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当年,我们就是一群蠢蛋!》 推荐序 落入凡间的日本文坛大神更可爱 一开始收到三采邀约撰写推荐序时,试阅稿上的几个关键字映入眼帘:“东野圭吾、散文随笔、青春中二……”这几个关键字分开看完全没有问题,但凑在一起让我有点期待又怕受伤害。东野圭吾的青春随笔会好看吗? 毕竟,东野圭吾的青春岁月距离我们99lib?太远,再加上异国文化差异,可能不容易引起台湾读者共鸣,这真的能接受吗? 结果我错了,文字是很奇妙的东西,各种排列组合无奇不有,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就算笔耕久了也不见得能掌握其中奥妙,有些作家奋笔疾书却写不进去读者心坎里,有些作家内容看似轻松却让读者身历其境,东野正是后者。 谁的青春不下雨,谁的初恋不刻骨铭心,谁没有跟几个朋友一起笑、一起哭、一起疯、一起闹的日子?东野大神也一样,他用幽默有趣的笔法,跨越语言隔阂、文
化差异,完整纪录自己的中二青春期,让我们笑看他的青春纠结。 我们常常羡慕别人可以把兴趣当饭吃,但却忽略了过程的泪水与汗水。 如果没读过这本书,也许你会跟我一样认为“畅销书作家东野圭吾”是老天赏饭吃,他理所当然拥有一切美好,写书就像吃饭一样轻而易举,似乎在家写写文章、轻松投稿,一转眼就成了畅销书作家。 可是并不是这样,东野圭吾求学路并非一帆风顺,他也曾经名落孙山,大学重考,然后进入职场做着不见得符合自己兴趣的工作;他也有“少年维特的烦恼”、把妹被发好人卡、甚至进到一间充满太保的学校(还莫名其妙地成为班长)……但一切都没有关系,一时受挫不代表世界末日,只要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未来就能笑看一切风云。 日本文坛大神落入凡间显得更可亲可爱,《当年,我们就是一群蠢蛋!》仔细看明明写的是年少时光的青春旁徨,而笔调却不见悲情,读起来轻松又紧凑,面对大学第一志愿落榜,兴趣无法当饭吃又怎样?谁走来不是跌跌撞的,当下再难熬只要走过就好,还是要保持幽默以对的人生态度。?99lib? 你还记得童年的梦想吗?也许我们长大后会因为迷惘进而逐渐遗忘,对未来很旁徨;但长大就是让你对未来越来越清晰的过程,只要我们学会彼此信任、彼此陪伴,就会发现迷惘也没甚么大不了。别忘了,未来要去的地方、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中二又算得上甚么。 青年作家 冒牌生 要命的球类大赛 我有两个姊姊。大姊小学快毕业时,好几个人问我母亲同样的问题: “你家的大女儿,要去念哪一所中学啊?” “这个嘛,要去念H中呀。” 母亲每次都如此回答。H中是我们这个地区的市立国中。母亲对于让女儿去念这所中学不抱任何疑问。 他们听了母亲的回答后反应都一样,先是一脸惊讶,然后露出“真的假的?”的怀疑眼神,接着这么说: “我还以为你会让你女儿去念私立的呢!” “私立的?不会。” 母亲否定后,对方频频打量母亲的脸,然后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啥?H中呀!这样啊,哦哦,这样啊。这样以后会很辛苦喔。” 最后还摆出一脸同情的表情,然后转身走人。 因为太多人问母亲这个问题,母亲终于忍不住问大姊,她的同学大多打算念哪一所中学。 “不知道。” 大姊如此回答。这时的她,只顾着蒐集舟木一夫的照片,对其他事情漠不关心。 于是母亲连忙向左邻右舍蒐集情报。结果打算念私立中学的孩子,比想像中来得多。说到小孩的教育,母亲向来只知道这样骂小孩: “别只顾着玩,好好念书啦!” 这样的母亲,对于左邻右舍居然有那么多小孩要念私立中学,简直是一种文化冲击。 忐忑不安的母亲,于是找父亲商量。 “公立的,程度还是比较低吧。我们家真由美,也让她去念私立中学比较好吧?” 当时以修理钟表为业的父亲,弓着背面向作业台听母亲这么说,然后煞有介事地交抱双臂,沉吟了半晌。 “公立的也无所谓吧。” “是吗?” “嗯。中学念哪里都一样啦。关键在于自己努力用功。” 关键在于自己努力用功,这句话对不太想把钱花在小孩教育的父母而言,真是一句方便的藉口。原本母亲还在烦恼,若让大姊去念私立中学可能要花很多钱,听到父亲这句话也想开了。 “你说得对,要看自己的努力。那就叫真由美去念H中,在那里好好努力用功吧。” “对啊。就这么办,叫她去念H中。” 父母就这样达成共识,于是大姊就去念了H中。 但父母并不知道,邻居们之所以那么说,并非单纯只是因为H中的程度比较差,而是有更严重的原因。 那时,H中是个连爱哭鬼都哭不出来的恶霸学校。 根据大姊所言,搞出这种无法无天状态的,是比大姊高两个年级的学生们。后来这些学长姐们被称为“恐怖的十七届生”,他们的暴行真的很吓人。打架是家常便饭,在闹区被带去辅导还算轻松平常,很多都是偷窃或恐吓遭警方逮捕,还得劳动老师和家长去保他们出来。厕所经常弥漫着烟臭味,走廊根本就是赌博场,体育馆后方则是私刑场。甚至连老师也不断遭到暴行。 因为是这样的学生,所以他们迎接毕业典礼时,老师和校方人员都大大松了一口气。但这些人,不可能因为是毕业典礼就当起乖宝宝。果不其然,典礼进行到一半他们就起身离席,不理老师们的制止而迳自走出体育馆。他们冲上校舍的楼梯前往屋顶,发狂似的臭骂学校,最后还把旁边悬挂的校旗拆下来,忿忿地把它撕碎。 不晓得是甚么让他们如此暴走,总之这“恐怖的十七届生”害H中蒙受“品行低劣”的恶名。我父母第一次知道这个实情时,也深深叹了一口气说: “早知如此,当初应该让真由美去念私立中学啊。” 但尽管嘴巴上如此反省,他们还是决定把二姊和我都送进H中。他们究竟在想甚么呢?看来他们可能是过了喉咙就忘了烫的那一型吧,看到大姊也没因此学坏,顺利熬过了国中三年,可能想说也还好吧。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导致他们粗心大意,那就是H中的风评后来慢慢变好了。自从十七届生毕业后,就没再出现那么恶劣的学生了。事实上我入学时,整个学校也没有弥漫那种险恶的氛围,而且刚好碰上大阪万国博览会那年,受到社会风气的影响,校内的氛围也显得很开朗。 不过十七届生的余毒,却依然残留在校园里。有个老师走路总是拖着一只脚,当我得知这是受到十七届生暴行的后遗症,顿时吓得背脊发凉。 就这样,我也上了H中。刚开始没甚么事,虽然确实是品行低劣的学校,但习惯之后倒也不以为意。 可是就像天灾一样,人祸也有被遗忘的时候。就在“恐怖的十七届生”这记忆终于快要从学校相关者的脑海消失之际,突然又出现了一批无可救药的学生。他们被称为“疯狂的二十四届生”。于是黑暗时代再度降临H中。 而这个二十四届生不是别人,就是我们这一届。 通常要升上国三才会露出獠牙,但这一届的太保学生早在国二就开始使坏。正因如此,这群人升上国三到底会变得多坏呢?光是想像就令人毛骨悚然。所以升上国三换班时,我祈祷的不是换到“有正妹的班级”,也不是“不要分到班导是老太婆或糟老头的班级”,而是“请保佑我换到一个平和的班级吧”。我的愿望就只有这个,而且我是真心地祈祷。 当时的三年级总共有八个班,我被编到三年八班。这究竟是个怎样的班级呢——我战战兢兢地走进教室。 开门一看,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已经到齐了。我飞快地扫视了一遍。霎时,我忽然觉得怪怪的。 教室里几乎都是大家公认的不良分子,简直像故意把二年级各班的问题学生,全部集中到这一班。而他们似乎非常中意这种情况,还在教室后面摆阵大肆庆祝。有些人甚至已经在玩花牌。至于其他学生,有的双手交抱、一脸严肃地坐在前方的座位,有的仰望半空。想到未来一年要在这个班级度过,也难怪一般学生会忧心忡忡。?99lib. 这种状况实在太悲惨,我甚至认为搞不好是校方的阴?谋。如果把烂掉的苹果,分别放进八个苹果箱,结果会全部烂掉。所以把烂掉的苹果集中在一个箱子里,这样损害就只有一箱。若校方打的真是这种算盘,那他们就是判断我是“烂掉也无所谓的苹果”。虽然我也觉得应该不会吧,但想到我平常总是顶撞老师,就无法完全排除这个可能性。 我的国中生活最后一年就这样开始了,但在这种班级无法好好上课吧。果不其然,而且情况十分诡异。 首先,第一学期开始,整个教室就彻底分为两个区块。靠近讲台的前半部是想上课的集团,后半部是完全不想上课的太保学生集团。即使老师正在上课,他们也不在意,有的打桥牌,有的看A书,有的讨论要去哪里玩。一星期后,教室后半部已然一副贫民窟的景象。我的座位算是中间位置,有一次听到女生发出娇喘声,回头一看,两个男生竟然把一个女生压倒在椅子上,用咸猪手在她身上乱摸。这女生当然也不是正经的女孩,一头卷发染成大红色,口红也搽得很红,浑身散发出呛鼻的化妆味,是个怎么看都像酒店妈妈桑的女学生。有个男生将她长及脚踝的裙子翻起来,当他察觉到我的视线时,一脸冷笑地对我说: “你也可以来摸喔。” 我当然敬谢不敏。但后来我也屡屡目击,他藏书网们称为“团地妻游戏”或“白川和子游戏”的行径。当时是日活电影公司拍摄成人电影的全盛时期。 这种状况,老师们当然不会默许。刚开始,老师都会出声制止他们。但过了两、三个星期,几乎每个老师都陷入死心的窘境,上课时尽量不看教室后方。其中也有老师如此拜托他们: “求求你们,不要吵到听不到我声音。” 教数学的是位女老师,她极有耐心地持续劝告那些人,有一次因为实在受不了而大吼一声:“吵死了!给我安静点!”不料几秒后,教室后方射来一把雕刻刀,就插在讲桌的边缘。发生这个事件后,她甚么都不敢说了。 连老师都这样了,更遑论班长,不可能管得动这一班。而且班长的遴选方式也很随便。通常是选成绩最好,且最有领导能力的人当班长,但这一班的遴选基准是: “没有进入太保集团,且身高最高的当班长。” 竟以这种理由敲定了班长。而那个人就是我。 不过毕竟是这种班级,同学们对我也没甚么期待,即使背上班长这个头衔也没甚么负担。但开会的时候,我当议长要决定事情时,那群上课中吵闹的同学,相对的也比较安静。 可是也并非完全没吃到苦头。有时我也会打从心底痛恨自己是班长,最惨痛的经验是球类大赛发生的事。 球类大赛是升上国三后一个月左右举办的活动,项目有排球和篮球,大家一定要参加其中一项。 开班会时决定要参加哪一种球赛。这时发生了一个现象,一般学生集中在排球,太保学生集中在篮球。 为甚么会这样呢?个中的原因,想想这两种球赛的特征就能明白。排球有网子可以隔开敌军,不会直接发生身体碰撞。相对的,篮球比赛一定会和对方有身体接触。也就是说,一般学生料想到比赛可能会变成大乱斗,因此避开篮球;而太保学生期待大乱斗,所以选择篮球。 最后要敲定人选时,出现了一个问题。因为想打排球的人太多,必须调整人数,可是一般学生不可能轻易答应改打篮球,结果我只好拜托他们: “我也会去打篮球,你们也陪我去吧。” 就这样好不容易说服了几个人。 因为这个缘故,球类大赛当天,我真是忧心忡忡。更何况第一场比赛的对手,是恶劣程度和我们八班有得拚的四班,实在无法期待这场比赛能平安落幕。 而且从赛前准备就出现异样。我们班参加篮球比赛的选手们,也就是太保学生们,纷纷亮出带来的凶器。有人把螺丝起子和小刀藏在夹克口袋里;有人戴着手背装上扣环的工作手套;也有人带来折叠伞的伞柄——这是要藏在哪里啊?防御部分,他们当然也没疏漏,每个人的腹部都塞满周刊杂志或漫画杂志。这些杂志有刊载田中真理裸照的《平凡punch》或连载《男子汉的甲子园》的《少年Sunday》。 “快溜吧!” 其他准备出场比赛的同学,对我如此建议。 “和这些家伙一起打球,有几条命都不够用。” “可是我毕竟是班长,要是溜掉了,事后会被骂得很惨。” “好吧,那你去打,我要去躲起来。” “不行!既然来了当然要一起上!” 我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比赛快开始了,太保学生意气风发地说:“好!上场干架了!” 篮球比赛,一次能出赛的人数是固定的。但大会规定,全员要有一次全部到球场上。因此我们一般学生拟定了作战计划: “即使上了球场,也绝对不要靠近篮球。” 因为拿到球就会遭到敌方的犯规攻击。 但比赛开始后,事情没这么简单。不管逃到哪里,只要队友传球过来就非接不可。这时就要立刻把球传给别人,稍微慢一点,敌队就会袭击过来。若在篮下接到球,迫于无奈要射篮时,会被四面八方冲来的人又打又踹,而且这样还不会被吹犯规。裁判虽然是篮球社的社员,但他可能也感受到自身的危险,根本不想靠近可能会引起乱斗的区域。况且不知为何,球场边完全看不到老师。 就这样打到中场时,发生了大家意料中的事:有人受伤了。被害人是敌队的太保学生,拿着塑胶鎚到处乱挥。正在纳闷他怎么突然倒下,就看到他穿白色运动裤的大腿,逐渐被鲜血染红了。刺在他伤口上的,正是我在比赛前看到的螺丝起子。 霎时间球场上一阵骚动,这时老师们终于跑了过来。体育男老师看到螺丝起子,大声痛斥: “是谁!?是谁带这种东西来的?” 当然没人应答。接着老师捡起掉在旁边的塑胶鎚继续问: “这又是谁?带来的?” 塑胶鎚的主人忍着痛,不发一语。我们一般学生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失笑。 球类大赛就在这时中止了,参加这场比赛的人,全部当场接受搜身。搜出来的东西连职业摔角手扮演坏人时用的小道具都有,所有东西就集中放在刚才还在比赛的球场中央。连我也遭到搜身。 “这些家伙真的是没救了……” 搜我身的老师无奈地低吟。 当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接近时,我正被迫高举双手,姿势犹如高喊万岁一般。当时我心想,考大学已经不重要了,我只要能好手好脚地毕业就万万岁了。 消失的同班同学 我们H中三年八班的教室布告栏,用图钉钉了一张照片。那是开学典礼后,全班一起拍的大合照。大概是班导钉的吧,但我完全不懂为何要钉这张照片。若是为了让同学和睦相处,这个目的可说是完全落空。前面也提过了,我们班是太保学生的大集合,即使在这张全班大合照里,他们也完全发挥了恶搞的本领。大家宛如说好似的,每个人微歪着头,下巴突出,嘴巴半开,外加皱着眉头,瞪着照相机的方向,也就是做出不良少年特有的表情。这种一脸要找人干架(用我们的话说是“瞪视”)的团体合照,怎么可能有助于和睦相处。 尽管如此,到我们毕业为止,这张照片一直钉在布告栏上。 第二学期有一天,我不经意看着这张照片时,发现一个奇妙之处。照片里有个陌生的女同学。 怪了,我们班好像没有这个学生呀? 稍微凝视了片刻,我忽然想起我见过这个女同学。刚升国三时,她确实在我们班上。我也想起名字了,是A田同学。 但此时,这位A田同学已经不在我们班了。 那个女生到哪里去了?前些时候好像还在吧? 我搔首不解。A田同学相较于其他女生算是满漂亮的,因此我更在意。 怎么想都搞不懂,所以我问了朋友。结果他们几乎都对她没印象。 “咦?有过这个人啊?” 也有不少人发出这种疑问,重看全班的合照才知道有A田同学。 即使有人记得她,但印象也和我不相上下,所以也答不出甚么时候不见的。 我对男生死心,转而询问女生。但结果也令人瞠目,大半的女生也早就忘记A田同学这个人。甚至有人因为我问了才想起来,却反而问我: “啊,对哦。那个女生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吗?” 尽管如此,我也找到了记得A田同学的女生。据这个女生所言,A田同学一、二年级念的是邻镇的国中,到三年级才转到H中。也难怪没人知道她的详细情形。 “那她现在为甚么不在这里?”我问。 “我也不知道。搞不好又转学了吧?” 她一边兴趣缺缺地回答,一边搔着那头像手塚治虫《熔岩大使》里的哥尔卷毛头。 综合了几个人的回答,整理出来,在五月中旬以前,A田同学确实还在班上,但似乎在第一学期结束时不见了。亦即那段时期,她消失无踪了。 就算她没有半个亲密好友,但一个学生不见了,为甚么没人发现呢? 关于这一点需要稍作说明,而且和这一班的特殊性有很大的关连。首先,这一班并没有在点名。不,班导说不定有点过名,但没有像这样确实点名: “XX同学。” “有!” 更何况我们班没有人会乖乖坐在自己被安排的座位上。就算有座位是空的,也不太容易掌握究竟是谁没来上课。再加上经常有学生跷课,所以就算教室里有几个空位,也没有人会在意。 还有一点,A田同学本身的行为似乎也有问题。 “那个女生有点怪怪的。” 如此追忆的是那个卷毛头女生。 “比方说下课时间或午休,她都很少待在教室,也不跟别人说话,根本完全没有存在感嘛。” 换句话99lib.说,她原本就是存在感很低的人,所以没人发现她不见了。 确实,我对她也几乎没有印象。不仅没和她说过话,我甚至不记得她有和大家一起玩过,也没看过她参加甚么活动。 只依稀记得一件事,我有一次看过她生气的样子。那是刚升上国三时,有一天上课中我听到声音,往她那边看时,她刚好皱起眉头,转头往后看。后面坐的是太保学生集团的老大,他一边傻笑,一边挥着细细的金属棒。仔细一看,那是收音机上的伸缩天线。我完全不懂他为甚么有这种东西,也不知道基于甚么目的,天线的前端竟弯成一个?状。虽然记忆模糊,但弯曲成奇妙形状的天线,却鲜明地留在我脑海里。 关于A田同学,班导甚么都没说也很诡异。若是生病或长期住院,应该会叫大家去探病吧?若是转学了,最后也应该会让大家跟她道别吧? 但结果我也没去问班导。因为我总觉得这件事或许不能公开。 就这样,A田同学就以“不知道甚么时候不见了、长得还满漂亮的”这个印象留在我的记忆里。而我也漠然地认为,这大概是永远解不开的谜吧。 然而这个谜,却在某一天毫无预警的解开了。 那是我上了高中后不久的事。 同学们在聊天时,谈到各自毕业的中学。当然,我也必须说出我是哪一所中学毕业。 “咦?你是H中毕业的?” 同学们原本开心谈笑的脸,霎时蒙上一层阴霾。我把这个反应跟姊姊说,姊姊却不怎么惊讶,只是一副“哦,果然如此”的表情。姊姊在高中入学典礼时,曾被当天才认识的女生小声地问: “他们果然随身带着剃刀吗?” 轮到我的时候,也有同样的误解。有个男生战战兢兢地问我: “听说H中的学生全都刻发,真的吗?” 这时在场的人,全部看向我的额头。我叹了一口气,用双手拨开浏海,把额头现给他们看。 “没有那种事啦。就算是H中,也有很多普通学生啊。太保学生只是少数。” 大家听了我的话,总算露出稍微安心的表情。就在此时,另一个同学说: “我在F中是橄榄球社的,和H中比赛过!” 听到这个,我萌生些许不祥的预感。 H中每个运动社团都很强,堪称出类拔萃,其中橄榄球社更是特别,不仅很强而且很另类。说穿了,就像是为了制止太保学生使坏而存在的社团。就橄榄球社来说,“全体都刻发”倒也并非虚言。而率领这个社团的是素有另类教师之称的T老师。 “因为听过H中的很多传闻,所以我们心惊胆颤地在球场等。” 这个原本是F中学橄榄球社的男生说完这句话舔了舔嘴唇。 “后来呢?” 大伙儿倒抽一口气,等他说下去。 “到了约定的时间,H中的家伙出现了。看到那身装扮,我们整个吓到腿软。” “甚么装束?他们应该穿着制服吧?” “全都穿制服没错,可是穿法很诡异。” “哈,我知道,长裤很宽、立领很长对吧?” “不是,他们的衣服倒是没做这种改造。他们穿着偏长的制服,而且每个扣子都扣得好好的。” “这没甚么问题吧?” “接下来才是问题。首先,他们的学生帽都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眉毛,而且戴着书呆子那种粗黑框眼镜。光是这样就够诡异了,他们居然还戴着大口罩。明明没下雨,居然穿着橡胶雨鞋。这种集团默默地走过来,谁都会吓到腿软吧?仔细一看,连他们的社团老师也留着鬓角、戴着墨镜喔!” 咦?大家不约而同低声惊呼。 “那么比赛情况如何?” “刚开始打得满顺的,但比赛开始十分钟左右,我们的选手拐到了H中选手的脚。我们的选手向他道歉说‘对不起’,对方也挥挥手说‘没关系,藏书网没关系’。就在以为没事时而松懈后,对方竟小声地补上一句‘这笔帐等一下再跟你算’。” “吓死人了!” “事情发展成这样,我们已经丧失了斗志,只希望这场比赛能平安结束就好。结果最后我们以五十比零惨败。” “这所学校真恐怖。” 然后大家不约而同地看着我,彷佛在看甚么恐怖分子。 “这只是极少数的学生啦,大部分的学生都很乖。” 我很怕他们认为我也是那种太保学生,因此极力主张。 “上课中也很安静?” “当然很安静。大家都乖乖听老师上课。” “嗯哼”当大家半信半疑地回应时,有个声音从别的方向飞过来。 “这和我朋友说的可是天差地远喔。” 说话的是.个女生,K同学,长得很可爱。当我想凑过去时,她竟说: “我朋友说,再也没有比H中更恶劣的学校了。” “你的朋友?” “她是女生,在H中待过一阵子,只有国三的第一学期而已。” “啊?” 我心里大惊,暗想该不会是她吧。 “你朋友叫甚么名字?” 于是我战战兢兢地问。 “她叫A田。你认识她吗?” “不……” 我谨慎地不露出惊慌之色,支支吾吾地蒙混过去。 K同学继续说: “不知道别班是怎样,可是她念的那一班真是恶劣到了极点。上课中赌博,随便走出教室,还在隔壁的音乐教室抽烟。老师也死心了,懒得骂他们。而且连班长都一起胡作非为,很恶劣吧。” “天啊”四周涌现感慨声。我不敢说那个班长就是我,只能沉默不语。 “还有那些坏男生,动不动就想吃女生豆腐。我那个朋友也惨遭他们的毒手。所以不管是下课或午休时间,她都尽可能不待在教室,可是就连上课中,他们也敢若无其事调戏女生喔!所以我那个朋友,第一学期后半就不去学校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终于明白了。她是拒绝上学。难怪在学期中忽然不见了。 “第一学期结束后,她跑去区公所,恳求让她回去念原来的国中。刚开始区公所的人说不能跨界就读,可是她哇哇大哭拜托他们,后来区公所的人也认为念H中太为难她,所以特别通融答应了。” H中的恶劣程度,竟然连最讨厌特例的区公所都破例通融了。同学们听了这番话,看我的眼神都变得更加冷峻了。 “不,等一下,等一下。请稍等一下。” 我在眼前挥动双手。 “H中确实是一所品行低劣的国中,但到区公所去哭也太超过了吧?虽然他们会恶搞,不过这是国中生都会做的事嘛,我觉得满可爱的呀。” K同学一听,整张脸扭曲得有如女鬼。 “这是甚么话!你知道她受到甚么对待吗?坐在她后面的坏男生,用铁丝从她的水手服和裙子间的细缝,插进她的内裤里欸!” 我差点惊声尖叫。那时的情景浮现在我眼前。 “你还觉得可爱吗?用铁丝喔!用铁丝插进她的内裤欸!你不认为很严重吗?你倒是说呀你!” K同学犹如在为朋友雪恨,咄咄逼人地质问我。周遭同学也兴致盎然地看着这一幕。 “呃,这个,那个……” 那不是铁丝,是前端弯曲的天线。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只能支吾其词地含混带过。 “做过的人,举手!” 国中三年是各方面都很麻烦的时期。麻烦的关键在于身体和精神很难取得平衡。 社会把我们当小孩看,但不少人的身体已经发育成大人了。因此当然会碰到排解性欲的问题。那时我们满脑子都是“那档事”。上课中忽然一回神,发现自己在课本空白处写着《WxY》(情色漫画)。若有人问我现在还不是一样?我还真是无话可说,但那时更严重。 买了海外版的《PLAYBOY》,努力想办法消掉黑色签字笔的部分,也是在国中时期。我们试过很多方法,譬如用稀释剂加沙拉油,或用乳玛琳,结果全部失败。原本开心地以为“消失了!”,却连最重要的印刷也不见了99lib?。 对A书当然也很有兴趣。现在的AV女演员都是可以当偶像的漂亮女孩,但当时出现在色情杂志上的,怎么看都是四十多岁的欧巴桑,浓妆艳抹还穿着水手服的冒牌货。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抢着看。 像我这种一般学生都这样了,那些旁若无人逞凶耍狠的太保学生,排解性欲的方式更是非比寻常。他们更是经常精虫冲脑。 比方有个叫N川的男生,上美术课时,老师给的题目是: “用镜子,画自己的自画像。” 结果他脱掉裤子,拚命画自己的鸡鸡。只能说性欲把他的脑袋都搞烂了。 还有坐在我旁边的W田同学,曾在上数学课时忽然嗯嗯啊啊地呻吟起来。我问他怎么了,他将身体紧靠着桌子回答: “软不下来。” “软不下来?甚么软不下来?” “这个。” W田用左手指向桌子下方。我朝桌子下方一看,他拉开了长裤的拉链,掏出一条肮脏的东西。那东西膨胀到简直像丸大火腿一样那么大,现下正以一副要顶到桌子般的气势耸立着。 “为甚么会在数学课勃起啊?”我问。 “我哪知道呀。”W田回答:“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不久,他呼叫坐在斜前方的太妹学生。 “喂,M子。” 这个叫M子的女生一脸嫌烦地转头看他。 “帮我揉鸡鸡。”W田说。 冷不防听到这句话,M子沉默了片刻。最后她面不改色地缓缓闭上涂了眼影的眼睛,然后蹦出一句: “去冲水冷静一下。” 说完便若无其事地转头向前。这种程度的言行举止是家常便饭,女生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发飙。 至于某些家伙实际有过性行为的传闻也时有耳闻。譬如谁去了土耳其浴,谁又受到酒店大姐的启蒙,或是有人在学校炫耀胸前的吻痕等等之类的男生八卦。怎么想都不像国中校园里会出现的话题。 事已至此,校方也不得不思考对策,因此在保健体育课时郑重地宣导性教育。负责上课的是前面提过的橄榄球社指导老师,T老师。 T老师在我们H中是有点奇特的人。学校老师对太保学生的胡作非为都束手无策,唯独他和太保学生比较处得来。话虽如此,他身上丝毫没有《飞吧!青春》的村野武范、或《我是男子汉》的森田健作那种虚矫的清爽,而是用“以恶治恶”的方式来对付学生,是那种会破口大骂“蠢蛋”、“白痴”、“人渣”、“听你在放屁”的人。 关于性教育的上课内容,他一概不谈“小孩是怎么生出来的”、“性器构造”,这种形式化的事。可能他知道现在不是谈这种事的时候吧。教室里只有我们八班和隔壁七班的男生,一共数十人。T老师环顾一圈后开口就问: “做过的人举手!” 这个问题也太劲爆了。实在太大胆,连太保学生也霎时愣住了。 不过T老师原本就经常这样问问题。他可能讨厌迂回的问法,或是那种刺探式绕远路的问法吧。 以前在保健体育课上,他也曾如此命令: “抽烟的人,坐靠窗那边。没抽烟的人,坐走廊那边。” 当然,这不是为了骂抽烟的学生。他把学生分成抽烟派与不抽烟派,只是为了让学生讨论“未成年适不适合抽烟”这个议题。 然而他那划时代的授课方式并没有产生甚么好结果。因为不抽烟的学生只说: “想抽就抽啊,反正弄坏的是自己的身体。” 因此根本无法辩论。 话说回来,关于学生对“做过的人举手”的反应,结果是没人举手。当然大多数人都和我一样没有举手的资格,但也不可能连一个有经验的人都没有。 “别装了,老实举手吧!还是说你们明明那么血气方刚,但全都是处男?” T老师挑衅地说。被这么说实在太呕了,于是太保学生们陆陆续续举手了。到了最后有将近三分之一举手吧。但事后证实其中有一半是因为虚荣而举手。 “好,我知道了。” T老师叫学生把手放下,然后问自称有经验的人: “为甚么你们那么想做爱呢?” 这又是一记直球般的问题。 结果有经验的男生们,宛如事先说好似地异口同声说: “因为很爽啊。” 然后一个个说明究竟爽到甚么程度。而我们这些没经验的人,只能一边咀嚼着某种疏离感,一边以羡慕和嫉妒的眼神看着他们,觉得太保学生比我们成熟得多。 T老师听完“有经验组”的话后,转身面向黑板,用粉笔写了一个词: “自慰” 还在下面画了两条线,放下粉笔后拍了几下手就对大家说: “大家不妨试试这个。爽度没甚么太大的不同。” “咦?”太保学生发出不99lib?满的抗议。 “完全不同!” “简直天壤之别!” “我看你是一把年纪了却没做过爱吧。” 他们非常激动地说出自己的看法。我们这些没经验者还是只能眼巴巴地羡慕他们。 “做爱这种事,在你们今后的人生里,可能会做上几百次。所以现在就先暂时忍耐一下吧。” T老师对着“有经验组”说。但太保学生们,个个露出“那么爽的事,怎么忍得了”的表情。 凡事单刀直入说清楚的T老师,接着说出这番话: “你们要知道,身为一个男人射后不理是很不负责的事吧?况且万一有了小孩怎么办?就拿K山和Y子的事来说吧,受伤的永远是女生,所以一定要小心谨慎。你们不觉得Y子很可怜吗?” 这时我们一般学生开始议论纷纷。K山和Y子的事究竟是甚么事啊?为甚么Y子很可怜?朝当事人K山一看,他一脸神妙地低着头。而周遭的太保学生也似乎不是第一次耳闻。 T老师似乎没察觉到自己暴露了学生的秘密,志得意满地继续说: “总之,男人是要负责的。把责任想清楚再行动吧。” 至于K山和Y子究竟是怎么回事?结果也不得而知,但大致的情况可以想像。而后来根据我听说的,这在太保学生和帮他们的胡作非为善后的老师之间,已然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因此T老师才会一时说溜嘴。传闻更说,发生这种问题的不仅是K山和Y子。 “还有某某某和某某某也是。还有那个男生和那个女生好像也有一腿,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搞大肚子。” 朋友小声跟我说。我听着这些话,觉得那彷佛是某个遥远世界的事、也觉得自己似乎太落伍了。 但仔细想想也没甚么好焦虑的,毕竟才国三。诚如T老师说的,以后一定有很多机会。但在当时那个年代,我实在无法这么想。我们一般学生也希望能尽早有性经验。 附近神社举行夏日祭典时,我有个朋友E冈来找我。我和E冈是会一起去买A书的朋友。因为他打扮得非常帅气,所以我问他为甚么,他这么说: “因为很多别校的女生也会去,可以趁机把妹呀!顺利的话,说不定会成功喔!” 我虽然心存怀疑,但也穿上帅气的衣服出门了。 一到神社,看到好几个熟面孔。当然都是男生。大伙儿都抱着同样的目的,带着猎艳的神情走来走去。由于道路狭窄,好几次都碰到同一个人。 后来,我们盯上了一个女生。除了一头长发,这个女生没甚么特色。她一个人悠哉地逛着,气氛显得很轻松,有利于我们向她搭讪。 我们跟在她后面,但迟迟没有行动。说好听是要伺机而动,但其实我们只是在互相推托而已。 “你去跟她说话啦!” “不不不,今天让给你啦!” 总之两个人都没胆。 就这样推来推去之际,那女生的行动也变得很奇怪,越走离神社越远,看似好像要回家了。于是我们两人意见一致,既然人家都要回家了,跟她搭讪也没有用。 “真可惜,要是早点跟她说话就好了。” E冈虽然这么说,但却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但过了不久,那个女生又出现了。原来她刚才不是要回家呀!因此我们决定再度尾随她。 “去跟她说话啦!” “不,等一下啦!总要找个好机会嘛!” 就这样磨蹭之际,她又从摊子旁的那条路走掉了。 “又被她逃掉了。” “嗯,搞不好她已经发现我们在尾随她。” 当我们死心到处乱逛时,那个女生不晓得又从哪里出现了。虽然觉得很诡异,但我们还是朝她走去。结果,她又快步走开了。 “喂,搞不好她是在等我们跟她说话吧。” 听E冈这么说,我沉吟了半晌。想想也对,刚才她也频频回头看我们。我终于明白,她不是要逃离我们,而是想引我们去人烟稀少的暗处。 但这时我们忽然犹豫了。因为没料到对方会主动勾引我们,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和E冈都裹足不前。 “算了,今天就死心吧。” 这么说着,我们就回家了。 隔天到了学校,看到E冈在大伙儿面前说: “有个长99lib?t>得很像五十岚淳的女生,她想引诱我们去暗处喔!我们跟去以后,她居然狮子大开口,说要做的话一个人五千圆。我说别傻了,一个人算三千圆吧,但是她不肯。我们因为没钱,只好死心回家,真的太可惜了。” “哦!”大伙儿露出一脸佩服的表情。这时E冈看到我,对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我闭嘴。 真要命,原来我们能做的,只有吹牛啊。 我默默叹了一口气。 刻发少年的 Yesterday 我国三就读的班级,是个宛如太保学生大集合、无可救药的班级。但不可思议的是,太保学生却也能和一般学生和平相处。虽然打架闹事犹如家常便饭,但这也只发生在太保学生之间,只要不跟他们牵扯上,我们一般学生基本上还是可以度过安稳的校园生活。若要说比较明显的“受害”,大概是他们太过吵闹,害得我们无法好好上课吧。但这种程度的事,一般学生也不认为是“受害”。因为大部分的人都不想上课。 还有就是他们会随便吃别人的便当。这种事发生过好几次。到了午休时间,想说今天的便当是甚么菜色呢?满心期待打开一看,结果早就不晓得被谁偷吃了。犯人显然是太保学生。又例如上体育课时,他们会趁教室没人而物色别人的便当。他们会做这种事只是为了省午餐钱。他们午餐即使只是吃面包,这个钱也是跟父母要的吧。 但是,他们也会遵守了基本道义,绝对不会把便当吃光。当时便当盒的主流是长方形的那种,他们会把饭吃掉刚好一半。至于菜肴,若有四条香肠就会吃掉两条,若有五片煎蛋卷则会吃掉两片半。便当被偷吃的人看到偷吃的家伙如此严守道义,怒气也大概消了一半。只不过,虽然只是一半,但便当被偷吃还是很头痛,所以我们也想了很多保护便当的方法。我用的方法是在便当的包包上加了一个特制的锁。多亏这个锁,我的便当从来没有被偷吃过。但有一天上完体育课回到教室一看,包包上贴了一张小贴纸,上面写着: “干么这么小气。” 虽然有各种小麻烦,但就如前面说的,一般学生和太保学生还是能和平共存。 但仔细想想,这种情况或许是少数。例如先前提过的,从别校转来的A田同学,待没多久就逃之夭夭。换句话说,对一般学生而言,我们班的情况一点都不“一般”。 例如我和我的朋友们,即使到了要考高中的重要时期,依然每天圈着桌子打麻将。用的是朋友父亲的麻将牌,但顶多也只是被念: “你们也念点书吧。” 然后把麻将牌收走而已。 即使如此我们也不罢手,大伙儿拿出零用钱,去当铺合买麻将牌,没日没夜地沉迷在麻将里。其中一个牌友N尾,甚至去二手书店搜刮所有麻将漫画,研究那根本办不到的诈牌术。 但我们打的麻将,坦白说规则根本乱七八糟,总是动不动就满贯。现在想想,当时我们说的“四暗刻”其实是“三暗刻对子”,“地和”只是“双听牌”的一发,而N尾狂喜乱舞的“九连宝灯”也只是单纯的“清一色”。不懂麻将的人可能不懂这在讲甚么,用棒球来说,就是把落在内野手和外野手之间的安打误以为全垒打,错得相当离谱。如今回想起来真的很亏。不过我也赚了不少,算是扯平吧。但无论如何都是些心脏要够大颗的规则。 既然打麻将,当然会赌钱。反正已经过了这么久,我才敢光明正大地说,不过其实也没必要隐瞒吧。某些政治家们已然证明,打麻将赌钱也无所谓。而且说到赌金,当时的我们和他们相比,简直差了四、五位数。他们一晚赌下来动辄数百万或数千万,而我们顶多几百圆。毕竟一千分才十圆。这是麻将资历很深的人听也没听过的低价吧。 即使输赢很小,但我们若输上一千圆问题就大了。因为月底前没把输的钱还清,下一个月就不能再玩,所以要想办法筹钱。这么说可能有些夸张,但对当时的国三生来说,一千圆是个大数目。以当时百货公司的物价作对照:
