回来她取皮包,我发誓不会碰你一下,我只是想让你暂时闭上嘴。不过现在你想找艾碧报复,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这回你反而使我容易下手,凯莉。每个人都知道你遭到恐吓,我原来并没指望运气这么好。现在这个怪物和你的尸体一齐被人找到,不会再有人提出疑问。你问得太多了——你知道吗?” 蜡烛台上方的树枝突然被点燃,发出碎裂之声,一团团的黑烟冲上天花板。“再过几分钟整个房间就要报销,凯莉。我现在非回去不可,今天是艾碧的大日子。” 他拍拍她脸颊。“抱歉。” 整棵圣诞树都冒出火焰。她眼看着他走出去,顺手把后门关上。地毯已经开始闷烧。冬青树燃烧时的辛辣气味与浓烟混杂在一起,她试着闭住呼吸。她眼睛刺痛异常,已经无法张开,看样子她会窒息在此处。她滚到沙发的边缘,用力使自己捽落到地板上,前额正好碰上桌腿。骤然的痛苦使她哀叫一声,接着就一曲一伸地想朝走廊挪勘过去。由于手被缚在背后,她几乎难以动弹,于是设法使自己翻成面朝上,利用手的推动力量使自己前进。毛巾布的浴袍使她行动很不方便,赤脚在地毯上也不容易着力。 到了起居室的门槛处,她停了下来。如果她能设法把门关上,就能防止火势蔓延,至少可以拖上几分钟。她先用力使自己越过门槛,由于使劲过度,连皮肤也被铁片刮破。她勉强绕过门,使自己来到墙边,然后用肩膀顶住门,整个身体向后一靠,终于听到门锁拴上的声音。走廊里已充满烟雾,她分辨不出是朝那个方向移动,如果她不幸犯错而进入书房,那她不可能再有逃生的机会。 利用护壁板做为指引,她一点一点地朝前门移动。 第四十二章 莉莉再度尝试跟白霞连络。这回她请求接线生查号,白霞的电话很正常。她不能再耽搁下去,事情显然出了很大的差错。她接电话到警局。她可以请求他们查一下白霞的房子,告诉他们她好像看到小偷。不过值勤警员接听时,她反而说不出话来。她的喉咙闭塞,好像被呛住,鼻孔也充满辛辣的气味。疼痛迅速穿过她的手腕和脚踝,全身感到无比的灼热。警员很不耐烦地再报一次名字,最后莉莉终于恢复了声音。 “N街三千号,”她高声尖叫,“崔白霞快死了!崔白霞快死了!” 森穆以疯狂的速度飞驰,闯了好几处红灯,希望能找到一名警察护送。艾碧坐在他身旁,紧握的手捂在嘴唇上。 “艾碧,我要听真话。艾狄恩和瑞娜死的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什么事?” “比利已经答应我他会办离婚……那天他打电话给我,说他做不到……他不能不把婚姻维持下去……因他撇不下凯莉。我以为瑞娜在波士顿,就跑去恳求他。瑞娜看到我就像发疯一样,她已经知道我们的事。比利有把枪放在办公桌抽屉里,她拿枪就对准自己……他冲过去想把枪夺下来……枪突然走火……森穆,那简直像噩梦一样,他就死在我眼前!” “那又是谁杀了她?”森穆逼问她。 “她是自杀,”艾碧啜泣道。“德宾知道里头出了事情,他当时正从后院往屋里看。他把我拖到车上,森穆,我真是吓坏了,弄不清楚出了什么事。我最后看到的就是瑞娜站在那儿,手举着枪。因我手提包忘在屋里,德宾不得不回去拿。森穆,在他回到屋里以前我已经听到第二声枪响,我可以发誓。直到第二天他才告诉我凯莉的事。他说凯莉可能就在我们离开的时候跑下楼来,所以瑞娜不得不把她用力甩开,结果撞上壁炉的墙,但是他并不知道她已经受了重伤。” “白霞记得是她被母亲的尸体绊倒。” “那不可能,她一定弄错了。” 他们转入威斯康辛大道时,轮胎因剧烈摩擦而发出尖锐的吱吱声。 “你总是相信德宾,”他指责她。“那是因为你‘愿意’相信他,觉得这样比较好。你相信那次飞机失事是件意外吗?一件很幸运的意外?还有竞选基金,你为他提出不在现场证明的时候,相信他的话吗?” “当然……当然……” 街上挤满行人,他疯狂地猛按喇叭,这些人都是来吃晚饭的,三三两两走进餐馆。他沿着M街疾驰,越过三十一街后就驶到N街的转角,然后猛力踩下煞车。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抛向前面。 “啊,我的上帝,”艾碧低语。 一位年长的妇人正高声寻求协助,并且用力捶着白霞家的前门。一辆警车已飞驰过来,警号响得非常凄厉。 那栋房子已经起火。 