猪里肌一零零公克一零零圆
鳕鱼子一零零公克六零圆
蒲烧鳗一串二二零圆
各式连身裙 一九八零圆
百慕达短裤 九九零圆
还有我当时偏爱的立食荞麦面店,一碗汤面一百圆。总之一千圆在那个时代可以买很多东西。(话说百慕达短裤还真好笑,让我想起当时的流行。这种故意让脚看起来很短的裤子,为甚么会那么流行呢?真是个谜。) 缺钱时的解决方法通常只有一个,就是用物品抵偿。或是卖给第三者,拿卖的钱来支付。而物品最常被这样用来交易的中黑胶唱片,其中特别贵重的是披头四。交换唱片的价格是,三张一千圆。有一天N尾也来找我,他说: “我对S木放枪四暗刻(我猜这可能也是单纯的三暗刻),这些唱片跟你换。” 他带来的唱片是《A Hard Day's Night》、《Yellow Submarine》和《Let It Be》。但这也是以前N尾从S木那里赢来的。每当麻将换月之际,就有好几张唱片在牌友间转来转去。这已然是一种货币般的东西。其中最受欢迎的是武道馆演唱会的盗版唱片,一张有一千圆的价值。 “搞不好将来会很值钱也说不定。” 我们就是抱着这种期待进行“高价”交易。 由此也能明白当时我们热爱披头四就像爱打麻将一样。打麻将时,我们一定放披头四的音乐。 读到这里,或许有人觉得,这也太怪了吧。因为以年代来算,那时披头四已经解散了啊。 没错!我们念国一时,他们已经解散了。当时的摇滚乐团有齐柏林飞船、鲜奶油乐团、芝加哥合唱团或清水合唱团等,这些乐团我大多是买唱片来听。而且这些乐团也比较适合自己一个人听,和大家一起听很容易吵架。因为不是众所皆知的乐团,而且每个乐团都很有特色,好恶的差距很大。话说回来,为了选麻将的背景音乐,可是经过一番搏斗。有人认为这首曲子不错,就会有人说这种音乐哪里好了。最后还吵了起来。 这时出现了披头四。一个披头四的狂热粉丝H本,放了一些披头四给我们听。刚开始我们还瞧不起地说: “现在听那种老歌干么?” 可是听着听着,我们全都成了粉丝。关于摇滚乐的原点,大家共同喜好的部分,都在他们的曲子里吧。 不仅是我藏书网们,这时大阪也刚好再度刮起披头四旋风。电影院轮番上映《一夜狂欢》(A Hard Day's Night)、《救命》(Help!)、《黄色潜水艇》(Yellow Submarine)、《顺其自然》(Let It Be)。我从早看到晚,看得头昏眼花。 大家在学校里也在谈披头四。有少数粉丝不知道他们已经解散了,还问: “甚么时候会出新歌呢?” 搞得自己很丢脸。 这股风潮在校庆园游会时最为明显,居然几乎每班都推出“音响演唱会”。“演唱会”说起来很好听,但其实只是有人从家里带音响来,有人带唱片来,在会场放唱片而已。不管到三年级的哪个教室,都听得到披头四。某个教室甚至出现四个蠢蛋学生,将拖把的前端放在头上,拿扫把当吉他弹、水桶当鼓打,模仿披头四唱歌。 总之披头四风潮在学校非常兴盛,简直到了不听披头四就不是人的盛况。 然而在这之中,也有格格不入的家伙。不消说就是太保学生们。 在这股沸腾般的披头四风潮中,他们显得相当不自在。这也难怪,因为他们看的电影不是黑道片就是色情片,听的音乐是演歌,不可能习惯这种氛围。校庆园游会时,他们群众在校舍后方,一副像是在蹲大便的姿势蹲在那里抽烟。 不久,听到一个让我们欢欣鼓舞的消息。东大阪的某个音乐厅要举办披头四的电影演唱会,还能看到一些未公开的影像。能不能弄到入场券是个大问题,但我们不用担心这件事,因为前面提过的披头四狂热粉丝H本动用他父亲的人脉,帮我们弄到了几张入场券。H本的父亲在广告公司上班,也是这场演唱的赞助商。要是没有这个有力的人脉,我们就必须一大早去窗口排队领号码牌,而且还要抽签才能买到入场券。人生应该有的,是拥有好用父亲的朋友。 演唱会前的某一天,一个叫Y川的太保学生在午休时间来找我们。 “喂,问一下哦,那个的票有没有多的?” “那个是甚么?”我问。 “就是那个嘛。那个,披头四的……” 看着Y川些许尴尬的脸,我们霎时惊呆了。因为Y川在太保学生里是特别和西洋音乐无缘、典型“河内大叔”型的凶狠男生。 我们沉默不语,这时H本说: “如果只要一张,是有多的。你要的话,让给你吧。” “啊!真的吗?” Y川的表情虽然没甚么变化,但语气显得有些雀跃。 “对啊,无所谓。当天你来会场的话,我交给你。” “谢了。” Y川在自己的脸前以手刀作揖。 后来我们一起向H本抗议,为甚么要让那种家伙加入我们。H本呵呵呵地笑说: “卖个人情给他,以后很多事都很方便呀。” 这个男人后来成了法律专家——原来当时他就已经是很bbr>精明的策士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对Y川为何突然对披头四有兴趣颇为好奇。过不久这个谜也解开了。原来他爱上了邻镇一所国中的太妹头子,这个太妹很喜欢摇滚乐,她嫌Y川连披头四都没听过,不肯和他交往。告诉我这件事的是Y川的太保朋友M田。 “恋爱是盲目的呀。” M田说完哈哈大笑。 终于到了演唱会当天。 我们抵达会场时,Y川已经先在那里等了。在几千个观众里,Y川的打扮明显到一眼就能看出,让我们当下差点退缩了。 他穿着学生服,把立领加长的外套扣子全部解开,故意让人看到里面的花俏衬衫和腹带。长裤当然是穿很宽的那种。明明没下雨却穿橡胶雨鞋,还带着伞。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头发用发蜡抹得油亮,额头却剃了泛青的刻发。这种装束打扮的人,不可能来看披头四的电影演唱会。周遭的人宛如看到不该看的人般连忙别过视线。 “这么晚才来。” 他一看到我们就这么说。连H本也无言以对。 演唱会大约两小时。由一个经常上电视、叫福田的大叔主持。舞台上有个大银幕,放着披头四的影片,音乐从两侧的大型音箱流泻而出。 Y川坐在我旁边。大家都看得很陶醉,唯独他一脸无趣地皱着眉头。既然摆出这种表情,干脆别来算了。 但是—— 电影演唱会结束后,大家在最近的车站等电车时,我看到站得离我们有点距离的Y川不晓得嘀咕甚么。我悄悄走到他的背后凑耳偷听了一下。 “噎死特跌——甚么的,之类的,踏啦哩啦哩踏啦——啦啦——” 五音不全而且唱得很奇怪。但错不了,就是那首名曲〈Yesterday〉。我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太保学生、一般学生,各奔前程 到了国三第二学期的后半,再怎么混也会想到升学的事。尤其是待在爱哭鬼也不敢哭的恶霸国中,真的会开始担心能不能考上高中。 在这之中,有一群人率先获选推荐入学,而且还是程度绝对不差的M工业高中。这群人是排球社的社员,他们之所以如此幸运,当然有其特殊原因。 这一年正好举办慕尼黑奥运,电视播放了《前进慕尼黑之路》的系列动画。我记得是每星期天晚上七点半开始播。我想很多人也记得吧,那是介绍日本男子排球代表队的节目。节目中穿插着森田、大古、横田等选手的故事,以戏剧性的方式介绍松平教练如何辛苦地训练这支球队。 球队里有一位N口选手,在汇集了明星选手的国家代表队里,是个朴素不起眼的人。 这位N口选手,是我们H中排球社出身的。当他上《前进慕尼黑之路》这个节目时,电视上有出现我们学校的校名和正门的照片。这对我们学校而言可是划时代的大事,连平时瞧不起动画的教务主任,都在隔天的朝会上以兴奋的口气说: “各位同学有看昨晚的《前进慕尼黑之路》吗?各位也要好好努力,让我们的校名能出现在动画里。” 这股热潮在日本队夺下奥运金牌时达到最高潮。我们的N口选手脖子上也 6302." >挂了金牌。这时电视转播的球评如此介绍N口选手: “在休息区大声炒热球队气氛的N口选手!” 这个评论实在有点窘。 后来N口选手有来拜访母校。他真的长得既高大又魁梧,我还记得当时站在他旁边的校长就像个“神奇宝贝”。 话说回来,N口选手当年就是从H中升上M工业高中。因此M高工期待能再度获得N口选手这种优秀人才,因此几乎无条件接受我们的排球社社员。这种做法不知该说太武断、还是太随便,总之就归结于那是个胸襟开阔的时代吧。 紧接着排球社之后,获得最多推荐入学的是前面也提过好几次的橄榄球社。一方面也是因为当时有橄榄球社的国中很少,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毫不留情地往对手身上猛撞的H中橄榄球社,尤其以“即战力很高”受到各高中的青睐。 而以棒球闻名的N商高中也是主要的推荐入学高中。大概没有人不知道这所学校。说到职业棒球选手,在如今已经退休的水岛新司的漫画里,就有一个角色很像取材于K选手。 我们班有一个橄榄球员,就想以推荐进入这所N商高中。这位同学,姑且称之为Y君吧。他的外型特征是平头兼刻发,腰部绑着腹带,怎么看都不像个国中生。 有一天,Y君去听了推荐入学的说明后,闷闷不乐地回到教室。我问他怎么了,他先是啐了一声,然后忿忿地说: “原本想说获得推荐就可以放心入学了,想不到还要考试喔!N商也太小气了!” “考试只是形式上的吧。应该不会因为这样落选啦。” 我这么说并非只是安慰,也是我的想法。 “我原本也这么想,可是居然还有低标欸。没有通过低标的话,就算被推荐也会落选。真是烦死了。” “低标是要考哪些?” “考试项目有五科。国语、算术、理科、社会、英语。” 到了国三还把数学说成算术,这也暗示了Y君的学力吧。 “那要考几分才行?” “这个嘛,五科要是有一科零分就出局,这也太严格了吧!如果是五科全部零分才会落选,这还算轻松,可是只要一科零分就不行欸。这太难了啦,怎么办?” Y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听得瞠目结舌。瞧他说得好像条件很严格似地,但换个角度说“只要没有一科拿零分就没事”。也就是说,虽然满分是一百分,但只要各科都考一分就能过关。我这样跟他说,但他却一脸正经地发怒: “你是白痴啊你!要是平常的考试,我能考个十分或二十分,现在就不用这么烦恼了。我可是经常抱鸭蛋啊!所以才会这么担心呀!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经他这么一说,我终于恍然大悟。毕竟零分乘以多少倍都是零分。 根据Y君所言,最危险的是数学(虽然他仍然说成算术),第二危险的是英语。“帮我想想办法吧。”他这么对我说。 我一个人办不到,于是集结了几个人一起想办法。结果大伙儿献策如下: ·零X问题,也就是是非题,全部都选零。 ·同理,选择题全部选同一个号码。 ·英文的填充题,在 to、for、of、that 之中,填上文章里没有出现的。 ·数学出现方程式的话,干脆就都写X∥1(统计上,这个答案很多)。 ·别忘了带量角器,图形题就靠实测作答。 “好吧,就这样去挑战看看。” Y君一边不太有精神地说,一边把我们的建议写下来。我们也无法信心满满地送他去考试,只能跟他说:“好好加油喔!” 到了推荐入学考试的当天,大家都在说不晓得他考得怎样。那天放学后,Y君一脸愉悦地出现了,他用双手比着V的姿势说: “轻松过关!” 他说英语的第一题是“请写出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数学的第一题是“?+?∥?”。 “这样就不会拿零分了,我放心了。结果时间?多出很多,无聊死了呢。” Y君哈哈哈地爽快大笑。看到这一幕我终于明白,对他而言确实不是数学而是算术。 能靠这样推荐入学是不错的,因为大部分学生都得参加考试。至于过完年就会开始进行升学指导。到时候父母会来学校和班导一起讨论。 A校、B校和C校是当时我们这个学区的前三志愿。我的大姊进了C校、二姊进了B校。依此看来,我应该要进A校。但我父母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尽可能是B校啦,再差也希望你能念C校。D校就有点逊了。要是E校的话,我可就不敢跟别人说了。” 母亲竟说这种搞不清楚状况的话。不过这也难怪,因为我很少跟父母说学校成绩,会产生这种误解也就不意外。 和班导恳谈那天,母亲一脸茫然地回来。 “你知道F校吗?” “咦?F校?我知道啊。那所高中不错,是新设立的学校。” 母亲问的F校,是比“不敢跟人说”的E校排行更低的高中。 “新设立的啊?难怪我没听过。老师说,你大概可以进F校或G校……” 我听了觉得“果不其然”,但母亲受到很大的打击。 “看来你不太会念书啊。” 母亲说得感慨万千。听母亲说得如此沉痛,我还真有点难过。 这天晚上,父母认真讨论我的事,说与其浪费钱让我去念二流高中和二流大学,不如先找个地方当学徒,然后去念专门学校,将来继承家业。所谓家业就是卖眼镜和贵金属的小商店。但这么说也只是好听而已,其实是哪个社区都会有个一两间的那种不起眼的小钟表行罢了。若各位想像成三越百货的 Tiffany 那种精品珠宝工艺店,我可就有点伤脑筋了。 我原本站在一旁偷听,马上慌忙走到父母前面。 “不不不,我不要去当学徒。就算只念二流高中,我也会努力考上一流大学。我会好好努力用功,让我继续升学吧。” 我甚至开始假哭。结果假哭奏效,父母答应了我的请求。我嘴里说谢谢,却在内心吐舌头:“嘿嘿嘿,成功了。” 不只是我,其他同学也为了选学校而大伤脑筋。我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当时的大阪的高中升学考试几乎和在校成绩无关,而是“一试定江山”来决定录取与否。对考试没自信的人在战略上伤透脑筋,一边斟酌报考人数的多寡,一边思量报考哪所学校比较能录取。 但也有少数几个人完全不担心这种事,例如前面提过的披头四迷H本就是其中一个。学校评估他一定能考上第一志愿A校,他却以“不用穿制服,女生也比较多”这个理由,去报考低一级的B校。除了公立之外,他也报考了私立高中,最后因为“不需面试”而选了P学院。崇拜约翰·蓝侬的他留着一头“蓝侬头”,去报考需要面试的高中可能有点困难。 大家就这样勉为其难决定了自己毕业后的出路,但也有些人怎样都无法决定,或是难以决定,而这种人我们班上特别多。不消说,就是那些太保学生们。他们或是她们,在某种层面上,以比我们更紧张的心情迎接国中生活的结束。 有一次,我听到两个女生在谈话。 “你打算怎么办?要去念高中吗?” “目前,我不想念高中。你呢?” “我还没决定。W子不晓得怎样哦?” “吉井大哥会照顾她吧。他一直很疼爱W子。” “人长得美真好。我也来去找个好男人吧。” 这段对话的详细内容不明,但我大致可以猜出她们在谈甚么。 还有一个女生,卷起右手的袖子露出上臂来问我和朋友们。 “你们觉得这疤怎么样?明显吗?” 她的右上臂有个很明显的卡介苗疤痕。因为,若说不明显是骗人的。她听了很沮丧。 “这样啊。要是没有这个疤痕,我就可以去当脱衣舞娘了说。” 我们都惊得身子往后一仰。 太保男生那边,虽然也是升学的比较多,但学校并不是自己选的。 “是爸妈或老师擅自决定的。反正念哪里都一样。” 明明是自己的事,但几乎都是采取这种旁观者的立场。不过确定自己要念的高中决定后,他们也会交换情报,例如像这样: “听说那所高中,前阵子刚换了老大。想在那边混的话,先去拜个码头比较保险。” “不去拜码头会怎样?” “这还用问吗?会被打个半死吧。” “啧,真是烦死了。” 上了高中后,会被高年级威吓。这种事对每个学生都一样,但对太保学生而言,是更切身且严重的问题。 当然也有不上高中的人。不过我并不清楚他们是如何决定走上这条路的,因为他们到了第三学期就几乎不来上学了。 然后终于到了毕业典礼当天。那是个相当简单朴素的毕业典礼。没有唱〈青青校树〉,也没有唱〈骊歌〉,也没有校长亲自颁发毕业证书。很明显地,校方想尽早结束毕业典礼。面对毕业典礼,我们毕业生也在猜: “哪个老师会被揍呢?” 但却风平浪静到令人扫兴的程度,就这样落幕了。我也不知道典礼结束后有没有发生甚么事。因为毕业后我就没去过母校。那是我尽量不想接近的场所之一。 就这样,我的国中生活结束了。 之后过了十几年的某一天—— 一个男??人来到我老家的店,说要看墨镜。他顶着一头电棒烫的流氓头,眉毛都削掉了,穿着深蓝色的国民领衬衫、深红色外套,还戴着金项链和金手镯,一眼就能看出他是甚么人物。 这时店里刚好只有母亲一人顾店。母亲心想: “哇,来了一个角头老大,真希望他赶快走人。” 但这个男人一边挑着墨镜,一边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你儿子在吗?我是他的国中同学。” “咦?这位小哥,你是H中的?” “对啊,成绩很差就是了。伯母,你儿子现在在哪里?做甚么?” “我儿子在名古屋上班。” “嗯哼,中规中矩的上班族啊。真是了不起。” “你呢?” 母亲问了之后,心想糟糕,后悔问了这句话。但他也不慌不忙地回答: “我现在在XX组。不过这么说,伯母可能也听不懂。简单地说就是黑道。” 母亲不知如何应答,只好沉默不语。 “这样啊,他在上班啊。果然一般学生,长大后就成为一般的大人啊。我国中就很坏,现在也是很坏。未来也不知道会怎样。伯母,你看看这个。” 他说完,将脖子后面转给母亲看。那里有一条缝了将近十公分的伤痕。 “这个伤是怎么回事?” “前些时候干架被砍的。当时我以为我死定了。” “天啊!”母亲皱起眉头。 “有人当了上班族,也有人当了流氓。各种人都有,真的是太有趣了啊。你儿子常常回来吗?” “大概一年一次。” “这样啊,帮我向他问声好。” “小哥你也是,要好好注意身体喔,搞到没命就太不值得了。” “说得也是,伯母说得对。我会小心的。” 后来这个男人买了一副廉价的墨镜就走了。 丝毫不能大意 我以前就读的小学从家里步行几分钟就到了。那所小学旁边有个小神社,每逢新年或祭典时,前面都会出现整排的夜市摊子。现在大年初一我也会去那里祭拜,顺便吃大阪名产乌贼烧(但形状并不像烤乌贼),这是我一年一度期待的乐事。 话说,那是我念小三或小四时的夏日祭典。我一如往常悠哉地逛着夜市摊子,忽然在一间店家的前面停下脚步。说是店家,其实也只是在小桌子上陈列着商品。 这家店的招牌写着“变魔术”。一位大叔坐在桌后,表演魔术给小朋友看。当然不可能这样就要钱。表演完精彩的魔术后,他拿出一个箱子对大家说: “我刚才表演的魔术,只要用这个箱子里的道具,谁都可以轻易办到喔。这一箱道具价值一千圆以上,不过今天祭典大优惠,算你们一百圆就好!” 若是两、三百块的东西卖一百块也就算了,但一千块的东西卖一百块,让人觉得这个大叔很不老实。就算不是祭典或过年,他大概也是这样卖吧。 不过这先姑且不谈。这位大叔表演的魔术是这样的:首先拿一条薄薄的手帕给大家看,表示这条手帕没有任何机关,然后左手稍微握拳并将手帕塞进拳头里。将手帕完全收进拳头里后,就啪地突然打开手,手帕神奇地消失了。 我记得这个魔术,因为前不久朋友才表演给我看。个中的诀窍很简单,首先,准备一个可以套在拇指上的肤色套子,将它藏在左手的拳头里,然后把手帕塞进这里,最后将它套在左手的拇指上,就这样打开手的话,手帕看起来就消失了。这个魔术的机关就在这里。虽然谁都办得到,但若看的人注意到拇指的套子,立刻就会穿帮了。这个被我们称之为“无聊的魔术”非常有名。 因此看到路边摊的大叔表演这个魔术,我不禁心想“又来了”。 但是,看着这位大叔的一次次表演,我不由得探出身去。因为无论如何定睛凝视,大叔的拇指都没有套子状的东西。当他打开手掌展示手帕消失的瞬间,拇指上也没有任何机关。 这时我心想,这和那个“无聊的魔术”不一样喔。要是学会这一招表演给大家看,大伙儿一定会很吃惊。 “好!”于是我打定主意买了这套魔术道具。付了一百圆后,大叔带我去旁边说: “仔细听好喔,我现在教你怎么用。你不能告诉别人喔。” 大叔以装模作样的口气这么说。我兴奋不已,频频点头。 大叔缓缓打开箱子。我连忙探头去看。但看到大叔拿出的东西,我霎时呆住了。因为那毫无疑问是我朋友也用过的肤色拇指套。 “听好了,把这个套子,像这样放在手里,然后再把手帕塞进去……” 大叔做给我看的,是我早就看腻的“无聊的魔术”。而且大叔拇指上的套子也没有消失。 大叔回店里后,我依然茫然站在原地,左思右想搞不懂怎么回事。 于是我决定回店里,再看一次大叔表演魔术。我比之前聚精会神一百倍,死盯着大叔的手。但是,当他打开手掌时,拇指上依然没有套着套子。我忍不住想大叫“为甚么!” 但我还没叫出声,大叔就发现了我。 “你已经知道机关了,别在这里妨碍我做生意,走开走开!” 他就这样把我赶走。迫于无奈,我垂头丧气离开了那里。但同时,我也发现了大叔的诡计。大叔在大家面前表演的是真正的神奇魔术,却是为了卖“骗人的道具”。 “可恶,我又被骗了。” 我紧握用肤色马粪纸做的拇指套,后悔不已。 当时在我居住的城镇经常有这种卖骗人玩意的大叔到处走动。他们将目标锁定在判断能力低弱的小学低年级生。一大把年纪的人竟用等同诈欺的手法,骗取小孩微薄的零用钱。所以在当时,这是个丝毫不能大意的城镇。 他们做生意的地方很大胆地设在小学门口附近。脚踏车后座绑着大包包,通常一打开包包就能摆出一个小店铺。 最多的是“抽奖店”。十圆就可以抽一次奖,就这么单纯的生意。奖品琳琅满目,净是些小孩喜欢的东西,例如头奖是无线对讲机、二奖是相机、三奖是模型玩具。 我们被豪华奖品冲昏了头,从口袋掏出十圆硬币碰手气。抽奖的方式是,把手伸进一个放了很多折好小纸条的箱子,从里面抽出一个摊开,看上面写着甚么就得到甚么,或许是“头奖”或许“铭谢惠顾”之类的。 就我所知道的,没有人中过奖品。每个人抽到的都是“铭谢惠顾”。抽到“铭谢惠顾”只能得到一片口香糖。所以抽奖店的周遭,每个人都臭着一张脸蠕动着嘴巴。 后来我们心里,极其自然萌生了一股疑惑。我们开始质疑这搞不好是骗人的吧,说不定其实打从一开始里面就没放中奖签。 当小孩之间开始弥漫这种质疑气氛,大叔也很快就察觉了,于是他这么说: “你们认为这里面没有中奖的签吧?” 我们确实这么认为,所以默默不语。结果大叔竟说: “那是因为你们太不会抽了。” 抽奖这种事哪有会抽和不会抽的。这时大叔忽然把手伸进箱子里,然后抓了一支签,当着我们的面摊开,上面写着“五奖”。“咦!”我们同时惊呼。 “看吧。因为我知道抽奖的诀窍,所以随便抽就中奖了。” 抽奖的诀窍是甚么呀?我完全不懂,但大叔抽中是事实。尽管难以释怀也非得接受,哦,原来是这样啊。 但大叔接下来的行动,我们就完全无法接受了。他把刚才抽到的五奖签,扔进垃圾桶。我们之中最年长的小孩眼力很好,看到这一幕便出声抗议。 “大叔,这个中奖的签要放回箱子里吧,要不然就没有五奖的签了。” 大叔一脸“这小鬼真碍事”地瞪着他。 “开过的签上面有痕迹,不能再用了。不用你担心,我会再放一张五奖签进去。倒是你别在这边罗唆,要不要抽奖啊?不抽的话,别在这里妨碍我做生意,滚吧!滚吧!” 大叔说着,像在赶苍蝇似的挥手赶人。我们讨厌被赶,所以只好默不吭声。这时又有几个小孩聚集过来,想要无线对讲机或相机,开始掏钱抽奖,但谁也没抽中。到了最后的最后,依然都是“铭谢惠顾”。 这种诡计其实很简单。就如我们怀疑的,箱子里根本没有半张中奖的签,大叔是预先把中奖签藏在口袋或甚么地方。当孩子们起疑,大叔便回呛: “那是因为你们太不会抽了。” 一边说着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一边将手伸进口袋,把中奖签藏在手里。然后装作是从箱子里抽出来的,打开中奖签给大家看。这是很单纯的诡计,但要骗倒小学低年级的孩子并不难。因为实际上我察觉到这个诡计,也是很久以后的事。 除此之外,其他还有贩卖骗人玩意奸商。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卖消字液”的,也就是可以擦掉钢笔字的东西。 “来,大家看好喔。首先在这张纸上写字。” 大叔在一张鱼板大的白色图画纸上写下いろはにほ,然后说: “接着,把这瓶‘超强消字液’滴上去。” 他将吸管插入一个诡异的瓶子里吸取液体,接着将这透明液体滴到は字上。我们就看到は呈现有点晕开的状态。 “最后把吸纸盖上去。” 大叔拿了一张同样大小的吸纸,盖在写了字的纸上。过了一会儿拿掉吸纸后,原本的いろはにほ,变成了いろ にほ。我们看得佩服不已,一同发出惊叹声。 “看吧,这样就完全消掉了吧。这瓶‘超强消字液’,在百货公司卖的话要三百圆以上,今天便宜卖两百圆就好,还送吸管和吸纸喔!” 这句“在百货公司卖的话”是吹嘘之词。但纯真的(其实也不尽然)小学生不疑有他,深信既然是百货公司卖的就不是假货。 “再来一次!” 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喊安可。“好好好,不管几次我都做。”大叔说完,又在纸上写下いろはにほ,然后又用“超强消字液”消掉は字。我们看得惊声连连,佩服不已。 但我没有买这个消字液。虽然我觉得它很威,但毕竟我没有钢笔,买了消字液也没有用。但当天回家后,看到姊姊坐在桌前不晓得嘎吱嘎吱地在做甚么。我走到旁边一看,桌上竟然放着那瓶“超强消字液”。 “啊,姊姊,你买了这个呀。消消看,消消看。” 但姊姊爱理不理地说:“不行啦。” “为甚么?” “因为根本消不掉。” “啊?真的假的!” 我看到姊姊的手边有一张图画纸,上面工整地和大叔一样写着いろはにほ,而且同样在は字上滴了液体,但却完全没消失,只是脏脏地晕开而已。 “姊姊,这搞不好是假货吧?” 我这么一说,姊姊不开心地皱起眉头,然后想了一下对我说: “你不可以跟爸妈说喔。” 说完就把那个消字液收进抽屉里了。当时父母有教我们:“看到人就要把他当小偷。”所以轻易被骗的话,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我猜这个诡计也很单纯。大叔八成藏着一张写了いろ にほ的纸,看准时机巧妙地把它掉包了。 后来我又去了卖消字液的大叔招揽生意的小学门口,但那时大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做这一行的,不仅手要巧,连逃跑的速度都要快。 前面介绍的这些奸商大叔,至少还有某些程度的技巧,但也有完全无技巧可言之辈,大喇喇地明摆着在卖诈骗商品。其中的代表人物是个卖“妖怪魔术灯”的大叔。 这个大叔也是在脚踏车后座绑个大包包,从包包里拿出来的是接近蓝色或黑色的椭圆形黏土板,尺寸约小孩的手掌大,表面画着妖怪的脸。 “这是非常神奇的灯,把它拿去暗的地方,会自动发光喔。” 大叔继续说:“晚上,对着墙壁让它发光的话,墙壁上会映出很大的妖怪脸。不过家人去上厕所的时候,千万别突然让它发光。万一把家人吓到,会害他大便大到一半昏倒喔!” 孩子们听了哈哈大笑。这种大叔不时就会逗小孩发笑。 “因为现在是白天,所以不会发光,可是拿去暗的地方就会立刻发光。大家看看这个袋子里。” 大叔把黑色袋子面向孩子们。探头一看,黏土板表面的画果然会发光。 可是——我是这么想的,这只是夜光涂料吧? 但这时大叔忽然拉高嗓门说: “这是靠电力发光的!里面装有电池,靠电池发光。所以电池快没电的时候,光就变弱,这时只要充电就好了。” 听到“充电”这个词时,我们不由得眼睛发亮。那是个只要加上“电气”两个字,再逊的商品都会大卖的时代。而“充电”这个字眼则代表着高级品。 听到大叔这么说,我们都着迷了。大叔继续说: “NHK傍晚有个叫《突然出现的葫芦岛》这个节目吧?” 我们点点头。那是很红的人偶剧节目。但这和《突然出现的葫芦岛》有甚么关系呢?接下来大叔这么说: “这个节目播出的时候,把这个‘魔术灯’抵在电视画面上,这样就能充电,再度亮起来。” 咦?我在心里发出疑问,这样就能充电?虽然小学生不懂太深奥的事,但这很明显是在瞎掰。 尽管如此,在场的小孩还是有几个买了这个“魔术灯”。买的时候,大家都一脸兴高采烈。 然而这种假货的下场显而易见。过了几天后,街上到处都可以看见孩子们用“魔术灯”取代石头,在玩踢石头游戏。这些孩子们一定曾在看《突然出现的葫芦岛》时,把这个“魔术灯”抵在电视画面上。 此外还有各种卖假货的黑心大叔出现了又消失。鲜少有人用同样的伎俩,他们总是不断翻新、想新把戏。也因此,每次都会有几个小孩受骗。有个朋友把母亲给他买笔记本的钱,拿去买听起来就很怪的“儿童香烟”。大家都藏书网被骗过、遭到恶劣对待,好不容易才在这个城镇学到活下去的诀窍。 然后,过了十几年—— 这一天,我从上班地点的爱知县,首度开着我的爱车回乡。那是中古的丰田 Starlet,我很喜欢这辆车,满心喜悦地想开回家给爸妈看。 但我老家没有停车场,迫于无奈只好停在路边,但这天我家前面那条原本很空的路都停满了车,只好停在二十公尺外的银行旁边。 “你车子停在那里?” 母亲看到我立刻问。我说银行旁边,母亲一听脸色大变。 “不行!不行!快去把车开回来这里。不可以停在那么暗的地方。” “啊?这样啊?好吧,那我等一下去开回来。” “不行,现在就去!老妈不会害你的。” “咦?现在就去?” 我才刚进玄关,连鞋子都还没脱。但实在拗不过母亲的罗唆,只好回去把车子开过来。结果—— 车子的一个后照镜不见了! 虽然没有实际计算,但我离开车子才几分钟。 回家跟爸妈说了以后,母亲念我:“你看吧!这个城镇绝对不能大意。” 我沉吟了片刻。才离开这里没几年,整个警戒心都松懈了。 翌日,我去附近的修车厂,想说能不能装个后照镜。这间修车厂离我的后照镜被偷的地方约十公尺。 “嗯……这辆车子的后照镜啊。可能没办法立刻入手喔。” 修车厂的大叔看着我的车这么说着。我的后照镜形状像手枪的子弹般,新型的车没有这种后照镜。其实我打从一开始就不抱希望,因为连丰田的经销商也不见得有这款后照镜,这种小型修车厂没有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大叔去了一趟后头回来后,手上竟拿着这种后照镜。 “先生,你的运气真好啊。我这里刚好有一个。这种事很难得喔。” 我顿时瞪大眼睛。这个后照镜无论受损情况,或是变色的情况,都和我幸存的另一个后照镜太像了。简直就像原本就装在我车上的。 “你的运气真好啊,先生。晚上我就能装好,放心吧。” 修车厂的大叔拍拍我的肩膀。我一边说着“那就拜托你了”,一边同时在心里觉得怪怪的。就这样隔了十几年再度体认到,这是个丝毫不能大意的城镇。 圆屋的哥吉拉 我对怪兽有点挑剔。 但也不是非常挑剔,该怎么说呢,小时候算是标准的怪兽迷少年吧。我有哥吉拉的塑胶模型,但没有收集软胶公仔。会在笔记本上画怪兽,但不会做怪兽模型去参加“超人七号”的一般公开招募。我只是这种程度的粉丝而已。 说到怪兽就是哥吉拉。因此谈到我的怪兽经历也必须以哥吉拉为中心,可是很遗憾的,我没有在电影院看过那部声名大噪的《哥吉拉》(一九五四年),因为这部电影上映时我还没出生。我bbr>和大多数怪兽少年一样,也是从电视看到这部电影。那时电视是客厅的王者,一家人都窝在传统的映像管电视机前。 第一次看哥吉拉时我吓得要命。阴暗的色调贯穿了整部片,哥吉拉被描绘成恐怖的化身。平田昭彦饰演的年轻科学家也阴森森的。用 Oxygeroyer溶解鱼的实验,那一幕也吓得我不敢睁开眼睛。 但诡异地也有让我印象深刻的桥段,那就是哥吉拉攻击电视塔的那一幕。哥吉拉攻击电视塔时,有位记者现场报导哥吉拉凶猛攻击的情况,他到最后都没有放开麦克风,说完“啊!哥吉拉袭来了。我们大概也完了。啊!各位,再见”就死了。 那时我心想,还说那么多干么,先逃命要紧吧。 我父亲看电影时很罗唆。 “你看,圆屋拍的电影果然很厉害。我说的果然没错。哇!太厉害了!实在太逼真了!太厉害了,圆屋果然厉害啊!” 父亲说的圆屋,指的是圆谷英二特效导演,但我当时根本不懂他在说甚么。直到看了《哥吉拉的逆袭》(一九五五年)之前,我都一直以为“圆屋”可能是一间电影公司。 说到全家一起看电视播出的电影,印象最深刻的是《空中大怪兽拉顿》(一九五六年)。这是第一部彩色的怪兽电影。可是直到不久前,我都以为它是黑白片,因为以前我家的电视是黑白的。 拉顿给我的冲击超过哥吉拉。特效当然很厉害,剧情也让我很感动。尤其是最后拉顿死的那一幕太过悲壮,看得我不由得哭了。 后来东宝又拍了《地球防卫军》(一九五七年)、《摩斯拉》(一九六一年)、《妖星哥拉斯》(一九六二年)等特摄电影,但这些电影我都没能在电影院看。直到看了电视才发现,《妖星哥拉斯》里的怪兽马古马,被转用成《超人Q》的四次元怪兽特多拉。 我最早在电影院看的第一部怪兽电影是《金刚对哥吉拉》(一九六二年)。当时我住在大阪的下町,走路十分钟就有一家东宝的电影院,不晓得哪个家人——现在依然是个谜,问谁都说没印象——带我去看的。 故事极其简单。某制药公司为了宣传,从南岛运来了金刚,恰巧哥吉拉从北极出现,两者在日本对战。起初金刚完全不敌哥吉拉,后来碰到高压电突然变强了,转而处于优势。从故事的脉络来看,金刚是好人,哥吉拉是坏人。但我觉得金刚一点都不酷,体型笨拙,脸长得像邻家的抽烟大叔。 但这部电影的上映有几个重大意义。首先第一点,哥吉拉睽违七年复活了。亦即对我们这个世代而言,这是第一次能在电影院看到哥吉拉。第二点是,让怪兽对决成了主流。《哥吉拉的逆袭》虽然有哥吉拉和安基拉斯的对决戏,可称得上是序曲,但还不是主流。《金刚对哥吉拉》则终于赋予了怪兽有如摔角选手般的偶像性。因此故事里的人类,开始想靠自己的手,为哥吉拉做些甚么的。让怪兽对战,期待它们大打出手。这部片这个想法完全就是日本人的发想。 虽然我谈了很多,但这是现在的我才有的想法,当时的我并没有在想这些事。当时我想的当然是,怪兽对战真的很威、很有趣。不只是我,想必全日本的小孩都一样。 就这样,怪兽风潮如怒涛般袭卷而来。出了给成人看的科幻大作《海底军舰》后,首先上映了比较轻松的《摩斯拉对哥吉拉》(一九六四年),但因哥吉拉竟输给蛾一般的怪兽,看得我们在观众席直发牢骚。 然后这一年的冬天,怪兽世界出现了超夸张的怪兽,也就是《三大怪兽——地球最大的决战》(一九六四年)上映了。我想很多人都知道,就是王者基多拉的登场。那时我念小学一年级。 第三学期开学不久,级任老师说: “请大家画这个寒假的回忆。” 我们画的当然是基多拉。无论前面、后面、左边、右边的同学,都画相同的东西:三个头、两条尾巴、拥有巨大翅膀、口中还会吐出光线、它的周围还有哥吉拉、拉顿、摩斯拉。 “这是甚么呀?画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就不能画一点像样的吗?” 老师很生气,但我们毫不畏怯。因为我们都被王者基多拉迷住了。同学M山君还主张:“基多拉有很多种,其中最强的是王者基多拉喔!”他还画了一个头、一条尾巴、身体小小的怪兽,将它命名为“王者基多拉的随从基多拉”。但他的小基多拉不太好看。 这部《三大怪兽——地球最大的决战》,让怪兽完全成为小孩的东西。故事里还出现“怪兽交谈”的离谱场面,由 The Peanuts饰演的小美女来翻译。而这时哥吉拉与拉顿完全属于正义的一方,和人类一起目送王者基多拉的退败。这是打从一开始就令人难以预料的剧情,但我们这些小鬼们非常乐于接受这种变化。 这一年,我应该也看了《宇宙大怪兽德古拉》(一九六四年),但我记不太清楚,也不记得德古拉究竟是怎样的怪兽,好像是轻飘飘浮在半空中,像是半透明的水母或章鱼,总之就是很奇怪。故事也很难懂,对小学生而言是沉重的负担。 翌年出现了《科学怪人对地底怪兽巴拉刚》(一九六五年),让科学怪人巨大化跟怪兽对战是很惊人的设定,但这不是我的菜。无论圆谷导演的特摄多厉害,以人类形态出现的科学怪人,在我看来,就是个和人类等身大的大叔和布偶在打架,看得我提不起劲。同样是科学怪人,后来的《山达对盖拉》(一九六六年)就很好看。 在我的朋友圈里,这部电影的人气也很差。顶多只是把眉毛两侧的肉捏起来往前拉,玩“我是科学怪人喔”的游戏,曾经流行一时而已。 想说差不多该演哥吉拉了吧,这一年的年底推出了《怪兽大战争》(一九六五年)。这部作品的特征是,以往怪兽是人类的威胁,但这部电影反向操作,打击那些想利用怪兽的坏人。哥吉拉或拉顿的时候,是以水爆实验来惩戒人类自己的错误,和《怪兽大战争》形成一种对比。而这种劝善惩恶的路线,后来也成为主流了。 另一方面,这股空前的怪兽风潮,其他电影公司也不可能视而不见。因此“大映”首先推出了《大大怪兽卡美拉》(一九六五年)。犹如在挑战东宝,选在《怪兽大战争》上映前一个月推出。宣传也很大手笔,我家附近的电影院就猛发折价券。我听信只要集满几张就免费的谣言,存了一大塑胶袋的折价券。但到了电影院,电影院的欧巴桑说:“不管几张都是便宜五十圆。”让我大受打击。 这个卡美拉一开始也与人类为敌,但到了第二部《卡美拉对巴鲁刚》(一九六六年)就走讨好小孩的路线。第四部《卡美拉对宇宙怪兽拜拉斯》(一九六八年),甚至出现拜拉斯星人断言“卡美拉的弱点是小孩”,也有了卡美拉主题曲。 刚开始我看得很开心,但客观来说,这个卡美拉系列相较于哥吉拉系列,段数低了好几级。特摄技巧令人不忍卒睹,登场怪兽的品味也很差。不仅拜拉斯长得像头裂开的花枝,《卡美拉对大恶兽基龙》(一九六九年)里的基龙,简直像菜?刀加了手脚。我和朋友都说:“别看卡美拉了。” 总之在这个时代,怪兽是孩子们的明星。《南海大决斗》(一九六六年)上映时,伊比拉、哥吉拉、摩斯拉三大怪兽,红到上了当时的热门节目《明星一千零一夜》。“并映”的是夏木阳介主演的《这才是青春!》,这是部完全没人气的电影。我姊姊是夏木阳介的粉丝,带我去看这场电影,结果她气呼呼地说:“净是一些小鬼,根本没办法安静看电影嘛!” 但“并映”的电影也不皆是如此,例如《金刚的逆袭》(一九六七年)并映的是《超人力霸王》,这是在电视分成前后篇播映的《怪兽殿下》汇整起来的影片。小孩子最喜欢这样子的两部电影并映,我是和父亲一起去看的。《超人力霸王》的主题曲响起时,孩子们在电影院大合唱,父亲露出一脸伤脑筋的表情。 从《哥吉拉的儿子》(一九六七年)开始,就只有小孩自己去看了。大人实在没办法一直陪看。就如电影名称所示,这部电影有哥吉拉的儿子迷你拉登场,我们把自己投射到它那滑稽好笑的动作上,更加沉迷于电影中。 这一年,日活也推出《大巨兽加波》,宣传得沸沸扬扬,但没造成甚么话题。原因有很多,最大原因可能是怪兽风潮快退烧了吧!对了,松竹也拍了一部《宇宙大怪兽基拉拉》。这个怪兽的名称是公开招募而得名,看得出松竹花了很多心血,但最重要的票房却不怎么样。 然后就是《怪兽总进击》(一九六八年)。继《哥吉拉的儿子》之后,迷你拉也在这部电影登场,此外还有拉顿、摩斯拉、巴拉刚、库蒙加、哥罗龙、安基拉斯、曼达,以及王者基多拉等怪兽总动员。大概认为只要出动很多怪兽,小孩子就会高兴吧。这种想法也是没错,我们看到迷你拉面对王者基99lib?多拉的模样,真的嗨翻了。 但怪兽风潮明显到了尾声。《超人力霸王》在电视上也迎向了最后一集。更重要的是,我们的心情开始出现变化。那时看了?电影《纬度0大作战》(一九六九年),这是深海舰艇的故事,年轻人在海底两万公尺展开冒险,特摄部分和哥吉拉系列一样,同样是圆谷制作,但却充满了与怪兽电影截然不同的兴奋。虽然也有怪兽出现,但这怪兽是由邪恶的天才医生,在狮子身上装了雕的翅膀,更把嫉妒心很强的女人脑袋移植进去,是个和以往设定全然迥异的怪物,而从头奋战到底的是人类。剧情紧凑、高潮迭起,最后的结尾更是让人大吃一惊。 “啊,太精彩了。明明没有出现多了不起的怪兽,为甚么那么好看呢?” 从电影院回家的路上,我搔首不解,迟迟找不到答案。 那年的年底《全体怪兽大进击》(一九六九年)上映了。这又是怪兽总动员,有哥吉拉、迷你拉、库蒙加、哥罗龙、曼达、安基拉斯、卡马奇拉斯、伊比拉,还有新出场的加巴拉。这个加巴拉扮演坏蛋的角色,它是以斗牛犬形塑的怪兽,起初叫格瓦拉,可是这样和古巴的革命家切·格瓦拉有同名之虞,所以后来改成加巴拉。 剧情描写少年主人翁来到怪兽岛而卷入怪兽大战,迷你拉救了他。不知为何,迷你拉的大小竟和少年一样,会和少年交谈,也会一起玩耍。 我觉得很奇怪,最后这个谜解开了。原来全部是一场梦,少年是在睡梦中。 搞甚么嘛,我心想。这也太扯了。 朋友们也都一脸不满,宛如脸上写着:“难看死了。”但没有人清楚地说出口。大家都无法接受,这是怪兽电影,而且是哥吉拉,居然这么难看。 结果这部作品对我而言是最后的怪兽电影。和主人翁少年一样,我们也从怪兽之梦醒来了。对人类比怪兽活跃的《纬度0大作战》感到兴奋,也可能是对怪兽之爱渐渐冷却的前兆吧。 这部《全体怪兽大进击》上映约一个月后,圆谷英二导演过世了。这是大阪万国博览会即将到来、举世欢欣鼓舞的时候。 接着再过两个月后,我们升上了国中,没有人说要去看新片《决战!南海大怪兽》(一九七零年)。 “贝吉拉游戏”与“我是甲米拉!” 香茅醛酸是甚么? 这是利特拉利亚吐出的溶解液名称。那么利特拉利亚又是甚么呢?它是介于鸟类与爬虫类之间的生物,而且是变温动物,宿敌是哥美塔乌斯。哥美塔乌斯也是变温动物,但不知为何竟是哺乳类。 看到这里就知道在讲甚么的人实在很厉害,又或者坦白说,有点另类吧。一般人可能会吐槽,这在讲甚么呀,看也看不懂。 利特拉利亚简称“利特亚”,哥美塔乌斯简称“哥美斯”。这样如何?应该很多人都懂了吧。 这是《超人Q》的故事。 《超人Q》是圆谷于一九六六年开始制作的特摄电视影集,和《超人C》无关,但也不是全然无关,因为片名的灵感来自《超人C》。 这是堪称怪兽电视影集始祖的节目,值得纪念的第一集是〈打倒哥美斯!〉,剧情大纲是矿坑出现了古代怪兽哥美斯,开始大肆破坏,大家陷入混乱时,一名戴眼镜的聪明少年将挖到的利特亚的蛋孵化出来,让两只怪兽对战。 当时念小学二年级的我整个迷住了。不仅是我,到了学校,同学们也都陷入兴奋状态。大伙儿在笔记本画哥美斯和利特亚的对战模样,看谁画得比较传神。 “啊,好棒哦,下周又可以看《超人Q》了。真的好高兴哦,又可以看到了。” 同学M山君感慨地说,我们也陶醉其中。因为怪兽电影至少要等半年才有新片上映,但有了电视剧,以后每个星期天晚上都能看到新的怪兽。 “而且不用钱耶!” M山君补上一句。这也是令人开心的要素。我们都用力点头。 我认为当时这段对话,简洁地呈现出《超人Q》的美好。亦即相较于剧场版的怪兽电影,《超人Q》是毫不逊色的电视作品。首先,即便是短短三十分钟的节目,特摄手法丝毫没有偷工减料,尤其〈五郎与哥罗〉(第二集)、〈异形巨花〉(第四集)、〈卡拉蛋〉(第十三集)等,比差劲的特摄电影更具震撼力。 还有剧情也很棒,没有冗长的铺陈,节奏紧凑、高潮迭起。此外乍看是娱乐取向,但贯彻了对破坏自然或科学万能主义的批判态度,也可称之为社会派的戏剧节目。 然而《超人Q》连续播三、四周后,孩子们也开始将关注力从剧情转移到怪兽身上。深思熟虑的剧情固然很好,但主角毕竟是怪兽,所以大家关注的都是“下次会出现甚么怪兽?”、“哪个比较强?”因此就这一点来说,到第四周为止,其实大家都有点不满。第一个出场的哥美斯很像怪兽也很酷,但哥罗一脸傻样,纳美贡长得超恶心,侏兰只是一朵大花。 回应我们期待的是,第五集出场的贝吉拉。标题也酷,直接命名为“贝吉拉来了!”。贝吉拉是甚么怪兽呢?是一只长得像企鹅的怪兽。这样说似乎感觉有点弱,但其实不然。贝吉拉很强,甚至还长着角,嘴巴吐出的气息能冻结所有东西,而且还能制造半重力状态,让汽车飘在半空中。 这只贝吉拉唯一的弱点是,用某种苔藓做的药:贝杰米H。若用这种药攻击贝吉拉,它会逃之夭夭。然而让我们开心的是“它只是逃掉,不是死掉”,使我们抱着一种期待,觉得贝吉拉还活着,说不定又会出现。总之贝吉拉在《超人Q》里,相当于哥吉拉。而它在第十四集〈东京冰河期〉也确实复活了。我们看了超开心,还自创了一个“贝吉拉游戏”。这个游戏怎么玩呢?就是把夹克打开,双手插进口袋,一边啪哒啪哒地走着,一边大叫“我是贝吉拉!”。因为冬天吐出的气息也是白的,很有气氛。被气息吐到的人,要假装立刻冻结不能动,然后念十次“和尚放屁了”才能动。现在想想,真是有够蠢的游戏。 和贝吉拉的人气不相上下的是加拉蒙。当时的少年杂志都会做超人Q特集,介绍最近登场的怪兽,然而刊载加拉蒙时,我们受到很大的冲击。因为这只怪兽的造型,和以往的怪兽形象截然不同。通常怪兽都可以说成“像XX的怪物”,唯独这只怪兽无法这么说。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像松果的怪物”吧。杂志上写的是“来自宇宙的恐怖电波怪兽”,藉由电子头脑送出的电波来行动。换句话说,加拉蒙是个机器人。在故事里,当电波被遮断,加拉蒙就会死掉。那个样子实在太可怜,反而博得更多人气。制作单位在第十六集〈加拉蒙的逆袭〉让它再度登场,也证明了它的人气。因此我们也创出了“加拉蒙游戏”。 此外,广受欢迎的还有第十九集〈二零二零年的挑战〉的凯姆尔人与海底原人拉贡吧。凯姆尔人的跑步方式很特别,跑的时候手脚没怎么弯曲,动作很大。每班几乎都有一个人跑起来像这样,所以当这个人跑步时会被揶揄“哦!凯姆尔人跑出来了!”。拉贡的造型是半人半鱼,来要回被人类夺走的小孩,虽然长得很丑,但是个令人落泪的角色。第十五集出场的卡内贡也有超强人气,故事主旨是“太爱钱的话,会变成卡内贡喔”,听在大阪人耳里相当刺耳。 我个人最喜欢的是第二十六集〈燃烧吧荣耀〉里的怪兽彼得。它的学名叫亚利杰特达斯,长得像变色龙,身体的大小会随着周围的温度变化。饲主是个拳击手,它和饲主之间的心灵交流令人感动落泪。 这部深深吸引我们目光的《超人Q》,在播完第二十七集〈消失的206班机〉便结束了(重播时加了第二十八集〈开门〉),但也预告了会以新面貌再度出现,那就是众所周知的《超人力霸王》系列。 《超人力霸王》是遵循《超人Q》的路线,想创出一个统一的超人英雄而诞生的。这个超人最初命名为贝姆拉,造型也接近怪兽,属于“正义怪兽”的形象。但后来经过几番讨论,改为具有强烈“外星人”氛围的造型,名称也改成红超人。而贝姆拉这个名字就给第一集登场的怪兽用。 这个超级英雄出场后,怪兽风潮一口气攀升而上。哥吉拉的时候也是这样,但这次支持的对象很清楚,所以对小孩来说很容易懂。一个月后,我们的笔记本都画满了超人力霸王,要发起甚么行动时,大家都 4f1a." >会喊“咻哇唭”。bbr>.. 然而越是忠实的粉丝,看片的眼光也会越严厉,这也是事实。到了下课时间,我们经常热烈议论。 “听说变身时间是三分钟,可是真的有三分钟吗?我上次看电视的时候,总觉得好像短了点耶。” “不,我觉得满长的喔。胸前的计时器变红了以后,应该只剩三十秒。不过变红了以后,还打满久呢!” “话说回来,超人力霸王为甚么不中途去补给能量呢?这样要战多久都行吧。” 关于科学特搜队,我们也有很多不满,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 “科学特搜队到底是为了甚么存在?” 在故事里,科学特搜队是专门击退怪兽的单位,但根本就不活跃,一点都不威,每次都陷入困境,要超人力霸王来救他们。 “而且那个井手队员是怎样啊?每次都只会逃,根本没有用嘛。那种人居然也能当队员?那我也可以去当呀!” 同学M山君说得气愤难平,大家都“对啊对啊!”同意他的看法。虽然井手队员是负责科学部门的队员,但真的是个没用的角色。 然而对超人力霸王最大的抱怨还是这个: “为甚么超人力霸王不早点使出宇宙元素光线呢?” 双手交叉成十字,发出宇宙元素光线打击怪兽。这个姿势,当时全日本的小孩应该都会摆,而且也抱持过相同的疑问吧。与其将怪兽的头夹在腋下、或是过肩摔,与其做这种消耗体力的打斗,一开始便使出必杀技不是更好吗?会这么想是理所当然.?。 对此,制作单位在某个少年杂志登出说明。但其实更像是藉口,大致内容如下: “使出宇宙元素光线非常消耗能量,因此超人力霸王不太想用。不过逼不得已时,会当作最后的手段使用。更何况宇宙元素光线也不是永远都有效,所以先用踢击或拳击,试试看各种招数。” 这个似是而非的说明,简直是瞧不起小孩。不过我们自己说出了真正的原因:“要是超人力霸王太早打倒怪兽,这样就欠缺高潮起伏,而且时间还会多出来吧。”就这样结束了这个疑问。 虽然我们抱怨连连,但这也是因为超人力霸王是我们的超级英雄。而且我们爱屋及乌,也爱那些每次出场注定会被打倒的怪兽,甚至抢买怪兽照片。 要说超人力霸王系列的知名怪兽,第一名还是巴尔坦星人吧。在看到预告片时,我还想说这是甚么螫虾怪兽吗?但它会消失,会用分身术,还会巨大化,充分发挥了宇宙忍者般的功夫。其他强敌还有,长得像流氓的红王,以及连续两周让超人力霸王吃尽苦头的“哥摩拉”。此外尼甲龙和杰罗尼蒙也很强,但知名度就差了点。 让人同情的怪兽也很多,例如住在雪山的鸟其实没那么坏;亡灵怪兽希博斯想回怪兽墓场也回不去,真的很可怜。 最让我伤心落泪的是,原本是人类的甲米拉。他原本是太空人,因为漂流着陆的行星环境,使得他身体产生了变化,以奇异的样貌回到地球(第二十三集〈故乡是地球〉)。当他被超人力霸王痛宰时,我不禁转头撇开视线,一边低喃:“不要再打了。”我想很多人都知道“甲米拉游戏”,就是从毛衣或圆领衬衫露出头来说:“我是 7532." >甲米拉!”bbr> 然而每周都要出新怪兽太辛苦了,所以常常看到以前出现过的怪兽换装登场。大多是只换了头就出场,也常有只换名字的。譬如大家都知道友好珍兽皮古蒙是《超人Q》的加拉蒙。有趣的是,其实那个哥吉拉也出现在《超人力霸王》里,就是第十集〈神秘的恐龙基地〉里长得很像伞蜥蜴的襟卷恐龙,被取名为古拉斯和超人力霸王对决。 就像这样每到星期天,超人力霸王就把我们带进异世界,但结束的时刻也终于到了。我们很不舍,但也没办法,毕竟任何事情都会结束。但比起不舍,我们的心情更是期待下周可能又会开始播新节目。小孩子无论在甚么时代都很乐观吧。 最后一集,超人力霸王败给了恶魔般的怪兽杰顿,令人震惊到难以接受。但这个杰顿也被那个不管用的科学特搜队打倒了。我一边沉浸在最后一集的感动里,一边佩服故事的完美收尾:“原来如此,这样即使超人力霸王不在了,地球也能安然无事。” 超人力霸王结束了,接档的节目会是甚么呢?我盯着电视看。这时电视画面出现的文字是: 太空历奇 然后一个戴着奇怪安全帽的大叔,带着廉价的机器人和古怪的小弟出场,和做得很差的布偶对战。搭建的背景和小模型,让人联想到以前的外国影集《太空历险记》。 第二天去学校,朋友们都哑口无言。M山君光是听到“超人力霸王”就一副要哭的样子。 “不要紧啦,一定又会有像《超人力霸王》那么酷的节目出现。” 我们互相打气,期待那一天的到来。然后那一天来了。 《超人七号》登场。 把超人七号还给我! 身为怪兽迷,我有点不满。 那就是和《超人力霸王》相比,《超人七号》的评价竟然较低。 不管甚么时候总是“还是超人力霸王最威”,这究竟是甚么道理。无论改拍动画,还是广告演出,抑或《记忆中的英雄》这个节目遴选的英雄,都是超人力霸王,最近甚至还拍了电视剧《创造超人力霸王的男人们》。每次看到这种事,我都很想说: “超人七号呢?让超人七号出场吧!” 因为超人七号才是我最爱的超级英雄。 《超人七号》诞生于一九六七年,将超人力霸王这个概念更进一级,升级到成人也看得津津有味的钜作。 这部科幻电视剧的剧情有它的一贯性,并非只要有怪兽出来就好,而是以和外星人共存为主轴,做出必要的战斗场面。不消说,当然也型塑了现代不同人种之间,与不同国家之间的关系。原本《超人Q》所呈现的社会性,到了《超人力霸王》将重点放在讨小孩欢心,因此完全削弱了社会性。而这个部分在《超人七号》里,以新的形式复活了。譬如第八集〈遭觊觎的城市〉、第二十六集〈超兵器R1号〉、第四十二集〈侬马特的使者〉等内含的讯息性更是出类拔萃。第四十七集〈弹对七号的决斗〉的发想,冲击性之强甚至让人想应用在推理悬疑小说里。 扎实的剧情必须有相应的舞台设计来支撑。这一点,《超人七号》系列也做得非常精致。直接和外星人或怪兽对战的是超级警备队(简称为U警备队),但故事里也将它描写成地球防卫军的一个组织。在军队里,也只有超菁英分子能加入这支超级警备队,因此军中的参谋,或不属超级警备队的其他单位的军人,偶尔也会出现在故事里。这和凡事都用区区几个人拼凑出来的《超人力霸王》的科学特搜队明显的不同,当然也没有井手队员那种不管用的蠢蛋。 顺带一提,超级警备队的唯一女性队员安娜非常迷人,是我们爱慕的对象。朋友M山君看到安娜队员穿两件式泳衣,甚至兴奋地跟我们说: “喂,你们看了吗?你们有看到昨天的安娜队员吗?” 此外让我们超开心的是,剧中地球防卫军的装备宛若名作《雷鸟神机队》(英国特摄片《Thunderbirds》)。首先是军队的基地,为了躲过入侵者的耳目盖在地下。超级警备队出动超鹰一号时,山的一部分会滑开。而且超鹰一号还能分为α、β、γ三架战斗机,做出漂亮的三机分离合体。此外就武器而言,有火箭二号、小型战斗机超鹰三号,地底战车的熔岩潜地车等。这也不是凡事都出动笨拙甲虫机的科学特搜队能比拟的。地球防卫军甚至有名为“V3”宇宙太空站。 当然《超人七号》的角色也都很酷,尤其动作特别酷。我们还会把营养午餐的热狗面包压扁戴在头上,然后大喊“超人眼强袭”,这样玩游戏。此外我特别喜欢的一点是,变身过程很好懂。之前旱田到底怎么变身为超人力霸王,我们一直搞不懂,但到《超人七号》就很容易懂了。诸星弹将超人眼戴在自己的眼睛上,就逐渐变成超人七号。在变身的过程中,依然保有的人类鼻子会稍稍往上翘也显得亲切可爱。 此外,《超人七号》也比《超人力霸王》更具丰富多元的人性。超人七号的诸星弹经常以人类等身大的外型出现,也会说话对外星人表示抗议。而外星人也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因此对他说: “呵呵呵,欢迎来到我们的秘密基地,超人七号。” 这有点像怪人二十面相与明智小五郎的对手戏。入侵者之间都知道,诸星弹其实就是超人七号。 至于重要的怪兽,首先我想介绍的不是和超人七号对战的怪兽,而是站在超人七号这边的怪兽,亦即众所周知的胶囊怪兽。诸星弹拥有几个胶囊,当自己无法战斗时就扔出胶囊,这些胶囊会出现怪兽,代替他和敌人战斗。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温达姆,脸长得像鸡,还满可爱的。但就我所知,它也没甚么用,顶多只是拖时间。 至于和超人七号对打的怪兽都不像怪兽。因为超人七号的战斗对象大多是侵略地球的外星人,或是他们操控的机器人。比较像怪兽的大概是电王兽吧。外星人的话,我比较推荐潜藏在黑暗里的贝加萨星人,住在下町寒酸公寓的美特隆星人,以及住在住宅区的伊卡鲁斯星人。他们都有一种好像会忽然出现的恐怖感。尤其美特隆星人,不只会硬碰硬和超人七号对战,还会在房间里大喇喇盘腿而坐,讲一堆大道理企图说服超人七号,算是相当特异的角色。 外星人的机器人方面,宇宙龙那斯和狂金刚都不错,但我还是推乔王。宇宙机器人乔王可以分为四部分,是合体机器人的始祖,而且设计精致,算是超人七号的对手中最强的敌人吧。 故事里也有超人七号彼此对战的桥段。因为外星人做了伪超人七号的机器人,还用自白装置从诸星弹口中套出超人光束的秘密,把这个也装备上去。 以划时代的发想震惊我们的是恐龙战车。如名称所示,上半身是恐龙,下半身是战车,这可是个移动要塞。 其中也有不知实体为何的敌人,例如第三十四集〈进行侵略的亡者〉出现了只有影子的魔影人,被他们操控而死掉的人行动犹如僵尸般,画面相当刺激。 但如此精彩绝伦的《超人七号》,也和《超人力霸王》一样有结束的一天。最后的敌人是戈斯星人和双头怪兽庞敦。但其实超人七号必须和更大的敌人战斗。 那就是过劳。 因为他一路以来和太多敌人战斗,身体的负荷也到了极限。这是何等先见之明。现在成为社会问题的过劳死,在当时已经开始浮上枱面了。 超人七号决定回去自己的星球,最后的任务是和策划“史上最大侵略”的戈斯星人对战。诸星弹最后的变身是在安娜面前,那场戏是《超人力霸王》系列最动人的一幕。 知道一切内情的桐山队长,看着超人七号奋战一边喃喃地说: “身体不好就不好,为甚么不早点说呢!” 当时因为是最后一集而心情颓丧的我对着电视萤幕发飙: “跟你说有甚么用!” 把气出在桐山队长身上。 之后圆谷制作推出了《怪奇大作战》和《Mj万能号》,但都不是怪兽片,我在这里就不谈了,不过两部都是令人惊艳的特摄电视剧。 话说回来,《超人力霸王》和《超人七号》正当红的时候,也有其他节目做怪兽片,因为数量太多不知从何谈起,但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熔岩大使》和《铁甲人》。《熔岩大使》让机器人变身为火箭的设定非常另类,此外也有外星人国亚和伪人类异形这类独特的角色,在《超人力霸王》之外走出了自己的路线。但创造出熔岩大使的亚斯,这位老爷爷究竟是何方神圣,到最后依然不得而知。特摄技术也不怎么到位,不过这就别计较了。只是现在想想,难得改编手塚治虫的原着,如果做成动画可能会更好。 《铁甲人》是机器人动作片,由于操作的是少年主人翁,或许可以列入《铁人28号》系列吧。剧中随处可见机器人的精心设计,每一根手指都是飞弹,充满了独特创意。但动作相当迟钝,这一点《熔岩大使》也是,打斗场面显得非常笨拙。所以《超人力霸王》和《超人七号》穿紧身衣的设计,就机能面来说也是正确的。 此外《怪兽布斯卡》也很难忘,虽然不是超级英雄,但迟钝的怪兽和附近少年的交流很感人,算是温馨的家庭剧。就气氛来说,很像藤子不二雄的《小鬼Q太郎》。说到藤子不二雄也想到《忍者哈特利+忍者怪兽吉波》。无论布斯卡或吉波,都是以低成本赢得亮丽的收视率,所以到头来剧情还是最重要的吧。 《超人七号》之后持续了一段空白,到了一九七一年开始播映《归来的超人》。那时我念国二,实在太怀念了,便兴冲冲地转起电视频道。 结果《归来的超人》并不是走《超人七号》的成人路线,而是回到《超人力霸王》的儿童路线。这也没办法,毕竟超人力霸王和超人七号,各有各的光谱。如果会播出《归来的超人七号》,一定是能回应我期待的东西—— 但事实却令人瞠目结舌,超人七号竟出现在《归来的超人》里。我永远忘不了,当超人力霸王苦战宇宙怪兽贝蒙斯坦时,超人七号突然出现了,他递出了自己的超人手环,超人力霸王便用这个手环打倒贝蒙斯坦。 这一瞬间我直觉到,《超人七号》不会再回来了。