德宾匆忙越过后院奔向篱笆。现在一切宣告结束,没留下任何后患。驾驶员的未亡人不会再来找艾碧麻烦,艾凯莉也不会再记起那天晚上起居室内发生的事。 他不能不赶快行动,要不了多久艾碧就会找他,一小时后她必须赶到白宫。有人正在高喊求助,一定是看到浓烟冒起来。他听到警号响起,立刻拔脚飞奔。 他刚赶到篱笆前就看到一辆车冲过去,绕过转角立即紧急煞车。车门被用力推开,他听到一个人高喊崔白霞的名字。是金森穆!他得马上离开这里。房屋的后半部已开始瓦解,很可能有人会瞧见他。 “不要到前门去,森穆,快回来,快回来。”德宾已越过篱笛。艾碧,这个人是艾碧。她正沿着屋子侧面奔向后院。德宾立刻弃向她并且把她拦住。“艾碧,看在老天的面上,赶快离开这里。” 她圆睁双眼瞪着他。夜晚的空气弥漫着浓烟的气味。侧面的一扇窗子被风吹掉,火舌远远地伸向草坪。 “德宾,凯莉在里头吗?”艾碧抓住他外衣的领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德宾,昨晚有人看见你在古凯琳家附近出现。” “艾碧,别再说了。昨天晚上我是跟汉堡店的朋友一块儿吃晚饭,你看见我十点半回来。” “我没看见。” “你看见了,参议员!” .“可见那都是真的……森穆告诉我……” “艾碧,别跟我扯这一套。我照顾你,你照顾我,向来都是这个样子,你自己也很清楚。”第二辆警车急驶过去,车顶的警示灯一明一灭地闪烁。“艾碧,我一定要离开这里。”他口气中并无畏惧之意。 “凯莉在里头吗?” “我没放火,我也没助她一根汗毛。” “她在里头吗?” “嗯。” “你这个蠢人!你这个又笨又蠢的杀人狂!快把她弄出来!”她猛捶他的胸膛。“你听见了,把她弄出来!”火焰已烧穿屋顶。“照我的话去做,”她大叫。 他们彼此互瞪了几秒钟,后来德宾耸耸肩认输,笨拙地跑过冰雪覆盖的斜坡,穿过花园来到后门,他把后门踢破时,消防车的声音已由街上传来。 屋内的热气真能把人烤焦。他把外衣说下,蒙在头顶和肩膀上。她原来在后门右边的长沙发上。因为她是比利的女儿我才这样做,他心想。我已经为你把一切都了结,艾碧,现在却功败垂成…… 他已来到长沙发前,由于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用手触摸。她不在上头。 他又试着摸长沙发附近的地板,头顶上忽然响起爆裂声。他得马上离开这里,整个房子随时部会塌下来。 他朝后门踉跄地奔过去,一切全靠冷风的指引。天花板的一些碎片落在他身上,他失去平衡就跌倒在地上。他的手摸到人肉,那是一张脸,但不是女人的脸。是那个疯子。 德宾勉强站起来,觉得身子摇晃,也觉得房子在摇晃,片刻后天花板整个垮下来。 拚着最后一口气他低声叫着:“艾碧!”但他知道这回她已救不了他…… 在边推边爬的动作下,白霞一寸寸地在走廊中前进。捆死的绳结使她右腿的血液无法循环,她只好拖着腿,光凭手指和手掌的力量推动自己。地板已烫得无法忍受,辛辣的烟雾使她双眼和皮肤都感到刺痛。她无法再触摸到护壁板,方向分辨不清,显然已经没有希望。她咳呛不已,看情形必然会被活活烧死。 她听到捶门声……还有别的声音……是莉莉的声音,正高声寻求援助……白霞扭动身驱,企图朝声音的来源前进。房子后头发出轰隆的巨响,连地面也为之震动。整个房子就要塌了,她感觉自己正失去知觉……她非死在这栋房子里不可。 一阵黑暗淹没了她,似乎听见刺耳的捶击声,还有碎裂的嘈杂声。他们想把门打破,她已经非常接近。一阵冷风吹过来,数条火舌和淡烟也不示弱地朝外头卷过去……有人气急地大吼:“太迟了,你不能进去。”莉莉也尖叫:“快救她!快救她!”森穆急切而且狂怒的声音:“放开我!” 森穆……森穆……脚步声从她身旁传过来……森穆大叫她的名字。竭尽她最后的力量,白霞抬起腿把他们撞到墙上。 他转回头,在火焰的亮光下他已瞧见她,一把将她抱起来冲出屋外。 街上挤满救火车和警车,旁观者都沉默地聚集在一起。急..救人负忙着检视白霞时,艾碧如石像一般伫立。森穆跪在担架旁,手轻轻地抚摸着白霞的胳臂,脸上因焦虑而显出苍白之色。全身颤抖,面色死灰的莉莉站在几尺之外,目光一直停留在白霞僵硬的躯体上。仍然热气腾腾的灰烬及碎片不时由残破的房子上飘落。 “她的脉搏已经转强,”救护人员说。 白霞蠕动一下,想推开氧气面罩。