因为绝对不会让两大英雄存在于同一个次元。 我的直觉应验了,后来超人七号也出现在《超人力霸王卫司》里,而《超人力霸王太郎》更上演了超人力霸王六兄弟全员到齐的戏码。既然有太郎,应该也有父母吧,因此连超人力霸王的父母也出场了。 几年前,我看到甥的书惊愕不已,里面竟然刊载了超人力霸王一族的照片。当然我心爱的七号也在里面。我看着他,不禁悲从中来。 更衣室充满秘密 我就读的F高中,有两件事很出藏书网名。第一件是,这是日本最早发生学运的高中。大学也就罢了,高中竟然也有学运,这本身就是很稀奇的事,而且学生还非常讲究做了路障,说要固守城池,想必很有趣吧。 记得我高一在上伦理社会课时,老师拿了一篇旧杂志的报导给我们看。那篇报导的标题马克斯小鬼大胡闹 伦理社会课的老师开心地说: “你们的学长们,非常有行动力,洞悉问题的能力也很强。” 老师宛如在对待古文书,以非常珍惜的手势,将这篇报导收进文件夹里。我看着他的表情恍然大悟,原来老师里也有乐于见到学运的人。学生发起这种运动,若勉强能算是一种思想转趋成熟的表现,老师也功不可没。 话说当时的学运,学生提出的要求是废除制服。这正是我们F高中另一件出名的事。由于当时学生在学运提出的要求过关了,F高中成为日本第一所可以穿便服上学的高中(这是我们听到的,但坦白说并不确定)。 可以穿便服上学——这对国中一直穿制服的人来说,简直像在做梦。今后不用在大热天穿立领制服,大冷天也可以穿毛衣和大衣去学校。 尽管如此,刚入学时,几乎每个学生都穿学生服。虽然没有制服,但“标准服”这种学生服还是存在。刚开始只有一、两个人穿便服来上学,到了第一学期后半,大多学生都不穿学生服了。国中理光头的男生,等着头发留长,改穿便服。我在国中就留长发,所以比较早穿便服去上学。 但终于可以自由穿便服去上学,却也让我明白了穿便服的烦恼。这大概和OL上班族的烦恼一样吧。 也就是,穿到后来不晓得要穿甚么。 对我们来说,三天都穿同样的衣服有点丢脸,第四天就抬不起头,第五天简直如坐针毡。但没钱的高中生手边的衣服不多,只好连日穿同样的衣服。这样会遭人指指点点,甚至成为笑柄。可是因为大家都半斤八两,最后就是互相嘲笑。 “喂,山本,你怎么老穿这件粉红色衬衫?一星期洗一次吗?” “是啊。可你还不是一样,老穿这件袖子有点破的外套。不过跟你很搭喔,完全变成皮肤的一部分了。” “好说好说,哪比得你这件已经穿第二周的牛仔裤相比。”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这件穿五天的T恤,已经有臭酸味了哩。” 就这样亏来亏去互揭疮疤。 但男生的情况,是即使只有身上穿的这套衣服,也能笑笑闹闹就过去了。反正只要笑一笑就无所谓。 但女生就不行了。她们对服装在意的程度远远超过男生。要是三天都穿同样的衣服,绝对不是一句很丢脸就能解决。从星期一到星期六,每天穿不同的衣服是理所当然,稍微讲究一点的女生,衣服简直多到穿不完,一件洋装只穿一次。总之每天都上演时装秀,每个女生都在服装上煞费心思,即使只有一点点,也希望穿得比别的女生漂亮。 有一次,有个女生M子,穿了刚买的衣服来上学。她浓妆艳抹出了名,上课中也是香水大喷发,使得坐在邻座的我很吃不消。这一天,她的妆画得比平常更细致,可能为了配合她一身颇具成熟味的衣服。 “哇,M子,你今天穿新衣服啊。” 我这么一说,她哼了两声。 “你看出来了啊?这是我昨天在心斋桥买的。” “看起来很贵耶。” “还好啦。” M子心情大好。但旁边男生的一句话使得她瞬间变脸。 “这件衣服,我刚才看到七班有人在穿喔。” 他只是喃喃地说了一句。霎时,M子挑起一边的眉毛。 “真的吗?” “嗯,应该是同样的衣服吧。” 他还没说完,M子就站起来气呼呼地走出教室。我顺从看热闹的本性,也跟着她后面去隔壁的七班。 M子张开双腿站在七班的教室门口环顾室内。我也从她的后面窥探教室里的学生,一下子就看到那个女生。毕竟她穿的衣服和M子一样,很容易看到。此时我听到M子“靠!”了一声。 那个女生可能感受到视线,也朝我们看了过来。当然,她也察觉到M子的衣服了。 两个女生狠狠互瞪的眼神,犹如在空中砰出火花,啪擦啪擦地响着。下一个瞬间,M子毅然转身回自己的教室。我也慌忙跟着折返。 她粗暴地往椅子一坐,忿忿地说: “那丑八怪!她也配穿这种衣服?” 说着还猛踹桌脚。我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静静地缩着脖子。 第二天起,M子没再穿过那件衣服。七班的女生大概也是吧。 这些对服装异常执着的女生,后来似乎也有点不那么计较了。仔细想想也理所当然,又不是甚么赚大钱的女高中生,每天换穿新衣服才不正常。 但她们也并非失去了对衣服的执着。她们为了省钱,又希望能像以往穿得漂漂亮亮,想到了一个绝招,那就是和朋友换衣服穿。 我们学校每个教室都有自己的更衣室。教室后方有个小房间,里面排着各自的置物柜。女生经常在这里交换衣服。所以上午和下午穿的衣服不同是很常见的事,夸张一点的每堂课都换衣服。也有人借了最喜欢的衣服,放学后赶赴约会。 高二时,我曾获准进入女生的更衣室。里面甚至摆着小型化妆台和穿衣镜。这些东西究竟怎么搬进来的,实在匪夷所思。 当女生在更衣室尽情打扮之际,男生在干甚么呢? 不消说,当然是在偷看她们。 更衣室是以金属制的板子隔间,也是以金属制的骨架和螺丝钉固定。 有一次,一个男生拿来了扳手,偷偷从外面拆掉一个螺丝钉,于是空出了一个螺丝钉的洞。这个洞,当然通向女生更衣室那边。对平常总是只听得到声音的我们而言,这个洞堪称通往未知世界的入口。 上体育课时,只要女生进去换衣服,我们就蜂拥挤到洞口。 “啊,干么,别挤啦。” “看得见吗?看得见吗?” “喂,快点啦,换我看!” “再一下就好。妈的,居然转过去。啧,有人挡在前面。” 当然,我们的偷窥行为立刻被女生发现了。她们在螺丝洞贴了一张海报。 “这些女生也太小气了。” “被看又不会少一块肉。” 我们气呼呼地发牢骚,完全无视自己的猪哥行径。但我们也立即拟出对策。一个男生用针在海报戳了一个洞。如此一来,这个洞就更不容易被发现。我们热烈鼓掌,赞赏这个男生的勇气。这个划时代的对策让我们得以再度偷窥。 但这种幸福并没有维持很久。有个男生想看得更清楚而把洞挖大,被更衣室里的女生发现了。结果这个男生的眼睛被喷了发胶,搞得痛苦万分。 之后女生改在螺丝洞前挂上外套或大衣。这下真的没辙了。我们男生又只能在隔间的这边听女生的声音,想像她们的撩人姿态。 但有一天放学后,幸运之神意外降临了。 当时我隶属田径社,练习结束后和同伴K在换衣服时,听到有人走进女子更衣室。从谈话声听得出是谁和谁进去了。她们似乎没有察觉我们在这边。 过了一会儿,同伴K用食指抵着嘴唇,另一手指向螺丝洞。然后没有出声地动动嘴唇。他用唇语说: “看得见喔。” 我蹑手蹑脚走近隔间板,凑近螺丝洞一看。果然如K所说的,洞的那一边完全没有障碍物。可能是她们认为这边没人,因此疏忽大意了。 K也利用别的洞开始偷窥。手脚细长的两个高中生贴在隔间板上,看起来大概很像两只壁虎吧。 不知道被偷窥的女生们,真的很大胆,脱起衣服干脆俐落。但实在太豪爽了,让人丝毫没有色情的感觉。坦白说,完全没有性兴奋,只有单纯的偷窥乐趣。 看着看着,眼前忽然发生意想不到的事。一个女生将手伸进裤袜里,爽快地抓起屁股。看到这一幕,我和K不约而同喷笑。 “噗!” 就在这时,那女生将手抽出裤袜。其他女生也停止闲聊,一起看向我们这里。 我和K蹑手蹑脚,静静地离开隔间板,屏住气息。 她们开始讨论。 “刚才有人在偷看吧。” “嗯,我有看到眼睛。” “你觉得是谁?” “不知道……” “我猜一定是运动社团的人。” “应该不是剑道社,因为他们可以在道场换衣服。” “我想也不是排球社的C君,因为他很正经。” “那就是橄榄球社罗?” 其中一个女生朝我们这边说话: “喂,在那边的是谁?乖乖报上姓名吧!” 我们默不吭声。就算报上名字,她们又不会原谅我们。 “把他们揪出来吧。” “不不不,这样就不好玩了。要好好的臭骂一顿。先去看看操场。” 接着听到她们走出更衣室的声音。有几个守在更衣室入口,其他人好像去看操场。 “橄榄球社的H君、S君、N君都在操场上。啊,网球社的T君也在。” “这样的话,剩下的是篮球社的人罗?或是体操社的B君,或田径社的那两个人……” “原来是消去法呀。早晚会知道的。” “知道了要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白看吧。” “脱掉他们的裤子吧!呵呵呵。” 这时传来教室门打开的声音。好像有人进来了。 “喂,你们在干么?” 是体操社B君的声音。 “啊,B君,不好意思,现在还不能进去更衣室。因为等一下我们要恶整蠢蛋。” “蠢蛋?谁啊?” “还不知道,不过马上就会知道。可能是他,或是他,或是他。我们正在想怎么处置他们。” “脱掉他们的裤子不就结了。” “你也这么认为啊。” 女生们放声大笑。 我和同伴K只能窝囊地面面相觑,拚命缩起身子。 梦幻的蝴蝶踢 大阪老家附近有很多间电影院,以前我常看到男人走起路来大摇大摆、一副跩样从电影院走出来。 这种时候,他们看的电影一定是黑道片。总之就是看到银幕上的主人翁耍狠,觉得自己也变得很会打架。男人真的很单纯。 但其实,我也有不能嘲笑他们的过去。那是在看了某部电影之后,我想看过这部电影的男人都有这个共同点吧。 李小龙的《龙争虎斗》。 这部电影上映时我念高一。那个冬天刮起了堪称异常的李小龙旋风。 刚开始我并没甚么兴趣,顶多只是看到早一步去看完电影回来的朋友,彻底被电影感化,用他那双短腿对着教室墙壁练回旋踢时,我会边看边笑他: “你是白痴啊。” 但到了过年,有个朋友找我一起去看《龙争虎斗》。那时刚拿到压岁钱,荷包满满的,而且也有空,我就陪他去了。我们去的是位于吉本兴业知名的梅田花月剧场附近的电影院。 电影院大爆满。大部分观众看起来都是高中生,也有很多明显是太保。 在开演前的时候,我们看了馆内贴的海报,也有那张非常出名、李小龙高举用链子连结两根棍子的海报。 “这是甚么?” 我指着李小龙拿的东西问朋友。 “不知道,应该是甚么武器吧。” “是甚么样的结构呢?” “不知道。” 当时我们这样聊着聊着,后来发现电影院的贩卖部有卖这种武器玩具。那是塑胶制的玩具,和写着“内售李小龙的链棍”看板放在一起。那时还没有“双截棍”这名称。 看到这个,我大笑。 “谁会买这种东西呀。” “就是啊,我真想看买的人长甚么样子。” 不久上映时间到了,于是我们走进去。 《龙争虎斗》的剧情颇为单纯。少林寺拳法高手李先生受到情报部的委托,潜入韩先生这个坏蛋掌控的要塞岛,要揭发韩先生的阴谋。这个要塞岛不允许带枪进去,表面上是格斗技的训练所。李先生也去参加韩先生主办的比赛。在这场比赛上,李先生的奋战英姿相当精彩,电影后半段用棍术或双截棍击倒大批敌人更是压轴好戏。拍这部戏大概花了不少制作费(但有一幕,一个敌人遭李小龙猛踢时,可看到敌营后面有个人忍不住笑了。可见临时演员有点随便),只要卡司阵容坚强就能拍出好看的电影,这部电影算是范本之作。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我们带着兴奋的心情离席,走起路来不由得大摇大摆。不只是我们,周遭每个人都一脸想踢回旋踢的表情。 再度经过贩卖部时,看到那个写着“内售李小龙的链棍”的看板。我们对看了一眼,两人都停下脚步,然后一起掏出了钱包。 互相点头示意。 “欧巴桑,我要买链棍。” 朋友小声地说。不料欧巴桑皱着脸收起看板。 “抱歉,卖完了。” “蛤?” “刚刚才刚好卖完。对不起哦。” 一回神,我发现周遭的人都在看我们。我们收起钱包,匆忙离开电影院。 当时在念国中或高中的人,现在想必也忘不了那股狂热。李小龙旋风瞬间袭卷了全日本,甚至堪称为一种社会现象。电视当然也不会错过这股旋风,几乎每天都有李小龙的相关节目,甚至还出现了模仿秀。李小龙尚未成名时演的《青蜂侠》也在此时上映了(感觉像是村上春树的 href='2539/im'>《挪威的森林》,明明要描写某个千金小姐的司机,却出现了“青蜂侠里的司机”,这个司机就是李小龙)。bbr> 《龙争虎斗》的电影原声带也是卖到翻,封面还印着“内附怪鸟音”这类意义不明的字样。但其实“怪鸟音”就是李小龙打斗时发出的招牌叫声“啊喳!啊喳!” 在这股风潮下,所谓的搭便车电影也立刻问世。记得是松竹和香港电影公司共同制作,听到那个片名我不禁失笑,竟然叫做《愤怒!老虎!》。再怎么样也不该如此随便。看了预告,我就决定不去看。 后来想说不用自己特地拍,功夫电影在香港多的是,于是陆续引进了一堆看起来很假的电影。例如《愤怒!老虎!》(必杀空手拳),或是《站起来!龙!怒吼吧!虎!》(精武门),可能有点错误,但大致是这种片名。 其中最可笑的是《独臂龙》(独臂拳王),剧情是男主角被坏人砍断一只手,将剩下的一只手练成超人般厉害,进行复仇。不仅很清楚可以看到被砍断的那只手藏在衣服里,被坏人打到时的反应也做得太刻意,最后只能当搞笑片看。这部片子的男主角是王羽,后来主演了一部香港和澳洲合拍的《Sky High》(直捣黄龙)(《Sky High》也是墨西哥籍摔角选手 Mil Mascaras 的知名入场主题曲,由 Jigsaw 主唱),王羽在这部片子表现出和李小龙不同的拳脚功夫。顺带一提,这部片中演战败角色的是在《007:女王密使》演庞德一角的乔治·拉赞贝(Gee Lazenby)。身为 007 迷,不禁觉得有点孬。 香港的功夫片陆续进军之际,日本演员在做甚么呢?不可能甚么都没做,他们也摩拳擦掌准备搭上这股风潮。结果最后推出的是,千叶真一主演的空手道电影《激突!杀人拳》。 关于这部电影,我唯一看过的朋友是这么说的: “唉,结果就是《龙虎群英》(Key Hunter)嘛。”(千叶真一另外演出的怪异动作片电视剧。)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在《龙争虎斗》和李小龙共同演出的武打明星们,后来也都担任电影主角进军日本。例如饰演李小龙的妹妹走红、甚至有粉丝俱乐部的茅瑛主演了《合气道》,饰演黑人空手道家的吉姆·凯利则主演《黑带大师》,再度出现在我们面前。 此外,在《龙争虎斗》中饰演坏蛋首领韩先生的石坚,后来在许冠文主演的《半斤八两》里也露面轧了一角。还有在《龙争虎斗》开头和李小龙比赛的选手,就是后来演了《肥龙过江》而大红大紫的洪金宝。甚至只是在里面演个小配角的人,后来都在电影界很成功。 为了赶上这股风潮,拍了很多电影,也引进了很多电影,但都不受观众青睐。原因究竟为何?其实答案相当简单。总之就是我们这些《龙争虎斗》的影迷,并非特别爱功夫片,而是疯狂迷上李小龙。唯有李小龙才是一切,“功夫”意味着他的武打动作,对我们而言,除了李小龙以外的武打明星都是假货。 但李小龙没有拍新的电影。他等不及《龙争虎斗》上映就离奇猝死了。而且不可否认的,他的死更加深了他的神秘性。 既然已经看不到他的新片,只好指望他的旧作上映。因此第一部《唐山大兄》上映时,我们蜂拥冲进电影院,再度看到他的武打动作真的很开心。虽然这部电影,坦白说是B级以下,剧情很老套,演员也演得很烂。即使这样也没关系,重要的是有李小龙出场就够了。 因为《唐山大兄》大卖而尝到甜头的电影公司,接着推出《精武门》想再大捞一笔时,我们也毫不迟疑冲进电影院。而且我看的还是正式上映前两天举行的特别试映会,花了比平常更贵的钱。 我们这些如此热爱李小龙的粉丝,不可能只是看看他的武打动作就满足了。当然是每个人都想变成李小龙,希望能和李小龙一样强。 当时在学校的操场或走廊,几乎可以说一定有人在模仿少林寺拳法。有人甚至弄了李小龙发型,也有不少人真的开始去道场习武。以往每年为招生人数不足而烦恼的空手道社,如今社办挤满想要入社的人。 也有人带自制的双截棍来学校,到了下课时间就在练,但无法操控得像李小龙那么纯熟,常把自己的头打出一堆包。 而我也在家里偷偷地练踢腿。从天花板吊了一个橡皮球,对着球踢。然后慢慢把球的位置拉高,最后拉到比我的身高高出二十公分以上的地方,让脚能够踢得很高。训练的力量真的很惊人。(刚才我试着踢了一下,顶多只能踢到肩膀的高度而已,而且脚还伸不直。) 后来大家都一副很会拳脚功夫的样子。朋友聊天时,话题也变得很怪异。 “后回旋踢,要踏出一步之后再踢比较好吧。” “对啊。不过我最近的架式变得比较有攻击性,你们觉得呢?” “你踢得不错嘛。倒是你踢二段踢的时候,是从惯用的那只脚开始踢啊?我跟你刚好相反哩。” 就像这样,在学校走廊聊着这种事。 仔细想想,我认为李小龙让我们压抑的斗争本能觉醒了。着迷于李小龙的人,看起来都蠢蠢欲动,想展现自己的特训成果。 “现在的话,就算是稍微像样的对手,我也觉得我赢得了喔!” 有个朋友曾经这样对我说。我问他“怎么说呢?” “我觉得我的踢速变得很快。这种速度,应该很难闪得过吧。” 说完,他在我面前咻咻咻地踢空气。确实不错,很有架式,风切的声音也算是犀利。不过,这个朋友当然 6ca1." >没有空手道的对打经验,也没有学正式的少林拳法。他和我一样,都用自己的方式在练踢。 “现在,我在挑战蝴蝶踢喔!”这位朋友继续说。 蝴蝶踢是李小龙的绝技之一,双手大大地张开然后飞踢。 “嗯哼,你练得起来吗?” “应该可以吧,目前完成八成了。” 朋友说着,又咻咻踢了两下空气。 过了几天,我和这位朋友去 Minami买东西。因为钱包里难得放了万圆大钞,所以想买帅气一点的衣服。 我们一边逛着稍微昂贵一点的店,一边从难波走向道顿堀,接着到心斋桥。 这一带是繁华的闹区,但同时也要小心谨慎,不能随便和别人对看,也不能做太过招摇的事,完成目的就早点回家比较保险。 但我这个朋友迷上李小龙后,现在变得很有自信,所以走起路来很跩,还会瞪前面走来的同年男生。不仅如此,他还皱眉,外加发型有点太保风,看在旁人眼里,想必很嚣张吧。 果不其然,到了心斋桥那边,有人跟他说: “喂,你过来一下。” 说完便一把抓住我朋友的肩膀。对方是个身材壮得像头牛、脸也很大的男生,大概念高三吧,可是因为整个头发往后梳,看起来颇为成熟。我还记得,他的嘴唇边有刚受伤的痕迹。 这个像牛一样的男生,背后还站着两个人,应该是他的同伴。两人都穿着花俏的开襟毛衣。 我心想,这下惨了。我知道他们要把我们带去后面的巷子恐吓我们。要是被打个一两拳,忍耐就算了,问题是要如何守住钱包里的万圆大钞。 此外我同时也担心一件事,不知我那不知死活的朋友,会不会随便出手反抗。 “你给我听着,下次再一副跩样走在路上,我可不饶你!” 搞不好只要让牛男凶完这一句就没事了,结果却因为朋友反抗落得被围殴的下场,这也不是没可能。 于是我战战兢兢问了一句: “请问,有甚么事吗?” 牛男凶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又猛拉朋友的肩膀,用吓唬人的口气说: “少废话,跟我来!” 朋友依然皱着眉头看着牛男,一副立刻就要说出这句话的表情: “好啊,走就走,谁怕谁!” 看到这副表情,我背脊发凉心想不妙。 但下一秒,朋友的头忽然开始上下摆动。 “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我!” 宛如谄媚般的高尖声调这句话确实是从朋友口中发出来的。每当他一低头,浏海就跟着晃一下。 我看得哑口无言,牛男他们也一脸出乎意料。 “少来这一套,跟我走就对!” “对不起!请饶了我吧!对不起!对不起!” 朋友继续道歉,牛男他们也开始露出为难的表情。然后他们窃窃私语谈了一会儿,牛男以厌烦的口气说: “看在你还是个小鬼的份上,今天就放你一马。以后给我注意点!” “是,是,我会注意的!真的很抱歉。嘿嘿嘿,嘿嘿嘿嘿。” 朋友的脸红得像东北的乡土玩具红牛,继续低头道歉。 我因没有被打、钱也没有被抢,而松了一口气地暗爽,但看着朋友,却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他: “李小龙呢?怎么没使出蝴 8776." >蝶踢?” 至于成龙的《醉拳》华丽登场,是在更之后的事。 真的不是我! 接下来我想谈的是某个高中生的故事。我就叫他“K少年”吧。 在此我必须先郑重声明,这位K少年,绝对不是我。因此关于此少年的行径,我不需负任何责任,若是指责我,我也很头大。此外,若问K少年究竟是谁,我也不会回答这种问题。因为我们约定好了,不能公开他的名字。更何况,只因十几年前胡闹恶搞般的事,人格就遭到质疑、还被年迈双亲骂的话,也未免太可怜了。所以在这篇文章里,我绝对不说K少年究竟是谁。 话说,当年K少年是大阪府立F高中的学生,而且是万年穷神,钱包里鲜少有纸钞,偶尔有张一千圆钞票,就觉得自己富有到可以买下整个地球,是个彻底一贫如洗的高中生。 为甚么他会这么穷呢?因为父母不给他零用钱。偶尔给钱,只限于他有明确的理由要买甚么东西的时候,但是…… “我想买音响,给我五万圆。” 这种要求当然不会过关。 “我想买色情书刊,给我五百圆。” 这种话根本说不出口。他父母的方针是,只给他学校生活所需最低限度的钱,除此之外严加控管。因此他几乎没有可以自由花用的钱。尽管如此,国中时代还是有点压岁钱,或是私吞买东西找的钱,日子也就这样过了。但升上高中后,花费越来越庞大,没办法照以前的方式过日子。但是,为甚么需要花那么多钱呢?理由实在太多了。总之高中时代,是个需要钱的时期。 首先,他学会泡咖啡馆,因此也需要咖啡钱。再者,他在咖啡馆学会了抽烟,所以烟钱也使得他的钱包越来越扁。因为F高中可以穿便服上学,只要拿掉高中的徽章,就不用担心被少年队盯上。 再加上K少年放学回家,必须经过天王寺、难波等大阪首屈一指的闹区,想要心无旁骛直接回家真的太难了。 但是去咖啡馆喝咖啡、抽烟聊天,这种程度的消费也花不了多少钱。真正让他钱包里的钱显着减少的最大原因,在于离开咖啡馆后做的事。抽了烟,有了精神后,他就和朋友去电玩中心打电动。 现在的电玩中心除了各种电视游戏机,还有许多五花八门的游戏机,但当时种类很少,说到电视游戏机只有网球游戏。把钱投进去后,画面的两端会出现三公分左右的纵长棍子,这就是球拍。机器上有两个圆形的抓钮,转动抓钮就能使球拍上下移动。然后用这个球拍,拍打出现在画面里的球,只是这样的游戏。费用很贵,却一点都不好玩。 “这种游戏,绝对流行不起来啦。” 我们K少年他们这样说着。 顺道一提,后来出现了一款电视游戏机“打砖块游戏”,让我们非常着迷(这里“我们”也无所谓)。之后出现了类似炸气球的游戏后,划时代的游戏“太空侵略者”这款游戏也出现了。那是我大二的时候。接下来的发展情况,想必大家都知道吧。 话题转回K少年。在电视游戏机还没那么进步的年代,他玩的是弹珠台、吃角子老虎机,二十一点游戏机(和赌场的二十一点游戏一样,坐在柜台边赌胜负,庄家是电脑,每个位子前附有显示发牌内容的画面。坦白说,看起来很假)。其中,他最着迷的是赛马游戏。规则很简单,只要在赛马机,以连胜模式投入硬币,赢了就能得到双倍硬币。这种机器有两种,一种是以动画在电视画面上显示比赛情况,另一种是实际让玩具马在玩具赛马场奔跑。能让人情绪高昂的当然是后者。 有一次,K少年赌输了心情很差,怒殴投币口。他明明没有投币,可是机器上的面板灯却亮了。99lib.反正不用钱,他就每一个都押了。令人惊讶的是,这场比赛结束后,退币口吐出了大量硬币。他和朋友都开心得跳了起来。从那之后,他们想玩这个游戏时,当然都用力敲打面板。不过这种好康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后来有个长相凶恶的大哥开始在店里巡视。 不过这种单纯只是好玩的游戏,K少年后来也玩腻了。于是他开始挑战柏青哥,但结果几乎全输。理由很简单,他没有洞悉“必胜机台”的眼力,只是随便乱挑乱打。当然没有资本也是很大的原因,终于快要掌握到手感时却没钱了。 “啊!稍微再打一下就赢了说!” 最后只能这样懊恼地回家。不过反过来想,这样也输得比较少吧。 后来他也试着玩麻将机,但几乎没赢过。当然他不会打麻将也是很大的障碍。 K少年反覆过着这种生活,所以他的钱包永远没甚么钱。但他不太在意这种事。因为朋友们也都是一年到头穷光蛋,所以他觉得没钱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有一天,发生了让他必须重新省思的事。 “果然还是要有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那是他和某个女生约会时。 这次约会,K少年带了八百五十圆。虽说只是高一,但只带这么点钱也太没常识,而且他还鲁莽地带女生去游乐园。究竟在想甚么呢?我现在也不知道(K君说)。 付了交通费和入场费,搭上云霄飞车时,已经只剩回家的电车费了。连一瓶果汁也喝不起。当他心想这下惨了,女生还说出补刀句: “我饿了,我们去餐厅吃点甚么吧。” 他当场宛如脑袋被狠狠敲了一记。说到约会经验,他只有在国二和女朋友去看过电影,因此完全没有预期到,约会中会肚子饿这种理所当然的事。 迫于无奈,他只好死心向她低头道歉,说自己只有带多少钱。她先是一脸错愕,然后说: “真是没办法。今天我请你吧。” K少年在餐厅点了最便宜的咖哩饭,吃得很悲惨。后来那个女生在约会前,一定会问K少年: “你今天带多少钱?” 虽然大阪男女约会不见得都男方请女方,但对K少年而言,实在很痛苦。 他想,这样不行,于是想办法让钱包鼓起来。最快的方法就是打工,但学校禁止打工,而且他加入运动社团也没时间打工。 于是他最先想到的是节省伙食费。以前他都带便当,后来跟家里说他要在学校食堂吃,于是家里一星期给他一千五百圆。由于社团的关系,星期六也要吃午餐,所以平均一天两百五十圆。但他每天只吃一碗六十圆的乌龙面,剩下的都收在钱包里。 接下来K少年谎称要买参考书,跟家里要了钱,打算私吞这笔钱。但实际上参考书没有增加的话,父母,尤其母亲会怀疑吧。所以他去书店,随便挑了几本参考书放进书包,没付钱就走出店外,做出了这种不法行为。坦白说,这种行为叫做偷窃。但当时的他,不觉得这是犯罪行为。因为他周遭的朋友,都很稀松平常地在做这种事。譬如奈良林老师的《HOW TO SEX》,只因“拿去柜台很难为情”这个理由,几个同伴就联手偷窃;或是滑雪用的民宿指南书,只撕掉需要的页面便走人。这种事,他们做得一派轻松。 当然,犯罪就是犯罪。但我要在这里说一下,如今我也K少年也深刻反省了。此外我也得补上一句,偷来的参考书,对他提升成绩完全没帮助。 K少年卖力地用这种非法手段中饱私囊,虽然很辛苦,但金额却很有限。可是他也没胆去偷昂贵的物品。于是左思右想,K少年想到的是,在通学定期车票上动脑筋。 他的定期车票,如此印刷: “S站↑↓A站 昭和48. 10.5为止” 文字是粗体字。名义上说是印刷,但其实只是用橡皮印章盖在品质不良的纸上。 看到这个,K少年心想,可以把“昭和48”改成“昭和49”吧。具体上只要把“8”改成“9”就行了。 于是他试着用橡皮擦把“8”的下面擦掉。结果下面的部分,真的慢慢地不见了。三十分钟后,只剩“8”上面的小圆圈。接着他用铅笔,努力地把它画成“9”。这也很轻松简单就完成了。结果不管怎么看,这张定期车票都是“S站↑↓A站 昭和49. 10.5为止”。 然后只要放进定期车票夹就行了。他的定期车票夹封面,有着淡淡的蓝色,所以更不容易看出伪造痕迹。 定期车票最长的时间是半年,所以他从昭和四十九年四月六日开始用这张伪造的定期车票。当然他也从母亲那里拿到购买半年定期车票所需的钱。对他来说,这可是一笔难得的大收入。 但就结果而言,不晓得有没有赚到。因为想当然,他在用这张定期车票的时候,一直心惊胆跳。此外他也意识到,私吞的钱用得越快,痛苦也越大。 更何况,这招也不能一直用下去。因为昭和四十九年的下一年是昭和五十年。就算能把“48”改成“49”,但要从“49”改成“50”并非易事。K少年也稍微实验了一下,确定行不通,99lib.因此判断别再用这一招了。 这个判断也帮助了他。因为他搭乘的地铁有了很大的变化,定期车票的样式也变了很多。若糊里糊涂依然用之前的定期车票通过,他的犯行一定会被发现吧。 这个大变化,就是引进了自动验票机。东京到最近才终于增加了,但大阪早在此时就开始普及。 有了这种变化,K少年又像以前一样,乖乖地买定期车票。但其实他也没有乖很久,脑袋总是不断在想有没有逃票的方式,结果让他想到离奇的绝招。 当时自动验票机用的定期车票,和现在有些不同,在写着区间与有效期间的纸张背面,用特殊黏着剂贴上咖啡色的磁条。这个黏着剂也有缺点,长期使用的话,磁条常常会剥落。K少年盯上的就是这一点。 他向国中就认识的朋友M君说: “喂,我有办法用半价买定期车票,你要不要参一脚?” 贫穷程度不输K少年的M君,立刻兴致勃勃地问: “哦?甚么办法?” K少年拿出使用至今的定期车票,上面的磁条也快剥bbr>藏书网落了。 “自动验票机是读取这个磁条的讯息。也就是说,只要有这个磁条就能通过。” “嗯嗯。” “相对的,把定期车票亮给站务员看才能通过的话,就需要纸张的部分。也就是说,只要有这张纸就能通过。所以呢——” 他把定期车票上的磁条完全撕下来。 “一个走有站务员的验票口,另一个走自动验票口的话,这样一张定期车票就能两个人用了。” M君完全理解K少年说的话,哈哈大笑。 “这太棒了!好耶好耶,我们来做吧。” 就这样一口气交易成立。两人也住得很近,用的是完全相同的定期车票。 两人各出一半买新的定期车票后,小心翼翼撕下磁条。然后以猜拳决定,看是谁拿定期车票的纸张谁拿磁条的部分。M君猜拳赢了,选了磁条。 “因为通过站务员前面,我还是会怕。” 因为这个理由,他选了磁条。 之后有一段时间,两人就用这个狡诈的定期车票上学。站务员恐怕做梦都没想到,K少年亮给他看的定期车票没有贴磁条。而M君也顺利通过自动验票口。 有天早上,M君一如以往要通过验票口,拿出定期票夹时,忽然“啊”的一声停了下来。同行的K少年也停下脚步。 “糟糕,又掉了。” M君说着,把磁条拿给K少年看。只有磁条的话,显得很单薄,所以M君为了补强把它贴在厚纸上,但也剥离了。 “没有时间修补了!”K少年说。 “我知道。应该不要紧吧。”M君乐观地说。 K少年照例走有站务员的验票口。因为担心M君,所以边走边看着M君那边。这时M君正好把磁条插进机器。 自动验票口的门,一如往常开了。K少年看到这一幕,松了一口气。但也没放心多久,因为插进去的磁条出不来。不仅如此,M君要通过时,闸门关闭了。“啊!”M君大叫。果然太过单薄,卡在里面了。 但不久门又开了。可是又关了。就这样开开关关。 “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是怎样啊?” 站务员瞪大眼睛,从站务室冲出来。 我和K少年和M君吓得一脸铁青站在原地—— 接下来的发展,这里我就不写了。各位也别想知道,因为这是一种体贴喔。 最后再度声明,K少年不是我喔! 阅读的乐趣,被迫阅读的痛苦 我在另一篇散文也写过这件事,我从小就很讨厌阅读。看封姊姊们在读世界儿童文学全集,我总瞧不起地心想,那种东西有甚么好看。因为那刚好是每个家庭开始有电视的时候,或许我算是脱离纸本阅读的第一代吧。 “看书很棒喔。可以变成主人翁的心情,一下子很兴奋,一下子心儿怦怦跳,还会紧张兮兮,很有趣喔。” 母亲常这样跟我说,但我总回嘴: “我不想看啦。我要走我自己的路。” 然后坐在黑白电视机前,专心看《原子小金刚》或《铁人28号》。 尽管如此,我母亲的脑袋里对聪明小孩的定义是: “会看书的小孩才是聪明的小孩。” 所以还是不死心叫儿子看书。我忘不了母亲逼我看的第一本书,《龙龙与忠狗》。 不晓得母亲为何挑这本书,可能是因为书很出名,或是我十二生肖属狗,大概是这一类的理由吧。但她的目的若是为了解决我讨厌看书的问题,挑这本书完全不正确。 因为母亲很唠叨,所以我也勉为其难看了这本书,可是坦白说,我完全不认为《龙龙与忠狗》好看。故事大纲我现在已经忘光光,唯一记得的是: “一个可怜的少年,和一只可怜的爱狗,甚么好事都没发生就一起死掉了。” 这种内容实在很难让人兴奋、还心儿怦怦跳外加紧张兮bbr>兮。我的感想只有: “搞甚么,书本果然令人郁闷啊。” 所以越来越讨厌阅读。 但母亲仍然不死心。她意识到故事内容很重要,若不是我喜欢的,会造成反效果,于是接下来盯上了伟人传记。她可能认为,伟人成功的故事会吸引我。 结果母亲选的书是《伽利略》。众所皆知,就是义大利科学家伽利略的故事。然后就如她所算计的,这个故事掳获了我的心。 故事从某个晚宴开始。少年伽利略被父亲带去,但周遭都是大人很无聊,正当他环顾四周,心想有没有甚么有趣的事时,看到天花板的水晶灯在摇晃。刚开始,他只是茫然地看着水晶灯,后来发现水晶灯的摇晃有个特征。不管摇幅变得多小,水晶灯来回的时间也不变。这就是所谓的单摆震动原理。他用自己的脉搏确认了这一点。 他认为这是很惊人的发现,向大人提出这个主张,但大人们不予理会,只是笑他: “你在说甚么呀。摇幅变小的话,来回的时间当然会变短吧。” 少年伽利略为了洗刷这份懊恼,努力成了科学家,并发现且证明了许多物理原理,后来甚至支持哥白尼的地动学说(地球绕日说)。但不管到哪里都有不明事理的人,他被控为“危言耸听、蛊惑人心的异端者”,送上宗教法庭。这时伽利略说的那句名言:“即使如此,地球依然会继续运转。”我想大家都知道吧。 读完这本书时,我的感想是: “科学才是最伟大的。” 我不否认,这时的想法大大影响了我以后的升学志愿。除了算术(数学)和理科外,其他的我都不承认是学问,也认为读其他学科只是浪费脑力。 换言之,我在大脑里做出这样的图式。 科学很伟大↓科学以外的学问像个屁↓例如国语这种东西不学也没关系↓国语就是在看书↓所以不看书也没关系。 因为这个缘故,更加强了我拒绝看书的态度。 母亲的百般努力恰好适得其反,后来因为实在受不了所以使出最后手段,直接找我的级任老师商量。那时我念小学三年级。 ..这位女老师推荐我母亲的是下村湖人的《次郎物语》。 “这是老师特地为你选的,要好好读才行喔。要是老师问你感想,结果你还没看,那妈妈多没面子呀。” 母亲一边把书交给我,一边这么说。 从那天以后,《次郎物语》就大大方方赖在我的书架上。每次我坐到桌前想做甚么,一定会看到它。每次看到它就想到“不读不行”,但每次都不想读。基本上,这本书从书名开始就很单调,封面画了一个头发刺刺的穷酸少年。叫一个沉迷于《超人力霸王》的少年看这种东西,实在太离谱了。 即使如此,我也挑战了好几次。至少打开了第一页,但到了用眼睛追着文字的阶段,痛苦便一口气涌上心头。因为我不是想看才看,而是基于义务非看不可,这怎么可能看得下去啊。 把书放回书架时,我对书只剩下满满的厌恶,甚至开始怨恨世上怎么有这种东西。 但是有更不幸的事降临到我身上。因为母亲去找级任老师商量,使得老师意气风发了起来,竟然把我纳为每班只有几个人参加的读书感想文比赛成员。暑假期间要读指定书籍,而且必须写感想。这本指定书籍是《大藏永常》,是个以农业政策立下功绩者的传记。但这本书看起来既不紧张悬疑刺激,也不幽默,是教育委员会喜欢的书。我光看书名就不想读,把这本书放在家里的书架后,就假装忘了它。 但暑假快结束时,我就不能装作不知道了。从书架抽出这本《大藏永常》,压力马上随之而来。迫于无奈只好开始看,但那种无聊的程度实在超乎想像,我只看了第一页就满心绝望,第二页以后真的很想哭。 结果我还是无法看完这本书。感想文只写了看过部分的大纲,最后还补上一句:“对不起,我没能全部看完。”请求原谅。级任老师甚么也没说,但唯有我的稿子没交出去比赛。到了这个地步,我母亲也彻底死心了,只能接受儿子讨厌看书的事实。 可是很意外地,后来事情逆转了。 那是我刚升高中不久的事。大姊带了一本精装书回来,书名是《阿基米德借刀杀人》,作者叫小元峰,是江户川乱步奖的获奖作品。 当时我完全不知道江户川乱步这个名字,因此问大姊。大姊自信满满地说: “他的本名叫爱伦·波,是个归化日本人的推理小说家。” 哦,这样啊,我点点头佩服不已。真是无可救药的蠢蛋姊弟。 “那,这本书好看吗?” “很好看!主人翁也是个高中生,你要不要看?” “这个嘛……” “汉字也算比较少的喔。” 我不太情愿地接下这本书,迅速地翻看内页。整排整排都是字,密密麻麻的字,我不禁偏头“咦”了一声。 “这里面都是字嘛,完全没有图画。” “这是当然的吧,又不是绘本。” 久违地接触书本这种东西,我顿时头昏眼花。但是,我开始读起了这本书。理由我至今也还不知道。可能是一时兴起,也可能是着了魔吧。总之这是无法用道理说明的事。 而且我不只是开始读,最后竟然读完了。故事没有很长,但我竟然看了一星期。虽然到最后,故事在我的脑子里糊成一团,但总算抵达终点。过去,无论被评价为多么好看的书,我顶多看个一两行就投降了,所以这堪称是个大事件。 推理小说满不错的嘛——这时,我第一次这么想。 我一直和阅读无缘,所以理所当然 5730." >地,过去也从未接触过推理小说。这时二姊早就是松本清张的忠实读者,但我总认为她在看甚么无聊的东西,所以完全没兴趣。 但读了《阿基米德借刀杀人》之后,我开始好奇还有别的推理小说吗?于是去看了二姊的书架,目光停留在松本清张的《高中生杀人事件》上,心想还是学生当主人翁的作品比较容易读吧。 这本三天就看完了。一开始看就欲罢不能,看到窝进棉被还继续看,这可是我有生以来头一遭。比起书的内容,“自己竟然在做这种事”的这个事实更令我兴奋。 接着读了 href='331/im'>《点与线》,又读了 href='330/im'>《零的焦点》。堪称壮举,连续读了三本。原本我看到文字书就会头痛,如今竟雨过天青。不久我也开始看其他作家的书,后来还进步到花自己的钱去买书。 这时我还不明白推理小说吸引我的是甚么。刚开始阅读,不可能分析到这种地步,而且也没必要。 就这样有一天,我突然浮现一个疯狂的想法。可以说大胆,也可以说不知天高地厚,我竟然想开始试着写推理小说。原本我着迷怪兽电影时就想当导演,所以对于创作故事并不讨厌。 我去学校附近的文具行买了一本最厚的笔记本,当天就突然开始写了起来。很遗憾没记下正确日期,但确定是高一时的一月。 当时我参加运动社团,而且考前也得稍微念点书,所以时间并不是很充裕。我的书房是和姊姊们共用,所以也得小心不能被她们发现。尽管如此,我依然几乎每天,一点一点地继续写。 “那孩子,最近好像很用功耶。” 我曾偷听到姊姊们这样向母亲说。原来只要坐在书桌前,拿着笔一直写,就会被认为很用功啊。我不禁独自窃笑,这真是个好主意。 就这样过了半年,这部作品顺利完成了。现在我手边还留着这本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七月十四日完成。换算成稿纸大概有三百或三百五十张左右吧。 然而接着在此介绍这部作品的内容时,我重读了一下,明明是自己写的东西,却怎么都无法掌握作品的内容。首先是字写得歪七扭八,光是看就很痛苦。而且错漏字一大堆,简直像在字里行间大游行,根本无从读起。就算耐着性子读下去,不仅莫名其妙的句子频频出现,登场人物的行动也支离破碎,想了解故事的来龙去脉简直难如登天。 即便如此,在我看得懂的范围内概括地说,这算是校园推理小说。作为故事舞台的高中里,有个知名作家的儿子。这个儿子的烦恼是,和父亲相较自己太平庸了。我原本是想传达“血缘是无法抗争的”这样的想法而写这部小说,但想了想总觉得会变成在哪里读过的故事。左思右想的结果,我设定那个儿子剽窃了某定时制高中学生写的小说,但这部小说在比赛得奖后发生了很多事件。 故事发展大致是这样。因为是第一次写小说,登场人物也设定为写小说的少年。 这部小说用了远端杀人的诡计,就是从远处将被害人伪装成自杀。但手法说起来也很蠢,就是让被害人吃下安眠药,把他手脚绑起来,然后用天花板垂吊的绳圈套住他的脖子,最后让他站在台子上。被害人会越来越困,等他睡着了从台子上掉下来就会被吊死。被害人心想不能睡着就拚命忍耐,但越是忍耐,时间拖得越久,死亡推定时间就会延后,对犯人的不在场证明就更有力。这个点子,大概是我上课打瞌睡,头撞到桌子时想到的吧。 但我当时认为是惊世骇人的大作,于是还着手写第二部小说。这次也是校园推理,事件的开端是全班去露营,在玩试胆游戏时,班上一对男女殉情了。事件的背后潜藏着校园毒品的问题,还有不在场证明的诡计、一人分饰两角、死前讯息等等,总之就是把一堆有的没的全都塞进去。但这次花了约四年才完稿,因为要准备考大学。 小说写完请别人看是人之常情。因此我请一位大学朋友吃饭,把这部小说交给他。这位朋友很爱阅读,一口气就答应了。 “还有,可以的话,能不能写个感想文?”我问。 “OK!”朋友也很干脆答应了。 但从此,我迟迟见不到这位朋友。即便偶尔看到他,也一副好像在躲我的样子。 结果,我收到他的感想文是在半年后,而且连好好聊一聊的时间也没有,他说: “我还得去打工。” 就这样逃也似地走了。 剩下我一个人之后,我满怀期待看了感想,当场愣住。 里面只写了大约一半的故事大纲,最后用小字补上一句: “抱歉。”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每次搬家把壁橱里的东西清出来时,每个人都有一两件犹豫该不该丢的东西吧。对我来说,那就是滑雪道具。 那个滑雪板至少有十年历史了,最后一次用它去滑雪是几年前。每年冬天将近,我就心想,今年一定要再去滑雪!结果真的到了冬天,我总想: “啊!冷死了!这么冷,我才不要特地跑到更冷的地方去。” 就这样窝在暖炉桌不出来。如此反覆着。 但我对滑雪确实有特别的感情。所以就算自己不滑,只要电视转播世界盃比赛,我一定会看。所以一般人没听过的选手名字,我也大多知道。 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国中时,日本举办过札幌冬季奥运。在这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有冬季奥运,但在电视看了札幌冬奥以后,我对冬季的运动,尤其是滑雪比赛有了强烈的憧憬。 “长大后我也要滑雪。要滑得像基利(Jean︱Claude Killy)那样华丽。” 我梦想自己穿上滑雪衣,在新雪上滑出痕迹的酷样。 滑雪机会意外地很快就来了。那是国三的三月。我和四个朋友一起出去玩,庆祝高中升学考试过关。前面提过,我有一个披头四狂热粉丝的同学H本,他的叔叔婶婶住在白马岳,透过他们帮忙展开了这趟滑雪之旅。 因为是第一次,当然没有带任何滑雪相关用具。出发前买的东西,只有紧身裤般的滑雪裤和滑雪用手套。也因此要滑雪时,每个人的穿着打扮都很逊。首先,没有人穿滑雪外套,大家都用单薄的登山外套或运动外套蒙混过去。只穿这样很冷,所以里面穿了几层毛衣。其次是,每个人的帽子都充满着个人特色,有人戴着怎么看都像用腹带临时改造的毛线帽,也有人只戴上棒球帽,真是五花八门。其中最引人侧目的是S木,他戴着学生帽,将扣带绕过下颚。他这副装束走在雪地里,简直像在雪中行军。 “我总觉得怪怪的。”看着大伙儿映在玻璃窗的模样,我说:“怎么看都不像是滑雪的,和基利完全不同。” 嗯,其他四人也沉吟起来。 我们跟滑雪用品店租了破旧的滑雪板,立刻请H本的婶婶教我们滑雪。婶婶将滑雪板大大张成V字形来滑雪,也就是教我们所谓的蛇行滑。但我们看了抱怨连连。 “这种滑法会不会太蠢啊!教我们酷一点的滑法啦!” “就只是在旗子间转来转去嘛。” “我要像笠谷那样跳跃。” 听着我们任性乱说,婶婶终于发飙了。 “既然你们这么说,随便你们。我不教了。” 然后说她要去煮饭,就这样走了。 失去了教练,走投无路的我们,心想老是在这里发呆也不是办法,于是自己乱滑了起来。滑了跌倒,又爬起来滑,再继续跌倒。但那时我们才十多岁,运动神经很厉害。虽然有点作弊,但总算也会转弯,也会停止了。 “好耶!总算会滑了耶!” “就是啊,就是啊。” 真是一群不懂得害怕的国中生。只会高喊“冲啊!”滑来滑去。当然不可能平安无事。H本滑去撞树;S木冲进正在晒太阳的情侣间;N尾撞到外国人,大喊:“阿姆搜——哩——!阿姆——搜——哩!”;我撞进小木屋的窗户,吓坏了里面的游客。真的搞得天翻地覆。来滑雪场时,我们是坐缆车来的,所以回去也要排队坐缆车,周遭的人看到我们都在窃窃偷笑。我缩着身子下定决心,等上了高中,一定要滑得很帅! 但到了高中,这个梦想也没能实现。为甚么呢? 因为没钱。 高二寒假前,朋友们提议过年去滑雪,但那时有个前提: “四天三夜,包括住宿费、交通费、租滑雪板费、餐费,全部一万五千圆以内。” 尽管是以前的事,这个数字也太离谱。但我们完全没意识到,直到认真拟定计划之前,我们都不知死活地兴奋鬼叫“大山最棒了!”、“滑雪果然要去信州!” 后来认真检讨的结果,决定去兵库县的冰之山。因为扣掉其他费用,能拨给交通费的钱,最远只能到这里。而且不是坐电车,是巴士。我们在除夕夜从弁天码头出发,听着收音机的红白歌唱大赛,不断向北向北向北前进。抵达目的地的车站时已经半夜两点。 接下来才是问题。 要去民宿还得从这里搭电车和巴士。这么晚了,根本不可能有车。但我们也早就知道了。因为搭夜行巴士来这里,然后等到天亮,是最省交通费的方法。 可是我们想得太天真了。我们乐观地以为,既然是夜行巴士的车站,至少有个候车室吧,只要有屋顶和墙壁,过个一晚不算甚么。但我们下车的地方在加油站前,四周一片漆黑,根本没有像候车室的地方。有几位乘客和我们一起下车,但他们都有车子来接走了。 “没办法,在这里等吧。” 我们之中的老大说,按下他带来的收录音机按键。收音机正在播放 Roy James 主持的节目,播着去年前一百名的流行歌曲。我们自暴自弃地合唱樱田淳子的〈黄色蝴蝶结〉,在寒冬深夜的路边迎接新年的黎明。 经过一番波折终于抵达民宿后,我们又碰到另一个必须克服的难题。那就是租滑雪板的费用。若无法好好交涉请店家算我们便宜点的话,基于预算上的问题,可能会陷入好不容易来到滑雪场却无法滑雪的窘境。 当时,一副滑雪板大约一千五百圆。我们拜托店家,再怎么老旧都没关系,请尽量租我们便宜的。结果民宿大妈给的回答是: “三天八百圆怎么样?” 我们怀疑是不是听错了。再怎么样,这个价钱也太便宜了。看到我们一脸诧异,大妈笑着补上一句: “只不过,那通常不是会拿来租给客人的东西。” 我们回答,即使这样也无所谓。因为照理说,通常三天要将近五千圆,如果八百圆就能租到,东西差一点也无所谓。 但是—— 看到大妈从仓库拿出来的东西,我们瞠目结舌。那种东西竟然放到现在没丢,实在太佩服她了。 首先滑雪杖是竹子,颜色都已变成深咖啡色,可知有多老旧。再则是滑雪板的金属边也生锈了,涂料也几乎斑驳、几乎都脱落了。而滑雪鞋也当然是鞋带式的。 “不要也没关系喔。只要你们肯出钱,再怎么新的滑雪用品都能租给你们。” 看了我们的反应,大妈坏心眼地说。 “不用不用,这个就可以了。我们很乐意租这个。” 于是我们连忙伸手去拿竹制的滑雪杖、金属边根本就快脱落的滑雪板。 但这些租来的滑雪用品,到了最后一天能完好如初归还的只剩一半。每个人的竹制滑雪杖都折断了,而滑雪板折断的也有两个。但我们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大妈,而是偷偷把东西放回仓库里。这样才不用听她发牢骚,不过说不定大妈本来就认为“坏掉是理所当然的”吧。 然而当时冰之山只有几座吊椅,我的同伴们经常从其中一架吊椅跌下来,而且几乎跌在同一个地方。正当我百思不解,从吊椅上跌落的原因时,一个跌落的朋友过来低声跟我说: “坐吊椅上去的途中有个小屋吧?看看那个小屋的右边窗户。” “哦?那里有甚么吗?” “看了就知道,很好看喔。” 说完还龇牙咧嘴地贼笑。 我照他说的,下一趟坐吊椅时,特别注意那个小屋。起初右边的窗户前面有树挡着,看不太清楚。直到最接近它的时候,我探出身去看。 “哦!” 不由得惊呼一声。因为窗户上贴满了色情写真,简直像故意贴给坐吊椅的客人看。 当我想看得更清楚而抬起身体?时,霎时我也跌落了。 到了春天,几乎同样的成员,我们去了箱馆山。但同样也是以超低预算拟定计划,所以连要不要买旅游指南都吵了很久。 “没有旅游指南还是很不方便哪。” “可是真正需要的页数很少呀。为了那几页干么花那么多钱买。” “大家一起出钱合买不就好了。” “不用啦,太浪费了。” 吵了半天得出的结论是,我们去书店偷撕了那必要的几页。 箱馆山是琵琶湖边的小山,滑雪场地也不大,而且从山麓坐缆车也无法直接抵达滑雪区。为了省下这笔昂贵的缆车费,一个朋友探听到一个宝贵消息。那就是坐吊椅来到山顶后,往滑雪区的反方向走下去,那里有一条林道。 但滑雪场播放了一则令人在意的广播: “想走林道回来的游客请注意。林道不属于本滑雪场的管辖范围,万一因此遭逢事故,本滑雪场一概不负责。请各位谅解。” 听到这个广播,>我们嗤之以鼻地笑了。 “那是要我们搭缆车,他们才有钱赚吧。才不会有甚么事故呢。” 对啊对啊一定是这样,所以我们走林道回去了。省下了缆车费,心情很好。所以第二天起,我们只把去程的缆车费和吊椅券费、以及接下来的午餐费全部放进口袋就这样离开旅馆了。 不料到了最后一天,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下午忽然开始刮起暴风雪。滑雪场的吊椅全部停止,其他客人也陆续搭缆车回去。我们也很想回去。 但问题是要怎么回去? 这时已经吃过午餐了,大家的钱加起来,连一人份的缆车费都付不起。剩下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不管暴风雪,还是暴风雨,我们都只能走林道回去。 而且抵达林道之前,还得先爬上山顶。可是吊椅停了。也就是我..们得徒步爬上山顶。 “买板状巧克力吧。” 我们的老大说。有个女登山家遭遇山难,靠着啃板状巧克力活了下来,这个事件前些时候造成话题。我们带着因寒冷和害怕而僵硬的脸,勉为其难笑了笑。 在能见度不到一公尺的暴风雪里,我们排队出发了。不时互喊名字以确认是否全员都在。迎面吹来的强风夹带着细微的声音,仔细一听是那个广播:“想走林道回来的游客请注意。”说到“万一因此遭逢事故”时,听起来特别有说服力。 我像螃蟹横行般走着,一边像诵经般地嘴里念念有词:“不应该是这样,我以前憧憬的滑雪不是这样,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啊!” 果然是大学窄门啊 这个春天,我的外甥女高中毕业上了大学。也就是说,她通过大学入学考试了。真是可喜可贺。我心想太好了,但也觉得有些美中不足,因为她并没有参加正式的考试就结束了。 亦即,她是所谓的推荐入学。她念的高中是某女子大学的附属高中,只要成绩尚可、出席率尚可、保持尚可的印象,不用像一般考生拚得死去活来,就能进入这所女子大学。外甥女当初就是看上这一点,才选择这所高中,这也可说是她的战略胜利吧。当然她高中生活的重心,都放在如何确保获得推荐入学。她在国中时期甚至被称为跷课女王,但到了高三的第一学期为止,除非有甚么大事,她绝不请假。此外她是个身高超过一百七十五公分的大块头女生,刚进高中时,篮球社和排球社极力邀她入社,但她认为参加这种社团只是浪费体力,冷笑两声就拒绝了。可是另一方面她又算计着,若不参加任何社团对推荐不利,于是加入了手艺社。但她三年里做的东西,顶多只有笨拙的鸭子布偶,还有歪头的泰迪熊。要说到她的战略最高明之处,就是她参选学生会长,并且当选了。连自己房间都很少打扫的懒惰虫,居然豁出去当学生会长,在潜藏背后的阴险就是为了赚到漂亮的在校成绩。 我知道她是用这种策略拿到推荐入学的门票,所以实在无法由衷地说“啊,真是太好了”。但她完全不顾我的心情,竟任性地说: “高中毕业和大学入学本质上是两件不同的事,所以请分开庆祝。” 这时我觉得好像碰上了诈欺。 其实我还有一个外甥在准备考大学。我写这篇稿子的时候,他在念高二。他没有推荐这条路可逃,必须参加正式考试,因此早就开始上补习班,也请了家教。但拚死拚活的其实只有他母亲,他本人则是去看 X JAPAN 的演唱会闹到半夜三点,还买了贝斯、练很烂的乐团,一副悠哉的模样。偶尔和他讲电话,问他书念得怎样,他竟回答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算是马马虎虎吧。不过没甚么紧张感,有点伤脑筋呢。” 因此他母亲为了让儿子拿出干劲,决定把红萝卜挂在他鼻子前面。这个红萝卜就是车子。根据大学的排行而定,抬出了 COROLLA、FAIRLADY、保时捷、宾士这些名车,想以买车来激励他。如果考上早稻田或庆应这样的一流学校,竟然会有一架小型飞机。但他本人冷静分析自己的实力后说: “哎,我大概连 COROLLA 都办不到吧。总之先重考一年比较保险。” 这种冷淡的反应,使得父母非常失望。 不过他本人也并非甚么都没在想吧。不,搞不好比我们当年考大学更认真在烦恼各种情况。总之现在升学战争的严峻程度不是昭和时代能比的。原因在于,每个小孩都太会念书了。出生率下降后,花在一个孩子身上的教育费高得惊人,上补习班已经是常态。虽然也有父母感叹再怎么让小孩念补习班,成绩也没有变好,但因大家的学力都同样提升,所以只要没有下降就应该高兴吧。此外,试题也理所当然变难了。若不出较难的试题,大家都考满分就分不出高下了。而补习班或重考班也祭出对策,教考生们更高难度的知识。就这样循环着。到了这种地步,我甚至认为已经不需要去学校了吧。但家里有高中生的人,听我这么一说,顿时脸色大变:“不,学校是需要的。”原因是,“考生也需要喘口气吧。但不知道甚么时 5019." >候喘口气比较好。一想到自己在喘口气的时候,竞争对手在用功念书,根本无法休息吧。但是去了学校的话,自己和竞争对手一样,都在程度较低的课堂上消磨时间。如此一来,就结果而言算是不错的休息。” 听到这番话,我不禁抚胸庆幸,真要命,幸好我不是这个时代的考生。 关于考大学,我实在没甚么好的回忆。所谓考生,通常指的是升上高三以后的学生,但我却在高三的第一学期就受挫了。 当时的高中数学(我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分为数学I、ⅡB和ⅡⅢ。I是高一念的,ⅡB是高二,到了高三就要上Ⅲ,这是我们这所高中的方针。我想考工学部,所以一定要念到数学Ⅲ。 可是数学Ⅲ这堂课在第一学期的中途就被迫取消了。从课表里完全消失。理由相当单纯。因为最初的学力测验成绩出来后,老师们发现大部分学生的程度只到数学ⅡB,有的甚至连数学I都搞不懂,错愕之下便把数学Ⅲ的课全部拿来复习高一和高二的数学。我觉得这很离谱,但也明白想考理工科的学生只占全体学生的一成左右,校方不得不做出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决定。 我们这些被牺牲的少数派,只能上两周一次的数学Ⅲ,而且是星期六放学后的补充课程。我不认为这种蜻蜓点水般的课程对考试有用,因此非常担心害怕。那时有个同学质问老师这件事。老师犹如被戳到痛处般皱起一张脸,后来嘿嘿嘿地假笑着回答: “这?t>个嘛,剩下的就要靠自己努力了。更何况,重考一次不算甚么喔。” 听到这句话,我吓得身体往后仰,脑海里浮现出这幕情景:一个人被留在鸟不生蛋的荒野正中央,狂风咻咻咻地吹来。 我开始认真思考考试对策,就是在这个时候。因为我很焦急,心想这样下去一定会完蛋。 “虽说是考大学,但我没怎么特别用功喔。就抱着反正考不上的心情去考,结果很幸运考上了。” 成人或大学生里,常有说这种风凉话的家伙。而且这种家伙通常念的都是一流大学。如果这是真的,若不是天赋异禀的天才,就是平常就埋头苦干在念书吧。不用说,我当然两者都不是,因此面对大考需要有相当的准备。 但是一直没有好好念过书的人是很悲惨的,说到考试对策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大致就是在书桌前坐到深夜,听完没甚么用的收音机讲座后,半醒半睡地,茫然望着大学简介之类的东西。旁边因冲动买回来的考试用参考书和问题集,堆得像一座的比萨斜塔。买了是很好,可是我不知道如何活用这些书。这时突然想看以前的漫画想得要命,也曾就这样看到半夜。不管怎么想,我都觉得熬夜只是为了能半夜吃泡面,就这样一天过了一天。 转眼间,第一学期结束了,大部分的人都去升学补习班上暑期讲习。但我不知道有这种讲习,依然浑浑噩噩过每一天。这时我还以为升学补习班是只有重考生才会去念的补习班。到了第二学期发现自己落后太多时,整个人都傻了。 之后我急起直追,每天发愤图强念书但毕竟我起步太晚了,到了考试逼近时,我的学力依然像半干的黏土手工艺品,完全靠不住。现在的大学入学考试体制几乎每年都在变,除了主办等相关单位,谁也无法正确掌握考试形态。但我们那时非常简单易懂,一月和二月主要是私立大学的入学考试,三月举办国公立大学的一期校与二期校的入学考试。至于共同一次的联考,在两年后才开始。 我为了习惯考试,先报考了私立的K大学工学部。那时我根本不把这所大学放在眼里,心想不可能考不上吧。然而我瞧不起这所大学,并没有特别重大的根据,单纯只是因为某知名谐星是从这里毕业的,我还不知死活地发下豪语:“要是考上了,我也不会去念那种蠢大学!” 可是考试结束后,我整个呆掉了。不管哪一科都难得要命,心想这下完蛋了——腋下还冷汗直流。 “啊,神明,我错了,我不该瞧不起K大学。如果考上了,我会很乐意去读。所以拜托不要让我落榜,求求您。” 平常没有在信甚么神佛,唯独此时在神桌前合十膜拜。 放榜那天,我和朋友们兴冲冲赶去看榜,心情七上八下地站在电气工学科的榜单告示板前。 结果找到朋友的号码;但没有我的号码。 “可恶!” 果然神明根本没有用。我把准考证撕得粉碎,然后像赛马场赌输的大叔一样表演天女散花。上榜的人可以拿准考证去换录取证书。 这时,一起来的朋友突然冒出一句: “你考的不是电气,是机械工学科吧?” “啊?” 经他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考的确实是机械,于是慌忙跑去看机械工学科的榜单。结果我的号码在上面灿然发光。我万岁大喊:“考上了!”但是,我的手上已经没有准考证,所以没能拿到录取证书,就两手空空地回家了。大伙儿嘲笑我:“哪有人连自己报考的学科都会忘记,真是听都没听过。” 但这是我的考生时代气势最猛的时期。K大之后,我连班导说我应该考不上的D大学都考上了。我家热闹得简直像庙会。但这种嗨翻天的心情,在看到入学手续的文件时,顿时冷掉了。 学费贵到吓死人。 入学金和学费的金额,我事前就知道了,但居然还有设备维护费、研究设施使用费,以及一大堆琐碎的项目,真是吓死人。其中冷不防一拳打很痛的是捐款金额,上面写着:“一份壹万圆,最低十份。” “嗯……” 知道第一年的入学总学费超过七十万圆,父母和我都不由得沉吟起来。D大学在京都,若加上住宿,一年铁定超过一百万。而且最少连续四年。一百万乘以四,四百万。 “喂。”父亲双手交抱胸前,对我说:“F大学的考试,你要好好拚哦!” “我会的。”我点头应允。 F大学是我想报考的一期校,那里的招牌广告词是:“学费,全日本最便宜”。 考试日期是三月四日和五日。结果我没去办D大学的入学手续,真的可说是背水一战。“都考上D大了,F应该没问题吧。”我的心灵支柱只有靠不住的班导说的这句不太靠得住的话。 考试当天中午发生了不吉利的事。我和朋友们在校园一隅吃便当时,放在膝上的装菜小盒子滑落了,掉在地上。盒子的盖子刚好没盖,便当就忠实地遵照莫非定律整个倒在地上,里面的菜也掉出来了。大家“啊”的惊呼一声,接着一片尴尬的沉默袭卷而来。我收拾沾满了沙的煎蛋卷,清楚地自觉到自己在走衰运了。 刚好这时,我母亲和亲戚阿姨们也去神社求神明保佑,供上点好的蜡烛向神明祈愿。她祈求的当然是儿子金榜题名。但是蜡烛立好后,就在她正双手合十的瞬间,蜡烛忽然倒了。她慌忙把蜡烛立起来,还看看别人有没有看到。似乎没人发现,于是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许完愿就回来了。日后阿姨们说,其实她们在旁边有看到,只是装作不知道。 我对非科学的事没兴趣,但后来想想,这些事说不定暗示了我的未来。这个月十八日发表的榜单里,果真没有我的准考证号码。连抱着必死的决心挑战的二期校,也残酷地落榜了。 就这样我确定要重考,但其实我并没有太悲观。毕竟那种程度的用功,若能考上理想学校才奇怪,更何况念个大学竟然要几百万,这也让我不以为然。再加上我的好友E男也同样没考上F大,两人还兴高采烈地说可以一起重考。 “想重考就得去念升学补习班,而且要一流的补习班。” 我赞成E男的提议,所以申请了大阪数一数>二的升学补习班。令人惊讶的是,只要是一流,连升学补习班都要入学考试。却万万没想到,我竟连升学补习班都落榜了。看来我真的是彻底在走衰运。 “还有二次招生,赌赌这个吧。” 已经录取的E男如此鼓励我。大学入学考试就算了,连升学补习班的入学考试都被这么说,实在很窝囊。 但多亏了E男的鼓励,我在二次招生时过关了。因此正式成了升学补习班的学生。 这天晚上我立刻打电话跟E男说。但E男并没有太高兴。我觉得他怪怪的,问他怎么了?他有些踌躇地说: “坦白说,刚才F大学打电话来,说我备取上了。抱歉。” “咦……?” 我霎时哑口无言。那时可是你鼓励我去考的啊。如今想起来依然觉得很悲惨。 令人憧憬的庆应男孩 大学联考失败后,我念的是在大阪程度很高、首屈一指的升学补习班。这个补习班隶属某个团体旗下,这个团体和在美国后来被禁止发售的村民乐团 Village People 唱的歌名一样,相当有名。那首歌后来填上日文歌词,由西城秀树唱得红遍一时,我想很多人都知道吧。 不过坦白说,我实在不想上升学补习班。因为我对这种补习班的印象是,那里聚集了一群考试失败的人,彼此散发出阴郁的气息。要我置身在这种环境里,光是想像就起鸡皮疙瘩。可是想到自己的个性,我不认为我可以自学,更重要的是父母不答应。 因此我去了补习班,但气氛却比我想像中更灰暗。但毕竟是重考生,没有那种少根筋喧闹不休的家伙,虽然苦着一张脸的人也不少,但大部分学生看起来像是: “哎,事到如今也没办法。” 带着这种心情专心上课。而我慢慢也能这么想了,输家就和输家在一起,彼此鼓励度过这一年也不错。 但这个想法,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那就是,虽然统称输家,但有在锦标赛时才输的输家,也有第四战预赛就输的输家。 