“森穆……” “亲爱的,我在这儿。”艾碧轻触一下他肩膀,他抬起头来。她的脸已被浓烟熏黑,打算穿去白宫的套装也弄得满身航脏,皱成一团。“我很高兴凯莉平安脱险,森穆,好好照顾她。” “我正打算这么做。” “我会找警员载我去打电话。我不知道能不能鼓起勇气亲自告诉总统我必须辞去公职。有什么需要帮忙卜爱莲的地方请通知我一声。” 她缓缓走向最近的警车,旁观者认出是她后都惊讶地议论纷纷,并且分开一条路让她通过。有些人开始为她鼓掌。“你的节目太棒了,参议员,”一个人大叫。“我们都爱你。”“我们都为你当副总统鼓掌加油。”又有人喊着。 当任艾碧进入车中时,她转过身来,挤出一个很凄凉的笑容,强迫自己接受最后一次的喝采。 第四十三章 在十二月二十九日上午九时,总统步入白宫东厢举行记者会,这个记者会在两天之前曾草草被延期。他走上摆设麦克风的讲台。“我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干什么,”他说,台下爆出一片笑声。 总统首先对前副总统的辞职表示遗憾之意,接着继续说道:“在立法界有好几位杰出的人士适任这项职务,万一我为了任何原因无法完成第二次任期,他们都有能力继任。不过,我选择接任副总统的这位人士,曾获得执政党各派领袖的衷心支持,相信也会获得国会的同意,在本国历史中占有一席之地。诸位女士,诸位先生,我很高兴向大家介绍美国首任女性副总统,威斯康辛参议员罗克蕾。” 观礼的来宾全都起立,同时响起如雷的掌声。 在森穆的公寓中,他和白霞依偎在长沙发上,共同观看这场记者会。“不知道艾碧有没有看到这个场面,”白霞道。 “我猜她看到了。” “她根本不需要德宾这种人帮忙,她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做到一切。” “一点也不假,而这正是最教人难过的地方。” “她会有什么下场?” “她会离开华盛顿。不过别宣告她失败,艾碧是个很坚强的人,她迟早会卷土重来,而且这一回没有那个浑人躲在背后。” “她干得那么出色,”白霞悲伤地说。“从很多方面来看,她还是我心目中的那种女性。” 他们聆听了罗克蕾受任命的演说后,森穆就扶着白霞站起来。“你眼眉和睫毛上下动的时候,那种惊奇的表情谁都比不上。”他伸手捧住她的险。“能出院觉得高兴吗?” “你明明知道!” 他差一点点就失去她。此刻她正抬头望着他,露出信任的神色,但也参杂些忧虑。 “卜爱莲会怎么样?”她问。“你什么也没说,我更怕问。” “我不是有意不告诉你。艾碧已经修正她的说法,再加上我们对德宾蒐集到的证据,应该可以证明爱莲无罪。你怎么样?现在你已经知道真相,对你父母亲有什么感想?” “很高兴不是我父亲扣下扳机,也很为我母亲难过。那天晚上他们都没伤害我,这也是使我感到高兴的事。他们彼此对待的方式完全错误,但是所发生的事故却不是任何人的错。也许我会逐渐更了解人性,至少我希望这样。” “你不妨这样想。要是你父母亲没结合,那就不会有你,而我可能就要把下辈子消磨在这个装潢……怎么说来着……像个旅馆大厅的地方?99lib?” “好像是这个样子。” “对于工作你有什么决定?” “我不知道。鲁德似乎真心要我留下来,我猜那个节目真正有价值的地方就是普遍受到欢迎。他要我筹划为罗克蕾也制作个节目,还认为我们也许可以找上第一夫人,听起来相当诱惑。他发誓这一回我能掌握制作控制权,而且有你在身边,他绝对不敢再调戏我。” “他最好安分点!”森穆伸出胳臂搂住她,发现她嘴角含着浅笑。“过来,你一定喜欢看河边的风景。”他们走到窗前往下眺望。夜幕已经低垂,但是波多马克河仍因甘乃迪中心的灯光而闪动不已。 “看着你房子起火,而且晓得你在里头,像这种经验我还是头一次碰上,”他说。他的胳臂紧紧将她搂住。“我不能失去你,白霞,现在不行,以后也不行。”他俯首吻她。“对于别再浪费任何时间的说法我是绝对认真的,下礼拜到坎尼尔湾度蜜月合你意吗?” “省点钱吧,我宁可回鳕角去。” “落潮旅社?” “对啦。只有一件事改变,”她抬起头来望着他,笑容洋溢着喜悦。“这一回我们离开的时候是搭同一班飞机回家。”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