慢慢地和周遭的人熟起来之后,和他们聊毕业的高中和考大学时,程度不同的输家逐渐显现出来。 譬如坐在我斜前方的男生,他是拉沙尔高中毕业,想考东大医学部,今年抱着非东大不读的决心报考失败,重考一年。另外也有人来自大阪教育大学附属高中天王寺校区,出身这种声名远播、高材生聚集的明星高中,这个人的目标是当时竞争率超过五十倍的东京医科齿科大学,为了进入那里,居然放弃了应届就考上的庆应大学经济部。这家伙是傻瓜吗?当然不是傻瓜,他聪明得很。 “你是哪所高中毕业的?” 当然他们也会这样问我。这时我就先丢出一句“你绝对没听过这所学校”,然后声音小到像蚊子般说出自己毕业的高中。他们的反应大多是“嗯”了一声,然后露出暧昧的微笑,立刻转换话题。 关于想报考的大学,我和他们的落差太大。让我强烈体认到这一点,正是考试指导员进行考试对策说明的时候。 升学补习班有一种考试指导员,用投影机和影印资料,向我们说明主要的国公立大学的考试对策。我们班是理工科的,因此以医学部和工学部为主。首先从医学部开始,依照东大、京大、阪大……神户大、大阪市大的顺序说明。这和想考工学部的我无关,因此听得有点无聊。看了一下四周,发现平常和我一样说傻话的人,都在使用投影机的昏暗室内一脸认真地写笔记。 医学部结束了,终于轮到工学部。我也探出身子,认真了起来。 工学部也是从东大开始。坦白说,这99lib?和我无关。接着是京大、然后阪大。这依然是遥不可及的大学。我只是不停按着自动原子笔,一会儿按出笔芯,一会儿按回去。 我想报考的大学,和应届时考的一样,都是大阪F大工学部,我并不奢望更好的学校。如果可以,排行下降一点也无所谓,但国公立大学找不到比这个更低的学校,所以也没办法。 考试指导员陆续念出大学的名称,说明各校的试题倾向与对策。快要轮到F大出场时,我准备开始写笔记。 这时室内的灯突然亮了,紧接着投影机的灯暗了。考试指导员以干燥沙哑的声音这么说: “好了,以上介绍的学校,大概已经涵盖大家想报考的大学。关于私立大学,以及今天没提到的大学,我再私下进行个别指导。” 然后整理资料就匆忙走出教室了。我只能茫然看着空白的笔记纸。 光是报考的大学等级就如此不同,关于学力方面,我和周遭的人也有很大的差异。这种差异如实呈现在补习班举行的模拟考。例如第一次模拟考,我的英语考二十分。补习班整体的平均分数约六十分,所以我竟然差了四十分之多。这时也公布了每班的平均分数,我们班比别班低了约 0.5 分,倒数第一。一个班的人数大约八十人,刚好是我一个人拉低全班平均分数。不知情的朋友聊这件事时,偏着头说: “嗯,果然理工科的班级,语文能力比较弱啊。” 我只能悄悄离开现场。 国中和高中,我念的都是程度比较低的学校,因此也没有成绩跟不上的问题。进了这所升学补习班以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学力在金字塔底部。唉,真是的,世上怎么这么多优秀的人。 但我又不想考东大或京大,所以就告诉自己不用悲观。反正我想念的是连指导员都不肯介绍的F大。这样看开了以后,重考的补习班生活也就不那么难熬了。 心情平静后看了看四周,和我一样,被这个高水准考试对策屏除在外的人还满多的。不过也有不少冒失鬼,完全搞不懂自己现在的立场,看到漂亮点的女生,就去拜托人家跟他交往。尤其坐在我旁边的女生真的长得很正,常常有人来找她,希望和她交往。我也不是没这个意思,但好几次听到她对前来搭讪的蠢男生,口气冷冷地、且严词以对地放枪: “我要报考国立大学的医学部,没空陪你玩!” 听了这句话,我完全不敢付诸行动。 这时有个和我很熟的男生H谷,他也是毕业于没没无闻的高中。高中时期,他拚命打手球,虽然也不尽然是这个缘故,但书念得不太好。刚才我提过一个班级大约八十人,本班的正确数字是八十二人,我和H谷的成绩是在比赛谁是第八十名。理所当然地,他的第一志愿也是大阪F大。 我们常常跷课,溜去电玩中心,或是去打麻将机。虽然是补习班,但对出缺勤很严格,无故旷课一定会被叫去指导室,或是向家长报告,但不知为何,我们再怎么跷课都没碰到这种事。大概补习班早就对我们死心了吧。 “真是羡慕你们两个,感觉像在讴歌重考生活。” 想考东京医科齿科大学的男生曾如此羡慕地说。我们才不是在讴歌,只是补习班的课太难了跟不上,只好出去打发时间。但我却装酷地说: “还好啦,我只是坚持走自己的路。” 可是做这种事,并不会得到比认真的重考生更好的结果,后来大家都慢慢远离我和H谷。因为我们两个在各自班上的排名,都是低到不能再低的位置。 刚开始当重考生时,觉得一年实在太漫长,但转眼间也过了三分之二。一回神已是秋末。到了这个阶段,我和H谷忽然紧张得大吼大叫,急得快哭出来,开始拚命用功。不意外,这和应届考的时候一样。 到了此时,各自想报考的学校也开始明确了。模拟考时要先提出想报考的学校,考试成绩出来以后,会用电脑诊断录取机率。诊断结果分为五个等级。 OK   ……确定录取。继续保持。 OK?  ……录取的可能性很高,但不能大意。 OK?? ……录取的可能性一半。想考的话要更努力。 ?    ……录取的可能性很低,死心比较好。 X    ……不值一提。 到了年底,我的大阪F大的录取机率是“?”。也就是情况相当严峻。我把这件事跟H谷说,他嘟起嘴巴: “‘?’还好吧,我可是‘X’喔!” “哦,是吗?这满严重的。” 嘴巴上这么说,但我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在笑。 “这样我都不敢去参加会谈了。” “会谈啊,嗯……” 我沉吟了起来。 接近考期时,补习班会开始举办家长、学生和补习班的三方会谈,商讨该生报考的大学。在这个会谈上,补习班会做出判断,报考的大学是维持现状好,或是变更比较好。若成绩是“?”和“X”,补习班会建议报考的学校往下调。因为站在补习班的立场,基于业务上的考量,尽可能不想让全体学生的录取率降低。 但我们的情况,在当地已经找不到比大阪F大更低的国公立大学,叫我们把志愿往下调也很为难。指导员大概也很伤脑筋吧。想了又想,我和H谷都不去参加会谈。 新年过后,向报考大学提申请书的时期到了。这时朋友们向我提出一个邀约。 那就是,要不要组团一起去考早稻田和庆应。 早稻田和庆应的考试日期很近,两者都报考,而且挑战多个学部,这样考生最久可以在东京待上一星期。所以他们才想组团去东京。 “你是傻了吗?就算我报考早稻田和庆应,也不可能考得上吧。” 我这么说,但拉沙尔高中毕业的男生说: “这种事很难说,不考考看怎么知道。你就挑战看看吧。而且大家一起去逛逛东京也很好玩啊。” 竟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不过好玩倒是事实。于是我回家跟父母谈。没想到两个人都很赞成,而且理由是:“早稻田和庆应的话,光是考过,听起来就很拉风。”这对父母也太随便了。 因此我决定参加组团,毕竟是“天下的早庆”。为了掌握敌人的强度,参加补习班最后的模拟考时,我在报考大学栏写上庆应大学工学部。光是这样写就觉得自己很威,名门大学的迷思真可怕。 几天后,模拟考的成绩出来了。我看了报考大学率取可能性那一栏。上面写着: “庆应 ……X” 旁边空白处,还用原子笔补上一句:“请尽速来指导室”。我当然没去。 接着就进入考期了。我首先尝试的是位于西宫、以美式足球闻名的K学院大学。 其实我大姊也考过这所大学。她以前笃定不念大学,所以一直打工到高三的寒假,但想到将来的事,加上父母一个劲地逼她念大学,她居然狂妄地说: “好吧,如果是K学院大学,我去念念也没关系。” 因此就去报考了。但是,当然落榜了。理所当然。要是那样都考得上,世上的考生都会哭。 我去K学院大学的早上,母亲说: “加油喔!要是姊弟都落榜就太难看了。这是雪耻战啊!” 我回了一句:“别拿我跟她比。” 但两星期后寄来我家的是,看起来不像装了录取证书的又厚又大信封袋,而是将一张纸对折糊起来的简单通知书。母亲打开前就先走到垃圾桶边,打开后立刻撕掉扔进去,然后只说了一句话: “落榜了。” 看着母亲一连串动作的我,只应了一句:“嗯。” 后来知道这个结果的大姊说: “都重考一年了,结果还不是跟我一样。” 我心想欠揍..啊你? 就这样参加了几场考试,但我迟迟无法收到录取通知。然后终于到了参加“早庆考试团”的时候。我和朋友们搭新干线前往东京。我之前已经向庆应的工学部提出申请书。 “进入庆应的话,真是帅呆了。” 和我一样在大家的怂恿下参加这个团的H谷在新干线里说。 “这是当然的罗,天下的庆应男孩。” “到时候会搬来东京住吧。真是期待啊。大阪腔也得改掉才行。” “对啊,用大阪腔追不到女生。” “也是啦,毕竟是东京嘛。” “当然罗,不然来东京干甚么。” 补习班都已经保证我考不上了,但光是参加考试就让人情绪异常高涨。 等着上考场的期间,我住在姊夫的横滨老家。我在那里受到盛大的款待。伯母做了丰盛的料理请我吃,伯父一直夸赞我:“了不起,真的很了不起。”他可能好意地认为,既然特地从大阪前来考试,想必有录取的实力吧。我实在不敢说,我是来考好玩的。 考试当天,伯母为我做了超级豪华便当。她将便当交给我的时候说: “不要紧张哦。拿出你平常的实力,一定没问题。” 拿出我平常的实力一定会完蛋,所以今天一定要借用神明的力量才行。我心里这么想着,暧昧地笑着收下便当。 考场在庆应的日吉校区。我到的时候,校区内已经充满了考生。那种热气与紧绷感,和我过去考的大学截然不同。 考试科目有三科,理科、数学和英语。理科当然是物理和化学。 首先考理科,接着数学也考完了。我在这个时间点,我觉得大概没望了。这不是因为我理科和数学答得不好,反倒相反,我有自信我几乎答得很完美。可是其他考生想必也都一样吧。换句话说,考题太简单了。 万一录取的话,可能的剧本只有一种:那就是数学和理科特别难,大家都不会解,可不知为何,我竟然奇迹似地解开了。虽然英文确实会把我和大家的分数拉开,但我靠数学和理科先把分数存起来了。大概就像北欧混合式滑雪的荻原健司选手一样。偏偏理科和数学太简单,这个期待完全报销了。我带着失望的心情,吃着姊夫的母亲为我做的便当。 到英语考试开始前,我和H谷他们在校内闲逛时,忽然有人从后面叫住我们。回头一看,是个身材瘦弱的年轻男子。他问我们要不要申请“录取电话通知”。他可能听到我们的谈话,知道我们是从关西来的。一问之下,他竟然也是大阪出身,我们全都吓到了。因为他讲话丝毫没有残留大阪腔。我们很惊讶地这么一说,他显得有点开心: “哦?是吗?” 接着又用装模作样的口气说: “因为我在这里住很久了。” 我和H谷看着彼此。要是H谷有一天也这样说东京腔,我光是想像就觉得很恶。H谷大概也想着同样的事吧。 “那么,要不要录取电话通知?”前大阪人的庆应男孩问。 “不需要甚么电报啦,反正会落榜。”我说。 “现在还不知道吧,还有英语没考。” “我就是对英语没自信所以才死心的。” “现在死心还在太早。庆应的英语,没有那么难喔。” “真的假的?” “真的啦。所以还是考虑一下,万一考上的情况吧。” “嗯……” 虽然也觉得被他的舌粲莲花哄骗了,但我还是申请了以电话通知是否录取。五百圆。 和这名男子道别后,我稍微想了想,他说得或许没错,我不该这么早就放弃,说不定英语的问题也可以三两下就解决。 好,拚吧!我给自己打气。 英语考试开始了。发考卷的是位颇为性感的女性。穿着紧身窄裙,圆圆的屁股超性感。明明在考试中,我却在脑海里描绘色情想像。当我看到考卷时—— 整个人瞬间呆住了。 连题目本身都是用英文写的。 这下完蛋了,这不是我该来考的大学,彻底死心了。 考英语的时候,我闲得发慌。迫于无奈,只好看那个小姐的屁股打发时间。她走路时,屁股有弹性地扭来扭去,真是迷死人了。更蠢的是,我竟然看到勃起。 回到大阪两个星期后,电话打来了。我早就忘记这天是甚么日子。打电话来的是我不认识的男人。这个男人确认了我的名字后,只说了一句: “樱花飘落了。” 然后嘿嘿嘿笑了几声就挂电话了。 当时我们是巨匠 很多小说家都喜欢电影。不只是喜欢,不少人也在想有一天自己也想当导演吧。 实不相瞒,我也是其中一人。甚至有拍不了电影,所以只好写小说将就将就的时候。 虽然这只是我的想像,但我认为想拍电影的人,无论多么有趣的电影都无法纯粹地欣赏,总是不免以拍摄的角度来看,然后近乎找碴地吹毛求疵。可能会说这种话: “难得的好题材,怎么这样拍,这一幕应该拍得更有速度感啊。” 或是,“搞甚么嘛,这种像是打架的小儿科打斗画面。这里应该大胆用特技替身演员才对,真是糟糕。” 最后还补上一句: “如果我是导演,一定会拍得更棒。” 看到这里,想必有很多人会觉得自己中枪了吧。 我就试着用这种调调,来吐槽最近看的两大电影吧。那就是大家耳熟能详的 href='/article/9113.htm'>《侏罗纪公园》和《巅峰战士》。我得先声明一下,这两部片子都非常精彩,令人紧张到手心冒汗。正因为是如此的杰作,才有吐槽的价值。 首先是 href='/article/9113.htm'>《侏罗纪公园》,剧情实在很无聊。我想是以小孩为中心的关系。但这类电影,从没有一部像这次这样,让我觉得小孩的角色实在很碍事。特摄确实拍得很棒,算是看了也不吃亏的电影,但结果却让人觉得,只是把史蒂芬·史匹柏的《大白鲨》和麦克·克莱顿的《钻石宫》混在一起重拍而已。 至于《巅峰战士》,剧情也了无新意。导演是拍《终极警探2》的雷尼·哈林,剧情架构是一个普通男人在封闭的空间里对抗邪恶集团,所以这部电影把它命名为《终..极警探3》也不为过。《终极警探》的高耸大楼,或《终极警探2》的机场,到了《巅峰战士》变成了山,布鲁斯·威利变成史特龙,如此而已。此外这部电影的卖点“动作”确实很惊人,但以“没有特摄”来当广告文案,我认为很狡猾。若真的对画面有自信,相信“特摄无法呈现出这种张力”,就没必要特地标榜没有特摄吧。只要能让人好奇“这究竟是怎么拍的”就行了。更何况,拍摄手法毕竟与观众无关。 就这样大肆吐槽了一番,不负责地批评别人的工作真的很爽啊。但若被反问,那你来拍拍看啊,我也只能支吾其词地蒙混过去。 老实说,我并非没有拍过电影。高中时期拍了两部。虽说是电影但也只是八厘米,而且片长只有十几分钟。 第一部是高一的时候,和朋友商量校庆文化祭要做甚么,结果决定拍八厘米,想说电影上映后可以赚一点入场费。 问题是要拍甚么电影? “拍爱情片啦。” 同伙的一个女生这样提议。她也很爱电影,知识也很丰富,将来想做电影方面的相关工作。实际上,她现在和老公两人在经营影视制作公司,也曾一度将我的小说改拍成电视剧。 “咦?拍爱情片太难为情了吧。” 我这么一说,她板起脸孔。 “拍电影就拍电影,有甚么难不难为情的。” 然后她甚至熬夜把剧本写出来了。我们男生看了剧本后,脸色一沉。里面妆点了许多华丽桥段与矫情的台词。若由凯萨琳·丹妮芙和亚兰·德伦来演可能很适合,但我们自己演的话,看的人大概会吐吧。 因此我们要求,能不能改得轻松搞笑一点。结果她说: “那就改成浪漫爱情喜剧片吧,像奥黛莉·赫本《第凡内早餐》那种的。啊,要不然爱情悬疑片怎么样?像《谜中谜》那种。” 说这话时,她眼睛闪着宛如少女漫画女主角的光芒。我们只能沉吟以对:“嗯……” “你写个甚么来吧。” 我们这群人里算是老大的男生在我耳边说。我霎时惊呆了。 “叫我写?写甚么?” “甚么都好,总之一定要把爱情片挡下来。不然你能说出这种台词吗?‘没有你,我一秒也活不下去’。” “我没办法一脸正经说,会笑场。” “对吧。所以你把剧本写来。” 迫于无奈,这天回家我就坐在桌子前。折腾了很久写出来的是,当时在电视创下高收视率的《必杀仕置人》的恶搞版。故事很简单,就是美女姊妹遭恶劣高利贷陷害,杀手念佛之铁(电视剧是山崎努饰演)和棺桶之锭(冲雅也饰演)为她们复仇的剧情。台词全为大阪腔,用极其低俗的连续搞笑来混时间,真是随便到不像话的剧本。 “就用这个!” 翌日,老大看了这个剧本说。其他男生也都赞成。可是,这次换女生们反对。她说实在太低级了。被她这么说,我也没甚么好反驳。譬如里面有那对姊妹夜晚在街上拉客的桥段,这里出现的台词有“大哥,要不要玩啊?我会让你很爽喔”,或是“一万圆啦一万圆,只要一万圆就让你快活似神仙喔”之类的。还有她们的其中一人臭骂放高利贷时,飙出这种话:“你这个老不修腹股沟癣!” “可是这次的文化祭,我家人也会来。被他们听到我说这种话,我就回不了家了。”另一个女生说。 最后以多数决表决。但男生人数比较多,结果是可预见的。我的剧本被采用了。 拍摄在星期六和星期天进行。因为大部分的预算都用在底片和冲印费,其他的事完全不能花钱,所以戏服当然自备,杀手念佛之铁和棺桶之锭也穿T恤加牛仔裤。拍摄地点有朋友家、附近的空地和学校的会客室,就这样凑合着用。小道具也是自己做。念佛之铁扳开对方下颚骨头的戏,想和电视一样做成X光片的东西,特地下了工夫做头盖骨的模型。 至于最重要的演技,这实在没办法。表情要做到很到位是不可能的,每个人都演得怪怪的,不是露出难以理解的羞涩笑容,就是表情不自然地僵硬。恶劣高利贷男欺负女孩的那场戏,两个人还不晓得在傻笑甚么。这离演戏实在太远了。 除了演技很烂,事后的配音更是一塌糊涂。后制录音时要看着画面,把台词和音效录进去,但台词稍长就只能看着剧本念。但例如“甚么,这是真的吗?”或是“事情的原委我懂了,交给我处理吧!”只是这么短的台词听起来也像看着剧本念的,真是令人感到无力。然而很讽刺地,唯独女生们发飙骂脏话的台词特别有临场感。尤其飙骂那句“腹股沟癣”气势磅礴,不管听几次都会爆笑。说这句台词的女生后来哀怨了一阵子,直说“我嫁不出去了啦”。 就这样,我们的第一部电影完成了。紧接着是试映会。但是看了完成的电影,我的心情很复杂。就如刚开始女生批评的,确实是一部低级的电影。不仅是台词,许多动作也夹杂着不少下流的梗。比方说最高潮的处决戏,恶劣高利贷男站着小便时,杀手念佛之铁袭击而来,高利贷男顿时从股间尿出的尿,喷得像喷水池一样高,将旁边的围墙湿成一块黑黑的——这幕戏实在和“文化祭”这词不搭啊。 然后到了当天,带着战战兢兢的心情,我们让这部电影上映了。因为怕良心不安,我们将入场费定为十圆的超低价。想说都这么便宜了,应该不会有人大吵着退钱吧。 但是这部电影出乎意料地大受欢迎。虽然处心积虑做的恶搞桥段几乎都以挥棒落空收场,但台词的使坏度和犹如刻意的演技融为一体,呈现出一种奇妙的氛围。观众竟然在完全无预期的地方大爆笑。最后那场令人挂心的站立小便,观众不仅爆笑还拍手。 当初原本只打算上映一天,结果第二天继续上映,而且场次也增加了。尽管如此,每一场教室都挤爆了观众。 “我们搞不好是天才喔。”当时我真心这么想。 这次的成功也给其他学生带来很大的影响。很多人都开始想“明年来拍电影吧”。结果,到了翌年的文化祭,全校十一个班级里,居然有八个班级拍电影。 拍的作品,果然也大多是临摹既有的作品,例如当时流行的《爱与诚》、《寺内贯太郎一家》、《龙争虎斗》等。尤其李小龙的作品特别多,其他好像还有两、三部。 我们班今年也决定要拍电影了。在讨论要拍甚么时,我有点吓到,因为几乎所有人都主张: “既然要拍,就拍正经一点的电影。” 不想再拍搞笑或喜剧的东西。 有个人说要拍像《个人教授》(La Le?on particulière,一九六八年法国电影)的作品。我听了大惊,性爱场面要怎么拍啊。 “虽然说是为了艺术,可是要说服女生吧。” 也有人认为不可能实现。 “用假人模特儿吧。这样老师就不会发牢骚吧。” 老师可能不会发牢骚,因为用假人拍会变成搞笑或喜剧。 “那不然拍灾难片如何?像《海神号遇险记》(The Poseidon Adventure,一九七二年美国电影)那种。” “不不不,日本人还是要拍时代剧,就《七武士》吧。” 大家随心所欲地乱说一通。坚持要用假人模特儿的男生,还把《艾曼纽》(Emmanuelle,一九七四年法国经典色情电影)搬出来。 后来新闻社的男生,终于开始主张拍道地的恐怖片。受到《大法师》和《天魔》(The Omen,一九七六年英美合制的恐怖电影)的影响,恐怖片在电影界受到了注目。 “不是开玩笑,我是真的想拍恐怖片,要拍出那种逼真感。” 不愧是新闻社,能言善道。听着听着,我也赞成他的想法了。 结果我们决定拍《吸血鬼伯爵德古拉》(Dracula,一九五八年美国电影)。 那时我们意气风发。首先剧本由高一受到青睐的我执笔。然后配乐由班上首屈一指的音乐狂出马担任。家里开化妆品店的女生接下了化妆工作;有个音响狂大哥的女生出任录音工作。遭德古拉袭击的美女角色,由全班票选出最性感妖娆的女生担纲;饰演德古拉的男生,是个长得很像克里斯多福·李(Sir Christopher Frank dini Lee)的男生获选。真的都是最佳人选。当然也不能忽视幕后工作人员的努力。女生熬夜缝制戏服,力气大的男生负责大道具,连德古拉用的棺材都做了。外景真的去出外景,最后一场戏甚至实际租下了整个教会。真的是竭尽全力。不,是我们以为竭尽了全力。 因为我们犯了一个最大的失误。然而发现这个失误,已经是在看冲洗出来的影片时。 将近一半的场景影像模糊,根本没对到焦,照明失误的地方也不少。镜头必须拉近的地方没有拉近,必须拍摄整体的地方却来个脸部大特写。 真的惨兮兮。我们自认挑出了最佳人选,但最重要摄影人员都是大外行。为甚么会变成这样?原因很简单,因为对电影挑剔的人都在剧中扮演了一角(我演的是被德古拉附身的吸血鬼角色),所以无法担任摄影人员。而负责摄影的男生,只是刚好在电影要开拍时搬了摄影器材来,就把这份工作交给了他。 因为没时间重拍,只好..就这样上映。文化祭当天,我们班的教室,陆续搬进让别班学生叹为观止的最新音响器材,墙上也到处贴满了海报,看起来真的很风光。看到这幅景象,任谁都会满心期待,想说接下来要上映的电影很厉害吧。 我们工作人员尽量不靠近自己的教室,而是跑去看别班的电影。每一部电影都拍得很草率,但至少摄影镜头有对到焦,连演员的脸都认得出来。 “喂,你有没有看《吸血鬼伯爵德古拉》?” 我们听到旁边有人在聊,于是竖耳倾听。 “还没。我想说接下来要去看。”对方回答。 “我劝你藏书网别去看了。” “为甚么?” “这部电影很怪,看不懂在演甚么。很多画面都朦朦胧胧的。” “嗯,这真是怪了。” 我们小心翼翼不让他们发现,悄悄离开现场。 和去年截然不同,进场看我们电影的观众少得可怜。而这稀少的观众看完电影后还跟我们说:“退钱!”原本预计要上映两天的片,结果才一天就下片了。 接下来那年的文化祭,我在模拟商店卖烤地瓜。 剩饭制造工厂 几年前稻米不足时,我看到一则有趣的新闻报导。 埼玉县新座市的某个养猪场,通常都收集工厂员工餐厅或医院的剩饭来喂猪,但人们也因稻米不足而减少浪费,使得剩饭的量也变少了,养猪场只好去面包工厂要面包皮回来养猪。新座市是我当时住的地方,那里确实有很多养猪场。我慢跑经过养猪场都要暂停呼吸。那群悠悠哉哉只会噗噗叫的猪只们,完全不知道粮食不足的问题已经紧逼而来。据报导所言,吃面包皮的猪,肉质会变得比较好,但猪还是喜欢吃米饭,看到面包总是意兴阑珊。 埼玉县的猪被迫忍耐吃面包皮,但大阪泉州的猪却过的超好命,每天都会送来好几桶白米饭。那个量之多,和连日稻米不足的报导形成极大落差,使得养猪业者也很纳闷。 这些一桶桶的剩饭来自附近医院、餐厅、还有学校。看到这里,我心想或许是这样。 因为大阪的学校——尤其是小学——出的剩饭量,可能比其他县市多。我的这种看法始于我念小学的时候。关于这件事,至今我一直难以释怀。 从幼稚园到上小学以前,我一直忐忑不安的一件事是学校营养午餐。 “学校到底会给我们吃甚么东西呢?” 总是担心害怕,从来没有期待。因为我有两个姊姊,从她们那里预先知道了大概。 “我每天看到营养午餐的菜都很想哭。” 这是大姊的看法。 “坦白说,难吃死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这是二姊给我的忠告。听到这种话,也难怪我会担心害怕吧。 刚上小学的某一天,终于第一次吃到营养午餐。这一天家长也来到学校,在教室后面排成一排,看着孩子们吃营养午餐的情况。把它当成营养午餐版的教学观摩即可。 我紧张兮兮地等着领营养午餐。当时我没有讨厌吃的食物(现在倒是很多。长大后要偏食,是我小时候的梦想),红萝卜也吃、青椒也吃、甚么都吃,因此我完全无法想像,让姊姊们贬得一无是处、毛骨悚然的菜色究竟是甚么。 不久,六年级的大姐姐和大哥哥,搬着发出钝黄铜色光芒的巨大容器出现了(搬运一年级营养午餐是六年级学生的工作)。容器有两个,一个装菜肴,一个装牛奶。接着也搬来了面包和餐具。 首先发餐具。一个大餐盘、以及装菜肴和牛奶的容器各一个。全都是铝制的。大餐盘分成三块,主要装面包和主菜。 然后就开始装菜了。 读这篇无聊文字的人可能难以置信,这个值得纪念的小学第一次营养午餐的菜色,我几乎完全记得。热狗面包两个(只有长形面包,没有热狗)、纯白的牛奶、热呼呼的蔬菜汤,还有罐头橘子。面包旁边附了一个纸包的四角形乳玛琳。乍看之下并不是那么难吃。 首先我战战兢兢尝了一口蔬菜汤。心想如果有难吃得要命的东西,大概是这个吧。因此啜第一口时,舌头很紧张。 但这个紧张感却挥棒落空了。蔬菜汤的味道还算可以。谈不上好喝,但还喝得下去。接下来尝试牛奶,听说这是用脱脂奶粉泡的。这个也称不上好喝,但基本上有牛奶味,因此我给它及格分数。接下来是面包,刚出炉、松松软软的,口感也不错。 结果这天的营养午餐我全部吃光光。也可能是肚子饿的关系,若要说“啊,真好吃”也不是不能说。 这天吃完营养午餐后,我和母亲一起回家。关于菜色,我们的意见一致: “那样算还好啦。” 母亲听到姊姊们这么说,也安心许多。 但二姊听了我的感想后,竟哼了一声讥笑我,然后歪着嘴说:“你太天真了。”我问:“怎么说?”她不肯回答,只是意有所指地冷笑了两声。 我明白她那阴森森的冷笑之意,是在指翌日的营养午餐。当然,这天家长们已经不来看学校了。 和昨天一样,也是六年级来发营养午餐。餐具也和昨天一样。但是看到装进菜肴容器里的东西,我不禁纳闷,这究竟是甚么?昨天装着热腾腾蔬菜汤的容器,今天装的是漂着一颗颗宛如泥泞小石头的汤,里面还混杂了捏成一团的纸屑。岂止没有冒热气,摸到容器还凉飕飕的。 我用铝制的汤匙舀起来看看(不是前端有分岔的那种汤匙,没这么体贴,而是吃中华料理用的那种调羹形状的汤匙。我想大家想像得出来,这种汤匙实在很难藏书网用)。原来像小石头的东西是芋头和红萝卜,像纸屑的东西是菜叶。看起来像硷水般,散发出一股奇妙的草臭味。我霎时感到自己的食欲急速衰退。周遭的同学也是,大伙儿都茫然地看着营养午餐。有个女生甚至哭了起来。 汤是这种东西,其他食物也一样。这天发的脱脂奶粉牛奶,颜色甚至不是白的,而是像淡咖啡的奇怪颜色。外观都这样了,味道也可想而知。这已经完全不像牛奶了。还有面包像是用了很久的老旧泡绵,早已失去弹性,而且不知为何还湿湿的。此外上次装罐头橘子的位置,今天放的不知为何是竹轮。虽然用酱油煮过,但咸到吓死人,而且咬起来硬得像橡皮筋。 看到和昨天截然不同的料理(不知道能否称得上料理),我不禁沉吟。即便小孩也分得出来,昨天那是为了给家长们看的特别菜色,真正的营养午餐是这个。我也终于明白,难怪姊姊们会说那种话。她们一点都不夸张。 从此,营养午餐对我来说完全bbr>不是快乐的时间。藤子老师竟在漫画里,让孩子王少年这么说: “在学校快乐的事情,只有营养午餐和体育课。” 这根本是骗人的。 不仅如此,一年级第三学期时,又发生了一件让我痛恨营养午餐的决定性事件。那时的菜色,如今也烙印在我的脑海里。汤也是像蔬菜汤的东西,在奇妙汤色里沉淀着洋葱或马铃薯,我兴致缺缺地想说吃个一口吧,用汤匙去舀的时候,忽然发现汤里有东西在动。 我定睛凝视,心想,不会吧…?…再怎样也不会有这么离谱的事吧。再仔细一看,确定这不是我的错觉。里面有一只长约两公分、宽约一毫米的绳状动物,颜色是红白相间的条纹,在汤里扭来扭去地游泳。 我悄悄地将这碗汤端去级任老师那里。这位像漫画里的教育妈妈般、戴着眼镜的中年女老师,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甚么事?营养午餐时间不能站起来乱走喔。” 她老掉牙地训了我一句之后,我把这碗汤递给她看。 她一边挪挪眼镜,一边看向汤碗里。下一秒尖叫了一声,花容失色地往后退,急忙掏出手帕掩着嘴巴。 “赶快拿去倒掉!” 她吓得脸都扭曲了。我照她的话做了。回到座位后,周遭的同学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只答了一句:“蚯蚓。”同学们吓坏了,连忙远离自己的汤碗。我偷偷瞄向级任老师那边,她也一脸忐忑地看看汤碗后,把它挪到桌边。不消说,这一天没有人敢碰蔬菜汤了。 但这起事件后来完全没有成为话题。我原本梦想中的剧本是,级任老师会向校方报告,然后营养午餐从此就改善了。但事情并非如此,我失望透了。那位女老师明显怠于向校方报告。仔细想想,我讨厌老师也是从那时开始。食物的恨,一辈子也消不了。 还有其他例子,营养午餐是在藏书网如何不卫生的环境中制造的。到了三年级,我们喝的牛奶从脱脂奶粉变成鲜奶,不止一次发生变质或腐败的情况。此外特别不干净的是餐具,常常还黏着前一天的污垢,托盘上洒翻甚么的痕迹就这么留着,有的甚至还长了密密麻麻的霉斑。 “远足前一天的营养午餐别吃比较保险。” 这是我们想出来的笑话。因为吃坏肚子就不能去远足了。 到了营养午餐时间,我们做的事情都很固定。首先咬一口面包后,就放进书包里,然后就这样带回家,但往往会放上好几天。配合课程表换课本时,书包里经常会跑出两、三个压得扁扁的面包。放的天数越久,面包变得越硬,其中还有像浮石般的面包。书包总是有臭面包味,若把书包倒过来甩一甩,一定会哗啦哗啦掉出面包屑。相对地,面包也会沾上书包的臭味。这种情况,我们称之为“书包,臭面包。面包,臭书包”。但世上总有怪人,有人就是喜欢吃这种早就过期的营养午餐面包。有间当铺的老爹常来我家,他会擅自走进厨房,看到营养午餐面包掉在那里就问: “这可以给我吃吗?” 我们还来不及回答,他就啃啊啃地把面包吃进胃里了。吃完还令人傻眼地对我母亲说道: “这位太太,泡杯咖啡来吧。” 我父母说这个老爹是出了名的小气鬼,在家里会让女儿吃像样的料理,但夫妻俩就自己随便配酱菜解决一餐。这确实很像大阪商人的个性,但这么节俭竟犯了一个大失误,停在店前的轻型客货两用车,被偷走了价值一百万圆的东西。从那之后,老爹就更觊觎我的营养午餐面包,来我家的次数也更频繁了。 所以我的面包大多是这样处理掉的,但我无法带营养午餐的菜回来。通常稍微看一下餐盘里的东西,若判断是一如往常不值得吃,我会毫不犹豫地将它倒进前面的铝制容器里。牛奶也一样。大部分学生都这么做,所以转眼间容器里就会出现一堆剩饭。对我们而言,营养午餐时间只不过是制造剩饭的时间。 然后我们的剩饭被倒进铁桶里,养猪业者会在午休快结束时出现,把这些铁桶送上卡车载回去喂猪。我们总是捏着鼻子目送卡车离去。 “如果,”有一次,朋友看着卡车说:“我们把营养午餐全部吃光了,那些养猪业者会很头痛吧。” “应该会吧,因为养猪的饲料没了。” “学校是把那些剩饭拿去卖钱吧?” “不知道,不过有可能。” “所以说,”朋友交抱双臂继续说:“就学校而言,有剩饭也是比较好的。” 我沉默不语,明白朋友99lib?想说的话。 他怀疑我们的营养午餐之所以那么难吃,是学校为了能稳定卖剩饭的计谋。确实,那种难吃的程度,使我不得不同意这个看法。 个中道理或许是这样。因此关于营养午餐,从那时开始,一直让我难以释怀。 呜呼?花样的体育会系 F大学放榜那天,我在榜单上看到自己准考证号码的喜悦,在我至今的人生里,算是前十名的幸福时刻。毕竟我重考了一年,也没有别的大学可念,处境真像是站在悬崖边。而且F大学工学部的科系,我填了四个志愿,第一志愿的电子工学科早已落榜。这也让我想起去年,从第一志愿到第四志愿,电气、机械、化学、金属全部落榜的痛苦记忆。早知如此就不该耍酷去考庆应,使得落榜又多了一次,真是后悔莫及。 接着战战兢兢去看第二志愿电气工学科的榜单。一看之下,有耶!考证号码一零四九二,确实是我的号码。 “上榜了!” 我右手轻轻握拳,振臂摆出胜利姿势。这个瞬间,我足足等了两年。 正当我想好好享受这份感动时,左边有个黑影靠了过来,抱住我的腰。我惊愕地转头一看,是个体格很棒的男生,以橄榄球擒抱拦截般的姿势抱住了我。 “我是划船社的。”男子用手环着我的身体说:“我们为你准备了咖哩饭,请务必来我们社办。” “咦?” “你饿了吧?我们煮的咖哩很好吃喔。” “啊,慢着,慢着,请等一下。” 我想甩开他的手,但不愧是有练过的,完全甩不开。 “我等一下还得去领录取证书。” “那你先去领,领了以后再来。我不会叫你今天马上入社,只是希望你来听听我们的简介。听完简介吃了咖哩饭,你要回家也没关系。” “真的只是这样?” “真的。” 我很怀疑是否真的只是这样,内心充满不安,但首先要让这个力大无穷的男生放开他的手。迫于无奈,我只好答应,他才终于放开了我。 “那我在这里等你。” 他站在领录取证书的教室门口说。我环顾四周,门口站着几个和他氛围很像的男生,似乎在牵制彼此的动静。 进入教室,排队领取证书时,有人从后面拍我的肩膀。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顶着流氓电棒烫的男生对我笑。怎么看都不像考生。 “你好像被划船社缠上了?” 电棒烫男黏腻地说,手依然搭在我肩上。 “嗯,嗯……” “他们很会死缠烂打,你可别被他们的咖哩饭给骗了。” “哦。” “倒是,”他顺势伸长手臂,搂着我的肩说:“参加拳击社如何?” “啊?拳击社啊……” 看到他有点扁的鼻子,我终于明白了。 “拳击很棒喔,体格可以练得很好。” 他揉着我的肩头说,眼神炯炯发亮。 “呃,这种事我想以后再慢慢考虑……” “别这么说嘛,只要来我们社办坐坐就好。” 我在领录取证书时,这个男生也一直黏在我旁边。走出教室后,先前的划船社男满脸 7b11." >笑容地跑过来,看到我身边有拳击社的人,顿时脸色大变。 “喂,你干么!不要抢别人的客人!” “他又还不是你们的客人。” “我刚刚跟他谈好了,你少碍事!来来来,往这边走。千万别被那种家伙的花言巧语骗了。啊对了,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划船社男紧紧抓着我的双肩,我连发牢骚的机会也没有,就这样被他推着走。拳击社男在后面对我说:?99lib.“随时欢迎你来我们社办。等你喔!” 划船社的社办,在一栋看来快要倒塌,名为“F大体育会系馆”的建筑物里,因此社团教室也破破烂烂,不仅阴暗狭窄,理所当然也脏兮兮。这天的咖哩是煮了一大锅搬来的,但那个咖哩味里有一股无法掩盖的臭味。 “来,别客气,尽量吃。” 在看似划船社干部的指示下,社员们将咖哩饭端到我们面前。除了我以外,还有几个也像是被硬拉来的人。 我们在吃咖哩饭时,干部介绍划船社的概况,大多以在甚么比赛获得甚么战绩为主。但一路听下来,那些辉煌战绩都是以前的事,现在似乎没甚么实力。 “……因此,我们划船社是有传统的优秀社团,所以各位也别再三心两意了,现在加入我们的社团吧。好不好,就这样。” 这和拉我们来的人说的完全不同。我们支吾以对,谁都没有入社的意思。 “你们打算吃完免费的咖哩,就这样走人吗?” 干部以骇人低沉的嗓音说,社员们也以下巴打着暗号。然后在我们面前就出现了纸和铅笔。 “在这里写下你们的科系和名字。开学典礼过后,再叫你们来。在那之前,好好做决定吧。” 我们吓得直打寒颤,写下才刚考上的科系和自己的名字。 被放出来后,我和刚才遭强迫推销的人谈了一下,其中一个人说: “我高中学长叮咛过,最好别加入划船社。体育会系有个全部社团都要参加的马拉松接力赛,划船社超强的。换句话说,他们为了这个比赛练得超严格。” 听到这番话,我只能沉吟。 “可是开学以后,他们一定又会来拉人吧。” “应该会吧,都吃了人家的咖哩饭了。” 我沉吟一声又陷入沉思。看来要躲掉他们的强迫推销,最保险的方式就是加入其他社团。考上大学很高兴,但紧接而来的烦恼也出现了。 话虽如此,但我也不是完全没想到这件事。因为我早就决定,上了大学要加入社团。入学就表示要挑选社团,从国中时期就是这么回事。所以即使在重考时,我每天早上也一定会慢跑,每晚也会做伏地挺身八十下。长年的经验告诉我,只要确实做好这两项训练,入社后就不会那么痛苦。 我国中时期加入剑道社。因为我想试一次武术训练。剑道感觉很有男子气概,那些防护具看起来也很酷。但是练习很痛苦,尤其刚入社时,简直是地狱。那时的社团学长是过去一直被压着打的国二生,现在终于也有自己的奴隶了,操起人来毫不手软。训练内容想的不是如何锻链新生,而是以怎么做才能最有效地让新生受苦为考量基准。譬如兔子跳、脚伸直做仰卧起坐,这种运动现在被评为只会引发运动伤害、根本没有锻链效果,但我们当时就是这样被操的。只能说学长们有虐待狂心理。偶尔休息时,还经常跟我们说:“不准喝水!”现在大概没有说这种蠢话的指导员,反而交代要多补充水分。不过这种“痛苦等于锻链”的疯狂想法,也使我受益良多。我猜应该不少人有过这种经验吧。 然而训练的痛苦迟早会习惯。上了国二也就没被操了。但迟迟无法习惯的是,穿着汗水淋漓的剑道服和防护具。尤其大热天戴上护面,实在是臭到鼻子都快歪掉了。还有汗水湿透的剑道服,隔天穿的时候实在很要命。有一次梅雨期间气温下降,带着今天又会被汗水冷到的觉悟穿上剑道服,却意外没有往常的冰凉感,反倒觉得暖呼呼的。心想怎么会这样呢?脱下来一看大吃一惊藏书网——几乎整个背面都发霉了。 上了高中后,想说加入稍微干净一点的社团。所以足球或橄榄球这种会搞得满身泥泞的运动就被我排除了。我选了田径社。我之所以会选这个,和父亲这句话也有很大的关系: “运动的话,游泳和田径最好。不需要器材,也不用花钱。” 我在小学时曾被带到“水练学校”(那时没有游泳学校这么时髦的名称)强迫学游泳,吃了不少苦头,所以这次我选了田径社。 不过坦白说,练习很无聊。从抬脚开始,然后冲刺啦、加速、旋转木马甚么的,练习各种名称的跑法,但总归就是“只是在跑步”,其他甚么都没有。若说田径社本来就是要跑,我也没甚么好反驳,但坦白说我真的跑腻了。而且因为社员很少,原本在田径场跑短距离的选手,也常被叫去出赛长距离项目。我也曾一度代替脚受伤的队长去跑道路接力赛,跑到嘴巴流着口水、意识朦胧依然在跑。一边跑还一边诅咒。 此外,当初觉得田径社是稍微干净的社团,这种印象也立刻破灭。因为光着脚穿钉鞋,得了香港脚;总是穿同一条运动内裤,所以跨下长了顽癣。察觉到社办的置物柜放香港脚药的理由时,已经太晚了。 上了大学后,我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挑干净优雅的运动社团,没有汗臭味、不会得香港脚。我梦想着这种社团,但划船社并不是。 进入F大学后,过了好几天,我依然无法决定加入哪个社团。校园里依然随处可见运动社团的拉人战。 “进入网球社,会很有女人缘喔!” “加入一年内一定会交到女朋友的滑雪社吧!” “欢迎加入和女子大学联谊很多的登山社!” 各个社团之所以搬出“女生”来钓新生,是因为他们看穿了新生最烦恼的事。因为当时F大几乎没有女生,新生们很烦恼能否在大学期间交到女朋友。事实上,被这种甜言蜜语哄骗入社的轻浮者也不少。 有一天,我走在前往福利社的路上,看到建筑物旁的空地,有几个人在做很妙的事。他们将榻榻米靠墙排列,然后把由内向外分成不同色圈的同心圆标靶贴在榻榻米上,用这个在玩射箭游戏。有两、三个穿运动汗衫的人,对路过的新生说: “要不要玩射箭游戏?免费喔。” 听到“免费”,我也走了过去。人称“电玩中心之鬼”的我,对于步枪和霰弹枪之类.的射击游戏特别拿手。 一个看似西洋弓箭社的男社员,拿了弓和箭给我。距离标靶不到十公尺。标靶的正中心黏了一个气球,只要射中这个气球就送糖果。我才不希罕甚么糖果,但身为电玩中心之鬼,我还是不禁激动了起来。对方粗略地教我射法后,我试射了第一箭。虽然偏得很离谱,但我也掌握到了要诀。接下来继续射,我射中了两个气球。一起射的还有几位新生,他们都没射中。 “你满厉害的嘛。”西洋弓箭社的社员说:“你喜欢这种游戏啊?” “还好啦。我对射击方面的游戏小有研究。”我抬头挺胸地说。 “那你要不要加入我们社团?每天都可以射,而且免费喔。” 嗯,我思考了一下。西洋弓箭社,有种干净清爽的感觉。同志社大学的道永选手在前年的蒙特娄奥运摘下银牌,所以在运动竞技的项目上,给人的印象也不差。最重要的是,西洋弓箭社似乎可以摆脱运动社团独特的、强调“毅力”挂帅的落伍想法。虽然我回了一句“我会考虑看看”就离开了,但内心相当中意这个社团。再加上若不早点决定,划船社可能又会来拉人。 所以几天后,我就去申请入社。西洋弓箭社的社办不是在那栋脏兮兮的体育会馆里,而是独立设在当时关西首屈一指的射箭场旁边。 学长们看起来也很亲切和善。于是我心满意足地想,加入这个社团一定会开心。 但开心也只到此为止。第一次练习时,我们新进社员首先被教的是,对学长打招呼的方式。见到面要说“学长好”,行礼时要说“谢谢学长”,这是基本。练习时喊得太小声会被敲头。凡事非常讲究辈分顺序。明明是去练习,却每天都搞得像去帮学长办杂事。 我心想不该如此。西洋弓箭是一门科学性的运动,不该有这种时光错乱的落伍事情。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但现实就是如此。彻底体认到这个现实,是在学长们参加联赛、我要去帮他们加油时。听到要穿的服装时,我当场傻住了——竟是学生服,也就是一般高中男生穿的制服。我高中时期.穿的是便服,学生服根本没留下来。就算有留下来,现在也穿不上了吧。我把这件事跟学长说,学长竟然回我:“想办法去弄一件。”为了这种蠢事,我落得已经上了大学还得去买高中学生服的诡异窘境。 至于最重要的,每天都能免费射箭这件事——我们实际能对着标靶射箭,已是入社两个月以后。那么之前在做甚么呢?就只是一味地摆出拉弓姿势,外加动不动就喊“学长好”、“谢谢学长”。 没才艺就让你吐 加入大学的西洋弓箭社约一个半月时,有一天练习结束后,学长如此问我: “喂,我问你,酒怎么样?” 那时我正在换衣服,听到学长跟我说话,马上立正站好。 “呃……怎么样是指甚么?” “我是在问你会不会喝。” “喝酒吗?” “对啦。” “这个嘛……”我搔搔头,“算是普通吧,可以喝一点。”?99lib. 这种事不能大声说,其实我从国中就很爱喝啤酒,当然现在也喜欢。 “嗯哼。” 学长频频打量我的脸,然后贼贼地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说: “这样啊。那下周你好好享受吧。” 说完便转身走了。 “你是白痴呀你!”背后传来声音。我回头一看,是同伴K岛。 “我哪里白痴了?”我问。 K岛压低嗓门说: “他说那种话,就是下周的迎新会,会把你灌得很惨喔。” “啊!”我惊愕地张嘴,“原来如此。” “我可是打算坚称我不会喝酒。” “这种藉口过得了关吗?” “不知道,不过总比吹嘘自己很会喝来得好吧。” 我沉吟了半晌,不禁暗忖这下麻烦了。 我们大学的西洋弓箭社,大四最后参加四月的联赛后,实质上就算引退了(但可以参加个人赛),社团的运作则交棒给大三。亦即大三成了新干部。在此同时,新入社的大一也被承认为正式社员,所以会举行迎新会。可是坦白说,站在大一的立场,我们并不希望社里为我们举办这种迎新会。因为我们早有耳闻,迎新会上学长的灌酒攻势有多可怕。 新进社员有十几人。迎新会逼近时,我们聚集在附近的咖啡厅商讨对策。 “喝酒前先吃点绿色青菜,可以防止烂醉喔。” “不,听说吃油脂食物比较好,这样可以在胃壁形成一层保护膜。” “总之要频繁上厕所。拚命喝水也是一种办法,可以稀?t>释酒精浓度。” 就这样各自贡献“不会烂醉的方法”。我们也认真倾听大家的意见。但其中最紧张的是至今从没喝过酒的人。毕竟来自各种高中,也是这种人。因此我们练完社团后,带这些从未喝过酒的人,去便宜的 POP 或啤酒屋练习喝酒。有人甚至喝过头,第二天宿醉难耐。 但令?99lib?我们头痛的原因,不仅是学长的灌酒攻势。大二的学长曾如此对我们说: “听好了,每个人至少要表演一项才艺。要是校友和学长都觉得不行,就要重来一次喔。” “要是重来一次还是不行呢?”一位伙伴问。 “那就要连喝三大杯日本酒。没有才艺的人会喝到吐。这就是迎新会的规则。” 蛤!我们开始发抖。 然后终于到了迎新会当天。服装当然是高中学生服。总之加入体育社团,有甚么事就要穿高中学生服。 地点在难波的某个餐厅。我们新进社员在店门口排成一排,等学长和校友驾到。看到他们,全体要一起喊“学长好”。但我们这些菜鸟,不可能认得校友,因此有大二学长站在一旁,负责认人。大二学长看着远方,下达这种指示: “哦,XX学长来了。你们看,就是那个穿白衬衫、戴墨镜的人。等等,现在还不要打招呼,等他走过那支电线杆再说。” 通过前面的人,每个看起来都令人毛骨悚然。不过这也难怪。 就这样校友也到齐了,迎新会开始了。桌上也准备了寿喜烧,但那个份量让我怀疑究竟可以吃到几块肉。这天的费用大一免费。但体育会不可能那么好心,让我们寿喜烧吃到饱。 学长们平均分散坐在大宴会厅里,那些空出来的位子要让大一菜鸟坐,一定是计谋要“好好疼爱”我们。但即使知道学长们的诡计,我们也无法拒绝。 “来来来,你坐这里,到我的旁边来。怎么?不要啊?不要也没关系,等一下我会去给你敬酒喔。” “喂喂喂,也让可爱的新进社员坐我旁边嘛。你看看,我这里有这——么多啤酒,我一个人哪喝得完呀。” 不知为何,此时每个学长都用和善腻爱的口吻说话。 主将打招呼、指导老师致词、教练的鼓励话语结束后,迎新会正式进入重头戏。寿喜烧开始咕滋咕滋地炖煮,啤酒盖也开了。 首先是自我介绍。大一菜鸟们一个个轮番上阵。这时会开始出现一些奚落性的问题,例如: “干部里最恐怖的是谁?老实说没关系。”问这种事的大多是校友。 这时若老实说:“是,那个……A学长。” A学长会忽然抬起头: “你说啥?我恐怖?不会吧。你拿酒杯来我这里。为了化解你对我的误会,让我好好为你斟酒。” 就这样被叫过去灌酒。若为了避免得罪学长,改说: “没有恐怖的学长,大家都很亲切。” 这样下场更惨。学长们纷纷说: “甚么?你说学长一点都不恐怖?你是瞧不起我们吧。这得重振威严才行。来,过来我这里。” “那里结束后,来我这里。” “然后来我这里。” 结果变成这样。 自我介绍结束后,轮到每个人表演一项才艺。但毕竟是刚上大学的菜鸟,怎么可能表演得出能讨醉鬼欢心的才艺。我唱了演歌〈艺妓华尔滋〉,被嫌唱得很烂,罚喝光一大瓶啤酒。接在我后面的人唱了奉神的〈御咏歌〉,被说白目搞不清状况,处以三大杯日本酒。尽管如此,有表演还算好,甚么都没表演的人就成为“猜拳脱衣的替死鬼”。这一种很悲惨的游戏,猜拳的是学长们,猜输了由坐在学长旁边的新进菜鸟脱衣服。而且学长们早就商量好,一定会让两侧的新生都脱到一丝不挂。可能是当时还没有女生社员,才会有这种游戏吧。 大一菜鸟的无聊才艺结束后,换学长们表演各自的绝活。但不知为何大部分,不,应该是说全部都唱猥亵歌曲,而且几乎都是自己乱填歌词,这种歌词我还是头一次听到,里面出现一堆男女性器官的俗称。据说这种才艺是社团代代相传继承下来的。 我们社团的教练是曾出赛慕尼黑奥运的梶川博先生。这位伟大的梶川先生,竟用筷子一边敲碗、一边颂念: “珍宝法莲华经,鸡鸡法莲华经,一寸的话——放不进去。珍宝法莲华经,鸡鸡法莲华经,两寸的话……” 他这副模样令我受到难以言喻的文化冲击。 在进行这些事情时,新进社员也不断被灌酒。而且只是一昧地被灌日本酒或啤酒,那个寿喜烧连一根葱也不给吃。之前大伙儿商讨的对策,甚么“尽量多吃绿色青菜”或“吃油脂食物”,根本无法实践。我们完全陷入空腹喝酒最容易醉的困境里。 其中也有学长这么说: “哎呀真可怜哪,很想吃肉吧。想吃就吃没关系,来啊来啊。” 说着递上一块寿喜烧的肉。要是你开心地吃了,准备下地狱吧。 “哦,吃了耶。还吃了两块哪。一块附一杯酒,一共两杯。来,喝酒喝酒!” 就这样咚咚咚地往你的酒杯倒酒。 而且这时学长一定会这么说: “一口气喝光,一口气。中间换气的话,再罚一杯喔。” “一口气”这句话,是接下来几年后才流行起来。但当时在我们之间已是惯用语。 迎新会开始一小时后,大一菜鸟跑厕所的越来越多。有人两眼无神、蹲着不动,也有人“大”字型躺在榻榻米上。学长当然不允许这种事。 “干么,怎么变得这么安静?看来喝不够啊,来!再喝再喝!” 然后就把一升瓶的瓶口塞进大一菜鸟的嘴里。被灌酒的大一菜鸟直接冲进厕所吐个不停。宛如把大一菜鸟的胃当水桶,将席间的酒搬去厕所倒。 由于这时是迎新会的季节,这里也有其他团体,厕所经常被新生挤爆。马桶间不断传来呻吟声,也有人吐在小便斗里,连洗手台也不知何时被呕吐物塞住了。 我因为说了无聊的笑话,被罚一口气喝光一大杯日本酒,喝完直接去厕所吐。走出厕所,坐在旁边的长椅休息时,前面刚好有一台电视,正好在转播巨人阪神赛。那天巨人队的投手是加入职棒后首度上场的江川卓,我即便意识朦胧也支持阪神队。 终于阪神队的 Mike Reinbach 选手敲出全垒打。那个瞬间,我兴奋得起身拍手:“好耶!”想不到这会要了我的命。 此时,有人拍我的肩膀。回头一看是人称“干部里酒品最差”的T学长,他笑咪咪地对我说: “瞧你乐的,在看夜间球赛啊。” “哦,呃……我现在要回宴会厅……” “看夜间球赛当然要配啤酒呀。还是说,你想喝日本酒?” “呃,不用,啤酒就好。” “好好好,那我们去喝啤酒吧。” 学长把我带回宴会厅,逼我挑战“流水面线式的啤酒喝法”。至于情况如何,各位自己想像。我当时只觉得死定了。 就这样过了两小时,迎新会也到了尾声。最后大家合唱大阪F大学的学生歌,围成一个圆圈喊口号。圆圈的外围躺了一堆像破烂抹布的大一菜鸟。 大二和比较有精神的大一,负责照顾喝挂的人。我照顾的那个是“坚称自己不会喝酒”的K岛。他那蹩脚的小花招惹怒了学长,结果被灌得比谁都凶。 “K岛,你还好吧?” “呜……呜……” 到了店外,K岛依然连站都站不好.。他的胃已然全空,想吐也吐不出东西了。 这时教练梶川先生来到我旁边说:“给他喝水,这样会舒服点。”但到处都没有水。当我正在烦恼时,梶川先生不晓得从哪里拉来了一条塑胶水管。看来是道路洒水用的塑胶水管,水势汹涌地冒出来。梶川先生将水管塞进K岛的嘴:“来,喝吧。” K岛歪着头,咕噜咕噜地喝水。 “把手指插进喉咙,将刚才喝的水吐出来。”教练说。 K岛照着他的话做,但吐出来的水红红的。 “梶梶梶、梶川教练,血血血,有血啊!有血啊!里面混着血!”我震惊地说。 “嗯……”教练看了以后,拍拍K岛的背,“看来是喝太多了,以后要小心点。” 教练对我说了一句“接下来就交给你了”然后就这样走了。 结果后来K岛三天没来上学。此外还有两个人因急性酒精中毒被抬去医院。 关于这件事,一个干部如此评论:“以迎新会的成果来说,有点稍嫌不足。” 伪理工科人的悲哀 每当想起自己的经历,有件事就觉得很不可思议。 那就是,我怎么会去念电气工学科? 当然这是我填的志愿,而且也考上了。但为甚么会填这个志愿呢? 其实电气工学科是我的第二志愿,第一志愿是电子工学科。那么想念电子工学科总有确实的理由吧。 并没有。 坦白说,只是“总觉得应该”。 总觉得应该把电子工学科摆在第一志愿。于是电气工学科自然成了第二志愿。 诱发这个“总觉得应该”的原因是甚么呢? 简单地说只有一句话“今后是电脑时代”。不晓得谁开始说的,总之我一回神,周遭的人都这么说。连不懂IC是甚么的老太婆都知道“电脑”这个词。 那时身为高中生的我,当然也知道。 电脑↓电子工学,不由得就填了电子工学科。 这是真的。 奉劝各位青少年,千万不能用这么简单的理由决定科系。尤其想念理工科的人,再重新考虑一下吧。 日前,我在报纸上看到“孩子们对理工科没兴趣”的报导。为此,理工科的教师和科学家十分焦虑,甚至认为是人类的危机。 我不想扯这些人的后腿。但若要说我的意见,我认为还是和理工科保持距离比较好。我甚至认为,除了非常有热情与决心的人,应该避开理工科比较好。 理工科的道路十分险峻。要学的东西很多,而且都是极其艰难的问题。常听讨厌数学的人恼羞成怒地说:“学微分、积分、三角函数有甚么用嘛!”活在理工科世界里的人,听到这句话会觉得很好笑吧。“微分?积分?三角函数?这种像游戏般的数学根本没有用。有用的是,接下来真正的数学。”同样的道理也可以用在物理、化学、生物、地理学等所有理工学科。到了这个地步,能够理解这些学问的人就很有限了吧。因此,明明没有这种能力,却一厢情愿误以为自己适合理工科而走上这条路,念起来真的会累死人。 我就是这样。 这除了炫耀别无其他,我明知读者会觉得我很臭屁,但我还是要说,我到高中为止,对数学、物理、化学有着极大的自信。没有我解不开的问题,除了偶尔身体状况不好、慌张失误解错答案之外,通常我只要拿出实力都能考一百分。 然后,我考上了大阪F大的电气工学科。 在这个时间点,我的错觉依然持续着,深信自己是理工人。 接着大学开始上课了,大一是通识课程,感觉还好。问题是上了大二专业科目增加了,我的脸也从这时开始僵硬了。到了大三,当我开始担心学分不够会留级时,我被逼得必须下这个结论: 糟糕,我不适合念理工科。失败了—— 以“电磁学”这堂课为例。 这是英国物理学者马克斯威尔(James Clerk Maxwell)集大成的学问。这位大叔创的马克斯威尔方程式成了电磁学的基础,查了一下《广辞苑》如此写道: “规定电磁场的运动法则的方程式。对于电场的强度与磁场的强度,以四个偏微分方程式表现。若赋予电荷密度与电流密度及境界条件,就能用这个方程式决定电磁场。” 文科的人很想吐槽这是在讲甚么吧。然而其实我的理解程度也几乎和这些人一样,亦即一团雾水。而且不是以前懂过、现在忘了,而是从学生时期就一头雾水。 专业科目里,这种超难的学问(当然是对我而言)一大堆。教授们宛如聊天般地在上课,但内容没有一件进得了我的脑袋。教授讲的是日文,我听得懂,但脑袋里完全无法理解。 苦恼之余得出的结论是,我不是理工科的人。但若被问,那你是文科的吗?我也很伤脑筋。因为我的国语、英语、社会的成绩都很烂。总之就是变成一无是处。不是文科,但也不是理工科。 有一次,我把这个苦恼跟朋友们说。朋友们的反应让我大吃一惊。因为在场的人都脸色一沉,说其实自己最近也开始这么想。有个家伙甚至听到马克斯威尔就会出荨麻疹。 “真的适合读理工科的人,其实相当稀少吧。”一位朋友感触良深地说,我也点点头。然后我们这些人就自称为“伪理工科人”。 然而尽管自觉到这一点,事到如今也无法回头,既然都念到大三了,再怎么样也要顺利毕业,然后巧妙地骗过企业的人事部,当上技术部门的上班族,只有这条路可走了。更进一步说,在那家公司平安待到退休之前,一定要彻底隐瞒自己是“伪理工科人”这件事。 但是“伪理工科人”和“真理工科人”,两者的差异很清楚,尤其在做实验时更明显。做实验时,通常五、六个人一组,光看工作分配就能明白谁“伪”谁“真”。通常下达指示迅速俐落,积极去碰不熟悉的测量器材的人,是“真理工科人”;等他们下达指示才有动作,即便指示错误也不会发现的人,是“伪理工科人”。此外,“伪理工科人”绝对不会主动去碰机器,就像世间那些下定决心不碰录放影机的老爷爷老奶奶一样。 实验一旦开始,“伪理工科人”在“真理工科人”的面前抬不起头。不管怎样被臭骂都只能卑躬哈腰,因为他们深知没有“真理工科人”无法完成实验。 然而一个团队里,若有一个“真理工科人”算是好的。悲剧的是,全体都是“伪理工科人”。而我所属的团队,好死不死就是这种无用之徒的集合。 实验开始前,我们这一组每个都抢着当记录员。记录员的工作是记录实验者报出的数值,将它作成图表。即使没有直接接触实验操作,却看起来有在参与实验,这对“伪理工科人”是再好不过的工作。用音乐的世界来说,就是说有参与作曲,但其实只是把人家完成的曲子写成乐谱罢了。 大家猜拳决定记录员后,实验就要开始了。但“伪理工科人”的悲哀就在于无法顺利开始,因为没有指挥者,光是设定就要花很多时间。好不容易设定完毕,也没人可以判断这个设定对不对。迫不得已只好这样开始实验,但又因无法掌握实验的内容与目的,也不知道得出的数据正不正确。曾经有好几次花了好几个小时,取得的一直都是完全无用的数据。这种时候就得重做。我们很辛苦,但监督我们的助理老师也很可怜。 此外,实验当然不是取得数据就能结束,还得提出分析数据的结果报告。最要命的是必须写出自己的考察。我们写的东西总是像这样: “……因此,虽然没能得出理想的磁滞曲线,但这是个非常有趣的实验。下次应该会做得更好。完毕。” 这简直和小学生的牵牛花观察日记没两样,连自己都觉得很没出息。 但以能拿到学分来说,我们很庆幸有实验课。反正只要出席,做一些假假的实验,然后提出报告就能拿到学分。最头痛的是必须考试及格才能拿到学分的科目,而这些科目占了大多数。 有识之士可能会说,那就用功念书吧。若用功就能解决,我们就不会这么苦恼了。“伪理工科人”是用功也过不了关的。 所以坦白说,为了拿学分,我们除了用功以外的事甚么都做。不惜耗费精力与金钱,甚至自尊都可以不要。我们最大的武器就是众所周知的“作弊”。这种原始的不正当行为,是我们的救生索。 对企图作弊的人而言,最重要的是占位子。若能像青春偶像剧或小说那样,有令人惊艳的作弊方法该有多好,但现实是很残酷的,脚踏实地的作弊方式还是最保险。成绩烂的学生的铁则是,一定要抢到监考老师不容易看到的位子。 也因此,碰到比较能作弊的考试时,就会上演激烈的抢位子大战。那间教室一空,学生们便蜂拥而至,抢夺后面的位子。当然也会发生纠纷。 “喂,这个位子是我的。” “为甚么?是我先坐下来的。” “别傻了,你看看抽屉吧。我的活页纸已经放在里面了。” “哇靠!你是昨天跑来放吗?” “对啊,知道就好。还不快点起来让我坐。” “我才不管你咧!大学的桌椅,权利属于正在使用的人吧。” “既然这样,权利就是我的呀。从昨天开始,我就是使用中。” “你有甚么证据证明你在使用中?这张活页纸是忘记拿走吧。” “你没有权利做这种判断。我说我正在使用中就是使用中。” “那只是你单方面的说法,不能成为证据。这时候需要有客观的判断。” “可是现在你也算当事者,当事者没资格做客观?的判断。” 甚么证据啦权利啦客观的判断啦,扯了一大堆,总之就这两个人在抢适合作弊的位子而已。 占到位子后,接下来要作弊了。作弊方法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偷看别人的答案,另一种看小抄。前者不用特地事先准备,只要平常和高材生打好关系,考试时眼睛瞥一瞥就好。 问题是后者。 “好!下次考试我要看小抄。”如此下定决心是很好,但若不知小抄上面要写甚么就没戏唱了,也不能甚么都写进小抄纸里。我爱用的小抄纸是宽约四公分、长约十公分的纸,折成小折扇刚好可以收进手掌的程度,小抄的内容则是以制图用的特殊细笔,以一毫米的小字写得密密麻麻,但尽管如此,能写的资讯量也相当有限。 锁定作弊的情报——这正是我们伪理工科集团考前最大的应试对策,也是我们的存活下去手段。 平常懒散的我们,到了考前完全变了一个人。听说某个男生有过去几年的考古题和解答,我们满脸笑容、竭尽谄媚之能事接近他,让他把资料借我们影印。还有,若找到考古题的出处原着,就算牺牲一星期的午餐钱也会买下来。到了考前就窝在常去的咖啡店,针对大家收集到的资料研讨对策。这时,咖啡店里的对话大概像这样。 “这几年,这一类的问题每年都出。今年一定也会出。” “你知道怎么解吗?” “不知道,不过这里有标准解答。” “借我看借我看。哦,原来要用这个 516c." >公式啊。这个数字用M代入,然后乘以N……” “等一下,这里有类似的题目喔,说这种情况在乘以N之前,要先除以平均值,到底是怎样?” “咦?真的假的?哎呀,真的耶。基本上是相同的题目,到底在哪里搞错了?” “我哪知道。你觉得呢?” “我怎么会知道。” “万一考出来怎么办?要除以平均值吗?还是不用除?” “嗯……只能靠直觉了,赌赌二分之一的机率吧。” 特地聚集在这里研讨对策,结果到最后只能靠神明保佑。我们这群人,最大的强项是人力充沛,但最大的弱点是没有靠得住的智囊角色。不过这也理所当然,能扮演智囊角色的人,不会来干这种蠢事。 就这样使出各种狡猾手段,我们陆续拿到了学分。连那个电磁学也过关了。光是想起来就令人胆颤心惊。没被那个马克斯威尔恶魔诅咒,真是谢天谢地。 但事情也并非都如此顺利。靠小抄考试是一种极端的猜题,也有可能猜错。对于完全没有所需背景知识的我们而言,猜错题的话,下场当然很惨。 此外还有无法预期的意外。 譬如某专业科目的K教授,第一堂课就这么说: “我出的考题很难,非常难。你们问问学长就知道,半吊子的用功是答不出来的。所以,你们最好抱着必死的决心努力。” K教授绝非口出诳语,实际上这堂课也真的很难,无论怎么听都听不懂。既然听不懂,发问也没意义,因此后来我就没去上课了。 这种状况自然是放弃学分算了,但我们总期待或许能侥幸过关,因此想说至少考试要去参加。这就是我们的韧性所在。毕竟那么难的电磁学都过了,这个或许也没问题。 照例,我们又蒐集情报、研讨应试对策、做了小抄、勇闯试场。接下来只剩占位子。 但考场没有上演位子争夺战。这间教室有两位监考老师,其中一位这么说:“请按照座号顺序坐。” 我坐在最后一排,心想运气真好。但也转眼就没了。 因为一位监考老师,搬了椅子坐在我后面。 考卷发下来了。看小抄的话或许答得出来,但我根本没办法看。 于是我只写上名字就站起来。然后听着监考老师在我背后说: “很好很好,很有男子气概!” 就这样走出教室。 爱上恋爱的联谊魔 我超喜欢《相亲红鲸团》这个电视节目。先来为不知道的人说明一下,制作单位会请来年轻的单身男女各十人,让他们进行团体相亲,只是这样的节目。相亲地点有时在游乐园,有时在公园或滑雪场。告白通常由男生决定,走到自己中意的女生前面,譬如这么说: “我从第一印象就决定你了。虽然我年纪比你小,请你和我交往。” 这时可能会有别的男生冲过来: “慢着!” 先出声制止,然后报上自己的姓名。一个美女有三个男生告白算是稀松平常。 女生若喜欢对方,便伸出手去握他的手;若不喜欢就说“对不起”,行礼致意。 这是个非常容易懂的好节目。自由时间可以各自行动,这时想交男女朋友的人(主要是男生)会表达出他的想法,有点像人间剧的趣味。 虽然女生不能主动挑选男生是个问题,但不失为最没有后遗症的手法。这种形式的团体相亲,最近社会上也很常见,听说旅行社企划的“相亲团”经常大爆满。 我的学生时代当然没有这个节目。但有不少类似的节目,最具代表的是《求婚大作战》,其中有个单元叫“来电情侣五对五”,两组男女各五个人出场,在横山安与西川清的主持下,藉由彼此发问选出喜欢的对象。最后男女双方按下自己手边的号码钮,若刚好吻合,连结两人之间的灯泡列会亮起。因为方式简单大受欢迎,听说很多人报名参加,但来电的情侣后来能维持多久就不得而知了。 有一次我漫不经心在看这个节目时,忽然看到好几个高中的同班女生出场。刚开始我还嘲笑她们,明明念的还是男女合校的高中,居然沦落到上这种节目,真是有够没出息。但我随即也想到,搞不好没出息的是当初没能把到她们的我们这些男生吧,心情就变得很复杂。 上冈龙太郎和横山诺克主持的《爱的攻击》(Love Attack),当时或许只有关西的电视有播,但这是“相亲节目”的始祖,激烈程度是现在无法比拟的。 出场的男女双方是男生十几人,女生只有一人。这个女生被称为“辉夜姬”,是经过严格审查选出的“无论哪个男生都会爱上的女生”,而确实每个女生都很美。 十几个男生为了得到辉夜姬,必须挑战各种游戏比赛,例如锯圆木、谁能在脸上夹最多晒衣夹、谁能不用手捡起水中的围棋子等等,没有一项是知性的,净是些蠢到可以的比赛。甚至还有高级餐厅叫来的法国料理,叫他们像原始人一样用手抓起来吃。 这样不怕出糗地努力奋斗,一定会有一个人得到辉夜姬吧?但事实不然。因为这时你得到的只是求婚的权利。男生求婚后,要坐到一张椅子上,看辉夜姬按下 Yes 或 No 的按钮。如果是 Yes,上面的彩球会裂开;若是 No,椅子会往下掉。但不是往下掉就没事,下面是个玻璃箱,不仅被大家看到遭拒的凄惨模样,还会受到四方爆出的白粉攻击。虽说如此恶整男生的节目也很少见,但世上不乏喜欢尝鲜之人,因此制作单位似乎也不愁没有男生想参加这个节目。反倒是没甚么人想当辉夜姬比较令人费解。 但无论如何我都深深感受到,不管以前或现在,大家做的事基本都一样。即便这个社会已经变得很自由,但年轻男女还是在寻求邂逅的机会。 我就读的大学,因为当时只有工学部、经济学部和农学部,所以学生几乎都是男生。地点又在大阪郊区,若傻傻地过日子,极有可能大学四年都没跟女生说过半句话就毕业了。 我刚入学时就察觉到这种严酷的现实,因此为了寻求认识年轻女孩的机会伤透脑筋。 我知道和别校合办联谊的活动,也就是校外联谊或郊游也是在此时。 刚入学不久,大家就已经在谈联谊的事。地点是六甲牧场,联谊对象是某公立短大的女生。 “怎么样,要不要参加?” 当联谊的干事来邀我,我像小狗呼呼呼吐着气猛点头。 “要要要!我一定要去!” 但问了日期后,我像被狠狠敲了一拳。竟然是五月三日。这一天我有很重要的事。 那时我已经进入西洋弓箭社,四月有联赛,我们新进社员一定要去加油。战到只剩最后一战时,我们社团的成绩处于微妙的位置,亦即仅次于全胜的I大学,位居第二。最后一战如果我们赢了,I大学输了,两校就并列第一,这时就要加赛冠亚军争夺战。而这场比赛,就定在五月三日。 因此坦白说,我们社团是赢是输,我已经不在乎。这时对我最重要的是,能否去参加联谊。所以最后一场比赛时,我嘴巴上喊加油,但心里祷念着:“输吧!输吧!”结果我的祈愿没能上达天听,我们社团赢了。连之前状况很差的学长,这一天也奇迹似地超水准演出,让.99lib?我恨得牙痒痒的。 接下来就看I大学会不会赢,比赛结果会以紧急连络网通知大家。这时队长跟大家说:“各位,祈祷I大学会输吧!”但我早就开始祈祷相反的事。 这次祈祷似乎上达天听了,晚上伙伴打来的电话,对我是好消息。我不由得露出满意的微笑,但考虑到伙伴的心情还装出失望的语气应答。 这样总算能参加联谊了,但去了之后,那个活动内容,坦白说无聊透顶。都已经大学生了,居然还被迫玩“丢手帕游戏”。但我还是乖乖的陪玩,当然是因为能和年轻女孩在一起。一边玩着无聊的游戏,一边物色哪个女孩比较正。 可能是因为很久没有接触年轻女孩,每个看起来都很正。其中有个女孩很像糖果合唱团(dies)的美树,吸引了我的目光。好!就追这个女孩!然后我就想办法在她旁边转来转去,找机会亲近她。 后来终于要到“美树”的电话,但有件事让我很在意,因为好友J君好像也在追她。他当然也察觉到我在追“美树”,因此两人的视线屡屡在空中砰出火花。 这当然要先下手为强——我打着这个主意回家,打算尽早邀她出来约会。但这时却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我失败了。因为那晚我感冒发烧,就这样卧病在床。我没能打电话给“美树”,去上学也已经是三天后的五月六日。 J君看到我便摆出胜利姿势,说他已经邀“美树”出来约会了。 我听了十分沮丧,J君拍拍我的肩膀说: “哎,别这么沮丧嘛,漂亮的女孩还多得是。” “或许吧,可是我根本不记得其他女孩的脸。” “比方说,这个女孩怎么样?” J君说完,拿他的通讯录给我看,上面写着我完全不认识的女生的名字和电话。我问,这是谁啊? “你不记得啊?就是长得有点像冈田奈奈的女孩。” “冈田奈奈……” 我印象很模糊,只记得好像有这个女孩。 “去追看看吧。她长得很漂亮喔。” “是吗?” 这也太蠢了,但我内心也想试试看,便抄下了那个电话号码。更蠢的是,我当天晚上就打了电话。 “冈田奈奈”说她记得我,还说愿意和我约会。我原本没抱甚么期待,所以又惊又喜。所以她问我在哪里碰头时,我顺口说了“纪伊国屋书店的入口前”。 当天到了那里,我才知道这是个大失策。梅田的纪伊国屋前,充满了一堆在等人的男女,而且入口还有两个女生。我实在不清楚她长甚么样子,所以这个状况对我来说很痛苦。我只好一个个偷看茫然站在那边的女生的脸。毕竟一起联谊过,想说多少应该有印象吧。基于这种不可靠的根据,一个个偷看。 终于我发现,有个女生在看我。看起来像木之内绿那一型的,不过要说冈田奈奈也不是不行。我战战兢兢走过去,说了一句“你好”。她也回了一句“你好”,但很明显臭着一张脸。后来我才知道,我已经走过她面前好几次了。 这种状况下的约会,后来也不可能顺利。我们喝了咖啡,看了电影,也吃了饭,但完全聊不起来,唯有尴尬的气氛笼罩着我们两人。后来我送她去最近的车站就回家了,想到自己乱七八糟又随便的行径,不禁哑然失笑。因此我猜,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了。这个预感当然也应验了。 像这样联谊或郊游之后,若能有一次约会算是幸运的。因为大多是虽然玩得很开心,但联谊结束也就结束了。 只园祭快到的时候,我们和京都某女子大学的女生,举办了四对四的联谊。碰头的地点是京都的三条车站。认人的标记是,女生之中会有戴粉红色帽子。 从搭上京阪的特急电车开始,我们就已经嗨翻天。光是京都的女子大学的女生,就让我们的想像无限地膨胀。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三条车站的验票口。 我们走出验票口的瞬间,忽然有人像忍者般咻咻咻地出现。就是那四个女生。其中一个戴着粉红色帽子,因此我知道她们就是今天的联谊对象。同时我也听到朋友们的梦想与希望,发出消风般的声音噗咻——噗咻——萎缩了。我想这也混杂了我内心的声音。 很遗憾地,与其说她们是京都的女大学生,不如形容成“关西欧巴桑四人组”更恰当。说“庶民风”也只是听起来好听,根本就是容貌或服装、全身散发着大婶味。 我旁边的J君(这时他已经被“美树”甩了)喃喃地说: “算了,打道回府吧。” 其实我也很想直接掉头走人,但又不能这么做。因为她们脸上都挂着笑容,似乎对我们的长相并不那么失望。 自我介绍后,决定去清水寺。我们跟在“欧巴桑四人组”后面,意兴阑珊地走着。唯独K井这个男生,可能是出于干事的义务感,不断地讨她们欢心。 “欧巴桑四人组”洋溢着欧巴桑的朝气,走起路来匆匆忙忙还到处乱跑,讲话嗓门超大声,笑起来张开大口哈哈哈。相对地,我们越来越没精神。当J君露骨地摆出臭脸在走路时,欧巴桑A一脸担心地问: “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我有带胃肠药喔。” 好管闲事也是欧巴桑的特征。 陪“欧巴桑四人组”逛了一整天后,我们精疲力尽地返回大阪。在回程的电车上,大家当然牢骚一箩筐。我和J君把气都出在干事K井身上。 但这时N川这个男生却说出令人跌破眼镜的话。他竟然想打电话给在我心里称为欧巴桑B的女生。 “专程去到那么远的地方,还受了一肚子气,要是没有任何收获不就太空虚了?” 听了N川的说法,我们不禁沉吟起来。确实,若有一组情侣诞生的话,和“欧巴桑四人组”在京都走了一整天也算有代价了。 于是我们说,那就试试看吧。 “嗯,不过坦白说,我可是会尽力妥协喔。”N川说。 这样也好啦,我一边回想欧巴桑B的脸,一边点头。 后来,打了电话的结果—— 居然是N川被甩了!他是妥协了没错,但对方不肯妥协。 “我不是因为被甩了不甘心。而是被那种女生甩了,想到那种丑八怪女生洋洋得意地认为,我甩了大阪F大的N川喔!我就好恨哪!” 这晚在小酒馆,N川喝得烂醉大吵大嚷。我们深深地同情他,帮他付了酒钱。 但N川说的“专程去了一趟却没有任何收获也太空虚了”,这种心情,我想所有参加联谊的男生都有吧。虽然还不到“爱上联谊”的地步,但有追求对象就是很开心的事。 比方说,有一次联谊后我和两个朋友去喝酒。我的感觉是今天没收获,想说喝酒解解闷。但朋友T木想的和我截然不同。他看上今天联谊的XX同学,想跟我们谈一谈怎么追才好。那个女生长得像太田裕美,确实满可爱的,但不是我的菜。 “哦?你这么喜欢她?”我冷冷地说。 “长得也满可爱的,而且个性又好。”T木如此主张,“待人亲切又体贴。看起来很温和,但其实内心很坚强。有责任感。这种女生很少见。” “是这样吗……” “我说话的时候,她也会很认真听,不会敷衍地乱搭腔。这证明她脑筋很好。” “嗯……” “那个女生棒透了。我一定要追她!” T木说得气势惊人。听他极力夸赞那个女生,我也逐渐羡慕起来,希望自己也能燃起这种热情。接下来我竟说出这种话: “好!我也要追XX同学!” “咦?”T木当然大吃一惊,“你不是说她不是你的菜?” “我是说过没错,可是听你说着说着,我也觉得她满不错的。” “这也太扯了吧。” T木很受不了我,但我当时就是会做这种蠢事。隔天晚上,我立刻打电话。 “喂,这里是XX家。”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我们的天敌“女生的父亲”。我吓得浑身发抖,语气迟疑的说我有事找他女儿。 “她现在不?在家,请问你是哪位?” “哦,呃,那个……” “说啊,到底是谁?不报名字的话,我要挂电话了!” 天敌语气凶狠地质问。霎时我脑海闪过各种念头。半晌之后,我说出的话是: “我姓T木。” 这句话夹带着心机,企图破坏情敌的形象。 但这个算计失败了。那个女生得知我的留言后,查了T木的电话号码,打电话给他。结果,我干的坏事穿帮了。而T木刚好也趁机和她开始交往。 后来一有机会我总是对T木说: “我可是为了你,才特地那么做。” T木当然不相信。 惯例的仪式 大学加入运动社团,最痛苦的是几乎整个暑假都报销了。放暑假前,看着其他同学满脸兴奋地在拟定玩乐或旅行计划时,我们只能想像天天在艳阳下的苦练生活,深深地叹气。尤其是我们西洋弓箭社,大型个人赛都集中在夏天,必须比平常更拚。 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出去玩。其实暑假里,我们也曾一度离开大阪,前往信州。 或许有人会想,甚么嘛,能去避暑地不是很好吗?若是去玩,当然很好,但社团集训就另当别论。甚么“好炫哦”、“好青春哦”,开始过着和这些话无缘的生活。 我第一次去集训的地方,位于信州一座小湖的旁边。那是一处附有射箭场的旅馆,根据旅馆主人说,这里原本是提供给日本弓箭社的社员集训用的,但最近使用者越来越少,所以也开放让西洋弓箭社使用。 我们搭夜行列车摇摇晃晃来到集训所,首先得动手做射箭练习场。为了测量距离、拉线、设立标靶,必须把三脚架固定在地面。这些当然是大一的工作。大二的工作是监督大一的工作。大三的干部则闲闲没事做。 练习场布置后,大三返回旅馆。留下来的大二则聚集大一生们举行某种仪式。 这个仪式其实颇具体育社团的风格,就是教大一生练唱。要练唱的歌有两首,一首是学生歌,另一首是加油歌。他们指导的只有一个重点,就是要大声唱。音准之类的不重要。 “喂喂!就不能再大声一点吗?这可不是在浴缸里放屁喔。” 这时不管哪个学长,说话都像“河内大叔”那样般既凶狠又粗鲁。 为甚么要练唱呢?因为这两首歌是体育社团不可或缺的。尤其是学生歌,动不动就要唱。不仅是集训,即使是平时,每天晨练结束要唱学生歌,比赛获胜也要唱学生歌,联谊后也唱学生歌。甚至毕业后,在婚宴上也会唱学生歌。此刻我一边写着这篇散文,也试着哼哼看,原本以为歌词早就忘光了,想不到自然地唱出口,而且还唱完。看来学生歌已经完美地刻进我的意识阈。学生歌,真恐怖。 惯例的仪式结束后,真正的集训生活就开始了。从早到晚练习,即使练到肩膀僵硬肿胀、手指脱皮也不准休息。再加上是大一,还必须包办所有的杂事。练习前的准备和事后的收拾是当然的,连下厨煮饭都要做,甚至不少学长还命令我们帮他按摩。比起其他运动社团,我们社团的阶级关系不算太严格,但大一被当作士兵操练这一点还是没甚么差别。 不过当然也不全是痛苦难熬的事。即便完全休息的日子只有一天,但这天去哪里玩都可以,喝酒也OK。到了晚上也有烟火大会。 有趣的是,完全休息的这天晚上,旅馆主人就会找我们比输赢。比甚么输赢呢?就是射箭。 “双方各射五支箭,谁中的多就算赢,如何?” 旅馆老爹这么说。只不过老爹用的是“和弓”。收到这种战帖,我们的主将露出惊愕之色。 “比赛是无所谓啦,可是坦白说实力太过悬殊,不足一战喔。” 学长并非太猖狂,他只是说出实话。所谓“和弓”是日本传统弓道使用的弓,用的材质是竹子,制作方法与构造基本上也和以前没甚么两样。但西洋弓箭的“西洋弓”附有瞄准器,而且是用最新的技术制作,命中率是日本传统“和弓”所无法相比的。事实上,日本人第一次参加西洋弓箭比赛用的就是“和弓”,而彻底以最后一名收场。 说个题外话,别人在写我的经历时,经常搞错写成“大学时代参加弓道社”,让我很困扰。这就像参加过“西洋剑社”的人,把他介绍成“剑道社”。请记住,“和弓”是 href='1578/im'>《平家物语》那须与一用的弓,“西洋弓”是罗宾汉用的弓。顺道一提,威廉·泰尔用的是石弓,一般称为十字弓,门外汉也能轻易使用,经常被用来犯罪。.. 话题有点扯远了,转回“和弓”对“西洋弓”的事。 主将说实力太过悬殊,不足一赛。对此,老爹说: “所以我只要射中就行,但你们要一定射到正中间的黑色圆心那才行。用这种规则来比赛如何?” 老爹说的标靶是日本传统弓道用的标靶,不是西洋弓箭用的不同色圈形成的同心圆标靶。日本传统弓道用的标靶,是在直径约三十公分的白色圆形标靶中央,画一个直径约十公分的黑色圆心,结构十分简单。日本弓道比赛时,这个黑色圆心只不过是瞄准的目标,即便射中这里,得分也不会增加。 “原来如此。这样会是一场精彩的比赛喔。” 主将接受这种让步。 比赛在射箭场举行。我们派出的代表是当时状况最好的U学长。明明是主将接下比赛,自己却不出赛,这就是主将的狡猾。 结果U学长以压倒性的胜利收场,老爹一直说“丢脸啊,真是丢脸”。但老爹的奋战精神令人感动,当他射中时,我们也热情拍手。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和弓对西洋弓的比赛。 日子就这样每天过去,终于到了最后一天。最后的练习结束后,干部说了奇妙的注意事项。 “呃,接下来关于今晚的事,旅馆方面希望我们别把浴池弄脏,但取而代之地,要在院子里做甚么都可以,呃,所以一年级在行动时要考虑到这件事。” 大家听了都窃窃低笑,因为大家都明白这个奇怪注意事项的含意。这和集训的某个惯例仪式有关。 最后一夜当然是庆功宴。这个情况不用特地说明吧,和前面提过的迎新会差不多。反正就是陆续表演低级的才艺、唱猥亵的歌,大一成为“猜拳脱衣的替死鬼”脱到一丝不挂。和迎新会不同的是,大一的菜鸟们酒量已经变得很不错。 宴会结束后,学长们回去自己的房间。大一负责收拾,但收拾完并没有回房间。 大家举行作战会议,大致内容如下: “大家听好了,我会去开门,门一开你们就冲进去。” “知道了,那我抓右脚。” “我抓左脚。” 然后谁抓右手、谁抓左手、还有行进路线,全部确认一遍。 “第二组呢?” “躲在射箭场的厕所里,万无一失。” “好,那我们走吧!” “哦!”大家低声吆喝,开始行动。 首先我们第一组来到的是干部们的房间。依照讨论的结果,一个人开门后,全部冲进去。 干部们正在玩桥牌,看到我们冲进来,立刻察觉事有蹊跷。不过其实学长们应该早就料到我们会来袭击。 “你们这是干么!有种就放马过来!” 主将张开双腿、双手叉腰。我们扑向主将,抓住他的双手双脚,直接“嘿咻!嘿咻!”地抬出去。抬到射箭场的院子后,把主将住院子的中央一扔,躲在厕所的第二组出场了。他们拿着装了水的水桶和洗脸盆,一起朝主将泼水。 “好!下一个!” 搁下被泼成落汤鸡的主将,我们去抓下一个人。主将接下来当然是副主将。就这样把干部一个个抓来泼水,是我们社团集训的惯例仪式。原本的做法是穿着衣服扔进浴池里,但既然旅馆提出异议,我们就改用这个方法。总之这个仪式的目的是让过去一直被压着打的一年级,至少能在集训的最后一吐怨气。 因为是惯例,所以干部们大多会乖乖死心地让我们恶整,但也有学长会疯狂抵抗。因此我们当然也不可能无伤而退,不少伙伴被揍得很惨。 大一参加集训时,就像这样有苦有乐。但到了大二,痛苦的部分几乎没了,不用再做那些杂事,也没有干部的责任,可以很轻松地参加集训。既然如此就该专心练习,琢磨自己的射箭技巧,但我们实在很没出息无法专心练箭,因为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亲近在附近集训的某女子大学网球社的女生。 这样的我们也终于到了大三(虽然其中也有学分不够升不上大三的人,但在社里的辈分算是大三),以干部身分去参加集训时,首先要拟定集训行程。以前当低年级生那么讨厌的练习,现在升上了干部,竟然想增加更多,这大概是种穷人性格吧。好不容易来到集训地,但想到有那么多时间如果不练习,总觉得非常可惜。这种精神概念大致和不好好工作就忐忑不安的上班族一样。而两者都没做出甚么成果,这一点也一样。 大三的夏天,我们的..宿敌K大学的西洋弓箭社也来同一个地方集训。就西洋弓箭队来说,我们是宿敌,而他们队上的主将更是我个人的宿敌。由于这种微妙的竞争关系,我们的练习时间也增加了很多,总赌气地想“绝对不能比他们早结束回旅馆休息”。 而K大学似乎也这么想,一直练一直练不肯休息。双方就以这种较劲的架式,在练习场练到灯都关了才肯走人。这样连着几天下来,双方都累瘫了。要是K大学再多待个三天,双方的社员大概都会挂掉吧。 尽管如此,夏季集训有着这层含意,慰劳“明明是大好的暑假,却哪里都不能去的社员”。但每年三月的集训就不能这么轻松以对了。因为一个月后就要联赛,想用所剩不多的时间提升队上的实力,必须拟定紧凑的练习计划,我想每一所大学都一样吧。 我们也拟定了操死人的紧凑计划。当时我们的脑袋里没有运动需要适度休息的概念——不,说不定有,只是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压力,没有勇气休息。即便下雨天,也要做一整天的体能训练。 可是做这种无法适度放松的事,实力不可能变强。果不其然,联赛的成绩狼狈不堪,我们社团从以前的乙级联赛跌到丙级联赛。 大阪F大学西洋弓箭社的社友们,那时害社团跌到丙级联赛的人,就是我这个主将。对不起。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在春季集训的惯例仪式上,我被扔进浴池时,看到一年级脸上露出无比的怨恨。 蠢蛋无止境 从很久以前,日本大学最为人诟病的就是,考进去很难,但毕业太简单了。因为大学里的考试,只要懂一点技巧就能拿到学分,即使程度不好的学生也能顺利升级。 如今回想起来,这种事实在很不正常,入学整整过了三年后,我没有学会多少电气工学的知识,就这样升上了大四。就像直达车没有中途靠站,一路顺畅到了大四。光是这样就够厚颜无耻了,而我还打算只靠考试技巧,继续混到毕业。更不知死活的是,我甚至想这样混个公司上班。 到了大四,我们几个人分组做毕业研究题目,常聚集在指导教授的研究室。接下来的一年就在这里做实验、写报告、开研究会。但这个研究室还有一个重大意义:对我们大四生而言,这里是就业对策的作战基地。 第一次去研究室那天,指导教授对我们说: “坦白说,今年的就业市场不太明朗。到前年为止,一直都处于严冬状况,去年突发性地转好了。但今年是否会延续去年的景气,实在很难说。大多数人的看法是,去年只是春天偶尔降临,今年可能又会退回寒冬。所以各位要认清这个现实,现在就立刻抛弃天真的想法。” 把毕业研究论文的事往后延,突然跟我们说这个,而且还是相当不景气的事。我们听了深受打击,心情黯淡了起来。 “一个显而易见的状况是,”教授继续说:“只有一小撮的优秀学生能够进入连附近的老奶奶都知道的公司。认为自己不够优秀的人就别奢望了。” 又一个打击。在我的脑袋里,几个知名企业的名称,砰地一声粉碎了。 这天起,我们开始进行就业作战。首先逐一研读企业简介,连以前没听过没没无闻的公司,都仔细阅读它的事业内容、资本额、甚至休假福利。因为担心找不到工作怎么办,所以再小的公司看起来都很亮眼。 到了五、六月,企业向大学征求推荐人选。我们一律在学校推荐下参加就业考试,所以有哪些公司前来徵才,成了我们的命运分歧点。因为再怎么想进的公司,若没来学校徵才,我们就没戏唱了。 然而就算想进的公司有来徵才,也别高兴得太早。因为一家公司,通常只给一个推荐名额。偶尔也会有两个名额,但这时校方通常还是只会送一个人去参加推荐考试。若送两个学生去,成绩低的可能会被刷掉。毕竟推荐归推荐,并非全部都能得到内定。 换句话说,我们去参加就业考试前,必须先战胜校内的竞争。若竞争这个词有语病,也可以需要一点小心机。 七月的某一天,学校发了一张纸给我们,上面一栏要写姓名,下面有三个空白栏。 “把自己想进的企业名称从第一志愿写到第三志愿,然后交出来。”发这张纸的助教这么说。 这时助教也向我们说明推荐办法,主要内容如下: “如果某个企业,只有一个人将它列为第一志愿,那这个人就获得推荐。要是两个人以上,成绩优秀者有优先权。第一志愿没选上的人,就看第二志愿,如果没有其他人选这个企业,那这个人就获得推荐。但若有第一志愿就选这个企业的人,这时不论成绩优劣,选为第一志愿的人有优先权。第二志愿都相同的人,成绩优秀者有优先权。第三志愿也以此类推。这样选下来也没能获得推荐的人,日后再行讨论。” 总而言之,不是随便写下自己想进的公司就好,若不在适当之处做好必要措施,搞不好会沦为“日后再行讨论”。 如此一来胜负关键就在于情报量。要事先掌握谁把哪家企业放在第一志愿的情报。尤其是比自己优秀的人,必须全部掌握他们的动向。 我以前就在想“如果当上班族,要进入做交通工具的公司”。朋友们挑公司时,几乎都把“离家近”摆在第一条件,但我不在乎这个。 因此我的第一志愿是日本数一数二的重工业大厂K重工。我想进入这里做飞机。 我把这件事向助教说,助教脸色一沉。 “我劝你死心算了。” “啊?为甚么?” “嗯,因为这家公司很难进,而且A君也想进这家公司。” “咦!” 我倒抽了一口气。A君是和我同一个研究室的同学,在我们整个电气工学科里,他是数一数二的高材生。当初他决定进这个研究室时,教授看了他的成绩单,还近乎感激涕零地说: “成绩如此出类拔萃的学生,居然愿意来这个不起眼的研究室。” 这下糟了——我立刻死心改变方向。 其次我盯上的是位于爱知县日本最大的汽车大厂,T汽车公司。但这里恐怕也希望渺茫,因为其他人不可能错过这间公司。 果不其然,隔壁研究室的高材生第一志愿就是这间公司,结果我也只好打X。 亦即当初指导教授说的没错: “只有一小撮人能够进入附近老奶奶都知道的公司。” 就在这时,我使出不合常规的绝招。开始找一般人不知道,但其实是大企业,而且和交通工具有关的公司。或许你会说哪有这么好康的事,但我找到了!那是和前述的T汽车公司隶属同个集团,专门做汽车零件的N社。这种汽车零件公司不会出现在电视广告里,所以附近的老奶奶也不知道这家公司。同样地,学生们也大多不知道。 “看来我找到了很棒的落点!好耶好耶!” 我看着就职情报的杂志暗自窃笑。 但一定有人和我打同样的主意。我得知别的研究室有个男生,也盯上了N社。而且麻烦的是,我完全不知道他的成绩到底是比我好、还是比我差。 这时就要耍点手段。我故意放出消息,说我也想进N社。敌人应该也不知道两者成绩的优劣,因此我判断他听到这个消息会改变主意。 接下来要比的是忍功,也可以说是胆小鬼游戏。提出公司志愿表的日期逼近了,我依然不知道对方的决定,再拖下去可能无法获得推荐。 到了截止日那天,我得到消息,敌人改为D工业。我不知道他是根据甚么改的,或许他认为自己的成绩比我差吧。 我终于卸下心里的大石头,开心地写下“第一志愿N社”提交出去。 但并非每个人做决定都如此迂回曲折,不少人面对这个或许会左右自己一生的选择,无论在态度或方法上都很随便。例如有个人,选了三家薪水和休假都一样的公司,掷骰子决定顺序。还有一个在小酒馆喝得烂醉时写下志愿的公司名,还说“这也是一种缘分啦”,就这样交出去了。总之大家都没有“一定要进这家公司”的确实理由。坦白说,其实哪里都好。其实我也是,若问我非N社不可吗?我大概也会摇头。没有在想未来的小鬼,大学浑浑噩噩玩了四年,怎么可能会认真挑选公司。 然而不管如何,想进的公司就这样决定了,接下来是参观公司。美其名是参观,但已算是实质的入社考试,因此首先要递交履历表。 但写履历表这种事,对不懂世事的蠢蛋们来说也绝非易事。 “喂,我问你哦,你的‘兴趣’栏写甚么?”朋友如此问我。 “滑雪、欣赏电影,大概就这样。”我回答。 “你不写阅读啊?” “我放弃了。要是面试时被问读了甚么书,那不就惨了。” “说得也是哦。那么,接下来的‘特殊技能’怎么写?” “特殊技能啊……”我皱起了脸。“老实说,这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写。我没有考过任何证照,珠算、书法、英语会话也全都不行。说不定老实写‘无’比较好吧……” “可是这样好像很无能?” “是哦……” 于是我陷入了沉思。不是“好像无能”,是真的很无能也没办法,但当事人并没有自觉。结果我在“特殊才能”栏写的是“伏地挺身一百下”。指导教授看到时,当场叫我..重写。这也是理所当然。 写完履历表,接下来要准备贴在上面的照片。我总不能贴上留着一头卷烫长发,而且穿着皮夹克的照片,于是先去阪急百货公司,买了深蓝色的面试西装和斜条纹领带。或许有人会说太制式了、没有个性,但若随便把个性发挥出来却因此没被录用,谁要负责?公司人事部的人常说:“我们不会因为个性鲜明而不录用。”这种话根本是骗人的,连不谙世事的学生都知道。 衣服买好后,接下来得去剪个没个性的发型。我去高中时期常去的理发店,向老板说:“我要去参加就业考试,请帮我剪个适合的发型。” “哦,小哥要上班啦,时间过得真快啊。” 过去把我的头发弄成冲浪风、或烫得卷卷的老板一脸感慨地继续说: “那就是一般面试的标准发型罗?” “对啊,麻烦你了。” “好!” 老板卷起袖子,摆出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 几十分钟后,发型改造完毕。映在镜子里的是一个陌生男子的脸。这张脸顶着分线清楚到令人傻眼的三七分头,而且头发扁平地贴在头皮上,堪称是银行员一成不变的脸,也可以说是变瘦的藤山宽美。以前被头发遮住没晒到太阳的地方显得特别白。这时我穿的牛仔裤和T恤,变得和这颗头很不搭,令我悲从中来。> “这个发型看起来假惺惺的。”我说。 藏书网“这样比较好。”老板点头说。 走出理发店,我回家换上西装,接着就直奔照相馆。照相馆的老爹看了我头发一眼就说:“要拍就职用的照片吧。”我回答:“是啊。”老爹一脸很佩服地说: “最近很多人都用快照解决,你真了不起啊。” 接着又补上一句: “我会把你拍成聪明又认真的模样,让你能顺利录取。” 说得好像我原本是又傻又不认真。 但是三天后冲洗出来的照片,那张脸怎么看都像狡诈的推销员。我实在很想跟老爹吐槽,这哪里聪明?哪里认真了?可是没时间重拍,只好就这样贴上履历表。 到了七月下旬,终于开始面试了。陆续听到很多先去参观公司回来的人谈当时的情况,而且主要集中在面试的问题。例如选这家公司的理由、想做甚么样的工作、学生时期是怎么渡过的,大致都是预料中的问题。面试时间平均约十分钟。 可是听了我原本想填为第一志愿的K重工的A君的话,大家都惊呆了。他的面试竟然长达一小时,而且不是一般的面试,还得一边写黑板,向面试官说明自己的毕业研究题目。当然也被逼问得很惨。从他深蓝色西装的下摆沾了很多白色粉笔灰来看,便可以想见他奋斗得多辛苦。 若不是A君,而是我去参加K重工的面试——光是想像就背脊发寒。我八成到一半就站着往生了。 后来才知道,A君这是特殊个案。因为当时面试官刚好只有一人,而且对A君的研究题目很有兴趣。后来A君无可挑剔地录取了,现在是个超级菁英。 然后轮到我去N社了。宛如看样品屋般的参观结束后是面试。面试官有三个人。除了大致预料到的题目外,我还被问到当社团主将时的辛劳。整体而言没甚么大不了。 “好,可以了。辛苦你了。” 听到这句话,我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时,坐在右边的面试官突然冒出一句: “你本人和这张照片差很多哦。” “啊,这样子啊?”我有些惊慌失措。 “以后贴自然一点的照片比较好。” “哦,是……” 走出面试室,我不禁思索“以后”是甚么意思?是今后考别家公司的意思吗? 回到大阪好一阵子,我一直忧心忡忡。甚至想说万一没录取,要放火烧了那间照相馆。要是因为照片很烂而没录取,我真的会呕死。所以当指导教授说我得到内定时,我真的开心得要命。 朋友们也陆续敲定了就职公司,但也有人好几次都没选上。最意外的是,这些人大多是成绩优秀者。好像是太有自信,所以在面试时也不肯改变自己的想法,说不出“甚么工作都愿意做”这句话。说来也真奇妙,没有自尊心的学生反而最容易找到工作。 总之我就这样进入了N社。翌年三月底,我住进公司的单身宿舍。这时我终于有机会眺望这间公司。日本最大的汽车零件公司,看起来像白色的巨大要塞。 “往后至少三十年,我要在这间公司上班啊。” 想到这里,不安与恐惧笼罩了我,迟迟无法鼓起勇气说“好!拚了吧!” “哎,无论如何,”我告诉我自己:“当蠢蛋也只能到此为止,今后要认真活下去!” 在这个时间点,我做梦都没想到,几年后我竟然又干了蠢事,夹着尾巴逃离了这间公司。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